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张天阳的眼神实在是太可怕，女人被吓了一跳。
可下一刻，她重新插起了腰。
对于自家弟弟恶意伤人这件事，她的脸上没有一丝意外，没有一丝愧疚。
甚至，面对张天阳的滚，她还露出了震惊。
“你让我滚？”
“病人心率快了你们不来看还让我们滚？”
“你这医生怎么回事？还有没有医德了！这什么破医院破医生啊！”
又来了，又来了！
无理取闹！
颠倒黑白！
泼妇骂街！
杨教授刚刚被她亲爱的弟弟刺伤。
早有预谋的，趁其不备的，从身后偷偷摸出那么一把四十厘米长的大刀的，故意杀人。
地上都是血。
新鲜的，没有来得及干的血。
而她，一眼没有看倒在地上的医生。
仿佛那个这些天为了老太太的病殚精竭虑的好心医生天生就是活该！
可是杨教授除了对他们温柔之外，还做错了什么！
医德？
去他娘的医德！
对人渣，不需要！
“都来看看啊！这什么破医生！这......啊！”
结结实实的一巴掌印在她的脸上。
瞬间，她的半边脸就肿了起来。
女人瞪着双眼，捂着脸，难以置信。
疼痛和怒气充斥着她的心，她突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开始撒泼。
“依！唔！都若康康！一三打仍！一三打......”
“啪！”
另一边脸也肿了起来。
张天阳冷冷的盯着她，再次开口。
“滚！”
“吾！”
女人双手捂着两边的脸，对上了张天阳冰冷，却疯狂的眼神。
然后住了嘴。
她想闹。
但是她怕，怕她再说一句话，面前这个白大褂就会再给她一脚。
所以她怂了。
带着满腔的怨恨，在张天阳冰冷目光的目送下，她走了。
跨出大门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
但她脸上两个带血的巴掌印，没人敢扶，直接摔在了地上。
“吾！吾定废！”
狠话也没有放出来，在张天阳冰冷的目光中缩了回去。
对面的急诊外科反应很快，已经带着人赶来支援。
“咕噜咕噜咕噜！”
平车推进来，众人合力将杨教授抱到车上。
监护仪和球囊早就上好了，也一起跟着车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地上，行凶者还在狂笑。
气管插管已经安好，只要按时捏球囊，正常通气不是问题。
这一刀虽然下手狠，但是万幸，没有伤到大血管。
凭借超强的眼力能看到的断裂小血管他都已经夹闭了，有他的提示，急诊外科的师兄们就算缝不起来，结扎一下总是可以的。
至于神经有没有受到损害，现在还看不出来。
张天阳将杨教授交给急诊外科的医生，自己突然转身。
“起来把，别压着了，我来。”
让白色肉盾让开，张天阳按住了癫狂的小儿子，眼神一冷。
手下的就重了些。
“嗷！”
“哦！”
“啊！”
“唔！”
“哈！”
重新站起来的时候，小儿子已经四肢无力的瘫在地上，笑也不会笑了。
四肢和下颌关节都被张天阳手法脱臼。
方法不难，正骨的手法反过来。
就是疼。
贼疼。
但还喊不出来。
再加上，张天阳还顺便用力踹了几脚。
小儿子瞪着眼，瘫在地上，嘴里费劲的发出“哈——哈——”的呼气声，还能动的身躯扭动着，在血泊里扭动。
张天阳盯着他，好悬才克制住自己马上打死他的**。
真的，身为医生，他可以随时弄死这个人渣。
有一百种方法，还不止！
但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强行冷静，他开始用座机打电话。
耳鼻喉头颈外科住院总。
神经内科住院总。
医疗值班。
然后拿出手机，给所有跟他有点交情的教授群发信息。
“滴滴！滴滴！”
其他病人的家属都很自觉的出去了，但是病人的监护仪还在叫。
此起彼伏，此起彼伏。
尤其是那个老太太，心率尤其的快。
张天阳站在老太太的床前，盯了一会监护仪，确定只是因为惊吓导致的心率快。
只是突然一阵憋屈感从心里传来。
行凶者一家显然是知情的，却没有一个人觉得不该。
行凶者直到刚刚依旧在狂笑，在叫嚣。
一个好医生倒下了，但是她的同事，却不得不继续帮助对方治病。
真讽刺啊......
他深吸一口气，仰头。
良久，才慢慢吐出来。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
......
门外，也是一出大戏。
所有病人的家属也都受到了惊吓。
折金元宝那家的女眷在病床旁多愁善感，现在却杀伐果断。
在医生们没有要求的时候，主动帮忙把其他家属赶了出来。
一出来，就赶紧叫来了自家的男性家属，把里面发生的事情一说。
“快拦住他们！他们要跑！”
女眷惊叫了一声，男性家属们赶紧跟上。
有人惊呼，有人喝骂，有人报警。
本来就杂乱的急诊科，现在显得尤其的乱。
慌乱之中，没有人注意到，或许只有当事人注意到了。
被张天阳扇了两巴掌的女人慌不择路，直接撞上了走廊两侧靠边停着的轮椅。
“吾啊吾都看！”
她不知道在叫着什么，打落了轮椅上女孩手里拿着的纸张。
“在这里！叉她！”
保安们拿着大叉子匆匆赶来，跟女人斗智斗勇，终于在墙角将她叉到了地上。
脚步杂乱之间，兴许多踩了几脚，也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
“先报警！”
“恶**件！”
“都控制住了！”
“里面还有一个！”
兵荒马乱。
等到公安到位，所有人被拘留带走之后。
瘦弱的女孩愣愣的低头，盯着地上皱巴巴，不成形状的，不知道被多少人踩了多少脚，还沾上了血的纸张。
盯了一会，她又微微抬头，看着前方地面上，抢救室和急诊外科手术室中间，那几滩血迹。
“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刚刚有没有伤到你？你说话啊！”
女人焦急的围着自家女儿团团转，急的嘴唇上瞬间起来了一个泡。
可小希只是愣愣的盯着看着。
好一会，她才有些艰难的扭头。
“妈妈。”
她的声音很小，有些嘶哑，还带了哭腔。
“为什么，他们要这样。”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啊......
——————
今天五更，不算给你们的加更了。
是给杨文医生的加更。
第178章 有人要倒霉了
张天阳很冷静。
非常非常，极其的，不正常的冷静。
地上的鲜血到处都是。
除了人的时候造成的溅射，还有小儿子在地上挣扎的痕迹。
两个实习的小护士已经接近崩溃。
第一时间尖叫的是她们，现在流着泪，用颤抖的手记录着各床病人的生命体征的也是她们。
现在支撑着她们的，其实是刻在心里的责任感。
张天阳冷眼看着，他甚至能预料到，一旦有人来接班，这两个小护士脱下护士服，就会马上泣不成声。
欧阳护士是男性，他经验丰富。
他不怕鲜血。
其实抢救室里的所有人都不怕鲜血。
他怕的是人心！
亲眼看着朝夕相处的同事倒下是什么感觉？
亲手抢救朝夕相处的同事是什么感觉？
“啪！”
欧阳护士无意识间又掰断了一只10ml的空注射器。
如果不是因为刚才两个实习护士宕机，他要参与抢救，给张天阳打下手。
他一定，会亲手踩断那个人渣的手！
邓师兄已经崩溃了。
他蹲在地上那摊鲜血旁，双手抱头，眼睛里充满血丝。
他比张天阳来得早，跟杨教授相处的时间更长。
他一闭眼，看到的是杨教授的笑。
一睁眼，看到的是杨教授的血。
整个抢救室，勉强靠着惯性在运转。
但已经支零破碎。
只有张天阳。
冷静的处理好杨教授的气管套管，冷静的要了血管夹夹闭出血点，冷静的叫人去求援。
冷静的赏了女人两巴掌，冷静的卸掉了行凶者的四肢。
冷静的给所有该接到电话的人打电话，冷静的通报所有跟他相熟的教授抢救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这些事情做完，他又冷静的开始写今天的交班表。
一屋子病人，一大半都是新收的，他一个一个写。
事无巨细，毫无遗漏。
十点四十，大夜班的主班医生提前了二十分钟来接班。
他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却在看到张天阳的一瞬间全咽了下去。
“我跟你交班。”
“好。”
大夜班的主班医生乖乖的跟在张天阳后面，听交班。
很完善的交班，很正常的语气，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越是正常，就越是不正常。
张天阳的白大褂上还沾着抢救杨教授的时候留下的血迹。
渐渐由鲜红变得暗红的颜色，平静而有些发冷的脸色。
交完所有病人，张天阳甚至还摘下口罩，冲他笑了一下。
一瞬间，毛骨悚然。
抢救室的大门开了又闭，完全关上的一瞬间，主班医生才猛地松了一口气。
心中突然冒出来一个想法。
“不管是谁。”
“他死定了。”
......
抢救室门外，依旧散落着三三两两的家属。
除了一如往常的茫然和期盼之外，空气中似乎多了一丝不安。
看到张天阳的白大褂上沾了血，好几个家属下意识的往远处退了两步。
只有那家折金元宝的家属，不退反进，担忧的看着张天阳。
“我没事。”
张天阳冲着他们点头。
有事的，是还在急诊外科手术室里的杨教授。
“张医生。”
女人推着轮椅走了过来。
其实她不想推的太近，但是轮椅上的女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了力气，自己往前挪了一段距离。
“张医生。”
女孩扬起脸，她的声音依旧沙哑，“加油。”
张天阳扯起笑容，“谢谢。”
“那我先回去了，你要加油！”
出乎女人的医疗，女孩竟然不在坚持，主动选择了离开。
推着轮椅走出急诊科门口的时候，女人忍不住了。
“你不是说要谢谢张医生吗？虽然感谢信被毁了，但是......”
“不合适。”
女孩摇摇头，突然看向自己的妈妈。
“妈妈。”
“嗯？怎么了？”
“我想帮帮他。”
......
耳鼻喉头颈外科的住院总来了。
顺便把自家值班的教授也带了过来。
两个人火急火燎，教授穿着皮鞋，但是只有一只脚穿了袜子。
神经内科的住院总也来了。
她向来很凶，半夜给她打电话请会诊，情况又不是很紧急的，会被她劈头盖脸的骂一顿。
但这次她一句都没有骂。
挂了电话就直接跑过来了，甚至因为跑步太快喘息了好久。
好多得到消息的教授们都来了。
有值班的。
有从酒局上赶来的。
有从老婆床上逃来的。
甚至副院长都来了。
监控被调了出来，快进。
张天阳冷眼旁观，可所有其他真正看到发生了什么的医务工作者，眼睛都红了。
（这里是一段点娘不让写的描写，可以去搜监控视频）
还有来自耳鼻喉头颈外科和神经内科的反馈——
没有伤到大血管，但是伤到了肌肉。
虽然只有一刀，但是力气极大，除了气管被割开，还有一半的胸锁乳突肌被拦腰隔断！
“现在里面正在缝合，命肯定是保住了，但是以后脖子的移动，还有左上肢的运动功能都可能受到损伤。”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一群白大褂眼睛红了，气得恨不得头顶冒烟。
“领导。”
秘书是行政人员，不是医生，这时候还堪堪能够保持冷静。
“病人还在抢救室里，怎么办，现在？”
院长不在，副院长当家，当即就做了决定。
“转院！现在就转！爱谁收谁收！我们不收白眼狼！”
“还有一个事情领导，刚刚抢救室报上来，学生和嫌疑人在打斗中损坏了两台显示器，一台主机，怎么办？”
副院长双眼盯着监控，来回踱步，焦躁的抓着自己本来就所剩无几的头发。
“罚！狠狠的罚！”
秘书在小本本上记录下领导的指示，“罚学生是吗？”
空气突然安静。
秘书抬头，就看到一双双凌厉的眼神。
在场的都是教授级别的大佬，极具压迫感的气场袭来，秘书不由得后退了一步，艰难的咽了口唾沫。
副院长已经气的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几乎是指着秘书的鼻子破口大骂。
“罚你个头！谁闹事的罚谁！”
“罚人渣！懂吗！”
“人渣！”
“现在就去跟公安局联系！！”
“敢动我的人！！！”
第179章 你就疼着吧
在这个平静而又不平静的夜晚，一条消息突然在东方医院的各个微信群里疯狂转发。
“24日晚上11时25分左右，我院急诊科医师（这里是一条点娘不让写的消息），致颈部严重损伤。目前正在抢救。”
除了文字之外，还有一张配图。
拍的是抢救室地板上的血色狼藉。
无数人从床铺上惊起。
“我靠！真的假的！”
“妈的，图里好像真的是咱们医院急诊科的配置啊！”
“快看！大群里教秘也转发了！”
消息是从教授群里传出来的，很快，主治群也相应，然后是教秘群。
事情发生到现在，不过是半个小时的时间，但是似乎瞬间所有人都知道了消息。
紧接着，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只言片语。
“听说那个家属是早有预谋的(?Д?)?”
“我看到监控视频了！太残忍了！如果不是那哥们飞过去的一脚……”
“那家人是不是在急诊科待了快一周了？”
“我记得他们！那个老太太来的时候差点就憋死了，还是被伤的杨教授救的！怎么能这样！”
“他们来的时候好像还（这里是点娘不让说的事情经过）！”
“天那！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七拼八凑，渐渐的，事情的轮廓在他们的脑海里渐渐成型。
于是原本的震惊，渐渐变为了愤怒。
于是，东方医院内部疯传的消息开始在粤省一家又一家医院里传开，微博上，也开始有了声音。
是张天阳推动的这一切，但是教授们并不全是看在他的面子。
他们也愤怒，因为倒下的是自己的同胞。
而现在，张天阳又把电话打到了郑华亮的手机上。
“师兄，能不能帮个忙。”
“什么忙？你还好吗？有没有受伤？我都看到了，我好气啊！”
“你有没有在我们医院骨科的朋友？还有附近几家小医院骨科的医生你认识吗？”
“巧了！我还真认识几个！但是你要骨科的人干什么？”
“帮我就是了……”
……
十分钟后，穿着警服的公安押送着嫌疑人去而复返，重新回到急诊科。
说是押送，不如说是“提着”，“拎着”，“架着”。
因为对方根本没有支撑自己站起来的能力。
四肢全都软绵绵的耷拉着，跟随着地心引力移动。
剧烈的疼痛从四肢脱臼的地方传来，可下巴也被卸掉的他，连喊疼都做不到。
在外人看来，汗水混合着他身上的血水，噗噗滴落。
架着他的小哥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一脸嫌弃。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到底有多疼。
“那什么，你们这里可以让他说话吗？据说是笑得太厉害把下巴笑掉了。”
问话的小哥一脸蛋疼。
以前他一直以为“下巴都笑掉了”只是一个夸张的形容。
一直到今天看到这个哥们，他还是觉得不相信。
谁知道上网一搜，还真有这个操作，笑掉自己下巴的还不少。
虽然总觉得这家人精神都不太正常，十有**最后要按精神病定性。
但是必要的口供还是要有的。
“那个，你能帮他复位吗？是叫复位吧？”
急诊内科诊室里，正在给病人看病的是陈医生。
抢救室那边出了事，所以下一班医生被要求提早接班。
他急诊内科还是按照正常交班时间。
按理说，还有五分钟。
“等着。”
看了四肢耷拉着的小儿子一眼，陈医生随口抛下一句话，然后继续认真接诊手里的病人。
两个小哥没办法，只能老老实实的等。
足足三分钟，陈医生才敲下了最后一个字符，把诊疗卡还给了病人。
拎着一摊人的小哥见缝插针，“医生……”
“挂号了吗？”
陈医生一个反问，把小哥后面的话全堵住了。
“还，还要挂号啊？”
“废话！”
接班医生卡着点到位，手里还托着一个苹果。
陈医生欣然让位，看了看夹住一摊人的两个小哥，有些不忍心的叹了口气。
“下次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带个家属。”
“什么意思……”
两个小哥，二脸蒙逼，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陈医生一人塞了一瓶矿泉水。
“做好持久战的准备吧！加油！”
跟接班医生使了个眼色，陈医生下班了。
夹着一摊人的两个小哥没办法，只能去导诊台挂号。
导诊台的护士问了情况，突然一愣，探头出来看了一眼。
看到熟悉而又令人厌恶的面孔时，眼神一冷，但很快恢复。
“号给你们挂上了，但是你们这个脱臼又不是什么大事，人家断胳膊断腿血淋淋的肯定得排的比你们前。
去等叫号吧！”
打发走人，护士的脸色再次一冷。
随手，就把他的号排在了最末尾一个。
顺便，还冲着那个方向，虚空“呸”了一声。
……
公安小哥一直对医院的感官很好。
他们也很讨厌这家人。
可是出于工作，必须带着他看病。
只是有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二人平白得到了两瓶水。
当然，他们很快就得到了答案。
导诊台的护士给小儿子挂的是急诊外科的号。
而急诊外科今晚叫号的速度极慢。
他们俩倒是无所谓，但是脱臼的小儿子一直疼一直疼，疼得翻白眼，扭动着身躯，焦躁不安。
好不容易等了一个半小时，也疼了一个半小时，终于见到了急诊外科的医生。
小儿子被拎进去的时候，杨教授刚好被推出来。
侧肩而过。
善恶分明。
接诊小儿子的医生刚刚从手术台上下来，接过诊疗卡，一滴。
看到名字的瞬间，他的眼神一凝，很快又不动声色。
“什么不舒服啊？”
“哦，四肢脱臼了啊？”
“诶呦，这个我这弄不好啊，得去创伤骨科急诊。”
于是，已经疼得一直翻白眼的小儿子被带去了创伤骨科急诊。
披着白大褂来接诊的医生看起来相当年轻，似乎早早的得到了消息，一张嘴就问。
“急诊来的？
四肢还有下颌关节脱臼？”
“诶呦你看，这挺不巧的，这复位我不会啊！”
“有，有人会，但是刚刚来了个断胳膊的急诊，我师兄在上手术呢，保守估计三个小时下不来！”
一听至少要等三个小时，口不能言的小儿子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他不能放狠话，也不能动，就只能死死地盯着骨科的医生。
但骨科的小医生才不搭理他呢，全当没看见，双手一摊。
“要不，出门左转，去隔壁137医院看看？”
拎着似乎又软了几分的小儿子赶到137医院的时候，小儿子遭受了同样的待遇。
“挂号没？去排队！”
“人太多，等着吧！”
“这不行，去骨科！”
“真可惜，我不会！”
“要不然，明天来？”
折腾来，折腾去，终于，小儿子被活活疼晕了过去。
可惜他口不能言，晕过去了也愣是没人发现！
等到大家终于发现小儿子疼晕过去的事实之后，事情才渐渐变得正常起来。
消失在手术台上的师兄勉为其难的出现，又勉为其难的给他进行了复位。
“行了，带走吧！”
他摆摆手，一脸嫌弃。
“脱臼又不是断骨头，回去泼一盆冷水就醒了！”
年轻的骨科医生满脸笑容。
“你看，真不好意思，师兄做了那么久手术，让你们久等了，辛苦了。”
“这两瓶水，你们喝！”
白大褂的衣角扬起，掀起一阵旋风。
两个公安小哥愣在原地。
“说是两瓶水给我们喝，那为什么给了三瓶？”
隐约间，有个想法在蠢蠢欲动。
第180章 黑暗中亮着光的地方
张天阳没有等到手术结束。
抢救室里濒临崩溃的人全被提前换下来了，她们跟张天阳一样，杵在急诊外科手术室外不肯走。
现在，不需要操心病人，她们就真的崩溃了。
实习护士在手术室外嚎啕大哭，又怕自己的哭声影响到里面做手术，不得不收声。
可越忍，又越想哭，不由得再次嚎啕。
欧阳护士和邓师兄一样，蹲靠在墙角，双手抱头，时不时抬头凝视着对面，眼角有可疑的痕迹。
张天阳和白色肉盾则直直的杵在那里，面色镇静，冷酷，生人勿进。
在旁边等待的家属们有的是老人，有的是新人，可不管他们熟不熟悉这帮抢救室里的医务人员，至少，在他们的印象里，穿白衣服的人都是镇定的。
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
满手满脸是血一样可以救人。
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的医生和护士？
下意识的，本能的，他们离远了点。
以急诊外科手术室的大门为半径，好大一个圈里，只有白衣服的人。
十一点开始，陆续赶来的白衣服变多了。
有教授级别的白衣服，来看看情况，然后阴沉着脸走开。
有急诊科换班下来的白衣服，自发的汇集在这里，安慰着同事，然后发出一片低声的呜咽。
有其他科室已经下班的，刚下班的，没来得及下班的，得到消息之后自发的赶来，双手合十，为前辈祈祷。
还有很多，在路上。
还有很多，没有来，但是躲在不知道哪个角落，想哭，却无从哭起。
最后，人太多了。
副院长完全理解这群医生和护士们的心情，因为他自己本人，就已经快要被气炸了。
但是，医院不只有这一个病人。
还有很多病人等待着救助。
那些病人并没有犯什么错，不能因为人渣的错误受到影响。
一群人被驱赶离开了急诊科手术室门外，一些留在了负一楼医生办公室等待结果。
一些看到了地上的血色狼藉，怀着怒意离开，然后一夜未眠。
张天阳没有继续杵在医院。
他冷静的换好衣服，褪下自己带血的白大褂。
盯着一片洁白上面的鲜红看了又看，他把白大褂卷了起来，用黄色垃圾袋套好。
......
半夜的东方医科大学很冷清。
几盏惨白的灯，风中晃动的树影，偶尔几声沙沙，还有孤独的人影。
其实这个点，哪里都很冷清。
只是在急诊科待久了，突然没有了那些人声鼎沸，没了那些紧张焦虑的脸，总觉得不太习惯。
晚上的操场一般也很冷清。
七点到十一点是最热闹的时候，十一点半一过，夜跑的人群就会陆续回宿舍。
只有实在做实验太晚的，或者受了什么刺激的，才会在十二点后出现在操场上。
可是今天，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操场上却依旧有不少身影。
不是那种带着耳机，悠闲地迈着小碎步的身影。
而是大步狂奔，高声呼啸，然后跌在地上，又哭又笑的身影。
张天阳不是他们，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心情。
有关真相的只言片语应该已经传开了吧？
至少，在东方医院这些人里，传开了吧？
他们会怎么想呢？
愤怒？
悲哀？
心凉？
他们会怎么做呢？
像是来接班的医生们那样，努力忘记这件事，继续治病救人？
像他现在看到的这些人这样，在操场上狂奔？
还是从床上跃起，奋战在微博第一线？
可能不停地刷着手机，关注结果？
会不会双手合十，向漫天神佛祈祷？
有没有可能在公众场合，与人讨论起来，破口大骂？
抑或躲在阳台，跟父母打着电话，谈起这件事，泣不成声？
他不知道。
他不是旁观者。
他是亲历者。
他知道事情的经过。
他清楚对方的病情。
他记得教授的温柔。
他也忘不了那还带着温热的血。
今天晚上，张天阳打了很多电话。
大部分都是打过去求助的。
求响应科室的医生赶紧来。
求教授们快来看看。
求媒体人尽量扩散。
求师兄至少要让他多痛苦一会。
全都是为别人打的。
而他自己，就像一个冷酷的机器。
他止血，他插管，他夹闭小血管。
他叫会诊，他送进手术室。
他处理了嫌疑人，他惩罚了嫌疑人。
他散布了消息，他做好了布置。
可是唯独，他没有落下哪怕一滴眼泪。
小护士都泣不成声了，女医生们也在抹眼泪。
就算是邓师兄那么好面子的人，都无助的蹲在角落，眼角都有可疑的痕迹。
他没有。
他没有怒吼哪怕一句。
就算是那句“滚”，也是低沉的声音。
不少后来赶来的白衣服都在骂，就连骨科的师兄们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愤恨的骂了好几声。
他没有。
他没有情绪失控哪怕一瞬间。
事情发生，他救人。
事情结束，他写交班。
那个老太太的交班，哪怕发生了这种事，他都写的详尽。
立案调查肯定会把所有的病历冻结，但是他一点也不怕。
除了最开始的入院是杨教授写的，后面的病程，都是他一个字一个字敲上去的。
只看病程，这是一个病情逐渐好转，让人欣喜的病人。
可是看看家属，这是一个定时炸弹。
而现在，它炸了。
张天阳就像是一台无情的机器，做好了所有他能做的事情，然后，功成身退。
一直到现在，半夜一点了。
他只是默默的把白大褂卷起，默默的坐在了操场边最高的看台上，默默的迎着风，默默的看着医院的方向。
心里有一块地方似乎空了。
手机被调成了静音。
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很多人给他打电话，很多人给他发消息。
有教授，有师兄，有师姐，有室友，有同学，有辅导员，有教务处。
但是他看都没有看。
该说的事情都说了，该交代的也都交代了。
他只是默默的，默默的，看着，盯着。
死死的盯着。
那个在所有建筑陷入黑暗的时候，依旧亮着光的地方。
当医生，真的，太难了啊！
......
“喂！”
清脆的声音突然响起。
像是来自前面的操场。
但张天阳一动不动，没有扭头。
“喂！你跑那么高干什么！”
这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
“张！天！阳！”
“你不理我，我上去了！”
第181章 所以，你可以哭了
眼神终于移开了。
不再盯着远处一片黑暗中亮着光的医院。
张天阳低下头，看着下面那个，小小的，轻快的跑来跑去的身影。
“你怎么跑上去的！”
“哪里有路啊？”
“张天阳你平时来操场不是跑步的都是来偷懒的吧？”
“原来从这里可以上去！我真是个小天才！”
林琳终于找到了上来的路。
在操场上小小的那个人影，很快就在面前放大。
借着不远处的灯光，张天阳的视力足够他看得清楚。
白色的连衣裙，比护士服要修身。
白的通透的胳膊，上面还挂着一件，衣服？
很快，这件衣服就被强硬的塞到了他的怀里。
“张天阳！我生气了啊！”
“你怎么回事啊，打电话也不借，人也不理。”
林琳的眼睛好像有点红。
在下面喊着比较清脆的声音，不知道是因为跑动的原因还是什么别的，稍稍有些沙哑。
她火气似乎有些大。
“大晚上你下班了回宿舍啊！杵在操场是想干什么？嗯？”
“你又不运动，又在这吹风，现在是秋天了秋天了！”
“虽然粤省的秋天不冷，但是降温了你不知道吗？”
“在这雕塑一样的凹造型是想干什么？吸引小姐姐？？”
“张天阳你睁大眼睛看清楚，下面跑步的都是大老爷们！”
毕竟，那件事情炸开之后，小姐姐们都躲在宿舍里抱头痛哭。
也只有那些一腔热血激动的想打人的大老爷们，会在知道自己没有办法动手之后，来操场的拼命的跑，拼命的跑。
“很多人都在找你找不到你知道吗？大家都很担心你。”
“要不是我查了定位......”
“喂，不说话？杵了这么久不冷吗？”
林琳心疼的捏住了他的手。
她也很想哭，可是想一想，自己不是亲历者，仅仅只是同为医务工作者，就如此的感同身受。
那张天阳呢？
他可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老师在自己面前倒下的啊！
一路走来，操场上那些汉子都跟疯了一样，张天阳这个当事人却云淡风轻的站在这里。
她担心！
指尖相接，冰冷的触感传来，她心中一颤。
“你的手怎么这么凉啊？啊！”
一股力道从手上传来，她迎面栽进了张天阳的胸膛。
她下意识的挣扎，“你......”
“我冷。”
挣扎消失了。
想想她隔着老远都能看到的感觉超级孤独的背影。
想想她听到的关于张天阳在事情发生之后做的事情。
想想她刚刚感受到的冰冷触感。
想想对方反手握住她的手时，手心里的温热。
林琳闭上眼，把耳朵贴在张天阳的胸膛上，感受他的心跳。
很快。
但她相信，不是因为自己而快。
肯定是从很早很早之前，从亲眼看到血珠从老师的脖颈冒出的那一瞬间就开始快了。
这个傻瓜啊！
张天阳的呼吸很沉稳，就像他今天晚上一直表现的这样。
但是跳的飞快的心，还有抓着林琳的，抑制不住颤抖着的手，才是他深深的藏在“冷静”之下的，真实情感。
林琳突然能够理解他了。
在那种时候，愤怒充满了胸腔。
唯一能够依靠的人就倒在面前。
旁边所有人都崩溃了，他必须，也只能保持冷静。
他必须，也只能，去处理好所有他能做的事情。
别人可以逃避，可以不去看，可以不去想。
可是他不行。
他必须看，他必须想，他必须去做，必须去记住，必须坚强。
林琳鼻头有些酸。
她慢慢的，慢慢的，也搂住了张天阳。
双手搭在他的背上，缓缓的拍着，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你知道吗？”
张天阳突然开口了。
声音嘶哑，带着颤抖，带着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的“不冷静。”
林琳只是轻轻的拍着，拍着，“你说，我听着。”
“你知道吗，那个老太太，95岁了。”
林琳轻轻“嗯”了一声。
她知道的，张天阳只是想要倾诉。
他实在是，憋得太久了。
“你知道吗，她家里人想要她的补助，又不想花钱救她。”
“嗯。”
“你知道吗，我们所有人，都对她的家属不耐烦，只有杨老师，她一直很耐心，一直很耐心。”
“嗯。”
“你知道吗，杨老师她有甲亢。”
“嗯。”
“你知道吗，今天老太太刚刚醒。”
“嗯。”
“你知道吗，杨老师是真的为老太太高兴的。”
“嗯。”
再往后，就没有声音了。
因为再往后，回忆就是血色的。
林琳抱着张天阳，闭着眼，听着他的心跳，突然开口。
“老张。”
张天阳的身子微微一颤。
“我在呢。”林琳拍着他的背，“没事的，我陪着你，我看不到的，这里别人也看不到。”
她顿了顿。
“所以，你可以哭。”
你可以哭了。
不要再憋着了。
不丢人，真的。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
......
很久很久以后。
心跳渐渐慢了下来。
林琳听到头顶传来的一声叹息。
怀抱似乎更紧了一些。
胸前似乎湿了一片。
林琳枕在一片湿润上，突然想给自己一下。
明明是想让张天阳哭的，可是他哭没哭自己不知道，自己却哭了。
还把他的衣服搞湿了。
啊真的是，丢人！
“林琳。”
张天阳突然低声开口。
林琳赶紧应了一声。
“在！”
“谢谢你。”
“也谢谢你。”
谢谢你救下了杨教授。
“老张啊。”
林琳最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你说，我们学医，到底是不是错了？”
这是她的疑惑。
但也是今晚，无数医务工作者，无数医学生，无数小护士们的疑惑。
花了那么多的时间，学了那么厚的知识，上着007制的班，然后不得善终。
“不是我们的错。”
张天阳已经想通了。
“你犹豫，不是因为有人渣破坏这一切，而是因为还有很多很棒的病人，很棒的家属，他们心地善良，心怀感恩。”
这一刻，在他脑海里闪过的，有很多面孔。
新生儿科，那个千恩万谢的小孩父亲；
肾内科，送给自己果篮的家属、塞给自己巧克力的小姑娘；
感染内科，偷偷跟他说他的眼睛会笑的老爷子、帮他挡下医闹冲撞的黑衣男人；
急诊科所有家属都躲开他们却往前的折金元宝的那一家；
还有被妈妈推着轮椅特意让他加油的那个姑娘。
“我们犹豫的，不是继续下去会不会被砍，而是一旦自己退出了，这些善良的人，他们本来可以得到治疗的。”
“不能因为人渣，就让这些无辜的人受到牵连。”
“这才是你们犹豫的原因。”
一边，是病魔侵袭下无辜而善良的人们；
一边，是狂笑着举起刀斩断希望的人渣。
这，才是那么多医生，医学生，在那个夜晚，痛苦哭泣的原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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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2章 两个定情信物
十分钟后，操场看台的最高点上，两个身影并排坐着。
张天阳在看手机上的未接来电，还有未读消息，一一进行回复。
林琳也在看手机，她在刷学校的贴吧，还有微博。
“消息已经传开了。”
林琳扭头去看张天阳。
“包括事情的经过，也有不少人扒出来。”
“朋友圈刷屏了。”
“不止咱们学校的，好多在医院工作的朋友都转发了。”
“上热搜了。”
张天阳扭头看看林琳。
放下手机，然后轻轻的抱了她一下。
“还不够。”
他轻轻的笑着，眼神却是冰冷的。
那个人一刀下去隔断的，不只是肌肉和组织。
还有一批人的希望。
那一刀摧毁的，不只是一个人的职业生涯。
还有一批人的信仰。
那踹在脸上的一脚，那打在家属脸上的两巴掌，还有今晚刻骨的疼痛，都不够。
那个人，万死不辞！
“走吧，回宿舍吧。”
他站起身，也捏着林琳的手把她拉起来。
微风萧瑟，粤省的秋天难得的竟然有了几片落叶。
冷清的月光下，面前这个男生浑身散着凌冽的气息，但是看向自己的时候却又带着温柔。
林琳拉住了准备转身的他的衣角。
“喂，老张。”
“嗯？”
“虽然我知道这时候说这个不合适，但是，你抱都抱了，就准备这样走了？”
脸上有些燥热。
但是林琳坚持一手叉腰，一手捏衣角。
这个宇宙钢铁大直男，这次放过他，以后纠结的还是自己！
“你还想怎样？”
张天阳收回迈出去的脚，微微皱眉。
他在认真思考，需要做些什么。
林琳却看到了他皱起的眉头。
想到张天阳这几天的不容易，她瞬间就怂了。
“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我们......”
熟悉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林琳僵在了原地。
“波。”
清脆的，笨拙的吻落在额头。
“我没经验。”
张天阳认真的解释，“所以只能盖个章。还请见谅，我的，女朋友。”
......
一直到被张天阳送到了宿舍楼下的时候，林琳才终于从粉色泡泡中挣脱了出来。
“老张。”
林琳拉住张天阳的手，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旁边，上次还虎视眈眈的宿管大妈撇了一眼，叹了口气，扭头不看这边。
今天情况特殊，她已经看好几十个妹子哭着跑到男朋友怀里了。
哭的梨花带雨，哭得泣不成声，平时见男朋友时候必定要拾掇自己一两个小时的妹子们连形象都不要了，是真的难过到了极点。
就连她一个宿管都得到消息了！
这群学医的娃，确实太难了啊。
“怎么了。”
张天阳的听力好，能听到隐隐的呜咽声从女生宿舍楼里传来。
不是一个人两个人那种，而是在各个角落，都有压抑着的哭声。
林琳虽然听不到，可她也能想到里面的情形。
粉色泡沫瞬间被残酷的现实击碎。
她斟酌着自己的语句。
“老张，我问你要两个定情信物可以吗？”
“什么信物？”
林琳捏住张天阳的手上不由得微微用力。
“第一个信物，让坏人得到惩罚。这一点，我会帮你的。”
“好。”
“第二个信物，让无辜的人得到救赎。”
你这么优秀，千万，不要被人渣毁了啊......
张天阳定定的看着她，点头。
“好。”
“拉钩？”
“拉钩！”
今晚，注定是一个不眠夜。
......
东方医院好几栋宿舍楼，整齐划一的，灯火通明。
半夜两点的时候，不正常的用电情况被报到了总务处，总务处的人又报到了教务处。
教务处的张主任今天没有上老婆的床。
因为那个新生儿科的师姐，抱着腿坐在窗边对着远处的医院大楼看了几个小时。
而他自己，得到消息之后抽了十只烟，又灌了一大口酒，这才沉下心，能够处理事情。
接到电话的时候，他顿了顿，然后很坚定。
“不要断电。”
“各个专业各个年级的辅导员都自己叮嘱一下，不要使用大功率电器。”
“再告诫一下，注意用词。”
“其他的，随他们的吧。”
......
粤省都市报，金多多临时电话召回了几个得力的主编，把手里的资料一股脑的甩了出去。
“几个要求，第一符合事实，第二抓人眼球引起愤怒，第三给我煽动他们网络暴力！”
话说的太直白，几个主编面面相觑。
“领导，您的用词......”
“人渣不需要人权，懂吗？”
“我老爹就是在这家医院被救回来的知道吗？差一点点就去见阎王了，硬是被拉回来你的，你们懂不懂？”
主编们懂了。
领导向来敢爱敢恨。
医生本来就是应该受到尊敬的群体，现在却有人向白大褂挥起了屠刀！
被伤的白大褂说不定还是领导的恩人！
这是就算左右不了法律，也一定要引起民愤，监督司法公正了！
主编们悟了，拿着一堆资料离开，慢慢翻阅。
“妈的，这次给的资料这么全？”
“事情经过，监控视频，录音资料，个人信息都有了？”
“还有其他病人的佐证，各种证明也有了！”
“领导什么时候下任务下的这么全面过？以前都是给个标题给个方向！”
“这是动真格了啊！”
很快，主编们行动了起来。
找写手的，安排版面的，联系各大网站的。
在凌晨的报纸印刷出来之前，网络公众号上就先放出了石锤消息。
当然，他们并不是最快的。
东方医院方面先他们一步发表了相关通告和声明。
跟以往其他医院出了事公事公办当和事老不一样，东方医院的声明强硬的一批。
“严正声明！”
“强烈谴责！”
“以怨报德！”
“令人痛心！”
“持续跟进！”
“坚持追责！”
此外，来自东方医科大学贴吧的一篇文章也爆了。
那是一篇从第三人称角度叙述这一周里，急诊抢救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文章。
通篇没有发表任何观点，只是冷静的陈述事实。
可仅仅是事实，就足够燃起所有医学生、医生，医务工作者的怒火了。
紧接着放出来的，还有各种录音和录像。
厕所里一家人讨论怎么处置老太太，怎么坑医院的言论。
走廊里嫌疑犯愤世嫉俗，说这个对不起他，那个也对不起的他的愤世嫉俗。
抢救室里，满腔热血洒地的监控视频......
一夜之间，但凡是学医的，朋友圈全被刷爆。
而他们，也自发的转载。
东方医院，一夜未眠。
所有学医的，一夜未眠。
第二天早上，当从熟睡中清醒的人们打开社交网络，看到铺天盖地的刷屏时。
一场来自民意与舆论的讨伐，势不可挡的袭来。
第183章 让社会教训你
社交网络是发达的，信息的传递只需要一瞬间。
一晚上的时间，所有学医的愤怒了。
一个白天的时间，全国人民愤怒了。
来自张天阳的厕所录音。
来自面善妹子的背景调查。
来自监控录像的血溅当场。
甚至东方医院连夜公布了所有的患者检查数据，用药情况，和好转情况，供社会各界人士评理。
当所有石锤全都摆在眼前的时候，真相已经很明显了。
那些想要张口就喷“一定是医生没医德！”“肯定是乱用药了！”“现在的医生本来就黑心！”的人，一张口就被一群人反喷的妈都不认得。
神通广大的网友一旦有了攻击目标，就算你用的是小号，也可以把你翻个底朝天。
气管插管的老太太一家人更是如此。
有了面善妹子的初步调查，和来自“嫌疑人”自己的录音材料，网友们很快把他的个人信息找了出来。
一篇名为“杀人者swb”的文章在无数群里、论坛里、微博里转发。
（不好意思我怕又被屏蔽了所以用了首字母，可以自行搜索。）
很快，也如同预料当中的，这篇文章还有之前的很多材料都被删了。
但是神通广大的网友们最擅长的就是保留证据。
各种“嫌疑犯swb”、“杀人犯swb”迅速顶上。
再次被删了之后，“是谁杀了医生？”“杀医者姓甚名谁？”之类的藏头露尾但是一看就懂的文章再次顶上。
同时，各种录音证据，被冠以不同的名字继续传播。
一个qq群里突然有人爆出，自己是水军头子，有人竟然想要雇佣他去说杀人犯的好话，黑东方医院！
很快，这条消息也传开，聊天记录被水军头子公开，联系人的方式也被网友翻了出来。
大家一看，哦豁，这个人竟然是那个凶手的儿子！
如果张天阳看到照片的话，一定记得起来。
这小子就是那天一直在打游戏，不肯给脑梗的老太太让位的那个臭小子！
这下好了，所有人彻底炸了。
之前还有人心怀仁慈，觉得一人犯错不应该牵连全家。
这下恶人的行径再次爆出，所有人都怒了，直接把他们家所有人的信息翻了个底朝天。
一传十，十传百。
谁家还没有个医生朋友、同学，或者远房亲戚呢？
就算没有，谁还没生过病，被医生温柔以待呢？
偏激的人有，仇视医生的人也有，可是大部分人的三观都很正，他们连一点浪花都翻不起来。
所有人，都同仇敌忾。
网络上，一片沸沸扬扬。
现实里，自然也受到了影响。
最开始反应过来的是小儿子swb的儿子，也就是那天抱着手机打游戏，现在又想要雇佣水军黑医院的那个臭小子。
他上的是技校，之前请假在医院陪床，今天刚回去半天，就被老师劝回家了。
不仅因为他一回去，就发现自己的室友，还有所有见到他的人都对他怒目而视。
好些他的东西，上一趟厕所回来，就会莫名其妙的被扔到地上，还踩了很多脚。
所有消息灵通的老师也不爱搭理他，还有一些嫉恶如仇一点的，就拼命刁难他，各种问问题，各种抓毛病，各种罚站。
就连技校的校长，都亲自过问了此事。
“让他回家吧，网上找水军颠倒黑白的事情给他记个大过，千万千万别牵连到咱们学校。”
君不见，杀人犯以前承包过的食堂，已经没有人去吃哪怕一顿饭了。
逼的现在食堂的领导赶紧出来声明，承包是过去式，现在早就换了主人了。
舆论和群众的力量，恐怖如斯！
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被张天阳扇了两巴掌的撒泼女人。
因为东方医院的副院长昨晚了解了情况之后，直接让手下的人以医院的身份报了案。
不仅指控小儿子为故意杀人罪，还指控了她故意扰乱社会治安罪。
虽然折腾了一晚上，没有给她定罪，但脸上那两巴掌张天阳是照实了给她扇的，因为在警察局，所以硬生生的疼了一晚上。
“诶呦！疼死我了！”
“活该！”
急诊科，女人刚刚走进大门，就被一群一夜没睡眼睛通红的医务人员给认了出来。
说话的却不是穿着白衣服的人。
是站在门口指挥人流的志愿者。
“疼死你活该！”
当志愿者的女生昨晚哭了一夜，对着贴吧里爆出来的各种小道消息还有照片图像认了很久的人头，然后今天说什么也要过来帮忙。
果然，被她蹲到了！
她直接把志愿者条幅一扯，往旁边一扔，表示自己不是医院的人，然后揪着女人就开始叫。
“就是她！撺掇她弟弟砍医生了！”
“一个医生被砍伤了，好几个医生被吓到了！”
“少了这么多医生，你们今天看病要等那么久全怪她！”
“都来看看！”
顿时，无数目光汇集到了她的脸上。
虽然其实严格上来说，就算多一个杨教授，他们等待的时间也不会变短。
可是那么多人已经在这个吵杂的地方等了那么久，满腔的烦躁需要有个地方发泄。
“呸！”
不知道是谁先开的头，呸了一声，越来越多的人冲着她怒目而视。
“你们！”
女人想开口骂，可一个个或冰冷或愤怒的目光让她顿时怂了。
从来都是她自己撒泼打滚，逼别人就范，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
“我不治了！”
惹不起，我躲不起吗！
女人挣脱开志愿者，扭头就走。
“这旁边，那么多医院那么多诊所和药店，我还找不到一个帮我上药的？”
她抱着这样的想法，骂骂咧咧的换了一家医院。
然后发现，还真找不到！
东方医院的领导班子这次真的很给力。
那一家人的具体姓名和各种证件号码，虽然不能直接向社会公布，因为有泄露**的权利。
但各个医院，还有各个连锁药店，医疗行业内部通个气，总是可以的吧？
医院、药店、诊所，其实都是同气连枝的。
跟医药沾边的人，都算得上是医务工作者。
昨天对我们又打又杀，今天还想让我们给你上药？
你怕不是在想桃子！
一整圈逛下来，女人的脸依旧肿的厉害，还越来越痛了。
可竟然连一个号都没挂上！
别说挂号了，就连药膏都没买到一只！
愤愤不平又骂骂咧咧的女人终于在超市买了围巾，给自己进行了全副武装，这才成功回到了自己的家附近。
一晚上没有吃饭喝水，脸又疼，路过菜市场的时候她不由得拐了进去，准备买点肉菜回去做。
“这菜多少钱一斤啊？”
千算万全，围住了脸，声音却暴露了。
菜市场的摊主天天都在，周围的住户常来买菜的早就记得谁是谁了！
他们平时没有客人的时候又闲，今天早上还在刷着手机讨论这件事件，说没想到那群人渣竟然就在他们身边。
这不，送上门来了！
菜摊的大妈早就看这个扣扣索索时不时还把自家的小葱顺走一根的女人不爽了，直接拿出了扫地用的大扫把，就往她的身上招呼。
“诶呦喂！菜市场的环境是越来越差了！这么大一块垃圾！”
“哈哈哈哈哈！扫的好！”
“我！”
女人脸上一阵气血上涌，瞬间更疼了。
可周围的卖菜卖肉的小贩们全都同仇敌忾，肆意的笑声中，她又怂了。
“我不买了！”
转身，直接落荒而逃。
“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笑声更大了。
......
与此同时，半夜疼晕了过去，然后被连夜送到青云区看守所的小儿子，眼皮微动。
四肢和下颌处还有些不利索，昨天行凶的时候被张天阳踹到的半边脸火辣辣的疼。
“哗啦！”
冰冷的水泼在脸上，他瞬间清醒了过来。
睁眼，灯光有些昏暗。
定睛一看。
原来是灯光下，几个光头大汉从四面八方，将他团团围住。
“你醒了。”
第184章 报告，他尿裤子了！
轻飘飘的一句“你醒了”，让小儿子瞬间打了个激灵。
可四面八方都是光头大汉，他不敢动。
他向来都是欺软怕硬的。
要不然也不会在急诊科其他男医生在场的时候收敛，甚至都不敢跟张天阳对线，而是找上了唯一一个女医生泄愤。
现在被几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大汉围住，他心中惊恐，怂的一逼。
脸上和四肢残余的疼痛刺激着他的神经，他脑子急转，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现在所处的位置。
按照电视剧里得到的经验，他色厉内荏。
“你们干什么！我告诉你们，我可是，我可是杀人进来的！”
预料当中人群退散的场景并没有出现。
几个光头大汉盯着他，似笑非笑。
“我们知道啊。”
为首的大汉极为强壮，轻轻的凑到他耳边。
“你想杀的医生，当年救过我。”
“像你这样的人，放在外面，我们会一人给你一刀。”
惊恐让小儿子伪装出来的眼神瞬间溃散。
他还仰面躺在那里，但整个身子却已经抑制不住的开始筛糠一样的抖动了起来。
“不可以！”
他的声音嘶哑而凄厉，“你们不可以打我！这里是监狱！你们打我你们也跑不掉！你们呜呜呜呜”
嘴巴被一团带着恶臭的东西塞住，他的眼睛瞪大。
“不能搞出外伤，可是内伤，又看不出来。”
瞬间，小儿子的瞳孔又缩小。
菊花莫名的一紧，甚至已经开始传来了疼痛！
为首的大汉重新直起身子，似乎嫌脏，有些嫌弃的拍了拍自己手。
“行了，为了让他清醒，你们久等了，去吧去吧，该干啥干啥。”
“好嘞！”
几个光头大汉眉开眼笑的应了一声，然后几双大手就胡乱的摸了上去。
很快，小儿子被拖进了旁边的角落。
几个大汉围成了人墙，里面，有被堵住的痛呼声响起。
......
监狱监控室，两个身着警服的小哥正在聊天。
“他们又围到一起了，不会出事吧？”
“能出什么事？十有**是立威，新来的那个小胳膊小腿的，打不起来！”
“可是......”
“没啥可是的，现在本来就是自由活动时间，大不了等会集合的时候给新来的做个检查看看有没有伤到呗。”
哗啦啦啦。
报纸翻动的声音响起。
新来的小哥看看老油条的前辈，眨眨眼，也拿起了属于自己的报纸。
“对啊，反正打不起来，还能发生什么？”
“再说了，新来的那个是杀医生进来的，挨两下也不错。”
......
半个小时后，自由活动时间结束。
衣衫不整的小儿子被扔在角落里，点名都没赶上。
两个小哥带着电警棍，粗略的给他检查了一下身体。
“一块青的都没有，你看，我就说打不起来吧！”
老油条小哥耸耸肩，然后一把把瘫在地上的烂泥扯了起来，“起来点名了啊！”
“到哪都有哪里的规矩啊，不守规矩要罚的啊！”
小儿子的眼里含着泪水，捂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进了队列。
突然，他似乎感受到了什么。
一扭头，看到右边来自刚刚那几个光头大汉的微笑。
顿时，浑身一抖。
黄色的液体淅淅沥沥的便不由自主的下来了。
“报告！他尿裤子了！”
站在他旁边的劳改犯大声汇报，顿时，所有目光全都汇集在了他的身上。
愤怒、羞愧、惊恐、害怕等等情感交织，小儿子的脸一阵青一阵白，下一刻，竟然双眼一闭。
“咚！”
“报告！他被吓晕了！”
顿时，又是一阵混乱。
......
上午十点，张天阳站在了惠侨楼门前。
上次来这里，还是因为肾内科的刘教授请吃饭。
这次，终于能够上去看一眼豪华版病房的样子了，但他一点也不开心。
因为他是去看杨教授的。
惠侨楼一楼大厅，服务台跟酒店的服务台长得很像。
跟上次来的时候不一样的是，现在服务台前新摆了一个桌子。
桌子其实不小，但已经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鲜花、水果，还有写好的信。
多的甚至还有很多没地方放，只能放在地上。
张天阳走进了看，才发现桌子旁边立着的牌子。
这里是专门给来探望杨教授的人们摆放物品的。
东方医院的副院长很有脑子，也很护短。
在连夜发表了措辞凌厉的公示之后，还做了很多事情。
杨教授各项信息的保密，就算是其中一个。
所有急诊科的医生、护士、轮过急诊科的实习生，包括张天阳，都收到了封口令。
“绝对不允许泄露杨教授的微信、电话、朋友圈等个人信息，不允许泄露杨教授家人的个人信息，也不允许泄露杨教授所在病房的信息。”
这是严防死守，杜绝一切行凶者进行二次伤害的机会。
甚至，都不肯把杨教授放在普通病房，一定要把她放在惠侨楼。
一方面，这里安静，另一方面，这里达官贵人多，有人想搞事情的时候，也必须顾忌会不会引火烧身。
而这个摆满了东西的桌子，就是保密工作做的太好，以至于很多想要看望杨教授的人都找不到她具体的位置。
问前台，前台的护士姐姐也被下了封口令，一问三不知。
所以只能把心意放在这里，然后默默祈祷。
张天阳仔细看了看桌子上的东西。
果篮里，花束里，很多都有留言。
大部分是医生和护士们送来的，毕竟同为医务工作者，感同身受。
还有一部分看起来是附近的居民送来的，也带着温馨的嘱咐。
晦暗了一夜的心情似乎明朗了一些。
他没有停留，直接坐上了电梯。
作为事件当事人，作为许多教授想要拉拢的“人才”，他当然知道具体位置。
可走到病房门口的时候，他又停下了。
门是开着的，有长相甜美的护士来来往往，然后好奇的看他一眼。
终于，下定了决心，迈步。
“你是谁呀？”
小护士带着笑容挡在了他面前，“这边不可以随意进的哦。”
出示了自己的工作卡，小护士们看清楚名字的时候满脸的恍然。
“原来是你呀，进去吧。”
她们认得张天阳的名字。
听说，昨天晚上，就是这个医生，一脚把行凶者踹开，这才救了里面杨教授的一条命。
走过一道短短的走廊，张天阳看到了里面的病床。
病床旁已经有几束花了，挑的是那种香气不浓，色泽淡雅的花束。
显然有专门的人搭理，花瓣上还带着露水。
阳光很好，透过透明的玻璃，洒在床上。
床上的人有着微微干枯的卷发，脖子歪向了一侧。
伤口处覆盖着浸润出星星点点红色的纱布。
喉咙里有管子联通出来，跟床边的呼吸机对接。
张天阳杵在原地，愣了一会。
杨老师......
第185章 专打人渣
阳光很暖。
似乎感觉有人来了，她努力的睁开眼皮，却看不清眼前的人。
“杨老师。”
张天阳凑到她的床前，轻声。
“他已经被抓了。”
“我会教训他的。”
“你的信息被保护的很好，他们不会去骚扰你的家人的。”
“整个社会，都会帮我们的。”
可是杨教授微微皱起了眉，努力的，小幅度的，左右移动着脑袋。
“放心，那个老太太已经转院了，不会被迁怒。”
终于，她安静了下来。
轻轻的，小幅度的点头。
然后，缓缓的，重新闭上眼。
浑浑噩噩的陷入沉睡。
呼吸机按照已经设定好的程序，一丝不苟的执行着命令。
她的胸口也就跟随着一起一伏。
监护仪自然是上了的，上面的数字除了心率稍快，其他都很好看。
是啊，杨教授本身只不过是甲亢而已，如果没有那家人，她根本不需要躺在这里。
可即便躺在了这里，她最关心的，依旧不是自己。
张天阳轻轻的，吐出一口浊气。
他不知道该报以什么态度。
杨教授错了吗？
她没错，她只是善良，善良到可以去原谅。
张天阳错了吗？
他没错，面对人渣的时候，强硬反而更能解决问题。
所以谁错了呢？
举刀相向的人错了。
他的刀挥向的不是敌人，而是恩人。
所以，不论他遭受到了怎样的反噬，都是活该。
......
张天阳退了出去，他只是来看看，什么都没带。
硬要说，他带来了两个黑眼圈。
那是一个晚上，为了让这个事情尽量发酵作出的努力。
会议室里，杨教授的儿子来了，主管教授正在给他解释病情。
张天阳走了进去，坐在旁边，安静的听着。
“没有生命危险。”
这个他早就知道，昨天晚上，第一个进行伤口处理的人就是他。
“但是伤到了神经。”
这个他也知道，但是具体会影响到什么地步，只能等杨教授状态好一点，再做测试。
希望，影响越小越好吧......
病情讲解结束，主管教授特意跟张天阳打了个招呼。
他就是昨天晚上被张天阳叫去会诊的耳鼻喉头颈外科的教授。
伤口的具体情况，或许只有他跟张天阳两个人最清楚。
最凶险的不是那些破裂的小血管，而是被切开的气管。
如果不及时插管，让鲜血漫进去了，等他来了，杨教授也凉了。
所以，拍在张天阳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
他扭头，看着杨教授的儿子，“你要谢谢这个医生，要不是他处理及时，说不定......”
“谢谢！”
杨教授的儿子是个看起来很高大帅气的男孩。
按照她朋友圈的内容估计，应该是在国外上学。
比张天阳小不了几岁。
可现在这个大男孩，紧紧的抓着张天阳的手，眼睛都是红的。
张天阳只是看着他。
“应该的。”
不论从任何意义上，都是应该的。
更何况，这件事情，没完！
......
另一边，气管插管的老太太的一群家属聚到了一起。
老太太已经连夜转到了冲山医院，而且进了监护病房。
但冲山医院那边的态度也很鲜明。
“我们收老太太，是因为她是患者，需要得到治疗。”
“但是我们也不会惯着你们这些不懂事的家属。”
“首先，监护病房里不许家属进入，鉴于你们有前科，探视也不可以进去！”
“其次，其他病人暂时欠费我们都可以给与治疗，但是你们，必须先交钱！”
“第三，别想让我们的医生护士给你们好脸色，你们是被东方医院赶出来的，我们出于人道主义接手，但是你们要是继续闹，爱谁治谁治！”
所以，除了留一个人在那边准备交钱之外，他们全被赶了出来。
尽管气得七窍生烟，可他们一点办法都没有，只能聚在一起大放厥词。
“艹！妈的，这群医生一点良心都没有！”
“就是！弟弟杀得好！”
“杀鸡儆猴竟然都不知道对我们好点，真的是！”
到了这个时候，他们竟然还没念起杨教授的好，反而怨恨更甚了。
得亏这些话没有被张天阳听到。
要不然，没有谁的脸可以好好的！
而现在，他们还面临着另一个问题。
吃饭的问题！
去菜市场买菜，小贩们都能认出来他们，直接拿着扫帚赶人，生意都不做了！
愤世嫉俗的小儿子的儿子录了像，掐头去尾的发在了网上。
他本来是想撺掇大家讨伐这个菜市场的小贩，从而让他们服软卖菜的。
事实上还真的有一小段时间让他成功了。
结果有知情者站出来说出了真相。
还有神通广大的网友跟菜市场要来了监控录像。
得知被打的人到底是谁之后，瞬间，风向就变了。
持续了半个小时门可罗雀之后，这家菜市场里突然涌进来许多小贩们看着很陌生的人。
“是这里！就是这家！”
“对对对！我认得！”
“老板，你这生菜怎么卖啊，我全要了！”
“那我要这个黄瓜！”
“葱都给我吧！”
“大蒜给我！”
“诶，给我留点啊！”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之前拿着扫帚赶人的小贩看着面前被一扫而空的摊位，一脸懵逼。
怎么回事？平时到晚上才卖的差不多的东西，半分钟就被抢完了？
这是什么个章程？
再看看手里被塞进来的好几张百元大钞，她轻轻的掐了自己一下。
“疼！”
不光这个摊位。
来的晚了点的人们攒着满腔的热血无从发泄，干脆把目光转向了周围。
“我记得这家摊主之前喊了‘打得好’的！”
“我也记得！”
“老板你这菜怎么卖啊！”
......
半小时后，整个菜市场宣布关门。
不是因为没人，而是因为没货了。
谁能想得到呢？所有的摊位上所有的菜、肉都被抢光了！
你敢信？
莫名其妙发了一笔横财的小贩们乐呵呵的聚在一起，给那个立功的扫帚写了个牌子——
“专打人渣！”
......
与此同时，构陷失败的老太太一家人乔装打扮，换了一家菜市场准备买菜。
可各个行业内部之间消息流通的速度岂是他们能够想象的？
隔壁的菜市场早早关门的消息让周边的好几个菜市场都热血沸腾。
毕竟，有利可图，同时还能赚名气的事情，谁不想要呢？
“他们能蹲到人，我们为什么不行？又不远！”
所以，一个个小贩瞪着眼，盯着每一个进来买菜的顾客，尤其是那些裹得严实的。
“我曹！被我抓到了！”
一个卖菜的小哥突然尖叫起来，迅速招呼着同伴。
“快！手机录像！我要开始打了！”
眼看着眼冒绿光的小贩们一个个抄起了手机和扫帚，老太太的家属们吓了一跳，赶紧落荒而逃。
“夭寿了！菜都买不了了！”
“出去下馆子又贵，一样会被认出来啊！”
“点外卖吧！只能点外卖了！！”
最后还是小儿子的儿子最有注意，掏出手机开始下订单。
饿了一上午加半个中午的家属们忧心忡忡。
“外卖真的可以吗？”
小儿子的儿子急匆匆的下好了订单，拍着胸脯信誓旦旦。
“肯定可以啊！点外卖他看不到我们什么样！”
话音刚落，手机震动，提示有骑手接单了。
“你们看，有骑手接单了！”
小儿子的儿子得意洋洋的炫耀，下一刻，手机响起。
是来自骑手的电话。
他毫无防备的接起。
“喂？”
第186章 不要让患者站在身后
“喂？我是你刚刚点的外卖的送单骑手，请问你是孙xx孙先生吗？”
电话里骑手的声音显得很正常，就好像是以前他点外卖的时候一样。
所以小儿子的儿子没有察觉到丝毫的不妥，随口应了是。
“我看你点的东西有点多啊，是全家一起吃吗？”
骑手似乎开始关心起奇怪的事情了。
他微微皱眉，但还是应了是。
“我再确认一下，你是住在xx地址，父亲是swb的孙xx先生吗？”
事情似乎开始有些不对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哦，我想曹尼玛。”
确认过眼神，对面的骑手瞬间丢掉了伪装。
“你麻痹个狗儿子砍了救命恩人还想吃饭？吃你爸骨灰吧！”
“我曹！”
电话被挂断，小儿子的儿子瞪大了眼睛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
可很快，短信提示。
“商家已取消订单，退款24小时内到账。”
“我曹？”
不信邪的，他再次找了家新的下单。
很快商家接单，很快新的骑手接单，很快骑手再次打来电话。
这次的骑手似乎很文明。
“你们家的订单，我们所有骑手都不接的哦，不要再挣扎了。”
小儿子的儿子抓紧时间为自己争取。
“我给你双倍送餐费！不，三倍！”
对面却传来了两个字：“呵呵。”
“连你老母亲的医药费都不肯出，出你妈三倍送餐费呢？”
“我曹！”
很快，短信再次提示。
“商家已取消订单......”
“这特么的......”
小儿子的儿子盯着手机，欲哭无泪。
“我们好像，被外卖小哥针对了？”
......
针对他们的，可不止送餐小哥。
菜市场不给进门。
超市被保安驱赶。
餐馆里被所有人围观，点的牛肉面里只有半片肉，面里还不放盐。
好不容易最后选择了网购，还不能让快递小哥送到家门口。
因为全小区姓孙的人家全被他们连累了！
就算把地址定到了隔壁小区，过去取快递的时候也免不了被认识他们的快递小哥冷嘲热讽一番......
似乎一夜之间，他们全家人就成了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妈的，气死老子了！”
这是阴阳怪气的二儿子在骂街。
“老娘的脸还疼呢！连药都买不到！”
这是两边脸还肿着的中年女人。
“算了算了，再忍忍吧，等风头过了他们就忘了。”
这是脑袋还算清醒的大儿子作出的分析。
是啊，人都是健忘的。
今天记得，明天记得，一周之后呢？一个月之后呢？
每天的新闻都很丰富。
这个明星官宣了，那个明星出轨了。
这个地方着火，那个地方流感了。
注意力一被转移，到时候谁还记得死了一个医生？
“等吧，等他们忘掉这件事，然后咱们再去那个什么破医院，还有那个医生家里磨一磨，咱弟弟说不定还能放出来。”
大儿子苦口婆心的劝导。
其实事实应该也会像是这样发展。
如果，没有张天阳的话。
......
东方医院，急诊科。
时值正午，却依旧门庭若市。
张天阳在下去负一楼的台阶门口站了一会儿。
感觉什么都没变。
候诊区依旧坐的满满当当。
急诊内科门外依旧排着长队。
抢救室走廊里四散着蹲坐的家属。
留观区和输液区里有家长的呵斥和孩子的哭泣。
穿着白衣服的人来去匆匆，衣角蹁跹。
虽然“地球少了谁都照样转”这句话用在这里很残酷。
可现实就是如此。
愣了一小会，张天阳转身，往下走。
带血的白大褂被他套着垃圾袋压在了角落，今天的白大褂是新的。
重新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正在等他的陈医生。
在杨教授倒下之后，急诊科进行了调班。
因为急诊科实在是太忙了。
所以尽管当天目睹事情发生经过的医务工作者都有出现心理问题的可能性，但医院已经没有更多的人手可以用了。
在进行了半天的心理辅导之后，当天抢救室里所有的值班人员都被调离了抢救室的岗位，分别塞进了急诊内科、急诊外科、120里。
陈医生眼疾手快，把张天阳抢了过来。
顺便还捞到了邓师兄和白色肉盾这两个附赠产品。
“师弟，你还ok吗？”
陈医生忧心忡忡。
他算是在急诊科混熟了的老油条了，对各种突发事件都有一定的心理预期。
可就算如此，当事情真的发生在身边的时候，他的心理压力也很大。
更何况是张天阳他们这种刚下临床的实习生呢？
他是上了贼船没得后悔了，可张天阳还没毕业，还有很多路可以走。
陈医生是真的怕一气之下转行，医学界就真的失去了一个好苗子。
“还好。”
张天阳语气平淡，低头看看自己崭新的白大褂。
换了一身新衣服，就好像以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吗？
“不要逞强，有事一定要说。”
陈医生再次关照了一句，然后看向邓师兄和白色肉盾。
“你们俩也是，调整好心态，有想法一定要说，不要憋着。憋着会出事。”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陈医生才带着他们走向急诊内科。
依旧是堆满了诊室的患者和家属，依旧是桌子角上摆了个红苹果。
可张天阳微微皱眉，总觉得什么东西好像不太一样。
“来来来换班！”
陈医生招呼着张天阳跟他一人一台电脑坐下，把精神状态不太好的邓师兄分到张天阳那边帮忙，然后转头跟白色肉盾说话。
“那个，同学，麻烦你帮忙维护一下秩序。”
“进来的患者不超过三个，加上家属不要超过五个人。”
“然后注意一下，不要让他们站到我跟小张师弟身后。”
不要让他们站到身后。
刚刚点开患者列表的张天阳突然愣了一下。
扭头看看身边满脸期盼等他开始看病的病人，微微点头，然后不动声色的开始干活。
纯白的衣物随着他的动作而扭动。
露出他胳膊上已经结痂的红印。
那是昨天晚上，他急着翻墙去踹人，不小心擦伤的伤口。
“有什么不舒服？”
他把新病人的诊疗卡放在感应器上，开始问诊。
换了一身衣服。
可是身上的伤疤，可还在啊......
第187章 啊
（老规矩，别定！）
“医生，我喉咙疼。”
新病人是个面带虚弱的女生，17岁，上高中的年龄。
很有礼貌。
“您可以帮我看看吗？”
于是张天阳的表情也就柔和了下来，“来，张嘴，我看看。”
简单的体格检查后，他开始简短而全面的询问病史。
“疼了多久了？”
“有没有咳嗽？”
“有没有发热？”
“吃过什么药？”
......
今天是周日，医院其他科室的门诊都不开门。
可病人们生病不会挑工作日还是周末。
所以病人不少，医生少，周日算是急诊科最忙的时候。
张天阳原本周日直接跟下个科室对接的大夜班，也改成了跟着陈医生一起上的小夜班。
中午3个小时，晚上5个小时，一共八小时的时间里，喜怒哀乐都在急诊科上演。
感冒的，发热的，腹泻的，腹痛的。
心慌的，胸闷的，车祸的，走不动路的。
周日的病人似乎都很有故事。
张天阳接手了好几个。
一个70岁的大爷，工作是工地上的厨子，中午被工友送来，说是半边脸面瘫了。
ct一查，是个动脉瘤，不仅压迫了神经，还有随时破裂的风险。
张天阳和陈医生都很紧张，劝说大爷马上入院治疗。
可大爷颤颤巍巍的，很有礼貌的了解了病情。
当他得知这种情况做手术至少要30万，而且治愈率不高，保守治疗的话寿命可能只有几个月的时候，他跟张天阳说。
“医生，我能不能考虑一下？”
“好。”
白色肉盾送大爷到门口候诊区思考，回来的时候就听到了张天阳的叹息。
“他不会回来了。”
果然，这一考虑，大爷就消失了。
临走前还不忘托门口分诊台的护士传个话，说他没事，只是不想治了。
......
一个10岁的男孩，被家人送来的时候一直把右手踹在怀里，不肯动。
“医生你帮忙看看，是不是这孩子心理出问题了？”
张天阳检查了一下，才发现，原来是右手摔断了。
再一问，这孩子父母双亡，借宿在姑姑家里，觉得自己给人家添了很大的麻烦，所以忍着疼不肯说。
......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冷静的一个人挂号，一个人就诊。
“医生，麻烦你帮我开个查血，我可能是怀孕了。”
张天阳很快开好了检查，随口问了一句。
“怎么一个人来的？孩子爸爸呢？”
“死了。”
女生笑了笑。
原来她的老公是消防员。
“上周出任务，救了一个人，但是自己搭进去了。”
......
病人一个接着一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谁也不比谁容易。
中午两点四十，还有二十来个病人在排队。
尽管有张天阳的加成，但源源不断挂号的新病人，依旧让排号的队伍越来越长。
门口分诊台的护士们很敬业的给所有前来看病的病人分级。
极其危重有生命危险的，往前加塞。
问题不大，可以等，但是还是需要处理的，往后按顺序排。
还有一些完全可以上班时间去相应科室门诊看的，护士姐姐会直接插着腰把他们骂回去。
陈医生、张天阳、邓师兄、白色肉盾、护士姐姐，所有白衣服的人，真的都已经尽全力的在妥善协调，并尽快处理了。
可免不了的，还是有人一直在等。
免不了的，会有人发现等着等着，排在前面的人越来越多。
没有办法，谁都不想生病。
排在最前面的病人甚至本身并不想排在最前面，因为能够立刻得到诊治表面上很爽，可背后代表的确是足以威胁生命的危险。
时间一点点流逝，等待已久的病人越来越焦躁。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手上的病人刚刚看完。
白色肉盾守在门口，把看完病的病人放出去，同时叫号。
“下一个，周xx！”
一个男人闷头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白色肉盾皱眉，“你是叫周xx吗？”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闷着头一股脑的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一直到男人挤进来了，人群后面才有一个胳膊高高举起。
“我是！我是周xx！”
那个自称周xx的是个青年男性，艰难的挤到了白色肉盾跟前。
“我是下一个，让我进去吧？”
白色肉盾盯着他手里的挂号单看了眼，确实是这个名字，然后把他放了进来。
“咔！”
门重新锁上。
他盯着之前挤进来那个男人。
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冷静的一个人挂号，一个人就诊。
“医生，麻烦你帮我开个查血，我可能是怀孕了。”
张天阳很快开好了检查，随口问了一句。
“怎么一个人来的？孩子爸爸呢？”
“死了。”
女生笑了笑。
原来她的老公是消防员。
“上周出任务，救了一个人，但是自己搭进去了。”
......
病人一个接着一个。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谁也不比谁容易。
中午两点四十，还有二十来个病人在排队。
尽管有张天阳的加成，但源源不断挂号的新病人，依旧让排号的队伍越来越长。
门口分诊台的护士们很敬业的给所有前来看病的病人分级。
极其危重有生命危险的，往前加塞。
问题不大，可以等，但是还是需要处理的，往后按顺序排。
还有一些完全可以上班时间去相应科室门诊看的，护士姐姐会直接插着腰把他们骂回去。
陈医生、张天阳、邓师兄、白色肉盾、护士姐姐，所有白衣服的人，真的都已经尽全力的在妥善协调，并尽快处理了。
可免不了的，还是有人一直在等。
免不了的，会有人发现等着等着，排在前面的人越来越多。
没有办法，谁都不想生病。
排在最前面的病人甚至本身并不想排在最前面，因为能够立刻得到诊治表面上很爽，可背后代表的确是足以威胁生命的危险。
时间一点点流逝，等待已久的病人越来越焦躁。
终于，有人忍不住了。
手上的病人刚刚看完。
白色肉盾守在门口，把看完病的病人放出去，同时叫号。
“下一个，周xx！”
一个男人闷头从人群中挤了过来。
白色肉盾皱眉，“你是叫周xx吗？”
男人没有回话，只是闷着头一股脑的从门缝中挤了进来。
一直到男人挤进来了，人群后面才有一个胳膊高高举起。
“我是！我是周xx！”
那个自称周xx的是个青年男性，艰难的挤到了白色肉盾跟前。
“我是下一个，让我进去吧？”
白色肉盾盯着他手里的挂号单看了眼，确实是这个名字，然后把他放了进来。
“咔！”
门重新锁上。
他盯着之前挤进来那个男人。
第188章 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门外，喧嚣的人群似乎停顿了一瞬。
门口这个白大褂这么激动，里面，是该发生了什么事情吧？
一些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几步。
可还有一些人，同样下意识的，往前进了一步。
不管是往前进的，还是往后退的，无数双眼睛全都盯在了诊室里，准备大闹一通的中年男人身上。
张天阳后背靠在门上，同样盯着他。
“怎么，不敢说了？”
中年男人脸上一阵青红。
表情在狠厉和怂逼中间来回转换了好几次，最后，还是逼着自己放了狠话。
“老子，老子等了这么久，你就得给我看！要不然，要不然......”
“要不然你就亮刀子？”
张天阳的声音带着冷意，然后徒然拔高。
“我就站在这，你来吧！”
“你来啊！！！”
接近于怒吼的声音，冲击着中年男人的耳膜。
他想继续放狠话，可是看着面前这个红了眼睛的白大褂，突然又怂了。
“我，我就是说说......”
他怂了，可张天阳不怂。
“所有人拿起刀之前都说自己只是说说。”
昨天晚上的殷红还在眼前，鼻尖似乎还能闻到血腥的味道。
张天阳盯着他，“你看看外面这些人。”
声音渐渐加大。
“你看看外面这些等着看病的人！”
“有老人！”
门外，拄着拐杖颤巍巍的老头抬起了浑浊的眼。
“有小孩！”
候诊区，摔断了手却忍着不说的男孩扬起了头。
“有孕妇！”
怀着遗腹子，等待抽血的女人若有所感。
“他们等了多久？”
“不比你久吗？”
他又指着站在旁边手足无措的周小哥。
“你看看他！看他惨白的脸！”
“他们不比你严重吗！”
“凭什么你等了这么久，那凭什么他们要等这么久！”
没有人说话。
没有人敢说话。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悄悄地，握紧了拳头。
中年男人想说话，他想反驳，可张天阳直接大步走到他面前。
“你看啊！”
“你看看我，看我的眼睛！”
他的眼睛是红的，布满了血丝。
“你看看那个医生！你看他脸上的汗！”
陈医生微微仰头，脸上，是因为病人太多，流淌下来来不及擦的汗水。
“你睁大了眼睛看着！”
“我们是不想让你看病？”
“我们来不及睡觉，来不及吃饭，来不及喝水，来不及上厕所，甚至来不及擦汗！
就是为了多看几个病人！”
“就是为了让后面的人不要等的太久！”
“就是为了你们！”
最后，张天阳重新坐到了电脑前。
声音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可眼神却是冷的。
他盯着中年男人。
“你来吧。”
“来，弄死我。”
“然后看看，
最后还有哪个医生来帮你们看病！”
安静。
难得的，罕见的安静。
急诊内科诊室的门口，似乎被人下了“沉默”的技能，跟急诊科其他的地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一双双眼睛，在张天阳和中年男人的身上来回逡巡。
神色各异。
心态各异。
可莫名的，因为长时间的等待而烧起来的那些焦躁似乎瞬间消解了不少。
张天阳自顾自的重新滴开了周小哥的诊疗卡，然后冲他招手。
“来，坐下。你哪里不舒服。”
中年男人还处于震惊状态。
莫名其妙被周小哥抢走了座位。
然后对上了张天阳冰冷的眼神。
“还来吗？”
“不来就出去，你耽误了很多时间了。”
中年男人就这样，莫名其妙的被白色肉盾“请”出了出去。
“咔！”
诊室的门在身后上锁。
面前，是无数双令人难受的眼神。
“呸！”
不知道是谁开的头。
“不要脸！”
“插队还威胁医生？”
“出门右转吧拜托你了！”
“实在不行去百度啊，怕等别来医院啊！”
左一句，右一句。
急诊科吵杂的环境本来就让人心生不爽，脾气暴躁了。
有了情绪发泄的出口，自然一股脑的喷了出来。
中年男人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他放狠话，可面对这么多人，他也怂啊！
“妈的，老子不在这里看了！”
他骂骂咧咧的往外走，可刚往外挤了两步，脚上就一疼。
“诶呦！谁踩我脚了！”
“我曹！谁撞我肩膀！”
......
门外，一阵混乱。
门内，有条不紊。
在陈医生那里看病的大妈一心二用，一边陈诉病情，一边老是偷眼往张天阳这边看。
在张天阳这里看病的周小哥，此时对他佩服的五体投地。
陈述完病情，还不忘奉承两句。
“医生，你真刚。”
“过奖。”
张天阳认真的敲好主诉病史诊断和医嘱，然后把病人移交给陈医生。
“叫下一个吧。”
“好！”
中午的最后二十分钟，风平浪静。
没有严重到需要送到抢救室的病人。
也没有再出现闹事的无赖。
陈医生时不时的看上张天阳两眼，对他今天突然的爆发还是有些担忧。
而张天阳则时不时的看上邓师兄两眼。
其实他的心结昨天晚上就已经解开了。
但是邓师兄，似乎还被困在极端情绪里，无法解脱。
只是病人太多，他还在忍。
好在有张天阳和陈医生在，他也不需要做什么。
帮忙递一下东西，帮忙做个体格检查。
他艰难的抑制住自己的情绪，都还完成的不错。
终于，接班医生出现在眼前。
邓师兄只觉得突然解脱。
然后，所有那些一直抑制住的情感突然爆发，身体也瞬间失去了力气。
“诶，那个同学怎么回事......”
接班医生大惊失色，张天阳却早就在关注。
一个滑步，撑起邓师兄的半边身子，然后一只被拧开的矿泉水就递了过去。
“坚持一下，这里人多，去办公室再瘫。”
没想到，这句话还真有用。
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邓师兄撑着身子，走到负一楼办公室的时候，终于再次崩溃了。
他也是昨天夜里的见证者。
眼前似乎再次红了一片。
他闭着眼，深深的吸气，生怕一睁眼泪水就会漏出来。
“师弟，你为什么可以这么淡定？”
“我昨天一晚上没睡，一闭眼就是这件事情。”
“我一直在尝试说服自己，这只是小概率事件。”
“可是今天这个病人，我，我......”
说着说着，邓师兄突然又深吸了一口气。
白色肉盾正在刷着手机，这时候，突然插了句不合时宜的话。
“我们这边还算好的，听说，儿童医院那边，因为口腔科今天周末不开诊，家长把导诊台给砸了。”
路过的小护士同样义愤填膺。
“我们群里还有好多呢！今天好多病人都拿昨天的事情当例子，扬言要用暴力的！粤省好几家医院都遇到了！”
“我......”
强忍着情绪的邓师兄终于崩溃了。
两道清泪，从紧闭着的眼睛里淌下。
张天阳叹了口气，递给了白色肉盾还有小护士一个眼神。
两人才后知后觉的捂住了嘴巴。
“你们先出去吧，我在这看着。”
情绪是需要发泄的。
并不是说男人就不会流泪了。
痛苦到一定程度，谁都会哭得跟孩子一样。
......
这一哭，就是半个小时。
一直等到邓师兄哭累了，张天阳才递上最后一叠纸巾，然后顺手收拾满桌子的狼藉。
“不好意思啊，师弟，让你看笑话了。”
邓师兄的声音还带着严重的鼻音，他显然有些不好意思。
但张天阳只是笑了笑。
谁都崩溃过。
他也一样啊。
只是他有一道光，邓师兄没有。
“感觉人生观受到了挑战吗？”
“有点。嗯，有点很受到挑战。”
张天阳轻描淡写的问，邓师兄乱七八糟的回。
“师弟，以后你还当医生吗？”
邓师兄这句话问出口，突然又自己笑了起来。
“师弟这么厉害，以后不管在不在临床，做科研肯定也很厉害，继续学医也很不错。”
“不像我，天赋不够，凭借努力走到现在，突然又进退两难了。”
张天阳收拾好了乱七八糟的纸巾，扭头看看满脸沮丧的邓师兄。
“我带你去个地方吧。”
也罢，反正他抢各科师兄的饭碗的事情也不少了。
今天就再抢一抢精神科师兄的饭碗好了。
......
张天阳带邓师兄去的地方，是惠侨楼一楼。
服务台前，专门为杨教授摆的小桌子还在。
上面的东西似乎更满了点。
摆不下的东西都放到了桌子旁边的地上，比早上来看的时候，又多了许多。
“这是什么？”
邓师兄消息显然不够灵通，直到张天阳把那张被很多礼物挡住的牌子指给他看，他才恍然。
“这些，都是给杨教授的？”
“嗯。”
很多果篮，很多花束，也有很多信，很多卡片。
有医生护士送过来的，但是也有很多，是病人们送来的。
邓师兄呆呆的看着，看着这些礼物，看着这些祝福。
有些信封上有署名，有些信封上就写着祝福。
字迹各异，有龙飞凤舞的，有稚嫩的，有方正的，也有歪歪斜斜的。
“再给你看一样东西。”
张天阳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包的妥帖的信封。
打开，小心的掏出里面的东西。
“本来打算等会找一家打印店，去过塑的。”
被拿出来的，是一张饱经风霜的信纸。
带着破碎的鞋印，带着斑驳的血迹，还有破损。
全凭着透明胶，才把信纸勉强粘在了一起。
纸上的字迹大部分被血液侵袭了，但还能看出来，这是一封感谢信。
字有些歪斜，似乎写字的人年龄很小，或者手臂无力。
“这是......”
“这是我在感染科，管的一个女孩送来的。”
张天阳笑了笑。
“昨天晚上她也在，这张纸不知道怎么被扔在地上了，我看到了，就捡了回来。”
“今天她重新给我送了一封新的。”
从怀里，他又掏出另一个信封。
这次是干净的信纸了。
依旧是歪歪斜斜的字迹，但是排版很工整。
看着这些字，就能想象到，夜晚的灯光下，那个女孩一笔一划，认真写字的身影。
邓师兄下意识的读了出来。
“为众人抱薪者，
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为自由开道者，
不可令其困厄于荆棘。”
隐约间，他似乎有点明白张天阳为什么把他带到这里了。
......
“张医生？”
身后，有声音犹豫的叫着。
等到张天阳转身，那人才惊喜。
“张医生，真的是你！”
“我们刚刚想找你，但是那边护士说你已经不在抢救室了。”
“太好了，竟然还能找到你。”
来的人是折金元宝的那一家。
说话的两人是一男一女，张天阳记得他们。
女人昨天曾帮着他把其他家属赶出去。
男人昨天曾帮着保安把那一家人制服。
“邓医生也在。”
两人又跟邓师兄打了招呼。
邓师兄两只眼睛还红着，有些愣神。
“昨天那件事情，我们都觉得很气愤。杨医生是个好医生，张医生还救了我爸爸，所以想来看看她，感谢一下。”
新鲜的果篮还有信封被送到了张天阳手里，夹在果篮里的，还有一张贺卡，十只纸鹤。
“这个纸鹤，我们专门去外面买的折纸，绝对不是那个丧葬用品啊。”
两人有些急切的解释，“我们就是想做点什么。”
......
一直到送走折金元宝的两个家属，邓师兄还是有些愣神。
而张天阳，看着地上新多出来的果篮，还有里面精致的纸鹤，笑着摇头。
没想到，竟然碰上了助攻。
他扭头，看向精神状态好了不少的邓师兄。
“师兄，你有遇到过这样的患者，还有家属吗？”
什么样的？
这样满怀善意的，可爱的人们。
邓师兄的眼睛里似乎又有了雾气，嘴角却微微向上。
“有的啊。”
有很多。
虽然急躁的、凶狠的、令人讨厌的也很多。
可是这样普通的，却善良的，一样也有很多。
邓师兄眼前的血色淡了。
取而代之的，是那一声声“谢谢”，是被塞到手里的苹果，是一张张善良的笑脸。
张天阳耸耸肩。
“我知道，人渣很可怕，虽然概率低，但是一旦遇上了，就是百分之百。”
“我也知道，学医这么多年，吃了这么多苦，栽在这种人手上很难受。”
“但还有那么多值得的人。”
“就看你，选哪一个了。”
选哪一个呢？
（4000字大章）
第189章 热血的不止你一个
陈医生作为主治医师，对其下附属的实习生既有教学的职责，也有关注内心世界的职责。
所以邓师兄崩溃的事情，被他很快上报了上去。
东方医院高层立即决定，暂停当天抢救室里工作的所有医生和护士的工作，并进行第二轮的心理辅导。
所以，周日晚上六点，这个原本应该坐在急诊内科诊室的时间，张天阳坐在了一对一谈话的小房间里。
房间位于第一临床医学院教学楼的六楼，看配置，像是用来给医学生们进行各种操作考试的地方。
跟张天阳并排坐着的，还有一个只有半个身子的假人。
头顶是监控摄像头，连通着隔壁的大屏幕，可以让领导看见房间里的情景。
在进行了十分钟的单方面填鸭式“开导”之后，张天阳又进行了多项对答，还完成了好几份问卷。
“这孩子，心理很健康啊？”
大屏幕前，几个中年男人窃窃私语。
“很健康才是有问题好不好！想想看你导师在你面前倒下，你什么感觉？”
“你诅咒我老师！”
“不是，我就是打个比方......”
“相比之下，这几个孩子的问题好像很大啊？”
“心理辅导还是有必要的......”
......
晚上七点，张天阳第一个从小房间里被放了出来。
其他人，包括邓师兄和白色肉盾，都还在接受心理辅导。
“张天阳，你来！”
一出来，张天阳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是教务处的老师，张主任。
这个中年男人，脸上带着急切，头顶还有汗水。
张天阳没有反抗，任由他拉着自己上了电梯。
“怎么了，老师？”
“还不是今天中午的事情！”
张主任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知道你们都很难受，可是有事你可以叫保安啊！怎么自己下场怼人了呢！”
“你看看这个吧。”
张主任递来了手机，上面正在播放着的是一条仅有两分钟的视频。
录的正是中午时分，张天阳愤怒的拉开大门，冲中年男人说出那段话的样子。
“录视频的人当时正在跟别人打视频电话，刚好把你的话全程录下来了。”
“虽然下面留言有很多挺你的，但是也有很多医黑。”
张天阳往下拉，果然看到了很多评论。
虽然大部分都是挺他的，但是确实，一样有很多让他看了觉得心中一股股怒意上涌的言论。
“其实你做的也没错，但是医生亲自下场，总归不好。”
“主要还是那么多人的素质参差不齐，昨天晚上的事，传的广了不好，传不开也不好。”
张主任的心里也很矛盾。
一方面，今天其实以粤省为中心，真的出现了很多扬言要对医生动手的，这些人都是受到了那一家人的影响。
另一方面，如果这件事情不传开，不引起民愤，那家人如果有关系，往医院身上泼脏水，最后为了大局，还是只能忍辱负重。
这是他作为一个医务工作者，绝对忍不了的。
张天阳倒是看得开。
“今天冒出来那些人，就算没有这件事，迟早也会出问题。”
“现在跳出来，反倒还好。至少不会消无声息的给你一刀。”
这话说的很无奈，但也很现实。
但他不太明白。
“张主任，您要带我去办公室？”
难道，要给处分？
张主任回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
“你以为，热血的只有你一个？”
一直被领着走到办公室，看到里面排排站的一群人之后，张天阳才恍然。
原来是别人都到了，就等自己最后一个了。
人太多，张主任收起了刚刚电梯里慈爱的老父亲的模样，开始打起了官腔。
“学校理解你们的想法......我们也在寻求解决的办法......一定会受到惩罚......但是你们不该......”
官腔谁都不爱听。
但这次的事情东方医院的官方反应的很快。
不仅站在自家医生这边，发布了“谴责”生命，公布了各项治疗数据，还积极跟公安部门联系。
同时，对杨教授的个人信息保护的也不错，在场的很多人想去送花，都找不到具体的位置。
所以，大家也就给了张主任一个面子，老老实实的听着。
很快，张主任开始一个个人开小灶的“骂”，首先就是列出每个人的“罪状”。
张天阳也在听，一边听，他一边左右看看，然后意外的看到了熟面孔。
陈诗诗也在。
爆炸头师姐穿的是自己的衣服，但却在胸前别了个大大的“杀人偿命”的胸针。
看起来，有些固执的可爱。
张主任很快“骂”到了陈诗诗。
“在白大褂上装饰让病人看了不舒服的配饰，并与一名醉酒大闹病房的病人家属发生冲突。”
一边“骂”，张主任一边看了陈诗诗一眼。
“诶，你的配饰怎么还带着呢！”
周围有忍不住的笑声，张主任一个眼神扫过去，又瞬间安静了下来。
“下一个！”
还有一个让张天阳惊讶的人。
那男生身着修身的西装，拎着一个公文包，看着不像下班的医生，倒像个下班的白领。
这个男生，就是害得张天阳他们五年制上了科室黑名单的罪魁祸首。
也就是当年那四份丙级病历的制造者！
根据张主任陈述的“罪状”，他恐怕是在场所有学生里最“过分”的一个。
据说，跟病人起了冲突之后，这哥们当场把白大褂一脱，然后指着病人的鼻子大骂了一通，直接转身走人。
这可比张天阳做的牛逼多了。
一群排排站的人纷纷向他投去了惊讶的目光。
可更让他们惊讶的还在后面。
所有人包括张天阳都承认了自己的错误，说自己太激动了。
可只有这个哥们，拒不认错。
“我没错。”
“反正我以后也不当医生了，你们怕影响不好，干脆直接开除我，然后发个声明好了。”
他眼神犀利。
“我不当医生，是因为我不适合，不是因为医生不好。”
“这个行业，我敬佩，我可以吐槽它苦，我可以说它不人道，但是别人，不可以践踏它的尊严！”
“老子可以脱下白大褂，但是老子不允许白大褂上沾上医生的血！”
“话我就放在这里，下次遇到这种有爹生没娘养的垃圾人，我照样骂！”
说完，哥们提起公文包，潇洒的转身。
张天阳眨眨眼。
陈诗诗也眨眨眼。
“牛逼啊哥们......”
旁边似乎有小声的感叹。
但在张主任转头盯过来的时候，又陷入了沉寂。
张天阳之前听到了很多关于那哥们的小道消息。
听说他已经决定改行了。
听说他在外面已经找好了工作，是做设计。
反正，当不当医生，他应该活的都很潇洒。
就是不知道，这件事情，教务处最后会决定怎么处置了。
张主任叹了好几口气，最后才翻开一张纸。
“现在，给你们读一下，经过讨论之后给你们的处理。”
第190章 最初的誓言
会是什么处理意见呢？
记过？
处分？
勒令退学？
一瞬间，原本因为那哥们而开始变得欢快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虽然其实在场的所有人，心里都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但是现实就是这样，正确与否是一个问题，是否影响大局，又是另一个问题。
“好，现在跟你们说一下你们的处理，为了你们的自尊心着想，我一个一个在耳边跟你们说。”
张主任的操作让人二丈摸不着头脑。
直到他凑到了张天阳耳边。
“暂停实习一周，你好好休息，就当放假了。一周后继续原计划实习，缺的一周当做你去社区医院了，反正那边条件没有咱们医院好，去不去都无所谓。”
“这一周，有什么想做的事情赶紧做吧，当然，要把握一个度啊，别太过分。”
张天阳眨眨眼。
然后看向已经被交代过“处理意见”的人群。
他们也眨眨眼。
......
八点半，天刚刚黑下来，空中雾蒙蒙的一片，看不到星星。
张天阳叫住了爆炸头陈师姐。
“师姐，主任跟你说了什么？”
陈诗诗一笑，“放我一周的假，带工资那种。”
张天阳愣了一秒钟，突然想起来，原来陈师姐是规培生，是有工资的！
这特么的......是处罚？
怪不得要悄悄的说！
叹了口气，张天阳继续问。
“师姐，你打算去干什么？”
陈诗诗又笑。
“我同学在冲山医那边实习，刚好轮到了急诊科呢。”
“反正放假，我去那边看看。”
顺便，再跟老太太讲讲故事什么的。
“你呢？你准备干什么？”
张天阳眨眨眼，“干一票大的吧，我也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试试呗。”
......
胡桃里酒吧，东方医院店。
周一晚上，酒吧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大屏幕。
大屏幕上，循环播放着在医生们的朋友圈里广泛转发的文章和视频。
有些骇人的场景，跟酒吧里其他地方的气氛格格不入。
“老板，你整这些干啥？怪可怕的！”
可老板笑而不语，招呼着酒吧驻唱兼服务员陈汉升把一人高的宣传架搬了出来。
“看完大屏幕上播放的视频，准确复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并正确判断谁是反派的顾客，当日酒水八折！”
“我曹，你们这是瞎搞啊！”
“就是！找个小姐姐来跳舞也好啊！”
“但是八折呢......”
胡桃里酒吧是全国连锁的酒吧，不知道背后的老板是不是脑子不太好，竟然开始搞起了这种让人一看就觉得皱眉的操作。
粤省的几家胡桃里率先响应，然后其他省份的连锁店，快的一天，慢的三天，都推出了这个“活动”。
有一部分人实在受不了，一个酒吧，消遣的地方，你给我搞这一出？
他们放弃了。
但还有一部分人，冲着那个酒水八折的优惠，留了下来。
甚至还对这种神操作津津乐道，当做笑话讲给身边的朋友。
一时之间，胡桃里酒吧在网上火了。
有看热闹的，有骂人的，有疑惑的。
很快，胡桃里酒吧的日销售量出现了大幅度滑坡。
各个店长分别向老板进行抗议，可抗议无效。
无奈之下，他们只好做好了老板智障，业绩过低，主动辞职的准备。
谁知，仅仅是“活动”全面推出的第三天，晚上七点过后，全国各地的胡桃里酒吧突然涌进了许多生面孔。
这些人一来，就开始疯狂消费。
不仅出手大方，甚至还经常一言不合就开始拼酒。
瞬间，跌倒谷底的销售额直线拉高！
接连好些天，生面孔越来越多，终于达到了饱和。
胡桃里酒吧各个门店的日销售额，也达到了比之前高至少十个百分点的平衡位置。
好些店长好奇，一问，才发现，这些生面孔竟然都是医生！
“这些事情，本来只有我们学医的会一直记得的。”
“可现在，应该会有更多人知道，也会有更多人记得吧？”
“还是要谢谢你们可以顶住压低去做这件事情啊，我们来捧捧场，应该的。”
店长们纷纷对老板五体投地。
可老板却笑而不语。
“张医生啊，生意讲究双赢，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啊！”
......
在胡桃里酒吧推出“活动”不久，好几家大型连锁商场竟然也相继推出了大同小异的“活动”。
不仅用来制造话题，还真真切切的进行了“顾客”的甄选。
对于那些“答错”了的顾客，所有打折取消，会员积分清零。
这一举动，得到了一群人的拥护，也得到了一群人的唾弃。
但几家连锁商场依旧我行我素。
相应的，这件事情的热度也就一直一直处在高位。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不仅没有人淡忘，还有越来越多的人了解到了事情的真相。
而生活在一片阳光之下的老太太的家属一家人，就真的像是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这家人本来就有心理扭曲的倾向。
在周围人的联手抵制之下，愈发的暴躁。
一天，又一天。
......
很多人在默默行动着。
陈诗诗找到了老太太的病床，成功混成了她一周的陪护。
“我是志愿者，老太太太可怜了，不要钱的那种哦。”
老太太的家属们本来就抠门，经过了多日的折腾，好不容易抓到一个“傻”的，当时就点头同意了，顺利的在合同上签了字。
“除了每天的进食、排泄之外，我还会跟老太太讲故事，这也是为了她的身心健康，跟你们说一声。”
“那感情好！”
老太太一家人点头如捣蒜，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陈诗诗冲他们甜甜的笑，扭头，走进了监护病房。
“老太太，我今天给你讲故事哦，讲一个，恩将仇报的故事怎么样？”
......
学霸陈佳杰最近搞副业搞的很上心。
以至于本来跟医学界井水不犯河水的文学圈子里，人人都知道。
说有一个成绩很不错的大神，竟然脑子抽了，在这个档口却写那些一定会被和谐的东西。
但也正因为这样，有更多人去搜了这个人，有更多人知道了这件事。
......
渣男季高杰，最近跟面善小姐姐也搞的火热。
面善小姐姐收集的资料立了大功，季高杰不是张天阳的误会也解开了。
因为这件事情，一直没松口的急诊科主任破天荒的决定引进面善小姐姐所在公司的器械。
而那家公司，投桃报李，在所有一次性使用的物品上，加上了“爱护医生，就是爱护自己”的标语。
这些一次性物品大部分是医生们在使用，可被患者买回家的也不少。
......
四份丙级病历的缔造者，熬了几个通宵。
他在医学上真的有点问题。
但是在设计上，真的很赞。
领口染血的白大褂、病魔缭绕尖刀环伺中发着光的医生......
无数动人心弦的画作，广为流传。
......
媒体那边，金多多在努力。
被封了就重新发，被警告了就换小号。
各个平台，各种方式，跟酒吧还有商场进行合作。
他想尽了各种方式，让这件事情的热度能够继续持续。
关乎自家老爹的一条命，他尽心尽力。
......
“杨老师，吃点吧？”
惠侨楼，外表看起来没有丝毫不同的病房里。
张天阳把水果切成了一小块一小块，然后扶着杨教授从床上半坐起来，靠在床头。
床对面的电视里，在放着粤省的新闻。
“据悉，昨日下午，xx小区，5名突然发疯的群众被带走。
据了解，5名群众均姓孙，为亲属关系，似与近日杀医案有关。
截至记者采访当时，5名群众已被送往精神病院......”
张天阳的手机放在床头，屏幕突然亮起。
“【swb一审被判死刑】”的标题在最上方挂着。
旁边的平板上，放的是一个在线人数过十万的直播间的场景。
视频里，老太太双目含泪。
“我没，教好儿子，对不起，我的，补助，以后，跟他没有，关系......”
杨教授看着平板，默然不语。
张天阳也探过头来，看了看平板。
热度在上升，无数留言划过。
有赞赏的，有吐槽的，但是最多的，是一大段话的复制黏贴。
他不由得念了出来。
“从那以后，我便觉得医学并非一件要紧事。
凡是愚弱的国民，即使体格如何健全，如何茁壮，
也只能做毫无意义的示众的材料和看客，
病死多少是不必以为不幸的。
——鲁迅”
杨教授的脖子没有办法主动向左扭了，左边的上下肢也有些无力。
所以她用右手，把自己的脸搬向偏左边，面对张天阳的方向。
“小张。”
“我在。”
“你还记得，下临床前，你们宣誓的样子吗？”
张天阳笑的温和。
“记得。”
杨教授于是也笑了。
“你一定要，永远记得啊！”
“好。”
“吃一口吧，杨老师。”
水果被送到了嘴边。
阳光从窗外倾泻下来，有些暖洋洋的。
就像是那天，在阳光下，白衣服反射着微光。
一群声音还带着稚嫩的孩子，学着前辈的样子，握紧了拳头。
“健康所系，性命相托。
当我步入神圣医学学府的时刻，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热爱祖国，忠于人民，
恪守医德，尊师守纪，
刻苦钻研，孜孜不倦，
精益求精，全面发展。
我决心竭尽全力除人类之病痛，助健康之完美，维护医术的圣洁和荣誉。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
为社会医药卫生事业的发展和人类身心健康奋斗终生！”
声音还在回响。
故事还在继续。
其实，哪有什么白衣天使？
都是普通的孩子，都是普通的生命。
只是披上了那层白衣。
学着前辈的样子。
去跟死神抢人。
然后换来天朗气清，微风拂面。
好似一片岁月静好......
第191章 动不动发一篇论文当感谢
周六，住了一周院的杨教授出院回家休养。
由于刀伤的影响，她从急诊一线退了下来。
听说另有安排，但也要等她休养和锻炼之后才能继续上阵了。
张天阳送到了惠侨楼外，目送她被儿子搀扶着上了车。
“嗡——嗡——”
车身渐渐远去。
回头看看身后的惠侨楼，再看看更远处的门诊楼。
恍若隔世。
......
周日，刘教授带领着一众小白猫刚刚查完房，手机就响了起来。
接起来一听，是一个在图书馆上班的老伙计。
老伙计不仅是馆长，还是东方医科大学学报的编辑。
“喂？怎么想起来给我打电话了？缺稿件了？”
刘教授顺口开了句玩笑。
主要是表达一下自己接到电话的惊讶，毕竟这个编辑老伙计平时忙的一批。
缺稿件什么的，自然是不可能的。
东方医科大学学报在中文期刊里也是排在第一序列的，发不了外文的情况下，很多医生的第一选择就是这里。
这样的刊物，只有稿子太多的份，哪有缺稿的时候？
可没想到，对面竟然比他还惊讶。
“还真是你学生投的稿啊！”
刘教授愣了一秒，然后迅速反应过来。
这是自己的学生投稿了，对方打电话询问细节？
这种情况他以前也经历过，一般来说，都代表着稿件得到了认可，只是有些地方编辑不太明了需要询问作者，或者干脆就是已经决定刊登了，打电话知会一声。
毕竟，都是同一个学校的老师，不比拘泥于单纯的邮件来往。
可是，可是，最近自己哪个学生发文章了吗？
迅速把自己的学生过了一遍，刘教授疑惑了。
不对啊！
那些个小兔崽子，要不然就是还在做实验没有结题，要不然就在临床轮转，最近两个月都没人投稿啊？
这边，刘教授还在疑惑。
那边，编辑老伙计比他还感叹。
“可以啊老刘，你什么时候手都伸到消化科那块了？这是准备跟消化科抢饭碗？”
消化科？
投稿的论文是消化科方向的？
脑海里一个人影闪过，刘教授下意识的开口。
“一作是，张天阳？”
对面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对，共同一作，一个张天阳，一个杨文，然后通讯作者是你。”
通讯作者，这里挂的名字一般都是第一作者的导师的名字。
刘教授沉默半响，突然笑了起来。
“你突然笑啥呢？对了，我打电话就是想问问啊，这个我有个地方不太懂......”
“论文的事情你得直接问作者。”
刘教授打断了对方的话，“我把他的联系方式给你吧，你给他打电话。那个臭小子现在在放假，不接电话我帮你削他。”
......
刘教授没有自己打电话去问张天阳论文的事情。
那个臭小子死都不松口当他学生，非要按部就班的轮转。
松口选他当导师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这篇论文，十有**是他为了感谢自己的帮忙。
“刘教授，笑的这么开心？”
梁师姐眨眨眼，有些发愣。
刘教授脾气一直很暴躁，骂起人来气势十足，就算平时心情好，也大多是笑眯眯的样子。
什么时候会像现在这样，嘴咧到了后脑勺，脸上的褶子可以夹死蚊子！
“没有啊，哪里有很开心。”
刘教授矢口否认，可脸上的褶子像是印在那里了一样。
“唉，小梁啊，你们现在的小年轻我是看不懂了，不会当面说谢谢，动不动就是一篇论文的......”
梁师姐眨眨眼，保持沉默。
......
消化楼，下了夜班刚在床上躺了不到一个小时的小主治被自家主任拎了起来。
“来来来，来看看这个！”
消化科主任罕见的面带微笑，语气温和的招呼消化科师兄来看东西。
这诡异的情况，让消化科师兄瞬间打了个激灵，一点睡意都没有了。
“这是咱们学报的编辑老师发来的，一篇刚投稿，已经定了日期发表的论文。”
一边说着，消化科主任脸上的笑容更甚。
“你小子，还跟我谦虚你跟上次那个很厉害的小同学不熟，然后不声不响混了个二作啊！”
论文？
二作？
什么情况？
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
消化科师兄一脸懵逼，然后就在作者列表里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还真有......”
“行了，别废话，来给我讲讲。”
消化科主任已经下好了全套的论文以及各种附件，点开了张天阳修改过的视频。
原视频他们都看过，是那天做胃镜的时候录下来的影像。
撤掉三腔二囊管之后就是红彤彤的一片。
可张天阳附上的视频经过了软件的处理，对比度增高，速度放慢，还贴心的用箭头标注了血流的方向。
消化科师兄瞪大了眼睛，心中纠结了许久的疑惑一扫而空。
“竟然是这样！”
苦读流体力学，自觉已有小成的他，脑海里瞬间冒出好几个方程式。
“有没有纸和笔？”
抓过主任递来的纸笔，他盯着标注了血流方向的图片，迅速在纸上打出草稿。
“根据流速，流向，患者胃部的轮廓，相应的应力作用......出血点就在这！”
他在屏幕上准确的点出一个方向，然后按下播放键。
夹子到位，视野逐渐清晰，果然，套扎的地方就是他指着的地方！
“可以啊！”
消化科主任一脸惊喜，不由得拍了好几下他的肩膀。
消化科师兄也很振奋。
“原来是这样！真的只要确定了血流的方向，就可以根据流体力学原理，确定止血点！
我需要演算，是因为我不熟练，如果可以把各个公式都烂熟于心，然后迅速代入的话，确实可以向师弟那样迅速找到出血点！
我们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是啊！”主任深以为然，“要是早点想到，很多病人说不定就能就得回来，咱们科室也可以更上一层楼。”
一时之间，办公室里洋溢着欢快的气息。
“对了。”
消化科主任突然想到了什么。
“那你现在可以确定血流方向吗？”
消化科师兄满脸的开心徒然僵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