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我杀我自己
问：患者自己把自己的气管插管拔了，差点憋死，是一种什么体验？
答：是一种可以让医生们瞬间炸裂的体验。
张天阳在听到69床床号的一瞬间就进入了战斗状态，开始从人群的最里面往外挤。
小护士还没来得及说完最后几个字，他就已经从人群当中解放出来，冲向了icu病房。
一边冲，一边双手摸向自己白大褂两边鼓囊囊的兜里。
很快，新拆封的口罩、帽子、手套就全部到位。
也就在张天阳冲出去的瞬间，好几个身影也反应了过来。
紧跟着他冲出去的就是宋长空。
这个中年主任，在“紧跟领导步伐”这一点上的技能绝对是点满的。
在他身后，马上也跟着窜出去的竟然是林可安和研究生师兄这俩迷妹迷弟。
然后才是从人群中间顺着张天阳开的道路挤出来的主治医生，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的张天阳那一个治疗组的住院医，和比较镇定，明显慢了半拍的icu主任。
管icu病区的护士长拉扯着匆匆忙忙来报信的小护士也跟在后面。
六个白大褂两个护士前后脚飞进icu病区，就看到张天阳已经按住了明显正在挣扎的患者的双臂，正招呼着小护士帮忙去重新拿新的气管插管的器械。
主治医生的脚步不由得一顿。
眼看着一张脸憋得通红的病人兀自在挣扎，他总觉得，此情此景，好像似曾相识......
看到后面紧跟着跑来的一群白大褂，张天阳脸色一喜。
“快来帮忙按住他！”
两个小迷弟迷妹还有宋长空当先反应，二话不说上来就一上一下按住了患者的双臂和双腿，还有一个固定住了他乱晃的头部。
张天阳等不及小护士帮他拿器械了，三步并作两步，转眼就捞了一堆器械回来，然后双手飞舞，令人眼花缭乱的一阵操作。
“让位！”
“好嘞！”
按住头的小迷弟听话的让出床头的位置，顺手很上道的把床头碍事的挡板给卸了。
而张天阳一个闪身，身形蹲下，一手控制，另一手掰开患者的嘴巴......
不慌不忙赶过来的icu主任刚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大惊失色，冲着主治医生叫了起来。
“诶！你怎么让小张上呢！能不能行......”
“好了！”
张天阳干脆的声音打断了他后面的半句话。
扭动着僵硬的脖子，艰难的转回去，icu主任就看到了张天阳已经手脚麻利的抽导丝、打气、伸手要呼吸机连接管的样子。
主治医生已经熟练了，待小迷弟帮着把连接管接好之后，他就拿着早就准备好的听诊器，开始听双肺的呼吸音。
不出所料，气管插管成功了。
张天阳跟主治医生对了个眼神，松了口气，然后开始单手固定气管插管，另一只手用胶布缠绕。
“这就，可以了？”
icu主任毕竟年纪大了，差一点点背过气去，不放心的又自己亲自检查了一遍。
主治医生顺从的递出听诊器，偷眼在旁边暗暗观察。
昨天这个场景，愣在原地的可是自己啊！
但是为什么，看着icu主任眉头紧锁，满脸“怎么可以这样”的表情，他竟然感觉到了一丝丝爽感。
想了想，他悟了。
当他一个人震惊的时候，说明他能力不行。
当领导也跟他一样震惊的时候，说明小张能力太行了......
心里平衡了啊！
呼吸机重新启用，患者憋得呈现紫红色愣是看着大了一圈的脸渐渐恢复正常的颜色。
暴躁的情绪似乎也随着供氧的进行，渐渐平稳了下来。
在经历了两次缺氧的摧残之后，患者终于知道了气管插管的重要性和必要性，捂着自己脸上多出来的管道，有些呜咽。
一个大男人，眼角似乎都溢出了一丝泪花。
“现在知道不能拔了吧！”
“咱们的医生好不容易昨天把你救回来，你这倒好，差点自己吧自己弄死！”
“难不难受？”
刚刚从震惊中摆脱出来的icu主任借机板起了脸，训斥起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患者。
开启狂躁状态见谁打谁的大叔被明显比自己年纪大一茬的icu主任训斥着，却一点也不敢反对，乖乖受训。
“气管插管确实不舒服，但肯定是我们觉得你需要，才给你上的，自己不要乱拔啊。”
主治医生也在旁边跟icu主任一唱一和，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很快，在鬼门关又走了一遭的大叔就深刻的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他呜呜咽咽的想要说点什么表决心，结果因为插着气管插管还要说话，又被两个白大褂骂了一顿。
只能委委屈屈的不动了。
危机结束，兢兢业业按着胳膊和腿的迷妹迷弟以及宋长空功成身退，到旁边占着电脑查看自己的病人的各项情况去了。
旁边护士长正在训斥小护士。
今天的情况虽然紧急，但其实操作难度也不大，她来找人帮忙是对的，但是过程太慌张，容易造成恐慌。
旁边的病床，小黄鸡大汉歪着头看着旁边的大叔，眼睛明显比昨天亮了不少。
icu主任和主治医生训完不听话的大叔病人之后，又开始商量着今天查房的事情。
张天阳占了最靠近69床病床的一台电脑，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一边输入账号密码，登录医生工作站，开始又一次浏览自己病人的各项数据。
其实他早晨来的早，已经看过一遍了。
早交班的时候这些数据又被读了一边。
现在算是第三遍。
但是研究患者的病情这个东西嘛，几遍都不算多。
鼠标在屏幕上点击，张天阳快速的浏览，就准备要换到患者的病程记录去看看自己小迷妹写的病历。
“咦？”
检验那一栏所有的结果都已经出来完全了，这个张天阳之前就看见了。
但是检查这一栏，原来只有一个三天前患者在急诊科拍的ct，可现在，似乎多了点什么。
昨天下午刚做的ct后面，有两栏选项。
“结果”那里还是空白的，什么都没有。
但是“图像”那一栏，已经有了带着下划线的连接。
“新的ct图像出来了？”
张天阳记得十分钟之前这里也还是空白的。
他顺手点开。
第255章 触目惊心的白肺
鼠标点击下去，新的页面弹了出来。
但也仅仅是一个页面，里面还停留着上一个页面的画面。
icu病房的电脑速度贼慢，据说是线路占用的问题。
但在这呆了两天，张天阳很淡定的等着图片加载。
旁边，icu主任已经和主治医生达成了一致。
因为想要刁难张天阳，他昨天已经来过一次主任查房了，所以今天就只查一查昨天新来的病人，和重症要死要死的病人。
其他的，等着主治医生自己带着小医生们查。
张天阳一边等着图片，一边分心听着两人的嘀嘀咕咕，顺便还扫视了两眼隔壁病床明显活泼了许多的小黄鸡大汉。
这货在摆脱了心理阴性之后，竟然开始盯着icu病区长得最好看的小护士乱看了！
他脚下挪动，连人带着电脑横移了十厘米，刚好挡在小黄鸡大汉的视线中间。
日行一善，阿弥陀佛！
足足半分钟的延迟，图片才一点点刷新在他眼前。
张天阳漫不经心的扫视，但只看了一眼，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刚被护士长训了一顿的小护士闷闷不乐的从他身后经过，顺便抬头也看了一眼，然后愣了一下。
小护士虽然不是学医的，下临床也没多久，可是各种各样的片子还是见过不少的。
黑一块白一块的，虽然细节上看不太懂，但也能看个大概。
但现在，从来没见过的图像呈现在眼前。
她认得这张图拍的应该是病人的肺部，因为轮廓还在。
别人的肺都是黑乎乎的，中间有些白，顶多黑一块白一块。
医生们讨论的时候会说，那一块白的是渗出，这一块白的是站位，旁边黑的是正常的。
可这个片子，两边肺全部都变白了，一点黑都没有。
她下意识的开口。
“这是曝光过度了吗？”
毕竟，以前感染再严重的片子，也没有全白了的呀！
“不是。”
张天阳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这是，白肺。”
张天阳吐出一口浊气，开始呼叫主治医生和icu主任。
“老师！主任！麻烦来看一下，69床昨天的肺部ct出来了。”
主治医师和icu主任很快有了回应，快步走了过来。
经过两天的相处，他们大概也对张天阳有了一定的了解。
小张这个小同学，还是很有能力的，心理也很强大。
颇有些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意思。
所以，张天阳阴沉的脸色和低沉的语气给了他们不太好的预感。
“来看看吧，刚出来的图像。”
张天阳主动把位置让了出来。
除了主治医生和icu主任以外，两个小迷弟小迷妹也自发的凑了上来，宋长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游荡到了附近，探着头观望。
然后，一群白大褂齐齐的沉默了。
片子上，病人的肺部已经完全白成了一片。
两边全是白的。
跟上肢肌肉等等组织的白色混在一起，不分彼此。
让他们一时间有些恍惚。
仿佛这个片子拍的并不是能够看清楚体内各种脏器的ct，而是一个描边机。
勾勒出了人体的轮廓，然后里面全部用白色填充。
足足反应了半分钟，主治医生才突然浑身一震，下意识的开口。
“我靠！”
没有人纠结他在说脏话。
因为他们或许已经在心里说了很多句了。
“白肺啊！”
宋长空作为下级医院的主任医师，这些年肺部的各种片子看了也不少了，但他也不得不承认。
“这还是我在教科书之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图像。”
有幸见证了历史的两只小迷妹小迷弟看看震惊的主治医生，看看感叹的宋长空，又看看眉头不展的icu主任，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
刚下临床不久，就碰上一个拥有“白肺”的病人，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这边的动静很快吸引到了周围白大褂们的注意，一个两个都摸了过来，想随意看上一眼。
结果这一看，就跟着一起愣在了原地。
眼看着一个个白大褂都陷入了震惊，旁边唯一一个搞不清楚状况的小护士有些呆呆傻傻的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张天阳。
“白肺是什么病啊？”
张天阳顿了顿，叹了口气，捡重点的稍微介绍了一下。
“白肺，不是指具体的某一种疾病，而是指重症肺炎的患者的肺部在x片或ct片下的表现。
呐，就像这个一样，整个肺都白了。
白肺最常见的病因是感染，其次是弥漫性肺泡出血综合症、急性呼吸窘迫综合征(ards)等。”
听到张天阳在跟小护士解释，几个白大褂也都回过了神。
icu主任接着张天阳的话头，不知道是在跟小护士解释，还是在跟在场的小医生解释。
“白肺不仅预示了患者全肺的重症感染，还会经常伴随又败血症、感染性休克、凝血功能障碍等等。”
“所以说，出现了白肺的患者，死亡率非常高。”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安静。
主治医生在刚才稍微的失态之后，现在满脸都是凝重。
这是他从医生涯中，遇到的第一个白肺的病人。
其他的小医生们也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一个个安静的控制着自己的呼吸，不敢说话，也不敢引起注意。
但不由自主的，他们的目光都落在了张天阳身上。
这个病人，好像是这个师弟的。
好惨啊......
再次位于众人焦点中央的张天阳，却没有自己那么悲惨的觉悟。
他很自然的顺着众人给他让开的道路，重新走了进去，站到icu主任旁边。
icu主任看了他一眼，慎重的问，“你有什么想法？”
张天阳顿了顿，开口。
“首先是诊断，患者急性起病，最开始只表现为呼吸增快，很快呈进行性加重的呼吸困难，送上来的时候口唇和指端发绀，伴有极度焦虑和意识改变的症状，辅助通气并没有对患者症状产生明显改善。
我觉得可以给患者加上‘呼吸窘迫综合症’，还有呼吸衰竭的诊断了。”
张天阳分析的在情在理，icu主任点头表示同意。
“然后是诊断，根据患者的病史，以及两天前急诊科的检查结果，感染指标上升迅速，细菌感染严重，同时也要警惕细菌真菌多重联合感染的可能性。”
一边说，他一边点开医嘱录入界面，“我觉得可以多给他做几次痰培养。”
“可以的。”
icu主任继续点头。
“然后是治疗，抗感染的药物还维持现在的方案，同时进行保护性肺通气策略，如低潮气量、低气道压、控制过快呼吸频率等。”
顿了顿，没有看到icu主任有反驳的意思，他继续往下说。
“其次，如果患者的症状持续进展，我觉得可以考虑进行大剂量丙种球蛋白冲击治疗、床旁持续血液净化。尽量避免多器官衰竭。”
“还有气道管理、呼吸支持治疗、营养支持及护理治疗、心理疏导......”
众目睽睽之下，张天阳洋洋洒洒的说了许多。
一边说，他一边在屏幕上输入新的医嘱。
icu主任全程认真倾听，竟然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说。
围观的白大褂们看着这样的场景，有些震惊。
但想想前两天张天阳的表现，又觉得还挺正常的。
只有主治医生，一边听，一边暗自心惊。
以他主治的资质，也是第一次碰到白肺的病人。
他相信，张天阳区区几个月的实习经验，肯定也是第一次遇到。
可在自己下意识慌了神的时候，张天阳却沉着冷静，给出了条理清晰的思路和诊断以及治疗流程。
关键是，还很有道理。
他深深的看了张天阳一眼，然后缓缓的，收起了内心深处那一点仅剩的骄傲。
十分钟后，张天阳絮絮叨叨的交代完毕。
icu主任的眉头皱了十分钟后，也第一次展开。
他拍了拍张天阳的肩膀。
“好样的！”
第256章 张老师爽不爽？
意外的收到一个以前没试过的“白肺”的病人，icu病区里有些许的骚乱。
由于这种病人的病情较重，进展很快，不管是在处理用药上，还是日常护理上，甚至什么时候吸痰都有讲究。
所以icu主任索性把所有对这个病人直接或间接负责的各种医生和护士们找了过来，一起交代处理措施。
说好的取消的主任查房，因为这个白肺的病人的存在，愣是变成了一个小型会议。
而位于小型会议中央的人物，除了icu主任之外，竟然是张天阳。
icu主任指点江山之余，也会征求张天阳的意见，然后两人一起探讨，再由icu主任将各项任务下发到具体的小医生头上。
而堂堂主治医生，竟然没有站在自家主任旁边，而是像个实习生一样，乖乖的拿着本子记录注意事项。
笔尖落在纸上，发出沙沙的声音。
在喧嚣的医院里浸润了很多年头的主治医生，再一次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平静。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感觉自己的状态很不错。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日常的神经内科疾病他都可以搞定，平时带着下级医生们挥斥方琼。
可今天他才突然恍然，其实自己要学的还有很多。
就像是这个“白肺”的病人。
也许这样的病人在呼吸内科中不算特别罕见。
但对于他这个专注于神经内科十年的主治医生来说，这还是职业生涯中第一次。
也就是这“第一次”，让他差一点点犯了经验主义的错误。
重新静下心来的他，突然找到了前进的动力。
一个优秀的医生，不应该只专注于自己的专科领域，而应该触类旁通，对所有科室的疾病都了然于心。
飘逸的字迹在好久没有用过的笔记本上显现，主治医生偶尔也会抬头，看一眼那个站在icu主任身边侃侃而谈的男人。
这个张天阳，身为实习生，明明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病人。
但是为什么这么熟练呢？
是因为基础知识扎实吗？
主治医生心分二用，暗暗下定决心，今晚回去之后开始，就在淘宝上下单，订一套最新修订的课本，好好补补课。
随着小型会议的进行，越来越多的白大褂被吸引了过来，然后被电脑上的“白肺”震惊，继而又被复杂的人际关系震惊。
小白大褂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看看主治医生，又看看张天阳。
心中仿佛有一个配音在轰然作响：
“从今天起，icu病房里的生物链，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
“大概就是这些了，我没有什么别的想法了。”
张天阳冲着icu主任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没有什么想说的了。
一直扭着头看屏幕，让他的脖子有些僵硬。
稍微活动活动的时候，他的眼神下意识的在周围的白大褂们中逡巡了一遍，然后感觉有些不太对。
他们的眼神，还有身上散发的气场......
怎么跟自己的小迷妹和小迷弟身上的越来越像了？
此时此刻的张天阳，浑然不知，他无意识间又把一个主治医生忽悠瘸了。
等会，为什么是“又”？
......
“好了，讨论到这里，你们的任务都清楚了吗？”
任务分派完毕，icu主任挥了挥手，打发围观的一堆人各干各的去。
护士长当先应了一声，带着管床的小护士仔细交代护理细节去了。
主治医生和这组的住院医各占了一台电脑，一个敲打新的病情告知书，一个把刚刚icu主任和张天阳一一敲定的治疗方案一条一条的核对，漏开的补上。
张天阳和icu主任亲自跑到呼吸机旁边，调试各种参数。
其他小医生们也大部分各自找了电脑，或者去到自己病人的床前，准备了解自己病人的情况，应对等会的查房。
刚刚还紧张的气氛，瞬间就散的一干二净。
“白肺”依旧像是一个定时炸弹悬在半空中，但是大家却表现得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临床其实就是这样。
特别紧张，肾上腺素飙升的时刻永远只有抢救的刹那，战战兢兢的时候也只有确定诊断和治疗方案做抉择的时刻。
等到所有方案定好，任务分完，哪怕病人的病再重，除了按部就班的治疗之外，你也做不了什么。
总不能给病人上个圣光吧？
......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
张天阳看着呼吸机上的各项参数，又看看病床上目前看起来状态还不错的大叔，轻轻的松了一口气。
针对“白肺”病人的呼吸参数，会跟普通病人的不太一样。
他还没来得及去学这个要怎么调，完全是icu主任在一边指导着一边设定的。
这让icu主任脸上的表情轻松了许多。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稍微感觉到张天阳原本的实习生身份了。
“新的病情告知书打出来了，你们看看？”
主治医生捏着刚出炉的打印纸走了过来，icu主任接过去看了两眼，又递给张天阳，也让他看了看。
“走吧，去跟家属谈话。”
icu主任转身往外走，走了两步顿了顿，特意回头。
“你跟着，小张也来。”
69床的病床紧挨着的侧门通向脑电图室，里面正坐着专门做脑电图的专职医生，还有围着的几个脸熟的白大褂。
“老师们好！”
眼看icu主任带着主治医生和张天阳一起出来，都恭恭敬敬的站起来问好。
张天阳没太在意，跟在前面两人后面也冲他们点头示意。
icu主任和主治医师都比他们要大，叫“老师们”很恰如其分。
穿过走廊，一路上又碰到了好些看着陌生的，看着面熟的白大褂。
有躲去休息室吃了早餐出来的，有从厕所里刚方便完的，也有在icu病房里找不到电脑出来占外面办公室电脑的。
无一例外，大家都很恭敬的打了招呼。
一声声问候在左右响起。
“老师好。”
“主任好，老师好。”
“主任好，师兄好。”
“主任好，师兄好，张老师好。”
......
嗯？
等会。
是不是混了什么东西进去？
张天阳豁然回头，却看到刚刚叫出“张老师好”的那个白大褂已经点头过后往身后走远了。
再回头，迎面而来的面熟白大褂们又开始了新一轮问好。
“主任好，老师好，张老师好。”
对上来人的眼睛，这回张天阳确认了。
那声张老师，确实是叫自己的。
怎么着，自己一个实习生，怎么就突然摇身一变，变成“张老师”了？
剧本拿错了吧哥们阿喂！
张天阳恍恍惚惚的一扭头，发现前面一直往前走的icu主任竟然停下了，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这个，他们......”
感觉自己似乎是谋朝篡位了的张天阳想着要怎么才能解释一下，结果就看到icu主任一把拉下了他的口罩，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爽不爽？”
第257章 一定会好的
大不大，爽不爽，叫......
呸！
窜戏了！
张天阳眨眨眼，不去看icu主任脸上那像极了“叔叔带你去看金鱼”的笑容。
“可能叫错了吧。”
“没叫错。”
icu主任笑容更胜，却又强压下去，故意做出严肃的样子。
“临床嘛，就是达者为师的地方。”
说着，还撇了撇嘴。
“你看看病房里那些进修的医生，哪个不是在他们自己的医院混到主治、副主任、主任的，过来一样要叫我们的住院医师叫老师。”
安慰了张天阳一句，他脸上刚压下去的笑容再次泛起。
“不过呢，职称还是有影响的，也就是咱们科，崇尚知识，怎么样，要不要在这多留个把星期几个月的？”
“教务处那边啥安排不重要，只要你点头就成，我去跟他们说！”
icu主任下意识的摸着自己的半拉地中海，兴奋得头顶都变红了一个色号。
旁边的主治医生看了自家毫不掩饰的主任一眼，以手扶额。
领导啊喂，你好歹掩饰一下，迂回一下啊！
太赤果果了！
会把人吓跑的好不好！
果然，张天阳眨眨眼，开始装傻。
“主任，家属好像过来了。”
icu主任扭头一看，果然走来了几个互相搀扶着的还有点一瘸一拐的便装生面孔。
跟自己的小医生们打闹是允许的，但是在病人和家属面前，icu主任下意识的保持了身为主任医师的尊严。
张天阳扭过头再看他的脸的时候，就发现刚刚“看金鱼”的笑容已经全部收敛完毕，只剩下紧锁的眉宇。
“你们是69床的家属？”
“是的是的，我们是。”
眼看着被有些焦急的家属们围在中间，依旧淡定自若，周身散发着属于“主任”的王霸之气的icu主任，张天阳不由得啧啧称奇。
果然，人都是有两面性的啊！
......
“白肺”的病情交代很有技巧。
跟病人交流的时候，会尽量把疾病往小了说，以便增强病人对抗病情的决心和毅力。
临床上这个东西有个专有名词，叫做“安慰剂效应”。
就是有时候其实医生们给你的药啥病都治不了，但是因为你相信这个药可以把你治好，你的心情好了，抵抗力上来了，病也就好了。
这也是为什么一些巫医和神学可以长盛不衰的原因。
但是反过来，跟患者家属交流的时候，就要把这个疾病的严重性和各种可能继发的严重后果交代清楚。
既出于知情权，更出于引起家属的注意和调动他们治病的积极性。
虽然把张天阳和主治医生叫来一起，其实全程都是icu主任在沟通。
他的意思也很明显，就是“我带着你们，你们好好看着”。
潜意识里，这是把张天阳跟主治医生一起，看做是自己的嫡系了啊！
张天阳也不浪费机会，认真的看着icu主任怎么跟家属交流和沟通。
跟不同的病人和家属们打交道是一门值得深究的学问。
张天阳可以在系统空间里把自己的基础知识和各项操作技能练的炉火纯青，可在与人交往这一点上，他永远都是个弟弟。
好在，69床的四个家属看起来还是很好说话的。
尤其是在被自家病人一脚一个之后，四个人表现出了极高的医从性。
表示一切听医生的指挥。
而在icu主任示意他们可以百度一下“白肺”这个专业名词之后，家属们差点当场哭出来。
“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们家老汉啊！”
“会的，我们已经在昨天收到病人的第一时间用上了最强的药物，现在各种后续治疗也在跟进。美平万古联用虽然有点贵，但是是强力的治疗了，希望你们理解。”
“理解理解，医生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啊！”
......
张天阳全程旁观，心中颇有些奇妙的感觉。
自己在神经内科直接或间接经手的患者有五个，其中三个是宋长空的，两个是自己的。
五个病人，年龄跨度从二十多到八十多，家属们的表现也很不一样。
张天阳想得有些出神，眼神下意识的在周围逡巡，竟然很轻易的找到了那些家属。
76床老太太的家属依旧是那个孤孤单单的老头。
满头银发，满脸皱纹，腿脚也不太灵便的他，依旧挎着自己的那个破布小包，凑在神经内科的宣传栏前。
他的眼睛因为老花看不清，眯成了缝缝，手里抓着一只最轻的圆珠笔，却依旧抑制不住颤抖的笔尖。
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他，到底怎么写出那么多张a4纸工整的字迹。
“大爷，您歇一会吧？”
护士站里的小护士主动的给老头搬了张凳子。
这是在周一张天阳给老头搬了椅子之后，她们每天都会做的事情。
虽然老头从来都不坐，但是她们每天都会坚持搬。
就像是默契一样。
老头以这样的方式告诉老天爷，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等到他的老伴回家。
而医生和护士们则以这样的方式告诉他，我们一直在努力。
“咔哒”
打火机的声音在远一点的地方响起，刚刚搬了凳子的小护士闻声走了过去。
张天阳的听力好，刚好能听到她小声的提醒，“大叔，这里不能抽烟哦。”
“哦，哦，对不起对不起，我没忍住。”
抽烟被抓住的中年男人正是78床那个纹身的青年男性的父亲，这时候正满脸不好意思的掐灭了烟头。
说是掐灭，就真的是掐下了一小段烟身，为此还稍微烫到了他自己手。
龇牙咧嘴甩甩手，他把剩下大半截烟又放回了烟盒里。
“对了，妹子，你们这里有没有充电的地方？”
中年男人陪着笑问着，一边从包里小心的翻出一台手机。
“我儿子的手机快没电了，今天下午还得用呢，你看......”
张天阳眯着眼，很轻易的就看清楚了那台手机。
正是那天下午，他看到的，被放在78床患者耳边的那一台。
手机的屏幕大而光洁，看起来很高档的样子，被中年男人小心的捧在手里。
而他自己那部有些破旧的老款手机，早就被他揣进了兜里。
“门诊楼一楼有可以租借的充电宝，你可以去看看。”
“诶，好嘞！”
中年男人跺跺脚，又冲着小护士笑了笑，转身按电梯去了。
眼神收回，重新落在站在他面前的四个凄凄惨惨的家属。
四个人里有三个人都遭了秧，不仅上了药，还用上了纱布包扎，本身也是个病人的模样。
但他们一个个目光专注，认真的听着icu主任的每个字每句话，脸上的焦急和期盼，甚至盖住了疼痛。
“会好的。”
“你说什么？”
主治医生没听清，张天阳只是笑笑。
病人们，不管是老太太，还是纹身的汉子，还是白肺的大叔，还有小黄鸡大汉，摇头证明活着的大爷。
都会好的。
“我保证。”
第258章 在作死边缘反复横跳的两只小白猫
69床大叔的“白肺”插曲过后，icu病区重新恢复了以往的样子。
icu主任重点看了几个昨天新进来的病人，又看了看几个要死要死的重病人的情况，然后结束了他上午在病房的工作。
临走前，他还不忘给张天阳卖个好。
卖好的方式就是，专门把张天阳拎出来，当着一圈小白猫们的面，狠狠夸了一顿。
“我要好好的表扬一下张医生。”
“大家其实这几天也都看到了，张医生手里的两床病人都很难搞。
一个是76床的阿婆，这个病人我们之前已经下了很快脑死亡的判断了，但是张医生不抛弃，不放弃，现在情况大大好转，甚至有恢复出院的可能。
大家要像张医生看齐。
咱们这里的病人，很多的预后都不好，但是我们可以尽可能的去治疗，努力做到最好的预后，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还有69床的男性患者，张医生在跟上级医生产生意见分歧的时候可以坚定自己的看法，作出正确的判断，这一点也很值得大家学习。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加强学习，充实自己的理论基础......”
毕竟当主任当习惯了，说着说着，竟然开始借机敲打起周围一圈不省心的小白猫起来。
而一圈围着的白大褂们，甭管心里怎么想的，表面上也作出了一番恳切的神情，附和着点头。
主治医生默默的穿过人群间隙，躲在了人群最外围。
没想到，自家领导平时看上去贼严肃，但还是很有当舔狗的潜质的嘛！
就是怎么说呢......表演痕迹太严重了......
而且，虽然自己犯了错自己认了，但是被拿出来当做反面教材......
我也要面子的好不好！
主治医生默默地在心里吐槽，然后躲在人群后面，偷偷掏出手机，打开淘宝界面。
“最新的课本是哪一版来着？人卫出版社吗？emmmmm白色底的还是蓝色底的？怎么都这么贵......”
已经脱离课本许久的主治医生看着淘宝界面上动辄一本上百块的课本，算了算。
“解剖、生化、生理、微生物、免疫、病理、病生、药理、内科、外科......”
至少有15本必须的！
“嘶！”
好贵！
“老师。”
旁边的林可安凑了过来。
自从icu主任开始夸张天阳之后她就开始心分二用了。
阳哥还需要他来夸？
所以这时候偷偷给主治医生支招。
“最新版的是全蓝色的这些，白色底的是上一版，但是如果要复习全套的话，个人推荐贺银成的辅导讲义，包含执业医所有的知识点，而且浓缩的都是精华......”
“嗯？”
主治医生下意识的搜索了“贺银成”一下这个被所有医学生们尊称一声“爸爸”的男人。
然后把全套辅导讲义加入购物车。
再然后狐疑的看向林可安。
“你怎么这么熟练？”
林可安眨眨眼。
“我前两天也开始复习了。”
小迷弟研究生师兄看到了这边的情况，也悄悄凑了过来，冲着主治医生挤眉弄眼。
“师兄，我也开始了。”
跟在张天阳身边，怀疑人生到想要重新复习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联合忽悠着主治医生挑好课本，小迷弟和小迷妹对视一眼。
怀疑人生的队列里已经有三个人了！
开心！
“好了，大家给张医生鼓掌！”
那边，icu主任已经开始收尾。
一声令下，周围一圈白大褂们都认真的鼓起了掌。
小迷弟和小迷妹瞬间抛弃了主治医生。
别看刚刚icu主任夸张天阳的时候他们在开小差，但是鼓起掌来，比谁都积极。
十秒钟过后，两人的巴掌都微微泛红，要是摸一摸，还能体会到“皮温升高”的感觉。
身处众人视线的中心，听着四面八方来的鼓掌，纵使是张天阳，也禁不住老脸一红。
要是四面八方来的不是赞赏而是质疑，现在他可以坚挺的打十个。
但是这鼓掌声，他总觉得受之有愧。
全凭冷静+1的天赋在那撑着。
“好了，大家都看看自己的病人，一小时后主治查房。”
icu主任终于打住了这场“尬吹”。
张天阳在人群散场的瞬间就几个滑步溜了出去，找了个不容易被人看到的角落猫了起来，深吸几口气，等到冷静+1抚平了心中波澜之后，才慢慢重新走出来。
“张老师！”
小迷妹和小迷弟笑嘻嘻的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
张天阳瞪了他们一眼，“昨天的病历都写完了吗？”
“写完了写完了，张老师看看？”
“不要叫我张老师。”
“好的张老师！”
两个人不知悔改，依旧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
张天阳叹了口气，只能走到他们帮着占下的电脑旁边，点开两个病人的病历查看。
“宋老师，一起吗？”
当然，他也没有忘记自己名义上的带教老师。
“一起一起。”
宋长空倒是笑呵呵的，一点也没有被自己学生抢了风头的意思。
其实他心里也是想喊张天阳老师的。
毕竟这货看起来比那三个他也称为老师的住院医要厉害些。
但是这声“老师”要是喊出来，估计这孩子心里会不太舒服。
毕竟年轻，脸皮薄啊。
成年人的处世之道，其中一条就是不给别人添麻烦。
所以，宋长空倒是一如既往的继续叫着张天阳为“小张”。
意料当中的，张天阳整个人的气质似乎放松了些，他开始沉下心查看两个“学生”写的病历。
“嗯，没有什么大的原则性的错误，但是我觉得这几个地方可以这样写。”
一边提点着两个小白猫，张天阳一边顺手点了“编辑”，开始在病历上直接修改。
当然，改完还不忘看看身后的宋长空，“宋老师，您觉得这样怎么样？”
“我觉得不错。”
宋长空无不可的点着头。
他对自己的定位很清晰——一个负责表面上把关的工具人嘛！
当然，张天阳修改的病历确实没什么可以挑剔就是了。
其实他甚至觉得两个迷弟迷妹写的病历都挺好的。
这两个孩子，一个实习生，一个研究生，病历书写技能放在规培生和进修生里都可以打一大片了。
“感谢张老师解惑！”
“谢谢张老师！”
修改完病历，小迷弟和小迷妹又开始作死了。
但张天阳一反常态的没有气息不稳，反而大手一挥。
“去准备腰穿物品吧，查房还有一个小时，先把76床老太太的腰穿给做了。”
“好的张老师！”
迷妹迷弟继续作死。
宋长空则微微挑眉。
却见张天阳沉稳的冲他点点头，然后转头望向匆匆跑去治疗室准备物品的两只小白猫，眼睛里有一道精光闪过。
呦，看来，这个小张，是有点想法了？
宋长空饶有兴趣的开启了“看热闹”模式。
还有点小期待呢。
第259章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叫声爸爸来听听
“我觉得跟着阳哥一起做操作是很舒服的事情。”
治疗室里，两只小白猫分工合作。
林可安一边找工具，一边见缝插针的聊了两句。
“我也觉得。”
研究生师兄身上已经完全看不见曾经的“傲气”了，现在的他比林可安看起来还像是实习生。
“张老师很强啊！”
翻箱倒柜找出了压在最底下的腰穿包，林可安难得找到一个同伴，下意识的开始抒发自己的内心感受。
“就，他操作起来动作标准，得心应手，所以我可以放心去跟他学习。”
“不用像是看其他人做操作的时候那样。”
一边说着，林可安一边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身为一个学霸，拥有与生俱来的质疑的本能。
“我之前轮转血液科的时候，有个师姐带着我做骨穿，说是要教我来着，结果我在旁边看了半个小时，愣是没做出来。”
“骨穿做半个小时？有点过分了啊？”
研究生师兄一愣，那股子隐藏起来的傲气又有些想要抬头的气势。
“是啊，那时候我暗暗怀疑，她是不是手法做错了。”
林可安赞同的点头，然后偷偷回头看了一眼张天阳的方向。
“但是阳哥就不会，他总会给我感觉，他做的一定是对的。”
“嘿嘿，这倒是。”
研究生师兄也下意识的回头望了一眼，然后语气里那一丝抬头的骄傲又不见了。
“不是有个笑话吗，说是有个病人走进皮肤科想要治脱发，结果一进门，看到里面坐诊的医生是个地中海，然后转身就跑了。”
“哈哈哈哈！”
......
很快，物品准备就绪。
研究生师兄左右看看，充分发挥了绅士风度，“你等会，我去推个治疗车过来。”
用治疗车载着一堆物品走到76床老太太床前，准备开始摆体位的时候，研究生师兄还饶有兴趣的发问。
“对了师妹，你之前做过腰穿吗？”
“没有啊。”
林可安兢兢业业的摆着体位，直接摇头。
她下临床的时间满打满算比张天阳还要少一点，能接触到穿刺的科室统共就一个血液科。
骨穿倒是亲自上手了。
但是腰穿这个操作有一定的风险性，她一共看师兄师姐们做了两次，但自己一次都没捞着。
“那怎么不让张老师带带你啊？”
研究生师兄用余光扫视着林可安，他作为最后成为迷弟的人，其实对张天阳和林可安之间的关系不是很了解。
明明不是一个专业，感觉起来却好像比同学要亲密一点。
“应该不会让我做吧。”
林可安摇摇头。
“嗯，至少今天不可能，阳哥不喜欢咱们叫他老师，今天作死估计让他气的够呛。”
“不过......”
一个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或许，请小林琳吃个饭，让她吹吹枕边风，张天阳兴许能让她上手？
以前没仔细想，现在突然想到了这个可能，骨子里的学霸基因竟然又蠢蠢欲动起来。
能够进步，谁又不想呢！
很快，体位摆好，研究生师兄再次发挥绅士风度，主动跑腿去把张天阳叫了过来。
张天阳走过来，首先确认了一下老太太的体位，又摸了摸穿刺定位点，然后扭头冲宋长空点点头。
刚刚的时间里，两人已经再次查看了76床老太太近几天的各项检验检查结果。
严格来说，老太太恢复的很不错。
自从腰穿做成功之后，老太太的指标渐渐好转，颅内压也趋于稳定。
昨天的腰穿是早上做的，到现在也差不多有一整天了。
而中间短暂开放老太太的颅内引流管的时候，引流出来的脑脊液也不算多。
今天的腰穿做完，下午再开放引流管试试，如果引流不多的话，甚至可以考虑拔除引流管了。
宋长空回忆着几天前说起老太太病情的时候，就连主治医生都是一脸愁容。
这个引流管，即使老太太的救命管，也是老太太的致命管。
可现在，这个问题竟然已经可以解决了。
没有谁比他这个管床医生，更能明白这其中的差距了。
宋长空心中感叹着，面上不露声色，安静的退到一边，找了个不远不近又可以坐下的地方，准备看戏。
而张天阳在确定老太太的体位和穿刺点之后，默默的拐到病床另一侧，扶住了老太太的肩膀。
“你这是......”
小迷弟和小迷妹有些发愣。
阳哥不是应该直接走到患者北侧准备消毒铺巾的吗？
走到前面是怎么回事？
体位摆的有问题？
“林可安。”
张天阳的声音让林可安瞬间站直，下意识的并腿，“到！”
“你来做吧，我看着。”
林可安：？？？
不管小迷妹震惊的脸色，张天阳稳稳的扶住了老太太的肩膀，冲她挑挑眉，眼神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老太太的腰穿最开始是艰难的，因为有血块堵在蛛网膜下腔，脑脊液出不来。
可连续两天腰穿之后，现在的腰穿其实跟普通的没什么区别，顶多也就是穿刺点还没来得及消下去的淤血会有一点影响手感。
这样的穿刺，对于张天阳来说已经是毫无难度的重复性劳动了。
他本来打算过两天就把这个交给两个小迷弟小迷妹做的。
但是考虑到林可安今天在作死的边缘反复横跳的行为。
张天阳果断的今天就把这个活扔给了她。
一切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行为，都源于太闲了。
孩子不听话怎么办？
多留点作业就好了！
眼看两只小白猫还没反应过来，张天阳撇撇嘴。
“愣着干啥，准备物品啊！”
“真的可以，让我上手？”
一不小心就捞到人生中第一次腰穿的林可安激动得说话都带颤了。
突如其来的惊喜啊这是！
刚刚她还在思考要请小林琳吃什么才能达成自己的目的，以及自己存的那点钱到底够小林琳霍霍几次。
结果转眼间目标直接就砸在了她的脸上。
她不由得再次确认，“真的吗？”
“叫叫什么，激动什么，出息！”
终于扳回一城的张天阳老神在在的斜着眼，突然有了恶趣味。
“你不是叫我张老师吗？那我当然得教你点什么。”
“毕竟，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你要是想叫声爸爸来听听，我也是没有意见的。”
第260章 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你！我！唔......”
林可安下意识的想骂，甚至想给张天阳的脸上来上一拳一脚。
可想想，刚刚到手的腰穿机会还没有捂热，她又怕惹了张天阳，这机会转眼就没了。
毕竟，这机会给随便哪个实习生，人家都愿意上。
自己是图他的技术，死皮赖脸凑上来的。
自己需要张天阳，但是张天阳不一定需要自己啊！
旁边不就站着一个小迷弟随时准备跟她竞争吗！
一时间，她敢怒不敢言，满脸纠结。
反客为主的张天阳心情愉悦，长舒了一口刚刚被自家迷弟迷妹调戏的气。
然后他挑了挑眉，乘胜追击。
“怎么样，你这声叫了，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哦~”
语气被拉长，那谆谆善诱的样子，比之之前满脸“叔叔带你去看金鱼”的icu主任，可谓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拳头捏了又松，松了又紧。
林可安瞻前顾后好一会，终于，想要得到进步机会的念头占了上风。
其实她心里也知道，好好跟着张天阳，以后这种机会肯定会比其他按部就班的实习生们多不少。
为了能够进步，现在委屈一点又如何呢！
再说了，自己现在委屈一点，以后他好意思一脚踢开吗！
所以，咬咬牙，她愣是口齿不清的喊了一声：
“ruarua！”
然后，右手握拳，狠狠的在身前挥了两拳。
张天阳乐了。
“你叫的什么啊，怎么听不见呢？”
故意板起了脸，张天阳还想再骗一声，结果林可安不干了。
“闭嘴！”
“我已经叫了！以后你要是敢反悔，我，我！”
张天阳似笑非笑，“你什么？”
瞬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全套的跆拳道动作，顺便脑补了张天阳被揍飞上天的场景，林可安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要开始了！”
然后，生怕张天阳继续纠结，赶紧埋着头，真的开始消毒铺巾。
张天阳哼哼两声。
看着鹌鹑一样的林可安，心底突然涌出一股强烈的快感。
似乎，好像，大概，也许......当个老师，也挺爽的？
当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也不是乱说的。
虽然这声爸爸有点口齿不清。
但他还是勉为其难的接受吧！
静下心来，他开始观察林可安的动作。
穿刺点定位，手法摸的挺准的。
消毒，铺巾，指尖开始有些抖了。
张天阳默默的看着，给了自家小迷妹一个肯定的眼神。
在真人身上做操作，跟平时练习的感觉是截然不同的。
不仅触感跟道具不一样，心境也不一样。
别的不说，道具可以犯错，戳错了地方拔出来重新做就是了，但是真人戳错了地方，有可能就会影响他的下半辈子。
都是从小萌新成长起来的，张天阳能够体会那种感觉。
铺巾的位置还不错，刚好能把穿刺点放在最中间。
但拿起装满了利多卡因的注射器的时候，林可安的手还是颤抖着的。
拔针头，排空气，明晃晃的针尖凑到老太太背部皮肤旁边的时候，她深吸了一口气。
可指尖依旧在颤抖，连带着针尖也在颤抖。
最讨厌的情况出现了。
林可安深吸着气，可是额头渐渐冒汗，手抖的停不下来。
她在脑海里不断回忆着张天阳做操作时的行云流水，并持续碎碎念的告诉自己，“没事的，张天阳那货能让自己上手就说明难度不高，只要按照平时练习的样子做就可以了。”
但没有用。
反而更加紧张了起来。
她低着头，盯着自己颤动的指尖。
她能感受到对面张天阳的目光，也能感受到侧方研究生师兄的注视，还有再远一点的来自宋长空的眼神。
她看得见老太太色泽偏暗，缺乏水分的干燥皮肤，也感受得到她随着呼吸机的作用身子一起一伏的幅度。
面前是个真人啊！
她好像回到了当初学习外科学操作的时候。
她的缝合技术练的很好。
不管是用纱布，还是用海绵，或者更仿真一点的橡胶，不管是单纯间断缝合，还是连续锁边，还是八字缝合，她都练的很纯熟。
可是考试的时候，教务处突然拎来了一堆剃了毛的兔子。
所有人瞬间手抖的停不下来。
林可安尤其如此。
考完试之后考官们还把这件事情当做一个笑谈。
但是只有学生们知道，越在意，才会越紧张。
虽然练多了就自然了，但是，这可是第一次啊！
“磨磨蹭蹭的，你该不会在开小差吧？”
头顶突然传来了张天阳不耐烦的声音。
“你手抖的样子，让我感觉你以后退休之后有一个职业很适合你。”
林可安下意识的抬头发问，“什么职业？”
张天阳在口罩下邪魅一笑，“食堂大妈。”
“......”
心中瞬间涌上来一股暴躁的情绪。
林可安狠狠的盯着张天阳那张怎么看怎么欠揍的脸，口罩下嘴唇被咬了又咬，好险才压制住心中那个暴躁的小人。
从鼻孔里哼出一股气，她决定不搭理张天阳，低头继续进行腰穿。
再次确定穿刺点，然后左手绷紧皮肤，右手捏着针管，让针尖斜着刺破皮肤之后，林可安突然愣了一下。
等会。
刚刚手好像不抖了？
豁然抬头，就看到对面张天阳挑了挑眉。
“不是开始麻醉了吗，继续啊，看我干啥，觉得我比较帅？”
“tui！”
心中再次火起，但是神奇的是，那种第一次做操作的忐忑感觉确实没有了。
深吸一口气，林可安右手反抽，然后再向前推动，开始品字形麻醉。
而张天阳也安静了下来，不再开口。
小迷弟研究生师兄按着老太太的双腿，忍不住一脸震惊的左看看，右看看。
只觉得张天阳实在是太不怜香惜玉了！
宋长空倒是看戏看出了点意思。
张天阳在他心里的印象一直是沉稳，可靠，值得托付的。
做任何事情，他都不会头脑一热，一定是经过自己的考虑作出的决定。
哪怕是在他跟主治医生在治疗方案上刚起来的时候也一样。
这样的小张，怎么会单纯的恶趣味呢？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宋长空一直在观察张天阳。
然后发现，他果然是故意的！
他在帮林可安排除心理障碍！
第261章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宋长空站在属于自己的角落里，默默观察着这一群年轻人。
然后感觉，张天阳是真的不错。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林可安也磨蹭了很久，反复确认穿刺点的定位，但是张天阳那时候一点也不急躁，还用眼神鼓励。
只是在林可安一直手抖，停也停不下来的时候，他才会开口激怒。
而她继续做操作的时候，张天阳又会再次安静下来，认真的看她的动作。
这是在转移注意力吧？
临床操作需要专注，但也需要平常心。
越是在意，越是紧张，其实失败的几率越大。
张天阳这是在用语言扰乱的方式，帮助小迷妹放松啊。
宋长空看着看着，突然有些感叹。
他年轻的时候，实习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呢？
他是从一个偏僻的医学院校毕业的，实习和工作，也都在小医院里。
别说三甲，二甲都评不上的小医院，医生们的水平参差不齐，教个操作都不一定教的是对的，什么时候会像张天阳这样，还考虑到了实习生们的内心感受？
他能从一个没钱没学历没关系的小小实习生，一路摸爬滚打到现在的主任医师，一路上多少辛酸，个中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可就算是到了现在，为了能够多学点东西，多点竞争力，也要求爷爷告奶奶去争这个进修的名额。
可是进修医生在东方医院的地位，兴许比规培医生还不如。
毕竟，能够在这里规培的医生，以后前途也不会多窄。
想想自己周一的时候好不容易托关系约到的气管镜的观摩，对方是个住院医，但表现得很不耐烦的样子，自己也只能好好顺毛供着。
能多学一点就多学一点。
哪像是这几个孩子。
小张本身就很厉害，而且一点也不傲气，也愿意分享知识。
而剩下两个，要是能抱住小张的大腿，以后也不会多差。
“要是当年，我也能遇到这样的上级或者同事，该多好。”
小声的感叹消失在空中。
宋长空摸了摸自己发白的鬓角，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又默默的笑了起来。
......
病床前，腰穿还在继续。
指尖不再颤抖之后，林可安的动作还是很熟练和标准的。
但是真人毕竟跟模型不一样。
腰穿模型内部的构造，其实就是扣掉了一块塑料，然后用橡胶填充，模拟出韧带柔软又有弹性的手感。
但其实，空出来填充的部位，大的感人，随便穿都可以穿到位。
真人的腰穿难度就要比模型上的腰穿难得多了。
脊椎棘突呈叠瓦状排列，一片挨着一片，只有当患者的腰部弓起的时候，才会露出一丝间隙，作为腰穿的通道。
刚上手的新人，一穿刺针刺下去，十有**会刺到骨头上，进针1cm不到，就进不去了。
张天阳仔细的传授着自己在系统空间里做了千百次腰穿的经验，进针的上下斜角，垂直与否，还有各种试探和定位的方式。
76床老太太的腰穿他已经上手两次了，对于那条救命的通道的位置，已经深深的刻在了脑海里。
他帮着林可安一点点的调整位置。
在她顺利的时候，悉心指导。
然后在她脸上出现焦急的神色时，开始出言讽刺。
“针尖往下倾斜10度，10度！你这手根本没动过啊！”
“整根针拔出来再调整方向，这个老师应该教过的吧，被你吃了吗？”
“稳住，稳住啊，这不是食堂给人打菜，你抖个啥啊，再抖我就给学校人事处打电话帮你推荐工作了啊。”
“给老太太补点局麻药，你折腾这么久，该疼了。”
“不要看我，我知道我帅，但是你应该关注你的患者......”
“你针尖歪了，看不见吗！唉，我怎么有你这么笨的徒弟......”
时间就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一点一滴过去。
足足体会了五分多钟挥舞小皮鞭的感觉，就在张天阳微微有些上瘾的时候，林可安的脸色一变。
整个人也顿住了。
再看针尖。
张天阳对自己的视力很自信，进针的深度，明显比之前次次都戳到骨头的时候要深了一点。
他挑挑眉，“找到位置了？”
“好像是！”
林可安眼里有明显的激动之色。
张天阳赶紧一发“讽刺”用了出来。
“找到位置了就进去啊！怎么着，我就蹭蹭不进去？”
好的，心态又稳住了！
张天阳利用天赋技能第六感感受着林可安的情绪变化，嘴角勾出一丝微笑。
然后，他安静了下来。
找到那细小的通路，只是第一步。
腰穿针刺破韧带，冲进蛛网膜下腔的时候，指尖那种突破感，才是第一次腰穿最宝贵的财富。
这个时候应该尽量安静的去体会。
“师妹......”
旁边的小迷弟研究生师兄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被张天阳轻轻踹了一脚在鞋子上，然后收到了一个凌厉的眼神。
研究生师兄顿时怂了，缩了缩脑袋，把声音都咽了回去。
宋长空在旁边看着，愈发的感叹了。
他真的太欣赏张天阳了。
作为医生，小张以后绝对会有很高的成就。
作为老师，能成为他的学生也非常的幸运。
可惜了，要是自己晚生二十年......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啊......
咦，好像有点gaygay的。
第一次腰穿的尝试，算是成功的。
其实只要克服了紧张，对于林可安这种平时基础扎实的实习生来说，真的不难。
难就难在这个紧张。
穿刺针穿过韧带的突破感好像依旧在指尖，林可安一边反复回味着，一边按部就班的完成了腰穿。
等她按计划留了三管脑脊液，又抽了一整管出来，然后开始收针整理垃圾的时候，才突然反应过来。
张天阳这个比，好像自从她穿进去之后，就没有再说话了。
连带着旁边也没有人说话。
抬头，刚好看到对面研究生师兄想说什么，但是又被张天阳一眼瞪回去的画面。
林可安咬了咬唇，默默的开始收拾器械。
“怎么样，腰穿不难吧。”
一直到整个腰穿结束，76床的老太太被重新摆好了平卧位之后，张天阳才凑到正在吸收的林可安身边，再次开口。
林可安点头，默默的冲洗着手上的皂液。
又扯了旁边的一次性纸巾擦干净双手。
走出两步，才突然扭头。
“那个......”
什么？
张天阳已经准备去占台电脑忙自己的了，闻言疑惑的回头。
“谢谢你。”
林可安郑重其事的道谢，然后轻轻的鞠了一躬。
“老师。”
张天阳一愣，口罩下咧了咧嘴。
“查房了，查房了！”
不远处，宋长空已经开始帮着主治医生拍手呼叫散落在在icu病房各地的白大褂们了。
心里突然又有了恶趣味。
张天阳一脸正经。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希望能听到你认真的叫我一声......”
“tui！渣男！”
张天阳：？？？
第262章 想不到标题，拜个晚年吧
“我只是想让你叫我一声师傅而已。”
“你在想啥呢。”
他是那种人吗？
张天阳板起了脸，一挥手，跟着查房去了。
玩笑归玩笑，但是带着林可安做腰穿的过程中，他确实感受到一丝为人师表的感觉。
有点新奇。
毕竟是人生新体验嘛。
......
周三的主治查房，气氛意外的和谐。
没有再来什么问题刁难之类花里胡哨的东西，整体过程很平静，让那些没准备好的小医生们心下稍安。
张天阳直接和间接管理的五个病人，病情都还算稳定。
76床的老太太刚刚做完腰穿，效果很不错，查房的时候张天阳征求了主治医生的意见，决定再观察一天，明天正式拔除老太太的颅内引流管。
趁着主治医生去查下一床的时候，张天阳和宋长空叫来了迷弟迷妹分配任务。
“明天的腰穿还是林可安做，我会在旁边看。”
“师兄麻烦你等会给神经外科打个电话，这个引流管我们没法拔，得他们做手术的那些医生来拔。”
“宋老师，您觉得......”
“我觉得很不错，病历还是我来写吧。”
这个治病又要命的管子一拔，老太太的后续病情应该就稳了。
也算是给了病房外日盼夜盼，抄了好几份a4纸的大爷一个交代。
早上谈话的时候，大爷就已经开始在外面抄抄写写了。
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有没有坐下来休息一会。
......
78床的青年男性依旧处于昏迷状态，唾液分泌旺盛，且浑身周期性震颤。
但从腰穿的结果，还有最新的查血结果来看，感染情况明显得到了控制。
主治医生、宋长空，还有张天阳，在病床旁讨论了一番。
最后决定美平万古联用的治疗方案再用两天，两天后如果感染指标不反弹，就降级，用弱一级的药物。
当然，病床前再次嘱咐了肠内营养制剂一定要及时更换的事情。
这个病人张天阳没怎么经手。
只是曾经灵机一动，注意到了可能的感染源。
能看到病人病情好转，他还是很开心的。
“他在咱们这住了多少天了？”
主治医生也有些感叹。
比起刚刚来了三天的张天阳，他跟这个病人已经“相处”了一个多月了，天天查房都把病人全身摸一遍......
怎么着也有点感情了！
“病人上上个月8号来的。”
宋长空认真的回答着主治医生随口问的问题，一边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记录下主治医生和张天阳讨论过后的治疗方案。
主治医生叹着气，“嘿，都这么久了。感觉病人瘦了好多吧。”
“那可不，来咱们病房睡一两个月，还能减个肥。”
路过的护士长随口应了一句，附和着调笑。
主治医生现在的心情似乎不错，查体完毕之后还专门把78床小伙子的纹身扒开来看了一下。
“你们看这纹身，这图案还看不太出来是个啥，但是这个字，病人刚来的时候看着是个‘小青’，现在看出来是个‘情’了。”
挨得近一点的白大褂没忍住好奇，踮着脚尖探着头看了一眼。
发现还真是！
虽然这个“情”字依旧看着胖了一点，但是好歹能看出型了。
随着一个一个白大褂探头去看，病床前顿时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张天阳下意识的扭头，往窗户的方向看了一眼。
厚厚的窗帘从里面挡住了玻璃，也隔开了icu病房和外面的世界。
但他知道，每天下午，窗帘拉开之后，那里都会雷打不动的站着一个看起来有些沧桑和邋遢的中年男人。
快点好吧。
......
80床大爷依旧在时不时的左右摇头坚持进行他认为的“康复锻炼”。
主治医生每天查房的时候都会说一句，“摇头对你恢复没有实质性帮助的”。
但大爷依旧我行我素。
来来往往的医生护士们也都习惯了。
他的病情也在好转，今天查体的时候，发现右手已经可以在床上平行挪动了。
虽然只动了很短的一段距离，但对于大爷来说，是一个巨大的进步。
“恭喜啊！在好转！”
宋长空在床头鼓励着大爷，惹得大爷激动得又开始左右晃头。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
主任先查了一遍新入的患者，主治医生索性就把他们放在了最后。
再次站在69床床前的时候，张天阳算了算，这是今天第三次过来了。
69床大叔的呼吸比普通病人要急促很多。
正常成年人的呼吸频率在12-20次每分钟左右，给病人上呼吸机的时候，一般也会把这个数值设定在18-20之间。
给69床大叔设定的也是这样。
但大叔抱着自己的气管插管，大口大口的呼吸，愣是把监护仪上的呼吸频率呼吸成了一分钟40-50次上下。
“医生，病人呼吸频率太快了。”
管床小护士一脸忧心忡忡，嘴里叫着医生，眼睛看向的是张天阳的方向。
宋长空注意到了这一点，但不动声色的低下头。
张天阳和主治医生索性压根没有注意到这个细节。
“血气分析做了吗？”
主治医生刚问出口，张天阳就已经把刚刚查房的时候小护士塞过来的结果单子递了过去。
“血气分析用的是动脉血，动脉血压分压低于60mmhg，二氧化碳分压高于50mmhg，符合二型呼吸衰竭的诊断标准。”
主治医生接过单子看了两眼，点点头，然后看着病床上着急着呼吸的病人，又摇摇头。
他看向张天阳，“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现在，询问张天阳已经成为他的本能反应了。
但张天阳也只能摇头。
“白肺”提示病人的全肺都有了病变。
现在病人表现出来的呼吸衰竭，本质上是因为肺泡通气不足导致的缺氧和二氧化碳潴留。
相当于这一口气吸进去，病人能够利用的量，只相当于正常人能够利用的几分之一。
要不然，这个呼吸频率放在正常人身上，早就出事了。
保持快速深快呼吸半分钟后就可以感受到头晕脑胀，不信可以试试。
而对于病人来说，这样的呼吸速度才堪堪能够维持住他生存需要的氧耗。
“想要症状解除，只能等肺部病变好转。”
张天阳默默摇头，“我顶多等会教一教患者呼吸的技巧，让他好受一点，还是得等药物起作用。”
主治医生默然。
病人很难受，他看着也觉得很难受，但是也没办法。
“行吧，下一床。”
张天阳最后一床病人是那个从燕玲医院第三次转上来的中年女性患者。
主治医生照常进行了查体，得出的结果跟张天阳昨天自己查体的结果差不多。
各项指标到现在也出的差不多了，虽然依旧落在正常范围之外，但跟患者之前几次入院时候的指标相比，很明显的好转。
“药物暂时不用调，观察两天看看，情况稳定就降级，可以的话就再转下去继续治。”
这个病人没什么特殊。
主治医生收起听诊器，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躺在床上，脸色有些苍白的女性患者，随口问了一句。
“这个病人的家属昨天来了吗？你们有没有签同意书之类的？我好像没见到过她的家属。”
“老师！”
宋长空一直憨厚的神色突然一变，但来不及阻止了。
“嗬！嗬嗬！”
病床上，一直安安静静的患者突然抽搐了起来。
第263章 千呼万唤始出来的病人家属？
看到病人，问有没有家属，是每个医生的本能。
普通病人尚且需要家属忙前忙后，小到帮忙缴费，代为取药，大到帮助患者作出最终决策，都需要患者家属的帮助。
icu病房里的病人就更是如此了。
普通病人至少还醒着，甚至很多人还可以自由活动。
icu病房里的病人，躺着是常态，一旦能够从床上坐起来，甚至都可以转出去了！
这样的他们，更需要家属的存在。
帮助签署各项同意书，帮助作出各项治疗决定，帮助交钱......
天可怜见，主治医生真的是随口一问！
但病人，瞬间炸了。
她的全身都在颤抖着，带动着气垫床也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张天阳对她的印象从来都是，安静的躺在那里，皮肤苍白，脸上有细小的雀斑，叫她跟她说话会有反应，很有礼貌，但是看起来有些忧伤。
这样一个“安静”的女病人，现在却像是处于青筋毕露的“狂躁”状态。
苍白的脸上甚至涌现出了血色，原本冷清的眉头皱成了厚厚的山包，眼睛里瞬间充满了血色的丝线。
“嗬嗬！嗬嗬嗬！”
风声夹杂着粘稠的痰液，从她气管切开遗留下的管口处溢出。
“老师，不能在她面前说她的家属啊！”
宋长空的脸上罕见的布满了焦急的神色，悄悄的跟主治医生通气。
而张天阳，已经快速欺身过去，拿起床旁的吸痰管，然后一愣。
手感好像有点不一样？
包装似乎跟他之前用的不一样。
眼神快速的在手感不一样的吸痰管上扫过，然后又在病床旁专门放吸痰管的篮子里扫了一圈。
这个病人所有的吸痰管，都是自己手里这个样式的。
跟icu病房里其他病人的，都不一样。
无数念头迅速在脑海中闪过，张天阳却只是手下微顿，然后快速拆封，接引流管，给患者进行吸痰。
激动状态下，分泌速度加快，再加上患者不安的躁动，很有可能阻碍正常呼吸。
张天阳一边操作，一边贴近她温言安慰。
他充分利用了自己可靠+1的属性，以及第六感对患者情绪的甄别，花了好半天，终于稳住了患者的情绪。
名为李倩敏的患者渐渐安静了下来。
脸上挣扎的表情渐渐褪去，紧皱的眉宇散得只剩一个小小的山丘，眼睛因为刚刚用力的酸痛闭了起来，眼角有一些可疑的晶莹。
因为情绪激动而涌上来的红色渐渐褪去，本来就苍白的肤色两相对比之下显得更加苍白。
浑身抖动的幅度没有那么大了，但是还在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
张天阳拎着用过的吸痰管退了下来，处理垃圾，同时叹了口气。
患者是缺血缺氧性脑病，本身就有时发的癫痫，情绪激动之下估计又发病了。
病床靠旁，主治医生驻足不前。
在宋长空的提醒下，他终于想起了这个病人。
就是那个，在东方医院住了三次，累计时间超过一个月，家属出现的次数却一只手数的出来的那个可怜的女人。
待患者的情况稳定一些，他才招呼着张天阳，远远的围起来说话。
“不好意思，我一时间没想起来她就是那个病人，说错话了。”
主治医生主动承认错误，语气里带着唏嘘。
但其实也不怪他。
他作为管理整个icu病房的小头头，每天经手的患者有大几十床。
就算很多患者一住就是十几二十几天，久的甚至一两个月，但这么久下来，他手里病人的基数也很大。
不可能看到一个以前曾经经手的病人，就能马上认得出来。
这一点在许多上级医生那里都一样。
你必须用病人独一无二的特征提醒他，他才能记得起来。
在肾内科的时候，一般是，“就是那个来的时候高钾血症的”，“就是那个脑梗后遗症的”，“就是那个小姑娘”。
在神经内科，则一般是，“就是那个身上有纹身的”，“就是那个白肺的”，“就是那个喜欢摇头的”。
而对于管床医生来说，则又是另一种情况。
管床医生大部分都是临床经验尚浅的小医生，经手的患者统共就没多少，自然每一个都记忆清晰。
有时候你只说了一个名字，小医生们的脑海里就可以跳出关于这个病人的所有信息，包括性别，年龄，长相，病因，病情，检查结果，用药......
但当他们成长为大医生，手里的病人多了之后，病人们也渐渐会转变成一个需要“特殊代号”才能想起来的词条。
“情况你们也看见了，以后在这个病人面前，不要提她的家属。”
主治医生认真的嘱咐着一圈小医生，说着说着又摇头感叹。
“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
查房很快结束。
看看电子时钟，时间才刚刚走过十点半。
难得早早的解放的白大褂们暗自欢呼一声，轰然散开，各干各的事情去了。
早点完成查房，就意味着早点有时间写病历、开医嘱、做操作，然后可以按时下班，吃上热乎乎的饭菜。
要不然，午休能不能保证都是个问题。
张天阳抽空去69床床边教了大叔呼吸的技巧。
虽然依旧改变不了大叔呼吸困难的情况，但好歹能够让他好受一点点，聊胜于无。
然后，他开始纠结李倩敏的事情。
病人是昨天下午从下级医院转上来的，有燕玲医院的医生陪同和交接。
但确实还没见过家属出现。
医疗文书上暂时只有患者自己的红手印，属于家属的地方还是空白的。
虽然这个患者的病情很稳定，张天阳也觉得不会出什么事情。
但是万一真的出事了，各种文书没有家属的签名，终归有点问题。
所以他对照着患者第一次入院的时候留下的电话，第六次拨出了号码。
“嘟——嘟——”
电话还没接通，从侧门进来的小护士就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李倩敏的管床医生在不在？”
张天阳看了一眼屏幕，随手挂断，然后应了一声，“在这！”
“出来看看吧，好像是家属来了。”
小护士的脸色有些奇怪。
张天阳没太在意，反而心里松了一口气。
家属还能来，情况就不算太坏啊。
跟着小护士从侧门刷卡出去，张天阳抬头，对上了一双眼睛。
然后他就愣住了。
“就是这个。”小护士指了指面前的人，然后又回头指了指张天阳，“那个是病人的管床医生。你们自己聊吧。”
然后，她干脆的退到一边的治疗车旁，悉悉索索的整理东西。
一双眼睛却暗自往这边飘。
摆明了就是好奇。
她在神经内科待的时间不长，根本没有接触过这个据说来了三次的病人，更没有接触过她传说中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家属。
张天阳整个身子挤出侧门，脚下却斜夸一步，用脚尖抵住了随时会锁的侧门，然后带着怀疑看向了面前这个......小哥？
患者的老公年龄估计也在四五十岁，儿子听说刚上大学，应该是18/19岁左右。
但面前这个小哥，看上去有23往上，但应该不到30。
不论是哪个，好像年龄都对不上。
而且，他怀里还抱着一大把东西。
张天阳的眼神在他怀里飘过，发现他抱着的，是一堆......
吸痰管？！
第264章 升官发财死老婆
“你是，李倩敏的家属？”
张天阳的语气里带着疑惑。
“啊，啊，是。”
小哥不知道是反应慢，还是什么别的，说起话来犹犹豫豫的。
“那什么，这个是吸痰管。”
小哥怀里抱着的那堆管子果然是吸痰管。
张天阳低头看了两眼被塞到怀里的一堆吸痰管，发现这些吸痰管果然就是刚刚他给女病人吸痰的时候用的那种。
怪不得手感不一样。
整个icu病房，乃至整个东方医院，用的吸痰管都是同一种。
只有这个女病人，用的是家属送来的专用吸痰管。
张天阳心中疑惑。
如果这个小哥真的是家属的话，如果家属连患者的吸痰管都要特意准备的话......
那应该是很上心的啊？
这跟他之前得到的信息好像不太符合啊？
“那个......”
小哥看上去比较内敛，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了？是问病情吗？”
张天阳“善解人意”的主动开口，对方却直接摇了摇头。
“那个，我是想问，里面还缺什么吗？”
这是个什么鬼问题？
里面还缺什么？？？
icu病房里什么都不缺，只要卡里有钱，该用啥都能用......
张天阳感觉这个所谓的“家属”处处都透着诡异，然后，对面小哥又开口了。
“那个，我给你留个电话吧。”
小哥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个小本子，还有一只圆珠笔，刷刷的写上一串数字，然后撕下纸张递给张天阳。
“以后再有什么事，就打这个电话吧，不要再打他们的电话了。”
这句话说的倒是流利，可张天阳有些听不懂。
“什么什么谁们的电话？”
小哥已经近乎于恳求了，“就是，不要再打之前留的家属的电话了，就是137那个......”
这下子张天阳懂了。
之前李倩敏在东方医院的系统里留的电话就是137开头的，从昨天到刚刚，他一共打了六次。
一开始还有男人接听，说是过段时间回来的。
再往后，直接就不接了。
“那个，一定一定直接打这个电话啊！”
小哥反复哀求了好几次，言辞恳切，表情看起来甚至都快要哭了，张天阳只能点头答应。
“嗯，那，有什么需要再叫我，我先走了。”
小哥再三确认了张天阳不会再打那个137的电话之后，竟然直接要走。
张天阳急了。
“诶，那个同意书你们还没签呢！还有，要不要看看病人啊，病床靠门，你过来站我旁边就能看到，喂！”
小哥却完全没有想要看看病人的意思，几个呼吸间就已经走出了老远。
张天阳抱着一堆吸痰管愣在原地。
怎么回事？
就这么走了？
走了？
了？
这特么的，这个小哥的年纪跟病人的老公和儿子的年纪都对不上，该不会是病人的情人吧？
难道是，患者虽然有家室，有老公和孩子，但是出轨了，有一个年轻的姘头？
因为这样所以出事了之后老公和孩子才对她不管不顾？
然后，姘头悄悄的在背后关注她，还刻意给她弄了专用的吸痰管。
但是怕被她看到，勾起伤心的事情，所以避而不见？
张天阳抱着满怀的吸痰管，脑中急转，瞬间脑补出了一出几百万字的家庭伦理大剧。
虽然身为一个医生，不应该对患者的个人信息产生过多的好奇心。
但他还是很想抓住刚刚那个小哥，问个清楚。
“怎么回事？”
用脚尖顶开剩一条缝没有自动上锁的icu病房侧门，张天阳抱着一堆吸痰管重新挤了进去。
旁边的小护士赶紧过来帮忙接住他怀里的吸痰管，然后帮着往床边的小篮子里插。
一边插，一边叽叽喳喳的开始问。
小护士们都是刚来不久的，对这个病人的情况好奇的很，但又不甚了解。
护士长倒是对这个三进宫的病人印象深刻。
隔了病床老远，张天阳虚心请教护士长，“刚刚那个家属，是病人的什么人啊？”
“什么家属啊。”
护士长斜着撇了远处的病床一眼，估摸着病人应该听不到他们说话，但也压低了声音。
“那就不是家属！那是那家医院的人！”
“那家医院？”
张天阳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就是，出事的那家医院啊！”
护士长这样一说，他才恍然大悟。
这个病人的病历里写的很清楚，最开始是因为子宫不规则流血，去做的刮宫。
刮宫术后送回病房的路上突发的呼吸心跳骤停，抢救回来之后，人就一直昏迷。
出事的那家医院，自然就是给她做刮宫的医院了。
“那家医院的人为什么要来？”
好奇心比张天阳还要旺盛的小护士们叽叽喳喳的开始抒发心中的疑惑，护士长心情好，也开始跟她们聊八卦。
“那家医院来人，是要送各种一次性物品啊！这个患者现在所有的治疗费用都是他们医院包的，送自己的耗材过来，还便宜一点。”
小护士一脸惊奇，“啊？那家医院为什么要包医疗费啊？病人现在不是在咱们医院了吗？”
护士长撇了患者一眼，压低声音。
“这不是做手术出事故了吗？病人的家属在告，医院当然希望患者的预后好一点，这样判的时候可以少判很多钱，相比之下，这点医疗费才是小头。”
小护士下意识的皱眉，“不是吧？那病人的家属......”
“她老公巴不得她直接死在手术台上呢！”
护士长撇撇嘴，似乎想起了唯一一次见到患者家属的场景。
“又可以得到一大笔赔偿金，一个本身还挺健康的中年女性，值很多钱的。”
小护士的人生观和世界观里还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事情，怎么也不相信。
“可是，可是那是他老婆啊？”
护士长就已经饱经风霜了，对着小护士摇头。
“老婆又怎么样？你没听过一句话吗，升官发财死老婆，那个男人巴不得病人死了，他好再娶一个。
你们不知道，她老婆送到我们医院的时候那个男的态度还算正常的，结果一治，患者醒了，瞬间态度就恶劣了。
那人还怪我们把他老婆治好了，你说气不气人......”
“还有啊，这个病人之前不是一直待在燕玲医院吗？我听那边的姐们说了个事。
你们也看到了，病人本身很乖的，不吵不闹，配合治疗。”
“但是啊，好像是前两周，她老公还有她老公的妈妈一起去看了她一回。
也不知道跟患者说了什么啊，就是那个下午，人走了之后，患者就开始哭。
哭的那个伤心啊，嚎啕大哭，听说整个icu病房都能听到哭声，撕心裂肺的......”
张天阳默默的听着。
他原本心里对八卦充满了好奇。
现在却逐渐变成了沉重。
第265章 现实太沉重了，总得做点什么
原来并没有什么情深义重的戏码。
从来都没有。
患者的老公不仅不想管她，甚至还想用她的一条命给自己换钱。
患者醒过来，这件事情放在任何一个icu病房里的病人身上，家属们都要喜极而泣。
但放在李倩敏身上，她的老公却反而变得态度恶劣......
她的儿子，虽然护士长和小护士们的聊天中并没有提及，但他也已经用行动表现出了自己的态度——他从来没来看过他妈妈。
出事的医院自发的给患者送各种耗材，甚至让她享受到了东方医院里独一无二的“特权”，看起来好像充满了温情，似乎人间还有大爱。
但事实上，医院也只是出于自身利益的考虑。
他们送东西，盼着患者好，归根结底，是盼着自己好。
没有出轨，没有三角恋，没有偷偷的温柔。
没有哪怕一丝对美好的期盼。
有的，只是沉重的现实。
还有不堪一击的人性。
张天阳想起当初他翻看李倩敏的病历的时候，诊断里面标注的“抑郁症”。
摊上这样的家人，又怎么能不抑郁呢？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投向了远处的病床。
跟之前听到“家属”两个字之后反应强烈的样子完全不同。
现在的患者，又恢复了平静。
癫痫是一阵一阵的，现在好像已经好了。
她仰面躺着，睁着眼，安安静静的看着天花板。
苍白的脸色，带着细小的雀斑。
眉宇间依旧有着淡淡的忧愁。
气管切开的地方随着呼吸的频率，发出规律的“呼——吸——”
真的很安静。
明明是那么乖的患者。
张天阳思考了一会，走到了床边。
“你叫李倩敏。”
他的声音引起了患者的注意。
因为他能很明显的看到，患者的眼球开始转动，然后定格在他的方向，甚至还尽力抬了抬头，努力看了他一眼，然后才缓缓仰下去。
“啊——啊——”
她努力发出两声短暂而嘶哑的声音，表示自己在听。
于是张天阳温和的笑了，“很好听的名字。”
似乎是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种话，可以明显感受到，病床上的患者顿了一下。
一时之间，她竟然不知道应该怎么反应。
“我是你的管床医生。”
张天阳依旧笑着。
虽然他带着口罩，病人不可能看见。
但是笑着说出来的话，跟板着脸说出来的话是不一样的。
这样敏感的患者，一定能够分辨的出来。
“咱们来做康复运动吧。”
“来，先从右手开始。”
张天阳能做的不多。
但他想做点什么。
......
机能锻炼一直持续到中午下班。
原本这是管床护士们的活。
对于动不了的病人，小护士们需要每天帮助他们活动一定时间的四肢，避免肌肉萎缩。
对于能够自己动的病人，在被动活动四肢锻炼肌肉之后，还要鼓励患者自行进行康复运动。
比如尽可能的移动手臂，脚趾，努力抬腿之类的。
所以80床的老头常常误以为左右摇头可以促进恢复......
张天阳做的很认真，小护士们原来叽叽喳喳的围在护士长旁边听各种八卦，后来看着看着，做完自己的活之后也自发的过来帮忙。
李倩敏是女人，她们也是女人，天生的有一种感同身受，而且，她实在是太惨了......
“我现在要去吃饭了，你中午睡一觉，下午咱们继续锻炼，好不好？”
张天阳温柔的跟女患者告别。
“啊，啊。”
气流在气管切开的管口处盘旋，李倩敏努力的抬头，去看病床旁这个陪了她好久好久的男医生。
“啊，啊，啊。”
她努力的，点动着自己的头部，但很快失去了力气，重新仰面躺倒。
“那，我先走了。”
张天阳最后看了两眼，抽身离开，然后叫住了刚刚那几个时不时帮他一起给患者做锻炼的小护士。
“你们下午还在吗？我下午请你们喝奶茶？”
“嗯？为什么？”
“无功不受禄，说，你有什么企图！”
“诶呀，不会是看上哪个了吧？但是这边好几个都有男朋友咯，不知道你看上的是哪一个呀~”
小护士们离开病床的范围，被李倩敏的事情感染得有些低落的神经很快恢复了过来，叽叽喳喳的发问。
张天阳被奔放的小护士们搞得冷汗直冒，连忙解释。
“那什么，我是想谢谢你们刚刚跟我一起帮患者锻炼。”
“这个患者实在是太可怜了，但是我是男生，又不太方便，以后可能要麻烦你们，有空就多帮帮她。”
叽叽喳喳的小护士们沉默了一会，很快又活泼了起来。
“诶呀，没事的，举手之劳，嗯，我想要波霸奶茶！”
“我们也觉得她好可怜啊，但是奶茶还是可以有的，我想要那个烧仙草......”
“其实病人的积极性很强的，可以明显看出来她想快点好，我们会帮她的啦！但是喝奶茶怎么能不点焦糖呢！你们都是异端！”
“我想要清爽点的，蜂蜜柠檬茶好了。”
在临床上混久了的小护士们才不会跟张天阳客气，几个呼吸间就已经把自己的诉求说了出来，张天阳一一记下，然后当场选好准备下单。
四人份的奶茶，其实一点也不贵，只是个心意。
但是这个预计到达时间就有点问题了。
张天阳看了看点单界面，然后抬头询问。
“嗯，可能半小时之后到，你们那时候应该还在，但是我应该回去了，怎么办，留你们谁的电话？”
“诶呀！开始要电话了！”
小护士们突然又激动了起来。
“来来来，我们四个你想要谁的电话？”
“你这么激动，怕不是想给你的电话出去？放心，我们不跟你抢~”
“诶呀，臭丫头，你是不是春心萌动了？”
“说什么呢，都是实习的......”
“喜欢要赶紧下手啊，实习医生怎么了，前途无量啊，不抓紧，就成别人家的了......”
眼看话题越来越偏，张天阳的假笑快要绷不住了，赶紧退败。
“那什么，那我不要电话了，直接给你们转账你们自己点？微信还是支付宝？”
话一说出口，张天阳就后悔了。
因为原来打打闹闹的小护士们眼睛里都流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
“可以啊小哥哥，加微信比要电话还要更进一步啊！你这是要得寸进尺的节奏！”
张天阳：？？？
不是。
给个钱而已，不一定要加微信啊！
付款码难道不行吗！
最后的最后，张天阳没敢加微信，也没敢说出“付款码”这种铁定要被叽叽喳喳一通的事情，只要了一个电话号码，然后在一群小护士的娇笑中落荒而逃。
“还是小林琳可爱啊！”
想着自家小护士脸蛋红红害羞的样子，张天阳就不由得感叹。
神经内科的小护士们到底都经历了什么啊喂！
说起这种话题来比男生还猛是怎么回事啊喂！
恍恍惚惚晃到icu病房大门口的时候，张天阳突然注意到了站在走廊旁边，低着头对着手机屏幕眉头紧锁的宋长空。
他太过于专注，以至于根本没有注意到张天阳就在他身后不远处。
张天阳跟着惯性往休息室走了两步，然后顿了顿，又退了回来。
差点忘记要跟宋长空说了。
他走到宋长空身边，先咳嗽了两声引起对方注意，然后开口。
“宋老师。”
第266章 表情逐渐呆滞
宋长空有些沮丧。
东方医院进修的名额来之不易，他每天都很努力。
可虽然这边的老师确实教了他很多东西，但这些理论知识，回去自己的医院，终究是要传播出去的。
他必须学点自己医院那些同事们不会的技能，这样这一趟进修才算是有意义。
放在古代，这就叫做“吃饭的手艺”。
放在现代，这也叫做“立身之本”。
他必须在进修的这段时间里，搞到一门可以让他在下级医院里吃香很久的技术。
他本来把目标定在了“支气管镜”这个技能上。
但是一来，他现在在icu病房，这里理论上是要求上班时间所有icu医生都要在岗的。
除非找人帮他看着，要不然很难偷偷溜出去。
二来，身为进修医生，想要跨科室跟对方打好关系实在是太难了。
虽然人家做支气管镜的时候你悄悄的在旁边看看，一般也不会赶你走，顶多嫌弃你占了位置碍事。
但是想要人家主动给你讲解，仔细传授各种细节性的经验，那就不太可能了。
所以他进修时间已经过了大半，“支气管镜”这个技能掌握的进度却可能还不到20%。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刚刚的通话记录上。
宋长空叹了口气。
刚刚他给好不容易搭上线的呼吸内科的医生打了电话，想要周末去摸一摸支气管镜的仪器，然后被干脆利落的拒绝了。
“周末支气管镜室被主任占用了，我也没办法。”
对方直接把呼吸科主任抬了出来当做理由，他还能说什么呢？
“宋老师。”
张天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宋长空从沮丧的情绪中惊醒，下意识的按掉了手机屏幕，然后迅速整理好自己的表情，这才抬头。
“啊，小张。”
他的表情管理做的很好，但是张天阳还是凭借着第六感感受到了他的低气压。
想了想，张天阳没开口问。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问了要是解决不了就尴尬了，不如直接带来好消息。
所以顿了顿后，张天阳直接开口。
“宋老师，你周末有时间吗？”
“嗯？”
宋长空一时间不知道张天阳想干什么，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周末上午照常查房，下午倒是可以走，不过暂时还没想好。”
如果按照原计划，下午他想去呼吸内科的支气管镜室摸摸仪器的，但是现在......
气压又有些低，张天阳疑惑的看了宋长空一眼，耸了耸肩。
“那就周末两天的下午，我拜托师兄约了呼吸内科的支气管镜室，想学一下新技术，宋老师有兴趣一起吗？”
“嗯？什么？”
宋长空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张天阳倒是很有耐心的重复了一遍。
“我说，我周末要去呼吸内科学一下支气管镜的操作，宋老师有空的话，要不要一起啊？我记得周一的时候你本来要去一个下午的，结果后来耽误了。”
这次，宋长空听清了，不由得张大了嘴巴。
“你，我，支气管镜室......嗯......你约好了吗？那边会给你进去吗？”
不怪宋长空不惊讶，实在是，他刚刚得到消息，周末两天支气管镜室都被呼吸科主任征用了，等闲人进不去。
而现在，张天阳转头就来问他要不要一起......
“约好了啊。”张天阳有些奇怪。
“我周一就找师兄去约了，刚好这周末两天有几个有关系的病人要插队做支气管镜，咱们可以顺便去学一学。”
“嗯，那边的医生刚好也有空，会给讲解的。”
他眨眨眼，再次询问，“怎么样，宋老师有时间吗？”
“有时间！”
宋长空脱口而出。
他太有时间了啊！
能够去支气管镜室好好学，还有呼吸科的医生给讲解，这特么的就算请假，也得有时间啊！
但是，但是......
“小张，你这，带着我一起去，真的好吗？”
“没事啊，又不是站不下，我跟他们说过了，咱们俩一起去。”
张天阳笑了笑。
一直以来，宋长空对他都挺好的。
刚来的时候，宋长空没有嫌弃张天阳是个实习生，很尽职尽责的给他介绍和讲解。
后来张天阳锋芒毕露，甚至抢了这个名义上的带教的风头，比如在76床老太太的治疗方面，他就鸠占鹊巢的霸占了原本属于宋长空的主导地位。
但是宋长空对他的态度却一直没有变，依旧很和善。
偶尔做操作的时候，宋长空还会甘心做一个助手，帮他递点东西。
那么随手帮一下这样一个老大哥，张天阳觉得也算是投桃报李。
至于呼吸内科那边，也不用太过担心。
消化科师兄昨天晚上给他打了电话，告诉他都约好了。
还拍着胸脯保证最少是主治医生，甚至是副主任医师教学，可以带两三个人一起。
对方有求于他，应该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掉链子。
实在不行，自己也是可以教的嘛！
系统里也有支气管镜的用法训练，他这两天抽时间，已经通关了。
“那就这么说好了哈，到时候我叫你。”
消息通知到，也定好了时间，张天阳心满意足的挥手告别。
宋长空也呆呆的挥手。
在临床摸爬滚打混迹了这么久，他少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困扰他那么久的问题，在张天阳口中却似乎轻而易举。
自己想找个住院医教教技术，人家都不太乐意。
而张天阳找的关系，呼吸内科那边反馈过来却是“主任包场”。
虽然即便是主任包场，最后来教学的估计也是个住院医，顶天了主治医师。
但这个差距。
还是很大啊。
而张天阳，名义上不过还是一个实习医生而已啊！
回过神来，宋长空摇摇头，然后稍稍用力的用手在脸上拍了拍。
想啥呢。
人家名义上是个实习医生，可是能力上，能跟主治打一架。
这样的天才，活该资源丰厚啊！
自己当初下的，要跟他打好关系的决定，还真是正确。
这次的恩情应该也要好好记下来，以后如果可以再加深加深感情，就更好了......
宋长空想了想，叹了口气。
可是不一会，又“嘿嘿”的笑了起来。
这样的偷笑一直持续了好久。
从周三下午，到周六上午，宋长空都处于这种过一会就要傻笑两声的状态当中。
而随着周六中午的临近，在这种状态之外还蒙上了一层“不安”的buff。
终于，周六下午两点半，张天阳招呼着宋长空一起赶到了呼吸内科的支气管镜室。
看清里面几个白大褂长相的瞬间，宋长空下意识的想要揉揉自己的眼睛。
这些天他积攒下来的所有“欣喜”、“不安”、“躁动”，都渐渐转化为了呆滞。
这特么的，还真是主任包场啊！
第267章 自己选的榆木脑袋，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呼吸内科的支气管镜室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正常操作的时候，里面一般会有一个护士，一个医生，一个患者，顶多再加两个围观的小白猫。
但现在，呼呼啦啦站了**号人，还都是一些看起来气场颇大的人物，顿时就显得拥挤起来。
宋长空站在张天阳身后，靠右边一点的地方，迅速的将在场的白大褂们都扫了一眼。
除了他和张天阳之外，还有两个看起来稍显年轻的白大褂，除此之外就是四个明显上了年纪的白大褂。
隐约间，他感觉看到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
似乎都是医院宣传栏上出现过的人物......
顿时，他脚下微顿，比张天阳又慢了一步。
嗯，他有点怂......
宋长空一直信奉一个道理，在没有足够的实力的时候，贸然闯入不属于你的圈子，反而容易得罪人......
自己名义上的“学生”张天阳所待的圈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o(╥﹏╥)o
张天阳倒是没有那么多顾虑，一脚踏进了支气管镜室，眼神迅速在里面的白大褂们的脸上还有胸牌上扫过。
有两个熟面孔，分别是跟他一起做了两次胃镜的消化科师兄，和当初第二次做胃镜的时候曾经来旁观的消化科大主任。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年轻的面孔是呼吸内科的副主任医师。
剩下的三个胸牌上写的都是“主任医师”的头衔，两个消化科的，一个呼吸科的。
张天阳眨眨眼，忍住了自己想要转身退出去，再看一次科室名称的想法。
这里面的六个白大褂，竟然有四个都是消化内科的，只有两个是呼吸内科的！
这特么的，真的是呼吸科的支气管镜室，而不是消化科的胃镜室吗！
“张师弟。”
消化科师兄首先注意到了张天阳，主动打了招呼。
“呦，小张来啦！”
消化科大主任也很快反应了过来，笑眯眯的跟张天阳打招呼。
看那亲密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跟张天阳很熟呢！
可事实上，他跟张天阳在这之前统共也只见了一面。
“你好啊。”
“下午好。”
“张医生来了。”
剩下的三个消化内科主任也笑着打了招呼，语气听起来非常和善。
张天阳也跟他们打招呼，还一一握了握手。
其实他不是很想握手的。
医院里应该要注意好手卫生，能打招呼就别握手，握了手也最好尽快洗一洗，毕竟大家都是医生，谁知道对方刚刚接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但是几个主任已经把手伸出来了，不握好像不太好。
强忍着想要马上用免洗手消搓两下的**，张天阳继续跟剩下的两个呼吸内科医生打招呼。
比起消化内科的全员热情，两个呼吸内科的主任和副主任表现的就相对正常一些，看向张天阳的眼神里更多的是一种好奇。
“小张同学，最近经常听到你的名字啊！”
“你还在轮转阶段吧？什么时候来咱们呼吸内科转转啊？”
呼吸内科的两个白大褂跟张天阳随口聊了两句，就聊不下去了。
因为在他们说出“什么时候来呼吸内科转转”的瞬间，刚刚还乐呵呵的几个消化内科的主任们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起来。
“哈哈！那什么，对了，那位是？”
呼吸内科的主任和副主任赶紧打了个哈哈，不在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起了跟在张天阳身后的宋长空。
几乎已经变成小透明的宋长空这才有机会，做了个自我介绍。
“哦~原来是宋主任。”
消化科大主任跟宋长空笑眯眯的打了个招呼，“还要谢谢宋主任在神经内科对我们小张的照顾啊！”
这语气，怎么听着感觉好像自己是消化内科的人呢？
张天阳听得有些懵，扭头看看还算熟悉的消化内科师兄。
可消化内科师兄也只能无辜的眨眨眼。
这些天，消化科大主任天天给他开小灶，传授的不是疾病知识，而是到底要怎么变着方子拉拢张天阳。
说两句话还算好的了，天知道这几天他都听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计划......
两句话之后，几个主任医师们又把话题转回了张天阳身上。
宋长空从始至终，似乎只得到了他们两三句话的注意。
但他心里一点也没有不平衡的意思。
身为一个进修医生，本身就是东方医院食物链接近最低端的存在了，能让大佬说一声辛苦了就不错了，还指望人家多注意你吗？
能够沾沾张天阳的光，来这里学点东西，就已经是张天阳念着他的结果了。
要不然，今天他想踏进这个门都没可能。
宋长空心里乱七八糟的想些东西，站在门边安静的看着张天阳面不改色的跟一群大佬们寒暄，脸上的表情经历了好几个微变。
最后，定格在了笑容上，且愈发真挚。
张天阳这个大腿，真香！
“好了好了，人家小张今天是来学技术的，咱们这群老头子在这里叨叨这么久。”
几分钟后，消化科大主任笑眯眯的结束了话题。
“嗨，这不是稀罕小张，都想来看看嘛！”
“小张这么厉害，以后导师该多扬眉吐气。”
“哎呀，咱们消化内科怎么就没有小张这样出色的后辈呢。”
剩下两个消化科的主任也笑着应和，不留痕迹的又夸了张天阳一句。
两个呼吸内科的主任和副主任像是看出了什么，眼神古怪的看看消化科的几个白大褂，又看看脸色平静似乎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张天阳。
看破不说破，还是好朋友。
要是说破了，消化内科大主任说不定得跟他俩拼命。
又说了几句，消化内科的三个主任正式告辞，消化科师兄跟张天阳打了个招呼，出去送自家的三个大佬。
支气管镜室渐渐远去的时候，消化科师兄忍不住了。
“主任，咱们这样真的好吗？”
消化科大主任还处于乐呵呵的状态，随口问了一句，“什么这样？哪样？”
“就......这么多人一起来啊......张师弟他是想学支气管镜的，又不是想学胃镜，咱们来的人比呼吸内科的还要多，是不是有些喧宾得主了......
额......主任，张师弟刚刚都不好意思了......”
消化科师兄说着说着，声音渐渐小了下来。
因为对面消化科大主任脸上的乐呵呵已经完全消失殆尽，再次露出了他这些天见得最多的脸色——
恨铁不成钢！
“呼——”
消化内科大主任的呼吸突然增粗变快，盯着自家的榆木脑袋，疯狂的自我催眠。
“这是我自己选的学生自己选的学生。
虽然没有小张那么变态但是胜在听话胜在听话。
不能生气不能生气......
呼——”
第268章 厚重的笔记本
深呼吸几次，内心那股子恨铁不成钢却依旧挥之不去。
消化科大主任恨不得把自己的指头戳在这个怎么教都教不会的榆木脑袋头上，但又不得不教。
“咱们要的不就是他不好意思吗？”
“觉得不好意思，觉得有所亏欠，就是咱们撬墙角的开始啊！我这些天怎么教你的？”
眼看消化科师兄还是不能够理解的样子，消化科大主任无奈了。
“小邱啊小邱，你哪都好，学习能力也强，流体力学都啃的下嘴，就是这待人接物，还差了点。”
如果不是恰好是这个榆木脑袋跟张天阳有过合作，他再怎么样，也得选一个机灵点的学生啊！
“算了算了。”
心累的大主任不再强求的摆摆手。
“我不需要你理解了，你就按我教你的去做，之前给你讲的那些你做笔记了没有，两个攻略路线画出来没有？”
“记了记了，路线也划了。”
消化科师兄赶紧去掏自己的笔记本，厚厚的书页里，密密麻麻都是字迹，最后两页还画了两个流程图一样的东西。
“行了，不用给我看，照着做，按时汇报进展。”
消化科大主任叹了口气。
“你这两天跟紧点，我看小张还带了个人一起来，这支气管镜未必是他自己要学。
要是有可能的话，明天你就把他拐到咱们胃镜室去，留他朋友在这里学就是了。”
“快去吧！”
消化科大主任推了一把自家的榆木脑袋。
“记得刷好感度啊！刷好感度！刷好感度！”
重要的问题重复三遍！
“哦，哦。”
邱明收起了自己的本子，一步三回头，慷慨赴死一样的往支气管镜的方向走。
虽然总觉得这样是在忽悠张师弟。
可是主任说的没错。
张师弟如果可以来消化内科的话，是在为所有消化内科的病人们谋福祉！
唉。
不择手段就不择手段吧。
......
张天阳身为当事人，完全不知道那帮“戏贼多”的消化科白大褂们在外面的谈话。
他只是在一堆人出去之后，迫不及待的用酒精凝胶搓干净了自己的双手。
支气管镜室里，已经开始在做操作准备了。
“同意书都签好了吗？操作同意书，还有麻醉同意书。”
“都在这呢，您看看。”
手术医生和手术护士在进行核对。
现在支气管镜室里有六个人。
呼吸科的主任在消化科那帮白大褂出去后不久就找了个理由告辞了。
像是支气管镜这种简单操作，主任一般是不会上手的。
多了去的事情等着他们去处理。
能够过来“接待”一下张天阳，完全是在给消化科大主任的面子。
当然，也有可能出于对张天阳本人的好奇。
呼吸科那个副主任医师留了下来，他是支气管镜的手术医生。
消化科大主任很用心，并没有随便找一个住院医和主治医来教张天阳，直接给他安排了一个副主任级别的老师。
张天阳显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内心里还是很承情的。
消化科的邱师兄也回来了，就跟在张天阳身后当做陪同。
其实他对支气管镜一窍不通，纯粹是来刷张天阳的亲密度的。
手术护士是刚刚进来的，她没有看到刚刚一群主任们环伺的场面，正在兢兢业业的跟呼吸科副主任医师一起核对着各种术前同意书以及病人的情况。
最后一个人，自然是躺在病床上的病人了。
病人是一个中年大叔，这时候有一点点术前的焦躁，于是半扭着头跟张天阳说话。
“医生，医生。”
“嗯？怎么了？”
中年大叔躺着冲张天阳露出了带着讨好的笑容，“医生，刚刚那些医生，都是主任吗？”
病人其实一早就躺在操作台上了，只是刚刚一群大佬们的气场太大，他愣是成了一个透明人。
“对啊，都是主任。”
操作还没有开始，宋长空在观摩呼吸内科医生和护士的准备工作，身后的消化科师兄有些腼腆，似乎一直想说什么，但是一直不敢说，所以张天阳索性跟中年大叔聊了起来。
“这么多主任，应该不是来看我的吧？是来看你的？”
中年大叔不知道是个什么身份，但是很显然刚刚察言观色看出了张天阳才是众人的焦点。
张天阳想了想，“算是吧。”
“那医生，今天是你来给我做手术吗？”
看着中年大叔期盼的眼神，张天阳有些想笑。
“不是我，是副主任给你做哦，我就是来学习的。”
“哦，这样啊......”
中年大叔的脸上有明显失望的颜色。
他才不信张天阳说的自己是来学习的鬼话呢！
一群主任都要卖好的人，只是个学生，这像话吗！
倒是旁边那个看起来一把年纪的老医生，那种亦步亦趋跟着看的样子，才像是来学习的吧！
“来核对一下病人。”
呼吸内科副主任医师很快开始进行下一步。
问名字，看手腕带，询问进食情况，然后准备开始麻醉。
“支气管镜都需要做个麻醉。
因为气管有异物的时候会产生强烈的应激性痉挛，这也是平常咱们误吸了东西可以及时排出的机制，不麻醉的话，这个支气管镜根本放不下去。”
呼吸科的副主任医师看起来很好相处，很仔细的给张天阳做着讲解。
张天阳虽然早就在系统里学习过这些，但还是认真的听着，同时分出余光去看旁边的宋长空。
这个两鬓已经有些斑白的老医生，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捧上了笔记本，把一切比较重要的信息都仔细记录下来。
笔尖飞舞，勾勒出飞舞的字迹
张天阳注意到，那本子的大小和厚度，应该是刻意挑的，是能够放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最大最厚的款式。
估摸着，有一个指节那么厚。
而其他的医生们，笔记本各种各样，厚度不一，看起来就像是随手拿的临时记录本，他甚至还见过直接拿小型草稿本当笔记本的。
就算是他自己的笔记本，也是薄薄的小本子，一个科室一换。
而这么厚的笔记本，宋长空却已经用掉了四分之三......
翻页的时候，张天阳偶尔能够看到再往前的那些页面，全都布满了笔记。
有文字，有时候甚至有图像。
小医院的医生，为了学点东西，真的是很不容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