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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口异天     玄坤异史记txt下载     玄坤异史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36章. 秘而不宣(蚕川篇)

    翌日清晨,新鲜的阳光给整片天山仙宫群披上了一件明灿灿的金衣。

    花仙篓儿在篝火旁揉着眼睛站起身,抬头便见到芮蚕姬和雪狼狐玉里正从高高的欢休殿上拾级而下,向广场中节节走来,雪狼狐身上还挂着无数只仙宫里的瓶瓶罐罐,稍微一动就咣里咣啷地响。

    篓儿看看千层高阶上的欢休殿,惊呆了双眼,瞪着芮蚕姬道:

    “蚕儿你。。。你昨晚没回云隳殿睡觉啊?”

    芮蚕姬一指玉里:“喏,都是这家伙太懒,哪儿近就把我往哪儿搁!”

    玉里呵呵两声,抬爪挠挠脖子,东张西望,篓儿瞄了眼雪狼狐,睫毛微微一跳,对芮蚕姬低声道:

    “还是小心些吧,仙君虽说走了,可谁知道他哪天心血来潮又回来了呢?他的寝殿还是别待了。。。”

    说罢,她指指雪狼狐身上的瓶罐,奇道:“这些不是欢休殿中的东西么?你们偷光了殿里的仙药?”

    “没有啦!就是些玉骨莲花的粉而已,殷翔大哥需要它们带下山去救人的,玉里磨了整整一个早上呢!”

    众人正说话间,只见水仙开心抱着一本红封典籍从宏渊殿上空远远飞来,徐徐降落在广场中,道:

    “蚕儿快来,我找到通往广擎天的方法了!”

    花仙一惊,跳去一把夺过水仙开心手上的红封典籍:“就你逞能!我们哪里有什么通往广擎天的方法?”

    水仙甩开她手,急道:“是真的!直通广擎天的捷径就是当年仙君赐给芮室一族的八百万翡翠皇师!原来这些翡翠皇师都是当年建筑仙宫群时所用剩的材料,只要将这些翡翠雕像首脚相连、依次垒叠起来,就可形成一条直通广擎天的天梯。你们还记得仙君曾经一心想晋升神阶么?当年他有意在宏渊殿上构筑起这样一条天梯,但广擎天从不遴选界外之人,仙君的意图被禁止,后来他便将剩余的通天翡翠收入金禹键,赐给了十海三十六州间的有缘人。”

    芮蚕姬一听,忙在全身上下一阵摸索翻找,不多时,掏出了那枚一直藏在身上的祖传金禹键,向众人道:

    “这么说当年师父赐给我皇祖的东西里,就藏有直通广擎天的方法?这可太好了!如今十三块石碑我已到手,唤醒翡翠皇师易如反掌,那我们速速前往沙迦镇,与阮督帅会合吧!”

    几人照例爬回雪狼狐玉里背上,玉里将身一跃,从千层长阶上矫健跳入空中,被尾巴毛闲闲提着的殷翔吃力地向玉里背上低头问道:

    “芮姑娘,金禹键是阮督帅的镇府之物,为何你也有一支一模一样的金禹键?”

    芮蚕姬想了想,道:“金禹键千年一散,并非只有一支,而是有很多支。每一支金禹键都有各自的使命,照如今看来,我师父应该是一直没有放弃晋神的初衷,所以当年他将八百万翡翠皇师藏在了赐给芮室皇祖的这支金禹键中,便是想利用我皇祖来保住这道通往神天的力量。九界上下,无不是弱肉强食,说到底我们身而为人,不过是他们仙、神二界肆意利用的工具而已。”

    忽听身下的玉里闷闷咳嗽了两声,芮蚕姬哈哈一笑,转身趴到它的大脑袋上:

    “玉里,不是说你啦!你是仙兽,跟那些忘恩负义的仙人可不一样!”

    花仙篓儿淡目看着和雪狼狐亲热作一团的芮蚕姬,左手暗暗伸去,捂住了右臂的袖口。

    雪狼狐玉里带着平安无恙的芮蚕姬、殷翔等一行人从天山那头远远飞来时,只见整个沙迦镇内外烟尘滚滚,烽火连天,原来阮思辰和剩余的阮系军队从昨日起便被闻讯赶来夺宝的两大敌国精兵联手围攻,被困沙迦镇中。

    芮蚕姬一马当先跳入乱阵,正落在狼狈不堪的阮思辰身前。她将坤骨剑向日头下高高一举,剑身哗然出鞘,欺日夺月的光浪顿时从剑柱内层叠涌出,如同海潮般在空中披靡飞舞,转眼笼罩了整座沙迦镇。

    呷口茶水的功夫,三军乱战便结束了。两国敌军兵将们的手中武器、身上盔甲皆被剑气震得粉碎,他们手无寸铁,自然不敢再拼,一群人捂着起夜时穿着的单薄亵衣,个个惊慌失措地弃城逃去。

    阮思辰和阮家兵将瞪着双目看向持剑立在残兵阵前的芮蚕姬,如同目睹天神下凡。

    芮蚕姬心中一动,将坤骨剑入鞘,藏在身后。想不到这回,坤骨剑竟然大发慈悲,未曾擅取一条性命。她转身向阮思辰处蹬蹬奔去,一头跪倒在地:

    “儿臣救驾来迟,让父皇受惊了!”

    阮思辰和周列的兵将纷纷一惊,殷翔脱口而出:“芮姑娘,你喊我家督帅什么?”

    芮蚕姬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情急之下又说漏了嘴,她抬头看看一脸憔悴、劫后余生的阮思辰和众兵士,忙解释道:

    “我是说。。。阮督帅乃人中龙凤,万里豪杰,不由让我想起了当年的白国帝君之姿。”

    满场一时鸦雀无声。阮思辰眸光幽幽一动,百味杂陈地在芮蚕姬脸上转了一转,上前将她从地上搀起,道:

    “好孩子,思辰何德何功,能摊上你这般神通广大的女儿?你宗姓为芮,方是如假包换的帝君后人,今后还是莫要再将本督的名讳叫错,图惹国疆百姓们笑话罢!”

    当日夜间,整个阮家军队欢声雷动,多亏了殷翔带回的这批玉骨莲花粉,使得不少残胸断臂、身受重伤,原本即将去见阎王的阮家兵士们都奇迹般地从死亡边缘被捞了回来。历经天山妖阵和敌军来袭的幸存兵将们在镇中升起了几十堆篝火,彼此酒肉招待,庆贺重生。

    阮思辰一列当先,手捧大盅,依次走去各个篝火圈中轮番敬酒。几巡下来,众人皆已喝得醉熏熏,谈起日间战场上的神转圜和那些能令伤者们迅速续骨生肢的奇妙仙药,不由个个感叹起芮蚕姬的仙力非凡。一名兵将遂起身吆喝,要芮蚕姬当场再度施展一番坤骨剑,让大伙儿开开眼界。

    芮蚕姬想起之前篓儿的话,言穆银川虽已离开九界,却随时可能接受感应而回来,当下不敢多耍坤骨剑,只得一个劲推诿众人。

    将士们本已酒过三巡,哪里肯依?人群逐渐骚动起来,一时各种说辞都有,有几名鲁莽的甚至起身凑近,要芮蚕姬将私藏的坤骨剑取出示众。

    雪狼狐见状,巨身一提,满目阴沉地踱到群中,大尾将芮蚕姬身周闲闲一圈,满座兵役们顿时个个噤声,埋头坐下继续喝酒。

    阮思辰忙起身抱袖道:“芮姑娘,我这些手下都是粗人,念书不多,还望芮姑娘与仙兽多多包涵!”

    芮蚕姬微笑着摇摇头,转身看去一脸悻悻的诸多兵将,心中灵机一动,牵着玉里走到阮思辰面前道:

    “阮督帅,蚕儿今日用来驱敌的那把剑是师门予我的秘传,恕蚕儿不欲多示人前。督帅若不嫌弃,蚕儿可将玉里借与督帅一晚,让它带着督帅去看看天山秘景,九州上下,好不好?”

    玉里狐脖子间“咯噔”一声,懵头看去芮蚕姬,芮蚕姬靠在它身上,一手掩在背后不动声色地捏捏它大腿,面上对阮思辰一径笑着。

    “这是真的?仙兽可愿载我?”

    阮思辰吃惊地看看雪狼狐高大的身躯,满目吃惊,声有惊喜。

    见芮蚕姬连连点头,小脸在一地火光的映照下红得发紫,雪狼狐摇摇脑袋,俯身趴去地上。

    阮思辰在芮蚕姬的搀扶下跨上狐身,双掌触摸着温暖鬃厚的宽长狐脊,身体竟有些微微发抖。

    在山海九州的上古传说中,雪狼狐乃是白国帝族的国宠,自古能骑上雪狼狐之人,无一不是命中注定的国疆之主。

    芮蚕姬歪着脑袋,站在一旁,笑盈盈地看着前世的白国帝君重登昔日圣宠之背,阮思辰驾起雪狼狐,往旷野深处走出了十来米,忽然转过身来,一掌向芮蚕姬摊开道:

    “芮姑娘!你可愿与老夫同骑,共赏天地?”

    在一地将领们的欢呼声中,玉里一前一后驼起阮思辰和芮蚕姬腾足而起,如同一尾闪亮银弧般迅速升入了广袤的天山夜空。千山万水在脚下一一驰过,二人一狐转眼飞过天山群脉,整片至臻仙境顿时在眼前巍峨披开。

    上千道巨大的环形瀑布形成了一片纹丝合缝的环山帘幕,水帘之间,圈裹着一穹万里无垠的息日大湖。千帘瀑布条条奔涌而下,在湖面上不断激起一圈圈深不见底的漩涡激流。

    穹野上的月盘大得好似一座悬挂的殿宇,连内中的月宫茕楼、往来仙子都可看得清清楚楚。雪狼狐擦着轰鸣下坠的千帘瀑布斜斜掠过,载着二人向秘境深处的仙宫群一路飞去。

    月光迎头洒下整片山脉,一座座由九州蓝玉铸成的仙殿顶檐上仿佛燃烧成了一片银蓝色的瑰丽火海。俯瞰着脚下鳞次节比的宏大仙宫群,阮思辰将一双眼睛瞪得胜似铜铃纵他一生走南闯北,戎马冰河,却也未曾见识过这般魏丽旖旎的仙界秘境,当真是此景只应天山有,人间哪得几回闻。一时恨不得身上长出千百双眼睛,能将这百世难遇的壮丽景观一一收录、记载下来。

    芮蚕姬静静看着眼前阮思辰的高大背影,二万九千年前的一幕童年记忆不由倒回眼前当年,每逢深秋时分,芮室皇朝都要举办一场狩猎祭天的仪式,身为皇诸,她每年都要与父皇同骑狩猎。

    那时候父皇常将她抱在自己身前坐着,父女二人联手追捕猎物。有时颠着颠着困了,她便靠在父皇怀中打一会儿盹,醒来了就继续坐在骑头喊打喊杀,给皇家狩军呐喊助威。

    芮蚕姬思念至此,不由兀自笑开,双手微微攥紧了阮思辰腰间的盔带,将脑袋轻轻靠去他背上。

    阮思辰一愣,未曾动弹,姑娘已沐浴着月光,倚在他身上打起了微鼾。

    沙迦镇上依旧人声鼎沸,热火朝天。花仙篓儿站在巨大的旷野中,背靠着一片人高的风尘岩,低头揉了揉酸疼了一天的右臂。

    忽闻远方兵将们对着天空中高声喧哗开去,她抬头一看,只见雪狼狐玉里正载着芮蚕姬与阮思辰二人,在高悬于天的巨大月盘中斜斜掠过。

    地上的将士们纷纷鼓掌欢呼,篓儿满目担忧地看回天上,身后传来了预期的脚步声。

    “神神秘秘地叫我来这儿,还要带上殷将军,你要干嘛?”水仙开心领着殷翔绕到她面前,劈头就问。

    篓儿目色忧虑地看看他俩,低头吃力地从右臂中托出了一颗沉甸甸、亮晶晶、巴掌般大小、棱角鲜明的物事。

    “坤皇钻?你什么时候从坤心里带了颗坤皇钻回来?”

    开心吃惊道,却见篓儿不声不响地从脖子上取下宏渊地宫的钥匙链,平放在山石上,两手举起坤皇钻,“磅”地便将钥匙砸成了一片粉末。

    殷翔和开心同时叫起,跳上前来,篓儿抬起脑袋看看二人,一脸严肃地向开心道:

    “这柄钥匙是蚕儿昨日开了地宫后还给我的。我问你,宏渊地宫的钥匙,是用什么材料打造的?”

    “。。。。宏渊钥匙,是用坤皇钻打造的!可是。。。既是用坤皇钻打造出来的地宫钥匙,照理说不该承受不了另一颗坤皇钻的打击啊!怎么会碎成这样?”

    开心伸手拨了拨在山石上摊成一堆粉墨的钥匙渣,眉头越皱越深。

    殷翔看看这个,看看哪个,忍不住插嘴道:“二位仙子,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见开心抿嘴不再多话,篓儿深吸了口气,道:“我们在说,这柄钥匙,根本就不是能够开启宏渊地宫的真钥匙,因为真正的地宫钥匙,早在我们通过坤心时就掉入岩浆中毁去了,这柄钥匙,是假的!”

    殷翔一愣,更加张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我们昨日不是已经顺利进入地宫了么?”

    篓儿压低嗓门,迅速接口:“那是因为当时打开地宫之门的,根本就不是这把钥匙。”

    开心一听,猛地抬起头来,目露惊慌地疾声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昏昏沉沉的,似乎听见蚕儿在夸玉里,说是它用钥匙打开了地宫的门。可若这把钥匙是假的。。。那么唯一能开启地宫双门的,便只有穆仙君本人的掌印了啊!”

    “没错,因为雪狼狐玉里,就是银川仙君!”

    此话刚落,三人同时一泠,纷纷抬头看去天上。

    水仙开心脸色煞白,疾疾念起心法,三人脚下迅速沉入泥土,躲进了大山岩下方的深壤之中,这回她也压下了嗓门道:

    “篓儿!你可别寻开心,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篓儿道:“这种事我怎会骗你?那日我们受尽颠簸,被玉里带到地宫门前,你们所有人全都昏迷不醒,而我水性较好,醒得比你们都早,这才让我亲眼看到穆仙君恢复人形,亲手打开了地宫之门,后又变出这把钥匙,拿去糊弄蚕儿。”

    “可倘若这穆仙君当真法力高强,能够化身雪狼狐多日而不被觉察,他为何不索性变出一把用坤皇钻制造的真正钥匙,让芮姑娘自己开启殿门,如此岂非更加信服?”

    殷翔奇道,却见二位仙子同时连连摇头,水仙开心道:

    “坤皇钻乃是九界上下除了乾坤钢之外最坚硬的物质,没有任何仙法可以复造坤皇钻,所以仙君才须以自身掌印开门,再变出一枚貌似地宫钥匙的赝物来向蚕儿交差。而这赝品钥匙不是坤皇钻所造,自然被坤皇钻一击即碎。”

    篓儿看看伙伴,低声道:“可我唯一不明白的是。。。仙君明明没有离开九界,却为何要如此欺骗蚕儿?你觉得地宫中的那封遗书是真是假?他如今果是真心对待蚕儿的么?”

    开头皱眉凝思半响,摇头道:“仙君的心思一向难以捉摸,当年蚕儿为他身受百日孽劫,事后他却狠心杀死蚕儿,这说明除掉界徽才是他最大的目标。那日仙君在天山顶上被帝佛打下来,你我也是亲眼看见的,如此说来,蚕儿可能确是唯一可以克制妄魔界徽之人。如今界徽逍遥法外,谁知道仙君不是想利用蚕儿再次收服界徽?他一向心高气傲,如今九界上下人人都认他是乾坤钢,是救世主,倘若连一枚小小的界徽都降服不了,仙君面子上必然搁不下去。所以这回若是他利用蚕儿,我一点也不吃惊,只是苦了蚕儿,一直被蒙在鼓里,今后她是生是死,命格如何,恐也不容乐观。”

    “那,我们要告诉蚕儿真相么?”篓儿紧张道。

    开心的目光如水深沉,缓缓摇头:“不,倘若蚕儿知道了真相,必会因心神不宁而曝露马脚。”她转向殷翔问道:“殷将军,那八百万翡翠皇师,目前藏在何处?”

    殷翔还未及开口,篓儿已拽着开心的袖子着急地嚷起来:“你到底有什么好计划?快快说啊!”

    开心在地壤中深吸了口气,向二人凑头过去,低声道:“蚕儿为了帮助悦神骞晴,定会利用翡翠天梯向神皇进呈坤骨剑,我们便先她一步登上广擎天,将玉里便是穆银川一事告知神皇,让他早作防范。待蚕儿携同穆仙君去广擎天献剑之日,诸神定会联手打他个措手不及,一旦仙君被制服,蚕儿便可脱离魔掌了!”

    篓儿的眼珠滴溜溜转了又转,担心道:“可他是乾坤钢啊!据说连宙劫空亡都惧他三分,倘若到时候广擎天制不住穆银川,那蚕儿的处境岂不是更加危险?”

    “所以我们要把蚕儿的身世告诉神皇,倘若她真是上古娲皇的女儿,便是元之后,自会受到广擎天的严加保护。那样,即使穆仙君能再次逃出众神围剿,只要蚕儿能留在广擎天上,她便是相对安全的。”

    远方,沙迦镇上再次人声鼎沸起来。篓儿双手扒着地线遥遥看去,只见雪狼狐玉里正背着阮思辰与芮蚕姬二人缓缓降入镇上的几丛篝火堆中,几百名阮家兵将高兴地围拢上去,嘘长问短。

    篓儿和开心对视一眼,扭头看去殷翔,三人互相凝视一番,同时点了点头。

异史记读者趣评第N+57篇

    异史记读者趣评第n+57篇

    读者:free小白

    标题:挺心疼穆银川的~

    一封情真意切,将前因后果讲的明明白白的留书居然没有打动在场的四人。。。

    一把生生从肋骨取出的坤古剑居然没有一丝撼动大家的心。。。

    是大家的心如乾坤钻般坚硬还是银川真的令人发指到这个地步?

    难道银川对当初的所作所为解释的还不清楚?其实你们两个苦命人是被命运和阴险狡诈的人摆布了为何还要让那个背后之人得逞?三个愚蠢的小伙伴啊,辛天权当真比银川值得信任?

    真应了一句话,见识决定一个人的高度,你们接触过心天权么?你们压根不了解辛天权的恩威难测。。。

    敢问你们忘了蚕蚕为何逃离广擎天?在利益权衡的时候,蚕蚕永远是被牺牲的那个。。。

    银川不值得信任?敢问花仙,水仙,银川这上亿年为蚕蚕做的,掏心掏肺,你们都无视了吗?难道他的悔悟还不够诚恳?你们是见证者啊。

    人啊,有时候多想想对方的好,心里便会平和些,世界便会大了许多。。。

    感情的事,错过了便错过了,你穆银川无论出于何种原因,你伤害了,辜负了我蚕蚕,切伤害刻骨铭心,如今付出再多,我蚕姬有权力不接受,不原谅,不爱了就是不爱了,但是对方一片真心总被误解确实让人感到悲凉。。。

    上一章是甜蜜牢笼,下一刻等待银川的又是什么牢笼?银川如果真的洒脱点儿离开乾坤九界,放自己和蚕蚕自由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哦,差点忘了,如果酱紫,某人就要遭殃啦~~在这么一个风云变幻的多事之秋,没摸清形势的情况下,这样的保票以后还是少打!说你呢,旷异天!!!

    来自章节:第36章. 秘而不宣(蚕川篇)发自

异史记读者趣评第N+58篇

    异史记读者趣评第n+58篇

    读者:哆啦喵喵

    标题:我仿佛已经看见了广擎众神围着玉里棒打鸳鸯

    突然感觉蚕蚕看见阮思辰,就回复到了小孩子渴望温暖的亲恩怀抱的赶脚。。

    虽然这是人之常情,若换我身上,未必比蚕蚕矜持到哪去。。

    只是。。这一章的蚕蚕,感觉一夜回到被阮家祖母欺骗走金禹毽的那个不懂事的孩子。。

    一种会再被阮思辰伤害的即视感。。

    一个噩梦缠身的地方,为何会倾心无防的愿意展示给阮思辰看?!为何急着向阮思辰证明自己的皇家实力?!其实往大看。。阮思辰也不过你逗留人间一世亲恩缘分。。

    更何况,人各有命,阮思辰也开始了属于自己新的人生。。他你之缘,已尽了。。

    难道。。穆银川的话真的对你再也起不了一点作用了么?不要他的坤骨剑绝对是一种骨气。。还有更重要的。。仙君遗言他揭示了你的身世之谜啊!!

    你有规划过。。向广擎天问问你母的下落么?与其只是想着把坤骨剑大公无私的献给辛皇“防身”,不如寻机问问,自己的母现在过得怎么样?

    一个是苦苦盼着自己寻宗归祖的上古亲缘。。。一个是机缘巧合的人间十年。。

    哎哎。。非说后者不该孝顺。。只是觉得蚕蚕现在完全是一种不对等的心换心。。

    但是永远当局者迷。。但有时旁观者也未必清。。。

    “雪狼狐玉里,就是银川仙君”

    一语惊醒梦中人。。

    牌子做坏的山海仙君显然在小伙伴们的眼中不再是好人了。。水仙开心脑中顿时警铃拉响一片!!而且简直火警、海啸预警一起叮铃急响!!(没想到人银川是真的真心悔过了)

    下一秒应急预案做的是毫不留余地!!一下逼死俩男神的节奏!!

    啊?只逼死一个穆银川?天真了!还有一位立下招降穆银川军令状的大旷啊!

    如果辛皇真采纳开心建议,偷袭玉里穆银川,那打头阵的,难道不是咱公正无私的冥神旷异天么?!

    还有一种后果。。辛皇不理会开心等建议,拿了坤骨剑继续卖蚕蚕给银川。。顺便继续打压元之后嘛。。

    不过我看辛皇也不像有机会铲除威胁而无动于衷的人。。

    最后最不好的。。就是篓儿早给银川看出了破绽,密谋失败。。。

    来自章节:第36章. 秘而不宣(蚕川篇)发自

第37章. 弃舫出逃

    两年零七月之后。

    晴空万里,霓虹斗艳,盛大的烈日光辉从高不见顶的云头上向美坚大陆洋洋洒下。

    只听层峦叠嶂的云海中发出“砰”一声巨响,五彩斑斓的爆云花舫从云层间一冲而出,跌跌闯闯地拖着一条长长的烟尾向一望无垠的大地间重重砸去。

    甲板上一片喧哗:

    “厨舱失火了!”

    “谁干的?”

    “胎!”

    “你们怎么能让她进厨舱?!”

    “那还不都是少神主你说要吃她亲手做的水饺!”

    一船六人抱着爆云花舫上的桅杆和杂物,从云天之上向大陆中央处划空坠落,花舫拖着长长的浓烟和爆云花被烧焦的香味,一头栽入了红棕色的美坚荒土之中。

    爆云花舫四分五裂,泄散作千万朵爆云花摊洒在了披天褐红、干涸皲裂的美坚大地上,聂小凤从花花绿绿的爆云花堆里钻出脑袋,甩掉一头膨花,大叫道:

    “华儿!”

    “水饺好了,水饺好了!”

    胎神华歌从断成两截的花舫中一跃而出,一手拎着一只热气腾腾的大蒸锅,磅摔上了一马平川的红土地:

    “我们在哪里野餐?北边沙漠?南边枯湖?还是东边的荒山巅上?”

    聂小凤站直身子,伸出胳膊刚要说什么,岂料一脚踩空,一个倒栽葱从高高的爆云花堆上咕噜噜滚落下来,正巧栽在胎神华歌的金粉神胤裙下方。

    华歌“咩”了一声,高兴地弯腰摸摸聂小凤的头:

    “小凤,我知道你饿啦,来,先给你盛一盘!”

    半个时辰后,只见一望无垠的红色平原上,一蓝、一金两抹跳跃的亮光正在你追我赶地向前奔跑,所过之处,满地枯萎的仙人掌纷纷从荒土中抬起头来,翠生生、绿油油的叶色逐渐在大陆上蔓延开去。

    聂小凤撒腿狂奔到一片红岩滩脚下,蹬蹬瞪攀上最顶端的一块大岩石,对着手捧水饺盘一路追来的胎神华歌怒吼道:

    “华儿!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了!”

    胎神华歌充耳不闻,举着筷子“咻”一声飞上了滩岩顶,聂小凤连连后退,一屁股栽倒在地,眸中闪烁着晶莹,苦苦讨饶道:

    “不要了!我真的吃不下。。。你做的水饺真好吃,我信了,全广擎天都信了!”

    华歌捧着水饺盘笑嘻嘻地凑上来:“既然好吃,那就再吃一只嘛!这可是你的盘子哦,你不吃完,就是不尊重人家的劳动果实。。。。”

    整片岩滩上冒出一丛一丛火红的迎春花,聂小凤双脚直蹬,在大岩滩上挪动着身子连连后退,脑海内忽然传来了“魄军”的声音:

    “小凤!禁闭所有灵识,什么也别想,闭着眼一口吞下去!”

    聂小凤苦笑着望向头顶上湛蓝的天空:“你们都是这么挺完了一盘么?”

    灵识中,白袍魄军、神顾铭君、书僮乾和仙娉长丁香舞影四人纷纷站成一排,神情肃穆地冲她点点头。

    “小凤,乖乖的,张嘴。。。。”

    胎神华歌已夹着最后一只香菜水饺向她面门上逼来,聂小凤瞪圆了双眼,视野中只见一只雪白的水饺越来越大,很快遮住了整片天空,她嘴唇一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待罗玄等人找来乱石滩时,聂小凤早已趴在顶岩上不省人事,胎神华歌双手捧着空空的水饺盘,嘟着嘴坐在她身旁一个劲地低声嘟囔着:

    “什么嘛,骗人的,还说人家做的东西好吃,都不肯说真话。。。。”

    神顾铭君上前两步,柔声道:“华儿,你先下来,别摔着了。”

    “不要!你们都骗我!我做的东西真有那么难吃吗?!竟然一个个都要闭合神天十感才能吞下去?!你们讨厌!”

    胎神华歌坐在乱石滩上跺脚生气,四面八方顿时昏暗下去,黑压压的乌云和闪电迅速向整片美坚大陆上层层压来。

    滩下的众人一时叹气的叹气,扶额的扶额。原来,当年胎神华歌的位乃是利用鼓风花作弊而得来,作弊之举本应受到惩戒,但因有元伏羲代为提携,神皇辛天权碍于颜面不好究真,便还是睁只眼闭只眼,许了她位。

    但为了提醒胎神她之位来源的真相,神皇赐给了华歌一项特殊的印记,那便是但凡经由她手做出来的食物,都会充满五花八门、令人难以忍受的反胃之觉,只有经过三千三百三十三回的下厨操练,这种味道才会除去。

    而且这个特殊的印记所带来的反胃之觉乃是因人而异,譬如罗玄最厌恶冥疆血池狱中的硫磺味,他吃下的水饺就如同用血池狱里的岩浆水煮出来的一般;神顾铭君最厌当年神兽角场上的铁链味道,他的餐盘间便满是铮铮铁味;又如聂小凤最讨厌檀香,她吃进的便颗颗都是檀香水饺,而非香菜水饺。

    神皇赐予华歌这项特殊的印记本是出于好意,以提醒她,一个女神的厨艺便如同她的进资格一般,都要经过脚踏实地的修习和锤炼才能实至名归,故而她的厨艺,只有再经过三千三百三十三回的实践操练,才能达到正常的效果。

    可是华歌不信邪,在谋得位之前,她的厨艺在广擎天上虽算不得精妙,却也是足以唬得一帮吃货小伙伴譬如悦神骞晴等人天天跟在她屁股后头跑的。于是这日,吃惯了罗玄和顾铭君掌勺的各种水饺和菜肴的华歌决定自己下厨给众人露一手,顺便把自己欠下的三千多回厨艺修炼就手干掉一个回合。

    聂小凤当时不明就里,加上她一向惯着华歌,便大呼小叫地表示支持,众人阻止不及,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华歌捋起袖子,欢天喜地地奔进了厨舱。

    于是现在,六人便在美坚大陆中央的乱石滩上坐成一排,远远眺望着地平线上方悬挂的巨大鸭蛋黄集体发呆。烧焦的爆云花舫瘫在远方的草原上,向天空中冒起一条高大的彩色烟柱。

    在这两年零七个月、整整九百三十日的时光里,为了追捕在逃的翱琳神王宙释归案,他们一行六人根据帝诣卷上的指示跑遍了希乐大洲、印火炎乡、瓯北冰川、凯珥特之基等九大西域神国,处处一无所获。几日前,他们随着帝诣卷上的新指向原路折返,却是又回到了早已途经的美坚大陆上。

    这回帝诣卷上什么都没详说,只在雪白的卷宗间绘托出了一轮血红色的光轮,看上去很像月亮。

    聂小凤的体质自幼便不适应檀香,当年在哀牢山上她仅是吸进一点檀香味便会头晕脑涨一整天,如今被迫吞下了一整盘内掺檀香木的水饺,此刻脸上正涨起一块块过敏的红斑,身子有气无力地歪靠在罗玄肩头。

    罗玄一手捂着翻江倒海的腹部,一手搂着她安抚道:

    “想呕就呕出来,如此憋着,岂非伤身?”

    聂小凤摇摇头道:“不行啊,一旦吐出来,华儿的这轮努力就白费了,我们一定要将食物正常消化掉,才算帮助她完成了一个回合。可我又没你们那么高深的功力,能忍住檀香的刺激,军,你要看着我啊,千万别让我吐。。。。”

    罗玄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其实近日以来他的体力也越来越衰弱,整个人处于一种莫名且持续的虚脱状态中,这才导致他今日将一盘充斥着血池硫磺味的水饺吃得倍加艰难。

    那种精、气、神从体内缓慢抽离的感觉,就好像五脏六腑中的力量正被一块巨大的海绵点滴吸走,一日接一日地泻出筋骨,偏生没有任何力量,可以阻止这种绝望的抽离。

    自从当年宙释逃走之后,一晃两年多过去了,这期间,聂小凤身上的亡神血咒未曾再次发作,可时光距离罗玄与那名侥幸逃往魔界的赝人进行灵躯交换的千日之期也越来越近,他当然知道近日来自己的体力加速衰退的现象究竟是为何。

    在赝人诞生的一千日之间,真人和赝人之间会产生五行的交换转渡,这些时日以来罗玄常感到身体羸弱,正是因为他体内的所有神、仙之力皆在一点一滴地向那名赝人处进行转移。

    如今,九百三十日已经过去,倘若在这剩下的七十日内,他还不能找出那名赝人并将之除掉,千日期限一到,他罗玄本尊便会化作烟尘乌有,尽散于天地九界之间,而那名赝人便会彻底取而代之,成为一个新的熔魄罗玄。

    想到此处,罗玄端坐的身形不由微微一抖。自从九百多日前他在神顾铭君的指点下,利用观穹眼发现了那名从女娲壤中生出的赝人罗玄被妄魔带走后,这两年多来的每一晚,他和顾铭君几乎都有趁着众人熟睡之际跑下花舫,飞往鼎沸魔都和整个魔界中一寸一寸地搜索那名赝人的藏身之处。

    然而妄魔究竟是亿万魔头之宗,法力与狡诈皆是非同寻常。它早将炼魔隧道的出口改置去了另一座魔界大都之中,并将每一座魔界都城都变成了鼎沸魔都的模样,还在每座城池的下方都布起了一座千变万化的庞大地宫,且在整个魔域上下施用了最高阶的法障,重重阻碍着观穹眼的透彻力,即便集罗玄与顾铭君二神之力,也迟迟无法找出真正的鼎沸魔都所在,只得一晚一晚耗在每座魔城之中,大海捞针般地徒然寻找。

    聂小凤在罗玄胸前“嗝”了一声,喷出好大一股檀香味,自己被这么一熏,立马又掉头捂着嘴咳嗽起来,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她一眼,同时“哎”了一声,继续原地不动,坐等消化。

    远方的地平线上忽然涌起一片黑压压的漫长烟尘,吞天覆地般地朝乱石滩处迅速逼来,乾起身定睛一看,吃惊道:

    “不好,很多军队正向这里奔来,我们恐怕降落的不是时候!”

    众人慌忙站起,却闻身后又响起了惊天动地的锣鼓声,回头一看,只见另一片遮日蔽月的铠甲军队又从乱石滩后方疾疾涌来,一时间两大军队、数百万人马如同两团交锋的蝗虫群般在空旷的美坚大陆上狠狠撞在了一起。

    眨眼间,平静的大陆就变得血光四溅,喧嚣震天,不少你追我打的士兵们向众人藏身的乱石滩上匆匆爬来,越来越多的两军人马转战到此。

    乱石滩待不成了。聂小凤的肚子还在咕咕叫着,就被罗玄拽着手向乱石滩下跑去,顾铭君抱着华歌与两人并排前行,一行六人一时在遍地厮杀的大军中左右穿梭,不停躲避着不长眼的两军刀枪。

    战士们拼杀的血花像雨点般洒落在众人周围,华歌搂住顾铭君的脖子道:

    “好多血啊,还不能救他们。。。君哥哥,我受不了了,我们快快离开此地吧!”

    “不行!帝诣卷再三严令我们今后要隐藏身份,不可轻易动用神力,这次宙释逃往美坚大陆就是因为此地有他的密党接应,如今两军中已有很多人看到了我们,我们只有凭借人类的力量冲出去,千万不能再让人发现端倪!”

    乾边跑边向五人的神识中大声传话,罗玄和顾铭君彼此看看,分别抱着聂小凤和华歌“咻咻”消失在人海之间。

    乾狠狠一跺脚,只得也拽上气喘吁吁的丁香舞影,“噗嗤”一声遁土不见。

    远方的乱石滩上,一骑高头骏马远远立在岩顶,马上之人身披黑金铠甲,两道精璨的眸光如夜枭般目视着在大军中凭空消失的一行六人。

    火红的迎春花裹夹着青翠的枝叶已然爬满了整片乱石滩,仍在向滩下的贫瘠土地上纷纷扬扬地蔓延开去,铠甲人见状翻身下马,鲜红的战氅迎着烈烈山风汩汩披开。

    他走到顶端的大石前,从岩缝中摘下一朵鲜花,迎风嗅去,目光顿时一颤。

    夕阳“噗通”一声掉进了地平线,巨大的月盘须臾而起,转眼升天,莹白的月亮边缘逐渐展现出一圈圈厚重的红晕,将整片美坚大陆照得一片血色凄彤。

    铠甲人看着滩下还在竭力拼杀的百万兵马,仰头向渐成血色的月亮高高举起了手中的迎春花。

    月光照耀下,只见花朵中隐隐泻出点点金粉色的光屑,数不清的金屑飘在空中绘成了一幅婴儿的脸庞,嘻哈一笑,迎风消散。

    “异胎临世,开元初花,漠土归春,大地复生!想不到上古胎神救世的传说,竟在血魔满月即将来临的前夕,降临了美坚大陆!”

    铠甲人一语言罢,难掩激动地单膝跪去地面,他用大掌遮护起手中的鲜花,轻声道:

    “索菲雅,我有办法救你了,等我!”

    爆云花舫已毁,又因宙释在美坚大陆上的密联人神龙见首不见尾,没人知道对方法力如何,有什么能耐,罗玄、聂小凤等一行六人便只得严格遵照帝诣卷上的指示,尽可能保持人类的原状,不利用神祗之能来实现任何目的,如此一来,这六位初来乍到的神仙便不得不面对夜间如何落宿歇脚的问题。

    因为两军在平原上交战的缘故,一路上的红栈、白馆、黄舵、绿荫、蓝寨、紫阁等客栈纷纷被蜂拥而至的逃难百姓们挤满了。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到了晚上,美坚大陆上又刮起了特有的连环龙飓风。

    一行六人不能施展法术,只得每人在林子里摘了片巨大的棕榈叶顶在头上,冒着倾盆的暴风雨到处兜兜转转。被无数间客栈拒之门外后,他们终于在距离美坚大陆的首府胜盾城外一百多里处,找到了一家尚有余房的客馆。

    许是因为起名的缘故,这间客栈总算还没被住满,众人在瓢泼大雨中抬起头来,只见客馆的高处匾粱上用东、西天两域的语言分别镶刻着两枚斗大的文字

    “黑店”。

    罗玄一把扯掉头上的棕榈叶,背着吐得精疲力尽的聂小凤大步迈进了黑店的客堂。

    一入店中,只见客堂内人声鼎沸,灯火通明,穿着大马裙的热情女店主捧着高大的桶状酒壶在大堂中来回穿梭,与满店客人们语笑风声,好不热闹。

    六人进来时,除了一些过路的行商与散客,还有一群跟着一名白发灰袍的老导师出来游历大州各地、进行实践考察的美坚大陆上的学生。

    年轻的学子们个个神情认真,每人手上都拿着攀枝草编就的笔记本和鹅毛笔,顶着客栈外的连环雷声,正伸长了脖子听灰袍老导师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发生在美坚大陆上的种种奇闻异事。

    罗玄捡了张干净的红杉木长方桌领着众人坐下,叫来老板娘迅速点了些美坚大陆上有名的菜肴,如黄油啤酒、葵草南瓜汤、熔起司糕、碳烤黑面包、奶酪三文鱼、田园爆盘鸡、蜜炙小牛肋、白酒醋泡蔬条等等。

    老板娘拿着菜单向后厨里一声吆喝,三炷香间,喷香四溢的道道美食便摆满了长长的木桌。聂小凤这会儿肠胃里还在痉挛,四肢有气无力,只得半个身子趴在桌上,用软绵绵的双手抱着餐盘在桌上的菜肴中一阵乱摸,罗玄忙将她的餐盘装满食物,端回去举着刀叉一口口喂她。

    原来聂小凤因檀香过敏严重,再加上一阵饭后狂奔,进黑店前终于还是忍不住把肚子里羁留的水饺全都吐了出来。

    见她一吐,丁香舞影也忍不住吐了,于是乾也吐了,罗玄和顾铭君虽然仗着各自功力硬撑着,可最后华歌自己也吐了,三千三百三十三回的烹饪训练就此打回原地。

    经过客馆中的一番打听,他们才知日间在平原上遇见的交战两军乃是美坚大陆上的自由帝师南北独鹰,和来自东瓯高原的德古拉伯爵的军团夜影枭魅。战争的起因是东瓯大陆战神德古拉伯爵的妻子索菲雅,被九界间的血魔元祖该隐捉来了美坚大陆,要被用作满月血典上的人类祭祀。

    “总辅师,血祖该隐到底是什么来头?还有那个满月血典,究竟是什么东西?”

    喧嚣嘈杂的大堂中,只听一名美坚学生清脆地问起,满头花白长发的老导师用银勺敲敲桌面,大声说开道:

    “血魔该隐,是上帝耶和华所造出的第一对人类夫妻的长子,这对人类夫妻,亚当和夏娃,我在课堂上跟你们说过他俩的典故。。。”

    一群学生拼命点头,老导师续道:“乾坤元年之前,亚当和夏娃因为受到妄魔化身的幽蛇诱惑,背叛了神,从神为他们创建的安息园中逃到了人间的美坚大陆上来生活,他们后来育有两子,便是该隐和亚伯。”

    “这该隐是个农夫,每日在荒瘠的土地上种植玉米、蔬果和盐;他的弟弟亚伯是个牧人,每日在草原和山里饲养各种牲口和动物,兄弟二人每年都会向神进贡出自己一年最好的丰收物品。”

    “该隐每年只知道向神供奉玉米、蔬果和盐这些无油无味的食物,而亚伯却变着方法,每年供奉猪、牛、羊、鸡等不同的肉类、乳类和各种蔗糖,渐渐地,神越来越偏爱亚伯,并在随后到来的大瘟疫中拯救了亚伯的儿子。该隐嫉妒弟弟亚伯更受神的宠爱,便亲手杀死了他以报复神,并当着神的面,喝光了胞弟亚伯的血。”

    “神勃然大怒,将该隐定为有史以来犯下第一桩罪、撒下第一句谎的人类,并对他施下了一道神戒,罚他产生对新鲜血液的恒久饥渴,并将永生永世见不得阳光,受尽世人的憎恨和追杀。该隐逃走后,长年神出鬼没,不断吸食活人的鲜血,还将自己的血瘾散播给他们,使他们一个个都变成了吸血族。吸血族越来越壮大,被人们称为‘晚派恶’,即为只在夜间才敢出动的恶鬼。”

    “后来,神见晚派恶一族逐渐坐大,便又派出了剿鬼人捕杀吸血族,东瓯高原的首席伯爵德古拉,就是一位出名的剿血英雄。该隐因为强大的德古拉而不得不逃入地下,长期潜伏,直到这两年多来,天地间怪事丛生,并引发出了‘盈血满月’这等天魔异象。”

    满堂鸦雀无声,聂小凤两手握着黄油酒杯,和华歌、丁香舞影等人一样竖起耳朵,紧张地聆听老辅师继续讲述:

    “所谓满月,便是天上这轮红色的月亮达到最圆满的那一天,在东方,这一天被称为‘中秋’,在西方,此日称为‘盈止’。相传在盈止出现的那日,血祖该隐需要三种人的鲜血,这三种血,分别是处女之血,弃女之血,还有一种,是被丈夫深爱的女人之血。”

    “相传东瓯伯爵德古拉是世上最爱妻子的男人,为了完成祭祀,血祖该隐便从东瓯高原上把他的妻子掳来美坚大陆之下的上古血窟中,准备用她的血进行祭奠,这场人血祭祀,便是上古所称的‘满月血典’。”

    “但德古拉自己便是强有力的剿血英雄,妻子被抓,他自然率兵追来,要掘地三尺找出妻子。美坚大陆的自由联邦因此派出军队同德古拉宣战,不让他破坏大陆的疆土。据老夫推测,这该隐既然敢抓了德古拉的妻子,那么他在满月之夜前应该是不会现身了,德古拉唯一的机会,便只有‘盈止’那日。。。。”

    “盈止?是盈止节吗?那不就是后天么??”学生瞪大了眼睛问道。

    总辅师盯着孩子的眼睛,缓缓弯下腰去,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

    “没错,就是后天!两日之后的晚上,便是盈止节,那时候月亮会达到最为盈满、圆润的状态,只要在这一夜完成了血的祭典,血魔元祖便会重获新生,破土而出,率领血族大军横行于世,吸光九界间所有生灵的体液!”

    老辅师借着满堂橘红色的灯光猛地起身,张开双臂向一群孩子撒下一片大大的阴影,“啊呜”一声,学生们吓得纷纷从杉木长凳上跌滚在地,见老辅师哈哈大笑,这才一个个唧唧歪歪地爬来,埋怨道:

    “总辅师又在编故事吓唬人了!”

    “就是!上次还说东天域的一名熔魄重犯逃到了西域来,还专挑少年人做他的血池替身,吓得我爹娘几个月都不给我单独出门!”

    忽觉腕上一紧,罗玄低头看去,只见聂小凤紧紧攥住了他的臂肘。

    大堂中忽然发出“咯吱”一声巨响,两扇紧闭的黑店大门朝两旁大力摔开,疾风骤雨吹入店中,满堂的烛光瞬间熄灭。

    黑压压的店堂内顿时爆发出一阵青年学生的尖叫声。数道惊雷滚过天幕,客店外的披天暴雨中,只见一抹灰褐褴褛的瘦长人影,直挺挺地出现在大敞四开的栈门之间。

异史记读者趣评第N+59篇

    异史记读者趣评第n+59篇

    读者:哆啦喵喵

    标题:这是一篇吸血族脑残粉的评~

    声明:晚派恶吸血族脑残粉,三观恐失,读评谨慎。 写作上偶就不说啥了。。哪种风格作者描写起来都那么信手拈来,游刃有余哈。。

    嗯,是先从晚派恶说起,还是先从逗逼六人组说起,还是先从灰衣老导师一行说起呢?? 嗯,还是先从灰袍总辅师说起吧。。

    第一眼看到这个老者。。风格智慧,让人一下想到了霍比特人里的甘道夫有木有??从他知晓别人都不知晓的熔魄罗玄跑到了西天域,并找少年身做血池替身这等细节。。可知这名老者一定博晓天文地理,并非空口白牙的混世神棍。。

    他把一种已经发生的事实,用语言陈述出来(脑残粉这句话的意思是,他知道事实,但未必了解该隐,了解罗玄,甚至是看透神明功过)

    我估计他被自己学生打断的那句话。。是想说。。德古拉唯一的机会,便只有‘盈止’那日。。。。

    在血魔元祖该隐主动现身“满月血典”祭祀时。。一剑砍翻他。。。。 辣块妈妈!!好毒的计策!(摸摸偶滴小心脏。。)这对吸血族脑残粉来说简直是极端餐具啊!!

    接着,咱要把胎胎和该隐捆绑述说。。。。 第一从开玩笑角度说,我觉得该隐真是个实诚人,不仅体现在兢兢业业种地献蔬果上。。连找个祭祀的人,都找人间极品啊。。直接招惹自己最大敌人。。

    不得不感慨命运弄人,后来的吸血鬼代名词德古拉伯爵的前身。。居然是个剿血人。。哈哈哈惨笑三声。。。

    第二从比喻角度说。。大家在职场上,业绩相同,一般的为公司干尽心尽力。。只因为你的partner比你能说,从而比你更能讨得上司欢心。。这时傻不啦叽的你。。会默默腹诽你partner一句什么呢??没错!!碧池!!

    当然,我完全没有说,亚伯是个碧池,这种腹诽只是人的一种劣根性,是一种嫉妒心理。。毕竟,人往高处走,亚伯这样做,是人的机灵劲,完全没错。。

    但是!错的是。。再聪明的人和再笨蛋的人。。生而为人。。怎么都该受到公平对待啊!

    高高在上的神明。。为何不能公平对待农民该隐和牧民亚伯呢?!

    第三从胎隐角度来说。。一个神的惩罚有多重??从六个小伙伴痛苦成啥样就知道了。。胎胎本来好好一个厨房小妙手。。现在这是永远不能进厨房的节奏。。

    身为神身的胎胎,小小惩戒尚显如此举步维艰。。更折射出当时神的震怒跨界一罚,这后果伤害是不可估量的。。一个人如何承受得起??哼唧。。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来自章节:第37章. 弃舫出逃发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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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回应:熟悉英文的娃娃们应该都看出来了,“晚派恶”就是英文“vampire”的中文音译,此乃口生独创,很高兴大家能够接受~~

    哆啦已经看出了灰袍总辅师向学生灌输知识时的思维局限性,太棒了!的确,当神在惩罚世人因嫉妒而伤害他人时,神却没有好好思量当初是谁的偏心与不公,造就了这场兄弟相残的血肉因果。

    如果大家了解圣经或旧约,大约会对该隐和亚伯这对兄弟的典故不感陌生:该隐被誉为世上首桩“原罪”的承担者,并因此成为了东西方文化中吸血族的始祖。

    所以,吸血鬼之祖并不是现在大家所熟知的罗马尼亚伯爵,dracula*vlad iii,而是史上第一个自然而生的人类该隐。

    杀亲嗜血,要怎样的仇恨才能实现这桩盛大的原罪?在口生的理解中,当然,不会是嫉妒这么简单。

第38章. 胎神失踪

    来人眉深眼廓,肤带风尘,身披褐灰深袍,一头蜷曲鬃发从头顶直垂腰际,腋下且夹着一捆大大的黑色棉帛。他体格适中,骨态清隽,看起来似个随处可见的陆州旅人。

    此人在一堂宾客的注目中迈入黑店,缓步经过众人。栈门大开,人群里一名女学生猛地打了个喷嚏,来人脚步一蹰,外头铺天盖地的暴风雨突然停了。

    满堂灯光重新亮起,宾客们转眼又恢复了欢声笑语,一名跑堂的小伙快步上前关紧两扇栈门,向屋子里吆喝道:

    “满了满了,加上这位客人,小店今晚的客房刚好登满!”

    话还没说完,即将关上的店门就被人大力推开,三名周身湿透、兵将打扮的人跌跌撞撞地闯了进来。

    “老板,给间房,我们的兄弟受伤了!”

    罗玄看去这三人身上的盔甲式样与色泽,正是日间在平原上打斗的份属美坚大陆、南北独师军团内的士兵,见几人如此惨状,恐怕自从他们在两军交战中施法消遁后,南北独鹰的战况并不乐观。

    “几位客官,实在对不住!今晚小店刚刚满员,你们若是早来一步。。。”一头竖金短发的店小二颇有难色地看看已在店堂角落中坐下的那名独身旅人。

    两名士兵左右驾着中间受伤的患者,一时面面相觑,店小二舔舔唇道:

    “这样,店子后院里还有一间马厩,几位兵爷若不嫌弃,可在那边屈就一晚,不收钱。。。”

    “不行啊!我们的兄弟被夜枭军的弓箭射穿了左肺,马厩里过夜就怕他撑不住!”一名士兵高声叫道。

    聂小凤刚要起身提议今晚他们一行六人将原定的两间房改为一间,让一间房出来给那三个士兵,就听拐角处的旅人平声道:

    “店主,我吃完就走,不过夜,你们还有一间空房。”

    两名士兵一听,大声道谢,老板娘也松下口气来,忙张罗着叫一名伙计帮他们把受伤的士兵抬上了楼。

    罗玄提目看去旅人处,他所在角落墙壁上的油灯已经坏了一只灯管,全靠剩下的一支灯芯在油纸框里撑着微弱的橘光。

    整个墙角显得异常黯淡模糊,那人却丝毫不以为杵,兀自摊开手中的黑色大帛,从里头抽出一本裹扎得干干净净的羊皮手卷。

    他摊开手卷,从怀里掏出一只光秃秃的鹅毛笔,在卷面上认真地边看边写,如入无人之境,仿佛周遭万物皆不存在。

    写着写着,旅人的笔尖忽然一顿,抬起头来,一双湛蓝无底的眼睛正与罗玄的目光打了个照面。

    罗玄一惊,连忙挪开视线,胸膛里的心脏却不知何故跳得异常激烈。

    那旅人的眸光清澈纯粹得好似不属于这个世间,内中蕴含的盛大悲悯,使人一望便从心底里生出惘惘欲泪下的哀觉,那是一种将温暖与荒凉、生命与死亡揉合在一处的,难以言述的超验感受。

    “砰”地一声,是老板娘将上菜的托架盘端到了旅人的桌前。见他仅点了一盘硬面包块,一杯清水,罗玄从桌上抓了两颗生鸡蛋打在一杯纹丝未动的黄油啤酒里,起身向旅人走去,及至面前,他将蛋酒放在旅人桌头道:

    “这位兄台,今日天气忽晴忽雨,依我看,还是留宿较好,我们六人原本定了两间房,我们可凑住一间,剩下的一间房便给你使用,如何?”

    聂小凤、华歌、顾铭君等人齐刷刷向这边看来,独行旅人放下羊皮卷,起身一手捂在胸前,向罗玄深深鞠了一躬:

    “非常感谢,我从马厩里出生,今晚还是住在马厩比较惬意,剩下的客房,总会有更需要它的人.。”

    待来人放下手掌,罗玄这才发现他两只手背上分别曝露着一块铜钱大小的疤痕,那疤痕的形状恰似一枚六角形的圆锥,观那尺度,必是穿掌而过。

    罗玄一惊,下意识握紧了自己的拳头,对那旅人略一颔首,转身回到聂小凤桌上。

    厅堂内人声鼎沸,喧哗依旧,众人吃饱喝足,只见那名旅人提起进来时背着的帆布包裹,面朝罗玄一行人将赠送的黄油蛋酒一饮而尽,点点头,大步迈出了客栈。

    “走了一天,上去歇着吧。”罗玄扭头道,却见身边的两个座位空空如也,再一看,聂小凤早已拽着华歌坐到了灰袍导师和十几个年轻学生的那张大长桌上去,正和众人兴高采烈地玩耍起美坚大陆上一项历史悠久的游戏,田园骨牌。

    罗玄看看自己桌上剩下的三人,提起聂小凤从昆仑大境里带出来的那只大号行李箱,和顾铭君、乾等人先行上楼,走到楼梯半阁的转弯处时,他扶着栏杆向下面道:

    “再玩半个时辰,定要上来。”

    楼下大堂里爆发出一阵糊牌的哄笑,把罗玄的声音淹没得一干二净。

    平日里在爆云花舫上,他们六人通常要用到四间卧房,罗玄与聂小凤一间,华歌与顾铭君一间,乾、丁香舞影各住一间,如今到了这座深山野郊的小客栈,地源有限,他们只能三男、三女各用一间。

    分别布置好两间房后,半个时辰早已过去。罗玄出门下楼,还没看到大堂,就听见震耳欲聋的乐器和歌舞声扑面而来。

    走至楼梯拐弯处一看,只见楼下满堂的桌椅板凳都给堆挪到了四个墙角,灰袍老辅师坐在厅堂中央的一把水杉木太师椅上,正在眉目陶醉地弹奏着一只高大的橡木吉他,他的身边围满了一圈又一圈蹦蹦跳跳的年轻学生。

    学生们一个接一个排成一条长队,每人都拽着前头人的衣裳后摆,随着老辅师的吉他琴声一圈圈地在大堂里逆时针转跑,他们边跑边跳边唱,速度越来越快。

    罗玄定睛一看,转圈舞的带头人正是聂小凤,她一手举着黄油酒杯,一手牵着身后的华歌,嘻嘻哈哈地好不快活,那热闹的场面就连老板娘都忍不住了,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一把鲸须小提琴,站在老辅师身旁摇头晃脑地伴起奏来。

    “来追我的啤酒!追到了我请客,一人一杯!”

    聂小凤在堂中大声喊道,美坚学生们一哄而上,聂小凤“咻”地一声从地面蹿到厅堂上空高高悬挂着的牦牛脑袋上,骑着牛角,端着酒杯,冲下方哈哈大笑。

    “你会飞!这难度太大了!”

    “就是,有本事不用东方功夫!”

    “这种夺杯难度,应该一人请三杯!”

    下方的学生们吵吵嚷嚷,聂小凤笑着摇头:

    “嗜酒伤身,点到即止,你们还小,今晚只能一人一杯哦!”

    “你又有多大?你自己都喝了三杯了!”

    一名金发碧眼、身材高挑的美坚男学生仰头看着牛角上的聂小凤,眉峰一挑,冲她挤了挤眼。

    聂小凤挤了个眼回去,哈哈一笑,从牛角上一跃而下,被下方的学生们接了个正着,她将手中的酒杯一举,每名学生的手中顿时冒出一杯泛着白沫、飘满鸡蛋的黄油啤酒。

    孩子们大吃一惊,纷纷围着聂小凤叽喳不休:

    “这是魔术吗?”

    “你是东方魔术师?”

    “你们是个马戏团吗?什么时候公演?在哪里?”

    聂小凤连连摇头,忽然听见人群中一个女学生喊道:“嗨!我的怎么是南瓜呀?”

    大家回头一看,只见一名矮个女生手里捧着的的确是只黄澄澄的南瓜,聂小凤脸上一红,忙指着南瓜喊道:“变!”小姑娘手上的南瓜顿时变成了一杯直冒气泡的黄油啤酒。

    学生们“哇嗷”一声,个个一脸神奇地看回坐在高个金发男生肩头上的聂小凤,聂小凤耸一耸肩,操着刚刚学来的句把美坚大陆语,道:

    “劈死我夫开课!”(piececake,意寓“小事儿一桩”)

    胎神华歌在喧闹的人群中慢慢后退着向墙角的杂物堆处挪去,挪到地方,她把胳膊伸到堆叠的桌椅空框内,呼啦啦地倒出了一袖子黄澄澄的南瓜,噗通噗通十几个。

    看聂小凤那么高兴,华歌决定永远也不让她知道她刚才变出的就是十几只南瓜,幸亏有她大胎在场,不然聂小凤的面子就好比这桌盘里的生鸡蛋,一敲碎满地。

    罗玄摇摇头,转身踱回楼上厢房去了,这要是让乾看到,非气得再掀一次床不可。

    深夜,罗玄和衣躺在床上,一直等待着乾陷入深度睡眠。

    如今他们三名男子共处一室,诸般行踪便不像以前在爆云花舫上那么方便。乾的神觉力远胜聂小凤,加之如今又是防范神王宙释的非常时期,屋子里的人只要稍有动弹他都会睁眼看一看。

    神顾铭君原本每晚都会陪同罗玄去魔界寻找赝人的踪迹,此刻他与罗玄顶头而眠,本也在等乾睡着,谁料等着等着,罗玄便等来了顾铭君的鼾声。

    神祗们向来只习惯飞天、遁行等驰骋天地的方式,平常里鲜有拿双脚踩地走路的经历,如今顾铭君等人却被要求弃用一切神力,以人类的状态平庸度日,于是整整一天风里来雨里去地四处奔波,还得背着叫苦不迭的华歌,是个神这会儿都感到疲乏了。

    乾实际上也在深睡,只是他异常机警,稍有风吹草动就会抬头查看,顾铭君则管不得这些,半柱香后就在罗玄的脑袋上将呼噜打得跟现了形的饕餮兽般。

    正犹豫着今晚还要不要出去,男厢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抬眼一看,聂小凤光着白嫩的双脚,穿着水绿色的睡裙闪了进来,她怀里抱了个枕头,蹑手蹑脚地跑到罗玄床边,一躬身钻进了他的被窝。

    罗玄吃惊地瞪着她,聂小凤将脑袋埋在他颈窝里,闷声道:

    “华儿打鼾,好吵。。。。”

    罗玄在黑暗中笑了笑,指指自己脑袋上,顾铭君的鼾声震天雷般在屋子里回荡,聂小凤哀声一叹,从枕头里揪出两团棉花塞住耳朵,窝在罗玄颈子里继续睡开了。

    他们几对平时在爆云花舫上都是分房睡的,故而聂小凤从不知道胎神打呼噜的厉害,正如罗玄也不知饕神顾铭君的鼾声是怎么个如雷法。这时候,睡得不声不响、文质彬彬的书僮乾就额外受人待见。

    罗玄躺在床头,抬眼看看睡在上铺的乾,正见乾冲他翻个白眼,捞起被子蒙头掉过身去。

    聂小凤的身体微微一抖,这是人类陷入深度睡眠的标识,罗玄一动不动,任她呼呼大睡,只觉她窝在被子里的一双小脚冰凉彻骨,冻如寒霜。

    她一向如此,每年秋分一过,手脚就会凉得胜似冰块,罗玄在人间行医多年,知道这是女子在首胎妊娠期间未能获得充足营养和保暖的缘故,使得寒气积郁,阴虚滞体。虽然这两年多来,他常常在她的各类饮食中掺入补气补血、滋阳暖身的草药,但女子在妊娠期或月子里带下的阴虚之害,最好的方法还是只有通过再次怀孕坐胎,才能根除痊愈。

    当年聂小凤在人间首度结胎时,曾被他在哀牢后山深处的一间破烂石屋里囚禁了整整一年。哀牢山地貌复杂多变,高处长年冰封,冬季寒冷异常,聂小凤怀孕胎满之时又正值寒冬腊月,在那种艰恶的环境中怀养子嗣,也多亏她运气够好,一对胎儿才没有胎死腹中。

    《九科纲目》有云,妇女怀孕期间,定要每日接受阳光,自由走动,方能固胎本元,而那时,挺着肚子的聂小凤却被终日禁足于一处不足七平的冰冷石室中,她彼时的待遇,当真连人间牢狱中的下等囚犯都不如,须知即便是人间法则,对于孕妇产妇也是有额外眷顾之条例,只是那些条例在他那片人迹罕至的哀牢山上,毫无商榷之地。

    聂小凤的鼾声逐渐拉开了,身子蜷缩在罗玄怀中仿佛一尾胚胎内的小兽,罗玄在被窝里伸出手去,将她的两只脚裹在掌心里轻轻揉搓,聂小凤似是十分受用,呼噜声越来越重,一会儿罗玄便听见顾铭君的鼾声像被人忽然掐住了脖子般被迫停止了,乾在二人上铺唉声叹气,翻来覆去地直打滚。

    这一晚,罗玄做了一夜乱梦,梦中的自己提着雁伏刀直捣鼎沸魔都,揪出地宫里的赝人一刀毙命,赝人歪着脖子在他掌间垂死挣扎,心口处的剑窟窿越涨越大,很快烧光了它整个壤身。

    随着赝人脸上的容貌一寸寸褪去,他的颜面也点滴复原成本尊的模样,聂小凤欢天喜地地跳上来,甜甜叫着师父,一把搂住他脖子。

    “唧唧,唧唧,唧唧唧。。。”

    聂小凤叫“师父”的声音逐渐变得奇怪,罗玄朦朦胧胧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正是聂小凤一头乌黑溢香的长发。

    透过虚掩的窗缝,几只美坚大陆上特有的彩蝉鸟正在外头的树梢间叽喳飞转,细微的晨光透过黑店窗棂,直直浅浅地撒入男厢房内。

    四下一看,顾铭君和乾的床铺皆已空空如也,昨晚二人定是受不了聂小凤的鼾声,今儿一早就离去了。

    聂小凤的脚在他怀里踢了踢,还在砸着嘴巴睡觉,罗玄低头看着她睡意酣畅的小脸,盯着盯着,目光愈加酥柔起来,忍不住凑上前去,从她的眉眼处细细啄吻而下。

    吻过高挺的少女鼻头,往下半寸便是聂小凤嫣软的嘴唇,罗玄咻地吸了口气,掉头避开,已是晚了,突如其来的钻刺感顿时在胸膛深处此起彼伏、密密麻麻的蔓射开去。

    由于五行之力正在往赝人处逐日过渡的缘故,近日来他对体内桃花钉的管制也愈加疏松无力,和聂小凤分房而憩本是个很好的修性之机,岂料她昨晚就偷跑进了男厢房,硬挤到他床上。

    罗玄暗叹一计,刚要起身,却见聂小凤在自己胸前睁着大大的眼睛,直勾勾地朝上看着他。

    他一愣,刚刚支起的胳膊又平躺下来:“怎么了?睡得不好?”

    话音刚落,忽见聂小凤的黑发敷在了自己颈窝里,脖子上顿时传来一阵轻微的啮咬感,罗玄伸手去摸,果然摸到自己脖子上鼓起了一座微小的**。

    聂小凤缩着脖子咯咯地笑,罗玄一阵微愕,她竟给他种了颗玫瑰印!

    所谓玫瑰印,便是男女双方亲热时,以唇舌含住对方肌肤的一寸,缓慢吮吸,再猝然吐出,从而在对方身体上留下的一颗鲜红色的肉蕾。

    此乃情人间亲密无间的像徽,面积稍小的叫做草莓印,面积稍大、连片成叠的,叫作玫瑰印,聂小凤刚才那一口力道不轻,加之她唇形完美,玉齿如贝,故而在他脖子上留下了一道如同盛放玫瑰般的鲜红唇印。

    这种情人间专有的呷爱之印,罗玄自己在冥疆南苑中首次为聂小凤试解亡神血咒时也曾情不自禁地在她颈上、身上留下过不少。只是自从他以魄军之貌和聂小凤相处以来,她因避讳亡神血咒一劫,与自己向来少有如此亲密的夫妻举动,所以聂小凤本当不懂这些“玫瑰印”、“草莓印”的技巧。

    想到此处,罗玄心头顿时一凛,忙探手拨开聂小凤肩上的睡衣,脑袋里顿时“轰”地炸开了。

    只见聂小凤雪裸的玉肩上,也俯卧着一枚淡淡的草莓印。

    “谁干的?”

    罗玄的声音瞬间结霜,大清早的男厢房内顿时涑起阵阵阴风,聂小凤捂着嘴,笑得浑身发抖。

    “定是昨晚那金发小儿!”罗玄咬牙切齿,忆起了那名在聂小凤从牛角灯座上跳下时殷勤接住她的美坚男学生,身形当下从床头一弹而起。聂小凤却比他更快,一个翻身坐在他腰上,双臂一推,将直挺挺的罗玄又压了回去。

    “。。。。他们跑不远!”罗玄僵硬平躺着,兀自横声道,聂小凤骑在他身上,笑得腰肢都弯成了龙虾状,她一把扯起罗玄脑袋两侧的金发,抽搐道:

    “是女生干的啦!”

    罗玄一愣,快速启用观穹眼看去,果然是他昨晚上楼后,学生们喝醉了酒,那名一开始被赐南瓜的女生在众多无良伙伴的怂恿下,哆哆嗦嗦地在哈哈大笑的聂小凤肩上种下了一颗草莓印。

    罗玄这才放下心来,岂料下一秒便见观穹眼中满身酒气的聂小凤托起女生下巴,在人家嘴上大咧咧地一口吻了下去。

    观穹眼外的罗玄目瞪口呆,观穹眼内的客栈众人也个个看傻了眼。老板娘的下巴都快搭到了胸脯上。被吻的女学生在一堂震惊的目光中“哦”了一计,脸蛋涨得通红,捂着脸掉头跑了。

    灰袍老辅师气得一脸花白胡子在空中丝丝直翘,狠狠瞪了醉醺醺的聂小凤一眼,拎起一拨学生便气冲冲地回了他们的大通铺屋,一个晚上再没人出来。

    百无聊赖的聂小凤看看空空如也的厅堂,这才起身踩着醉步,背起早已呼呼大睡的胎神华歌一步一趔趄地向楼梯上爬去。

    罗玄松了口气,伸掌揉揉她的头顶,真想知道她这颗小脑瓜里都装着哪些奇思异想、惊世骇俗的念头,手心内却摸到了一枚微微鼓起的伤疤,心口顿时一颤,大掌从头顶滑下她脸庞,正要从颈项间滑走,却被聂小凤双手一把遮住。

    见她端坐于自己腰间,握住自己手掌,托到唇边于虎口处轻轻一咬,又抬头笑盈盈地看他,罗玄浑身一颤,丹田内排山倒海的**再也把持不住,一翻身便将聂小凤压在身下。

    聂小凤喘着粗气,身体在宽大的床榻中剧烈起伏,罗玄闭上眼埋入她胸前深深一嗅,聂小凤“哈”了一声,脸蛋撇向一旁,下一秒便被罗玄大掌扳回小脸,一口吻将下去。

    厮磨半晌,聂小凤连连挣摆无益,只得趁罗玄抬头予她喘气的空当儿,将他脖子一抵,颤声道:

    “不!军,是我错了,我们还不能。。。。”

    罗玄此刻箭在弦上,哪里依得,清晨时分本又是男子身强欲重之际,当下将她双臂一扣,五指交缠,大掌掀起睡裙,躬身钻入。

    “不行,血咒。。。不行啊!”聂小凤顺着床头拼命向后挪动身体,双腿不停踢蹬,水绿色的裙摆匆匆滑过罗玄头颅,罗玄将身一抬,目光忽沉,双掌一提,拽着她双腿便掳回怀中。

    聂小凤像一只鸡仔般被活活拽回罗玄身下,有些吓傻了眼地瞪着他阴晴不定的轮廓,脑海中竟瞬间涌过一股莫名的熟悉。却见覆在自己身上的罗玄忽然挺起腰杆,锁眉闭目,满额的青筋根根暴起,周身上下隐约泛出点点赤红光色。

    聂小凤看得不知所措,心脏砰砰直跳,只得捂着胸口,躺在他身下大气也不敢出。

    见罗玄提起左掌在身侧狠狠压下,仿佛克制住了体内好大一股气海,再睁眼时,目光中只余缱绻,不现了方才山海般暴涨的欲壑,聂小凤这才缓缓放下心来。

    罗玄探来一掌,宽大的指腹温柔碾过她脸庞的轮廓,止于玉贝般的下颌处,来回抚摸。聂小凤心头一阵紧一阵松,灵识间翻涌恍惚,迎着罗玄再度缓压而至的脸庞,终是情不自禁地闭上了眼睛。

    两扇男厢房门砰然崩散,向满屋内四分五裂地撞开,神顾铭君横身冲入,前所未有地厉声喊道:

    “大事不好!华儿失踪了!”

第39章. 剥丝抽茧

    罗玄暗暗吃惊,“失踪”二字从顾铭君口中说出来绝不简单,他没说“华儿不见了”、“华儿跑了”,而是“华儿失踪了”,这说明他已尽己所能,用观穹眼查看过胎神华歌的去向,却是一筹莫展,才会如此焦急。

    这同时也说明,他们一行人遇上了真正的麻烦。

    罗玄抱着光脚的聂小凤随顾铭君来到对廊的女厢房前,还未进屋就听见里头传来了丁香舞影的连串尖叫声。

    丁香舞影身为一百零七天上的众仙娉之首,向来温仪柔雅,会发出这种声音也是奇了。入门一看,只见屋子四面的窗户全都关得死死的,长长的棉帘从檐头垂到墙根,一丝光线也透不进来。女宾床上,乾正用双臂紧紧箍着丁香舞影的身体。

    丁香舞影拼命挣扎,白皙的肌肤上洇出一道一道纵横交错的青筋线,昔日的昆仑境仙娉长正披头散发,仰着脑袋嘶吼不休,一见他三人进来,顿时双眼一瞪,“噗”地爆出一口雪白尖长的獠牙。

    聂小凤大吃一惊,从罗玄的胳膊中一跃而下要过去查看,被顾铭君与罗玄同时拽住。罗玄迈步桌前,捡起在圆桌上滚翻的木桶碗,指腹在碗沿摸了一圈,赴鼻一嗅,皱眉道:

    “她俩昨晚吃的夜宵内,被人掺入了异血。”

    “异血?什么异血?”聂小凤、顾铭君与乾三人同声惊问,罗玄捻掉手指上的余汤,紧皱的眉川一直未曾松懈。

    这股血味于他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仅是嗅上一嗅,便莫名地令他产生了一股饥渴难耐、强烈地想要喝点什么的错觉,这种血味中,翻涌着腐蚀与腥膻交缠的诡谲异臭,且血龄非常古老。

    如果血液能够告诉他一些信息,那么这腐腥败血的主人,一定很久很久都未曾见过日光了,且定然不是活物。

    “昨晚你们回房之后,有无甚么异常?”

    罗玄自知用观穹眼也探不出什么结果,干脆问起本与华歌、丁香舞影同处一室的聂小凤。

    “昨晚我架着华儿回来后,小二来送夜宵,华儿和舞影都吃了,我喝多了啤酒吃不下东西,就先上床睡觉,后来受不了华儿打鼾,我就来了你。。。你们房中。”

    聂小凤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

    话音刚落,神顾铭君转身就往楼下后院里冲,情急之中竟连法术都忘了施展。

    束金短发的店小二正在后院马厩里举着大铁撬翻松马匹的饲料,那名昨夜宿在马厩中的孤身旅人已经一早离开了。见顾铭君如火如荼地冲来,小二还以为他有什么吩咐,忙放下活计,在衣服上擦擦手,迎去道:

    “客官,您有何。。。。啊!”

    顾铭君像拎松鼠般将店小二从马厩里拎起来,怒道:

    “妖孽!说,昨晚三楼女宾房内的那个漂亮姑娘,给你拐哪儿去了?!”

    店小二双腿悬空一阵猛踢,一条蓬松松的褐黄大尾顿时从腰股间冒了出来,上气不接下气道:

    “神君。。。。你说什么?哪个漂亮姑娘呀?”

    黑店老板娘此时也闻声追出来,拦下顾铭君道:

    “哎呀呀,这位客人快住手,小店是做正经生意的,坑蒙拐卖这种事情我们可不沾!”

    见老板娘看到伙计的尾巴时,丝毫不显吃惊,顾铭君怒目圆睁,差点将老板娘也提了起来:

    “你敢豢养妖物做伙计,你会不知华儿的身份?快说,你们在饮食里掺了什么妖物,将她绑去了何处?”

    罗玄和聂小凤匆匆赶下楼来,罗玄拉过顾铭君,交给聂小凤看着,自己将汤碗端上前给老板娘看道:

    “店主,这碗南瓜粥的确是贵店伙计昨晚送上楼来的,之后我们有一名姑娘便失了踪,另一位姑娘吃了这粥也生了怪症。我相信大家都被瞒在鼓里,倘若真是你们所为,二位早卷铺盖跑了。”

    老板娘和倒地的伙计连连点头,罗玄续道:

    “您是开店的,见多识广,可否帮我们闻闻,这种味道来自何处?”

    老板娘对着汤碗凑鼻一闻,面上果然一惊,道:

    “你说还有个姑娘发了病?快带我去看看!”

    众人将老板娘引回楼上,乾已施法在丁香舞影的床前拢起了一座金光神障,将她困在当中。老板娘进屋时,丁香舞影每见一个活人出现,便将脸面紧紧贴在神力屏障上大力摩擦,睚眦贲裂,神情很是饥渴。

    老板娘见状,捂眼倒退一步,转身就走,这回却是乾率先施法截下她,厉声道: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为何不说?!”

    老板娘叹了口气,看看一片漆黑的屋内,道:

    “诸位请随我到堂下来,我会将我所知的一切告诉你们。这个事情既然发生了,我也只有通知所有人,将小店从速关闭。”

    众人各怀心事地随着老板娘下到厅堂中,只见满店的伙计都活动了起来,不出一刻钟,店内的客人们就被全部叫醒,聚来了大堂之上。

    老板娘分别退还了各人的房租,再三道歉请众人速速离开,刚睡醒的美坚学生们面面相觑,高声嚷嚷着,灰袍老辅师看看老板娘肃穆的表情,一声不吭地领着学生们走了。

    不一会儿整座黑店便人去楼空,只余了罗玄一行四人还守在大厅内,老板娘这才转身开口道:

    “各位,你们的朋友,应该是被晚派恶的族人掳走了,这汤碗中的怪异味道,若我记性不错,正是血祖该隐本人的腐血之味。”

    “可据那位辅师的说法,血祖该隐长年栖身在地底深处,他的血又怎会跑到美坚大陆上来?”罗玄疑惑。

    老板娘摇头道:“内中蹊跷我也不知,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该隐之血的味道。这个事情,还要从源头说起。血祖该隐和他的晚派恶族人,是最早出现在美坚大陆上的一批魔鬼,几乎与这片土地同年共月。美坚大陆共有五十个州区,如今这五十个州区已逐渐分化成南北两派联盟,各由一位总州长领导。其中,执掌北派的总州长卧胜盾主张将血祖该隐和晚派恶一族全部驱逐出美坚大陆,而南方各州的总郡长却希望借用晚派恶的力量结束大陆上的南北内战。”

    “该隐发现了南埠郡长的意图,便派出晚派恶族的使者前去南埠郡长处进行招纳,并以整片美坚大陆为饵,引诱那位南埠郡长喝下他的血,成为血根的傀儡。同时,该隐还在筹划着利用血月的力量揭开吸血族人不可见阳光的诅咒,使所有晚派恶获得在太阳下也能自由行走、猎食的能力,为此,他需要更多的晚派恶族来做实验,所以他向人间大力招募晚派恶,并慷慨地向大陆上的五十名州长贡献自己的魔血。”

    “当时,掌握着半壁江山和兵权,又觉得对晚派恶一族可加以利用的南埠郡长,便是血魔该隐最理想的血根傀儡。可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亲身闻到了血祖该隐的腐血味道,那种味道,人只要一闻,就一辈子也忘不了。”

    说到此处,众人恍然顿悟,纷纷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道:

    “你就是南派诸州的总郡长?!”

    老板娘尴尬地干笑两声,解下身上的马褂裙,剥掉胸前两只饱满的南瓜,褪去一身丝绒装,露出了板骨鲜明的男子体态。

    “这就是人类的弱点,离魔鬼不够近,就不能切身地体会恶魔的凶险。直到晚派恶族的使者将血魔元祖的血端到了我面前,直到那种腥臭绝望的气味一举捅进了我所有的感官,我这才知道,我永远也做不了他的傀儡,人类也永远不该以为自己能够利用魔鬼来达到目的。用一片美洲大陆来换取这永恒的刑罚,对于任何人而言,都不值得。”

    “于是我借口与手下告别,只身一人从南鹰堡垒的地下隧道中逃了出来,从此隐姓埋名,不敢过问南北之事,并且在距离胜盾城附近的荒野里开了这家客栈,想我以前与北系联盟势同水火,可在经历过血祖该隐的血根傀儡之邀请后,我反而觉得,胜盾城和北方,是一个正确的地方,安全的地方。”

    ”因为我临场变卦,弃城逃跑,晚派恶被激怒,一夜之间吸干了南方堡垒。我背叛了所有的朋友和同胞,再也无颜见人,就乔装打扮成了现在的模样,一路上只敢雇佣些非我族类的动物精怪为店员和伙计,因为动物始终比人类单纯,它们既不会追究我的过去,也不会怀疑我的将来。只要给它们提供食宿和温饱,它们就会忠诚地跟随我。”

    南埠郡长说着,拍拍蹲坐在自己身边的赤金短发小伙计的脑袋,伙计双足蜷起,端坐在地,棕褐色的浣熊尾巴在木板地上扫来扫去。

    “这么说来,华儿肯定是被血祖该隐抓去了!可血祖抓华儿要干什么?还有舞影,她怎么会变成这幅病入膏肓的怪模样?”聂小凤吃惊地叫道。

    南埠郡长继续说道:“任何生灵只要饮下了该隐的血,哪怕只有一滴,就会先陷入深度昏迷,醒来后便会染上血瘾,成为无血不欢的晚派恶族中的一员。楼上那位姑娘,饮下的正是血祖该隐的元魔腐血,所以她的**和力量会超过所有被血祖吸食而转变成晚派恶族的生灵,尤其到了血月盈满的那一夜。很抱歉告诉你们这个噩耗。。。可照现状看来,你们的另一位朋友,应该也已经变成了一名嗜血的晚派恶。。。”

    顾铭君摇摇头,一口否道:“不可能,华儿绝不会变成晚派恶。”

    南埠郡长见他如此笃定,本还想安慰两句,顾铭君却摆手道:“你不懂。”转身携罗玄走到一旁,二人低声商议起来。

    胎神华歌的位虽然不是正常途径得来,但其终究生为神身,乃万物不侵的存在。神身居造物顶端,自不会被魔物、血妖等下界生灵轻易降住。

    然而奇怪的是,胎神华歌却实实在在地不见了,且现场并无明显挣斗的痕迹,这说明华歌被掳走时,正是饮下魔血、陷入昏迷、无力反抗的时期。

    如此说来,这位受到神诅咒、惩罚的上古第一罪人血祖该隐,岂非拥有超越神的力量,使得能够在鼎沸魔都中轻易夺走千万颗百姓灵元的胎神华歌,都无力招架?

    罗玄与顾铭君二人在神念中交谈完毕,决定先探虎穴,罗玄遂向南埠郡长问道:

    “店主可知血魔的老巢,所在何地?”

    南埠郡长点点头,伸手拉住从厅堂上空的巨大犀牛头上垂下的一条麻制长绳,将天花板上的牛头标本一尺一尺地拽到了众人面前,他撬开牛嘴,从里头掏出了一张光溜溜的皮质手卷,在众人吃饭的水杉红木桌上摊开。

    罗玄、顾铭君、乾三人一看,纷纷纠了纠眉头,原来南埠郡长拿出的那张绘有阡陌交通的皮质手卷,使用的正是年轻男子的带血皮肤。

    南埠郡长指着图中正中心的一粒红色圆点,手指一路滑向圆点下方,用血迹涂成的一片巨大的红褐空间,向众人道:

    “这个地方,叫作‘血祖窟’,相传是血祖该隐首次背叛神的杰作。在上古流传的寓言中,血祖该隐自从背叛了神,便一直藏身在一个光怪陆离的地下巨洞里,那地洞神出鬼没,在大陆上拥有无数个入口,且洞身巨大无比,可以吞噬整个军队和州邦,里面不知已经埋藏了多少大陆子民的骨血,所以被人们称为‘血祖窟’。”

    “血祖窟深居地底,自诞生以来便不见阳光,传说它的内部藏有好几百万个附洞和内穴,迷山叠障,深不见底。那日我独自逃走后,为了逼我现身,晚派恶族将南鹰堡垒铲为了平地,把我的同胞一批批在城外吸干了给我看,还将他们的尸体挂在生前各自使用的武器上,在堡垒外插满了好几圈。那时候,整个南鹰堡垒变成了一座人间地狱,我实在没有勇气归顺,他们就抓了我的家人带入血祖窟,并在我其中一名兄弟的身上绘下了祖窟的一个入口,把他和其他人一起插在城外。”

    “我一个人躲在城外堆砌的荒草垛中,一直等到所有的晚派恶都走了,才敢原路折回,从我兄弟身上取下了这张通往血祖窟的地图。我当时想着,总有一天要去血窟为我的军队和家人报仇,可是日子越往后过,我才越加知道,人力有限、天劫难挡,人,根本就不是血族的对手。。。。”

    “你的家人被该隐掳走,你身为南埠之长,竟然不去救他们,反而躲在这旅馆里当起了缩头乌龟?你还是个男人么?!”

    聂小凤听到此处,忍不住一声怒喝打断他。

    店主无力地背靠着黑店的两扇破旧栈门,低声苦笑,连连摇头:

    “我知道,人人都耻笑我懦弱无能,胆如子鼠,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不敢去救。可若是你们亲眼看过了晚派恶如何屠城,如何将你们同胞、亲人们的尸体插在尖头藩篱上,拿去火堆里烤吃的场景,你们就不会那么坚定了。相信我,我们是人,我们都有一样的弱点。”

    聂小凤一听此人连女儿被抓入血窟都能无动于衷地独善其身到现在,眼神中的情绪顿时由方才的震怒转变成深深的鄙夷,就连堂中的浣熊伙计都抬头吃惊地看了店主一眼,四肢着地,慢吞吞地踱到了一处墙角里蹲下,舔起了手掌。

    见满堂人、兽投来的皆是藐视至极的目光,店主挺身吸了口深气,如同下定了很大决心般,向众人道:

    “血魔该隐不会平白无故地抓人,你们中有两人饮下了血粥,却只有一人被带走,这说明该隐想要的,就是那个被带走的女孩。明晚便是盈血满月,是晚派恶一族万古以来最重要的日子,你们的朋友被捉,多半缘于她具备三种血液间的一种,至于个中详情,我也不知甚解。我兄弟的人皮图,现在就交给你们,满月之际,该隐必然会在血祖窟内祭办满月血典,届时你们的朋友一定会在那里。我看你们几个,都不像是寻常人类,好似个个都有些神仙样的本事,也许你们真的可以结束美坚大陆上这些年来的诅咒。如果我能生得更英勇些,我一定会亲自领你们去血祖窟,但我无法改变自己畏惧血族的本能,正如这世上的每一个生灵,都没法改变自己的天性。很对不起。我美坚南埠前郡长孟高,祝几位马到成功!”

    罗玄心头一动,预感到他将动手自尽,刚要上前阻止,袖口一紧,却见聂小凤皱着眉头,紧紧拽住了自己。

    果见孟高从红木长桌下方摸出了一把射击火锚,将尖厉的锚头吞入口中,“砰”地一声扣动了弓机,热腾腾的鲜血顿时溅满了黑店的四面栈墙。

    却见楼梯口、角落处站着的四名黑店伙计同时发出了声色各异的动物叫声,纷纷从衣服内蹿出跑去,围绕着店主肝脑迸裂的尸体,哀哀地来回打转。

    聂小凤从桌上拿起人皮地图,和罗玄、顾铭君、乾四人彼此互看一眼,掌风一扇,推开了两扇血淋淋的栈门。

    栈外,无边原野上,本应值守当空的太阳已被层层乌云遮蔽得不见了半丝光影,一轮血红得似在流动的巨大月亮高高挂在天幕中,哀戚狰狞地俯瞰着整片美坚大陆。

《不老酒与孟婆汤》VS《德古拉秘史》

    《不老酒与孟婆汤》vs《德古拉秘史》

    今天参加了《德古拉秘史/dracula untold》的全球首映,总体来说,有点失望。虽然场面做得挺大,听说花了1.4亿美金投拍这部仅仅1小时32分钟的电影,但不知为什么,看完了,我总觉得少了点儿东西。

    据说《德古拉秘史/dracula》是导演gary shore的电影处女作,第一次导演电影,能把一部传奇故事制作成这样,当然很不容易,虽然我个人认为像《德古拉》这种史诗级的背景应该把时长再放多一点,起码达到个小时,才够时间讲述一段完整的历史和故事,从而给与观众更深的身临其境之感。

    但可能因为该片的定位是恐怖片(horror movie)的缘故,很多镜头被剪掉了,导致些微影响到了整部故事的表达力度,不得不说是一个遗憾。

    言而简之,故事的主题很鲜明爱情很美,战争很无奈,人性很复杂,灵魂可永生。

    英勇的王子dracula vlad,为了保护家庭和国家,选择去broken teeth moutain(断齿山)上继承魔鬼的力量,代价是献上人性和灵魂。故事的格调虽然偏阴暗,但精神还是表达的很直接,只是我个人认为,在人文深度的提升方面,这部电影还可有更大的发展空间。

    anyway, 《dracula untold/德古拉秘史》is a good movie, congratulations!也希望该片早点在国内上映,让喜爱吸血鬼系列故事的观众们都能一饱眼福~~

    现在,来谈谈我的《不老酒与孟婆汤》。

    《不老酒与孟婆汤》中的罗玄,为了寻找当年错失的真爱,不惜饮下秦始皇陵内的千秋不老酿,以换取永恒不死之身,从此得以避过孟婆汤的遗忘力量和往世轮回的规则,一年一年地在人世间寻找爱徒聂小凤的转世。在这永恒的诅咒与祝福中,在这无爱与无望的枯等与寂灭里,世界本身,已成为了不老酒罗玄的永生荒原。

    歃血永生,爱恨入土,如何能不辜负,你指尖余温,与我佛前檀香一柱。

    忽然又想起罗玄在奈何桥头紧紧握住聂小凤即将转世离去的手,哀恸而坚定:

    “等我。”

    如果神佛是阻隔在你我之间的障碍,我便让这世界,再无神佛。

    师父!这条路,你给我走好。

    《不老酒与孟婆汤》之前、后传《玄坤异史记》,明日更新,敬请期待!

第40章. 掌掴入园

    罗玄、聂小凤、顾铭君与乾四人按照人皮地图上的标识一路循低飞去,却发现那路径渐渐地往胜盾城中去了。沿途地上的行人越来越多,周边越来越热闹,低飞已然不得,四人只得弃飞取步,如同四名常人般走入城内。

    胜盾城规模宏大,人口密集,东西南北四埠井然有序,单凭常人的脚力,即便连走个把月也绝无可能找到失踪的华歌。众人寻她心切,一时也无人再顾虑神皇禁止众人使用神能的诣旨,顾铭君运起“一隙过乾坤”的神法,四人一步百移,转眼已来到了地图上标识的血窟入口。

    原以为会在此处看到一片阴森庞大的锯齿洞穴,一抬头,却见到了整个美坚大陆最最热闹非凡的心脏地带胜盾城中央的自由盟殿。

    自由盟殿一如其名,乃由六座功能各异的殿宇统一构成,此六殿分别为政殿、法殿、教殿、商殿、军殿、医殿,分管政治、法律、科教、商行、军机和医药等六大区域。其中,法殿、教殿、商殿、军殿和医殿五座殿宇分别依序排列成一颗五角之星的形状,纷纷向内烘托着联盟中最为高大的一座宫殿政殿。

    政殿便是整个美坚大陆上的北方政权中心,又称独立宫。从上空看下去,法、教、商、军、医等五大宫殿纷纷座落在五角星的每一处顶角上,整座占地万顷、熙熙攘攘的胜盾城便以这六座殿宇为界,划分出了一处禁卫森严、卓然不群之地。

    每座宫殿构成的星角之间,皆点缀着一大片郁郁葱葱的花园,花园内的植物和花朵四季不灭地拥簇着最中央的独立宫,每座花园的色调也皆以统一的纯白汉理石构铸而成。

    这片集六宫于一体的自由盟宫自从诞生之日起,已在胜盾城中屹立了将近四百多年,是美坚大陆上一处享誉盛名的历史珍迹。

    聂小凤站在自由盟殿花园外的高大铁栅栏下方,向里面探头观望。眼前正值下午申时,再过一个时辰太阳便要落山了,照理说今日的日头早就该值守当空,此刻天地间却是黑咕隆咚,阴沉一片。

    高大的太阳被层峦叠嶂的乌云严严实实地掩埋在高天深处,远方的地平线上且滚动着无数枚耀眼的叉形闪电。

    花园里却不时传来阵阵悦耳的旋律声,大批大批身着考究、神情兴奋的美坚年轻人们在花园的草坪、餐桌和石台间,手持镶金底盘的高脚红酒杯走来走去,谈笑风生。

    林园间布满了流水酒席和高大连排的自助美食餐桌,多名白衣侍从托着金晃晃的缤食盘在人群中穿梭不休,殷勤供应着各类佳酿、果、巧克力浓汤和热炉西点。

    西域的数经典乐器钢琴与大、小提琴所交织的乐章,伴着爱迩兰排箫那高低跌宕、极具戏剧感的音符,不时地从联盟花园的各个角落内倾泻而出。

    聂小凤抬头看看紧皱眉峰的众人,疑惑道:

    “这里分明是个宴会,怎么会是血祖窟的入口?那南埠郡长是不是在耍我们?”

    罗玄静静观察着园中的情况,这片花园并不简单,虽然看似只是一座精致华丽的人间林园,实则整座盟殿的上、下、左、右包括空中,都布满了腥气荼蘼的未名力障,倘若硬闯,一定会令布障之人有所觉察。

    更重要的是,他一嗅便知,这股力障上所夹带的血腥之味,与黑店中那只汤碗上留下的血味,如出一辙。

    忽感脚下传来阵阵微颤,罗玄、顾铭君、乾三人同时低头看去,原来是整片地面正莫名地发出轻微的抖动,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罗玄皱眉看看天空,青天白日,申时正烈,离太阳下山的酉时中还早,血红色的巨大月亮却以惊人的速度,向天幕正中央一寸一寸地爬升上去。

    花园中的人们对刚才的异动也并非全无察觉,很多年轻人扭头相互看看,转眼又谈笑风生起来。

    罗玄悛目将园中各处扫视了一遍,只见一张流水席旁,一名年轻的侍从放下手中的活计向另一位年纪较长的侍卫问道:

    “大卫,刚才是不是地震了?”

    “不可能,我在胜盾城住了四十多年,这里虽然临海,但地质坚固,下方都是花岗岩层,整片美坚大陆上最不可能地震的就是这里了。”

    罗玄附耳仔细听去,远远只见那年轻人点点头,看看四周,又向大卫问道:

    “奇怪了,以往将军邀请的都是城中五大联殿里的国卿和老臣,可今晚的宴会,为何邀请的都是些年轻的男女?我听说这次,整座胜盾城包括郊外几十座村庄里不满二十岁的未婚年轻人个个都收到了请柬,将军这是要给胜盾城开一场红鸾派对么?”

    “哎,你不知道,卧胜盾将军还在南方镇压乱军,根本没回来。这次宴会的主办人是他侄子,威廉姆斯少爷,你说威廉这个年纪,还能邀请些什么人?估计又是想追哪家国卿的小姐,有意开个派对,走个过场。”

    年轻侍从“哦”了一声,将面前餐桌上的热炉点心一一摆上托盘,端起要走,年长的侍从拍拍他肩头,吩咐道:

    “约翰,别太累着,这场盈止节宴会要连办两天两夜呢,明天才是正式节日,重头戏在明晚,今天只是预席。”

    年轻侍从乐呵呵地转过身去,正逢大地深处猛地爆发出一阵更为剧烈的震颤,直震得整座胜盾城的地基都随之抖瑟起来,这次,持续了约莫半柱香的功夫。

    花园里载歌载舞的年轻人们总算开始惊慌了,一个个结朋组党地要离开,宴会的主办人威廉姆斯此时登上了草坪高处一座雪白的象牙台,笑容可掬地开始向人们致以迎宾颂辞。

    颂词中,主办人异常耐心地强调了三遍胜盾城地质特殊,从无地震,请诸君不必担心云云。见一阵异动后大地又恢复了平静,与会的宾客们这才再次放下心来,人们三三两两地立在青翠欲滴的草坪上,向宴会主人威廉高高举起手中酒杯,以示被邀的谢意。

    聂小凤目光一亮,只见他们日前在黑店中遇到的那十几名正在进行实地考察的美坚学生,也在被邀的人群之中。她特意四下张望,却到处也没瞧见那灰袍老辅师的踪影。

    花园门口的看守更是奇怪,对于那些手持请柬而来的人,不论年轻、年长都会被迎入花园,而只要外头的人前来探看,便会被看守们主动拉住,问长问短,有些被直接放进了花园中参加派对,有些则被当场撵走,毫不留情。

    罗玄注意到被放入花园中的大多是年纪较轻的女子,那些进去的少女们个个欣喜若狂,似捡了天大的便宜,站在花园外围的男男女女则个个望洋兴叹,神情沮丧。

    最怪异的,还是那些花园侍卫们询问各位女子的问题:

    “你结过婚么?”

    若女子答没有,便会立刻放入花园,若答结了,便会被问下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恨你的丈夫/情郎么?”

    若是女子们答恨,花园侍卫们便会接着问为何恨?女子们的答案便各有千秋,侍卫们听得频频点头,有些女子答完后便被放进,有些答:嫌他赚钱不多、嫌他没用、嫌他个矮身小等等原因的女子,皆被拒之门外。

    罗玄聆听半晌,转身指着人皮地图上的那枚红点示意众人,低声道:

    “你们看,红点泛光,说明此处正是靶心,且上下都布满了未知魔障。”

    聂小凤左右看看,见顾铭君与乾纷纷点头应和罗玄,聂小凤道:

    “可我们没有请柬,怎么入园?”

    罗玄将地图卷起收入怀中:“既然来了,总要探寻一番虚实。我看这宴会旨在招选合适的生人入内,审查并不严苛,不若我们也装作路人去碰碰运气。记住,待会门卫问起,我们都是未婚。”

    众人纷纷点头,四人便祥作嘻嘻哈哈的轻狂模样,勾肩搭背地来到自由盟殿的高大花园前廊中。两名守门的侍卫见一下又来了四名年轻男女,带着笑对视一眼,照例一个个问起了他们:

    “你结婚了么?”

    四人纷纷将脑袋摇得拨浪鼓般,乾和顾铭君通过征询,被率先放进花园,顾铭君打探华歌的行踪心切,一入园便拽着乾钻进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罗玄和聂小凤还剩在外头,见他俩说消失就消失,不由双双着急地互看一眼。

    门卫上下打量聂小凤一番,问道:

    ”你结婚了么?”

    “没有。”

    门卫飞快地瞥了一眼她身后的罗玄,忽然提起她右腕,一手指着罗玄的左腕,高声追问道:

    “没结婚,那这是什么?”

    罗玄顿时迈进一步,本能欲推开那名抓着聂小凤手腕的侍卫,再想却不妥,心里不由一阵塞堵。

    聂小凤亦是一愣,原来是绑缠在她和罗玄手腕上的两只玉蝉还在彼此两两相望,她忙将长袖捋下盖住玉蝉,解释道:

    “一个饰品,我也不知这是什么。”

    一直从旁观察着两人的另一名门卫,见状便哈哈大笑起来:

    “托姆!你真没见识,这东西叫双玉蝉,是东境一种很流行的情侣信物,我跟你打赌,他两人不是夫妻,就是情侣,问都白问!”

    提着聂小凤的门卫一听,顿时大力将她向后一推,转身就要关上两扇花园正门,口中叫道:

    “人满了!你们不合格,去别地儿寻乐子吧!”

    聂小凤被推得一趔趄,正撞在罗玄怀中,罗玄忙稳住她腰肢,刚想附在耳旁安慰两句说自己还有别的法子能带她神不知鬼不觉地入园,聂小凤却迅速转过身来,双目通红地瞪着他。

    罗玄被她瞪得头皮一阵莫名发麻,刚要开口,只听“啪”一声清脆嘹亮的掴响,聂小凤扬手照着他脸面就是一巴掌。

    罗玄被这突来一掌打愣了神儿,聂小凤哗然间已是泪流满面,玉指一伸,直直戳着他的面门,高声哭叫道:

    “你这无情的家伙!怕邻居们发现你的丑行,你竟把我关在冰冷的石屋子里!怀胎十月,你一次都没来看过我,孩子出生后,你打我骂我,三番四次将我赶出家门,不就是嫌弃我出身贫寒么?我娘是织布的怎么了?我不低你一等!你开药铺了不起么?有山头了不起么?土财主一个,我才不稀罕!这破烂信物还给你,拿去哄别家女人吧!”

    说着,聂小凤声泪俱下地扯掉手腕上的双玉蝉,精准无误地砸在罗玄怀里,掉头撞开两名看得目瞪口呆的侍卫,抹着泪冲入园中。

    罗玄一手捂脸,一手攥着双玉蝉,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已开始在花园中东奔西蹿的聂小凤。两名侍卫同时厌恶地瞥瞥他,摇摇头,转身又要关门,罗玄忙伸脚将园门一堵,哀求道:

    “两位大哥,里头那女人偷了我不少银票,你们就放我进去吧!”

    “人家都给你生了娃,拿你些银子怎么了?啬皮鬼!”

    那名年纪较轻的门卫率先沉不住气儿了,不依不饶地抵着门。

    “不不,你们不明白,我是有老婆的人,她生的我不能认!几次赶她出去她都跑回来,上次还偷了我家银仓,我一路追到西域,她却又勾搭上了前头那两人,我为了追回银票,假意跟她和好,答应回去就娶她做小。两位官爷!咱大老爷们儿,这种倒霉事儿摊上谁不是一身腥?能否通融通融,放我进去追票。。。。”

    年轻的门卫瞪着罗玄,双眼充血,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那位年纪稍长的门卫则从门框内飞出一脚,怒吼道:

    “混蛋!一夫一妻是基督神的旨意,是众生平等的誓约!你有老婆,却还让别的女人为你十月怀胎,承担艰辛和耻辱,愿上帝惩罚你!人们唾弃你!滚!!”

    罗玄假装挨了一脚,低头悻悻地退开了。

    两扇花园铁门“磅啷”一声关得天怒人怨般震天响,“法克!”(**/混蛋)、“迪克!”(dick/孬种)、“阿缩!”(asshole/狗屁)、“斯杠!”(scum/垃圾)等西域特有的叫骂声不断从门后传来。

    罗玄将聂小凤的那只玉蝉收入怀中,沿着花园的精铁栅栏往下走去,一路寻找她在园中的踪迹,心里总算松下口气经他后来这么一煽,两名门卫即使之前怀疑过聂小凤,如今也不会再费劲去园中寻她麻烦了。

月黑风高神逆转,血祖遇胎逃荒荒

    明早有会,今晚上篇《异史记》无厘头番外

    月黑风高神逆转,血祖遇胎逃荒荒

    聂小凤站在血祖窟入口,双手叉腰,雄赳赳气昂昂地一声吼:“伙伴们!都跟我跳下去救胎胎!”说着率先跳了下去。

    两秒后,只听“啊~~~~~”一声长长的惨叫从地底深处由远而近,聂小凤一飞而出,脸上好大一只红红的婴儿掌印。

    “这是怎么回事?”芮蚕姬大惊,扶住惊魂普定的聂小凤。

    白紧张道:“难道该隐老魔使用了什么秘密武器?”

    众人忙追问聂小凤在血窟里看到了什么,只见她苦笑连连,捂脸闭目不答,悦神骞晴却还躺在海棠花苞中,抱着一颗郁金香咻咻咻地吸吮。

    芮蚕姬见状有些恼:“晴儿!你一路上要玉里连花苞给你一起背来已经够过份!现在被抓的是你的好朋友华歌,你怎么如此无动于衷?!”

    骞晴停下吸吮,嘴角溢出一条长长的白乳线,嗫嚅道:

    “你们都不了解胎胎,她跟我最亲,只有我才知道凤凤是怎么上来的。。。”

    众人吃惊地看看聂小凤,聂小凤皱眉不语,骞晴躺在花苞里仰天续道:

    “小凤,你老实说,是不是胎胎在底下挥舞着小肥爪把你拍上来的?”

    聂小凤咬住嘴唇,万般不解地点点头。

    众人顿时一阵倒喘:“完了!华歌一定是被血祖该隐咬了,变异了!”

    骞晴抱着郁金香连连摇头:“非也非也!其实我比较担心该隐大叔,也不知道他给胎胎蹂躏得肿么样了。。。”

    恰逢此时,血窟深处传来一阵中年男子的悲哀**,众人吃惊地围聚在血窟边缘向下看去,地底深处紧接着爆发出胎神华歌的哈哈大笑。

    聂小凤再也忍不住了,抖着胳膊撑起身道:“快。。。快去救该隐叔。。。”

    骞晴拍拍裙子从花苞里跳出来,抱着郁金香一边吸一边向血窟中飞下,众人连忙跟在她身后。

    见她红腮鼓胀,一路大口大口地吸吮那只越来越消瘦的郁金香,芮蚕姬皱皱眉头:

    “晴儿,花蜜就这么好喝吗?救人时刻都不放手?”

    骞晴摇摇脑袋:“非也非也,我让旷哥哥把每日最新鲜的野生龙奶都给我灌到花花里来啦!旷哥哥说我体质孱弱,要经常喝龙奶补充维生素x!”

    众人来到窟底,入目只见一名体态硕大、足有十人高的白胖婴儿正围着红肚兜坐在一条岩缝边,伸手向里头大力掏着什么,一边掏一边嚷:

    “咩!隐叔,你粗来,粗来嘛!”

    聂小凤捂住脸庞,心有余悸地向后退去,岩缝中传来中年男子的哀求声:

    “是有人来了么?诸位神救救我啊!我该隐从此洗心革面,再也不敢吸血了。。。”

第41章. 血窟奇遇

    聂小凤气喘吁吁地从花园的东苑一直找到西角,四处不见胎神华歌的身影,乾和顾铭君也不知所踪。正着急时,忽听有人喊道:

    “菲丽克斯小姐,你也来了?”

    聂小凤充耳不闻,拔腿要走,一名金发碧眼的美坚男子应声杵到她面前,笑眯眯道:

    “菲丽克斯小姐,我们昨天还在客栈里一块儿喝酒来着,你不认得我了么?”

    聂小凤抬头一看,来人正是日前栖息在黑店中的那批美坚学生里的一员,就是这个美坚男生在她跳下犀牛角时接住了她。当时一群人里,他与自己相处得尤其不错,不仅要走了她的名字,还说她的名字在西域文里叫做“菲丽克斯”(phoenix/凤凰)。

    这名叫做迈克的美坚男生显然对再次偶遇聂小凤感到乐不可支,托着酒杯冲她咧嘴一笑。若换了平常,他这两排健康白牙衬托在一头金发与白肤之间,本是一处风景,聂小凤眼下却没心思欣赏,扭头绕过他快步疾走,这小子却如牛轧糖般黏了上来:

    “真高兴再次见到你!菲丽克斯小姐,我们还以为你不会来胜盾城。。。。我能为你点杯果子酒吗?”

    聂小凤被问得急了,索性停下脚步,两手一叉腰道:

    “我是来找人的!除非你知道昨天跟我一起跳舞的那个小女孩在哪儿,不然就让开!”

    “我知道啊!”迈克答得理直气壮,聂小凤吃了一惊,迈克伸手向主持台西面一座高大的音乐喷泉处指去,道:

    “你说华歌小姐是么?她在那边和主办人聊天呢!”

    聂小凤抬头一看,目光未至先闻声,就听到胎神华歌的笑声哈哈哈地当空传来,再定睛看去,只见华歌身穿宛若鲜花般盛开的金黄色晚礼褶皱裙,两腿晃荡着坐在音乐喷泉的雪白基座上,手里举着一串饱满的薰木烤海鲜,一边吃,一边和面前一位披着桔红色长发的男子热火朝天地闲聊。

    那男子衣着昂贵,器宇轩昂,看上去年纪很轻,他右手捻着一杯香槟,左手举起一只托盘,盘中摆满了光秃秃的海鲜棍。

    华歌吃完手上的海鲜,随手将空棒子放在男子手中的托盘里,男子举杯朝身后微一示意,之前聂小凤在园外看到的那名叫作大卫的侍从立刻又捧上了一大盘热气腾腾的烤海鲜串。

    聂小凤激动得不行,几步上前推开殷勤的人群,劈手抱起喷泉座上的胎神华歌,大声道:

    “华儿!你没事吧?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歌一见是聂小凤,初是一愣,随即低头嗫嚅道:

    “小凤,你们这么快就找来啦!我本来不想拖累大家才没有马上回来找你们。。。德古拉伯爵是个好人,他只是想救他的妻子,你叫君哥哥千万别吃了他啊。。。。”

    “你说什么?什么德古拉?”聂小凤急得探手摸摸胎神的脑门,一切正常。

    “昨晚就是他在我们睡着以后进来把我带走的,我在伯爵的大营里醒过来,本来想回黑店找你们,可伯爵跪下求我去救他的妻子,原来他妻子的确被该隐抓去了血祖窟,昨晚那名老辅师说的都是真的,不是编故事。。。。”

    “他妻子被抓为何要你去救?”聂小凤打断她。

    “伯爵说美坚大陆上有一则流传了五千年的预言,说只有胎神能改变血族的命运。我看伯爵实在不是坏人,就听从他的安排来参加今晚的宴会。。。。”

    “这宴会有什么特别?老辅师说德古拉之妻被抓去了血祖窟,可这地方和血祖窟有什么关系?德古拉把该隐的血放在了你们的夜宵里,他怎么会有血祖该隐的血?还有,你因为一则预言就跟不认识的人走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聂小凤一串连珠炮地问过去,两手紧紧抓着华歌不放,胎神举着海鲜棒愣了半天,五官忽然一展,张口咬下道:

    “咩!我也不知道这地方和血祖窟有什么关系,不过我连血祖的血都喝啦,什么感觉都没有。。。”

    聂小凤忧心忡忡:“那是因为你只喝了一丁点该隐的血,舞影就承受不住,已经变异了!谁知道你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儿?不行,你不能留在这儿,跟我走!”

    说罢将华歌抱下音乐喷泉,拽着她转身向花园外大步迈去,一回头,却见巨大的血红月亮当空一跃,跳上了四方天幕的正中央。

    整片美坚大地和一座座宫殿顿时被披上了一层血红色的面纱,天地间忽然响起了巨大的共鸣声,华歌紧张地捏住了聂小凤的手。草坪上,那名被聂小凤醉酒吻过的美坚女学生一手指向天空,高声叫道:

    “快看!血月成型啦!”

    随着她的话音,平坦的草坪和花园轰隆一声塌陷下去,整座五角星形的自由盟殿像被抽掉了底盘的豆腐沙拉一样,呼啦啦地向地底深处坠下,上千人的宴会瞬间分崩离析,人们在半空中边坠落边发出始料未及的惨叫声。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鲜红的大氅从隐蔽的绿草地间一跃而出,紧紧追着下落的华歌和聂小凤,一路向地心中坠去。

    罗玄利用“异渡”钻过魔障,刚刚十方不惊地进入联盟花园,便见聂小凤抱着华歌双双随着塌陷的草地坠入了一片巨大的圆形深洞,罗玄奔到洞旁,一提气扎了下去,聂小凤和华歌下降的速度却出奇地快,仿佛被一股力量吸引着离他越来越远。

    眼看着聂小凤的水蓝裙裳逐渐变小,罗玄心急如焚,大力运起千钧坠,周身百处天穴却同时钻来一阵剿骨锥心般的剧痛,他低吼一声,只得当空收势,左右一看,只见顾铭君和乾也纷纷飘浮在他下方不远处,整片突然爆破而出、黑压压的巨大通地隧道间,到处都坠满了心惊胆战的年轻男女。

    聂小凤抱着华歌,想要施展神力托起坠落的自己和众人,三番施法后竟然一筹莫展,一低头,只见华歌也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盯着自己双手看,二人这才明白,她们的法力在这片莫名的漆黑隧道中被双双封禁了。

    是什么样的魔障,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竟连神之力也能封禁?

    聂小凤暗暗吃惊,明显感觉到自己和华歌的坠落速度越来越快,一路超越本处在下方的三三两两的年轻人,隧道深处仿佛有一张巨口,正在向内拼命地嗅吸她二人。

    聂小凤抬头看去,上空飘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因为大家的坠落速度都没有她俩快,所以从底下看上去,就好像大多数人都还在天上飘着,“小凤,看!”胎神忽然大叫起来,聂小凤低头一瞧,浑身的毛孔顿时颗颗凸起。

    只见隧道底部,上下左右、纵横交错地排列着一片大大小小、足有几百万洞窟的入口,这些黑压压的洞窟紧挨密靠,一眼望不到边,如同一片巨大的蜂巢。率先坠落的人皆被吸入西面八方的不同巢洞中,每一个洞口处都堆满了成山的尸骨和盘亘交织的血肉。

    胎神华歌从来身居广擎天上,高枕无忧,何时见过这等血肉荼蘼程度连地狱都不及之的场所?巨大的蜂巢万洞前方,华歌小小的身子不由抖如筛糠。呼啸的阴风裹着强烈的腥膻味扑鼻而来,聂小凤将她的脑袋扣入自己怀中,以身裹着华歌,闭着眼被吸入其中的一个巢洞中。

    此巢洞深不见底,洞壁两旁不停伸出无数只褴褛腐化的骨手和尸头,个个鬼哭狼嚎地大力扯拽着聂小凤的衣服和头发,聂小凤抱紧华歌在窄小的洞穴中一路向纵深处坠去,感觉身体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头发被数不清的鬼手扯掉了好几缕,身上的衣服也给扯得破烂不堪。

    也不知如此坠落了多久,身下猛地一沉,又高高弹起,再一沉,再弹起,三次接触后,聂小凤发现自己的后背动不了了,睁眼一看,原来自己和华歌跌落在了一张悬织在半空中的红色大网上,这张大网就罩在巢洞的出口处,从上方落下的任何物体都会坠落在此。

    聂小凤用力眨了眨眼睛,快速地适应了周遭深不见底的黑暗,年轻人们的哭叫声不时从洞穴出口传来,身下的大网不断地上下振动,四下,五下,六下,聂小凤默默数去,前前后后共有两百多人掉进了她和华歌深陷的这个巢洞中。

    不消说,此处定然就是在南埠总郡长口中那个神出鬼没、密山叠嶂、内洞无穷的上古血祖窟了。

    眼下四周一片昏黑,东西南北全无意义,她根本不能确定自己是在血祖窟内的哪个巢穴的哪个位置,只得试着举了举自己的胳膊,确实异常吃力,这张莫名的大网上沾满了极之粘稠的东西,阻碍着任何肢体行动。

    她伸手去身下一摸,摸到了一手腥臭粘稠的浆液,手掌顿时被沾住了,聂小凤瞬间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当下恶心地“”了一声,用尽九牛二虎之力从血网上拔出手掌,拼命在自己衣服上擦拭。

    就在这时,脑门不远处传来了一把男子的声音:“菲丽克斯小姐,你没事吧?”

    聂小凤一愣,原来那名在花园中将她引向华歌的美坚男生迈克,也被摔来了这个巢洞中,她忙道:

    “我没事!你试试挪动身体,能行动么?”

    巨网上顿时传来一阵有力的挣动,片刻后,迈克气喘吁吁道:

    “不行,这张网很奇怪,上面的黏液非常难对付,一旦落网,想动一动手脚都难,除非有什么尖利的器皿,能把缠住手脚的那部分网筋切断。。。哦对了,你们等等!”

    满目黑暗中,只见迈克的影子在自己身上一阵上下摸索,无边黑色中忽然亮出了一小片弯月牙型、银光铮铮的物事,迈克喜道:

    “找到了!这是我父亲留给我的便携式睿石军刀,他年轻时是北盟自由鹰团的急先锋,总是告诉我做人要留备一手!”

    一直闷声不响的华歌听到这话,总算在聂小凤怀中动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来,聂小凤气喘吁吁地道:

    “太好了,迈克,你先切断你身下的网筋,离开之前把军刀借我一用,好么?”

    高大的迈克咧嘴一笑:“这怎么行,女士优先!”说罢便沿着聂小凤那头的网筋孳孳孳地用力切开了,还没切两下,一股冰凉的血浆“嗖”一声从网筋中贲出,同时溅上了他和聂小凤的脸庞。

    华歌被血浆擦脸浇过,身子一抖,猛地从聂小凤身上打挺坐起,轱辘滚到一边,瑟瑟发抖。

    “这是什么鬼东西?”迈克一边用力切割着粗壮粘稠的网筋一边恼火地自言自语,聂小凤身体无法动弹,只得极力扭着脑袋向华歌的方向看去。

    借着睿石军刀不断晃动的光影,只见胎神华歌抱着小脚,坐得离两人远远的,脑袋深埋在一双膝盖间,前所未有地沉默。

    “华儿,别怕!你是神,这洞里什么都伤不了你的,放心。。。”聂小凤轻声安慰华歌,胎神华歌仍将脑袋埋得低低的,雪白的颈项上隐约浮出了一道青紫色的筋线,和丁香舞影身上出现的一模一样。

    聂小凤目光一颤,扭头转向迈克道:“迈克,别光顾着我们,还有你自己那头的啊!”

    “没事,你们先下去,等会我还要去救其他。。。”迈克正说着,巨网的远处忽然传来一阵惊恐的尖叫声。

    聂小凤和迈克双双一愣,尖叫声转眼间此起彼伏,波涛般向二人处涌来,整张大网剧烈颤抖,上下摇晃,很多人正在不远处殊死挣扎。

    网筋上的剧烈颤抖之势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男人和女人的惨烈哭叫近在咫尺。迈克咬着牙,皱着眉头加速切割着聂小凤身边的网筋,聂小凤不知哪儿来的力气,挣出了整整一只手臂来,一把攥住他绷紧的胳膊道:

    “迈克,救救自己!先切你那头的吧!”

    金发碧眼的美坚大男孩摇摇头:“来不及了,你那边是两条命。”

    “迈克!”聂小凤大叫起来,只听“噗通”一声,一枚圆滚滚、热腾腾冒着浆液的物事掉落在了两个人的脑袋间。

    聂小凤看着两人间的第三颗脑袋,年轻的花园侍从约翰的舌头从断根的喉管间被拽出了好长,弯曲而僵硬地耷拉在下巴上,整颗脑袋没有一丝血色,颈部大动脉处呈现出一圈锯齿状的青灰色断痕,这是躯壳内的血液已遭吸干的症状。

    随后,聂小凤便看到了那个东西。

    那是一条巨大的、腥软的、长满了颗颗黑疽和黄色锯齿的血红舌胎。

    这是一条聂小凤自出生以来见过的最大的舌胎,但重点,并非这条舌胎那状若鲸鱼般、庞大得足以吞下仙兽竟日山上的一头猛犸象的巨大体型,而是它嗜食血肉的方式。

    每当它蠕动着巨大的身躯游到血筋网上一处活人堆中时,在人们的尖声嘶叫中,舌胎像一条巨蛇般高高直立起上半身,从腹部分裂出一条细长的裂缝。那裂缝在人们眼前一寸寸地打开,盘结的黏液和血丝中,裂缝两旁各探出两排腥黄挂肉、成人臂肘般粗长的层叠锯齿。这时候,它身下的人类往往已吓得在血网中蜷缩成一团,那舌胎就向左右两旁大力张开两扇长满了黑疽的胃壁,如母亲般一拥而下,将受害者整个扑在怀中。

    舌胎的身下传出一阵又一阵人类的临终惨叫,巨大的舌身趴在无边的血筋网上一抖一抖,两爿胃壁一紧一收,开始不疾不缓地吸食怀中**身上的所有体液血,**,骨髓,肝液,胆汁、眼球、肺水,一切所能吸干的流质。待吸食殆尽后,便从头颈处的裂缝里将残余的干骸一口吐出。

    被吸光了所有体液的人类骨骸往往比平常要小上一倍,且骨架完整。在空中划过一道白森森的落弧线后,余骸便会“噗通”一声跌回血筋网上坐着,大多数残骸还保持着被吞入时的姿势。

    迈克死死盯住聂小凤剧烈颤抖的眼神,整张脸因极度紧张而显得异常扭曲,手上的军刀却分秒不停,他一边急速切割,一边哑着嗓门问道:

    “它在我身后,是么?”

    聂小凤不敢点头也不忍摇头,她揪紧了自己的衣裳,灌满泪水的双眼死死瞪着正从迈克身后缓缓落下的怪物。

    鲜红的大舌胎懒洋洋地挪到美坚男孩身后,低腹部的裂线一寸一寸向两边缓缓张开,匕首般的黄牙从柔软的舌身中一颗颗冒出了脑袋,“迈克,救自己,救自己啊!”聂小凤厉声大叫,金发男孩咬牙抿唇,愈加大力地切割着黏在她身上的血筋网,粗壮的筋网一根根断去,巨大的舌胎从男孩身后当头罩来。

    “畜生!我乃元之后,谁的血肉都没我好!有种冲我来,来啊!!”

    聂小凤嘶声怒吼,使劲向空中挥舞着一只自由的手臂,巨大的舌胎在空中顿了一顿,仰头向她探来,迈克忽然停住动作,直直盯着聂小凤的眼睛,道:

    “行了。”

    聂小凤一愣,身子陡然一重,右侧的血筋网全盘剥落,她本能叫出一声,和华歌同时掉入了下方无垠的黑暗中。

    血色舌胎微微一怔,俯身盖住了迈克的金发和碧眼。

    噗通、噗通两声过后,聂小凤和华歌分别坠入了血筋网下方的深潭内。被巨舌食尽后吐出的人体残骸不断从巨大的血筋网格间一具具掉入水中,长年累月,在巢洞底部形成了一片粘稠的血潭。

    因是骤然入水,黏稠厚重的腥膻之味顿时充塞了聂小凤的五脏六腑。生怕那噬血的舌胎再次追来,她只得勉力憋着气,伸手抓过浸在深潭中一动不动的华歌,胡乱捡了个方向朝前大力游去。

    虽然在血祖窟中无法施展半丝神能,但她在人世二十多年间习得的人类武学中的闭气修为,却也不曾忘却。如此游去了小半个时辰,人类的惨叫声、哀求声和祈祷声不断从上空传来,看来这妖舌又开始吞吃血筋网上黏着的其他人,一时顾不上她俩。

    聂小凤一手搂着半昏半醒的华歌,一手在无底的血潭中不停划拨。她的泳技本不见佳,原以为落在水中是凶多吉少,却不料这片血窟深处的潭底,自上古以来便堆满了层层叠叠的人类骨骸,高度竟已接近潭面。是以只要她在血浆中运起在人间习得的轻功,一步步小心踩去,竟也能向前缓慢地移动。

    淌在水中,四下张望,只见这片洞窟四通八达,一望无垠,周遭的四面洞壁上且攀附着大大小小形状不一的内层洞穴,便是洞中有洞,狱底有间。经过一番细密的目视,聂小凤惊喜地发现在二人左前方,漆黑山壁上的两爿岩层之间,竟隐隐地透出了一线光亮。

    那光线虽极之微薄,却也给深陷绝境的聂小凤心头注入了一丝希望。

    总算一步步挪到岸边,聂小凤将周身打着摆子的胎神华歌放在岸上,双臂一撑,从血潭内爬了上来,背起华歌走到山壁脚下,放下她,刚想坐下喘口气,头顶上便传来了一阵微弱而绝望的哀叫。

    人类的求助和哀嚎声越来越低,这说明那舌妖已几近食光了残留在网上的所有人,此地绝不宜久留。聂小凤起身扯开华歌的腰带,将胎神绑在自己背上,摸索着墙壁上的凸凹山石,向洞体中腰处那条巨大的岩缝处爬去。

    岩缝内异常远邃,深不见底,好在两爿巨大的岩层之间浅浅松松,有宽有窄,也亏得聂小凤和华歌皆是娇小身形的女子,一路钻钻挤挤,拖拖拽拽,二人总算熬到了岩缝的另一头。

    聂小凤从岩缝内向外头一张望,顿时大吃一惊,随即喜出望外!这一路几十里不知前景的旅程,到底还是值得的!

    外头虽然也是一处高大空廓的巢洞,洞内却是莺红草绿、柳暗花明,高高的洞顶上恰巧裂出了一条长长的一线天,平日里,阳光便可轻易地照入这片洞穴中来。

    四周岩壁上长满了铺天连地的花裙、璎珞与榛果,一群群五颜六色的知更鸟在空廓的洞穴内来回飞舞。洞穴底部是一片清澈见底的巨大湖泊,红、粉二色的鲤鱼群在雪白的莲藕与碧绿的荷叶之间逍遥穿梭、衔食相喂。湖泊的正中央处还浮动着一大片郁郁葱葱的绿洲。

    最令聂小凤吃惊的是,在那片绿洲之上,竟矗立着一座约莫十坪大小的橡木屋!一行笔直的炊烟正从屋顶的烟囱中袅袅而上,阵阵烹煮熏烤的人间烟火味向四周空气中淡淡弥漫而来。

    有人住在这里!

    人类是无法在血族遍布的血祖窟中生存的,而这里有人类居住,便意味着,她们找到了出路!

    眼前的景象将聂小凤激动得双足一阵发软,她忙用力地将昏昏噩噩的华歌从岩缝里拽出来,左右挪移之间,完全没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直到下方不远处的湖面上传来一计怯生生的问询:

    “你在干吗?”

    聂小凤冷不丁被吓了一跳,慌忙转过身来,只见一名顶多不过七八岁光景、身穿鹅黄色连身裙的小女孩正站在湖面上一条曲折修长的栈木桥中,一脸好奇地迎头望着她。

第42章. 腹中夺人

    阴风怒号,劲流呼啸,罗玄下降时只觉天旋地转,很快便如其他人般被一股疾风卷入蜂巢万窟的其中一处洞穴内。

    洞中往下便是万丈深渊,罗玄自被卷入后便一路垂直下坠,因一身神祗之力在此地被封,又不知聂小凤是否也已降落在此,使得他几番不敢施展佛力,只得仗着在人间的一身轻功修为,一路攀借着凸凹嶙峋的山石沿沿下落,单膝一曲,总算平安着了陆。

    脚下的土地异常松软,稍稍一动便发出响亮的咯吱声。黑暗中似有踵踵鬼影在四周迅速闪动,罗玄取出为闯血窟备好的火石,借着山壁擦亮一照,果不出所料,只见十方洞壁上皆铺满了老少妇孺风干的尸体,脚下所踏的也尽是破碎的骨骸和人类残留在此的衣帛与盔甲。

    自他落地以后,洞壁上便发出了咯吱咯吱的连环响动声,不消片刻,粘贴在洞壁上的风干尸体们便纷纷蠕动起来,一个接一个地从高处往下掉,噼噼啪啪的落地声在空荡荡的血窟中显得异常连贯、嘹亮。

    这些尸体一落地便抬头直立起身,伸长了枯槁的脖子在空中四探嗅吸,罗玄举着火石,沉着脚步缓缓后退,唯恐出声惊扰了它们,老少妇孺们的脑袋便纷纷顺着他挪动的方向,一寸寸呆滞地喀喀挪去。

    罗玄小心翼翼地向身后一处附洞中移步,整个身影逐渐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中。众尸首摇摇晃晃地跟着他,眼看他步入黑暗,却也不再追来,只个个站在远处,歪着脑袋,曝开满口獠牙看他。

    一条窄长的裂缝在罗玄身后的山壁上缓缓打开了,凸凹的巨齿从裂缝两边一颗颗钻了出来,罗玄只觉背后忽然刮起一阵猛烈的阴风,连忙就地一滚,“砰”一计巨齿碰撞的声音在他脑袋上响起,直震得整座洞窟上粘着的尸体如同落雨般大批掉落。

    借着微弱的火石光芒,罗玄看见一条巨大的血色舌胎拖着湿漉漉的身体从黑暗中的山壁上滑将下来,摇曳着向他缓缓逼近。

    一见巨舌胎那鼓胀得老高的肚皮,罗玄心里顿时紧张起来,也不知这怪物吞入的是何人?毕竟聂小凤和华歌已先他们所有人落入了这片蜂巢万穴之中。

    平地里忽起一片金光飒踏,罗玄运起佛手刀向巨舌胎脑袋上横空劈下,刚才用火石照亮过后,他确信聂小凤、华歌与顾铭君等人皆不在此洞中,这才敢放心施用佛之力,却不料佛气刚生,四周洞壁上骤然亮起了一层鲜红色的法界,两道法力砰然震开,罗玄的身体在宽大的洞窟中被高高弹起,一头撞在骨骸嶙峋的山石壁上,凹陷了进去。

    这一计佛力对撞,直撞得他口喷淤血,五官出黑,体内的百铢桃花钉四处奔流乱蹿,抖涩不休,仙力、神力、乾坤钢气与佛法能纷纷势不可挡地向体外滋滋散泄开去。罗玄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四周的洞壁,这才发现洞窟内的每片岩壁上,都刻满了一种密密麻麻的上古文字。

    他再仔细一辨,顿时倒抽一口惊气,这些遥古斑驳的文字,竟是大梵天文!

    原来这片血祖窟上下,处处皆布满了佛金文,难怪所有仙、神之力一入此间便无法施展,就连他刚才用来斩杀那舌妖的佛之力,亦被四面佛文所挡。

    梵天佛器之间从不轻易相伤,正如无极图之力与绘苍诀之力从不互相攻讦,这本是罗玄从冥神旷异天处得知的佛之规。当初他在冥疆用乾坤钢气将蚩焱传给他的佛绘苍诀深埋于丹田之底,才使得一径逼刑的佛无极图没有觉察出端倪。可眼下这片洞穴中藏伏的佛力,却似乎对他身上那道与生俱来的佛力深恶痛绝,仿佛两个不同戴天的仇敌,一旦碰撞,彼此间的反弹睚眦之势仿若天崩地裂。

    罗玄被这股未知佛力牢牢钉在洞壁上,周身使不出一丝力量,就连唯一不受佛束缚的乾坤钢气也因他虚弱的体质而不得不蜷伏在丹田内苟延残喘,稍一动弹便会令周身桃花钉失去控制。时间离他与赝人做最终交换的千日之期越来越近,是以他身上的人、仙、神、佛四力如今皆已大不如前,这才陷入了今日的僵局。可以想见此刻藏身在那鼎沸魔都内的赝人功力,应已是突飞猛进、日新月异。

    大舌胎慢吞吞地搭上洞壁,从下方一米一米地向罗玄处拱来,罗玄四肢皆不能动,被锁钉在洞壁上恰如刀俎下的鱼肉。洞底的百姓鬼尸们一见罗玄如此,也纷纷磨动着獠牙向岩壁上爬来,罗玄低头看着越拱越近的血色舌胎,却发现它肚腹处突然跳动了一下。

    被它吞入腹中之人还未断气!罗玄心中顿时一横,拼尽全力从洞壁上纵身跃下,一头将大舌胎撞入了下方的黑暗之中。

    一击入地,砰然巨响,罗玄着陆在血舌身上,未曾受伤,起身便亮出两袖乾坤罡气,趁舌胎尚未反应过来,抱紧它贴着腹部便是长长一拉,只听刺溜一声,血舌肚腹大开,五脏六腑、大小肠段纷纷滑泻而出,一个人形大小、裹满血肉的污物也从血舌腹中滚了下来。

    一切发生得太快,待巨型舌胎反应过来自己已遭开膛破肚时,体内的脏腑已几乎全部流光。血舌怒吼一声,叫法甚是惨烈,临死前当空一跃向罗玄迎头跳来,两排张开的利齿在空中“咔咔”敲击作响。罗玄在满地血污中旋身一滚,躲过了血舌的利齿,不料血舌一落地即甩动着巨身在满地血污中滑将上来,轰隆将他压在身下。

    两排利齿的动作临死尤烈,在罗玄的脑袋旁咔咔敲动得震天响,罗玄用两手死死箍住舌胎的身体,不让它将长有锯齿的那面翻转过来,激烈挣扎中,却见满地血污与黑暗间“蹭”地立起一人。

    来人回头看看正和血舌厮打成一团的罗玄,纵身跳上洞壁中部,拔出了一柄卡在岩缝中的银制西域剑,他大吼一声,旋转跃下,一剑削去了血舌胎不断挣动的大脑袋。

    罗玄一把推开不再动弹的血舌胎,喘着粗气瞪向眼前手持银剑、身披铠甲的男子,那人此刻同他一样满脸血污,上下不接下气,肩头上还搭着半匹已被胃液烧化的鲜红战氅。

    密密麻麻的吸血尸从四面八方的洞壁上向底部爬来,庞大的洞窟内充满了僵牙灌风的嘶嘶嘶嘶声,来人将手中的银光宝剑劈空旋开一圈,原本靠近的吸血尸们顿时向周围散开,守在阴暗的角落中虎视眈眈地盯着二人。

    “想活命,跟我走!”

    来人双目精隽,遒光四射,在一窟黑暗中显得尤其显眼。罗玄看到他两边胳膊上各自铺陈着一排深凹及骨的锯齿印,此人已中了血舌妖满满一口,能硬撑到现在,委实不易。

    晚派恶族的嘶嘶声越来越近,罗玄起身举起火石,铠甲人举起银剑,二人倚背而立,各自瞪视着眼前越聚越多的吸血族。

    吸血族排山倒海地向窟底涌来,尸体从上空洞壁上砸落在地的噼啪声愈来愈大,愈来愈密集,还有无数吸血鬼从成百上千个黑森森的洞壁内穴中扭动着枯体爬出。借助手中火石的微弱光芒,罗玄和铠甲人发现此刻他们周围几十里内外,皆已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吸血尸群。

    “你用火石给我照着,我用银剑杀出一条路去!记住,千万不能被他们咬上,不然你也会变得和他们一样迷失本性,永远困在这片血祖窟中!”

    铠甲人话音刚落,却闻身后传来阵阵惨叫,回头一看,只见罗玄脚下已躺满了一地厚厚的吸血鬼尸,每具尸体皆如铠甲人刚才对付那头血舌妖般,被削去了脑袋。

    铠甲人吃了一惊,他根本没看清罗玄使用的是何种武器,只见得他两袖间泛溢着难以言喻的汩汩光芒,那光彩似银似金,却又大相径庭。

    火石的光芒劈空飞来,铠甲人忙伸手接住,只听身后的罗玄道:

    “你照路,跟我走。”

第43章. 险象环生

    聂小凤泫神一惊,醒了过来。回头看去,只见胎神华歌背对着她躬身蜷缩在小床里侧,睡得正香。

    她抬头看看小屋外的洞顶,一线天内残留的阳光已彻底消失,透过缝隙,只见一轮巨大的血色圆月正高高悬挂在天,这意味着外面的世界也已完全进入了黑夜。

    照他们跌落进来的时辰看,只须再过一天,血祖该隐和晚派恶族上古一遇的“盈血满月”便到了。如今前去赴宴的所有人全都落入了这座血祖窟中,这显然是该隐和晚派恶族设下的一个揽食陷阱,目的便是为了明晚的满月血典收集充足的鲜血。难怪入园的女子们都会被问起有否成婚,是否被夫家抛弃等奇怪的问题,原来是晚派恶一族在利用那场宴会收集三种女子的鲜血处女之血,弃女之血和挚爱之血。

    想不到就连一向与晚派恶族不共戴天的美坚北方自由联盟,也已暗中沦于血族之手,成为了替它卖命蓄粮的风水宝地。坠窟之后,若非她俩无意中发现此地,遇见了这个肯收留她们的小女孩,如今她们恐也早已沦落成了血窟中两具无性无灵的行尸走肉。

    华歌还在酣睡,聂小凤看看她,起身坐在床头,深深叹了口气。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赶紧找到失散的魄军、顾铭君和乾,大家一起杀出一条血路来。可所有的神仙之力在血祖窟里都被一股莫名的力障所封禁了,这让聂小凤坐立不安。她从来没有如此后悔过当初在昆仑境中没有好好地听乾讲述神天科的基础课程,没有好好地跟着家公伏羲修习六大空诀的基本功,没有日以继夜地钻研如何临时偷窥观穹眼的心法,导致她如今被困此地,对众人的境况一筹莫展。

    聂小凤走到卧房门口,撂起布帘向外面探头张望一番,只见鹅黄粉衣的小女孩独自一人在厨房中忙得正欢。因为家里来了客人,小姑娘被灶火熏得红扑扑的脸蛋上不觉挂满了笑容。

    灶台很高大,小女孩炒菜的动作也十分笨拙,显然不常进厨屋。左边一方灶台里的乌骨鸡是一开始便炖在那里的,灶台下方还有一个类似西域酒桶上的控流开关,小女孩随时可从这里倒出新鲜的鸡汤饮用。方才聂小凤看到在橡木屋顶的烟囱内冒出的人间烟火,就是这道炖鸡的香味。看来无论何人带着小女孩住在此地,显然都将她照顾得十分用心。

    聂小凤上前接过女孩儿手中的木勺,在大炒锅中翻炒起剥好的野山核桃和一整条刚刚钓上来的红鲤鱼。厨屋内应有尽有,盐巴、蔗糖、蓖麻籽、甜辣椒、玉米、燕麦、麸谷、糠糕、柴米油盐酱醋茶,墙壁上挂着两排竹篮,三个装蔬菜,三个装瓜果,五颜六色,品种齐全,且都在小女孩抬手可触的高度间。

    小姑娘的卧房内整洁清雅,摆设齐全,案头叠书,屋角还置放着一架老旧的大风琴,客厅里随处可闻淡淡的桔梗香。这座小屋的主人生活简约却不失精致,清贫而不染喧嚣,而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屋企的主人显然没有忘记此地乃是血族盛行的魔窟,所以整座小屋皆用晚派恶族最为憎恶的橡树木一根根、一寸寸地搭建起来,整座通往湖心绿洲的曲折桥也全以上佳的橡木修筑而成。

    “蓓蓓,你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聂小凤将炒好的一截鱼肚唇用铲子掰下来,盛在小女孩早已捧得高高的木盘里,小女孩欢天喜地,早已听不见她的问题,只顾抓起喷香四溢的鱼肚唇连连吮吸,大叫好吃,不出半刻已开始舔着空空的盘子。

    聂小凤看看厨房窗外,外面已是一片漆黑,小女孩的父亲也不知何时才归,里屋半丝动静都没,华歌也还没有睡醒。聂小凤索性将炒好的菜肴、煮熟的米饭一一端上餐桌,和小女孩你一句我一句地边吃边聊起来。

    “蓓蓓,你爹为何要带着你住在这里啊?”

    “爹爹说这里干净,外面的世界太不讲道理,还动不动闹瘟疫,他不想去。”

    “可是这里有很多怪物,你爹爹跟你说过吗?”

    “我知道啊!爹爹说只要我不出这个洞,就没有任何怪物能伤到我。”

    ”那你们平时吃的用的,都是从哪里来的啊?”

    “粮食谷物和瓜果蔬菜都是爹爹在后园子里种的,鲤鱼、虾蟹是湖里养的,核桃坚果、山鸡野兔都是爹爹去山里弄的。”

    聂小凤沉吟片刻,心道这个猎户真不简单,在血族盘踞的万魔窟内竟还能找到生鲜活跳的山鸡和野兔,只怕又是一个如同南海大惜地的游仙龙九那般深藏不露的世外高人,当下又追问道:

    “你和爹爹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片洞窟吗?”

    “有啊!每年过节的晚上,爹爹都会带我去胜盾城里逛夜市,我屋里有好多书就是过年时买的!”

    聂小凤一听,心中有喜,如此说来,蓓蓓的父亲定然知道怎样出得血祖窟。她起身踱去厅堂墙壁上挂满的一帧帧油画前,指着其中一幅向小女孩问道:

    “蓓蓓,这是你爹爹吗?”

    “嗯,这是我画的,我和爹爹。”

    小女孩在绘画上显然颇具天赋,画面上的男子身着亚白粗衫,正拉着女孩的手,他头发不长,额线却高得出奇,双目大而有力,神情温暖,脸上的皮肤却明显比身上的亚麻白缎还要白上七分。

    “那这幅画上的女孩子又是谁啊?”

    “也是我啊!这幅是爹爹画的。”

    “是吗?可是你看,你自己的画里,你只有爹爹的腰这么高,可是在爹爹的画里,你已经长到他胸口那么高了,而且,你的头发颜色为什么也不一样呢?”

    蓓蓓撅着嘴,想了半天道:“爹爹说,他画的是我长大以后的样子。”

    聂小凤回头看看又在舔盘子的小女孩,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君哥哥,我不要吃了,不要吃了!你别把爪子伸过来。。。。”

    里屋忽然传来了胎神华歌的梦呓,聂小凤一惊,忙赶回卧房里一看,华歌在小床上翻来覆去地直打滚,好像正在做着什么噩梦。

    聂小凤上前将她身子翻转过来,只见胎神雪白的小身体上已爬满了青青紫紫的筋线,且每一根筋线的颜色都在逐渐转入深红。

    聂小凤忙用绵被将华歌紧紧裹住,抱在怀中轻哄道:

    “华儿乖,华儿不怕,我们已经找到出路啦,等蓓蓓的爹爹回来,我们就知道怎么出去了!”

    华歌咕哝了一阵,忽然没了声音,聂小凤刚松下口气,一低头却见胎神华歌正双目直勾勾地盯着卧房门口看,她扭头一瞧,只见蓓蓓掀开门帘,端着一只汤碗站在屋口脆生生地问道:

    “这个姐姐饿了吧?要不要喝点鸡汤呀?”

    华歌冲小女孩嘿嘿傻笑,目光猛地一沉,聂小凤只见一抹鲜红的舌胎飞快地在华歌嘴边舔过。

    说时迟,那时快,胎神华歌从棉被中一跃而出,如同一尾突然起跳的野兽般向小女孩纵身飞下,聂小凤大叫不好,飞扑而至,横身挡在她和蓓蓓之间。

    华歌一头撞在聂小凤怀中,聂小凤全力抱住华歌,紧紧箍住她不断向蓓蓓伸长的双臂,对已被吓翻在地的小女孩喊道:

    “蓓蓓!快出去看看你爹回来没有!”

    小女孩泪眼汪汪地看着嘴角边已曝出了两颗小小獠牙的胎神华歌,抹一把泪跑出了屋子。聂小凤使尽吃奶的力气将不断挣扎的华歌拖回床上,再用棉被裹好,华歌的眼珠上已泛出点点血丝,满身的青筋从皮肤上涨凸起来,越来越粗,越来越红。

    “华儿,克制,你一定要克制自己!你是善良的,你绝不会做这种事,一定要克制住血祖的**啊!”

    “我知道。。。可是,她闻起来真的好香。。。。”

    胎神华歌在被窝中蜷起双脚,深深低下头去,泪水和口水从她脸上同时淌下,将膝盖处的被褥弄湿了一大片。

    “这不是你,这是血魔的力量在作祟!华儿是神,你一定可以对抗魔物的嗜血天性!如果君在这里,他一定会为你自豪,他能做到的事,华儿也能做到!”

    聂小凤爬上床铺,将华歌连人带被褥紧紧抱在怀中,连连搓揉她的脸蛋和身体:

    “别怕,有我陪着你,什么都别怕!我不会让你变身的。。。。”

    华歌缩在聂小凤怀中,小手紧紧抓住从她发鬓间垂下的一络乌发,一如当初在婴神襁褓中初次见她时那般紧紧抓着,聂小凤想起自己幼年时常听聂媚娘唱起的一首催眠曲,便一面拍着华歌的小背脊,一面轻声哼唱起来。

    沉浸在聂小凤的歌声中,华歌逐渐安静了,长长的睫毛一抖一抖,重又闭上了眼睛,两颗小巧雪白的獠牙还曝露在外,看上去竟有些可爱。

    聂小凤继续抱着华歌哼唱拍哄,胎神拽着她头发的小手总算耷拉下来,聂小凤微微一笑,恰逢屋外响起了小女孩蓓蓓欢快的笑声:

    “爹爹,今天家里来客人啦!是两个姐姐,她们在里屋休息呢。。。。咦,这是什么呀?”

    聂小凤一听橡木屋的主人回来了,忙将两帷床帘放下遮住华歌,起身迎去,刚走到卧室门口,便见一名身着蓖麻白衫的中年西域男子抱着小女孩从大门处迈入客堂。

    男子将小女孩放在餐桌旁,打开手中折叠的物事,递给小女孩道:

    “蓓蓓看,这个东西叫作睿石军刀,是爹爹在山里捡的,以后蓓蓓用它来砸核桃,一砸一个准,瞧!”

    说罢,男子瞥了一眼卧室,从墙上的坚果篮中掏出一把圆滚滚的山核桃撒在桌上,用睿石军刀的底座轻轻一敲,只听“磅”地一声,核桃裂开,露出了两爿饱满鲜实的果肉。

    小女孩又惊又喜,拍着双掌连连叫好,男子握过女孩十指秃秃的小手,轻轻揉道:

    “蓓蓓爱吃核桃,以后都用这个宝贝来敲,就再也不会弄秃指甲了。”

    小女孩举起军刀,在客厅里乐呵呵地一颗颗敲起了山核桃。

    厅堂内不断传来梆梆梆的声响,聂小凤捂着嘴翻身滚到墙根底下,蜷起双腿,全身不可抑止地抖如筛糠。

    “爹爹,你跟我去看看两个姐姐,看她们醒了没有。”

    一阵桌椅挪动的吱呀声从客厅中传来,聂小凤一惊而起,奔到墙边推开窗户,刚从榻上抱起胎神华歌,蓓蓓的笑声已在卧室门旁响起。

    跳窗逃跑已来不及了,聂小凤只得抱着华歌,一咕噜滚进了狭窄的床肚底下。

    房中响起成年男子的脚步声,聂小凤抱着华歌趴在床底,紧张地瞪着外头一双大皮靴和一双小布鞋,就听蓓蓓吃惊地嚷道:

    “奇怪!两个姐姐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忽然就不见了?”

    “人家可能有事先回家了。蓓蓓乖,爹爹明天一天会很忙,今晚早点睡吧。”

    “不要!本来有她们俩陪我,现在她们都走了,我不要早睡!我要听故事,听故事!”

    小女孩在床墩外拼命跺脚,大发脾气,显然对聂小凤和华歌的不辞而别颇感不悦,听到小女孩的闹腾声,胎神华歌又微微喘息起来,聂小凤慌忙捂住她的嘴。

    男子双脚在床上咯吱坐下,床底顿时朝二人面门上压降下来,聂小凤紧紧抱住华歌,生怕她再发出什么声响。

    男子翻身上床,除去皮靴整齐地放置在床脚边,将小女孩的粉黄布鞋也放置下来,见他几次俯身放鞋,聂小凤捏紧拳头几次紧张地欲挥出自保,一番吱呀床响后,男子却真的给小女孩念起了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美坚大陆上有一对兄弟,哥哥叫该隐,弟弟叫亚伯,该隐有一个女儿,亚伯有一个儿子,后来,亚伯的儿子生病了。。。。”

    男人的声音忽然顿了一顿,蓓蓓的打鼾声在上方响起。小床上又响起了吱吱呀呀橡木挤动的声音,男子双脚重新落地,起床要走,却听小姑娘忽然止住鼾声,不依不饶地又缠闹起来:

    “爹爹不准走!蓓蓓成天待在洞里,没人陪我玩,爹爹白天又不在,好闷。。。。”

    “蓓蓓乖,再过两天,爹爹就带你出洞去坐大气球,好不好?”

    “大气球?是那种坐上去可以看到太阳公公的大气球吗?”

    “对,就是在太阳公公眼皮子底下到处飞的大气球。”

    “爹爹好棒!!!”

    “乖,快睡吧,爹爹回房准备明天的猎具了。”

    “嗯!!”

    小女孩用力应道,男子这才套靴下床,迈步关上两扇大开的窗户,捻掉了女孩屋中的灯火,“吱呀”一声,总算闭门离去了。

    隔壁卧房中传来阵阵响动,聂小凤始才松了口气,将捂着华歌嘴巴的右手放下,只见自己食指上已被胎神活活咬出了一排齿印,好在未曾见血。

    今日在血窟中,她亲眼看到迈克和他手中的睿石军刀一起,被那头巨大的血舌妖一口吞下。

    那把军刀,绝无可能再出现于一名普通人间男子的手中。

    除非这个男人,根本不是人。

    聂小凤闭上了眼睛。千算万算,她怎么也算不到自己竟带着胎神华歌,闯进了血祖该隐的老巢。

    她早就该想到,根本没有人类能够在遍布着晚派恶族的血窟底部,悠然生存。

    待整间屋企都熄灯静落下来,蓓蓓的鼾声在二人脑袋上一阵高过一阵。聂小凤背起昏昏沉沉的华歌钻出床底,蹑手蹑脚地打开窗户,一纵身跳入了无边无际的血窟夜色中。

第44章. 亚伯之墓

    四处暗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聂小凤背着昏睡的华歌在湖心绿洲上的灌木丛间一路狂奔,这片绿洲十分辽阔,一路延伸到洞窟西面的壁根底部。

    幽红色的月光透过洞顶的一线天静静映照在湖面上,聂小凤四下看去,前、后、左、右皆无出路,唯一逃出生天的途径,就是向上,只要能钻出洞顶上那条人身宽窄的一线天,她和华歌就自由了。

    深深浅浅的青筋已爬满了华歌全身,颜色也从青灰转为了深红,胎神的喘息声呼哧呼哧地回荡在聂小凤耳旁,就像一头吃了猛药的野兽。因为神的法力在血祖窟中被完全封禁的缘故,此时的胎神就像个普通人间女孩般无法抵抗体内血魔之性的诱惑,随时可能彻底异化。

    时不待人,必须从速将她从这个地方救出去,或许还有转机。

    聂小凤打定主意,抬头看去高高的洞顶,顶部甚远,距离二人所在的洞底绿洲足有十余里,她深吸口气,将昏睡的华歌再度于背上绑牢,这便一手一脚地沿着洞壁向上方爬去。

    两年多前她与“魄军”出征人间时,冥神旷异天赐下的青枝露不仅帮助她恢复了人类的肉身和青春,还有一桩额外的馈赠,便是将她在人间那二十多年所修得的人功和气海也灌回了她的丹田中。

    天地间的契机就是如此奇妙,虽然后来她上仙境、登神天、位临元之后,所识所见皆远超一介凡人,然而到头来却是最基本的人间武功,成为了此时此地唯一可用之力,足见万物之本,终是脚踏实地。

    聂小凤凝神闭气,全神贯注地借着洞壁上陡峭的山石一路蹭蹭直上,很快爬到了整个洞窟的中腰处,她低头看去,小小的橡木屋安静地矗立在湖心的绿洲中央,此刻被血色的月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潮红。

    忽然间,小屋背面的卧房窗户中,飞出了一个东西。

    远远看去,那东西就是一粒白花花的光点,那光点朝二人脚下冉冉升来,越飞越近,越飞越大,至半空时,光点上骤然展开两扇漆黑如夜的巨大膜翼,向二人处疾速逼来。聂小凤大吃一惊,背着华歌拼命往上攀爬,身后的巨风越逼越近,砰地一声,聂小凤整个人被紧紧揿压在冰冷的洞壁上。

    长有双翼的巨物将聂小凤和华歌如同叠罗汉般双双笼罩在一双巨大的膜翼之下,粘稠的体液翻搅着在其它血窟洞中随处可闻的腥膻,直熏得聂小凤连气都喘不上来。

    华歌的呼吸声越来越大,聂小凤被抵在洞壁上瑟瑟发抖,身后的巨物凑在华歌脑袋上闻了闻,心旷神怡地朝天叹一口气,聂小凤便听见了那名橡木屋男主人平静的声音:

    “胎神。”

    橡屋男主人又凑在聂小凤脸颊旁嗅了嗅,语气中顿时透出难掩的惊喜:

    “元之血!今日我这血祖窟内,真乃蓬荜生辉。”

    聂小凤咬牙道:“你敢动我二人一根汗毛,广擎天必派众神来剿灭此地,不若放过我俩和一同进来的几位神祗,彼此河井不犯,我们出洞便走!”

    橡屋主人微笑摇头:“血祖窟是诸天神法的克星,一切神祗力量进入此地皆如石沉大海,元姑娘以为该隐是凭何蛰伏了五千余年,而未遭神明剿灭?”

    聂小凤一听“该隐”二字,绝望之情顿时涌上心头血祖该隐,她和华歌偏偏竟在此时此地,撞上了这位血族天地的创世人!

    “明晚便是盈止之时,二位女神的降临正是天之恩赐。有了你们的贡献,我血族一脉不仅可从此畅游于日月之间,更会获得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地力量。这么多年来,我该隐总算走运了一回。”

    血祖言罢,巨翼一拍将华歌和聂小凤双双拔出洞壁,在空中一提、一掀,轻易便将聂小凤翻了个身,牢牢抓在掌中。聂小凤的腰身被这计爪力猛一挤压,口中噗地喷出一道鲜血。

    红色的血珠颗颗溅落在风中,该隐低头嗅去,周身顿时一阵颤抖,双翼猛地在半空里又涨开了一圈。聂小凤晕乎乎地抬头看他,只见他除了一张人脸还同橡木屋中的蓓蓓父亲一模一样外,此刻的该隐全身皆覆盖着一层薄如蝉翼的血色孵膜,双手和双脚都已化作了狰狞利爪,骨关处曲折硕大,四肢长如兽魅。

    他展着巨大的膜翼悬浮在空中,静静俯瞰着爪中的二女。仅存的一线月光透过宽阔的膜翼洒在聂小凤脸上,血祖该隐凝神端详她良久,歪着头疑惑道:

    “处子、弃女、挚爱,三位一体,缘起一人!元姑娘之血,真乃千古难遇的传奇之证。如今只须你一人,就可实现明晚的满月血典了。”

    聂小凤原本昏昏沉沉,什么都听不真切,隐约听得该隐说只要她一人就够,顿时精神一振,睁开眼道:

    “那你放了华儿,我聂小凤甘愿做你的血祭,绝不反抗!”

    胎神华歌还被绑在聂小凤背后,沉重的身体向地面愈发耷拉下去。该隐悠悠一笑,充耳不闻,展翅带着二人飞入了岩壁上方的一窿巨大深洞中。

    洞窟内的潮湿水汽一阵接一阵拂过聂小凤的脸庞,聂小凤推算此时该隐带着她俩飞翔的高度应该并不太高,便借助着四面黑暗,偷偷摸摸地解开了绑在身上的胎神腰带。

    背上哗然一轻,胎神华歌向地面坠去,砰然落地,声音不响,她俩果真离地面不远。该隐在空中猛地刹住,扭身要飞回胎神坠地的地方,被聂小凤一把揪住胳膊:

    “放了她!不然我咬断舌根!”

    该隐果然在空中顿住了,聂小凤两手紧紧攥住血祖的手臂:

    “祭祀需要活物,我虽无神力,可若我当场咬舌自尽,损失的还是你!胎神只是个处子,而我身上有你需要的一切。你想必不知胎神的未婚夫顾铭君,乃是九界间的饕餮魔神,除去神力,他还兼具魔能。神祗们对血祖窟或许没辙,此地却未必拦得住这位魔兽之祖,你确定要将他激怒?”

    无边黑暗中,该隐沉吟片刻,低声道:“既然如此,我便向元之后求一个神诺明晚血典之上,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得做什么,一旦违背约定,我便将胎神姑娘犒赏给洞中的百万血舌。这些上古血兽与我心意相通,只须一念指引,它们必能在神君之前找到华歌姑娘,元之后,您意下。。。”

    “诺!”

    羽翼下方传来了聂小凤斩截的声音,该隐在洞窟中幽幽一笑,掉转巨翼,振翅飞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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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玄与铠甲人从千万血族中携手劈杀而出,沿着深长的隧洞马不停蹄,驾风前行。此洞深邃绵长,不知其远,二人接连奔出三、四百里,两旁涌出的晚派恶族人渐渐少了,而见他二人皆不好对付,后方的血族人魔也未敢追来。

    一路闯来的沿途堆满了高高低低的无头尸首,铠甲人看看运气于臂的罗玄,转身跌跌闯闯地走出几步,“噗通”一声,跪倒在深洞中央一条细长的血溪旁。

    “我不行了,趁我异化之前,请用这把诛血剑把我的脑袋砍下,连同此剑一并交给我的妻子索菲雅,她还被困在这里的某个洞窟中。我知道你能耐很大,求求你救救她!”

    “你妻子?莫非你便是那个相传被血祖该隐掳走了妻子的东欧剿血奇人?”

    罗玄走到德古拉面前,低头看了看他两臂的伤势,只见那些被血舌利齿咬过的伤口已纷纷绽裂开来,裂痕两旁幽幽颤抖,从中隐约透出尖厉的细牙,一如血舌胎那会从肚腹中央裂开的巨口。

    铠甲人点头道:“在下德古拉,我祖上世代皆是被神明选定的剿血人,可惜这个家族殊荣就要被我断送在此了。以我的体质,顶多撑到明晚就会变成这些吃人血舌中的一员,如今我只希望耶神保佑,让我在血典之前找到该隐藏匿索菲雅的地点,阻止他将我的妻子做成祭品。”

    “你说那些血舌妖,曾经都是人类么?”罗玄吃惊道。

    “不单是人类,只要九界间够强壮的生灵,不论人、妖、仙、魔,但凡被血祖吸食过的,都会被他选中,转变成这种巨大的嗜血舌胎,其他不够强壮的被食者,才会转化成普通的晚派恶鬼。如今该隐也选了我来做一条血舌,他是想利用我去嘲笑上帝耶神。神授钦定的剿血伯爵,却成为了终日游荡在血祖窟底的一条嗜血舌胎,还有什么比这招更能报复神明?所以,请务必在我变身之前用银剑砍下我的脑袋,这样该隐就无法利用我了。”

    “银器。”罗玄自言自语,德古拉抬头道:“没错,纯银打造的器皿、削尖的橡木棍和阳光,是血祖该隐与晚派恶族唯一惧怕的三样东西,你想必早已知道,才会有备而来。”说罢,指指罗玄袖中。

    罗玄知道德古拉误将乾坤钢气认作是他贴身携带的银制武器,好在德古拉是凡间之人,一不知晓乾坤钢的来头,二不了解他罗玄与乾坤钢的渊源,故而他不担心德古拉会被绘苍诀灭口,当下沿着那条血溪向前走上几步,转身对德古拉道:

    “此处的血是流动的,这条血溪一定通往另一个洞穴。任何魔物要固守法力,必以流动活血为食,该隐也必如此。我们不妨跟着这条溪流,看它能将我们引去何方。”

    德古拉捂着肩膀冲罗玄点头,罗玄举着火石,沿着溪流一路寻去,果见整条溪流向前涌入了一处低矮的穴中穴内,内中川流响动,回音甚远。

    罗玄看看德古拉,躬身潜入水中,向那座低矮的窟道内游去。

    隧道内幽深绵长,上下曲折,左右徘徊,二人一路不断地上浮、下潜,皆因德古拉虽擅行陆战,却不似罗玄那般深谙东方武学中的龟息心法,故而不能承担超越人体极限的长期潜泳。如此一路潜游了不知多久,在地底又完全无法辨认时辰,待前方总算出现了盈盈点点的亮光时,罗玄一把拽起德古拉,提速浮了上去。

    一出水面,此地竟是一间百坪宽窄、方方正正的墓室,墓室的四个角落里还点着长年不灭的自燃磷灯,而两人出水的地方,正是墓室中央的一座正方水池。

    二人前后上岸,只见水池前方摆放着一樽巨大的呈躯石台,石台上陈列着一具尸体。

    罗玄走到尸体旁举着火石静静俯瞰了一番,不由阵阵生疑,观这呈躯石台的盐化程度和四面墙壁上的风蚀斑痕,可辨这间墓室的年龄应已非常久远、古老,然而这具年轻男子的尸体却仿佛是几个时辰之前刚刚身殁一般,周身肢体、五官处处饱满,血色尚存。罗玄探手在皮肤近处一测,尸体上竟还隐隐泛溢着余温。

    忽听身后传来响动,罗玄回头一看,伯爵德古拉竟对着呈躯台跪下身来。他双手握剑撑地,口中喃喃,用东欧国语向石台上的尸体念起了一串长长的经诗。

    罗玄静立一旁,等他念完,伯爵颂音刚落,却见原本摆放得端端正正的男尸头颅忽然自己向左侧一偏,露出了一截西域人特有的白皙颈脖。

    “你刚才念的是。。。”罗玄疑道,德古拉起身:“我刚才所念的,是《旧约》中记载的无辜咒。原本我还不能确定此人的身份,但在念完这段咒语后,我便确定他是谁了。”

    “他是谁?”

    “他便是血祖该隐的亲生胞弟,史上第一个被杀害的人类,亚伯。”

    墓室四周的磷火同时噼啪一声,暗了又亮,德古拉道:

    “上古传说中,该隐因为嫉妒亚伯的献祭才能而将其杀害,并在上帝面前撒谎。上帝耶神为了替无辜的亚伯报仇伸冤,将杀害他的罪人该隐变成了血魔,并诅咒其受尽世人永恒的折磨与杀戮,却永无闭目安息的一刻。当然,这些只是百姓们口口相传的故事,事实的真相,是该隐不但杀害了亚伯,还吸干了自己亲弟弟的一身鲜血,耶神因此被该隐这桩人类前所未有的暴行所激怒,罚他永生永世做一个血魔,并让太阳的光辉永远拒绝于他。”

    罗玄看着呈躯台上的男子尸体,微微颔首。原来神的惩戒乃源于人性自身的恶根,早在被神明诅咒之前,该隐便已自己选择了成为一个噬血、啖亲之徒。

    “他真的因为几场祭祀,便杀了自己的亲生弟弟?”

    德古拉点点头,大步走到亚伯尸体旁,二指拨开他的衣角,只见亚伯的颈根下方,露出了两排深及骨骼的成人齿印。

    见德古拉面色忧郁,舔了舔干裂的唇角,忽然一口咬向亚伯颈上的伤痕,大口大口地吮吸起来,他胳膊上的两排伤口顿时苏醒,纷纷剧烈地向两旁绽裂蠕动着,如同两排仄仄磨牙的鬼齿。罗玄大惊,上前一把将他从石台旁拽开,道:

    “你在干什么?!”

    德古拉被他大力拽去,猛地一抬头,那双目爆红、满嘴涂血的模样令罗玄看得心里一阵没来由的古怪,四颗结实饱长的血族之牙已铺张出德古拉的嘴唇,不断上下绞磨。

    “你疯了!为何要重蹈血祖该隐的覆辙?”罗玄一手扣在德古拉肩上,厉声质问。

    一条条血色的筋脉在伯爵遒劲的脸庞上四下穿梭、此起彼伏,德古拉青灰的嘴角处挑起一丝笑容:

    “没错,我正是要重蹈他的覆辙!这片血祖窟内有几百万个洞穴,凭借人类的力量根本无法找到索菲雅,我需要一样可以和血祖该隐心意相通的东西,才能感应到他将我妻子关去了哪里!”

    罗玄闻言心头一凛,掌中放开了德古拉:“如今你和该隐之间唯一的共通,便是亚伯之血。”

    德古拉正目罗玄凌肃的表情,点头道:“所以,请你别再阻拦我!我必须吸干亚伯躯体里所剩的最后一滴血脉,吸食得越多,我和该隐之间的感应就越强烈,也就能越快找到他关押我妻子和胎神姑娘的地方!”

    罗玄一听,心中当下风声大动,连忙单手提起德古拉的盔甲,厉声喝道:

    “你说什么?你早就知道华儿是神!如此说来,小凤和华儿落入这片血祖窟中也是你的主意了?!”

    德古拉抿嘴不答,被罗玄掐紧了脖子,高高悬在半空,一张坚硬如岩的脸庞上却是平静如常,半丝懊恼不现。

    罗玄大怒,疾喝之下一掌拍出,将德古拉重重掀上地墙。伯爵撞倒滚落在地,随即起身面向罗玄,平静道:

    “如今木已成舟,你杀了我也于事无补。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我的妻子,我曾和她在神明前宣誓,不论生老病死,富贵贫穷,幸福危难,我都会为她奋战到底。。。。”

    “混账!为了自己妻子的死活,你就不惜将旁人的妻子也卷入其中?听着!小凤若有甚么三长两短,我会让你成为血祖窟底一头最卑微的行兽!”

    德古拉的两簇眉峰微微一抖,罗玄袖风一提,将他从墙根深处哗然摄来,一把摁压在亚伯的尸体旁:

    “喝!”

    德古拉伸手捧起亚伯苍白的尸体,眉眼一黑,大口大口的歪颈吮吸起来。随着血液的彻底转移,亚伯的尸体如同一张纸片般在两人直立的身躯间来回拂动。德古拉鼓足全力,深深一吸,牧羊人尸体一抖,化作了一堆骨粉跌散回呈躯台上。

    罗玄负手伫立一旁,警觉注视着德古拉的一举一动,剿血伯爵在一片尸骨粉末中缓缓抬起头来:

    “我看到了。”

第45章. 难分难舍

    巨大的血筋网在月光下冉冉升起,撑开在血窟主洞的辽阔空廊间,血红的盈月当头笼罩着整片洞窟,点点月光映射在血筋网的万千枚格线上。

    聂小凤从昏迷中苏醒,抬起头四下望去,她被黏挂在这片巨大的血筋网上已经一天一夜,手脚皆被网格上长出的无数枚触角团团缠绕起来,那些触角插在她周身肤理中,正汩汩吮吸着她的血液,神的鲜血沿着血筋线不断地向下传输至巨网底部,那里盘踞着成千上万头疯狂蠕动的血舌胎,个个仰着脑袋、大张着两爿长满锯齿的肚皮争相接食着滴落的血液。

    此处便是血祖该隐率领血族人举办满月血典的祭祀场。这是一座呈圆柱状的巨大火山底部,天幕上密布的秋日星群和血红的月亮在洞底皆可观摩得一清二楚,四周的岩壁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附洞,可方便血族人随时进出,还可躲避阳光,果然是一处举行血典仪式的理想至臻之地。

    今晚,盈止满月的光辉将洒遍这片洞窟的每一个角落,那时,该隐和血筋网下攒聚着的三百万头血舌胎也将吸干聂小凤体内的最后一滴神血。之后,拥有了元血力的三百万头舌胎妖便可冲破阳光的束缚,走上人间,成为血祖该隐涂炭天地、与神宣战的重要武器,这便是该隐将她这名元之后掠来此地的目的。

    血色的月光一寸一寸爬上洞窟的岩墙,该隐煽动着巨大的膜翼从上空缓缓降下,悬停在聂小凤面前:

    “元之后,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今晚,我要你做什么,你便必须做什么。”

    聂小凤坚定地低声道:“神诺的力量在血窟中无法发挥,若我在仪式间咬舌自尽,你能拿我如何?”

    该隐端详着聂小凤的脸庞,一手托起她下巴,微笑道:

    “你不会。因为你的丈夫、你的金兰姐妹和两名伙伴都陷在这片血窟洞中,在没有看到他们安全脱身之前,你不敢撒手归去。”

    聂小凤眉心微微皱起,垂下了头颅,该隐笑意更深,从唇间探出一截柔软血红、状若蜿蛇的长舌,咻地贴上聂小凤雪白的颈项贪婪吸食起来,咕咚咕咚的吞咽声回荡在整座祭祀场上下,响动不绝。

    聂小凤面色白如宣纸,厌恶地别过脸去。自从被该隐抓来后,这一天一夜间,除了被绑在此处供血给洞窟底部的百万舌胎,该隐也已前来吸食了她不下七、八回,每次都在她以为自己即将命归黄泉之际停了手。他显然想将最酣畅的时刻留给今晚的满月血典。

    “你太天真了,以为吸了我一人的血就能对抗天地间所有的神。告诉你,我无无位,从没上过广擎天,更加没有出众的神力,吸了我不过一时果腹,你想让晚派恶一族行走在阳光之下的愿望,恐怕要落空了。”

    长长的摄血根从聂小凤脖子上拔开,舔上她的伤口,冒血的圆形伤疤顿时消失不见,血祖该隐将舌根缓缓收回口中,闭目抿唇、潜心回味了一番,这才睁眼道:

    “不,聂姑娘,你的珍贵不在于你体内的元之血,而是流动在元血液中的那一脉梵香。聂姑娘,你可知,你乃佛之后?”

    一句话倒把囹圄中的聂小凤逗乐了,她笑道:“说得对,我爹的确是个和尚。”

    该隐凝神寻味着聂小凤眸中瞬间流露的叛逆和冷漠,舔了舔唇,一双巨翅在半空中哗然展开:

    “原来如此。你父亲在人间时为了少林寺放弃了你们母女,导致你彼生遭遇的种种逆境,他身为人父,确有失职,你有理由恨他。”

    聂小凤一愣:“你如何知道我彼生之事?”

    “通过吸食你的血液,我可感知聂姑娘之前经历的种种行行。我答应你,待我族登上大地后,我第一个便去找你的父亲,替你讨回公道。”

    聂小凤一听,顿时眉峰倒竖,大声怒道:“你敢!他是我爹,我若要寻他讨债,哪里轮得上你?!”

    该隐振翅于空,微微一笑:“既然如此,该隐绝不勉强。元姑娘是位善心之人,该隐掠食姑娘的鲜血,亦旨在造福族人、情非得已。元姑娘若有任何未了的心愿,可尽诉于我,他日该隐行走于白日之间,必将为姑娘实现。”

    聂小凤低头略一沉吟,道:“好!你说过,只我一人的血就可完成满月血典,倘若你真想为我做点什么,那便特赦了昨日陷入血窟内的所有生灵,包括我相公魄军和三位朋友!”

    该隐沉默片刻,点点头:“一旦血典完成,我便会带着蓓蓓和族人离开此地,届时诸君何去何从,便听凭你们各自能耐了。我能向你保证的,只有这么多。”

    一席话让聂小凤摸不清底细,她转念一想,道:

    “对了,有个问题我一直不解。蓓蓓根本不是你的女儿,你却为何没有把她变成血族,反尔将她养大成人?”

    辽阔的血窟中,该隐的双翅陡然一静,少顷,四周的气流又鼓动起来:

    “聂姑娘好俊的眼力。”

    “那些油画上的女孩根本不是一个人,蓓蓓的发色倒同美坚南埠前郡长孟高的发色一模一样。若我所料不虚,当年你派人掳走了孟高的女儿,并在他的城池外留下血祖窟的入口图示,本想逼他前来做你的血儡,可他却没有来。众人都以为孟高的女儿必已遭你毒手,想不到你一直将这个女孩养在血窟洞中。你既然不想吸食于她,又不想将她变作血族,那你究竟意欲何为?若蓓蓓知道你便是令她亲生父亲惧怕躲藏了一生的血祖,她又该何去何从?”

    聂小凤一口气说完,双臂摊开吊挂在血筋网上呼哧呼哧地直喘气,该隐在空中凝然半晌,巨翼一动,缓缓转过身去。

    “你有女儿,但她不是蓓蓓。你当年看到了被带入血窟中的蓓蓓却不忍杀之,反而将她当作女儿一手养大,我猜你的亲生女儿已经不在你身边了;你感知到我的毕生遭遇,便指责我父亲,替我不值,该隐,你心中分明还存有人欲的一面!只要你肯放弃满月血典,我便向广擎天求情,重新赐予你和晚派恶一族以人身,如此,谁都不必再做噬骨饮血的魔头,可好?”见该隐似有所动,聂小凤决定动之以理,晓之以情,遂搬出广擎天。

    “人欲?”

    却不料此二字一出,该隐在空中陡然转身,一步逼到聂小凤面前,提起她厉声喝道:

    “你们神,个个将‘人欲’二字挂在嘴边!说什么人欲祸根,人欲本恶,仿佛人类若拥有了自由**和意志,便是同你们作对,是不可饶恕的大罪!可你们有什么权力夺走我的女儿?我只想保住我的亲生骨肉,此举何错之有?我女儿何错之有?!”

    "所以当年幼的蓓蓓给带来血窟洞时,你不但没有依照人类的命运惯例吃了她,反而将她当做女儿般养大成人,你一方面通过她重温和自己女儿的亲情,一方面向神证明,你也可禁食人血,只要你愿意。你始终想向神展示你的自由人欲,是么?”

    见该隐一脸青筋勃爆,心神大乱,聂小凤忙稳住心绪,在他掌中循循劝道:

    “可是你想过没有,倘若有朝一日你女儿回来了,看到你如今这幅模样,她会有多么痛苦!蓓蓓若发现你不是她的亲生父亲,又会有多么难过?该隐,为何一定要选择血族这条路?”

    该隐却手下一松,放开聂小凤在空中怃然滑去,他面上挤出一丝微笑,笑容中竟浮动着凄然苦涩:

    “我的女儿,她不会再回来了。”

    聂小凤皱眉看着他,此时此刻,整座血窟洞中已然明光大亮,通壁殷红。

    该隐抬头望去上方天域中已然高悬到位、饱满如盘的血色满月,沉澈的声音在血典祭场的四周洞壁间发出了铿闷的回响:

    “我女儿虽然不能回来,但我可以去找她。世人以为我为何要冲出日光?因为只有冲破了日夜的局限,我才能自由行走于天地之间,寻找她的转世。元之后,我与我儿日后的重逢,今晚便仰仗你的血了!”

    血祖话音未落,聂小凤便觉周身一阵发凉,身后的血筋网骤然大动,千百枚贴身的血筋触手突然加倍地吸食起她体内的血液,仅存的温度和力气迅速流失,下方的血舌胎们兴奋乱撞成一团,嗷嗷争食的声音如同海潮般在洞窟底部此起彼伏。

    聂小凤濒临昏迷,头颅沉沉垂耷了下去,朦胧中,只见该隐的巨大膜翼迎面逼来。血祖从筋肉网上提起聂小凤软绵绵的身子,一手拨开她垂泻的长发,二指抚了抚整片雪白的肩颈,展唇露出了满口锯钩状的森寒獠牙:

    “盈止已至,聂姑娘,多谢你。”

    聂小凤仰天惨叫一声,这回该隐的吸食使足了全力,誓要将每一滴血髓都从她五脏六腑间抽离出去,这样痛苦而漫长的吸食令她绝望难当,困住周身的血筋网也在不断地一鼓、一张,与血祖该隐竞赛般争吸着元之后聂小凤身上的所有体液。

    幽黑而深长的隧道中,正向前方疾速奔跑的罗玄猛地停下脚步,他一把扶住光秃秃的岩壁,捂住胸膛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表情异常扭曲。

    “怎么了?”德古拉也停下步伐吃惊道。

    “小凤,是小凤!”

    罗玄紧紧按住胸膛,“噗”一口鲜血喷在黑压压的岩壁上,体内的百桃花钉像发了疯般同时伏在原地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共鸣,剿骨焚筋的痛楚在全身上下肆虐流窜。

    “小凤有难!我们离血典的祭场究竟还有多远?”

    “祭祀场位于洞窟的正中之地,原本不远,但有这些岩层挡着,我们只得绕路行之。。。。”

    “怎不早说!”罗玄大怒出声,一掌向面前的巨大山壁劈将下去,滚滚烟尘顿时充斥了整条隧道。待德古拉透过尘沙看清状况时,罗玄已接连劈开第二道、第三道岩层,一路向北,转眼奔远。

    剿血伯爵赶忙持剑跟去,二人在百转千回的血祖窟中一路横冲直闯,向中央处的巨大洞廓中迅速逼近。

    推开最后一堵岩层,跳进距离血典祭场最近的一条隧道时,罗玄一目洞穿前方十里,只见出口处已泛入点点红色的月光。他懵头向前赶去,两袖乾坤钢气在一厢黑暗中灼灼生辉,眼看那隧道出口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悬挂在巨大洞体中的血筋网已隐约可见。

    透过隧道,罗玄一眼便看见了长着双翼的该隐扑在红凄凄的血肉网上,聂小凤闭着眼睛,青灰如尸的小脸垂挂在他肩头。

    “滚开!”罗玄怒吼着正要一跃而出,冷不丁被一个横里穿出的巨大物事狠狠一撞,两具身体在狭窄的隧道出口处一挤,双双弹射了出去。

    迷迷糊糊间,聂小凤依稀见到一头巨大的舌胎从天而降,向血筋网上纵身扑来。舌胎的身体在月光下如绸缎般悠悠滑过长空,一身细软的茸毛散发着罕见的金粉光芒。

    它一头撞上该隐巨大的翅膀,肥壮的身体压着二人向血窟底部沉重坠去,该隐猝不及防,不得不松开口中的聂小凤扭头回击,反被舌胎一口咬住脖子,死死不放。

    该隐大怒,张开双翅凶狠地煽打舌胎,锋利的爪翼像锯齿般深深刮过这头半路杀出的金粉异兽,舌胎身上被刮出一条又一条飚血的伤口,它松开嘴上的该隐,身体紧紧卷住他和聂小凤,在空中一边坠落一边用巨大的头颅狠撞该隐的脑袋。

    砰然几个回合下来,该隐被撞得口喷鲜血,晕头转向,吞入腹中的神祗之血也被迫喷出了一大半,舌胎呲牙咧嘴,一路发出咩咩唧唧的巨大声响,身上溅满了聂小凤的鲜血。该隐目光猛地一沉,在空中引体一跃,张口咬住了舌胎软绵绵的胸腹,大口大口吮吸起来。

    粉红舌胎疼得嗷嗷乱叫,几次摆脱不掉,索性一口叼住该隐的一只巨翼,孳孳孳地一阵狠扯,可惜它肚腹间的牙齿却发育得不似普通血舌那般尖长锋利,而是两排白花花、圆滚滚、状同婴儿乳牙般的嫩齿,故而要扯下该隐的结实膜翼,则显得倍加艰难。

    “华儿。。。。”聂小凤被压在最下方,抬起胳膊颤抖地伸向舌胎脑门上一撮绾着星鱼咬嘴的金粉胎毛,舌胎听到她的呼喊,抬头看她一眼,巨大的舌目中“啪嗒”掉下了一滴眼泪,正落在聂小凤额头。

    “华儿!”

    聂小凤忍不住痛哭出声,饮下了该隐之血的胎神华歌,最终还是变异成了眼前这头巨大的舌胎。

    该隐的双爪紧紧抠入聂小凤的腰身中,深扎皮肉,导致鲜血汩汩流下,惹得下方无数头血舌胎纷纷激动地向上空跃起撕咬。粉红舌胎见状焦急不已,扑在该隐背上愈加用力地撕扯他的翅膀,欲逼他放开聂小凤,该隐却再次咬住了舌胎的腹部,一阵凶狠撕扯,粉红舌胎被他这计猛攻疼得“咩咩”直叫。

    黑暗冰赤的血窟空气中响起了一阵阴森的讪笑,血祖该隐长大双翅,带着一人一舌向洞窟底部加速坠去。聂小凤手无寸铁,血气尽失,抵不上任何用处,却见粉红的血胎紧绷着一张大脸,腹壁处猛地裂开,从中掉出了一个小女孩,正落在该隐的巨大膜翼上。

    “蓓蓓!”

    这回轮到该隐大吃一惊,小女孩落翼时还蜷身皱着眉头,显是早已惊吓过度、不省人事。粉红舌胎甩尾一拍,小女孩顿时向黑漆漆的洞底坠去,几百万头血舌胎齐刷刷仰起脑袋,锯齿般的肚腹纷纷打开,在下方恍如排山倒海,层峦叠嶂。

    该隐立刻甩开粉色舌胎和聂小凤,扭头向深渊中扑将下去,只听“噗嗤”一声,一只巨大的膜翼被死咬不放的舌胎活活扯了下来,空气中顿时飘满腐血的味道。舌胎一扫巨尾,卷起聂小凤衔在口中,踩着该隐下坠的身子纵身一跃,敏捷地攀上了一片凹凸嶙峋的山岩壁,如同巨大蛞蝓般扭动着身躯向上方滑行而去。

    “小凤,小凤你在哪里?应我一声!”

    罗玄沿着整片祭祀场上下奔找了数圈,还是摸不清聂小凤的下落,捆绑着她的血筋网已经坠地不见,他跳出隧道时只觉得被什么物事撞了一下,转眼便看见一头巨大的舌胎罩住该隐和聂小凤,从血筋网上跌了下去。

    黑压压的洞窟底部忽然传来咩嗤咩嗤的声影,罗玄将身贴在岩壁上,蓄足袖中的乾坤钢气死死盯住下方声音的来源,猛不丁便看见一头粉红色的舌胎嘴里叼着聂小凤,从底部的山壁间一拱一拱地爬了上来。

    舌胎脑袋上的星月鱼嘴在黑漆漆的洞窟间一晃一闪,显得十分显眼。罗玄愣了一愣,刷地收起了手中的刀气。巨大的粉舌胎叼着聂小凤,在距离他十米左右的山壁上停驻了脚步,两只大眼睛眨巴眨巴地向上盯着他。

    罗玄当即猜到这必是吞下了该隐之血的胎神华歌,只是她如今变成了这幅模样,对聂小凤也不知是善是恶,搅得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应付,只得将身搭在山壁上,和那舌胎上下对峙,两两相望,一人一兽便在祭祀场中的山壁上僵持起来。

    忽然,粉红舌胎身子一抖,向下方的阴影中迅速退去。罗玄诧异回头,只见神顾铭君也带着僮乾从北壁上方的一处附洞中钻了出来,二人双双立在高处岩层上,满目震惊地看着下面的情景。

    粉红舌胎将聂小凤轻轻挂上岩壁间一块凸起的盐角,罗玄匆忙跃至,将苍白如纸的聂小凤扶在怀中。

    大舌胎缩了缩脑袋,一边看着两人,一边向下方慢慢退去。

    “华儿!”

    顾铭君高声喊道,五指张开探向舌胎,语调中流动着无边的哀恸。罗玄、乾亦纷纷凝目看着岩壁,不敢弄出一丝声响。

    金粉色的舌胎抬头再看众人一眼,两颗晶莹透亮的大泪珠扑簌簌滚落下来,它肚腹间两排圆滚滚的乳牙“咔擦”一碰,掉头跳进了洞窟下方、无边无垠的黑暗中。

    “华儿!”半空间只见黄衫一掠,神顾铭君亦随之跃下。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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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坤异史记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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