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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奥洛尔史官     大胤钦天监txt下载     大胤钦天监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章 秋来唯有雁(上)

    “温帅!贼军过了猪儿沟!现在包围了莽山大营,正在进攻!”

    温哲正要吃饭的时候,突然听到一个传令兵吼着这样的内容,冲进他的大帐,他皱起眉头“说细一点,贼军多少人?怎么过得猪儿沟?九连环水寨那边什么情况?大营怎么样了?”

    “禀温帅,两千贼军穿过猪儿沟,与三日前夜间切断了昌江县城与莽山大营之间的粮道,约万名贼军现在包围了大营,在大营外围筑垒挖沟,至今没有进攻,已经数日,营中的粮草已然不足,”那传令兵说道“裴都督令船只朝敌营抛射箭矢石块,但是因为贼众多数藏身于土壁壕沟之间,收效甚微。”

    “这。。。猪儿沟的事情现在已经没办法处理了,这样,点兵五千,我要带兵亲自去为大营解围!”

    “是!”

    温哲把水倒在面前的米饭里,秃噜秃噜便喝了个精光,随后抓起旁边盛着肉块的盘子,一股脑倒进口中,嚼了嚼便轻易咽下。随后,穿戴甲胄,走出帐篷,军队也都已经整备完毕,翻身上马径直朝南行军过去。

    急行军且没有重型武器的他们,仅仅用了半日就一路赶到江水边上的九连环水寨处,远远地已经能够望到地处高坡之上的莽山大营。

    情况远比传令兵说得糟糕许多,莽山大营向下的坡道上已经满是尸体。而山坡上残破的一面面“胤”字旗帜已经证明了,那些尸体是官军,而非贼军的。

    他走到水寨的入口前,对赶来的水师裴都督的副官高声道“准备船只,我的军队要过江,另外,把裴立渠给我叫来!”

    他就这样站在大营的门前,满脸黑气,过了一会儿,一个精瘦的男人一身官服,手中拎着一个精美的小紫砂壶走了过来“温帅,您怎么过来了?”

    温哲想也不想,馒头大的拳头一拳打在裴立渠脸上,裴立渠生生被打倒在地,吐出七八颗牙齿。满口鲜血淋漓,大吼道“胡儿,你疯了!”

    “你才疯了,裴立渠!”温哲骑在裴立渠身上,揪着他的领子“莽山大营五千多军队,被贼军近两万人围在那里,几次突围未果,你非但不支援,现在还有心在这盘壶?!”

    裴立渠想要挣扎,但是却发现温哲的体重让他根本没法反击,只能做出一副服软的样子“温帅。。。温帅。。。您息怒,我们再怎么说也是水师,去支援就跟王八上岸一样,不也是。。。”

    “你但凡让你的人放箭,投石,哪怕稍微支援他们一下,莽山大营都不至于是现在这个样子!”温哲站起身,拎着裴立渠,将他直接甩在一边“你把同袍当成什么东西?!来人,给我就地正法!水寨换做你副官管,想必也比你管得明白!”

    说罢,温哲全然不理会在那里尖叫咒骂着的裴立渠,他走上水寨中的高塔,望向远处的贼军防线。

    他看着那防线,大概已经明白贼军想要做些什么了。防线朝内一层,朝外一层,朝外的是放江北的部队上岸,而朝内的则是防大营中的部队突围。

    如果是这样的话,实际上他要登陆还有些难度,因为对方在发现他要登陆的时候,就会派人在江岸迎击,这样,光是在登陆的时候就会损失惨重。

    温哲看着远处的防线,又看了看水寨中的船只,微微点头,大概知道该怎么办了。

    随着一声喀嚓声,整个大营都安静了下来,而温哲则走下高塔,招手把之前裴立渠的副官叫了过来“你,我现在的计划是这样的,你听我的,准备执行。”

    说罢,温哲在那副官耳边说完他的计划,随后挥挥手,示意他尽快去执行,而自己则回到军中“兄弟们!做好准备,要迎击泓州悍匪了!”

    吴大坐在坐在一处土垒之中,远远地望着面前额的莽山大营。他们围攻莽山大营已经数日,莽山大营中的官军,向外常识突围四次,无一例外被他们拦在了营里。

    他看过许多次莽山大营的构造,这座大营说是大营,实际上就是一处略小的城池,两丈有余的砖土高墙,高墙外面是宽且深的壕沟。而这样一座小城,里面同时还有五千名官军把守,基本上强行攻城是说不通的。

    所以他选择围而不攻,用围,逼城里的人突围,同时也逼城外的人解围。这样,无论如何都是别人冲击他们的阵地。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这种地形优势几乎是压倒性的。

    “将军,铁轮城那边的敌援到了。”

    吴大听到这样一句报告,笑了起来“到了就好,我还害怕他不到呢。大营里的人那么突围,他们都没有半点反应。估计再过个几天,我真的要派人攻营了。”吴大走出土垒,朝旁边赶过的一个小兵问道“敌船聚集在上游还是下游?”

    那小兵看到吴大,先是下意识地跪下来磕了个头“将军大老爷,敌船在下游。”

    吴大点点头“调三千人准备到下游处拦截敌人登陆!”

    他望着远处的莽山大营,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九连环水寨,脸上的笑愈发灿烂起来。

    敌人想要靠楼船战舰从江水北岸运兵到南岸,而登陆一向比普通的陆战或是水战都要难打。因为登陆通常需要冲上已经有人镇守的浅滩,仅仅是在这个过程中就会收到极大杀伤,可能接下来就会导致溃败。

    过了一会儿,突然一个传令兵跑了过来“将军!敌舰正在朝我军放箭,我们损伤惨重,把部队撤回来吧!”

    “撤回来?不可能,如果撤的时候,敌人突然袭击了怎么办?!”

    吴大心中也很是焦急,他能够看到那些楼船停在江上,似乎没有半点靠岸的意思。而他的士兵们,只能节节败退,最终撤到森林中去躲避箭矢。

    正待他要下令,突然,他听到又一个传令兵的声音“将军!敌人,敌人出现在了西边!打着‘温’字帅旗!”

    吴大的脸顿时僵住了,他皱起眉,急忙登上旁边的一个塔楼,朝西边望去。果然,他一眼就看到了那江上来来回回络绎不绝的小舟。那些小舟不大,一艘最多也就装十多个人,但是水寨中的小舟,可多得是,百十来条小舟来往几次就能把五千精锐从北岸送到南岸。

    “妈的狗畜生!中计了!”吴大破口大骂,随后抓起旁边一个前几天抓的俘虏,大吼道“姓温的!朝廷的姓温的将军,有谁!?是什么人!多大年纪?参加过几次大战?”

    “姓温的。。。那只有温帅爷温哲,一个胡人,西征的时候归顺的,后来在北征的时候打仗打得很亮眼,我算是加入您这边了,就劝您一句。。。别跟温帅爷的军队硬碰硬,咱们真打不过。”

    吴大朝旁边的传令兵吼道“把东边的部队先撤回来,”随后,他远远地望着那缓缓朝他们推进的阵列。

    温哲的部队军容严整,多数身着重甲。一眼望去约有数千,吴大仔细一算,莽山大营中的守军也有五千左右,如果是这样的话,对方里外夹击,几乎第一时间,他们的防线就会垮塌。

    他们的部队虽然也已经训练了一段时间,但是无论怎么说,也都是民兵偏多,还算不上久经战阵,如果真的有了劣势,很容易就会兵败如山倒。

    他想了想,开口道“包围网东侧,北侧,给我攻城!机动部队移动到包围网西侧,准备正面应对敌军!”

    吴大本人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朝旁边的传令兵吼道“北边和东边的指挥交给白秃子,我去看着西边!”

    说罢,他急匆匆地快跑着掩着防线冲向西侧。而他的几个侍卫,则拿着他的甲胄跟在身后。

第五章 秋来唯有雁(下)

    西侧此时已经是人心惶惶,不光是远处的官军旌旗招展,城中的守军也都鼓噪了起来。吴大看着这军心大乱的情况,高声喊道“稳住!吴某来了!别慌!有兄弟们在呢!”

    几个还算懂事的兵头也都纷纷喊起“吴将军来了!”来稳住军心。吴大看这远处的禁军,敌人毫无疑问是步兵偏多,而且多数身着重甲,肉搏可以说是完全不占优势。他想了想,高声道“把重弩准备好!”

    他们实际上准备了些完全就是用来充样子的重弩,本来是用来威慑城中守军的,没想到这个时候居然真的需要拉出来用。

    六张重弩很快被拉到防线边上,对着远处的温哲军队,放出了六根极为有力的弩箭。而吴大也高声喊道“放箭!弓弩手都给我放箭!朝内的就往城内放!朝外的往远处的官军那边放!快!”

    他必须压住城内的部队,只要城墙北面和西面开始进攻了,那么至少敌人为了守住大营,也会分许多人手过去,到时候至少包围网被内外夹击的力度会小上很多。

    他这样想着,但是没想到,营中的守军竟然直接冲了出来,径直杀向包围网的内侧。

    “他们疯了?!大营不准备守了?!”吴大大吼出声,随后看了看周围“让北侧围攻部队直接过来夹击敌人突围部队,东侧进攻大营。我们这边稳住阵脚,准备迎击官军!”

    温哲很快就出现在了吴大的视野之中,他身穿重甲,如同一个铁巨人一般坐在马上。而他身边也是同样一身铁甲的骑兵。而他的部队中,骑兵实际上并不多,总共数下来也就三四百人,原因无非是因为江南这边的战马稀缺,而且他坚信叛军不可能有大量的马匹和他们抗衡,所以只需要准备少数针对步兵的重骑兵就好。

    双方的距离渐渐缩短,吴大已经听到了背后传来的厮杀声。喊杀震天,让朝着西侧,准备迎击官军解围部队的士兵们更加恐惧。

    “弟兄们!沉稳下来!想想,到底是谁让你们吃了粮,领了饷?想想是谁让你们能够讨到老婆,吃饱喝足!”吴大看着周围颤抖着的那些士兵们,大吼起来“官军的狗畜生想要消灭我们!想要把我们踩在脚底下!你们甘心被那么踩在下面么?!”

    吴大四处看了一圈,似乎自己的话有一些效果,但是官军所带来的恐惧,那种直面钢铁部队的恐惧是实打实的。他能够缓解这种恐惧,却不能消灭这种恐惧。

    喊杀声,弓弩手小校的命令声,还有巨弩箭矢离弦的声音,在官军那伴随着甲片碰撞的脚步声中,是那样的不堪一击。而就在双方的距离,缩短到五丈左右的时候,官军,开始冲锋了。

    枪兵、刀牌手,一起朝着他们冲来。官军没有多少骑兵,但是这灰黑色的铁流,对于甲胄都无法统一颜色样式的奉义军来说,毫无疑问比骑兵更为令人恐惧。双方碰撞的一瞬,吴大的目光扫过整个防线,他能够感受到一种松动。

    仿佛他们的军队,仅仅是松软的土块,而对方则是真正的潮汐一般。

    潮汐撞击着他们的军队,那些尝试突围的敌军腹背受敌,已经几近被消灭,但是他们看到温哲的部队时,又纷纷亢奋了起来。他们如一条条被逼入墙角的老狗一般,狂吠着,歇斯底里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

    他们死了。

    但是在最前线,被官军正面硬撼的奉义军士兵们,也在不断死去。他们的刀刃砍不穿甲片,他们的长枪,嵌在敌人甲胄的接缝中。高大的骑兵们挥舞着手中的武器,不断地戮杀着那些奉义军的民兵。

    温哲挥舞着手中的长柄大刀,高声喝道“受死吧受死吧!贼人!你们需知道,狼群永远是狼群!兔子永远是兔子!”

    吴大看着正在缓缓后退的部属们,心想如果继续受到打击,估计就是一场大溃退,他们会被官军乘胜追击,一路逃回盟县。

    想到这,他回头看了眼莽山大营的城头,城头已经竖起了一片片写着义字的旗帜,吴大高声道“缓缓后退!撤进土城之中!快!快!”

    他喊罢,自己也缓缓朝城门口退去,手中拎起一张弓,在乱军之中,瞄准了那正在挥砍着的温哲。

    温哲在军中戮杀着,他原本还对这些义军保有些期待,没想到,这些所谓的义军竟然可以称得上是不堪一击。仅仅接触片刻不到,就已经展现出颓势。

    他大笑着,砍杀着,心中已经想象起自己带兵肃清叛匪,一路打到江南郡的景象。而就在他这样想着的时候,左脸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痛。

    温哲的表情变得十分狰狞,一支箭穿过了他的脸颊,所幸力道不大,仅仅贯穿了左腮而已。他将箭杆折断,从自己口中把箭头和剩下的箭杆扯出来,丢在一边,高声用已经有些模糊的声音继续道“上!给我上!一个都不留!让他们见识见识天威不可犯!”

    温哲的部队如同一群虎狼般推进着,奉义军刚刚被攻击的部队也都已经撤到了城墙下的高坡左右,吴大见状,急忙喊道“跑进城!不要回头!跑进城!”

    奉义军的士兵们本就有退意,听到这喊声,更是转头撒丫子就跑向莽山大营,一股脑地朝着城门口涌去。

    官军的部队想要追上去,却因为甲胄太重,当他们几乎抵达城门口的时候,几乎所有奉义军的士兵都已经进到城中,正是要关城门的时候。

    温哲看着那即将关闭的城门,伤痛让他更加亢奋起来,他高声道“抵住城门!掩杀进去!快!快!快!”

    而就在这时,一个极为清脆的响声让他冷静了下来。

    像是爆竹,又像是鞭子,那响声,同时还带着从城头上喷出的弹丸,落在他的脚边。

    他对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是火铳。

    听到火铳声音之后,他的身体仿佛被浸入冰水之中一般冷静,他知道,那东西杀人,根本不分有无甲胄,武艺如何,如果继续冲的话,他这个大帅毫无疑问会成为唯一的目标。

    他想了想,吼道“撤!准备在后方筑垒扎营!不着急毕其功于一役!”

    他的士兵虽然因为这突然改变的指令有些困惑,但是却也如臂如指,转头便朝身后撤去。

    吴大站在城墙上,看着远处缓缓撤去的温哲军队,一种无力感,在面对死亡的恐惧消退之后,像是一只在冬天冻得冰凉的大手,伸进了他的脖颈。

    “老吴,你没事吧。”

    吴大看着旁边拿着一杆火铳的白秃子,颤抖着,他抱着脑袋,大声嘶吼着。仅仅是发出了大吼的声音,而非任何有意义的内容。

    他感觉自己之前的努力,林得胜之前的努力,都白费了。他们的部队,是那样的不堪一击,在面对朝廷军队的时候,是那样的脆弱。

    他的懊悔,他的无力,他的愤怒,汇集成吼声,从他的喉咙中喷出。

    而懊悔、无力和愤怒,终有喷尽的时候。他看着周围表情格外惊诧的士兵们,他顿时后悔了。

    他的嘶吼会被认为是主帅的崩溃,如果连主帅都崩溃了,那士兵,又有什么坚持的意义呢?

    他明白了这点之后,迅速地大笑起来,站起身,站在城墙上,对着正在包扎伤口,正在休息歇憩的士兵们大笑起来。

    旁边的二蛋一副惊诧的面容,在旁边朗声问了句“将军因何发笑?!”

    “我笑,我笑这官军也不过如此!军械甲胄优良至极,却被一声火铳吓退!弟兄们!你们岂不见那温哲,如吠日之犬一般。弟兄们!我们此败,没有别的原因,全因军械不如官军!若比勇力,你们岂又不如那些,被爆竹声吓死的鸡仔!”

    他说完这番话,城中一片沉默,几个兵头纷纷应和起来。兵头开口后,士兵们也都纷纷骂起官军,气氛顿时从惨败变得活跃起来,而吴大看到这场景,浑身一阵脱力,直接跌坐在城垛边,无力地看着旁边的白秃子。

    “老白。。。尽快,管林老大,要支援吧。”

第六章 绿树青苔半夕阳(上)

    庄赦三人顺着地图,一路朝着第二处灵穴走去。

    刚刚的白氏的尸体已经被疯涨出的花草缠绕起来,吞噬殆尽,不用想也知道这是长发霞衣女做的好事。庄赦看着地图,朝最近的一处灵穴走去。

    “说起来,这个地方,我还有些熟悉,”长发霞衣女四处扫视起来“也算是有些年岁了。”

    庄赦一愣,她说有些年岁,那说明这里真的在上古时期有什么故事。毕竟,能在霞衣女漫长记忆中留下星星点点痕迹的东西,都绝不简单。

    长发霞衣女看到庄赦的表情明显带着一种好奇,于是便笑起来“你想听?”

    “嗯。”

    “姐,我也想听。”

    长发霞衣女点点头“也不是什么要紧事情,只不过这里曾经是一次大战的战场,三棵。。。三棵圣树陨落于此,我的姐姐亲自守护三棵巨树,现在恐怕已经神形俱灭了吧。。。”

    她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这句话,不知为何引得庄赦心中一震,他突然想到,他身边的这位可以被称之为“蝶”的最最年长的霞衣女,曾几何时,也是一位“妹妹”。想到这,不禁有些感慨,凡人比起她们的寿命,又算是什么呢?

    “诶?姐姐的姐姐?”

    “嗯,不过那场仗是你出来之前的事情了,”长发霞衣女温柔的目光扫过旁边的盘发霞衣女“那场仗已经有些年岁了。。。”

    三人远远地就看到了一棵没了半截的巨大树干,树干从中段仿佛被谁掰断了一般,以上的部分全部消失。他们穿过丛林,走了过去,站在了一片空地之前。

    那是一片与庄赦见过的霭蕈巨树周围空地相似,却又同时有着极大区别的空地。匍匐着的青草和灌木全都朝着那棵已死的巨树的方向,仿佛朝拜着一位已死君王的陵墓。

    庄赦看着那棵巨大的,仅仅剩下树根的霭蕈死树,那庞大的树干之上,被挖出了一个不小的树洞,而树洞中,似乎有一个身影,一个蜷缩其中的身影。

    他转头看了眼旁边的两位霞衣女,发现两人都已经呆愣在原地,看着巨树,而长发霞衣女的双瞳更是如同摇动的铃铛般颤抖起来。

    “呃,我们不过去么?”

    “我。。。我不能。。。我不能。。。”长发霞衣女口中小声念叨着“我。。。我没有资格。。。庄大人,你去吧。。。”

    庄赦走到看她的样子有些奇怪,朝着树的方向一步步走着。但是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脚步似乎越来越沉重,当他走到距离巨树十丈远左右的距离时,他发现自己的脚甚至难以抬起来了。

    “你想接近她,却没有能够突破她考验的力量,何等可悲,何等可笑啊。”

    庄赦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个声音,望了过去,发现一位老人:或者说,仅仅是老,甚至无法称作是人的人形东西走了过来。

    那人身穿一套华美却又极为破旧的外褂加上袴装,右手持一柄权杖,末端密集地排列着无数闪耀着的宝石,而左手,则持一把无剑镡的宽刃长剑。而他的脑袋,或者说,他的脸,则满是干瘪的皱纹,多到了让人感觉到过于夸张的程度。仿佛他的脸就是一颗皱巴巴的灰白色核桃一般,而肮脏且干枯的白色长发,则支棱在他的脑后。

    “你是谁?”

    “我?我是她的守陵人。”那老人一双隐藏在皱纹里的眼睛盯着庄赦“庄赦,虽然长青把我放出来是让我杀了你,但是我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兴趣。”

    “呵,你和白吞凤是一伙的?”

    “白吞凤?她不配,那种山妖野怪,不配与我为伍,”老人发出一种鹅叫一般的干瘪笑声“我追寻强者,在我漫长人生的某个节点,我被她所击败,被她所折服,我甘愿做她的下仆,得到的却只有冷眼和沉默。”

    “你说的她是谁?”

    老人似乎并没有回应庄赦的问题的意思,他继续道“当她合上眼,魂灵彻底消散的时候,我也便再无什么追求,便与长青同去了。。。你胜不过她的,所以,我跟你打也没意义,你的实力说到底,也就是一个借助神血的凡人,所能达到的顶峰。”

    “呵,您这话说得很难听啊,”庄赦不怒反笑,艰难地挪动右手,将泪石剑拔出来。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哪怕挪动一下都十分困难,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天然地阻止着他进行一切动作一般。

    “不是难听,我在她的身边,挑战了她七千九百二十二次,没有一次赢过她,她的魂灵消去,但是她的力量随着她永存的**长眠于此。。。我在这样的地方,已经修炼了千年,你该怎样才能在一个你自己动弹不得的地方,去战胜一个能够在这里行动自如的人呢?”

    庄赦想了想,将右手变作触腕,贴在地上,拉扯着身体,让他一点点远离那棵巨树。他隐约间能够看到,巨树中似乎有一个披着霞衣的身影蜷缩其中。他感觉到身体慢慢变轻,最终回到长发霞衣女身边“莺,你的姐姐是怎么回事儿?为什么我接近之后动不了?”

    “因为姐姐的能力就是让人动不了的能力,她魂灵消散之后,我们身为‘鸟’所天生拥有的力量彻底失控,因此你越是接近她长眠的树中,也就越是难以动弹。”

    庄赦惊得差点摔倒,让人动不了的能力,这比长发霞衣女那种操纵草木还有盘发霞衣女的变出武器吓人多了,但是仅仅是这样一句话,他还是无法理解,那种能力到底是什么。

    长发霞衣女看庄赦眼中仍有未知和困惑,声音颤抖着,开口道“姐姐会让周围的一切,无限接近于静默,也就是一动不动。就像,有极强的力量让你保持静止,越是靠近这种力量也就越强。。。而那个人,现在已经在姐姐身边修炼很久了。。。”

    庄赦这么一听,大概明白了长发霞衣女的意思。也就是说只要接近那个霞衣女,他的身体就会难以动弹,每个动作都会很困难,他想了想,对那个老人说道“老人家,怎么称呼?”

    “没什么好称呼的,一棵破树成精之后变成的无名剑客而已,”那老人低声道“你想做什么?”

    “我想请您帮我一件事。”

    “呵,我之前说了,长青已经告诉我你想做什么了,你走吧,另外几处灵穴不是完全无孔可入,但是我这里,你是找不到入口的。你如果想要用什么东西,触及灵穴,也就是她的身体,你必须战胜我。”

    庄赦想了想,咂咂嘴,转头望向旁边的两人“要不。。。先去看看其他灵穴?”

    长发霞衣女的神情中第一次出现了恐惧和退却,她微微点着头,似乎仍在畏惧着过去的某种东西。她看着那个老人,老人也看着她,老人低声开口道“你,不来试试么?”

    长发霞衣女摇了摇脑袋“不,我不会试的,那是我的姐姐,是我过往回忆中最重要的人。”

    “她是一位强者,你也是,”那个老人在树前踱着步“我追溯强者,也追求能够为强者杀死的终结,我希望你能给予我终结。”

    “我拒绝,我不想接近那棵树,和那个人哪怕一步,”长发霞衣女面无表情,站在原地“如果你一心求战,可以出来。”

    “那就算了,”老人笑了笑回到树前,盘腿坐了下来“青山不改绿树长流,后会有期。”

第六章 绿树青苔半夕阳(下)

    三人几乎是一致同意离开大树洞旁边,而离开的时候,庄赦明显看出长发霞衣女有些怅然若失的样子。三人走出很远,他才开口问道“怎么了你?之前谈起你姐姐,你不是还好么?”

    “我不知道会那样。。。姐姐是个很好的人,从不在战场以外的地方使用她的力量。。。但是她的魂灵消散后,身体却会。。。”说到这,庄赦看到长发霞衣女泪水在眼眶里流转,眼看就要涌出来。

    “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别的办法,不过还好,有那个人守着你姐姐的身体,”庄赦说道“这样也不会有人拿她的身体去害人,这不挺好的么?”

    “你不懂姐姐为何悲伤,这种沉默的,悲哀的消散,不是‘鸟’应有的结局,”旁边的盘发霞衣女叹道“鸟生在百花齐放的春,死也应是霞明叶赤的秋,而非像那样一样,半死半活地存续着。。。那是最悲伤的,鸟的结局。”

    庄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沉默。因为这一切似乎都是和霭蕈,和“鸟”相关,而他对这一切没有一分一毫的发言权,这些,这一切,都是她们姐妹的选择。

    三人顺着地图,来到了第三处地方周围,寻找着大水潭或是破庙。而三人不知为何,都无比地沉默,似乎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很快,他们便发现了一座,看起来勉强能称得上是破庙的建筑。

    外墙破破烂烂,仅仅剩下甚至不到常人膝盖的废墟。破庙的大殿屋顶整个塌了下去,剩下的仅有几根红漆已经悉数剥落且被蛀得千疮百孔的柱子。

    庄赦看着这座破庙,心情有些复杂,他总不能把这片废墟铲平,然后找下面的灵穴到底在哪。就算真的这么做,这也会花费他不少的时间。

    就在他想到底该怎么办的时候,他身边的长发霞衣女突然不受控制般崩溃了。她双眼中的泪水不断涌出,整个人蜷缩在地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却双手掩面,不断地颤抖着。

    盘发霞衣女也坐在长发霞衣女旁边,扶着她,满面焦急,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那里轻轻地一下下拍着长发霞衣女的后背,像是在安慰刚刚小产的新妇的小姨子。

    “到底是怎么了?你们把事情说明白,我想帮也能帮到一点啊。”庄赦看她们两个这副样子,更加焦急起来“别这样啊。。。”

    “真就是霭蕈姐妹传承的一些事情,姐姐心里有坎没过去。。。”盘发霞衣女轻轻地拍着长发霞衣女的后背,在长发霞衣女旁边不断地小声道“姐姐,别哭了。。。别哭了。。。你要是实在心里难受,你就过去和他打一架。。。”

    “我不能。。。我不能。。。”长发霞衣女仍然呜咽着,过了一会儿,她缓缓地站起身,眼睛周围红红的,像是上了妆一般。她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道“庄大人。。。”

    “别叫我大人了。”

    “那,庄生,我,必须得去,不去不行。。。”

    庄赦点点头,他看着面前的女孩,不知为何,他感觉长发霞衣女和他的距离更近了,从一个不可触及的完美战士,变成了一个普通姑娘,他叹了口气“我处理这边,你们处理那边,谁先弄完,谁就过去找对方就好了。”

    “嗯。”

    庄赦看着盘发霞衣女扶着长发霞衣女两人缓缓远去,他转身回到破庙的废墟前,将右臂的触腕展开,几乎是以几乎要脱力一般的量朝着废墟上喷射着粘液。而那些粘液,很快将整个废墟吞没。

    废墟的砖瓦木石虽然比血肉难以溶解,但是却也如同放进水中的桃酥一般,缓缓地分解,然后变成了无数粉碎的微粒。而当整座废墟消失之后,露出的并不是一眼便能看出到底是什么的灵穴。

    残破的木制地板下面,隐约间露出了一片幽黑,庄赦用背后背着的更大的铁中剑将地板砸成碎片,露出了后面的东西。

    一个通往下方的地洞。

    他看着那地洞,感受到了其中那种仿佛呼唤着他一般的气息,想了想,先坐了下来,往口中塞了些干粮。

    刚刚大量地分泌粘液毫无疑问过度地消耗了他的体力,如果下去之后真的遇敌,那么一个体力还算可以的他,绝对比体力完全不行的他要更有胜算。

    他就这样冥想调息,连着吃下不少干粮和肉块,又喝了些水。调整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算是调整好了,随后顺着那地洞,便朝下走了下去。

    阴冷,潮湿,符合他对一切地洞的认知。

    他闭着左眼,仅仅睁开螭晵所给予他的那一只右眼,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对周围水汽的感知上。他能够感觉到,他的身体仿佛在延伸,不仅仅是他原本的身体加上触腕,空气中所有让这空气变得潮湿的小水珠,都仿佛变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帮助他感知着周围的一切。

    他通过这潮湿的空气感知着一切,躲避着地上的暗穴和石块。他越走越是向下,但是却一直没有感受到类似于暗河之类的东西。

    按理来说,这莽山的山洞中如此潮湿,应该会有暗河之类的东西。他又向下走了一会儿,发现果然,只是他走的不够深而已,他在脚下的路几乎没有坡度的时候,看到了在微光之下闪烁着同样微小的波光的地下河,而地下河之上的光芒,则来源于一个地方,来源于前方更为遥远的地方。

    他越过面前的地下暗河,继续朝着光亮的地方走着。那光芒很是清冷,像是透过无数层巨树的树冠洒在地上的阳光一般。他走着走着,突然,他感觉周围的一切顿时宽阔了起来。

    一处地洞。

    地面上满是各式各样的凹陷,里面都有不少的积水。光芒从正上方仿佛山岳被劈开般的裂口处洒进来,照亮了整个空洞。

    庄赦多少有些习惯了用潮湿的空气感受一切,此时此刻反而有些不太适应用眼睛去看。他缓缓地收回自己几乎无限制地游走在潮湿的空气中的精神,双眼扫过整个空间,很快,他大概看出了些什么。

    整个空洞的底部是向中心稍微有些坡度的,而正中间,则是一个整个凹进去的大水潭。

    他看了看周围,隐约间能够感觉到那水潭下面或许就是灵穴,但是正当他准备下水的时候,他敏锐的精神突然注意到周围的一股比较新鲜的臭味。

    庄赦皱起眉头,他几乎马上就辨识出了那种新鲜的臭味到底是什么。那是人的粪便的味道,而且似乎是因为食素的缘故,那粪便的味道并不是很重。潮湿的空气将这一切传导到他的意识中,而他同时感受到,那个散发出粪便味道,水分不断蒸发的尸体边上,有一个,另一个不断喷出水汽的源泉。

    他的右眼锁定了那个方向,在黑暗中,看清了那个怪物。

    成年老虎差不多大小,背后生着三对完全不同的翅膀,人一般的脑袋的嘴中,咀嚼着旁边被开膛破肚的人的内脏。它似乎也感受到了庄赦的到来,脑袋朝着庄赦的方向,高声吼了出来。

    庄赦能够感受到它似乎是在挑衅,于是笑着走了过去,远远地看着那怪物“你。。。也是长青老头放出来的东西?”

    那老虎大小的怪物发出了一种磨牙般的叫声,声音却姑且还算克制“是的,庄赦庄大人,我有些好奇,蒙眷的血肉,是什么味道的呢?”

    “你如果好奇的话,可以来试试。”

第七章 岸没闾阎少(上)

    那怪物径直扑了过来。

    庄赦朝旁边一扑,右眼锁定住了怪物的身形。它的体型比老虎之类的东西还要大上一圈,但是比熊小一些,浑身上下都是脏兮兮的白色皮毛,背上的几个翅膀在它朝前扑来的时候,会轻扑以让他更快地扑上前来。

    他滚到一边,想要将右臂膨胀起来,用以对敌,却突然发现自己有些使唤不动自己的胳膊,只有手指能够正常地变成触腕,自己刚刚大量分泌粘液,似乎仍然对他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消耗。

    庄赦看着面前的怪物,强撑起一种看似十分自信的笑“呵,说到底也就是一头畜生而已嘛。。。有名字么?你这样的畜生,长青若是什么名字也不给你,也不算奇怪。”

    那怪物听到这话,显然被激怒了,喉咙里发出了吭吭的低吼声,随后开口道“呵,你一个不知蒙了哪路野神的眷顾的凡人,口出狂言也不奇怪,飏鳌,这是老子的名姓!记住了!下地府的时候别报错老子的名字给老子丢人!”

    说罢,他呼扇起背后那三对完全不同的翅膀,缓缓地飘飞起来,飏鳌那张长得吓人的黑色马脸变得愈发狰狞。就在庄赦完全没想到的时候,飏鳌喉咙里突然喷出一口黄绿色的浆液,庄赦来不及躲避,这浆液直接命中了他的脚踝。

    脚踝几乎在一瞬间被融断,而他双手撑着地面,飞快地与飏鳌拉开距离,同时脑子在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运作着。

    现在他的右臂不能当做触腕用,粘液也分泌不出来多少。对方口中喷出的东西和他的粘液那种处于活物和死物之间的性质不同,似乎完全是靠着本身的毒性烧灼东西的,石头的地面此时此刻已经被那痰烧得冒出了青烟。

    而就在庄赦朝后退的时候,飏鳌也扑了上来。

    它扑动翅膀朝前滑翔了一段,随后四足落地跑几步之后再一次一跃而起,滑翔起来。庄赦看着这滑翔着接近他的怪物,开始不停地思考着,究竟该怎样才能战胜他。

    正面硬拼他打不过,而他平日里用来投机取巧的触腕也难以驱动。他想不到办法,也并不想现在就用深潜让周围的一切变慢来思考——因为他也不确定之前喷出那样巨量的粘液对他的注意力到底有多大影响。

    庄赦的速度显然不比对方的速度快,但是不知何时,飏鳌竟然停了下来,谨慎地看着庄赦的身体,而庄赦也不知何时发觉到,自己的右脚似乎又长了出来。

    “嚯,你傍上的那位上神,还算有些神通嘛,能直接给你修一只脚出来?”

    庄赦站起身,拔出泪石剑,看着对方。飏鳌的语句中已经透露出来了,他似乎并不知道自己到底受了哪些龙子的眷顾,它甚至可能不知道龙子是什么东西。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有机会,他完全可以靠着自己目前已有的,没有暴露的能力去战胜对方。

    他一脸坏笑地看着面前的飏鳌,而飏鳌看着他的笑,也有些毛骨悚然。它低声道“你笑什么?”

    “我笑你不知天高地厚,”庄赦看着飏鳌,此刻心跳得如同战鼓一般,他强充起气势,笑道“长青手下,就是这样的垃圾么?”

    “你。。。”飏鳌正待发作,却突然停下来,思考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道“按照长青老头的说法,你来的方向第一个碰着的应该是白吞凤那个废物,然后是老剑痴。。。等等!你打赢了老剑痴?!”

    庄赦没说话,只是维持着那个得意洋洋的表情。飏鳌口中的老剑痴,应该就是大树洞前面的老人。而从它的语气中看来,“击败老剑痴”是一件十分可怕的事情,他甚至无法理解面前的庄赦能够击败那个老人。

    “长青,什么都没跟你说吧。”

    庄赦大概想明白了,现在他最重要的就是跟对方虚张声势,只要能够保持现在的对峙态势一段时间,他的体力就能恢复许多。等到体力完全恢复了,再考虑战胜飏鳌也不迟。

    飏鳌此刻说不上害怕,也不算是恐惧,而是震惊。他自然不相信面前的这个凡人能够战胜他认知中,老钦天监所有被镇压的怪物的天花板。但是如果那是真的,那说明庄赦,的确有些手段,无论是阴招还是阳谋,只要中了,就有可能置它于死地。

    它看着庄赦,这个凡人手中握着一把看起来略有些奇怪的剑,背上还背着一把剑,他的右眼与常人不同,倒像是什么怪物的眼睛。整个看下来,的确仿佛藏着许多谜团。

    飏鳌那张丑陋的嘴咧开,笑了“呵,你就算打赢了老剑痴,又怎样?你若真是硬实力打赢他的,恐怕现在早就已经和我贴身肉搏。你的招数,估计还是什么阴招吧。”

    庄赦右手拎着泪石剑,左手攥着随时准备用来敲剑的玉石,他不知道泪石剑的效果对这怪物有没有用,但是这也是他现在能够握在手中的最重要的一张牌之一。他依旧维持着那张笑脸“阴招阳招,能杀了你,就是好招,要不然,你过来试试?被长青收服了那么多年,也别就是一条成精的人面狗吧。”

    激将法——飏鳌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庄赦的这个计谋,对方显然想让它冲动动手。但是如果就这么冲过去,中了计,被一击要了命也就追悔莫及了,虽然他也有藏着的杀招,然而被人先下手终究不是什么好事。

    飏鳌想了想,又一口浓痰直接喷向庄赦。庄赦朝旁边一闪,躲过那口痰“嚯,什么家教,伤人真就只能靠喷痰呗?是不是你一会儿还要解个手,把屎尿丢过来啊?”

    庄赦此刻心里清楚:对方既然看到他右脚长出来就会停下,说明这个飏鳌是一个相当谨慎的怪物,这样谨慎的怪物,听到激将法反而会更加谨慎。它知道那是骗它冒进的计谋,反而会多疑,不轻易出手。

    飏鳌并不是什么很擅长远程作战的怪物,它虽然认识一些那样的怪物,但是它毫无疑问不是。它拿得出手的远距离能力,也就只有把肚子里轻易便能融化人骨的酸液榨出来,喷出去而已。远程试探庄赦,根本不是它的长处。

    然而,它所擅长的贴身战,却又不敢轻易实施。它的逻辑很清晰,对方赢过了老剑痴,而老剑痴是贴身战的好手,对方自然会有贴身战时的杀招。

    飏鳌此刻已经被自己搞得愈发紧张,它恐惧着庄赦,却又想要知道庄赦的杀招是什么,只要能够逼出他的杀招,那么它就有机会吃掉庄赦的血肉。

    那可是,蒙了足以让血肉再生的神的眷顾的身躯,吃下去不知道会达到什么境界。可能仅仅扯下来一块肉,它就能突破数层瓶颈,直接去找长青真人复仇。

    飏鳌咬着牙,横下了一条心,后肢用力一蹬,蝠翼、鹰翼展开,而蝉翼疯狂地振动着,它如同一只扑向野兔的苍鹰一般,张开犬牙格外锋利的巨口,伸出修长而尖锐的爪子,扑向庄赦。

    庄赦拿出左手的玉石,在泪石剑上频繁地撬动起来。声音的波纹在空气中振动着,这清脆的声音让他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沸腾起来。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在虚弱状态下,泪石剑甚至会影响到他自己。

    但是飏鳌显然受到了更严重的伤害。

    最初,它觉得那声音似乎没什么,但是随着频率的不断增加,飏鳌发现,自己难以控制身体,他就算想要同时挥动背上的翅膀,也变得十分困难,仿佛自己对身体的控制整个紊乱了一般。

    它急忙朝后打着滚退去,和庄赦拉开了距离,而庄赦见他已经拉开距离,也停止了敲击,强撑起笑意“呵,怎么不上来了?不是想尝尝眷属的肉么?”

第七章 岸没闾阎少(下)

    飏鳌看着那把剑,有看了看庄赦的神情,心中多少有了些头绪。

    庄赦的那把剑能够让人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但是从他现在的状态来看,似乎对他来说也是一定的负担。它感受着身体的运作,那泪石剑的声音带来的对身体的失控已经缓缓消失。如果它再一次接近庄赦的话,庄赦再一次敲起那把剑,那么结果依旧是它会身体变得极不协调,这种极不协调,甚至难以控制的效果会持续一段时间。那么问题就是,在庄赦停止敲剑之后的一段时间内,是它咬死或者扑杀庄赦,还是庄赦搞定它。

    飏鳌思索着,它好不容易被放出来,不想再一次死去或是被抓起来。它感受着血液在身体中缓缓流动,盯着面前的庄赦,那个男人仅仅站在他的数丈之外,看上去似乎仅仅轻轻一爪就能把他拍死在地上。

    它喉咙中发出低吼声,像是在威慑着对方一般,随后,后肢用力一蹬,朝着庄赦的方向扑了过去。

    刚刚敲动泪石剑对庄赦的影响显然大于庄赦的预期,他脑子里此刻一片空白,看着朝他扑来的飏鳌,几乎是本能地又一次敲起了泪石剑。

    果然如飏鳌所料,庄赦敲动泪石剑,让它的身体又一次难以控制。背上的翅膀的扑扇突然地失序让它不足以继续滑翔,它摔在地上,此刻距离庄赦只有一丈之遥。

    它想用双腿支撑起身体,尝试着站起来,却整个摔在地上。它用双腿蹬着地,一点点地蹭向庄赦,但是却不知为何,它明明感觉到了两条腿在动,却只有右腿不断地蹬着地,让它距离庄赦越来越近。

    终于,它到了庄赦面前,而庄赦看着它,眼中没有哪怕半点感情。飏鳌发现自己的两条爪子,都完全无法驱动,于是干脆直接挺身撞向了庄赦的身体。

    庄赦被撞倒,手中的泪石剑也飞到了数尺之外。此刻,庄赦能够行动,却大脑中一片空白,不知做些什么,而飏鳌则格外清楚应该做些什么,却难以动弹。

    显然是庄赦先恢复了过来,他几乎第一时间意识到扑在他身上的巨兽十分危险,随时有要了他的命的可能性,于是尝试着从飏鳌的身下爬出来。而飏鳌显然意识到了庄赦想要逃跑的意图,也用它刚刚恢复了知觉的爪子,死死地按着他。

    庄赦的身体虽然不算有力,但是从已经完全脱力的飏鳌的怀里挣脱出来还是不是什么问题的。他的身体已经从飏鳌怀里爬了出来,而飏鳌则死死地抱着他的左小腿,张开嘴就是一口。

    血液飞溅,鲜甜的气味和剧痛让庄赦整个人都清醒了起来。而那鲜红中带着些许蓝色光点的血液,则灼烧着飏鳌的嘴。

    但是它知道他不能松口,如果松口了,庄赦就会彻底脱离他的怀中,它又会陷入到一种对峙式的不利中去。

    为了避免这种对峙式的不利,就算这血液要烧透他的下颌,他也不可能松口。

    庄赦大概也意识到了对方不可能松口的这个事实,此时他的精力似乎恢复了一些,右臂的触腕仍然很难分泌出粘液,但是已经可以把整个小臂变成触腕化的状态了。他用触腕卷到了泪石剑,右手持剑,用剑一剑剑地戳着飏鳌坚硬的脑袋。

    他砍了几下便发现了一个事实,飏鳌的要害不在头部。每一剑都命中了对方的脑袋,甚至插进了大脑的位置,飏鳌却没有半点死亡甚至疼痛的征兆,它依旧死死地抱着庄赦的小腿,犬牙固定在血肉之中。

    庄赦此刻意识到了自己的危机,如果他直到飏鳌恢复知觉之后仍是这幅样子,那飏鳌沉重的爪子很轻松就能拍碎他全身上下任何一处骨头。双方的力量差令人绝望,为了避免那样的不利的情况,必须尽快拉开距离。

    他将右手伸向飏鳌的脑袋,纤细的触腕顺着他的牙齿深入,缠绕上了他的下颌和上颌,随后朝着两个方向拉扯起来,力求把他的嘴整个扯开。

    飏鳌显然也搞明白了庄赦的意图,而变成了触腕的手,也让它大吃一惊。它根本没想到,对方,这个凡人,竟然能够把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变成其他形状。

    但是它不能退却,它必须赢下来,无论是为了复仇,还是为了什么其他的东西。他必须赢过庄赦,即便庄赦已经将他的脑袋破坏殆尽,它也必须赢下来。

    脑袋没了可以再找一个,翅膀没了也可以从别处抢夺,但是吃下蒙眷的血肉从而向囚禁了他数年的长青复仇的机会,只有这么一个。

    飏鳌胃里的酸液涌了出来,他尝试着用这个融化触腕,然而,事与愿违,庄赦的触腕接触到那酸液的第一时间,就收了回去,而剩下的酸液,则直接融化了庄赦小腿的骨头和血肉。

    庄赦抓到了这一瞬的机会,右手朝后一扬,抓住旁边的石壁,吸盘吸紧,拉扯着他的身体远离着那抱着他已经被几乎完全融化的小腿的飏鳌。

    飏鳌此刻身体也已经恢复大半,它感受到自己的身体又一次充满了力量,丢下那条小腿,径直朝用触腕缓慢爬行着的庄赦扑去,口中高声道“小子!你很有头脑!但是在绝对的力量前,那都是无力的!”

    庄赦转头邪魅一笑,低声道“是么?”

    飏鳌看到那笑便觉得十分不对,但是已经没时间思考了,它扑向庄赦,却在落地的一瞬之间发现,庄赦消失了。

    就像是清晨林间的露水一般,在一瞬之间便消失了。

    飏鳌惊恐地扫视着周围,他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恐惧过。庄赦,这个看上去仅仅是个弱书生的凡人,竟然能够歪曲它所看见的景象么?

    它尝试着感受庄赦的存在,如果面前的一切都是幻象的话,那么他必然能够找到庄赦此刻真实的位置。

    而就在它将五感都发挥到极其敏锐的程度时,它发现了一个有些莫名其妙的事实。

    周围的空气不知为何,开始变得极其潮湿,潮湿到甚至开始出现蒙蒙的雾气,遮蔽着它的视野。它隐约间感觉到有些不妙,却又完全不知道这种不妙的感觉究竟来源于何处。

    就在这时,它听到了呼吸声。

    既然庄赦能够放出幻觉,视觉就变得完全指望不上了,它靠着听觉,朝呼吸声的方向奋力一扑。

    扑空了。

    “你连眷顾我的神是哪一位都不知道,就敢于这样挑战他在地上的代行人,可真是狂妄啊。”

    庄赦的声音从脑后传来,这一次,没有给飏鳌任何一丝一毫反应的机会。泪石剑自上而下径直劈断了它的颈部,庄赦随后一剑,又扫断了那尝试着扑扇的三对翅膀。

    飏鳌摇摇晃晃地倒下了,而庄赦,看着那倒下的飏鳌,也跌坐在地上,喘着气。

    周围雾气消失了,庄赦感觉到自己现在已经开始掌握如何操纵水汽生出幻象了,而面前的这个飏鳌,显然就是他的第一个试验品。

    他站起身,走到水潭边,正待要下到水中的时候,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咯”声。

第八章 争拂酒筵飞(上)

    庄赦回头,便看到了那站起身的,缓缓膨胀起来的怪物。

    飏鳌站了起来,站起来的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只大熊或是巨猿而非老虎或是狮子之类的动物。它的身体愈加膨胀,很快便从原本虎豹的大小变成了将过冬的棕熊的大小,而这棕熊大小的身躯也更加剧烈地膨胀着,很快便逼近一丈,超越一丈,最终停在了一丈八尺多的高度。

    它的脑袋已经被庄赦切下,此时此刻正在缓缓地变作飞灰。而原本的颈部之上如同一个凸起山丘一般的区域,则在垂直于身体中轴线的的位置缓缓裂开,张开了一张大嘴。

    那是一张满是细密牙齿的巨口,单论直径足足有三尺,那交错的锋利尖牙则如同刀刃般立在他的口中。

    而他的身上,则更是诡异。

    那原本覆盖着脏兮兮灰白色兽毛的身体,上面突然开始生出一片片的溃疡和感染,红色的感染之上鼓起了一个个脓疱,而脓疱,则缓缓染上了黑白的色彩。

    眼球,那些脓疱,变成了眼球。

    大小不同的密密麻麻的脓疱,就这样变成了一颗颗人眼一般的眼球,就这样死死地盯着站在那里的庄赦,而飏鳌接近两丈的庞大身躯,也迈着步子,接近着庄赦。他的步子,如同一锤锤撼动着大地一般。

    飏鳌的身体膨胀到这种程度,庄赦已经知道他无法战胜了。白吞凤的那个身体大小,刚好能让他攀附而且死角众多,而面前飏鳌的身体,则和人形没什么区别,也就意味着人手能抓到的他自己身体的位置,他也能抓到,庄赦不是很容易找到对方的死角,自然也没有机会进攻。

    他看着那怪物就这样一步步逼近着他,那些眼球转动着,不过绝大多数都在死死地盯着庄赦。如果真的硬碰硬的话,庄赦自己很清楚,他肯定赢不下来。

    庄赦看着那怪物正在缓缓接近的身躯,恐惧不断地膨胀着,他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水潭,心想无论怎样,先把蝶蛹放下去,这样至少能有个交代。这样想着,他转身一跃跳进了水中。

    水很凉,而且很黑。但是庄赦自螭晵处得来的眼,和他源于真血的对水的感知,让他足以对这片陌生的水潭,如同对自己家一样熟悉。

    水潭的底部呈漏斗型,他不断向下游着,接近着水底。他能够感受到,水底的确有一个存在,一个仿佛拒绝着一切的,整个水潭的根源。

    他朝下游着,就在这时,他对水的感知出现了极大的震动。

    那是一个巨大的身躯,那个巨大的身躯,跳到了水中,挥着胳膊,朝庄赦接近着。而庄赦也感受到了,那正在接近他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飏鳌。

    飏鳌这怪物直接跳进了水中,径直接近庄赦的所在,虽然两者速度差不太多,但是无论如何,庄赦在放置完蛹之后,还要游回水面,到那时,身后的飏鳌就可以与他在水中搏杀。

    庄赦此时已经想不起自己是螭晵的眷属这回事,飏鳌复活的恐惧和不得不将蝶蛹放下的使命感支配着他的身体,他朝下游过去,距离最深处越来越近。但是他距离底部越近,也就越是恐惧,身后的怪物究竟在水中实力如何。

    他接近了水底,那像是一处泉眼,向外喷涌着泉水,被喷涌出的泉水同时也拒绝着其他一切的接近。

    庄赦从怀里拿出盒子,取出一个蝶蛹,用触腕缠绕着蝶蛹塞向那个泉眼,而就在他的触手几乎距离泉眼只有一尺距离的时候,泉眼突然暴烈地喷发起来,似乎正在拒绝庄赦的触腕一般。

    庄赦看那泉眼涌出的暗流,不禁无名火起,驱动起自己的意识,周围的水都如同他手下的士卒一般,朝着那泉眼涌动着,抵消了泉眼喷出的力量。而庄赦的触腕,则顺着石底攀附过去,直接将蝶蛹塞进了泉眼之中。

    如同神迹一般,水底突然亮了起来,那泉眼放出了蓝绿色的光芒,而周围冰冷泉水的温度开始变得怡人起来,而庄赦则在这泉水中找到了一种,他看到所有江河湖海,都会产生的亲切感。

    这种亲切感让这庞大的水潭变得如他的身体一般,他操纵水流如臂如指,就如同深潜时操纵放出的巨大水球中的水流一般。

    他转头看着那漂浮在水中的飏鳌,飏鳌似乎也察觉到有些不妙,但是此时的它已经没了脑袋,因此不知为何很难把一切思考得十分明白。他仍不知道庄赦受了那位神祗的眷顾,甚至不知道垂眷庄赦的到底是什么神明。

    “管他呢,一力降十会,干就完事儿了。”

    它这样想着,挥动双臂,径直朝庄赦游去,它准备在水中抓住庄赦,在拧掉那颗热衷于虚张声势的头颅。

    但是就在此时,庞杂的乱流自水底涌出,阻止着它的前进。飏鳌并不是水生的妖怪,水性仅仅是能够游泳的程度而已。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暗流,它没有任何经验,同时,还感受到了一种危险气息。

    过去,他与试图降服它的修士、试图吞噬它的其他妖怪战斗的时候,无非失去爪子、脑袋、翅膀这类的东西。他的特性让他的身体可以将其他生命的躯体当做服装一般穿在身上,而失去脑袋之后,只需要装死然后借机离开就可以了。

    但是这一次,它恋战了,也同样过于高估自己了。

    它想杀了庄赦,想要杀了这个给予它羞耻,把它当成一条野狗玩弄的犯人。这种仇恨和愤怒膨胀着,让它跳下了水,但是它从未考虑过,跳下水后会是怎样的结果。

    庄赦在这片仿佛他诞生的家乡的水中,以一种他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速度恢复着,右臂如一条寄生在他身上的怪物一般膨胀作数丈长,随后无数触腕在水中袭向飏鳌。

    飏鳌想要跑,但是它的速度又怎能快过那些水中的触腕。触腕缠上了他的四肢和喉咙,粘液侵蚀着它本就不算多么完整的身体,随后钻进粘液造就的伤口,触腕缠绕上了它的骨头和关节让它难以动弹。

    “不惹霞、不惹海、不惹实心铁棺材。这是白吞凤死前,想到的最后的东西。”

    庄赦通过水传导着他的意志和声音,而飏鳌身上那密密麻麻的眼睛中,则满是怨恨,他那张几尺长的巨口开口道“你是海的眷属?”

    “你连我的君主的名字都不知道,就敢挑战他的代行人?”庄赦笑起来“你的确该死。”

    话音刚落,飏鳌周围的水流顿时如嗅到了血腥味儿的群狼一般暴烈,贴着它的身体仿佛尖刀一般飞速地流转着。他生在身上的眼球、皮毛、爪子,都被纷纷扯下,然后在无穷的水流中撕碎。

    “我惩戒它的时候,没有你这种宵小掺和的空间!”庄赦朝身后猛地一回头,一条水桶粗的青绿色大蛇被一瞬间顺着头颅的中缝劈成了两半。

    水流此时此刻无比暴烈,如同渴血的群狼。它们将飏鳌,还有那刚刚从庄赦背后的某处冲出来的大蛇撕成了碎片,越来越碎,越来越碎,最终,就连骨头都被削得越来越细,最终变成水中的浮沫。

    庄赦缓缓地朝水面上游去,他在水面上冒出了头,喘着气。虽然刚刚他赢下来了,但是恐惧和掌握整个水潭的精神仍然对他造成了很大的负担。他捡起一旁的泪石剑,拄着剑原路朝外走去。

    他从洞中走了出来,心想着要尽快去支援霞衣女,拖拽着脚步,朝着那个方向走去,完全没有注意到,空气中突然弥漫起来的,仿佛在森林中挣扎着,活了数年的野狗身上的兽臭味。

第八章 争拂酒筵飞(下)

    一辆厢式马车和数十辆巨大的敞篷马车排成极长的队列,缓缓地朝着远处的城塞前进着。

    远处那高耸着的城塞耸立在那里,最前面的厢式马车中的人,撩开帘子,看着远处的城塞,低声道“那就是,铁轮城?”

    “禀仙师,那就是铁轮城了。”

    车中的武辰点点头,他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而双眼也仿佛几夜没睡过好觉一般失神。

    “仙师,您这是要用什么道法啊。。。吴将军在莽山大营请救兵,您这带兵进攻铁轮城。。。”坐在他旁边的副将小声道“是不是有点。。。不合时宜了?”

    武辰瞟了他一眼,叹了口气,沉默少许,才开口道“你懂什么。”

    这话本身不带什么怒气,但是却是一句标准的让人闭嘴的话,那副将也是知趣,便一低头,没再问。

    马车停在铁轮城一里之外,武辰在副将的搀扶下艰难地爬下马车。他能够感受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了,仿佛正在被谁抽去生机一般。

    但是即便如此,他也必须执行今天的仪式,这个能够拯救被牵制在莽山大营的吴大,以及吴大手下接近万人的残兵的仪式。

    他看着民夫们将装在后面马车上的一座座棺材抬了下来,这些棺材,是他临时打造,将一些各处搜罗的没有归宿的尸体封在其中之后的结果。对外声称的结果是他要将这些无主幽魂封回到他们的身体中,然后用这些人去作法。

    不过具体到底是什么情况,除了他自己以外无人知道。

    那一座座棺材陈列在草地之上,武辰就在看着那些民夫搬动棺材时,突然脑袋一阵剧痛,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脑袋。

    耳边是无数苍蝇同时鸣响一般的杂音,而眼前则如同五彩斑斓的黑色旋涡一般不断流转着。旁边的副将喊着他,他却完全听不到,仿佛身体已经完全被疼痛所主宰。

    口鼻之中充斥着血的味道,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现在到底是以什么姿势坐在地上的。胸口似乎被什么人抓住,揉捏着。武辰对于此时此刻发生了什么,越来越清楚了,他的身体早就不属于他,只不过现在开始,那位想要占有他身体的存在,更加饥渴地渴求着一些东西。

    他几乎是挤着牙缝,将几个字,从口中挤了出来。

    “上神。。。君主。。。会给你的。。。”

    那种被抓着胸口的疼痛感顿时消失了,耳边的杂音、眼前的漆黑还有口鼻中的血腥味儿也在缓缓散去。很快,周围的景象又一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而他的身体,又一次感觉到了周围的一切。

    他不知何时被抬到了马车上,旁边坐着焦急的副将,见他眼珠动了起来,几乎眼泪都要涌出来“仙师!您怎么了?!”

    武辰叹了口气,爬了起来,抹了下额头的汗珠“没什么大事。。。”

    “不是。。。您说没什么大事,这。。。”

    “说了你也不懂,我给你解释干什么?”武辰缓缓地爬下马车,看到远处的草地上已经把那一座座棺材排列好,摆在那里。旁边的民夫也都满眼担忧地看着武辰,似乎生怕他再次倒下似的。

    武辰站在那列成排的民夫面前,高声道“各位!刚刚,九天大帝向我传了旨意!让我无比尽快实施仪式,解真天子于水火!还请各位不要担心,乘上马车,后退五里!等你们见到那铁轮城烧起来,升起黑烟的时候,你们便可以回来寻我,将我带回到江南郡去了!”

    那些民夫听了这话,纷纷半信半疑地面面相觑,过了会儿,便在副将的带领下,纷纷登上马车,朝东去了。

    副将骑着马,凑到武辰身边“仙师。。。”

    “不必担心,一会儿回来找我就好。”

    武辰看着面前排列着的数十个棺材,拿出了那把满溢着杀戮气的鬼头刀。

    “上神,您渴求着鲜血,也请您,将他们铸成您永远的利剑,永远的盾,他们便将为您猎捕这尘世的生灵,他们将用已经结束的,而又将再次开始的生命,去充实您残破的**。”

    说罢,武辰将鬼头刀那遍布血红色纹路的刀刃贴在自己的小臂上。那刀上的华丽纹路,就这样顺着他的小臂,向他的身体上蔓延起来。

    血红色的纹路在他身上蔓延着,这蔓延着的红色纹路并没有带来灼烧或是疼痛,反而有一种略微清亮的触感。

    这种清凉的触感,让血液从他的皮肤之下缓缓渗出,顺着那红色的纹路向下流去。武辰放着微光的鲜红血液,滴在了地上。

    仿佛是一瞬间绽开的花朵一般,红色的花纹同样在地面上展开,而斩开的花纹像是向上攀附的爬山虎一般,朝着那数十个棺材蛇行着爬去。最终,爬上了棺材。

    每一座棺材都被浸染,那红色的纹路、金色的边缘加上漆黑的棺材,仿佛不知何处的艺术品摆件一般。

    武辰身上的花纹也都缓缓褪去,他跌坐在地上,浑身脱力,看着那数十个棺材。那些棺材在被红色的花纹爬满之后,便开始了抖动。随后,抖动变成了撞击,棺中的不知什么东西,一下下地撞着棺盖,那本就没有完全钉牢靠的棺盖被撞得愈发松动,终于,第一个撞开棺盖的人,爬了出来。

    他的身躯已经被变得不是那么像人,全身上下的血肉、油脂都已然消失,看上去仿佛只是一个皮包骨的怪物一般。而这个皮包骨的怪物,在爬出棺材之后,缓缓膨胀起来。他的双腿变得干瘪而纤细,双臂也是亦然。而他身体中开始莫名地渗出一种黑色的粘液,在他的体表凝结起来。

    当那人膨胀到一丈高的时候,那些附着在他体表的黑色粘液,也变成了坚硬的固体,看上去如同一身厚重的铁甲一般,只不过那个造型,几乎没人见过。

    一个个棺材中,都爬出了类似的人,他们纷纷膨胀起来,变成了身着黑色重甲的庞大战士。

    武辰就这样看着这些身着漆黑重甲的战士们朝着远处的铁轮城走去,他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隐约间大概明白了些什么。而就在他看着那些黑色的身影走向巨大的城塞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让他整个人又一次失去了意识,倒在了地上。

    身着黑色重甲的怪物们缓缓地接近着城墙,而铁轮城的守军显然也发现了他们。他们不知道这些怪物到底是什么,但是这样径直走过来,绝非善类便是。

    铁轮城的守将敲响了警钟,城墙上聚集起了守军。他们能看出,那怪物们身上如同熔炼得极为下品的厚重黑色铠甲显然能够挡住他们的箭矢,于是纷纷准备起投石,朝他们砸去。

    显然,没有用处。

    石头砸到城墙下的怪物们的身上,如同用小石子轻敲铁板一般。而怪物们,则朝着城门处聚集起来。

    “他们不会想要撞门吧。。。”

    守将笑了起来,铁轮城的大门足足有三道,第一道是两寸粗的铁棒铸成的大闸门,第二道是包铁的左右开木门,第三道又是一处闸门。莫说一丈高的怪物,就算他们的身高再翻一番,也未必能撞开。

    然而,从没有人说,突破这样的城门一定要撞开。

第九章 严杀尽兮弃原野(上)

    那些怪物的手,如同熔炉一般灼热,他们握住了闸门上的铁条,而铁条竟然融化了起来。

    并不是慢慢变红而变成铁水那般的融化,而是变作了漆黑的油脂一样液体,整个闸门就这样变成了一片虚无,而这些漆黑的油脂一样的液体,在触碰到了怪物的手的时候,缓缓地开始生出棍子一般的形状。

    不,并非是棍子,而是长条状的,如长剑一般的存在。

    一个铁闸门被完全融化,变成了怪物手中的铁剑,他们又如融化第一刀铁闸门一般,融化了包铁大门上面的铁板。

    城门之上的守军拉起一段绳索,烧沸的热油从城门之上的孔洞里直接泼了下去,淋在那些怪物身上,但是却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他们没有尖叫,没有挣扎,甚至没有停止砍着面前厚重木门的进度。

    木门很厚,单单用他们手中的长剑砍,可能砍上几年也不会有结果,而守将看着当前这个情况,也叫上了所有副将,商议起究竟应该怎么解决这些突然出现的怪物。

    “大人,这些鬼兵高大威猛,刀枪不入,就连热油也没有办法,要我说。。。不如我们杀只鸡,把鸡血泼上去,不都说鸡血能驱邪么。。。”

    守将皱起眉,思考了一会儿,随后点点头“去,让伙房把鸡杀了,鸡血倒出来准备用。”

    一个旁边的小兵跑下城墙传令,过了一会儿,又跑上来“大人!伙房说了,咱这的最后一只鸡,前几天温帅出征之前给吃了!”

    “这。。。蛋鸡呢?蛋鸡都没有!?”

    “禀大人,咱们这里没有蛋鸡,鸡蛋都是从周围的农户那里强。。。收来的!”

    众副将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好,就在这时,一个副将开口道“大人。。。我知道一个驱鬼法,不知行不行得通。。。”

    “说!现在这种节骨眼上,管他行不行得通,都先试一试!”

    “我老家有种说法,说是娼妇血最为不洁,可以驱鬼。”

    守将皱起眉来“妈的鸡都没有,哪来的娼妇?”话音刚落,他发现那人的眼神瞟向旁边另外一个副将,而另外一个副将急忙站起来“大人!小的预料到贼军可能会起鬼怪攻城,前些日子便从城里带来了几名娼妇过来。”

    听到这话,守将苦笑起来“妈的你这种节骨眼还要给自己搞得很是光明正大啊,快他妈去!杀了放血!”

    几颗不算多么美艳的头颅落地,士兵们拿着接猪血的大桶接了慢慢一桶血,端到了城墙之上,朝着下面正砍着面前木门的怪物身上,泼了下去。

    血泼到他们身上的一瞬间,那些怪物们怔了一下,随后突然疯狂地扭动起来,像是被丢到阳光下灼烧的蛆虫。几个士兵大喜过望,想必是这血的确有了效果。他们急忙跑回到守将旁边,高声报告道“将军!我们已将血泼到鬼兵身上,鬼兵痛苦异常!挣扎倒地!”

    守将点点头,正待说“好”,却感觉到地面传来的一阵剧烈地震动,他急忙站起身“怎么回事!?地震了?!”

    远处城门上的士兵跑了过来,高声报告道“将军!鬼兵似乎正在做垂死挣扎,用力撞击着第二道大门!”

    守将听了,心中生起些许不安“带我过去!”

    几个士兵带着他来到城门楼上,他顺着城门楼向下望去,果然,看到了那些怪物正在一下下地撞击着城门,但是却并没有半点“痛苦异常”的感觉,倒像是渴求着大门里面的什么东西一般。

    一下,又一下。木门被撞得愈发松动,那些怪物本身身上穿着的极为奇怪且厚重的铠甲让他们每个人都变成了最为坚实的攻城锤。

    十次撞击,左边第二个门轴松动脱落,十一次撞击,最上面的两个门轴被拉扯得变形,第十二次撞击,右边的第二第三个门轴的钢钉弹了出来。

    第十三次撞击,大门轰然倒塌。

    大门倒塌的一瞬间,阻拦他们的最后一道防线,那个钢铁闸门如同烈阳下的雪花一般融化作了软泥,守将急忙高呼“全军下城墙!挡住他们!挡住他们!”

    四座石堡之中涌出了大量的士兵,铁轮城算上守军,设计上至少能够容纳五万兵士,如果再在内部的校场上安置些营寨,屯兵十万并不是什么太大的问题。而现在,守军也有万人之数,这些怪物无论多么强大,也无非只有数十人而已,总不可能将多达万人的守军屠戮殆尽吧。——守将这样想着。

    但是很快,他就像把刚刚自己的想法,画上一个问号。

    那些身长丈余的怪物们,挥舞着一人高的长剑,将一排排守军整整齐齐劈作两段,而那些手中没有剑的怪物,则径直冲进人群,抓起两人当做武器抡了起来。

    长枪、大刀,砍到他们身上几乎没有半点效果,他们身上那厚重的铁甲如同铁块一般,根本无法贯穿。

    守将看着这副场景,瞪大眼睛呆立在原地。他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面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这些怪物能够如此轻松地将这里,将这里所有的守军如猪羊一般屠戮——不对,猪羊碰到他们仍有逃跑的空间,而这些已经吓破了胆的士兵们,只知道站在原地,呆立着,看着面前的怪物挥舞着铁剑或是即将变成死人的活人,在人群中大杀四方。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该做些什么。身为前朔州卫所守将,被温哲提拔到身边驻守铁轮城的他,此刻完全不知道下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该怎么应对。他仅仅是呆然地看着,看着地面被血涂满。

    有些姑且还算有胆气的士兵们,将柴草堆在小推车上,点燃冲向怪物们,但是那也只是徒劳,怪物们仅仅轻轻一挥手,就将那些破烂的推车掀翻。燃烧着的柴刀引燃了士兵们自己身上的衣服和头发,场地上顿时多出了几个火人。

    终于,在某一个时间点,某一个万余人已经至少有两千被变成铺在地上的血污的时间点,整个空地,所有守军们的士气彻底崩溃。他们疯了般朝另外一处城门还有塔楼的入口奔跑着,似乎只要跑到那里,就能保全性命。

    但是看守城门楼的士兵早就已经不见了,无人能够升起闸门。怪物中的两三只走到大门前,拎起那些尝试着从城门方向离开的人,撕成两段。

    守将看着这一切,看着面前的,鲜红的一切,突然,在他的视野中,出现了一个身影,一个位于圆堡顶端的身影,他望了过去。

    那是一个真正的怪物。

    不算多么庞大,两丈多高的身体无比纤细,上身如同一套人的肋骨加上脊骨,而肩部向外延伸出两双手臂,小的那双高高地举着,向正前方展开着手掌,而那手掌中心,是一簇各式各样的眼球。

    而那双巨大的手臂上,泛着一股内脏一般的黑红色彩。它的身上没有多少填充骨骼的血肉,仿佛整个就是一副巨大的骨架,而这个骨架表面的黑红色,仿佛是被数百乃至数千生灵的血液涂成的一般。它看上去并不是多么有力的下肢支撑着它的身体,十数条尾巴上支棱出来的手臂同样撑着地面。

    它如守将一样,同样看着面前的一切,但是他的头,却没有眼睛,而是无数失去了眼睛的脸。这些脸围绕着它的“脸”生长着。这个怪物的脸,是一个空洞,一个黑色的,一眼望去仿佛看不到边际的空洞。

第九章 严杀尽兮弃原野(下)

    守将看到红黑色的蒸汽从地面上升腾起来,这些升腾起的蒸汽朝着那个怪物聚集过去,被怪物用脸上的黑色空洞吸入。那个真正的怪物的身躯在吸入了这些红色的气流之后,缓缓膨胀了起来,很快,它的全长变成三丈有余,但是仍然蹲在塔楼上,没有下场的意思。

    守将的精神已经彻底崩溃了,他不受控制地跌倒在地上。此时此刻的他,想要闭上眼,假装这一切不存在,假装这一切只是梦境,只是幻象。他多希望一觉醒来,自己仍在武元郡城的家里,面前有着刚刚做好的粥饭和咸蛋啊。

    但是这已经不可能了。

    一个身着重甲的怪物一步跃到城墙之上,用手中的长剑扫荡着,将一切,将城墙上的人,无论生死,都切做两段。

    在这种时候,将军与士兵,并无差别。

    他剩下的上肢看着唯一一个逃下城墙的士兵朝南方跑去,最后的意识也缓缓消散。

    “快,把情况,告诉,温帅。”

    民夫们见铁轮城中硝烟四起,便前往棺材的地方寻找武辰。果然,武辰倒在地上昏睡不醒,而旁边的数十口棺材,则悉数打开,里面的尸体不见踪影。他们看着远处的城塞冒起浓浓黑烟,恐惧、不安、喜悦、疑惑,在他们心中乱斗着。

    他们想到武辰说那些部队是“阴兵”,便没了探寻的想法,将武辰搬到大车上,朝东边走去,准备回泓州去。

    副将骑着马,微微皱起眉,掩着鼻子“好臭啊。。。哪来的野狗臭。”

    庄赦用长剑支撑着身体,缓缓地爬出了破庙的地基。

    他本想尽快回到巨树的树洞边上,但是却因为又一次透支了全身上下的力量,而倒在了地上。

    他在水中的时候觉得没什么,但是一旦回到陆地上,就发现自己的身体此刻像是连续七八天在牌子上写着“”之类的地方过夜一样空虚。连句话,都说不出来。

    全身上下如同游窜的小蛇一般的疲惫让他此时此刻只想趴在原地,等着长发霞衣女来找他。但是他的意识告诉他,这样不行。

    长发霞衣女的敌人,那个老人,并不是一个轻易能够战胜的敌人。他就算过去,在旁边等着出手,也算是一份助力。

    他艰难地爬动着,此时此刻他并不是不想,也不是不能站起来,只是他的身体从最深处抵制着站起来这件事。

    他爬了一会儿,力量多少有所恢复,艰难地站起身,拖曳着脚步朝那个大树洞的方向走去。他走入林中,空气中突然传来一阵金石碰撞的爆鸣。那声音仿佛天地初开一般,整个森林都为之一震。

    庄赦心道“不妙”,长发霞衣女那边很有可能已经陷入苦战之中。这样的爆鸣,显然是两者力量碰撞的结果,他加快了脚步,远处那超越层林的巨大树干已经映入眼帘。他爬出了灌木丛,果然看到了站在一旁,没有接近树干的盘发霞衣女,和正在与老人对峙着的长发霞衣女。

    “鸢。。。扶我一把。”

    盘发霞衣女似乎并没有听到这句话,庄赦又叫了她两声,她才反应过来庄赦来了,急忙跑过去搀扶起他“你这是怎么了?受伤了?”

    “没,敌人难对付,用了太多心力,有点虚了。。。”庄赦看着远处和老人对峙着的长发霞衣女“他们俩现在是什么情况?”

    盘发霞衣女显然也有些慌张“刚刚我和姐姐想要一起打这个糟老头子,但是我接近到树周围的时候,完全动弹不得,于是姐姐把我丢到外面,一个人跟他打。。。”

    “那现在,是个什么形势?”

    “你自己看吧。。。”盘发霞衣女的表情也是一副一言难尽的样子,而庄赦则望向那树桩方向。

    长发霞衣女闭着眼,双手下垂,依旧是左手拎着大戟,右手拎着长刀的那副样子。而老人则将那根他左手的杖子丢在一边,双手持长剑,和长发霞衣女对峙着。

    “你,似乎也有些疏于练习。”老人对长发霞衣女说道“不过。。。你对得起你身上的这抹霞色。”

    “呵,你没有对我们指指点点的资格,”长发霞衣女开口低声说罢,那老人突然朝前突进,拖起一片残影,剑锋直指长发霞衣女胸前。

    长发霞衣女左手长刀奋力向上一扬,长刀撞上长剑,金属碰撞,传来了那刚刚整个林间为之一震的清亮声音。

    那老人收剑,朝后退了数步,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霞衣女“没想到你说话也不会影响到出刀的力度啊。。。”说着,他抬起手中剑,看着自己右臂已经被震出一片裂痕的胳膊还有那被生生打出一个缺口的长剑,苦笑着揉了揉胳膊,将剑换到左手,直接把右臂切了下来。

    “他这是做什么?!”

    “他是个树精,这是要换胳膊。。。”盘发霞衣女随口解释道。

    下一刻,老人做的事情解决了庄赦的疑问,他走到旁边的一颗树上,从上面折下一根枝条,插进了自己的伤口之中。

    那纸条缓缓地膨胀起来,变成了他的新右手,老人活动了一下他的新手臂,那如同干瘪的白色核桃的脸上浮现出些许笑意,让他脸上的皱纹显得更多。

    “我的优势在于能够在这一切都无法挪动身体哪怕一下的地方随意移动,而你。。。每一击都将我的胳膊破坏殆尽,然后逼迫我去换一条新的胳膊。。。是么?”

    “不然呢?”长发霞衣女依旧是那副冷淡的样子。

    “仅仅一次次破坏我的胳膊,可没法取胜啊。。。”那老人闪身到长发霞衣女背后,又一击直奔她的颈项。

    而就在这时,长发霞衣女并没有将力道灌注进刀中重演刚刚的一击,而是将刀简单地格在后颈处,挡住那一剑,随后全身向右转了半周,手中大戟径直扫向那老人。

    老人突然意识到长发霞衣女这一次并不是仅仅只有一个动作,急忙借着剑锋落在对方剑锋上的力道,转身想要飞离长发霞衣女,却不料,大戟的速度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期,将他的右侧腰和右腿整个扫了下来。

    老人借着这力道朝后飞去,而后落在地上,他朝后跳了几步,从灌木丛上折下一根枝条,插在右腰侧那如同树木年轮般的断面上,腿又缓缓长了出来。

    “你原来,刚刚一直在演我么?”老人笑了起来“用重击创造出一种你在这里只能动弹一下的错觉,实际上。。。你至少能进行两连击。。。不,你或许本身就可以自由移动,你只是在测试我到底怎样会死?”

    “呵,谁知道呢。”长发霞衣女对老人的这番猜测,依旧给出了极为冷淡的评论,她看着地上的老人那条废腿,思索起来。

    她最初仅仅用一击制敌,是为了测试对方到底强到什么程度。她那一击是足以破坏常人四肢百骸的血管,导致全身出血的。但是作用到老人身上,仅仅破坏掉了他的胳膊。

    但是她仍没有看到老人的身体到底是什么样,吃下那样一击,却仅仅需要换条胳膊的躯体,显然不是常人的**。

    于是就有了刚刚那一击。

    果然,这个老人不是常人,而是一个木头做的什么东西。

    如果是这样的话,她就要思考其他能够战胜老人的方法了。

    “小姑娘。。。或者说,老前辈,你不要继续演了,与我全力一战如何!”

第十章 出不入兮往不反(上)

    长发霞衣女没有回答老人的问题,但是老人仍旧径直朝她杀了过去,长剑直接朝她刺了过去,而长发霞衣女正要用之前的那种力道极重的刀法去挡的时候,却发现对方这一剑根本就是个虚招,长剑一收,从另一个角度刺了过来。

    长发霞衣女举起大枪,朝长剑的方向一格,而右手中的长刀却完全没有收刀的意思。老人见长发霞衣女长刀上力道极重,急忙脚上蹬地,朝后一跃。

    然而他的这一步显然不是很及时,长发霞衣女手中长刀的锋刃直接从他左边脖子的根部切下去,一路奔着心脏切了过去。

    老人和长发霞衣女拉开距离,刚刚长发霞衣女留下的伤口缓缓愈合,他笑了起来“你为什么不一刀斩到底呢?”

    “因为我本就没想一刀把你劈成两半,”长发霞衣女双眼盯着老人“你话好多。”

    “抱歉抱歉,被长青关了几百年了,见着个人还是想聊一聊的,”老人一边笑着,一边绕着长发霞衣女踱起步来“你是想确认我有没有心脏么?我实话告诉你吧,我没有心脏,我也没有脑子,我就是一棵老树成精,你把我的脑袋砍下来,我也不会死。”

    长发霞衣女看着他,微微点点头“脑袋砍下来。。。是个好主意。”

    “呵,好主意?先看看你能不能做到吧!”老人持剑一瞬间便贴到长发霞衣女面前,这样一来便抵消了长发霞衣女手中大戟的长度优势。

    而长发霞衣女显然也不是完全没有反应的,她朝后一跃,左手大戟朝下画一个弧线以避免老人马上又贴上来,随后一戟朝老人直接刺了过来。

    老人用长剑别住戟刃,左手抓住戟杆,往自己的方向一拉,而长发霞衣女则整个人朝他的方向摔过去。

    面对径直朝脸上刺过来的剑刃,长发霞衣女张开嘴,直接咬住了剑锋,随后左手松开大戟,手刀打向老人的右手手腕,而右手的长刀则由正手换做反手,朝着老人的脖子切了过去。

    老人右手突然被手刀一打,没有反应过来,松了手,长剑落在地上,而面对朝他脖子切过来的长刀,他将左手拦在刀刃和脖子之间,抓住了刀刃。

    他的手如同一把铁钳一般,死死地抓住长发霞衣女的刀刃。而长发霞衣女松口,将剑吐在地上,随后右脚一颠,踢在剑上,长剑直接刺进了老人的侧肋,借着这个机会,她将被老人抓住的刀抽了出来。

    正待她要刺下一刀,老人双拳巨力轰在她的胸口,她被这力量一推,连连后退,而老人也后退几步,两人之间又一次拉开了距离。

    老人看着额头上微微渗出些许汗珠的长发霞衣女,冷笑起来“实际上,这个环境对你还是有些负担吧。”他把刺在自己肋下的长剑拔了出来,看着长发霞衣女“小姑娘,你还是有点虚啊,现在这连热身都算不上呢。”

    长发霞衣女一抹额头,也没说话,但是她的确感觉到了,即便自己在一个距离“她的树”很近的地方,她仍感觉在这个领域内行动对自己的身体造成了极大的负担。虽然不至于影响些什么,但是如果在这种情况下受伤,她可就不能若无其事地把被砍掉的胳膊直接长出来了。

    “来,继续吧,”长发霞衣女抓着大戟杆的末端,又一次将戟收回到手边。

    庄赦看着两人之间的战斗,他想要去帮长发霞衣女,但是他接近那大树哪怕一步都会感觉到身体沉重动弹不得,就更别说跟那老人打斗了,恐怕真的过去,要变成长发霞衣女的负担。

    “你们披着霞衣的人的那种技艺,为什么不用呢?”老人和长发霞衣女对峙着,又一次满面笑容地开口了“我知道的,你们每个人都有一项特殊的技艺,她的就是让周围的一切难以行动,你的是什么?用出来吧,你不使出全力,我也没什么干劲啊。”

    “刚刚一个劲儿被打的你,还说没干劲?”长发霞衣女微微蹙眉“你还配不上我用那东西就是了。”随后她一跃而起,高高举起手中的大戟,自上而下重重一劈。

    老人举起长剑,格住一击并朝旁边一卸力,随后长剑径直朝着霞衣女侧身的死角刺过去。

    长发霞衣女隐约间感受到了侧身传来的杀机,左手抡动大戟,朝着老人的方向右一戟径直朝着老人的腰部斩去。

    老人脑中在一瞬之间完成了思考,他不知道自己一剑能够给长发霞衣女带来多大损失,但是如果他被这样一戟懒腰斩断的话,他需要迅速找到自己腰部以下的替代品。失去腰部以下不比没了胳膊和腿,没了一条胳膊和腿,还保有最基本的行动能力,能找到枝条来换一条新的,但是如果没了腰部以下,整个行动能力会完全崩溃,之后就是等着长发霞衣女把他的脑袋砍下来了。

    他急匆匆地把长剑往肋下一格,却因为用力太过着急,剑都没拿稳,被击中后整个人失去平衡,撞到了远处的一棵树上。

    长发霞衣女使出这一击之后,突然一股疲惫窜进了身体,虽然并不是那种能够让她直接失去战斗力的那种疲惫,但是这种疲惫仍然让她格外警醒,看着远处缓缓爬起来的老人。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虽然老人一直在被她打,但是实际上一直也没有造成什么实质上的损伤就是了,老人既没有心脏也没有血管和脑子,而他的身体则是“遇木则生”的,就算切碎了,仍有活的可能。

    她看了眼远处的庄赦,如果这个时候庄赦能够过来用触腕保证这老人被斩断的身体不会接触到地面就好了,但是问题是,庄赦并不能接近巨树,他如果接近的话,结果可能就是整个人动弹不得。

    她看着老人的那颗脑袋,她想了想,将大戟甩在了一边,仅仅单手拎着长刀,看着远处的老人。

    “呵?怎么了?一寸长一寸强啊,你放弃得意的武器,可是。。。”

    长发霞衣女仅仅一瞬之间就贴到了老人面前,老人来不及起剑,急忙一拳轰过去。没想到,长发霞衣女竟然抓住他朝前挥出的手臂,往身侧一引,而右手托着老人的小腹,往上一推,将老人整个转了半周,随后双手一同抓住还滞在空中的老人的右臂,向下重重一摔。

    老人被这一招打得整个失去了重心,倒在地上。旁边的长发霞衣女一脚踩在他的右肩顶上,从旁边地上拔出长刀,直接插在老人的颈部。

    她的思路很简单,只要能够将老人的脑袋砍下来并控制住,那么老人在一段时间内都无法行动,这样控制住老人的话,就可以尽快将蝶蛹放到树洞中去。只要成功地将蝶蛹放进去,莽山的一切,就差不多结束了。

    长发霞衣女按住长刀,朝旁边一挥,切断了老人一半的颈部,可是就在她准备切断老人最后脑袋和身体的那一线连接的时候,突如其来的一阵晕眩涌进了她的脑中。

    她眼前发黑,但是脚下仍踩着老人的身体,手中仍压着自己的长刀。她喘着粗气,在一片黑暗中,仿佛看到了另一个,比她更高的,身披霞衣的身影。

    “姐。。。姐。。。都已经到这步了,让我,让我,给你解脱吧。。。”

    她拄着刀,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滴下,她此时此刻已经感受不到周围发生的一切了,脱力的晕眩感让她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刚刚尝试在这片结界中活动,她耗费了太多体力,以至于到现在,脱力的感觉才涌上来。

第十章 出不入兮往不反(下)

    被踩在下面的老人显然也知道这是他不可多得的机会,他不知道女孩什么时候会恢复过来,保留这个脖子被切了一半,被摔得几乎完全损坏的身体,毫无疑问是危险的。

    他本想推开长发霞衣女的脚,但是却发现即便是脱力的状态下,她的脚也踩得如同就焊在了他的肩上一般,而插在地上的长刀更不可能拿开。

    老人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壮士断腕,右手伸到脖子处,生生地将自己的脑袋从脖子上撕下来,然后用自己姑且还是能够操纵的头发,一点点地滚到旁边的灌木丛中。他张开嘴,从灌木上撕下一点点小树枝,然后用头的断面接到那些树枝上。

    虽然这样的速度很慢,但是灌木中姑且还算隐蔽,能够缓慢地将身体长出来,长出来之后,还能继续和霞衣女战几个回合。

    他愈发兴奋了起来,原本,他以为无人能够在这无法动弹的区域内打赢他,连占上风都不太现实。但是没想到,这个霞衣女竟然在刚刚的交手中几乎一直在压制他,他有一种错觉,仿佛那个曾几何时把他几乎打回原形的女人又回来了。

    他的身体缓缓长大,而他的眼神则没有一刻离开过长发霞衣女。

    长发霞衣女仍然保持着刚刚那个踩着尸体拄着剑的姿势,他的身体已经恢复做了刚才的样子,连服装也都长了出来。

    老人远远地看着长发霞衣女,他不知道那个姑娘到底是还在晕着,还是已经恢复了,站在那里迷惑他。

    他从灌木中缓缓走出,一步步地接近着长发霞衣女,他准备绕过长发霞衣女,捡起自己的剑。但是突然,他发现长发霞衣女的手指动了一下。

    他急忙朝后惊慌失措地跳了一丈多,看着长发霞衣女依旧低垂着脑袋的那副样子,他想了想,走到刚刚自己丢在地上的长杖边上,这杖子虽然不比长剑好使,但是姑且还能当一根棍子用,如果长发霞衣女真的突然动起来的话,他也算有个反击的机会。

    他缓缓走到长发霞衣女身后,接近着自己的长剑,双眼也如同盯着睡着的猫的耗子一般,锁定在长发霞衣女身上,终于在某一个时间点,他走到了长剑三尺之外。

    但是他没有勇气去俯身捡起长剑。

    如果长发霞衣女突然暴起一刀,把他的脑袋砍下来,随后再把这颗脑袋丢到什么接触不到木头的地方,那他就彻底宣告失败了。

    他想了想,保守起见,他选择用杖子将剑勾到脚边,随后将长剑装在长杖的末端,形成了一个看上去像是长枪一样的东西。

    老人与霞衣女保持着距离,现在他手中的兵刃毫无疑问更长,只要保持好距离,长发霞衣女的长刀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根本触及不到他的威胁。

    他和长发霞衣女保持着五尺左右的距离,全神贯注感受着长发霞衣女的动作。如果长发霞衣女有半点出招的倾向,他便完全可以利用长度优势马上反击。

    可是他等了许久,都不见长发霞衣女有哪怕任何一点动向。

    而就是因为这样的静默,让他整个人都迷惑了起来。他想动手,却又不知道该不该动手,如果长发霞衣女和之前一样,是在演他怎么办?如果长发霞衣女和之前一样,突然以一种他根本无法预料到的速度对他做出了反击怎么办?

    如果她从刚刚开始就是在装成不能动弹的样子,连刚刚的脱力都是装出来的,那这岂不是在把他当做猎物一般戏弄?

    老人愈发地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他越是联想便越是迷茫,越是迷茫便越是不敢出手。

    这种不敢出手和迷茫达到顶峰的时候,便会生出一片回潮。

    一片名为余勇,在原本的勇气已经被榨干之后,喷薄出来的回潮。

    “就算是演得又能怎样?无非是再重复一遍刚刚的那些事情而已!”他这样想着,几乎用上全身上下的力气,将长枪朝着霞衣女的方向捅了过去。

    而就在他的长枪的锋刃几乎要刺到长发霞衣女的身上的时候,突然手上传来了一阵巨震。

    长发霞衣女挥起了刀,那样满溢着力劲的刀,正面打在长枪的正面,而那杆的杆整个从中间爆裂开来,似乎长发霞衣女将力道全部灌进了那长杆之中。

    长杆爆开,而老人则拎着已经完全不能使用的枪风声鹤唳般朝后闪了几步,他看着手又低垂下去的长发霞衣女,心中的疑惑膨胀得无以复加。

    此时此刻,他心中存在无数种长发霞衣女的可能性。

    一是长发霞衣女的一切行为都是在布一个局,一个让他以为长发霞衣女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的局。她实际上已经有了怎么控制住老人的计划,就差这一切走向她设定好的.asxs.了。

    二是她实际上想要让老人产生她在布局的错觉,从而恢复体力,而刚刚的那一击,也是极简的一击,目的就是尽可能节省体力,等恢复之后再战。

    三是她根本没有布局,实际上就连刚刚的那一击都是下意识的反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老人直到现在的担忧,都是多余的。

    这三个猜想的可能性在他的脑中彼此环绕,彼此吞噬,却没有任何一方能够战胜另一方。如果是猜想一,那么他应该尽快猜到长发霞衣女所期望的“.asxs.”是什么;而如果是猜想二和猜想三的话,他需要尽快动手,避免长发霞衣女醒来或是恢复体力。

    他将长剑从已然破碎的杖子上取了下来,拎着长剑,低声说道“怎么了小姑娘,你是不行了么?”

    没有回应。

    他心想长发霞衣女也不可能回应,他运起体内灵气,灵气流遍四肢百骸,他刚刚获得的新身体此时此刻充满了力量,他摆好一个姿势,随后挺剑如一道白虹,袭向长发霞衣女。

    长发霞衣女第二次挥起刀,老人早就已经做好了应对的准备,手中剑花一抖,顿时换了一条剑路,但是不知为何,长发霞衣女的刀背,竟然打到了他的手上。

    一阵剧痛传来,他的手被打得支离破碎,剑也落在地上。而他此时,已经贴在长发霞衣女身前,他心想这个距离,如果不反击迟早也要吃第二刀,于是原本停在剑锋上的劲力全部运到双拳之上,一双拳头轰在旧力已尽的长发霞衣女身上。

    女孩顿时朝后方飞去,老人看到长发霞衣女脸上露出了冷笑,仿佛是在嘲弄他一般。他看着长发霞衣女朝后飞的身影,突然惊诧起来。

    长发霞衣女飞的距离,远远超出了他所用出的力道所能达到的程度。

    他清楚地看到长发霞衣女飞的方向究竟有什么,脸上的不解变成了恐惧,随后是震惊。

    那杆大戟,就安静地躺在她朝后飞的方向。

    就在这时,他才意识到,刚刚的一切,似乎都是长发霞衣女在诱导他做出的一系列选择。

    剑的位置,他被反击之后被逼到的位置,打中他的手以让长剑落地,然后让他出拳击中长发霞衣女。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诱导出当前的这个结果。

    但是她是为了什么呢?

    长发霞衣女落在大戟边上,单手拿起大戟,径直朝老人冲来。

第十一章 杨柳千条送马蹄(上)

    老人看着长发霞衣女长刀已经收入鞘中,单手持大戟冲过来,急忙往后垫步准备闪躲,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四肢动弹不得。

    他转头一看,发现缠绕着自己四肢的,不是别的什么东西,而是几根仿佛来自深海之中的触腕。

    老人一惊,看了一眼远处正盘腿坐在那里,聚精会神操纵着触腕的庄赦。

    的确,一切都是霞衣女从突然脱力中醒来之后开始筹划的。

    她的**原本吞下过青卵,即便那个**已经落入火河,烟消云散,但是她本身身为霭蕈的眷属,通过青卵与整个暎玺的体系建立的联系,却一直通过她与古树的某种链接保留了下来。

    而这个保留下来的联系,则同样连通了她和坐在那边的,贴身放着一颗青卵的庄赦。

    两人在长发霞衣女将醒的时候便建立了联系,随后两人很快地得出了一个计划:

    长发霞衣女先尽可能地恢复体力,而庄赦,则割下触腕,投入这片区域之中:既然庄赦本体会受到树周围的结界极大的影响,那触腕会不会受到同样的影响呢?

    事实是否定的。

    庄赦的触腕并没有完全动弹不得,仅仅是速度变得十分迟缓。这些触腕缓缓地挪动到老人的周围,等候着老人将长发霞衣女打到她所预想的位置。

    而只要老人动手将霞衣女打到预想位置,庄赦便可以马上用触腕缠绕住老人。

    那棵大树周围的结界是保证一切“不变”,而非阻止一切运动,膨胀起来的触腕,在这样的结界之下,反而变得坚如磐石,根本无法触动。老人此时此刻想要挣脱触腕的控制,又要反抗触腕的力量,又要抵抗结界带来的“不变”的力量,一时间脸上的皱纹又增加了数倍。但是即便如此,他也仍被死死地嵌在那一片触手之中,无法挣脱。

    长发霞衣女转瞬之间已经贴到了老人的面前,大戟一挥,戟刃扫过老人的颈项,那脑袋停在大戟的锋刃上,而老人意识到自己的脑袋已经搬家的时候,他的这颗头颅,已经被高高抛起,随后一戟挑中他颈部的断面,将他的头插在戟上,随后将戟立在一旁,拿起旁边小触腕送来的盒子,单膝跪在大树洞前,看着那个蜷缩在里面的女孩。

    那个披着霞衣的女孩全身上下都已经泛白,仿佛是在太阳下曝晒太久的纸张一般,头发也变成了银白色,但脸上却看不出丝毫老态。她看起来,仍和多数霞衣女一样,是十六七岁的模样,不算太长的银发用一根蓝色的丝带绑成一个马尾悬在脑后。虽然常人看不出霞衣女之间的区别,但是长发霞衣女看到她的一瞬,过往的回忆和温暖几乎是一齐涌了上来。

    “为什么会这样呢?”

    “为什么我会产生这样的情绪呢?”

    “我身为母亲的眷属,母亲的近卫,母亲的代行人,本不应为姐妹的逝去感到悲伤。”

    “但是这到底是为什么?”

    长发霞衣女颤抖着,抽噎着,泪水不断地在她眼中打转,她抬起头,想要将手中的蝶蛹放到树洞之中,但是抬起头的一瞬间,她已然无法收束眼中那些不断流转的泪水,哭了起来。

    那是一个虚无的,由灰尘构成的,在阳光之下熠熠生辉的虚影,她缓缓地将长发霞衣女怀抱在臂弯之中。而长发霞衣女在这臂弯中,就这样哭着。她从未感觉自己如今日这般更像一个人过,她此时此刻,不是什么超脱尘世的“蝶”抑或“鸟”。

    她就是一个姑娘。

    一个曾几何时被姐姐拥抱过,安慰过,也在那臂弯里因为无力而哭泣过的姑娘。

    她现在有了力量,成为了所有霞衣女的顶点。但是姐姐,却回不来了。

    的确,这是一切应有的规律,她们早就知道不应为规律而做无谓的感伤,但是是什么让她抛弃了现在的信条?是什么让规则不再成为冻住她心脏的坚冰?

    她思考着这些,微微回头看了一眼远处的庄赦,随后又转回头,看着面前的树洞和悬浮在天上的影子,叹了口气,将手中的蝶蛹,放到了树洞之中。

    落到树洞中的蝶蛹,仿佛一瞬之间便活了起来,蝶蛹膨胀起来,缓缓裂开,从里面生出了无数栖树蝶的幼虫,他们在缩在树洞中的霞衣女周围织起了白色的细线,而这些细线则化作一层茧,将树洞中的霞衣女整个包裹在其中。

    长发霞衣女看着这样的场景,咬紧下唇,泪水又一次夺眶而出。那茧子膨胀着,膨胀着,最终从中间裂开,无数扑扇着鲜艳翅膀的蝴蝶从中冲出,从树洞上面,树洞前面,朝着几乎所有方向飞着,千千万万的蝴蝶在空中沐浴着阳光,跃动着,随后扑扇着蝶翼,朝着更远处飞去。

    面前的树洞中,已经再看不见那霞衣女的身体了,刚刚让这周围一切都停滞的结界,也已经消失,感受到这一点的庄赦和盘发霞衣女急匆匆地感到长发霞衣女身边,看到她此时,脸上是一副心满意足的笑。

    那是庄赦也未曾见过的,灿烂笑容。

    “姐。。。这是?”

    “无关紧要,那是我们都将有的结局,”长发霞衣女笑着拿起旁边的大戟,将老人的脑袋甩到一边“你我已经再无关系,你去修炼你的,我们,要走我们的路了。”

    三人离开了树洞边,庄赦打开地图,三人顺着地图直奔第四处地点走去。而长发霞衣女,则皱起眉头看向庄赦“我刚刚打得太入神没注意,你们两个都没闻到这怪味儿么?”

    两人听了这话,纷纷在空气中嗅了嗅,盘发霞衣女马上捏起了鼻子“好臭!”

    庄赦也点点头,的确刚刚他太过疲惫,没怎么在意过这兽臭味,不过一闲下来,这股味道马上就顺着鼻子扶摇直上,杀穿了他的天灵盖。

    “这味道,是什么味道?”

    “眷属,另外一位神明的眷属,”长发霞衣女说道“那位神的眷属我见的不多,不过这么浓重的味道,也只有那一位了。”

    “呃,是哪一位?”

    “不知道,没法形容,”长发霞衣女蹙眉思考起来“龙子这个说法、包括名字,都是你们给神的,几乎没有任何一条是神给予自己的。所以我不知道你说的是哪一位。”

    庄赦想了想,他突然想起自己当初在武宅看到的和各个龙子相关的簿子“嗯。。。这样,你把特征说一下,我听听特征,看到底是哪位。”

    “杀戮气很重,渴血,他的眷属基本上就是他的杀戮机器。。。”长发霞衣女描述起来,而庄赦听着这些描述,很快就将这一切的结果锁定到了其中一位龙子身上。

    “钊戕。”

    庄赦得出了这个结论的时候,三人已经走到了那个巨大的水潭边上,三人看到水潭上漂着一条脑袋被切成两半的大蛇,而水潭边,则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拄着拐的云陟明。

    “呃,这是你杀的?”庄赦看着旁边的云陟明,苦笑着问道。

    “不是,我到这的时候就是这样了,”云陟明见三人来了,便不再站着等待,而是坐到一旁的石头上“你们先把蛹放下去,回来我跟你们说正事。”

    庄赦点点头,跳入水中,找到了水潭底部被石块压着的一处孔洞,将蛹丢了进去。这时,他才意识到,这只大蛇,似乎是之前他与飏鳌大战的时候,被他直接砍死的那条蛇。

    他浮上水面,云陟明看了眼莽山的山脊,微微点点头,随后开口道“正事,武辰把钊戕。。。还有钊戕的鬼军,放出来了。”

第十一章 杨柳千条送马蹄(下)

    吴大看着远处列阵的朝廷军队,就在这几天,他们被牵制在莽山大营中的这几天,他一直在思考,究竟应该怎样才能击败面前温哲所率领的朝廷大军。

    温哲显然十分自信,这么长时间,他既没有派兵去切断后方的粮道将莽山大营包围起来,也没有强行攻城,仅仅是等在那里,除了每天会组织一群嗓门很大的士兵在那里叫阵以外,再没有什么其他动作。

    这种自信,反而让吴大心中的疑惑进一步加深。

    温哲这个老将,到底想做什么?

    这种好奇让他不是很懂对方的目的,一来他这样做完成不了攻心的意图,二来对于“剿匪”也没有什么特别的益处。反而让吴大一众人感觉这温哲在击败他们一次之后,很快就怂了,给了吴大的下属们一种这温哲有些想要和他们妥协的意思。

    吴大这一天,和白秃子两人一同站在城楼上,望着坡底下的官军,吴大终于开口问道“老白,你说,这温哲到底为了什么呢?”

    “你是指他围而不攻这件事?”

    “是啊,”吴大开口道“太奇怪了,他现在显然是兵力优势,就算是怕火铳,也不至于啊,他也不知道我们有多少火铳。。。”

    “我也不懂,他不攻城这件事的确奇怪,”白秃子看着山脚下的“温”字大旗“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哦?你说。”

    “他是不是在等攻城器械?火炮或者投石机之类的,”白秃子继续说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倒是有可能。。。”

    吴大听了,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微微点头“你真别说,有这个可能,如果他带过来点投石机和火炮之类的东西,我们这里。。。等会儿,正常来说,九连环水寨里不就有射石炮么,怎么还要等的?而且水寨离这也不远。。。他们连箭都不放,是真的让我感觉到奇怪。。。”

    “是不是林老大派出去驰援我们的部队成功了?不过成功了。。。应该也不会没有消息啊,”白秃子想了想,随后朝旁边的一个小兵叫道“把负责运粮的民夫头子喊过来!我有事要问。”

    过了一会儿,那小兵带来了一个头戴一个小铁盔的青年人,青年人见到两人,纳头便拜“吴将军,白头领。”

    “起来吧,”吴大点头道“最近林老大有没有说派兵支援的事情?”

    那民夫头领思索了一会儿,随后说道“好像。。。有吧。”

    看到民夫头领这副不确定的样子,吴大顿时无名火起“有没有说清楚点!说不清楚就别当你的小头目了!”

    那民夫头领见吴大生气,急忙连连磕头“将军恕罪,将军恕罪!小人记得的确是有的,但是这件事是交给武仙师做的,所以小的才一时间不确定有没有。。。”

    “武辰?”吴大皱起眉头,他不知道这种情况下武辰能做什么,在他眼里,武辰就是个装神弄鬼的骗子,留他也无非是为了他在民间的影响力而已。

    “小的对这件事不清楚,不过我这边有位马夫,他舅子是做车夫的,好像前段时间被武仙师叫了去,”那小头领一脸谄媚的笑意“要不我把他给您请过来?”

    “去!快tm去!”

    过了一会儿,那个小头领带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那男人一身茅草的味道,见到白秃子和吴大两人便急忙叩头“小的,小的给将军还有白大头领请安!”

    “嗯,起来吧,”吴大朝他挥挥手“听说,你舅子是做车夫的?”

    “哎,将军说的是,我家那母老虎的哥哥,之前是跑江南到东海这条路的车夫,后来林将军举义,我就拉着舅子入伙了。”

    吴大点点头“好,我听说你舅子最近帮武仙师拉了些东西,你对这事有没有了解?”

    吴大说完武仙师三个字,明显看出那男人浑身一个激灵,的确,似乎确有其事,而那男人凑到吴大面前,小声道“将军,这事,我只能跟您还有白大头领说。”

    吴大看着他那副神神秘秘的样子,微微点点头,朝旁边的侍卫都挥了挥手,他们纷纷走远,而车夫则小声道“将军,我家舅子回来就偷偷跟我说了,武仙师让他拉的,是一车棺材!而且还不止一车!一共七辆大车,装着几十口棺材就朝着那个城去了!”

    “什么城?”

    “咱也说不上名儿,就是修在‘望不尽’那的那座城。”

    吴大有些疑惑,“望不尽”这个地名他没听说过,而旁边的白秃子则在他旁边小声道“望不尽就是鄱-岱-舜三州交界的地方,他说的应该就是铁轮城。”

    “铁轮城?武辰让你舅子把几十口棺材拉到了铁轮城?!”吴大的表情更加疑惑“棺材有什么用啊。。。”

    “将军,我说了您别生气,这事儿不是你我能想到的,我舅子说啊,那棺材运到地方之后,仙师就让他们离开,等看着城里起火了再过来。他们走了之后,等了大概一个时辰左右,就见那远处的城里起了浓烟,然后回到仙师之前的所在,发现啊。。。”

    “发现什么了?”

    “发现那棺材一个个都打开了!而且仙师他老人家就躺在地上,昏迷不醒!”

    吴大的表情更加疑惑了,他一开始的想法是“武辰造了许多抛石机然后将尸体甩进城内。进而导致大规模的疫病”,但是现在,这事情听着完完全全就像是胡编乱造的鬼故事。

    “你确定你舅子没有鬼扯些什么精怪故事?”吴大低声问道“如果你舅子鬼扯了,可别怪我。。。”

    “没有没有,千真万确,我当初听了也不信呐,”那中年男人有些惊慌,急忙解释起来“我后来又找专门负责管我们马队的那个姚副将问了一句,他一开始还不愿意说,我实在好奇,请他吃了顿烧鸡才开口,基本上内容一模一样啊。”

    吴大微微点头,他没见过什么鬼神之事,单单就这马夫的描述来看,似乎并不像是假的,毕竟在他们这个所有人都是穷底子的军队里,没有多少人愿意拿烧鸡开玩笑。

    他此时此刻,脑子飞快地进行着运转:

    武辰做的事是对吴大他们的“支援”,也就是说,那些不见了的尸体的确对铁轮城造成了某些作用。那么,从可能性上考虑,有这么几种情况。

    一是铁轮城没受多大影响,成功地化解了武辰的攻势,那么面前的温哲便完全没有迟迟不进攻的意义,倒不如说应该尽快拿下他们,才好继续进军。

    二是铁轮城损失惨重,化解了武辰的攻势,那么温哲做的事情应该是向铁轮城增兵以保证铁轮城不被突破。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可能更倾向于突破吴大这边,先拿下莽山大营这个支点,再去处理铁轮城的问题。

    三是铁轮城完全沦陷,而温哲得知了铁轮城现在的情况,那么存在两种可能,一是他对莽山大营的进攻**不减反增,因为拿下莽山大营这个支点之后防线能够得到加固,而且义军在被击败后也不会快速组织反攻,宁-鄱一线南端基本上危机就解决了。

    而这种情况下的第二种可能,就是他害怕被南北两路夹击,选择了迅速撤军,因为无论如何,莽山大营这边有九连环水寨的部队牵制,不可能渡过江水,但是北边攻陷铁轮城的部队,他不知根知底,可能需要先出兵拿回铁轮城。

    而现在出现的情况,则是第四种情况。

    铁轮城完全沦陷,而温哲完全不清楚铁轮城内部的情况。他没有任何消息,因此才需要维持现在的僵持状态。在维持现有状况的情况下,北方防线的支点,铁轮城的情况不明,他不可能让莽山大营这边也被攻下。而只要温哲知道铁轮城的情况,马上就会出兵,从而转化成第三种情况。

    而第三种情况的第二种可能,也是唯一一种,温哲会撤军的情况。

    就在这时,仿佛是天神垂爱他吴大已经要过热的脑子一般,远处的城墙上,传来一声极大的吼声。

    “官军!撤兵了!”

第十二章 帝乡明日到犹自梦渔樵(上)

    温哲看着手中的塘报,恨得几乎要把几张纸扯碎塞到面前的传令兵的肚子里去。

    “前往铁轮城的运粮队未还,派出五人轻骑小队前往调查。”

    “轻骑小队未还,派出十人轻骑小队前往调查。”

    “十人小队未还,昌江县守将祖荣前往铁轮城外围调查,发现被腰斩死尸一具,遂返回。”

    他此时此刻愤怒的根本原因和铁轮城发生了什么并没有什么关系,而是这几封塘报,在祖荣发现情况不对的时候,才一起送到他的手里。

    “祖荣知道,这是什么罪么?”温哲的声音颤抖着,将几封塘报揉成一团废纸。

    “呃,袭击官军,是谋反。”

    “去你妈的谋反!”温哲抄起手边的笔筒直接砸到那传令兵脸上“老子问的是,祖荣犯了什么罪!他知道么!”

    那传令兵被笔筒一砸,急忙双膝跪地连连磕头“帅爷!帅爷!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

    “你知错个屁!你毛错都没犯!老子砸你就是因为生气没忍住!”温哲大吼着“祖荣这是贻误军机!按律当斩!我问你,他知道么!”

    那传令兵不敢说话,过了一小会儿,才急忙开口道“小的知道这是贻误军机,祖将军身边的各位也都清楚,就是祖将军本人他。。。”

    “他怎么了?”温哲冷静下来,皱起眉,心想这事可能另有隐情,又坐了下来。

    “他。。。说不是大事,让小的们压下来,不着急禀报温帅。。。”

    温哲拍案而起,一把把面前的书案掀翻“去他妈的祖荣!传令回去,把他给我绑到我的帅帐里来!协助动手的,赏白银五两!动手的,赏二十两!哦对,你小子不着急回去,歇一晚上养养伤,明天再回昌江县!”

    温哲当了这么多年将军,手中的积蓄很多,再加上他自己没有孩子、也没置地,手中的银子多得不行,很多时候是用来激励自己的亲兵用的。而如果要绑一位将军,如果没点物质刺激,是不可能成功的。

    他下完这个命令,看着那个刚刚被他砸了脑袋的传令兵在侍卫搀扶下走了出去,便站起身,看起了地图。

    铁轮城的守将是他从小孩带到大的亲信,不可能像猪儿沟的守将一样被骗,而哗变投敌的可能性更低。也就是说,有很高的可能性是,铁轮城真的被人袭击,血洗,然后这群人还蹲在铁轮城里准备随时对进入铁轮城中调查的人动手。

    那么问题来了,谁的什么军队有能力能直接消灭他留在铁轮城中的万余守军?如果敌人真的有能力消灭这万余守军?哪又为什么至今没有从北方向南打下来?

    他想不明白,想了一晚上,直到天亮,一夜没睡都没想明白为什么铁轮城会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叹了口气,朝外面的副将吼了一声“尧子,进来!”

    “是,温帅,”帐外走进来又一个人高马大,说话却有些书生气的胡人。

    “撤军。”

    “啊?温帅,我没。。。”

    “你没听错,我说撤军,”温哲站起身,穿好衣服“撤军,北上铁轮城,昨天被我伤了的那小子就留在这边养伤就好了,给他吃点好的。再单独派个传令兵,传令到昌江县,让祖荣带兵牵制莽山大营的敌军。听明白了么?”

    “明白了,北上铁轮城,给昨儿的伤兵吃点好的,让祖将军牵制莽山大营的敌军。”

    “行,传令下去吧,顺便把我的早饭捎进来。”

    温哲穿好衣服,坐在书案前,昨天被他掀翻的书案已经被副将恢复做了原样,几个卫兵将十来块眼珠子大的羊肉加上六个烧饼端了进来。温哲也不管其他,狼吞虎咽就着旁边的水壶就吃了起来,没多久,吃了个干干净净。随后站起身,走出大帐。

    他的部队是他身边的精锐,下达撤军命令之后,几乎不用一刻钟就已经将帐篷行囊之类的东西装好,在这期间做好早饭,众将士又用一刻钟多一些吃完早饭,列队整齐便准备朝着北方去了。

    而就在这时,一个斥候纵马跑到温哲身边“温帅!有情况!”

    “什么情况?”

    “匪军准备出击,似乎是要在我们撤军的时候牵制我们。”

    温哲皱起眉头,拿起旁边的水囊喝了一口“嚯,贼将很有胆气嘛!我上阵看看!”说罢,他直接骑上刚刚副将牵来的马匹,翻身上马,一眼便看到了远处已经集结好的敌军。

    温哲的部队也都是沙场老手,见到对方集结起来,也都急匆匆地列好阵势,摩拳擦掌地似乎随时等着对方来冲击他们。

    而就在这时,几乎所有人一齐,听到了一阵密集的破空声。

    士兵们急忙举起盾牌,而距离温哲最近的骑兵则直接将没穿甲胄的温哲扑下马,拿过旁边的一张木牌挡在前面。

    “妈的,放箭是吧,弟兄们!我们也放箭!看看是谁的箭比较好使!”

    温哲刚说完,队伍中响起了密密麻麻的“温帅传令,放箭!弓弩手就位!”的口令声。温哲看着刚刚把自己扑下马的那个骑兵,微微点点头,站起身“你小子明天跟尧子一起在我门口看大帐。”随后,举着门板撤到了一处小坡之后,在小坡后换好甲胄,看着远处正在对射的两支军队。

    对方隐藏在依旧修好的掩体之后,而他的部队则都身着重甲、配着铁盾,他们几乎谁都无法伤害谁,但是问题是,为了保证安全,官军必须举起盾牌才能挡住飞来的箭雨。

    温哲看着远处的匪军,又转头看了眼左边的九连环水寨,破口大骂道“妈的水寨的人都死了吗?!给老子朝那群匪军放箭,掩护我们撤退!快!”

    号令手朝着水寨吹起号角,过了一会儿,终于,水寨中也射出密密麻麻的箭雨,朝着出击的贼军射去。

    贼军见状,急忙有钻回到壕沟地道中,有的则朝莽山大营撤去,而温哲见状,急忙下令“开拔!”

    随后,他手下的五千人精锐从对敌的阵型变成了行军的阵型,朝着北方,朝着铁轮城的方向,一路跑去。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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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子动,九州乱,海生异象,星归正序,浪潮正在朝着大胤——这个存续了将近三百年的王朝袭来。同样经历了不知多少年平静的钦天监,此刻也欲投身于浪潮,扫清邪秽、平靖祸乱。钦天监灵台郎庄赦,今日,奉诏祓禊。大胤钦天监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胤钦天监,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胤钦天监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