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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贪狼独坐     明朝小公爷txt下载     明朝小公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七百二十九章 北风刚烈吹南浪,春秋千古一朝断(续叁)

    晕乎乎的出了皇宫的门,张小公爷一拍脑袋!

    靠!上当了!

    特么的油腻中年狗皇帝又给自己下套了!

    神马五军都督府大都督,那玩意儿有个鸡毛用啊!

    弘治皇帝把这个职务丢给了自己,显然就没按好心啊!

    结合李福达、张诚他俩在江南一地,顿时张小公爷心中明了。

    弘治皇帝这也要把他丢到江南去,趁势把江南地区的卫所并豪商士绅们一并收拾了!

    想到这一层,张小公爷不由得苦笑。

    这些个老狐狸们,一个赛一个的奸诈啊!

    而此时,国防军中鲁东、豫南及冀北三地的将校们都被召集了起来。

    周寿周子江本来对于此番无法去西南作战闷闷不乐,听到召集令顿时兴奋了!

    军部发召集令,必然是要开战的。

    然而到了以后周子江就觉得不对了,因为他被分配到了冀北那块儿去。

    而且还是单独一个个的召见的,见他们的竟然是军部的总长!

    周子江他还是第一个进去的,被领着入宫内。

    在长长的回廊里等了一会儿,便有几位身着黑色军装的中校过来领着他们入殿。

    殿内无数的军装汉子来去匆匆,所有人都非常的忙碌。

    周子江眼见自己被领到挂着“总长”牌号的门前,不由得直接傻眼了。

    这啥情况?!居然是要见总长英国公?!

    “笃笃~报告!周子江带到!”那中校轻轻的敲了敲门,随后大声唱礼。

    门内便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浑厚声音:“且进来!!”

    这中校才将门“吧嗒~”一声打开,领着周子江进去了。

    办公室内的陈设很是简朴,除了墙面上巨大的《皇明堪舆图》之外便是简单的桌椅。

    几盏巨大但却简朴的宫灯,显然是用了多年的。

    一圈简洁的太师桌椅后面的,则是靠在“虎啸山林云海图”下的办公桌。

    眼见一位身着黑色国防军上将服之皓首老者,伏案桌前奋笔疾书。

    “且坐!待老夫写完这篇,再与你叙话!”

    那位中校行了一个军礼后,便转身踏步离开。

    剩下周子江一个人在这办公室里,顿时有些忐忑不安?!

    “周子江?!”

    听得那位虎头老国公的声音响起,周子江不由得一个激灵。

    “是!末将周寿,奉命前来报到!请总长指示!”

    老者缓缓的站了起来,将手中的狼毫放回了笔架上。

    便见他背着手,缓缓的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

    周子江不敢怠慢赶紧站起来一个立正,行了个肃穆的军礼:“末将周寿,见过总长!”

    “且坐下罢!”

    虎头老国公看起来很是和蔼,笑着摆了摆手让周子江坐下。

    “莫要紧张,老夫命人寻你前来乃是有要事与你相商……”

    周子江听得这话更傻眼了,自己是将校而已啊。

    虎头老国公可是总长,还有啥需要跟他商量的?!

    但随着虎头老国公的娓娓道来,周子江也总算是知道为何要跟他商量了。

    而同时,周子江也敏锐的发现了其中的关键!

    国朝,这是要准备清理豫南、冀北、鲁东这三个地区了。

    想到了之前九边沿线十三镇的情况,周子江就算是再傻也知道如果不从会面临着什么。

    现在国朝是给他们一个机会,带着他们的家族跳出围剿圈的机会。

    当然,这依然需要让他们纳投名状。

    投名状是什么?!

    就是当地的士绅豪族们的人头!

    甚至国朝为何不动用官衙的力量,原因他也能够猜到。

    土木堡之后文官几乎把控了朝堂大多数的力量,而各地的士绅又与他们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如果是动用个布政使司的力量,说不准事情败露还遭反噬。

    最好的方式就是调新成立的军部介入,由他们这些有战功在身的将校们回去引导发动。

    如此所拔除掉的,乃是盘踞在地方上的豪族。

    而且还是彻底的将他们与普通百姓隔绝开来,断掉了他们的根基还怎么闹事儿?!

    此着……着实老辣狠厉啊,一下子就打中了这些个士绅们的死穴。

    若是不能够裹挟隐户、流民百姓的话,他们的家丁才多少人?!

    “若是你肯,便签署此书。”

    眼见虎头老国公说着,笑眯眯的走回到了书桌旁。

    拿过一份文卷递给了周子江,上面条条框框的写着很多条款。

    说到底的话就是俩字:保密。

    并且承诺,若是泄露则举家流徒、三代不得入庠、从军伍。

    周子江苦笑,我特么哪儿有得选啊!

    “子江为天子门生,自有为陛下分忧之责!”

    当然,嘴上周子江那是说的慷慨激昂:“此等重任,子江自当一肩扛起!”

    这尼玛不扛起,我周家一大家子就得完犊子去。

    “哈哈哈……好!!”

    拿过狼毫让周子江签名、按了手印,随后便见虎头老国公打开门对着门外亲卫说了几句。

    回过身对着周子江道:“你且稍等!”

    真的是稍等,不过半盏茶时间一个身影走进了办公室内。

    来人白面无须,年纪四十上下。

    脸色颇为黝黑,但身上自带着一股贵气、一股煞气!

    “咱家汪直,蒙陛下不弃忝为帝**部谍报司总督。”

    来人很快的说话了,听着他自称“咱家”、又说自己叫“汪直”。

    瞬间周子江额头上的冷汗“哗哗哗~”的往下掉,汪直的大名哪怕是到现在也足够吓人的了。

    西厂曾经的厂公,永乐朝后领兵出征、手上沾满人命的狠人啊!

    据说当年西厂手下有着不少狠人,曾经活跃在通州、大兴周边的豪强们多数死的不明不白。

    下手的就是西厂!

    “末将见过总督大人!”

    汪直看着周子江,眼神中透出了些许满意。

    “不必客气了!此番乃是咱家随你走这一趟,只要此事成……”

    严建安汪直的双目微微眯起:“军事学院的高级指挥系,你可入学!”

    高级指挥系!周子江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

    高级指挥系他也只是听熊烈山说起过,意思是将来若是想升做将军则必须入学。

    如今因为多数老将还在职,所以高级指挥系还没有筹办起来。

    但这个高级指挥系要办已经是铁板钉钉的事儿了,只是看时机而已。

    如今瞧来,这高级指挥系是要成立了啊!

    “末将食君王俸禄,何以敢不效死命哉!!”

    同样的谈话在各个房间里不断的发生,周子江这样比较特殊的自然是总长出来谈。

    其余的则是军部的其他人来谈,比如威宁伯王越。

    老家伙现在是越活跃年轻了,近来不仅肉能食二斤、米能吃一斗。

    身上的功夫更是练的精深无比,不时与陈州同还探讨一番。

    而陈州同如今却是没有在弘治皇帝身边,而是出现在了桃林草庐。

    他手上拿着一封卷宗,双目精光四溢。

    手上还微微颤抖着,良久之后才放下了卷宗。

    “师弟,此事……果然可行?!”

    张小公爷听得此言微微一笑,轻声道:“师兄亦是不想在宫内蹉跎一生罢?!”

    自然是不想的!

    从前的话陈州同能够有一个官方的身份,一份不错的俸禄官职就觉着不错了。

    但随着地位的提高,他的想法也不一样了。

    一身的好本事若是不去建功立业,白瞎了这份能耐啊!

    尤其是在与虎头老国公多番交流,将弓马长枪的短板补上之后。

    陈州同那建功立业的心思,就更强了。

    趁着自己还能打的时候,给子孙挣下一个爵位岂不美哉?!

    身处宫中、陛下之侧有好有坏,毕竟帝王身边护卫很多时候生死难料。

    可以说很多时候陈州同是战战兢兢,生怕出现了什么问题。

    “如此整训之下,练出精锐倒是不难……”

    陈州同沉吟了会儿,沉声道:“只是,所耗甚大啊!”

    “耗损巨大,然所获亦巨大。”

    张小公爷给自己的这位师兄添满了茶水,轻声道。

    “我大明国土辽阔,不时有叛匪流贼起兵作乱……”

    “大军开拔耗费甚巨,且筹备时日甚多。”

    便见得张小公爷拿起那份卷宗,轻声道:“此《精兵铁骑谏》,便是为了应付这些事物!”

    《精兵铁骑谏》,便是现在陈州同看到了这封卷宗。

    上面描述的情况很简单,就是从各部中按照地域抽调有军功、有根底的精锐。

    由他们再行强训、淘汰,最终形成专门作战的小股部队定向培养。

    事实上华夏古代早有训精兵为先锋的习惯,但他们只是作为先锋使用。

    类似于张小公爷这样使用的,倒是不多。

    看着这份谏言,里面所描述的军卒使用方式更像是谍报司混合了先锋的使用方式。

    这在陈州同看来是十分新奇的。

    “师弟,我能领此军么?!”

    陈州同看着上面的描述,自己都觉着晕乎乎的。

    毕竟这要求实在太高了,以至于陈州同觉着自己似乎有些达不到要求。

    若是说突然动手杀人,兼职一下谍报司的事物他自问没有问题。

    可这里面不仅仅是这样,还要求要做到潜入、突袭、抓捕……等等任务。

    这就很叫他为难了。

    “不急!这不是有我么!”

    张小公爷脸上笑眯眯,其实满心麻卖批。

    油腻中年狗皇帝给自己上了个套,然而江南地区可不跟北方一样。

    那些士绅豪族们这么多年下来不败,自然是有不少根底的。

    若是打蛇不死,说不准反咬一口则成害啊!

    张小公爷可不想最终闹的江南烽烟四起,若是不想如此就得完美的把他们全收拾了。

    安排的妥妥当当,让他们全部认怂。

    为此,他手上就必须有一支足够强大的人手来负责作战。

    江南地区被那些豪族多年经营,即便是李福达在那边都得小心翼翼。

    自己若是手上没有一支强兵,贸贸然过去一旦暴露了……

    后果可想而知。

    “事不宜迟,这份谏言便由师兄送往宫里罢!”

    陈州同点了点头,将这份谏言珍而重之的放进了怀里。

    随后起身对着张小公爷一拱手,眼神中满是感激!

    送走了陈州同,张小公爷自己则是往军械营造局行去。

    熊孩子现在正呆在那边等他,顺便试新制的一些家伙什。

    “虎哥儿,这东西为何要铸成格子样式啊?!”

    赶到了军械营造局火器司,看着熊孩子在掂量手中的家伙什张小公爷差点儿一个哆嗦就摔地上了。

    “放下……”

    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蹦出这俩字儿,这回轮到熊孩子哆嗦了。

    看了一眼张小公爷那竖起的丹凤桃花,熊孩子赶紧赔笑着把这圆形格子状物品放了回去。

    看得他放回去了,张小公爷这才松了口气。

    走过去按住他便是“啪啪~”两个暴栗:“跟你说了多少回了!”

    “不要吓玩火器,一个不好是会死人的!懂么?!”

    被揍的眼泪都飙出来的熊孩子赶紧点头,生怕再慢点儿又得挨揍。

    收拾了一顿这熊孩子,张小公爷才拿起这圆球左右看了起来。

    这个圆球约莫拳头大小,顶层上粘连着一层油纸。

    撕开来可以看到里面的撚子,张小公爷放下后命人拿上这个箱子。

    看了眼可怜巴巴的熊孩子,叹气摆手让他跟上。

    随后这才去了校场。

    “虎哥儿,这震天雷果然有这么厉害么?!”

    张小公爷乜了这熊孩子一眼,鼻子哼出一声不说话。

    你丫这是没吃过手雷,虽然这玩意儿现在杀伤力没有达到后世那么厉害。

    中国古代其实早已经出现了手榴弹的原型,但毕竟是黑火药所造。

    所以杀伤力并没有那么高,加上重道轻器的思想也没有让黑火药进一步发展。

    历史上有载出现的类似手雷的武器,名曰“震天雷”。

    时间是在宋末,出土的文物中也有生铁所铸的“震天雷”。

    不过那玩意儿很简陋,撚子还得临时加上去。

    根据对象目标的远近,来决定撚子的长短。

    由于火药配方简陋,而且又是用生铁所铸所以杀伤力和杀伤半径跟后世没法比。

    张小公爷这会儿已经多次将火药改进了,又能够铸造钢壳。

    于是乎,便想到要将这手雷复刻出来。

第七百三十章 北风刚烈吹南浪,春秋千古一朝断(续肆)

    “兹~~轰!!”

    这是改造后的第一颗手雷,这颗手雷在羊群中直接轰然炸开。

    数十枚破片“啾啾啾……”的在空气中飞舞,身上披着铠甲的羊群发出“咩~”的惨叫。

    随即便见得它们身上炸开一条条的血痕,腥血随即喷涌而出。

    熊孩子这会儿已经傻掉了,愣愣的望着那些躺倒的羊群嘴皮子哆嗦着。

    想到刚才自己傻呵呵的把这玩意儿抛着玩,瞬间心底一阵恶寒!

    亦是这个时候,几辆小型的抛射机被推了出来。

    有试炮员开始小心翼翼的把一枚枚的震天雷放上去,远远的用香点燃撚子。

    “嗡嗡嗡……”一枚枚的手雷被抛了出去,很快的落在了羊群头上。

    随即,便是一轮剧烈的爆炸声响起。

    “轰!轰!轰!!”

    五十步外,眼见一阵阵的硝烟弥漫。

    那些羊群的惨叫声,则是再也听不见了。

    当硝烟渐渐的散去,熊孩子便看得那些个披着铠甲的羊再也不动弹了。

    “走,且去看看。”

    张小公爷一摆手,领着熊孩子便上前开始观察这些被轰死的羊。

    可怜的熊孩子被吓坏了,凭着他的脑子很快的得出了结论。

    如果是冲锋的话,这玩意儿直接丢到敌军人群中炸开……

    瞬间熊孩子便一阵恶寒,即便对方是骑兵也得完犊子啊!

    尤其是密集的情况下,一炸就是一大片。

    然而小公爷却在叹气,这玩意儿杀伤力还是不够啊。

    他玩过的手雷攻击型杀伤半径是十米,防御型杀伤半径是五米。

    破片从一百余个到三百个不等,基本轰一下四周围活下来的活物没死也废了。

    然而大明这里可没苦味酸,搞不出来这么高等级的手雷。

    破片也没有那么多,爆炸出来的顶多二十来片。

    这都已经算是不错了,杀伤半径也降低到了只有两米多点儿。

    但这对于没有见识过后世手雷的熊孩子来说,已经算是神器了啊!

    “好东西!好东西啊!虎哥儿!”

    熊孩子哆嗦着两眼放光,有了这玩意儿还怕尼玛的对阵、冲阵攻城啊!

    只要这玩意儿足够,那对面来多少死多少!

    这手雷虽然他也参与了铸造,但开始的时候熊孩子可没上心。

    主要是这个壳子看着古怪,没瞧出来杀伤力这么大啊。

    “还是差了些啊!”

    熊孩子听得这话,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这……这还差?!可怜的朱厚照脸都要垮了,便听得张小公爷幽幽的叹气。

    “便先造五百个备着罢!记得撚子一定要造好,否则……会要命的!”

    熊孩子收起心思,赶紧拍着胸脯保证好好弄。

    因为撚子关系到枪炮的击发问题,所以张小公爷一度极为重视。

    必须要做到标准流程化,枪炮上的一息之内必须燃尽击发。

    但这震天雷就不能这样了,需要在三息内炸开。

    这是留给了持有者丢开它的机会,不然一息很容易就给炸手里。

    这个雷的铸造采用的是上下旋钮扣合,分作两块铸造。

    上面的装入撚子连接到内部的火药中,上下两层用火药填满拧合。

    最后在顶部用单面油纸封住,这样可以一定程度上防水防潮。

    顶部撕开来,便可以看到撚子。

    点燃后丢出去炸人就可以了。

    “嘟~嘟~~!”

    沉闷的号角声无比肃穆,随即如雷一般的战鼓声“咚咚咚~”的炸响。

    潮白河码头上,无数的人群熙熙攘攘的挤在一起。

    然而中间的直道却被封锁了起来,黑甲军卒们在内围。

    外围则是各巡街郎在维持秩序,并还有五城兵马司随同。

    今日是大军凯旋归来的日子,还有俘虏的安南王、东吁王献俘日。

    尽管他们俩其实早就被送到京师来了,但今儿还是得露面让国朝的子民看看。

    张小公爷顺利平叛,还把安南、东吁这俩经常找大明麻烦的小国给灭了。

    顿时让京师的百姓们颇感提气儿,这可是咱们京师出来的玉螭虎啊!

    南文北武双解元,天下风云麒麟儿!

    陛下都赐字、阁老们都称赞,还给咱老百姓出头的玉螭虎!

    他打了胜仗,不仅是国朝沾光了。

    下面的百姓们也沾光了啊!

    大胜之后因为缴获了非常多的粮食,导致京师的粮价都下调了三钱银子。

    同时又因为作战的损耗、修路、铸造……等,于是大量的需要人手干活儿。

    现在一个好的大工,月银能给到八两去了。

    哪怕是小工学徒,月银给三四两的也不在少数。

    顿时京师百姓们钱袋子里鼓囊囊的,《帝国时报》又说了一番此次大胜的好处。

    国朝耕地凭白多了近两千万亩,大家以后都不比担心米粮不够吃了。

    货殖会的勋贵、商贾们这次也挣的是盆满钵满啊,一个二个全抖起来了。

    抄家扑买出来的玩意儿,运到粤北卖掉一层。

    再到京师卖掉一层,多的了这一趟直接挣了近一百万两。

    这些个瘪犊子们瞬间眼珠子都红了,无怪乎老话说“杀人放火金腰带”。

    从来还以为这是要造反掉脑袋,现在看来……

    这尼玛抢劫果然来钱快啊!

    一时间占了便宜的勋贵、商贾们,自然要给小公爷摇旗呐喊唱赞歌了。

    小公爷牛批!玉螭虎棒棒哒!

    内啥……小祖宗、财神爷啊!啥时候您再寻摸个地儿,带我等前去发财一番可好?!

    您放心,鞍前马后咱在所不惜!

    也正是因为这些利好消息,今日前来观看的百姓们哗啦啦的站满了街道。

    国朝念在东吁、安南两王也都是国朝敕封的,没让他们在囚车里面丢人。

    只是给他们安置在了马车上,马车特制拆掉了顶棚和周边。

    其实看起来也就比囚车好些而已。

    “啧……那便是安南王?!怎的肥成一口豕似的……”

    安南王满头黑线,敲里吗!你才是豕!你全家都是豕!!

    “喏~蛮人就是蛮人!你且瞧瞧他穿那衣衫,不伦不类……”

    安南王满脸悲愤,朕的龙袍被扒了!这是没奈何换上的!

    相较起安南王的悲愤,东吁王明吉逾就安静多了。

    哪怕边上的大明百姓们对他啧啧称奇,觉着他更像是大马猴。

    他也不为所动。

第七百三十一章 北风刚烈吹南浪,春秋千古一朝断(续伍)

    想要活着,东吁想要存续他就必须要走这么一遭。

    明吉逾很清楚,自己手中没有什么筹码可谈。

    “隆隆隆……”的车马缓缓的驶过直道,大明的百姓还是很给面子的。

    至少丢臭鸡蛋、烂菜叶子的事儿没发生,大家只是啧啧称奇的看着这俩曾经的西南霸主。

    和安南王忐忑的心情不同,明吉逾其实是带着审视的心好奇的看着大明的一切。

    其实,从进入粤北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

    东吁和大明的差距,实在不是一星半点儿。

    在这种巨大的差距之下,明吉逾彻底的死心了。

    搞不过啊!这尼玛等级差距太大了。

    尤其是走到津门的时候,看着那巨大的火炮明吉逾腿都软了。

    这尼玛怎么打?!

    马车缓缓的顺着潮白河直道前行着,很快的已经可以看到京师的城墙了。

    明吉逾这下更明白了,为何大明的军卒很多看不上东吁的城池。

    这真不是一个档次等级的啊!

    再看城墙上的火炮,明吉逾不由得心生悲哀。

    那种彻骨的无力感瞬间充满了他的心头,这是东吁无法触及的力量。

    也是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为何当年安南开国皇帝在最初只有混一个宣慰使的想法。

    无他,实在是打不过人家。

    如果不是当年大明频出昏招,后黎朝根本就不可能成立。

    “嘟嘟~~”巨大的号角声响起,车队缓缓的驶入了皇城。

    弘治皇帝今日身着明黄色龙袍,肃穆的端坐在午门外。

    这是献俘礼,大明每每讨伐得胜则必祭以献俘礼!

    午门外直至安门沿途皆排设帝王的法驾卤簿,南面两座角楼前设皇家仪仗黑甲精骑。

    虎豹大象轰然齐鸣,鞭声“啪~啪~”抽响。

    “当~当~!”

    午门楼上的内官掐着时辰鸣钟,随着“咚咚咚~”的鼓声弘治皇帝一脸肃穆着衮冕乘舆出宫。

    “嘀嘀~!……”在礼乐声中从午门后的西马道缓缓登临午门城楼,坐在城楼正中檐下已设好的御座上。

    别看他现在脸上一脸肃穆,心里却直骂小公爷。

    这痴虎儿实在懒惰,让他来上朝好好露个脸儿。

    结果这孩子来了句“恩威均出于陛下,臣不敢冒领”,然后就装死不来了。

    而且大有您再喊我,我就病了的气势。

    弘治皇帝没奈何,只能是让他爷爷过来负责受降事宜。

    一切的流程是内阁早就排演好的,那俩安南土鳖为了狗命自然是会好好配合。

    弘治皇帝就是走个过场。

    倒是百官们齐集阙下倒很是激动啊!

    毕竟这可是大荣耀,多少年来大明再没这样的献俘了。

    还是一口气儿抓了俩王,尽管是西南小国的。

    但这一发搞完了,大明的声威立即在西南地区提升了一大截。

    暹罗等国的使臣,听说了这个消息全都瑟瑟发抖。

    赶紧给自家国王去信,这尼玛大明招惹不得啊!

    安南、东吁这俩,相当于区域霸主了。

    可大明说灭连磕巴都不带,直接就给人灭了。

    然而他们发出的信还没出京师呢,就遇到了来朝贡的使臣。

    西南诸国国王们也不傻啊,这尼玛三下五就把他俩怼了。

    若是我等被瞧上了,那还能落好?!

    赶紧命人备下了厚礼、带上朝贡表,千里迢迢的就朝贡来了。

    他们启程时间甚至比国防军回撤的时间都早,只是物资甚多所以耽搁了些许时间。

    如今他们则是与在鸿胪寺的各国驻使一并,在这午门前看着献俘。

    弘治皇帝落座,萧敬随即一扫拂尘高声唱礼:“带~贼遒!!”

    城楼下数百黑甲将校们轰然合唱此礼:“带~贼遒!!”

    便听得“隆隆隆~”的声响传来,随即身上挂着枷锁的安南、东吁二王等被押解至阙下。

    “臣,李东阳向陛下缴令!”

    李大学士其实心里也很苦逼啊,这尼玛就不是我这个大学士干的活儿好伐!

    原本按照流程是兵部官员启奏,现在转为军部负责征讨的将帅献俘。

    可张小公爷装死在家,他李东阳大学士就不得不站出来了。

    “臣奉旨平定滇南,然安南、东吁二国不服王化、擅自逾制、勾结匪类、希我疆土……”

    “得陛下天幸、我大明先帝诸忠烈庇护!臣幸未辱命,获东吁王明吉逾、安南王黎晖……等谨献阙下!”

    眼见李东阳轰然拜倒,标准的见君礼拜下。

    “今得胜归来,请陛下旨!!”

    弘治皇帝脸上保持着肃穆,只是乜了一眼那阙下跪倒的一大片俘虏们。

    轻轻颔首,道:“拿去。”

    “拿去!!”

    护持在弘治皇帝身边的勋臣二人躬身领命,转过身对着城楼下怒目低吼:“陛下有旨:拿去!”

    两侧次等位军部上校四人,闻声昂首咆哮:“陛下有旨:拿去!!”

    “陛下有旨:拿去!!”

    随后,便是八名黑甲国防军将校怒目昂首而吼!

    “陛下有旨!拿去!!”

    八传十六、十六传三十二……最终,城楼上下三百六十将校怒目齐吼!

    “陛下有旨!!拿去!!!”

    一时间声威如雷,轰然炸响在这皇城中!

    那声若炸雷轰然震人肝胆,皇城上下所有将校军卒再次齐声怒吼。

    “陛下有旨!!拿去!!!”

    如那雷鸣轰然炸响的声音,配着他们身上铠甲甲叶“咔咔咔~”的碰撞声。

    那无上国势、那赫赫军威,如那上苍意志一般轰然而下!

    那阙下俘虏们脸色苍白,跪在地上不住的“咯咯咯~”颤抖。

    这便是赫赫有名的“献俘礼”,为大明德胜之征。

    要的就是威慑、要的就是大气,要的就是让他们心肝皆颤!

    眼见刑部白昂从臣班中肃容行出,对着弘治皇帝行礼拜下。

    “臣,白昂!领旨!!”

    弘治皇帝再次点了点头,肃容起身。

    便上的萧敬则是昂首高声唱礼:“陛下起驾~~!”

    顿时,礼乐声再次作响。

    阙下文武百官们轰然大力参拜而下,齐声合唱:“臣等,恭送陛下~!”

    弘治皇帝缓缓的在百官的下拜中,起身离开。

    他头上的那顶巨大的万民罗伞在风中“哗哗~”作响,尽展欢心喜悦!

第七百三十二章 北风刚烈吹南浪,春秋千古一朝断(续陆)

    桃林草庐内,张小公爷难得的亲自在着墨挥毫。

    唐伯虎、徐经、王守仁……等诸弟子,则是垂首而立。

    这画面看起来有些诡异,毕竟他们的年纪看起来可都比张小公爷大上不少。

    然而在小公爷面前,却是如此的恭敬。

    “伯安,对西南你有何看法?!”

    今天找他们这些弟子来,自然是小公爷有所安排的。

    王守仁之所以从王守仁变成了王阳明,龙场驿站的悟道是其中少不了的因素。

    张小公爷不希望这样的一位圣人,没有悟通自己的道。

    他更希望的是,自己后世来的知识与王守仁的道能够做到一定程度上的融合。

    这样会更适应于大明本身。

    可现在龙场驿站没了,或者说不再具备悟道的可能性。

    环境更为复杂,也更为安全的西南边疆便成了张小公爷为他预选的悟道之地。

    “国朝磨合,还需时日!老师已将两国根基拔除,余者不足为患。”

    王守仁冷静的垂首,低声道:“只是还需再行教化,命其习我华夏文统。”

    “并弹压不法,避免各家货殖会过度搜刮而反弹……”

    关于西南事宜,其实王守仁很早就考虑过了。

    当时张小公爷做出抓捕西南各路读书人的时候,王守仁首先就是大吃一惊!

    随后急忙找到了王越,王越这沙场老将又读过《夫战争述》的自然一下子看出其中关键。

    “大手笔!大气魄!大决断!!”

    这就是当时威宁伯的评价,这份评价叫王伯安目瞪口呆。

    好在威宁伯很快的将张小公爷所思、所想,掰开揉碎了给王伯安说了一遍。

    他这才恍然大悟,国朝要想彻底掌控西南则非此法不可!

    安南之乱说到底,就是当地豪族聚集所生。

    若是不将那些豪族彻底铲除,这样的乱象只会不断的爆发。

    然而要彻底的铲除他们,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张小公爷这一手驱虎吞狼之计,很大程度上解决了这个问题。

    几个豪族为首的是虎,那些放归忠心归明的降卒是豺。

    由他们从上至下全面撕咬那些豪族,才能够保证这些豪族全数被灭掉。

    “……化安南、东吁文统为我华夏文统,以我大明官话为其言语!”

    王守仁顿了顿,沉声道:“如此一来,其国即便不归属我大明……”

    “又和与我大明之地何异哉?!”

    是的,若是执行到那一步确实他们已经跟大明无异了。

    名义上是一国,国君有、国臣亦有。

    但举国耕地、最大的货殖都被大明所控制着,连边疆防御亦是大明所属。

    如此之下,他们跟大明本土有甚区别?!

    顶多就是个放大版的土司而已,还是没有兵权的土司。

    “邃庵公如今在西南主持各项事宜,恐需副手相助。”

    张小公爷微微一笑,对于王守仁的回答似乎很是满意:“若是愿去,可与西涯公说项一番。”

    眼见王守仁感激的点头应是,张小公爷则是转向了唐伯虎。

    “伯虎,你生性跳脱、略欠沉稳。狂放恶习虽改,然秉性难移……”

    小公爷的一番话说的唐伯虎面红耳赤,不由得连连拱手。

    毕竟唐伯虎都那么大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要让他做出改变,这是极为困难的事情。

    所以对唐伯虎的安置,才是最头疼的。

    唐伯虎自己也知道自己的这个毛病,所以先得很是尴尬。

    若是叫他作诗写词丹青笔墨,他自问在师兄弟中独占鳌头。

    可其他的事宜,他很多时候就不成了。

    尽管这几年在小公爷的收拾下,他勉强能够应付货殖事宜、朝堂诸事。

    然而很多时候,他还是明显的感觉到力不从心。

    因为这些本来就与他性子相左,这导致的是他做的很痛苦。

    “你且先随我出去一趟,回来后再行安排罢!”

    张小公爷终究是决定,要把唐伯虎带在身边。

    然后看看他的特质,是适合做啥。

    “衡父,你且先回江南一趟。”

    张小公爷很无奈,弘治皇帝分明就是要他去清扫江南。

    鲁东、豫南、冀北这三地还好,毕竟都在京师附近可以大军镇压。

    可到金陵就有些麻烦了,大军过去动静太大。

    要找个由头把合适的人放过去,在不惊动那些人的前提下布置好动手事宜。

    “带着这封信去,到了江南自然会有人跟你联系。”

    徐经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赶紧躬身应是。

    剩下的就是李兆先了,对于他的问题张小公爷早就考虑好了。

    “徵伯,你有两个选择。”

    李兆先很激动,这可是少年恩师第一次给他明明白白的安排事情。

    之前师兄们说起跟恩师厮杀疆场之事,听得李兆先那是热血沸腾啊!

    “其一,你且随伯安到西南去。那里需要你担任教职,同时亦可磨砺一番。”

    张小公爷顿了顿,道:“其二,赴任黔州。依旧是教职。”

    “于我而言,希望你能培养出至少十人的进士方可离开!”

    李兆先静静的听完,却没有立即答话。

    去西南无疑是风险最大的,但可能也是对他最好的磨砺。

    西南初定,且有障气毒虫。

    若是前往说不准一个不小心,就会葬身于当地而不得归。

    去黔州则好多了,现在黔州通了直道。

    至少在路途上会好很多,且自家少年恩师在黔州的威望极高。

    土司们的兵权也心甘情愿的交出来了,米鲁和小公爷的关系更不会让自己在黔州出事儿。

    可以说,去黔州就是安安稳稳的拿功绩。

    而去西南,那就是真正的磨砺。

    那个……真的可能会死的!

    “学生……”

    李兆先刚要说话,却被张小公爷打断了:“你且回去与西涯公商议一番!”

    “夫子言‘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亚圣亦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这番话一说,李兆先就知道张小公爷的意思了。

    “父母在,不远游,游必有方”,这是出自于《论语·里仁》。

    而后面的那句“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则是出自于《孟子离娄上》。

    儒家提倡的是仁孝之道,既然是名教子弟是必然要讲仁孝的。

    他现在未曾成婚、没有子嗣,若是随意远游出现了问题导致绝后那可是大不孝啊!

    “过几日我要出门一趟,你们且好好守住家里!”

    张小公爷淡淡的道,唐伯虎几人不由得诧异。

    自家少年恩师不是被陛下禁足在京师么?!为何还要跑出去?!

    但自家的少年恩师不说,他们也不敢多问。

    只得低头应是……

    “隆隆隆……”周子江等人的战马,踏着直道缓缓的离开了京师。

    眼见他勒住了战马,回头瞧了眼京师的城墙目光中全是坚定。

    周家这是否要崛起,可就看这一回了。

    周子江很清楚,如果不是他家祖上周侗的关系这等好机会怎么会留给他?!

    别看周家算是当地大户,那只是因为他们小心翼翼的没有触犯士绅的利益。

    且周家出的是武夫,士绅们也怕逼迫太甚人家杀他全家落草。

    所以双方都小心翼翼的,避免和对方直接冲突。

    即便是有时候发生冲突,周家也多以忍让、警告对方为先。

    若是这一次周家豁出去能成,那么以后周家便可踏入武勋的行列中来。

    自己在战场继续拼搏一番,将来搏杀下一个功勋爵位……

    那对子孙也是一个交代不是。

    拉紧的披风,将头上的幕篱扎紧。

    周子江策动战马轰然杀出。

    而跟着他一样沉默的打马飞驰在直道上的,还有数十骑。

    这些都是经过遴选,最终被送到军部谈话的。

    眼见他们趁着夜色隆隆离开京师,奔向那不知何处的远方。

    江南的李福达,则是在一间寺庙的禅房里安然打坐。

    禅房很是简陋,甚至隔壁就是柴房。

    然而李福达神态自若,仿佛习惯了这里一般。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随即一个声音清冷的传来:“李先生,老祖要见你。”

    李福达缓缓的睁开了眼睛,微微一笑起身。

    走到了门前“吱呀~”一声打开,对着门外的沙弥轻声道:“劳烦引路!”

    这沙弥声音听着年轻,然而看起来年纪却似乎有三十上下。

    对着李福达双手合十,轻声道:“李先生还请紧随小僧,莫要四处张望……”

    “若是引来误会,就不美了。”

    李福达依旧是那副笑脸,声音中满是诚恳:“老夫晓得,多谢小师傅提醒。”

    说着,便垂首随着这沙弥往前走。

    眼见这沙弥低垂着眼眉,打着灯笼走在前面。

    李福达则是垂首默默的跟着,也不抬头打量任何一处。

    很快的他们走出小院、穿过大殿,来到了大殿后院的禅房。

    这处禅房可就比李福达所住的那处,好的太多了。

    便见这沙弥对亮着灯的禅房缓缓拜倒跪下,口中轻声道。

    “老祖,李先生带到了……”

    禅房里很快的传来了一个浑厚而苍老的声音:“莫要失礼,且领李先生进来罢!”

    沙弥躬身应是,这才走在前面将禅房的门“吱呀~”一声推开。

    李福达垂首上前,抬眼望去心下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第七百三十三章 北风刚烈吹南浪,春秋千古一朝断(续柒)

    这老僧的双腿没了,而且膝盖部分的断茬儿就这么明晃晃的曝露在灯火下。

    老曾看起来**十岁了,穿着一身浆洗至发白的粗布僧袍。

    禅房里的布置也极为简陋,仅仅是老木吱呀的桌子、长条椅子。

    还有一盏昏黄的油灯。

    “李先生且坐……”

    这老僧倒是一脸淡然,两条长长的寿眉微微垂下。

    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虽然身形佝偻却自有一股韵味在其中。

    整个人看起来,就真如那得道高僧一般。

    “禅房简陋,倒是叫李先生见笑了。”

    这老僧淡淡一笑,轻声道:“你只来意,贫僧已然知晓……”

    “只是我福熙一脉,为何要从你?!”

    福熙,白莲分支。

    更为隐蔽的一支,但同时也是最大的一支。

    和李福达这种北方造反世家相比,福熙一支很早就放弃了争夺天下的梦想。

    他们最初分散后挂上不同的名号,活跃于江南地区。

    不断的试探着大明的底线,同时发展自己的信徒。

    虽然很多分支都被剿灭掉了,但还是有其他的分支成活了。

    最终让福熙这一支成功的隐去了姓名,并成为了江南白莲中最大的一支。

    这种分支出去的方式是需要大能力、大毅力的,而这个过程中这位“福熙”没了两条腿。

    “老祖,您亦是我白莲之前辈了。”

    李福达微微垂首,在这位老祖面前他不敢拿大、不敢稍动心思。

    很简单,他很清楚这种从江湖到庙堂追杀下都能活下来的老东西们……

    究竟有多么的可怖!

    “您说,若是照着如今走势……”

    李福达顿了顿,缓缓抬首轻声道:“我白莲还可存续么?!”

    那福熙老僧脸色不变,依旧是那副和煦的笑意。

    “所以,贫僧已经不再是白莲了。贫僧之后,福熙与白莲再无瓜葛。”

    福熙这话一出,李福达脸色亦微微一变。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位福熙老僧居然会如此果决!

    显然,他已经做了准备让自己和福熙一脉白莲的名号一并抹去。

    剩下的就只有福熙,而再无白莲福熙。

    “您真当厂卫是吃干饭的么?!”

    李福达苦笑的望着福熙老僧道:“他们会如此轻易放过福熙一脉?!”

    “贫僧当然不会如此认为,所以不是见了你么?!”

    福熙老僧说到此,微微一顿轻声道:“悔迟先生。”

    这一句“悔迟先生”,福熙很直白的说明了一件事情:他已经探知李福达根底了!

    李福达的字可是没几个人知道的,汪直给他取的时候就这么几个人。

    少数能够知道李福达字的,亦都是厂卫中的高层。

    而如今,却被这福熙老僧很直白的道出来了!

    “惭愧,悔迟但愿悔不迟。”

    李福达这也是江湖生死中打滚过的人,亦不是那么好诈的。

    换个其他人说不准就得露馅了,然而李福达却依旧是一脸淡然。

    微微一笑,躬身道:“能入老祖之耳,李某深感荣幸!”

    这句话答的滴水不漏,没说是真是假、没承认也没否认。

    只说您知道了,李某很荣幸。

    亦是此一句,福熙老僧的浑浊的双眸闪过一丝精光。

    笑意却没有半分的迟缓:“不愧多次起兵,却从不曾身陷!悔迟先生好手段!”

    “您能统领江南,一力将福熙一脉延展迄今……亦是好手段!”

    福熙老僧微微一笑,却不搭话。

    只是用手指指着边上那位沙弥,轻声道。

    “明宇会随你做事,任何事物皆可。”

    李福达微微躬身做倾听装,他可不认为这是没有条件的。

    果然,这位福熙老僧随即提出了自己的条件:“贫僧,要见那位玉螭虎!”

    李福达苦笑,这老东西当真……厉害!

    一眼就瞧出了关键所在,当年自己还是深陷京师才悟出其中的道理。

    然而这位福熙老祖,却在江南地区、连玉螭虎都没有见过。

    就已经摸出其中的门道了,这等老狐狸……

    “玉螭虎如今不在江南,相见……您恐怕得入京师。”

    这是实话,确实小公爷没有来江南。

    福熙老僧微微一笑,道:“他会来的。”

    “现在明宇可以与你做事,贫僧只要求玉螭虎来时……允贫僧到访一番便是。”

    李福达拱手作揖,随即缓缓起身道:“话,李某可以带到。”

    “您亦知道的,李某做不得小公爷的主。”

    福熙老僧微微一笑,拉开了拢起的袖子拿出来一张盖着钤印的白纸。

    上面的字极为古怪,李福达是认不出来的。

    然而他下意识的猜到,此事物极为古怪!

    很可能那位玉螭虎就会因此而到江南来,当真与这福熙老僧见上一面。

    若是有懂行的人在此,一见这上面的虫鱼篆必然当场就给跪了!

    这上面的八个字,乃是“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也就是说,这老僧手上居然握着传说中丢失了的传国玉玺!

    尽管李福达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是珍而重之的将这张纸收了起来……

    “父亲!莫再犹豫了!我周家能否再起,可就看这一回了!”

    周子江极为着急的在自己的父亲面前转悠着,看着老父犹豫的脸色就差给跪下了。

    也不怪得他父亲犹豫,周家虽说是有功夫在身。

    可说到底也只是考出自己儿子这一个武进士而已,如今文贵武贱。

    来个五品的文官都能指着三品的武官鼻子骂,若是照儿子所言动起手来……

    彻底的把这读书人全得罪了,那可还能是好事儿么?!

    老周考虑的更多,尤其是周家曾逢大难。

    别看这一回占了便宜,到时候人家文人抱团反杀一波。

    他周家朝哪儿躲去?!

    一朝天子一朝臣啊,他周家可不是英国公这等武勋公爵。

    “儿啊!非为父不肯帮你,只是这周家一脉全在为父一年之间……”

    看着儿子上窜下跳,老周也很是无奈。

    “且那几家人是好相与的么?!为父可清楚,好些家里可都藏着好手呢!”

    这话切实,那些个举子们虽然自己本事不行。

    可能考上举人的,自然不会脑子不好使。

    寻摸了那些有根底的江洋大盗养着,偶尔帮他们杀个人什么的就成了必然。

    这同时也是对周家的一种威慑,达到一种平衡。

    互相之间别做的太尽了,否则的话咱们一块儿鱼死网破。

    “父亲!儿子自是不会把我周家往火坑里推,有些事儿子却不能不能说。”

    周子江很无奈,军部找他们去训话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从陛下到国防军,都要动手了!

    只不过他们都在军中有功勋,所以给他们一个机会。

    若非如此,你瞅瞅那些没有在国防军的豪族。

    比如陆家,那也是有一身家传武艺的。

    然而家中考出几个举人后,就得意洋洋的不再考虑武勋之职了。

    如今……他们陆家成为了首当其中的清理对象,周家要开刀的就是陆家。

    “儿子只能告诉您,这……是天意!”

    周子江咬着牙,吭哧了半天还是决定说一下。

    老周是什么人?!能够操持一个大家族,把儿子培养成豫南、冀北相当当任人物的老汉……

    岂是好相与的?!

    “你是说……”

    周子江脸色一变,赶紧低声道:“儿子什么都没说!”

    老周闻言赶紧噤声,左右看了看。

    摆手让儿子过来,待得儿子靠近后低声道。

    “张小公爷态度如何?!为父要知道的,是这个!”

    周子江很纳闷,父亲问张小公爷的态度做什么?!

    小公爷除非召见,否则是绝对不会去军部的。

    作为总教习,他偶尔会到军事学院里来。

    多数时候他都在自己的桃林草庐里,要去见他都能见到。

    “老国公与儿子见过面了。”

    看着父亲肃穆的神情,周子江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这茬儿说出来了。

    这句话才真正的让老周的脸色变了,却见他缓缓的靠在了椅子上。

    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道:“且去刘家庄,把你四叔他们都喊上!”

    “四叔?!四叔他们不是……”

    四叔是入赘的,当时为这件事情几乎家族都要吵翻了。

    最后将他从族谱上除名,且死不能入祖坟。

    此时几乎所有的周家子弟都引以为戒,被作为反面教材提出的。

    “那是为父安排的。”

    却见老周缓缓的吐出一口气,沉声道:“告诉你四叔,就说是我说的!”

    “你要做什么,他都要配合你!”

    说着,老周转身走到了厅堂的牌位前。

    低声对着周子江喝道:“过来!磕头!”

    周子江不敢怠慢,赶紧上前“邦邦邦~”的结实磕了好几个头。

    老周这才双手捧起牌位,在底座上寻摸了一下“咔嚓~”一声打开。

    眼见老周拿出了一枚枪头,再将底座按回去恭敬的摆回牌位。

    大礼对着牌位拜下:“祖宗保佑!不肖子孙如今借祖宗枪头一用!!”

    说完,这才起身将这枪头交给了周子江。

    周子江好奇的看着这枚枪头,耳边响起父亲的话。

    “这枪头,就是信物!去罢!”

第七百三十四章 北风刚烈吹南浪,春秋千古一朝断(续捌)

    京师里,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冲汹涌!

    弘文注释院中,所有人都失去了往日的喧嚣。

    他们很清楚,湛若水只是暂时搬出去了。

    可不代表他就不会搬回来!

    经筵辩讲既是他们的机会,也很可能成为勒死他们的绳索。

    如果在天下士子面前惨败了,他们即便是厚着脸皮愿意呆在弘文注释院……

    陛下还可能接受他们呆在这里么?!

    “这一手,老夫或许赌岔了……”

    周醇脸上的肿胀已经消除下去了,然而心中的忐忑却没有消除下去。

    尤其是这弘文注释院中,再没有了往日的意气风发、指点江山之气势。

    张小公爷玉螭虎的那一顿揍,打掉的不仅仅是他们的气焰更是他们的野心。

    翰林院、都察院御史们被怼了,这些个读书人们难道就真的偃旗息鼓了?!

    显然不会,但陛下、内阁和诸部几乎都站在小公爷一边。

    所以他们只能是暂时憋下这口气,直至弘文注释院的成立。

    “醇公!事已至此,总得有个对策说法罢?!”

    那鄯善先生顶着一颗猪头,一瘸一拐的站起来呲牙裂嘴的道:“此事可是你一力促成的!”

    周醇脸色不善的扫了眼其余大儒,果然他们的眼神都带着这个意思。

    “哼~!此事老夫是仅为自己么?!此事乃是为我名教百年大计!!”

    眼见周醇冷哼一声,面目阴骘的扫过这些个大儒们。

    被他扫视的大儒们顿时垂首,不敢说话。

    都是鸿学大儒了,用对付外面那套礼义廉耻来说话那是侮辱大家的智商。

    咱们实在点儿,直白的说就是为了各自的利益。

    如果不是利益一致,谁特么扑腾这些事儿?!

    当然啦,表面上得说这是“为了名教百年大计”!

    青楼里的都知道要给自己挂个名号,何况这些个鸿学大儒们呢!

    “些许闲篇可以日后再说,老夫现在就想知道如何应付经筵辩讲此着!”

    一老者缓缓的站了起来,双目微微眯起。

    “当时我等就该将湛若水拉进来,尔等非要将人逼走!如今好了……”

    这老者的话还没有说话,鄯善便冷哼了一下。

    却见他顶着那猪头,冷笑着道:“那玉螭虎,才是真正的心腹大患!”

    说到玉螭虎,顿时这些个鸿儒们都不吱声了。

    谁特么不知道那玉螭虎,才是心腹大患啊!

    可怎么搞定他,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再说了,这玉螭虎年纪尚小你搞定他有啥用。

    别忘了,他的弟子里面可是有太子的。

    到时候太子上台了,能不清算这些算计了他老师的人?!

    别看熊孩子咋咋呼呼的,可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就是小公爷的保命符之一。

    “玉螭虎此事当徐徐图之,眼下且先过了经筵辩讲这一关罢!”

    还好这个时候有人出来圆场,但这也是事实。

    若是经筵辩讲都过不去,那还尼玛谈个屁的搞定玉螭虎啊。

    但说到经筵辩讲,这些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了周醇的身上。

    这事儿本来就是他召集的,且当时弘文注释院内他们围攻湛若水也是仗着人多。

    边上都是他们的弟子,自然是无碍的。

    可到了经筵辩场就不是这么说了,天下士子都看着呢。

    上去胡搅蛮缠那比输了还难堪,名头坏掉就彻底完蛋。

    他们其实也都知道,自己的这番“愚民论”站不住脚。

    且湛若水那也不是轻与之辈,辩论起来是相当能打的。

    上次是借着己方人多把他排斥出去了,这次怎么办?!

    上场的话,很可能被人湛若水吊打啊!

    在天下士子面前被吊打,那特么以后自家的学问谁来学?!

    所以大家才把目光放在了周醇身上,那意思是:您搞的事儿,您搞定!

    周醇所以才说,自己特么的赌砸了。

    “老夫不是不能上,只是此事可不止是老夫的事情而已。”

    看着这些个“鸿儒”们带着微笑,实则狰狞的面孔周醇冷笑。

    “真以为湛若水斩落了老夫,诸位就能够独善其身么?!”

    “诸位也不想想,那位玉螭虎……他容得下你们么?!”

    容不下!想到那日,玉螭虎居然不管不顾直接打上门来。

    这些个鸿儒们顿时心惊胆战,那根钢锏飞舞间的痛彻心扉让他们忘不了。

    那漂亮的少年……可真是会吃人的吊睛白额虎啊!

    “为今之计,唯有在经筵辩讲中拔得头筹!引天下士子支撑!”

    周醇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一字一句的道:“唯有如此,方能迫得玉螭虎不能稍动!”

    下面的这些个鸿儒们听得此言,各自垂首若有所思。

    现在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蹦达不掉周醇也跑不了鄯善。

    其他这些个更加没法脱离了。

    若是领头的周醇被怼下来了,他们就能落好么?!

    可……这要怎么帮?!

    “诸位,若只是经筵辩讲老夫倒是不惧他湛若水!”

    周醇顿了顿,道:“只是怕此匹夫牙尖嘴利,使以诡辩……”

    那特么就是你辩不过人家好伐,一群鸿儒们满心郁闷。

    “所以,需有些助力!”

    唔……这倒是,需要有人质疑一二。

    那肯定不能是一二个人,否则的话会被乱棍打出去。

    出来的最好数十人、上百人,如此一来陛下也不好责怪。

    相信举子、士子们也乐意这么做,当众为难大家可是扬名的好时候啊!

    “老夫这便去联系一番!国子监中,亦有老夫的学生在!”

    几个大儒缓缓的点了点头,亦有人说道。

    “此番春闱,老夫故人子弟亦有不少前来!一会儿老夫且去信一封……”

    这些大儒们你一言、我一语,顿时凑起了大明半数以上文坛名宿!

    一时间这些个鸿儒们再次信心满满,大明文坛半壁江山在手谁还能挡?!

    “不若趁着此番机会,我等直逼内阁如何?!”

    看着这些一时间涨红了脸的大儒们,周醇也没脑子发热。

    眼见他微微的摇头,轻声道:“如此肯定是不成的……”

    鄯善倒是目光一闪,嘿嘿的笑开了。

    “内阁是逼迫不成,可玉螭虎却能逼迫一番啊!”

    且尔娘之!你要找死,何必拉上我等啊!

    一众大儒脸色都变了,然而周醇却沉吟了会儿点了点头。

    “此事……倒也并无不可!”

    其余大儒闻言不由得发愣:“哦?!醇公有何见解?!且道来我等参详一番!”

    周醇淡淡一笑,缓缓的将自己的想法道了出来。

    直接攻击内阁肯定是不成的,但若是儒生皆站在自己一方的话……

    胁迫的那玉螭虎不敢动弹,却是可以做到的。

    玉螭虎的弟子如今多在朝堂内,太过压迫他肯定是不成的。

    但若是天下儒生皆言此事,相当于就是把他玉螭虎架在了名教的对立面。

    陛下和内阁,难道还敢与天下名教弟子为敌?!

    “借由此,我等亦能将天下士子裹挟进来!”

    周醇说着,两眼不由得缓缓放光:“届时,便是玉螭虎想要东山再起亦难了!”

    这些个鸿儒们顿时恍然,的确如此啊!

    若是将这玉螭虎树立成了名教对立的靶子,如此一来天下士子谁还能不反他?!

    便是他身为英国公唯一嫡孙、陛下宠信、太子之师,都无所谓了。

    当他“公敌”的身份被挂上后,攻讦他就成为了正确。

    一个人说、两个人说陛下能压下来,可如果五十个人说、一百个人说呢?!

    人言可畏,三人成虎啊!

    即便是陛下如今顶得住,太子呢?!

    一时无法将这张小公爷挖垮,那么便挖上几代人好了。

    论及权倾天下,当年的西厂汪直岂不是亦权倾天下么?!

    论及功勋卓著,以武勋封伯的威宁伯岂非功勋卓著么?!

    他们可全都倒在了名教的攻讦下,所以这些鸿儒们顿时信心满满!

    只要是能够成功的将那玉螭虎绑在名教的对立面,那么他就死定了!

    “经筵辩讲乃是陛下为他所开设,若是我等只去辩讲恐怕便是取胜亦将受打击!”

    周醇的话,叫这些鸿儒不住的点头。

    主要是他们知道,这事儿很可能辩不过湛若水。

    所以趁着经筵辩讲发动讨伐,鼓噪一群士子一并逼迫这是最好的做法。

    毕竟……陛下总不能全都抓了罢?!

    且弘治皇帝可是以仁孝著称的,若是永乐先帝那性子他们绝对不敢!

    如今么……

    “若是直辩老夫倒是丝毫不惧,只是……”

    草庐内,湛若水捻着自己的长髯双目微微眯起:“恐怕此事不会如此简单!”

    张小公爷今日才见湛若水,这是为了摸清楚到底弘文注释院里面发生了什么事儿。

    湛若水果然没有让张小公爷失望,那段时间中他的确在据理力争。

    外间传出了很多风言风语,甚至弘文注释院准备联名上奏要将他除名。

    即便是湛若水遭受了围攻,也没有妥协。

    据理力争的想要拔除注释中的愚民之论,然而双拳到底难敌四手……

    哪怕是他学富五车终究抵不过对方十数张嘴,到底是遭不住败退下来。

    一人一个论点,一下子面对十数人的攻讦还得还击。

    这换谁上阵都得出现纰漏,张小公爷可以理解。

    “他们想做什么?!来来回回,无非就是那些许手段而已。”

    张小公爷淡然一笑,:“您不必担心,小子自有应对手段。”

    湛若水面容肃穆,定定的望着张小公爷微微躬身作揖。

    “螭虎先生决计不可怠慢!这些鸿儒身后,可站着近乎大明半数名宿名士……”

    这些才是湛若水最担心的,他们可不是代表着他们自己。

    他们更不止是代表着自己的学派,拿出举荐加入弘文注释院的诱惑来……

    这天下少有名宿名士,能够拒绝这份诱惑的!

    要知道,这可是注释经书典籍啊!

    名字挂上去都能够传扬后世千百年不朽的,谁能经受得起这份诱惑?!

    且自己注释的,还有一个“最终解释权”在里面。

    我怎么断句,它就是什么意思。

    还有比这个更好夹带私货的方式么?!

    “让他们来……”

    张小公爷微微一笑,抬起手。

    眼见妙安小姐姐拿过一卷书来,放在张小公爷的手里。

    “此为小子的一些见解,若水先生可以看看!”

    说话间,张小公爷突然抬首望去:“有客至,为何不通报一声?!”

    湛若水本拿到了书卷刚要答礼,听得这话不由得愕然。

    回首望去,身后却只是桃林而无一人。

    “哈哈哈……痴虎儿啊!你这身本事是如何练出来的?!老夫不过刚到而已!”

    便听得一阵大笑,李东阳带着谢迁从桃林后走了出来。

    湛若水赶紧起身作揖:“西涯公、木斋公……”

    “若水先生不必多礼!”

    李东阳与谢迁笑呵呵的回礼后,将湛若水搀扶起来。

    摆手请他一并坐下,边上的服部姐妹很快的拿来了椅子摆上。

    茶桌前顿时成了四人围坐,张小公爷满眼无奈。

    “您二位要来,为何不打个招呼?!”

    李东阳笑眯眯的捻着自己的须髯,嘿嘿的道:“若是打了招呼,怎能见到此卷?!”

    说着,李东阳转头对着湛若水笑了笑。

    “若水先生,可否借老夫一观?!”

    这……湛若水一脸愕然,随即便是望着小公爷苦笑。

    这本书卷他可还没看呢,又是张小公爷给他的。

    所以要交出来,这使得他很为难。

    “看便看罢!”

    老家伙、老狐狸!张小公爷心里恨恨的道。

    嘿!老夫若不如此,你岂能拿出真本事来给老夫瞧?!

    李东阳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用眼神回击小公爷。

    真以为老夫这数十年朝堂白混的?!你小子藏私,以为老夫不知?!

    倒是谢迁没那么多心思,盯着这本书卷满眼好奇。

    李东阳见状,笑着从湛若水的手里接过书卷便递给了谢迁。

    谢迁倒也没有客气,结果来便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

    弘治皇帝终究是拿出了张小公爷的谏书,分作上册给他们看了。

    如今的谢迁,实在是对张小公爷的这些奇思妙想充满了好奇。

    “此番经筵辩讲,若水先生可有把握?!”

    谢过张小公爷的斟茶,李东阳对着湛若水问道:“老夫听闻,弘文院可不太平啊!”

第七百三十四章 北风刚烈吹南浪,春秋千古一朝断(续玖)

    “他们可以太平的,在不久之后。”

    张小公爷定定的望着李东阳,一字一句的道:“坦白说,我已经没有耐心了。”

    李东阳叹了口气,他知道张小公爷为何会说出此言来。

    说实话,他之前做的妥协、给的时间已经够多了。

    那些鸿儒们没有资格知道,但李东阳、谢迁是知道的。

    别看现在国防军有着津门巨炮、有着五千料的巨大战船,可人家数十年前就有这些了。

    那种亡族灭种倾覆之祸的噩梦压在心头,张小公爷还能忍这么久不错了。

    弘治皇帝当时,就差现场宣布要整个大明进入战时了。

    好在张小公爷是真的稳住了一切,铸造出来的火炮证明了他的话语。

    随后筹建的军部,内阁、诸部在亡族灭种的威胁下捏着鼻子认了。

    对于熊孩子胡闹似的修造新皇城,为何弘治皇帝会纵容?!

    还不是这尼玛要亡族灭种的压力,顶在他心头闹的么?!

    修结实点儿、城大点儿没啥不好,哪怕到时候人家真打来了能多撑会儿。

    这件事作为大明帝国的最高机密,调查局、谍报司等一直都在死死的盯着。

    内阁诸部没有人敢泄露半句,这玩意儿泄露了可就是抄家祸及九族的事儿啊!

    “此番经筵辩讲,是小子最后的耐心……”

    张小公爷的话,让边上一直翻阅着书卷的谢迁不由得愕然抬首。

    便见这位最年轻的阁老缓缓的放下了手中的书卷,轻声问道。

    “痴虎儿,就不能再……”

    他的话还没有说话,便被张小公爷打断了。

    “小子已经给他们够多的时间了!够多的机会了!”

    谢迁不由得一滞,呐呐的不再说话了。

    人家张小公爷这话说的没毛病。

    数次的改革敢说这天下读书人,没有占便宜、多了出路?!

    原本三年一次、例外有恩科的,如今一年一次这已经是大恩德了。

    更别说诸部皆各自开科录取,还录照磨、校验、勘合……等。

    庠序教谕部也给了底层的秀才们,一个很大的出路。

    挂上那枚庠序教谕部的章子,行走在乡间、领着俸禄、教着社学,谁不躬身叫一声“先生”?!

    可以说,天下读书人因他而受惠者不计其数。

    他没有为读书人考虑过吗?!显然不是!

    然而那些个腐儒们的愚民之断,彻彻底底的激怒了他。

    这触及到了他的底线,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此番经筵辩讲,他们若是明白辩讲则罢了……”

    眼见张小公爷缓缓起身,一字一句的望着李西涯等人。

    那略显稚嫩的嗓音,却掷地有声!

    “若是不然,那某便叫他们身败名裂!”

    李东阳顿时不敢置信的双目圆瞪,愣愣的看着张小公爷。

    好一会儿了,才叹气道:“何至如此……”

    秋风渐凉,冬日降至。

    和往年的冬日担心口粮、牛羊不一样,今年的鞑靼各部过的极为安心。

    其余的鞑靼部族都被伟大的火筛汗王,与大明的那些黑甲大军荡平了。

    秋日来临前最后的贴膘不仅牛羊可以吃饱,还凭借着大明军卒的保护他们收割了不少牧草。

    从军械营造局均输司买来的马车,比他们之前的马车装载量更大。

    还有专门收割牧草的马拉割草机器,这让他们收集牧草变得更为容易。

    新建的城池虽然不是特别大,但好歹能够遮挡风雪。

    牛羊圈也早就给他们修好了,借由着回到城区他们也将牛羊卖出了一部分老弱的。

    留下强壮的可以安然凭借牧草,度过这个冬季。

    大明的货殖会买走了他们的牛羊,卖给他们的是煤炉、铁镬还有一车车便宜的蜂窝煤。

    几块蜂窝煤就能够烧上一晚上,这对于鞑靼人来说简直就是惊喜。

    同时卖给他们的还有精细的盐巴、香料,厚厚的毛毡。

    及从大明贩来的便宜大米,尽管到了这里已经是一两三钱一石。

    可这终究是好东西啊,粮食在冬日里就是命。

    阿巴尔对于现在的生活很是满意,他们再也不用担心其他部族的袭击。

    大明给他们配置了长刀、皮甲和铁箭头,阿巴尔很自豪自己是“鞑靼壮勇”中的一员。

    因为壮勇的身份他可以去参战,为家里赢得荣耀和银币。

    每月还能够从城主那里领到三斗的粮食,这非常不错了。

    阿巴尔觉着自己活在了最好的时候,不用担心粮食、不用担心牛羊。

    平日里十户为一甲,由甲长领着一并放牧。

    不时大明的黑甲骑兵巡边会从他们身边经过,只要看到是打着大明的旗帜都会给他们打招呼。

    有时候还停下来休息,甚至给他们送点儿盐巴什么的。

    “阿巴尔!快出来!!”

    刚刚回到了家里帐篷,看着自己媳妇红扑扑的脸蛋儿正琢磨做点什么。

    那要命的声音就传来了。

    阿巴尔无奈的对着媳妇笑了笑,看着媳妇失望的眼神走出了帐篷。

    “孟根!虽然你是甲长,可也不能我刚回来你就喊我吧?!”

    眼见一名虬髯豹眼,身着黑甲的高壮汉子哈哈一笑。

    “阿巴尔!我们草原上的雄鹰,现在有一个证明你自己的机会!你要不要?!”

    这叫孟根的汉子哈哈一笑,一把将他拉过来压低声音道。

    “我们的明珠格根塔娜,现在需要一批人到山海关去!”

    格根塔娜?!火筛汗王的女儿,嫁给了那位漂亮的少年人的草原明珠!

    阿巴尔的顿时瞪大了眼珠子,呼吸都变得沉重了起来。

    “各部族能去的只许一千人,都要壮勇的好手!”

    孟根狠狠的一巴掌拍在了阿巴尔的肩膀上:“你不是总说想再去京师看看么?!”

    “若是此次能够立下功勋,去京师不过是小事而已!”

    眼见孟根嘿嘿的笑着道:“且回去,与你女人好好处一晚上!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

    阿巴尔压住了心头的澎湃,狠狠的点了点头。

    他是去过一次京师的,那次是簪缨货殖的人手不足。

    所以抽调了他们这些壮勇帮忙,每人走一趟可以拿一两银子。

    那一次,真让阿巴尔见识到了什么叫繁华。

    想买的东西太多了,可口袋里的银币却太少了。

    这让当时的阿巴尔很痛苦。

    好在格根塔娜现在也是跟着小公爷有月银份子的人,见到了家中来人自然款待一番。

    临回去了还给他们每人置办了大礼包,感激的阿巴尔不住的亲吻她的靴子。

    阿巴尔一直都想再去一次京师,挣下足够多的银币、买回来更好的东西。

    “明天,我就要出去一趟!”

    阿巴尔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女人的:“回来,我会给你带京师里的簪子!还有缎子!”

    “我会让你们都过上好日子!”

    整个大明从北部的边疆,到冀北、豫南等腹地。

    甚至到江南等地区,在一片看似平静的日子下暗潮汹涌。

    不断的有弘文注释院的学生,借着回家探亲之理由暂时离开了弘文注释院。

    京师内的秀才们则是在准备着一年一度的秋闱,力求能够高中举人。

    只要中了举人那么便是有了官身,起步都比秀才要高。

    还有比这个事情更重要的吗?!至少他们认为,没有!

    自从被张小公爷闹了一遍之后,国子监的供应虽然未断名声却砸了。

    立在门柱上的对联迄今都没有擦掉,还有那墙上留下的诗作。

    甚至国子监的贡生们自己都不好意思再常来国子监,教谕、教习们也羞于来此。

    偌大的国子监一时间竟然如同荒芜一般,除了些许仆役之外再无学子。

    便是这近乎空掉了的国子监内,今日却悄然的进来了几人。

    “孟申兄~!诺大的国子监,却沦落至此!着实可惜啊……”

    这几人都穿着儒衫,其中一人摒退了打扫的仆役后便领着另外几人在这里逛了起来。

    那被叫做孟申兄的儒衫青年冷哼了一声,脚步没有停下半分。

    “柏寒兄,弘文注释院恐怕也要步国子监后尘了罢?!”

    被叫做柏寒兄的那青年被这话堵的一滞,好一会儿了才嘿嘿的笑着道。

    “孟申兄果然消息灵通!所以,在下才来寻孟申兄一晤!”

    他们说着,很快的来到了处。

    眼见他们寻了一处门廊坐下来,看着荒芜腐朽的国子监那叫孟申的青年神色黯然。

    “你之来意,我亦知晓。”

    青年孟申黯然垂首,叹气道:“我赵孟申何尝不想复我国子监声威?!只是……”

    只是那玉螭虎惹不起啊!

    国子监现在能够还存着,那都是人家仁慈没下死手了。

    他们这些个贡生与人家比起来,无论从哪个角度来说都是土鸡瓦狗。

    “我师鄯善先生,将与那湛若水经筵辩讲之事……孟申兄可知晓?!”

    赵孟申点了点头:“略有耳闻。”

    那尼玛《帝国时报》都刊载了,现在整个大明的读书人哪个不知道?!

    “此番只要孟申兄助我恩师一臂之力,此大恩必有厚报!”

    赵孟申微微一笑,却不搭话。

    废话!不说出个二五六来,谁特么脑子抽抽跟你们凑一块儿搞玉螭虎去啊?!

    “我亦不瞒孟申兄,此番我恩师与诸大儒皆去书信联络各地名士!”

    哦?!若是如此,倒也并非不行……

    看着赵孟申开始有了兴趣,这叫柏寒的青年赶紧趁热打铁。

    “我庄柏寒以性命担保,只要此事功成!我将尽力劝解恩师,重开国子监!毁去那些碑文!”

    这话一说,顿时赵孟申的呼吸开始沉重了。

    国子监在这京师内丢人实在是丢的大发了,尤其是门前那一片都是洗不掉的耻辱啊。

    “你可担保么?!”

    赵孟申豁然起身,左右踱步了一会儿后。

    死死的盯着庄柏寒,庄柏寒亦缓缓的站起身来。

    “孟申兄,柏寒不敢担保此事必成!只能说……若成,则尽力向恩师求之!”

    这番话说的赵孟申脸色变了好几下,似乎终究下不了决心。

    庄柏寒见状,沉声道:“但……柏寒可以保证,此番前去的贡生都有安置!”

    “哦?!此言何意?!”

    赵孟申这回兴趣更大了,缓缓起身问道。

    “只要是能够制住那玉螭虎,我等还怕不能安置么?!”

    庄柏寒嘿嘿一笑,低声道:“弘文注释院是作甚的,孟申兄当是知道的。”

    他当然知道,弘文注释院就是注解经文的。

    而且将来会作为国朝的范本在使用,如此一来哪一段如何解读可不是他们说了算么!?

    见赵孟申还是有些犹豫,庄柏寒便开始低声将弘文注释院的谋划与他说了一番。

    听得赵孟申是两眼放光,若是有天下半数大儒名士为援……

    此事何愁不成啊!

    “柏寒兄且放心,此事我将亲自操办!”

    拱手告辞而出,带着几个心腹赵孟申很快的消失在了人流中。

    他不曾注意到的是,远远扫地的老仆耳朵轻轻的抖动了几下。

    这老仆心下叹气,这些个读书人真是读书读成傻子了。

    天下事物岂有如此容易成事的?!

    “《易》节卦初九,其曰‘不出户庭,无咎’。”

    张小公爷煮着茶,熊孩子则是鼻青脸肿的在边上呲牙裂嘴。

    刚刚这货被小公爷从军械局里面提溜出来,熊孩子毛病又犯了。

    他居然想要弄点儿手雷炸着玩儿,吓疯了的大匠们赶紧让人通知小公爷。

    结果就是熊孩子又被揍了一顿,拎回来草庐里劳动改造十五天。

    “子曰‘乱之所生也,则言语以为阶。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机事不密则害成!’”

    “‘是以君子慎密而不出也’,殿下明白此理么?!”

    猪头熊孩子赶紧点头,生怕点慢点儿再次挨揍。

    然而看着他的样子张小公爷就知道,这娃根本就没明白。

    长叹一声后,对着桃林外道:“萧公公,且出来与殿下说说……”

    熊孩子循声望去,便见萧敬的身影从桃林中笑吟吟的走出。

    “梅东先生!你……你派人监视本宫?!”

    萧敬却不搭话,缓缓的走到了他们面前与张小公爷见礼。

    随后坐下来,轻声道:“痴虎儿打出弘文注释院后,其中大儒密会七次……”

    “所谈者为经筵辩讲上,将不以辩讲为先。而是鼓噪士子作乱!”

    朱厚照听得这话,顿时眼珠子瞪了起来。

    “卑鄙!当真不为人子!!”

    萧敬没有搭理他,而是自顾自的继续道。

    “经数日商谈,各鸿儒决议联络各方名士、名宿并弟子……”

    不过是三两下,萧敬便将弘文注释院里的秘闻全数说了一遍。

    听得朱厚照是目瞪口呆,萧敬几乎是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甚至连他们中谁说了什么话,全都复述了一遍。

    仿佛他本人当时就在现场一般,听得熊孩子不由得背脊发凉。

    若是自己的谋划都被人所深查,那尼玛还玩个屁啊!

    “虎哥儿,本宫知道了……”

    萧敬说完后,朱厚照顿时变得垂头丧气。

    他如今是真切的体会到了,刚才张小公爷说的那番话。

    平日里他大大咧咧习惯了,也没有太过注重这些事情。

    然而今日萧敬的这一番点拨,无疑是让他看清了很多东西。

    “可那些人如此行事,虎哥儿当真能……”

    朱厚照说到底,还是担心张小公爷的。

    这声虎哥儿是叫的情深意切,就连萧敬也感慨万千。

    朱家的子孙其实说起来,也是蛮多愁善感、对功勋内官颇讲恩义的。

    都说朱元璋擅杀功臣,很多人其实没有仔细的看《明史》内记载。

    功臣们多数当年跋扈的很,朱元璋多次下旨斥责甚至召他们入宫面斥。

    直至那些屡教不改的,才会下死手。

    即便是下死手的,多数也都留着爵位让他们子孙继承。

    永乐帝那一代亦算是好的,除了敌对的下狠手之外。

    无论是对自己兄弟的藩王,还是对功勋老臣都是照顾有加。

    弘治皇帝和朱厚照,无疑都继承了朱家的这份优点。

    否则若是个多疑的皇帝,哪儿还容小公爷如此蹦达?!

    “放心,我不会有事!”

    望着这渐渐长大的熊孩子,玉螭虎自己也是有些恍惚。

    一转眼自己到大明来已经好些年了,这熊孩子……大约是这数年间与自己最亲近的了。

    倒不是说虎头老国公对他不好,唐伯虎他们对他不好。

    更不是妙安小姐姐她们对他不好,而是这种朋友的感觉也只有他们之间有。

    朱厚照何尝不是如此?!

    在张小公爷这里,他收获的不仅仅是学问、是本事。

    更多的是补充的兄弟情谊。

    那种真正平等的态度,那种淳淳教导、疼爱如兄长一般的情谊。

    这是朱厚照其实一直都想要有,却一直都缺乏的。

    父皇爱他没错,却没有那么多的时间陪他、教导他。

    教导他的老臣们更多是要讲上下尊卑,即便是诙谐一些的李东阳也很小心翼翼的维持距离。

    老刘那几个瘪犊子更不用说了,他们哄他开心还行。

    若说跟他们平等相待,这当场就能把老刘给吓死。

    “此事之后,我大明内患可根除大半了!”

    张小公爷笑着顺手给熊孩子理了理那一身衮袍,轻声道。

    “我且卖命些、卖力些,陛下和你将来就能轻松些。”

    看着给自己整理衮袍的虎哥儿,朱厚照眼眶红了红。

    他们俩的情谊真是一点一滴累积下来的,几乎他要的什么、只要合理。

    张小公爷必然帮他与父皇据理力争。

    做错了,也毫不留情的训斥、教导。

    无论去了哪里,都会给他来信、指导功课。

    每次远行回来,礼物中总有别出心裁备给他的。

    一些东西未必是多值钱,但都是朱厚照必然喜欢的稀奇玩意儿。

    “唉……本宫若是有个皇姐多好,虎哥儿你就可以做我姐夫了!”

    玉螭虎听得这话翻了个白眼:“滚!”

    做了驸马那特么我身边的小姐姐们怎么办?!

    人啊!要博爱!

    怎么能为了一颗树,就放弃了整片森林呢!

    这里是大明,我玉螭虎更需要博爱!

    轰轰烈烈的大秋闱开始了,徐经等人则是根据之前的安排开始出京。

    名义上的则是告假回家,与数年不见的老父团聚。

    来到了暖和的新贡院里,一众举子们不由得再次心里感谢玉螭虎。

    若非是玉螭虎的《帝国时报》当年轰了礼部一顿,哪儿会有新贡院的整改?!

    秋闱的流程早已清楚,国朝的户部又银钱不少。

    所以各项安排都极其之到位,而这份舒爽也只有京师才能享有。

    金陵贡院那边据说还是老一套,这让那些江南士子们苦不堪言。

    秋闱的考试就那么些天,大家结束后却都没有走。

    因为来年春闱首先是朝堂的诸部还会开科,如果没有考中举人的话还可一搏。

    即便是最后没考上,凭借秀才的身份谋一份稻梁亦是不差的。

    更何况《帝国时报》有言,由于弘文注释院各家鸿儒观点不一。

    于是春闱之后将召开一次经筵辩讲,天下士子皆可来一观之。

    这等鸿儒辩经的事情,也就上次发生过。

    没成想才多久啊,居然要又来一次!

    顿时这些士子们开心无比,首先这能增进自己的学问。

    其次,理解了他们的断句思路对于自己解题科举帮助极大。

    更重要的是,天下举子尽数来京岂非唱和吟诗的好时候么?!

    若是在这个时候扬名出去,即便是科举不第也能光宗耀祖了。

    一时间京师潮白河坊市变得熙熙攘攘,许多士子们甚至都不在家过年了。

    成群结队的从各地赶来,一边准备着科举一遍呼朋唤友。

    庄柏寒就混迹其中,不断的与各地的士子们联络着。

    赵孟申亦没有闲着,他串联起的不仅仅是京师的国子监。

    还有从金陵国子监赶来的贡生们,这京师中的暗潮开始缓缓的汹涌了起来。

    便是在这暗潮汹涌之下,弘治十六年的大幕被缓缓拉开。

    当新春的爆竹炸响的时候,所有人都欢喜的享受着这难得的喜庆。

    即便是在工地上的苦囚们,也得到了数日的休息。

    他们甚至还有加菜。

    京师的百姓们这一年下来,只要没有躲懒的几乎都挣了一大笔。

    多则百余两,少则数十两。

    凭借着自己在京师的便利,他们吃进了比别人更多的利润。

    士子们仰望着即将开始的春闱,而有些人则是在等待着春闱之后经筵。

    所有人,都在默默的期盼着、等待着。

    那最后一刻,到底是谁能腾飞!

第七百三十五章 北风刚烈吹南浪,春秋千古一朝断(续拾)

    这一个春节,没有几个人过的舒心的。

    整个京师乃至大明上下,普通百姓们过的很开心。

    然而只要是读书人,都知道即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没有人对这个年上心多少,他们甚至隐隐预感到了可能发生的巨变。

    上一次的经筵辩讲,是玉螭虎对阵刘大夏。

    其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只知道那次经筵辩讲之后国朝的变动剧烈。

    陛下从对翰林院、都察院稍微有些支持,到彻底的无视直接表象化。

    内阁诸部原本对于玉螭虎,多数是持中立态度。

    也是那次经筵辩讲之后,他们几乎是全力在支持玉螭虎的提议。

    军部被弘治皇帝亲自统领,内阁原本的太子太师、太傅再没有干涉张小公爷对太子教习的问题。

    所有人都很好奇,当年的那场经筵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知情者无一不讳莫如深,丝毫不敢提及。

    而这一次……经筵辩讲,又是张小公爷闹起来的。

    那么这次经筵辩讲之后,会产生怎样的变化呢?!

    最重要的是,此番经筵辩讲之后对于他们来说又会有什么利好消息?!

    就这样,时间一点点的挪移到了开春。

    当大明上下的举子们抵达京师的时候,无论是之前来过的还是第一到的全都愕然。

    巨大的城墙一眼望不到边际,城墙上的巨大的石块儿、城头上的巨大火炮。

    还有那些身着黑甲“咔咔咔……”在城头上不间断巡视的军卒,让所有人目眩神晕。

    崭新的石块直道极为宽阔,边上有身着衙役袍子的汉子在管着来往车辆。

    “诸位老爷们,需照着标识走哈!若是错了,可得罚银子的!”

    眼见那些个勋贵子弟模样的、官宦人家模样的,都老老实实的照着车道走。

    这些外来的举子哪里敢造次?!赶紧躬身谢过,然后跟着马车一并前行。

    贡院中熙熙攘攘的挤满了前来参加此科的举子,互相熟悉的见礼后笑呵呵到一边密谈。

    所有人都知道即将要发生什么,也期盼着那场巨大的经筵辩……

    这一场春闱原本是国之盛事,然而现在却似乎沦落到了次等模样。

    或许也是因为玉螭虎对它的改变,这不再是三年一场的盛会了。

    变成一年一次不止,还有其他诸部的录科出路。

    当大家不再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时候,科举的氛围无疑轻松了许多。

    惯例的封贡院、开科,更快捷的考完后批改卷章。

    程敏政的期限已经过了,国朝为了恢复他的名誉让他重新担任了此次科举的出题。

    为了这事儿老程感激的给弘治皇帝磕了好些个响头,对内阁连连作揖不已。

    这年月里,名声对于一个人太重要了。

    老程活了大半辈子,差点儿就在唐伯虎这事儿上栽了。

    历史上老程出狱后忧愤相加最终病死,也与这种情况有关系。

    但这一次他却没有忧愤相加,反而是得到了宽慰还有起复的机会。

    自然就趁着停职的时日间好好的锻炼身体,总算是熬到了期满。

    加之国朝也确实缺人手,于是他便复官做了礼部右侍郎。

    按照弘治皇帝的安排,佀钟进入元老院后他将接任户部。

    “紧张么?!”

    张小公爷对着面前湛若水笑着问道,后者摇了摇头。

    “此番经筵辩讲,老夫准备的不是一两日了!”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缓缓起身。

    却见他对着张小公爷,一个长揖到底。

    见得这老人如此玉螭虎有些莫名其妙,赶紧起身扶住他。

    “先生这是作甚?!如此大礼,小子当不起啊!”

    湛若水将这大礼坚定的行完,这才笑着对玉螭虎道。

    “当得起!老夫读玉螭虎之卷,里面堪为字字珠玑!”

    “许多关碍茅塞顿开!”

    湛若水说着,脸色渐渐的严肃了起来。

    “既是从玉螭虎处觅得学问,怎能不抱之以理耶?!”

    呃……那些准确的说,真不能算是咱的学问啊!

    张小公爷实在是哭笑不得,若说学问的话其实他真的未必比此时的大儒差的太多。

    玉螭虎当年被老教授逼着学了一堆八股,学的是头昏脑胀。

    但这并非是说真的学了没啥用,很多其中的道理在生活中会慢慢被品味出来。

    生活在网络时代,他自然就会上线通过网络来补充自己学识中的不足、寻找印证。

    这可是古人不曾有的便利啊!

    也是这一份的便利,让他见识到了后世多如牛毛的各种论调、论点。

    各种争吵撕批那更是充斥在许多专业论坛上,各种论文打开知网都可寻到。

    可以说,张小公爷学到的东西可不止是他自己的智慧和思考。

    这更多的是源自于后世无数人,对经典的总结、观点和看法。

    这些东西写下来之后,就连湛若水这样的大儒都说茅塞顿开就不足为奇了。

    “先生不必谢我,小子亦不想那些愚民之策害我华夏苗裔!”

    张小公爷一脸肃然,倒是对着湛若水深深的一个长揖:“所以……”

    “此番经筵辩讲,则拜托先生了!!”

    潮白河码头,庄柏寒望着往来的巨大货船心驰神往。

    可惜这些货船都不是他的,想到那些个勋贵们、商贾们从中渔利他就恨的牙痒痒!

    恶贼!与民争利!无耻!

    陛下为了蝇头小利,居然不顾国体!我等此番必须要告知陛下,天下怒玉螭虎久矣!

    “都准备好了么?!”

    一个声音幽幽的传来,庄柏寒望着河面点了点头。

    “放心!有志之士终究是多数的,国朝养士百五十年!我等仗义死节便在当下!”

    眼见庄柏寒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缓缓的走出来了数十人。

    在那数十人身后,更是跟着近乎百余身着儒衫的青年。

    他们双目中尽然是怨毒、疯狂,望着那河上商船低吼。

    “仗义死节,便是在当下!!”

    赵孟申笑吟吟的和许多举子们打过招呼,这些都是乡里来人。

    鄯善这些年累积下的善缘众多,这些名士子弟们都接到了老师的来信。

    这一次要做什么他们很清楚,想到自己即将名扬千古不由得热血沸腾!

    扳倒国朝最大权臣啊!史书上将会如何写他们?!

    只要想到青史留名,想到自己因此飞黄腾达……

    顿时这些个举子们差点儿尿都憋不住了,乐滋滋的开始琢磨到时候如何占得好处。

    那玉螭虎据说家中财资可不少,此事可徐徐图之。

    还有那日进程见之两位倭国女子甚是靓丽,却听说是那玉螭虎的身边人。

    介时斗倒了他玉螭虎,这些个女子莫要浪费了。

    寻几个回家里暖床,亦是不错的。

    毕竟跟着玉螭虎名声臭了,哪儿有跟着自己这等大名士、前途无量的进士好啊!

    我等还是清流,且乃是风流士子。

    尽管是不如那玉螭虎生得好看,却也得一身好皮囊呢。

    至于此事会不会失败……

    呵呵,我大明文坛半壁江山皆站出来了!

    哪里还会有输?!恐怕自国朝立国以来,就没有过这等情况罢?!

    陛下难道还会把我等全入罪么?!

    他难道不怕天下士子议论纷纷,最终烽烟四起动摇国体么?!

    “孟申兄且放心!我等早已得恩师密函,此番为大义!”

    眼见一青年对着赵孟申拍着胸脯,狠声道:“我三十余师兄弟,如今尽数在京师内了!”

    “介时一声号令,我等便可随之讨贼!”

    赵孟申笑着不住点头,心里却大骂且尔娘之!

    你那三十余师兄弟里头尽数都是秀才,这特么顶个屁用!

    若不是想着你们凑些许人数,形成压制之潮谁会找你们啊!

    当然,表面上赵孟申还得笑眯眯的给他说。

    “此番我师已知晓大家心意,且放心!只要此事得当……”

    赵孟申顿了顿,轻声道:“考个举人,当是可以的!”

    没错的,赵孟申他们就是用这种方式拉人。

    否则的话,这些士子哪里会平白无故的与他们站在一起?!

    弘文注释院有最终解释权,那些题目要怎么解释他们还不是最清楚的么?!

    从他们那里拿得消息,只要是不蠢怎会考不好?!

    “哈哈哈……好!孟申兄且放心,诛此恶獠国贼乃我等名教子弟之大义!”

    萧敬在新皇宫中行走着,嘴里不住的砸吧。

    我萧梅东也算是半只脚踏入棺材里的人了,没成想临了还见到了如此盛景!

    实在是不枉此生啊!

    “老祖宗……”

    一名小内官匆匆而来,萧敬摆手摒退了左右继续往前逛着。

    “赵孟申、庄柏寒二人串联士子逾五百余,欲在经筵辩讲当天发难……”

    小内官说着,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自家的老祖宗。

    继续躬身道:“还有各地赶来的举子中,半数皆参与其中……”

    “局里截获弘文注释院密信共八十有四,近半数以上国朝名士皆有勾连……”

    小内官轻声细语的将这些说了一遍,萧敬却只是笑而不语。

    待得小内官说完后,才用着沙哑的嗓音轻叹道。

    “好良言劝不住该死的鬼啊!咱家,这算是见识到了。”

第七百三十六章 北风刚烈吹南浪,春秋千古一朝断(终章)

    “鄯善公!你们可想清楚了?!此举,可是要与陛下为难啊!”

    弘文注释院里,鄯善在自己的屋子里招待着老友。

    这位老友刚到边急吼吼的拉着他到了他的院子里,压低嗓音对着他道。

    “鄯善公!你可得想清楚了!!”

    其实鄯善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

    可他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玉螭虎马踏弘文院,整个弘文院上下所有大儒的面皮都被踩在了脚下。

    而且这经筵辩讲,那是陛下钦定的啊!

    当着所有人的面儿,这尼玛哪里是老夫能够拒绝的?!

    “老夫何尝不知……”

    鄯善苦笑着,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与老友言说了一番。

    老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些,但终究是叹气道。

    “鄯善公啊!你可想过,若是此事不成……”

    不成就认栽呗,除了永乐陛下和正统英宗之外好像还没有擅杀读书人的事儿。

    “鄯善公啊!此番,老夫亦有几位弟子在京赶考……”

    那老友笑眯眯的放下了茶杯,轻叹道:“日后出路安排,恐还需麻烦鄯善公了!”

    且尔娘之!这才是戏肉罢?!

    “我弟子陈辅仁随我多年,治国之才当是有的……”

    那尼玛是你外孙!老犬!

    “辅仁亦是某看着长大的,才学自然不差!”

    鄯善听这老家伙开价,自然是要还价的:“少年人还需历练,不磨砺何以成才?!”

    “且先在老夫身边做个七品事……”

    鄯善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见得自己这老友脸色不善。

    只能是叹气改口:“磨砺些许时日,再放做一任六品……”

    这话一出口,那老友的脸色总算好看了些许。

    眼见老友微微一笑,站起来拱手作揖:“鄯善公不惜身为我名教大计,老夫又怎敢袖手旁观?!”

    “鄯善公且看着便是,老夫必与你一同还我大明朗朗青天!”

    其实类似的对话,在弘文注释院的各鸿儒家中都在继续。

    从乡里、各处赶来的好友们,都低声劝解他们莫要行险。

    说来说去、话里话外的,就知道是来讨要官职将条件的了。

    “哼~!都是些许蠢物!”

    好容易将这些人劝服送走,鄯善、周醇他们再次聚到了一起。

    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周醇冷声了一声。

    “都是想要借机来寻我等,多拿些许好处的罢!”

    鄯善无奈的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老夫已许出去三个六品了……”

    其他几人互相望了一眼,皆垂头叹气。

    周醇的眼皮不由得抽搐了几下,心里骂不当人子!

    谁会心思轻飘飘?!那些个老东西到京师来,肯定不是白来的。

    下面的弟子哪里好开口,直接跟他们这些长辈要东西?!

    可若是帮他们过了这关,啥都不要对得起自己么?!

    不仅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下面的弟子啊!

    借拜访之名,行交易之实。这才是他们做的。

    这个时候他们需要支持,是最好谈条件的时候。

    若是等他们真的把玉螭虎给干挺了,自己一介书生哪儿有资格跟他们谈条件啊!

    “至少不必担心,明日他们不肯出力了!”

    是啊!利益捆绑,这才是最有效的行险合作方式。

    否则的话,大难临头各自飞咋办?!

    这场春闱缓缓的落下了帷幕,诸部的录科也被放在了经筵辩讲之后。

    所有人摒息凝视,等待着这场还没有开始便嗅到了硝烟与血腥味的厮杀。

    这一日终究是缓缓的到来了。

    朝阳升起的时候,皇宫的更鼓“咚咚咚……”的敲响。

    弘治皇帝自寝宫中醒来,张皇后早已起身。

    眼见这位皇后轻柔的将自己的丈夫从床上搀扶起来,为他梳洗打理。

    更为他换上了萧敬捧来的龙袍。

    今日这一身是九耀团龙祥云朝觐衮袍,一般这可是用在祭祀天地疑惑是大朝会时候的。

    弘治皇帝今天却穿上了,此无声的说明了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穿上了一身衮袍,带上了发冠弘治皇帝显得精神奕奕。

    和张皇后点了点头,便在萧敬的引领下缓缓的离开了寝宫。

    寝宫外车马已经准备停当,陈州同亲自驾车、陈侗率队开路。

    几名垂首而立的击技内官,沉默的跟在弘治皇帝身后。

    一群群黑甲国防军军卒,前后护住马车警惕的看着四周。

    随着“嘟嘟~”的号角吹响,数百人的黑甲精锐骑兵轰然向前!

    皇城内开始不断的有骑兵汇入进来,整个队伍渐渐的变得庞大起来。

    “呜~呜~~”

    号角声不断的响起,无数的军卒身着铠甲“咔咔咔……”的踏上街头将直道团团围住。

    皇城的大门“吱呀呀~”的打开,黑甲精骑率先杀出。

    街边早起的百姓们,看到了精骑的马车隆隆驶出。

    “陛下有旨,皆免礼!”

    到底是仁厚皇帝,一声令下免去了百姓们的跪拜礼。

    但黑甲军卒们还是肃穆的看着四周,人群中混杂着调查局的番子。

    五辆马车缓缓的驶来,马蹄踢踏在地上的声音“哒哒哒~”的作响。

    城外的弘文注释院门前,无数的士子们翘首以盼。

    经筵辩场已经“吱呀呀~”的打开了大门,士子们凭借着自己的路引分批排队进入。

    周醇、鄯善等人则是缓缓的踏出了大门,互相点了点头。

    带着弟子,便向着经筵辩场走去。

    桃林草庐内,痴虎儿今日并没有穿上他平日里的衣装。

    而是换上了那身秦地的百姓们给他做的袍子,内衬里仅仅是普通的丝袍。

    今日他没有赖床,而是早早的就起来了。

    在妙安小姐姐和足利鹤的服侍下,将这一身的衣袍换上。

    “吱呀~!”一声,收拾停当后的张小公爷房门打开。

    身着青衫的湛若水早早的领着弟子,在门外恭候着。

    在他身边的,还有唐伯虎、徐经等人。

    姬武将们早已经换上了火红色的铠甲,背着火枪、挎着腰刀站立四周。

    “恩师……”

    却见他们缓缓拜下,张小公爷点了点头:“出发罢!”

    门外的张家老亲兵们缓缓的打马上前,这其中还有些许个稚嫩的苗子。

    都是这几年庄子里成长起来的,愿从军的便去从军。

    若是能够考得功名的,家里也没有强迫留下反而恭喜一番。

    但大部分人还是选择跟祖祖辈辈一样,为英国公家卖命。

    张小公爷今日特地没有乘坐马车,而骑上玄骝缓缓的走出了草庐。

    那些个早已经收到了消息的各家小姐们,远远的看着张小公爷的身影不由得捂住了嘴。

    好些个眼眶就红了,低声呜咽:“奴奴可算是见着玉螭虎了!”

    “那是秦地的百姓们赠与他的百衲袍罢?!”

    “可不是么!这袍子,可是百姓们连夜亲手缝的……”

    “姐姐~姐姐~!您瞧玉螭虎~!他怎能生的如此好看……”

    在一片的低呼声中,张小公爷缓缓的向着经筵辩场行去。

    那些女子们则是远远的跟着,眼神中一片痴意。

    经筵辩场中,熙熙攘攘的人群开始陆续落座。

    主场地内当时修造就考虑到了人数的问题,于是准备了足够多、足够大的位置。

    这些个区域内,总算是能够容纳下泰半。

    士子们熙熙攘攘的互相打招呼,庄柏寒等人混迹其中开始连接起一条条的线……

    “周先生、鄯善先生……等弘文注释院鸿儒到~!!”

    远远的唱礼声响起,士子们“轰~”的一下炸开了。

    周醇踏入这经筵辩场的时候,看到的是一片片炽热的眼神。

    看着这些眼神,即便是自诩泰山崩而不变色的他亦是涨红了面皮!

    “周先生!我等今日必顶请于你!!”

    “鄯善先生莫慌!我等今日皆为您之坚盾!!”

    若是数个人、十数人如此喊,周醇必能淡然自若。

    可如今却是满场数百人、数千人在如此呐喊,这如何能让他自控?!

    莫说是他这未曾经历过此等场面的古人了,便是后世普通人有成百上千人狂热呼唤其名……

    又有几人能顶得住?!

    “诸位且放心!老夫身为名教子弟,必不负这天下士子之期盼!!”

    “好!!”

    一时间,叫好声响彻!

    周醇顿时豪气满身,昂首挺胸阔步而行。

    仿佛这一瞬间他夫子、亚圣附体,这千百年来儒家名教先贤皆附其身!

    鄯善等人亦是涨红了面皮,同时心里暗骂自己太过小心。

    如此威威之势天下何人可与之相抗?!

    便是那玉螭虎,若是吃此一吼也得当场吓倒罢?!

    倒是我等年纪越老,胆子却越小了。

    一众人缓缓的行来,端坐在了标注着姓名的椅子上。

    吵扰喧嚣声渐渐散去,这个时候唱礼声再次响起。

    “白沙湛若水先生到~!!!”

    这一声的呼喝让现场“哗~”的一下又炸开了,但和周醇他们不同。

    湛若水显然是站在他们的对立面的,一些士子们摩拳擦掌的便是要准备出个头。

    在这种场合之下,便是最好踩着名宿上位的时机了。

    没一会儿,眼见大门出缓缓的走出来一个身影。

    果然是一袭青衫的湛若水!

    一些士子们瞪红了眼珠子刚好准备吼上一嗓子,却紧接着脸色煞白的明智闭嘴。

    “玉螭虎先生到!!”

    一声玉螭虎,直接让他们很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他们抬眼望去,眼见那一袭青衫的背后果然出现了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少年,身材比之湛若水更为高大。

    身着一袭碎布缝起的袍子,双目如丹朱飞凤。

    眼瞳丝丝光亮若星辰闪耀,身姿高大挺拔如青松傲然。

    那一袭的碎步袍子穿在他身上,竟是让人看着有种蜕俗遗世之感。

    这在场的许多士子们是从未见过玉螭虎的,但无论曾经如果腹议玉螭虎者……

    如今也不得不暗赞一声,这玉螭虎果然是风仪无双。

    湛若水原本可是一袭青衫,颇有古之名士风范。

    然而站在了他的身侧,却顿生明珠瓦砾之感。

    两人就这么沉默的向前行去,倒是原本打算看湛若水笑话的周醇等心下打了个冷颤。

    湛若水好对付,这玉螭虎……

    扫过那满场的士子,竟是尽数噤声。

    周醇也不由得叹气,看来这一场经筵可不好作啊!

    张小公爷并没有与湛若水一并上台,这让周醇他们松了口气。

    看着湛若水坐下来,鄯善眯着眼冷声道。

    “若水先生,到底是名教子弟!老夫最后劝你一次……”

    湛若水微微一笑,道:“事已至此,谁能回头?!”

    鄯善闻言不由得一滞,冷哼一声却也不再说话。

    “陛下到~!众人接驾~!!”

    一声呼喝传来,在场的所有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

    眼见他们尽皆起身,大礼向着高出那御座缓缓拜下。

    弘治皇帝的出入自然不是同他们一般走的正门,而是有一道专门预设的门进出。

    黑甲的军卒们“咔咔咔……”的开始入场,弘治皇帝的身影出现在了御座侧面。

    “臣等,恭迎陛下……”

    所有人拜下后,弘治皇帝才坐在了御座上随意的摆了摆手。

    “陛下有旨~众卿免礼~!!”

    周醇他们听得此唱礼,才缓缓的起身。

    这个时候他们愕然的发现,弘治皇帝今日的华盖罗伞居然不是平日所用。

    而是一面和张小公爷身着的百衲衣一般,百衲起来的罗伞!

    “这便是那面‘万民万福伞’罢?!”

    周醇望着那面罗伞,不由得有些痴了。

    “好了~!闲话少叙,这便开始罢!”

    弘治皇帝望着经筵辩场内的两方面,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眼神中带着的韵味,却是那么的说不清、道不明。

    亦是在同一时间,江南的李福达缓缓的睁开了眼睛。

    “开始罢!”

    豫南、冀北等地,周子江等这些从国防军中出来的汉子们垂手而立。

    一个老迈的身影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轻声道:“开始罢!”

    山海关的边境上,格根塔娜骑着一匹烈红高马昂首而立。

    在她的身后则是跟着万余鞑靼精骑,打着大明国防军的旗帜。

    “现在……应该开始了罢!”

第七百三十七章 经筵场上风波起,大河南北水茫茫(壹)

    “臣对伏见!陛下发德音、下明诏、以得人之难……”

    “下询草茅之陋、其谋之不可谓不广、其求之不可谓不切矣……”

    夸一夸陛下总归是没错的,这才是起头的正常操作。

    “臣以为,陛下以天锡之资、居表正之位、即位以来、十有六载……”

    “孜孜求贤为生民计、日夜念此至熟也、至于数用弗当、虽臣亦疑之然而未敢遽为……”

    夸完了,自然是要开始诟病的了。

    陛下您大多数都做的蛮对的,就是有些事儿臣还是存疑。

    “昔者皋陶之陈谟曰:在知人,文王之任宅俊曰:克知三有宅心,灼见三有俊心……”

    “臣窃观自秦汉以来窃人主之柄,以成天下之祸者举皆才胜德之小人也!又岂特面从而志异哉!”

    这就是开始攻讦了,一时间士子们目皆指湛若水。

    “……若水虽承白沙先生衣钵,然所学不纯、溺于妄诞、白沙先生后更是所取不经!其坏人心术莫此为甚!”

    “其理鄙猥细儒、学孤识陋、蝇集一时、兔园寒士、抄缉秽芜、畧无可采!”

    这一番话那更是明目张胆的攻讦了,这一番的攻讦甚至还让下面的儒生们轰然叫好!

    湛若水脸上却一片淡然,而不知何故弘治皇帝亦是笑眯眯的看着不吱声。

    “夫子言‘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此断为当!”

    终于到了出剑的时候,周醇亦不含糊。

    好歹是饱读诗书的人,哪怕是扯歪理他也能扯的出圆来。

    “夫子再有言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此可为佐也!”

    前面那句,是“民众让他们干活儿就好,不需要让他们知道为什么”。

    而后面那句如此断,意思则是:

    治理千辆兵车之国家,需严肃认真地对待自己的工作,诚实守信不可扯谎。

    节约费用,爱护官吏。并役使百姓时,当考虑天时。

    这句话如此分就很恶毒了,直接把“人”和“民”分开了。

    就是“民”不能算是人,能够被认为是“人”的是有官职的“士”。

    如此种种的说下来,一群儒生有人听得脸色发白、有人则是不住的点头。

    脸色发白者乃是从贫民出身,一步步考上来的举子。

    而不住点头的,则是本就是官宦世家。

    此策对他们可谓是极其之有利,以后那些乡民们读书?!读他个屁!

    圣人夫子都说了,他们只需要被“使之”就行了。

    要那么多“知之”做什么?!

    那些脸色发白的士子很快的又想到,自己也是读书人了。

    所以此策也是保护自己啊,顿时心放下了。

    只有一些尚有良知的贫寒士子们,脸色惨白之后涨红!

    他们再傻也看出来了,这是要绝了普通百姓们读书识字之途径啊!

    既然他们都不需要“知之”了,那还有什么读书的必要么?!

    官老爷说什么,他们听着就是了。

    同时如此一来,一旦外放为官他们必然就是当地的土皇帝啊!

    反正皇帝的诏令他们也看不懂,更加听不懂那些辞藻。

    如何解释,还不就是自己和当地士绅一句话的事儿?!

    “……是以,圣人《论语.阳货第十七》则言‘唯上智与下愚不移’,上智而治民、下愚而受人治之!”

    终于,台上的周醇对着弘治皇帝躬身作揖缓缓的退了下去。

    “好!!”

    周醇之辩结束了,那么接下来要上场的自然是湛若水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湛若水。

    包括了弘治皇帝,只是弘治皇帝的眼神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味道。

    便见湛若水缓缓的站起身来,走到了经筵辩场中央。

    先是对着弘治皇帝大礼拜下,起身后对着四方作揖。

    “《论语·泰伯》夫子此‘民可’之句,前句为何?!”

    “夫子谓之曰‘兴于诗,立于礼,成于乐’,若民愚不识字如何‘兴与诗’?!”

    那些个士子们也没有想到,湛若水上来就没废话。

    直接便开始反驳周醇的观点,而且结合的还是同一篇文。

    是啊!不识字,那尼玛兴个屁的成诗啊。

    “若民不需知,何以圣人言‘有教无类’?!岂非是自言相悖?!”

    这句话堵的就更狠了,乃是出自于《论语·卫灵公》。

    其载:子曰:有教无类。

    圣人都说了有教无类,你把民分出来那不是要把“类”分出来么?!

    周醇被堵的是涨红面皮,然而却呐呐无言。

    “臣读书,为求解惑、为求大道!是以不敢单独拆句,当思先贤真意!”

    湛若水说着顿了顿,突然对着张小公爷所在的方向深深一揖。

    这做法让现场一堆人全傻眼!

    这……这湛若水可是白沙学派的衣钵传人啊,即便是他未曾科举亦是声名显赫!

    大明天下读书人,谁不知陈白沙之大名?!

    更别说被陈白沙钦定,接下衣钵的湛若水了。

    毫不客气的说,湛若水出行至府衙知府需出门恭迎。

    到布政使司,布政使司亦必然亲迎其驾。

    甚至他到京师来,若是请见阁老。

    三位阁老亦必然要准备席宴,好生接待一番。

    这便是当代大儒衣钵,世传陈白沙之赫赫知名!

    而如今这位白沙学派衣钵传人、赫赫威名之湛若水,居然对着那玉螭虎行礼?!

    “若水疑惑,多得螭虎先生不弃开解!所受螭虎先生之学,不敢不谢过!”

    哎哟~!卧槽!

    这一句话直接叫下面的士子们,张大了嘴、眼珠子都要瞪出来。

    那喉咙里“咯咯~”出声,显然下巴都要惊掉了。

    这尼玛……算是瞧着个神景致了!

    古有《战国策·文信侯》载“夫项橐生七岁为而为孔子师”,今有玉螭虎弱冠为白沙学派衣钵之师!

    此一拜,那相当于是承认玉螭虎的学问之深堪比陈白沙了!

    甚至更过分一点儿说,是陈白沙都没有解惑的他给解惑了!

    “圣人言‘民可’之句,源于使民。使民者载,圣人曰:故德者,政之始也……”

    “政不和,则民不从其教矣;不从教,则民不习;不习,则不可得而使也!”

    这一段儿打脸就更狠了,相当于直接把周醇等人拉起来在脸上反复“噼里啪啦”的抽。

    上面的话可不是瞎说的,乃是出自于《孔子家语·入官》。

    乃是孔氏门人所著,号称是“儒学第一书”。

    这上面就说明的明明白白了,无德行就政务混乱、混乱了民就不听他教化。

    君上的话民都不听了,自然就无法“使民”了。

    这说到底,还是得“教化于民”啊!

    其实当年张小公爷读到这句的时候,也是叹气。

    人家夫子能做千年圣人那不是没有原因的,这里面的描述之精确就看得出来了。

    某光头那会儿,可不就是“不修德行”的典范么?!

    那厮是靠暗杀光复会大佬陶老板起家的,炒股失败为了躲债还给青帮大佬投了拜帖。

    这等人的德行……那你可想而知啊!

    本身的德行就如此,于是乎他的政务上更是一塌糊涂。

    甚至还出现了本国民众帮着侵略者,把自己军伍的枪械全缴了干死的烂事儿。

    沿途一路干仗之下,这位爷靠着让旁系打仗、嫡系拿军援收老兵、拉壮丁搞的好像是那么回事儿。

    结果后来问鼎大战下,这位那虚底子全露馅了。

    四百多万连飞机大炮对阵一百七十余万小米加步枪,楞是被赶下海去了。

    以无德对有德之争,结果在这里被展现的淋漓尽致。

    “……是以,臣读螭虎先生著方解惑!”

    “圣人《论语.阳货第十七》中句,当为:‘唯上,智与下愚不移’!”

    湛若水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喷薄而出。

    “上智当仁、当教化,是以此‘与’实则为‘教’之寓!唯上,智与下愚不移!”

    “此方为圣人之本意,亦是圣人前之‘有教无类’、‘使民从教’之仁!”

    周醇在边上满头都是冷汗,不住的对着鄯善打眼色。

    这尼玛就要辩不过了,尔等还不出手?!

    鄯善也很着急啊,背着手不住的对着弟子打手势。

    御座上的弘治皇帝颇有深意的扫了一眼他们,脸上没有一丝的表情。

    但那眼神中的讥讽,却展现的淋漓尽致。

    可惜的是,现在所有人的目光都被湛若水的表现所吸引。

    完全没有注意到弘治皇帝的异常……

    “咄!尔竟敢私毁圣人之言!当真不为人子!”

    终于,台下的庄柏寒一瞅身边的人都缩卵子了。

    只能是硬着头皮先站出来,毕竟是他所组织的。

    若是他都不敢站出来的话,那谁还敢站出来?!

    “我且问既是上智下愚无差圣人怎说‘性相近也,习相远也’耶?!”

    看到庄柏寒站出来大声诘问,周醇总算是松了口气。

    好歹这算是稳住了,尽管湛若水这炮火实在是比他们想象的要猛烈。

    “好~!!湛若水,你且来答!!”

    既然有人敢出头了,那些早就勾连在一起的士子们自然是红着眼珠子开始鼓噪了起来。

    “匹夫!快快作答!!”

    湛若水还没有来得及做表示,眼见萧敬这个时候站出来高声喝道:“不得喧哗!!”

    “不得喧哗!!”

    下面数千原本保持着沉默的国防军黑甲军卒们,猛然昂首沉喝!

    “不得喧哗~哗~哗……”

    巨大的经筵辩讲厅内,惊雷般的怒吼让人耳内“嗡嗡~”炸响。

    甚至那回声都不住在震着耳膜,一时间这些个士子气势竟是被一夺!

    脸色瞬间煞白,嘴唇哆嗦着不敢再言。

    现场,竟然是一片寂静……

    “陛下!本来经筵辩场,便是解惑之地!士子有惑,如何不能提出?!”

    看着下面的士子们似乎要怂了,周醇只能是咬着牙站出来躬身长揖赶紧道。

    御座上的弘治皇帝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周醇见弘治皇帝不说话顿时冷汗直冒。

    赶紧“噗通~”一声,大礼拜下:“陛下啊!若疑惑不得解,此辩有何意义?!陛下三思啊!”

    “陛下三思啊!!”

    那些个鸿儒们见状,不由得起身赶紧一并轰然拜下。

    “求陛下允学生等解惑!”

    下面的士子们这个时候看着鸿儒们带头,顿时胆气壮了起来!

    我等可是国朝所养之士,何须怕这面前的丘八?!

    再想到这些个军卒们刚才把自己吓的要尿的情形,顿时一股羞恼之感遍布全身。

    眼见他们“扑通~扑通~”的跪倒一地,叩首大声道:“求陛下允学生等解惑!!”

    御座上的弘治皇帝似乎微微的笑了笑,对着边上的萧敬点了点头。

    “陛下有旨!疑惑当解,但不得喧哗!!”

    下面的这些个士子们闻言赶紧磕头:“谢陛下!!”

    “《论语·阳货》圣人言‘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与上智下愚并无冲突。”

    湛若水则是依旧是名士风范,昂首沉声道。

    “圣人言‘性相近也,习相远也’,便是对和‘唯上,智与下愚不移’!”

    “性本近,唯习相远。是以当教化之,开启民智!方可‘兴与诗,立于礼,成于乐’!”

    便是这个时候,下面又有人说话了。

    “莫再狂言!郑司农《论语注》曾言‘由,从也。言王者设教,务使人从之!’”

    “‘若皆知其本末,则愚者或轻而不行’,湛老匹夫莫想要推翻先贤之语乎?!”

    郑司农乃郑玄,东汉时儒学家、经学家。

    曾入太学攻《京氏易》、《公羊春秋》,及《三统历》、《九章算术》。

    又从张恭祖学《古文尚书》、《周礼》和《左传》等,最后从马融学古文经。

    著书百万字、集汉经学之大成者,世称“郑学”。

    而他的这句话亦很恶毒!

    他的意思是:国家法度,只让老百姓照着做就行,千万不能让老百姓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

    否则的话,让一些人知晓了内中详情,定会对王法产生轻视之心,从而会变得不再听话。

    直白的说,就是他认为就是要“愚民”。

    “匹夫湛若水!尔且不闻朱夫子《朱子语类》曰‘‘不可使知’,尽圣人愚民之意。’么?!”

    一声声的叫骂声响起,湛若水试图回应却被这一声声的诘问直接堵住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经筵场上风波起,大河南北水茫茫(贰)

    “湛若水!尔竟在陛下面前辱没圣贤之言、篡改圣人之意!真当我等名教子弟是死人么?!”

    湛若水张口欲辩,另一士子却不等他开口急急上前。

    眼见这士子双目赤红,怒声吼道:“湛老匹夫!尔枉读圣贤、心机诡坏!”

    “如此曲解圣人之意,我刘某第一个不答应!!”

    眼见一群群的士子们轰然起身,那赤红的眼珠子里满是狠厉。

    周醇则是用余光扫了一眼高台御座之上,见萧敬要站出来。

    他赶紧对着鄯善等几人使了一个眼色,自己则是立即起身走到经筵场上。

    对着御座上的弘治皇帝便一个三跪九叩大礼,轰然拜下!

    鄯善等人见状不由得心下一惊,这可不是见人君之礼了。

    这是祭拜天地之礼啊!为何用在此处?!

    但心转如电,他们很快的就反应过来。

    周醇这是用如此大礼,逼迫着弘治皇帝不得干预、甚至必须处置湛若水啊!

    “老臣恳请陛下,遵天下士子之愿除此恶贼!”

    那些个鸿儒们见状立马有样学样,轰然跪倒了一地。

    一并全都是三拜九叩之大礼:“臣等恳请陛下,遵天下士子愿除此恶贼!!”

    下面的一群士子们见状,随即跟上!

    却见庄柏寒他们几个使了个眼色,慷慨激昂的俯首拜下大声疾呼。

    “陛下!湛老匹夫辱我名教,学生等忍无可忍!求陛下除此恶獠,以彰昭昭天日!!”

    眼见成片早已经勾连在一起的士子们“轰隆~”一下,尽然跪倒在地。

    “求陛下为我等名教子弟做主啊!!”

    逼杀!如此,实际上便是逼杀!

    在场数十大儒名士,千余士子几乎尽数跪倒在地上。

    其中不乏已考得进士,金榜题名者!

    他们现在就是要逼着弘治皇帝,将湛若水生生灭杀于此。

    即便是弘治皇帝不愿意处置湛若水,他们这么多人弘治皇帝又怎么可能全处置了他们?!

    这一番手段不可谓不狠辣,无论成或不成湛若水毁定了!

    因为即便是他们没有达成目的,湛若水被天下士子所举之事必成污点。

    他们利用的,便是众口铄金、三人成虎之理。

    而若是成了自然好,赶走湛若水他们就更有话语权了。

    哪怕是湛若水请辞都行,只要他走了怎么说还不是自己等人说了算?!

    湛若水看着这些个大儒、士子们,脸上无悲无喜。

    眼瞳中透着的,却是深深的悲哀。

    名教子弟……名教子弟啊!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攻讦、污蔑、朋党……他们居然辩驳不过,就采取这等下作的手段!

    这……这还是读着圣贤书的读书子么?!

    莫说是圣人门下君子之说了,便是连为人根基都丢了!丢了!!

    “当今士子,读圣贤、行邪僻,赞仁德、心乖戾,名号学派实则乡党……”

    “为一己之私可颠倒是非黑白,可罔顾对错人命,可伐害国家社稷!”

    “自诩为国士,实则为国贼!攻讦不同者为奸佞,实则其为国蠹!”

    这一番话,是张小公爷写在了给他的那卷书最后面的。

    当时读来湛若水心底里还是有些不舒服,说到底他也是学派出身的。

    身承白沙学派之命脉,若是学派尽然为乡党……可不是把他也骂进去了么?!

    然而现在一瞅,身边站着的弟子哪个不是乡党?!

    “恶贼!奸佞!即便今日陛下饶你,我等名教子弟亦将讨伐到底!!”

    鼓噪声越来越大,看着御座上的弘治皇帝不吱声后。

    下面的这些个士子们便更加放开胆量了,在他们看来这是弘治皇帝被他们吓住了。

    “诸学兄!且诛杀此獠!还我大明朗朗乾坤!!”

    弘治皇帝的沉默,更是让这些个士子们变得狂热了起来。

    我等乃读书子、乃名教子弟,圣人门下啊!

    这江山姓朱又如何?!还不是得我等名教子弟来治理么?!

    我等名教子弟不稳,他朱家的江山怎么能稳?!

    没看陛下都不敢说话了么?!

    “诛杀此獠!!”

    怒吼声越来越大,红着眼珠子的士子们甚至嗷嗷叫着要扑上经筵辩场上。

    若非那些个黑甲军卒们死死拦住,他们就要扑上去生吞活剥了湛若水了。

    然而,他们到底不敢攻讦张小公爷。

    尽管张小公爷就这么冷然的坐在椅子上。

    “诛国贼!!”

    吼叫声轰然响彻,却见那椅子上的张小公爷缓缓起身。

    对着弘治皇帝的御座深深的一揖,见得弘治皇帝点了点头他这才起身。

    一抬手,姬武将樱子恭敬的卸下自己的火绳枪双手捧给了张小公爷。

    那些个士子们群情激愤,完全没有注意到张小公爷的动作。

    周醇他们更是跪拜在地上,没有发现张小公爷此时已经起身了!

    “轰!!”

    猛然间,一声惊雷炸响!

    整个经筵场上的士子、鸿儒们不由得一个哆嗦,胆小的甚至双腿一软“扑通~”便跪下了。

    鄯善更是直接吓的翻到地上,下意识的捂着脑袋。

    一群刚才群情激愤的士子鸿儒们,此刻却跟鹌鹑似的尽数脸色惨白。

    “吧嗒~吧嗒~”

    张小公爷的靴子踩踏在了石板上,那碰撞声就像是踩在了他们的心坎上。

    这些士子们不由得想起,这位玉螭虎可是上过战场杀过人的!

    据说西南一地,他砍下的脑袋就足足有十万之多!

    老天爷啊!这位可是活生生的杀神啊!

    凭借着陛下对他的宠爱、内阁对他的纵容,不敢说他把自己等人都杀了会没事儿。

    但挑几个出来杀掉,谁又敢说什么?!谁又能说什么?!

    别忘了,他马踏国子监、杀入弘文院陛下都不舍得苛责他一句。

    这……这根本就不是自己等人惹得起的啊!

    脑子里飞快的闪过这些事情之间的牵连,无数的士子脸色惨白的观望了起来。

    开玩笑,大家是来争取好处不是来作死的。

    要出头也是台上的那些鸿儒,还有庄柏寒这些联络人出头。

    哪怕到时候有事,我等一个疑从就拉倒了。

    “这里是经筵辩场!是国朝辩理之地!不是菜市场!不是码头货栈!!”

    张小公爷身着那百纳袍,一双丹凤桃花竖起双目如电!

    被他扫过的士子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哆嗦,垂首下去不敢再言。

    “既是辩讲,什么时候国朝容许依多为胜了?!”

    张小公爷冷然的扫过这些个大儒们,声音冰冷如刀。

    “一个个都是读者圣贤书出来的,圣人就教你们不许人辩驳朋党攻讦么?!”

    尽管他们真的是朋党攻讦,可这要是被定性就真完犊子了!

    宋是如何亡的?!便是亡于朋党攻讦啊!

    于是大明如今最为忌惮的,便是缔结朋党之态势。

    若是一口咬死他们缔结朋党,那尼玛就是抄家灭族之祸啊!

    “螭虎先生言重了!老夫等只是不忿湛若水之言……”

    周醇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必须要出头了。

    眼见他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对着张小公爷作揖道。

    “此间士子,尽是一腔热血!不曾有缔结朋党之心……”

    张小公爷冷冷的望着他,嘴角勾起一丝冷笑。

    “好罢!此事便算是揭过!”

    周醇听得此言,不由得呼出一口气。

    但接下来张小公爷的话,顿时让他这口气差点儿就喘不上来!

    “既然士子可出题问之,那么我亦可出题问之!”

    听得这话,周醇差点儿眼前一黑就翻地上去了。

    且尔娘之!整个帝国上下,谁特么不知道这位玉螭虎那简直堪称是对骂圣手啊!

    经筵辩场的细节不知道,但刘大夏差点儿被当场骂的吐血大家却不介意传传八卦。

    连刘大夏这样饱读诗书的鸿儒,都被张小公爷骂的差点儿吐血……

    可想而知,这尼玛战斗力有多爆表。

    且刚才湛若水也说了,他从张小公爷这边获益良多。

    而他现在提出的很多观点,都是之前在弘文注释院内他不曾提出来的。

    这一点也让周醇很确定,湛若水的的确确的从小公爷那里学到了东西。

    如今这位骂人祖宗蹦达出来了,如何能不让周醇吐血?!

    “就以刚才之辩继续罢!尔等问,便容得我再问!!”

    “尔等只言郑司农之言,怎的不提傅粉何郎何平叔公之言?!”

    傅粉何郎何平叔,东汉大将军何进之孙。

    为曹操养子,魏晋玄学创立者之一。

    注有《论语集解》《道德论》等,亦是大名士。

    他在《论语集解》中载:“由,用也。可使用而不可使知者,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

    这里说的“百姓能日用而不能知”,语出《易·系辞上》。

    原文曰:“一阴一阳之谓道,继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

    “仁者见之谓之仁,知者见之谓之知,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鲜矣……”

    《系辞》本便为夫子所作,以此为据,何晏巧妙地将“不可使知”的责任转嫁到百姓头上。

    认为由于百姓愚钝而圣人之道又太过深奥,百姓只能用而不能知。

    可以说,他提出的这点跟郑玄的见解是完全不一样的。

    “尔等只提朱夫子前言,怎不提朱夫子于《论语集注》中引伊川先生之语?!”

第七百三十九章 经筵场上风波起,大河南北水茫茫(叁)

    下面的那些士子脸色顿时煞白,周醇等人直接被噎的话都说不出来。

    原本他们还心下里赞叹,果然人多势众好处大!

    比如这拿出朱夫子的话来驳斥,湛若水自己的白沙学派也是袭承于朱程理学的。

    拿出朱夫子的话,他还如何辩驳?!

    但没想到张小公爷这一跳出来,直接一巴掌就把他扇晕在地上了。

    朱夫子怎么说的?!

    《论语集注》中说道:“民可使之由于是理之当然,而不能使之知其所以然也。”

    伊川先生则是之理学“二程”的程颐,朱夫子在这里引言载:

    “圣人设教,非不欲人家喻而户晓也,然不能使之知,但能使之由之尔。”

    “若曰圣人不使民知,则是后世朝四暮三之术也,岂圣人之心乎?”

    张小公爷这反手一耳光,可不止是用朱夫子的话来抽他们。

    连理学二程的话,都拎出来抽人了。

    直接把周醇、鄯善等人,抽的差点儿一口老血给喷出来!

    “夫子之《卫灵公》中言‘有教无类’,亦是身体力行!”

    不等他们反驳,张小公爷便朗声继续道。

    “先贤仲子是何出身?!《家语·致思》载曰:负重涉远,不择地而休;家贫亲老,不择禄而仕。”

    “昔由也,事二亲之时,常食藜藿之实……”

    先是读出了一段《孔子家语·致思》,随后猛然双目竖起。

    “论及身份,或是野人!尔等要将先贤仲子落为贱人么?!”

    卧槽尼玛!都说这张小公爷骂人堪比《三国》里之诸葛,堪堪可将人骂的吐血。

    如今周醇也很想吐血啊!

    子路是啥人啊?!“孔门十哲”之一、“二十四孝”之一,“孔门七十二贤”之一,受儒家祭祀的!

    张小公爷这意思,就是你们要划籍的话子路出身可是野人得算贱籍。

    你意思是先贤仲子,那是贱人咯?!

    这话谁特么敢说啊?!找死那是。

    下面的士子更是脸色煞白煞白的,有几人想张口却被张小公爷连珠炮一般的话再次堵死。

    “此项不服?!那先贤冉子呢?!”

    看着他们还想要反驳挣扎一通,张小公爷冷声哼道。

    “太史公《仲尼弟子列传》载:‘仲弓父,贱人’,此够明确否?!”

    这……这就很尼玛了啊!

    下面本来还想要反驳的士子,一时间全傻眼了。

    好些个下意识的回首望向饱读《史记》的同窗,见他们脸色灰败垂首不语顿时更不敢说话了。

    这特么还说个卵子!

    “玉螭虎此言偏颇!薛公乃少昊之裔、周文王之子曹叔振铎子孙!!”

    下面有士子终于想起来些许可以反驳的话语了,然而张小公爷一句话再次给他堵死了。

    “那何以夫子言‘犁牛之子骍且角,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你且来解!”

    那士子顿时哑火了,因为张小公爷提到的这句出自于《论语-雍也》。

    先贤冉子世称“犁牛氏”,这一听就知道当时身份可不高的。

    夫子的话当时是给冉子鼓励,意思是:

    你父母是“犁牛氏”身份低微,但只要你“骍且角,虽欲勿用”那自然是“山川其舍诸?”。

    这里的“山川其舍诸?”原意是说,可以作为祭祀山川神明之美物、神明必不弃你。

    引申出来的话,便是脱颖而出获得嘉赏。

    张小公爷把这话拿出来说,意思就是:夫子都确认冉子出身低微了。

    咋地?!你质疑啊?!你这是要反攻倒算夫子么?!

    这特么咋辩啊?!都扯到反攻倒算夫子身上去了。

    得~惹不起!这士子脸色灰败,哆嗦着直接滚蛋到一边怂起。

    “再问!”

    下面的那些个士子们听得小公爷这句“再问”,顿时尿都要出来了!

    这尼玛还有完没完了?!

    “班孟坚亦载:学不倦,所以治己也;教不厌,所以治人也!”

    “……使贤者教之,以为世士,则天下诸侯莫敢不敬。”

    “是故子路,卞之野人;子贡,卫之贾人;颜涿聚,盗也;颛孙师,驵也。孔子教之,皆为显士!”

    这话一出来那直接没人敢辩了,这特么没法辩了啊!

    张小公爷说的这段话,是出自于班固的《汉书·文艺志·尸子·劝学篇》。

    据汉大儒刘中垒《别录》载:“楚有尸子”,又说他为“晋人”,是商鞅之客。

    “卫鞅商君谋事划计,立法理民,未尝不与佼规也。商君被刑,佼恐并诛,乃亡逃入蜀。”

    他跟孔子同一时代,双方相距约百五十年。

    所以他直接记载在书里孔子弟子的情况,那是极为可信的。

    这可信的话,那就要牵扯出来一个问题了。

    子路记载就是“野人”,子贡没法辩驳就是做生意干买卖的。

    颜涿聚当过盗匪,颛孙师的“驵”意思卖马的牙子中介人。

    可以说夫子是真的言行一致,做到了自己所说的“有教无类”。

    若是算下来,他们之中可没一个身份是高的啊!

    然而这些可都是夫子三千弟子中的“七十二贤人”,谁敢说他们有问题?!

    咋地啊?!你这是要欺师灭祖呢?!

    “尔等且辩!此当如何解之?!”

    这……这尼玛怎么解?!解就是欺师灭祖啊!

    可若是不解的话,那岂非是坐实了湛若水所言属实?!

    而他们这批人,甚至包括了下面的士子全都在篡改圣人之言?!

    尽管这事实,但谁敢认这条帐?!

    这尼玛要是认了,回头就得被天下士子的唾沫星子淹死。

    边上的湛若水一脸镇定,张小公爷站起来那一刻起他就知道……

    这帮二傻子死定了!而且绝对是死无葬身之地。

    当时张小公爷拿给他的那卷书,回去细细看完之后他亦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

    好在自己是跟张小公爷一条阵线的,否则这噼里啪啦的一顿抽脸谁受得了啊!

    绝对能把人给活生生是臊死在这经筵辩场上!

    “夫子仁心高德,怎的到了尔等口中便是愚民之策?!满口诛心之言,尔等难道便无一丝羞愧么?!”

    他们当然不会,他们现在只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转悠着。

    思考着该如何破局!

    眼见周醇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抬首便对着张小公爷道。

    “老夫有辩!!”

第七百四十章 经筵场上风波起,大河南北水茫茫(肆)

    “便溺如厕且去茅房,向陛下请去便是。”

    可怜的周醇话还没说完,就被张小公爷冷声打断了。

    那御座上的弘治皇帝本来微微前倾,打算听听周醇说啥的。

    结果让小公爷这一打岔,弘治皇帝直接没绷住“噗哧~”就给笑出来了。

    弘治皇帝敢笑,下面的士子、鸿儒们哪里敢笑。

    一时间脸憋的通红,如同猴腚似的涨着。

    周醇当场一个趔趄,差点儿摔地上去。

    “醇公欲辩,且先解我题!岂有出题不解,反欲再辩者耶?!”

    张小公爷看出来了,这厮是打算转移话题躲掉这一波。

    然而小公爷是啥人啊?!

    后世论坛上各路喷子,啥人没见过?!

    尤其是跟着处男哥去谈项目的时候,关上门来能用九章算术论证草泥马就是草泥马的。

    哪里会给这老家伙转移话题的机会?!

    既然都击中他们的死穴了,自然是不给他们转移的机会了。

    所以,张小公爷现在就死咬着你必须先解我的题。

    可张小公爷提出来此项,他们是完全解不了的啊!

    一时间这下面的士子、鸿儒们全傻眼了,这尼玛咋解?!

    周醇一肚子的辩言,全被从肚子顶到了腚眼处去。

    现场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中,良久都没有人说话。

    “经筵辩讲,既是辩亦是答疑。”

    御座上的弘治皇帝这个时候终于开口了,却见他淡淡的道。

    “莫非只有诸位诘问若水公之权,却不予解答痴虎儿之疑?!此举,不当啊!”

    唔……皇帝都说此举不当了,咋地?!你觉着这妥当?!

    敢把皇帝觉着不妥当的事情觉着妥当,那弘治皇帝大概也不介意把他一家安排的妥妥当当。

    好吧,可这要解的话……谁特么来解啊?!

    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直指周醇,看得周醇满心的麻卖批!

    但人家目指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这事儿你丫折腾出来的。

    现在你丫不顶上,莫非还要我等去堵抢眼儿?!

    “怎的?!醇公莫非解不出来么?!”

    张小公爷这话就砂仁猪心了,还好周醇平日里饮食清淡。

    否则的话,这一下子就得气血冲顶直接脑淤血给挂逼了。

    眼见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张小公爷直接转身眯着那双丹凤桃花,扫过鄯善等鸿儒:“诸位呢?!”

    “可否能解小子疑惑耶?!”

    这……这尼玛解个毛啊!能解的开,我等早特么打脸上位了。

    于是这些个鸿儒们很明智的选择了垂首不语,这会儿特么谁肯出头啊?!

    “尔等方才提辩,我已解之!如今我之辩,诸位当为我解之了罢?!”

    看这些鸿儒们一个个都怂了,张小公爷一回头便望向了下面的士子。

    鸿儒们都怂了,他们这些士子哪儿还敢炸刺儿?!

    庄柏寒更是直接混在人群中,头都不敢抬起来。

    生怕被张小公爷认出来,把他拎出来当场收拾。

    然而张小公爷压根儿就瞧不上他,甚至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一转身就望向了周醇,这老匹夫才是此事的根由所在。

    “醇公乃当世大儒,莫非连小子的些许疑惑都无法解之么?!”

    周醇垂首不语,他深深的知道:今日,败了!

    一败涂地!

    “醇公!小子且问,之前弘文注释院之争便是尔等曲解圣贤本意欲行那愚民之策么?!”

    周醇缓缓抬首,嘴唇哆嗦却一言不发。

    “夫子善教化,得弟子三千、贤人七十二纳我炎黄华夏文统!汝何身份?!竟抬愚民之策?!”

    “夫子言‘善人教民七年,亦可以即戎矣’!”

    “朱夫子亦注:教民者,教之孝忠悌信之行,务农讲武之法。”

    “即,就也。戎,兵也。民知亲其上,死其长,故可以即戎!”

    “汝自诩熟读圣贤,皓首穷经原何不知?!或是心知肚明,却为一己私欲伐国害民?!”

    这帽子扣下来,周醇猛然抬首嘴唇不住的哆嗦!

    如此指责是会要命的啊!

    “《论语·为政》‘道之以政’,夫子是如何说的?!”

    “你且有一点羞耻之心,便不会将百姓归为愚民害之!此心恶毒,更甚蛇蝎!!”

    《论语·为证》里的那句,是“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意思是若只用政令律法来约束百姓,他们只会为免于刑罚却无有廉耻之心。

    但辅以道德、礼仪来约束百姓,他们不仅会生出羞耻之心,而且会有端正的态度心服口服。

    这里教化的意味就更加的明显了,你特么不教化百姓上哪儿知道这些?!

    “唯教民于大义,民方知廉耻、知荣辱!亦可明君王之意,更知保家卫国!”

    “若行愚民之举,百姓如何知晓廉耻荣辱?!又怎生出保家卫国之心?!”

    弘治皇帝原本端坐在御座上看戏,然而张小公爷的这一番话说下来他的脸色渐渐变得肃然了。

    这一番话所触及到的,是皇家对整个国家的统治!

    而经受过帝王教育的弘治皇帝,从中想到的其实更多。

    周醇、鄯善等人所提的愚民之策,根底究竟是为何他也很清楚。

    说到底就是下面的百姓们不识字,对于他们这些个读书人而言才更好对付。

    反正他们都是不识字的,官方的法令条例如何解释可不是他们说了算么?!

    哪怕是混的极差的秀才,因为识字、因为读书人的身份也掌握了解释的权利。

    这些读书人和为官的读书人沆瀣一气,随意都可以愚弄下面不识字的百姓们。

    大明历代皇帝只要有余力,几乎都提倡社学。

    为的就是让更多的百姓识字、让他们自己能看懂法令,从而让那些个官员们无力作假。

    可由于文人们的抵抗实在太强了,社学经常办着办着就荒芜了。

    反而是诸家学派趁势而起,将读过书的拉拢到了一起形成了另一种形式上的朋党。

    张小公爷的一番话,让弘治皇帝猛然惊觉了这些文人的险恶用心!

    他们实际上就是用这种方式控制百姓为他们所用,大明的江山换了皇帝。

    甚至再来任何人做皇帝,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没有什么区别。

    到底治理地方还是得靠他们不是么?!

    只要能够控制住民众、让他们听话的做手脚,自己成为他们的脑子。

    进可以问鼎天下,退可以稳守地方!

    他们……这实际上,就是在挖大明江山的根基!!

    “周醇匹夫!汝此愚民之策,乃灭杀我大明根底!”

    张小公爷双目竖起,眼中桃花余韵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却是从疆场杀戮中,带回来的那暴戾的煞气!

    周醇气势顿时为之一夺,整个人“咚咚咚~”退后几步“扑通~”一下翻倒在地上。

    “周醇匹夫!皓首奸佞!害民国蠹!篡改圣言!心如豺狼!罪在千秋!!”

    玉螭虎轰然踏出两步双眸有若星辰闪耀!

    “汝此等不忠不义不仁不孝恶毒无耻之贼蠹,何以敢在此放煌煌之言?!”

    “汝皓首如此寿数将至,届时汝有何脸面见我华夏先贤?!面对后世子孙!!”

    周醇颤颤巍巍的想要站起来,然而手撑着地站到了一半便见他面色潮红猛然昂首!

    “扑~~”

    一口腥血,从他口中喷薄而出!撒在了这经筵辩讲场上……

第七百四十一章 经筵场上风波起,大河南北水茫茫(伍)

    那些个鸿儒们一身哆嗦,满心且尔娘之!

    《三国》里诸葛武侯把王朗骂的吐血,大家也就瞧个乐子。

    毕竟王朗在历史上可没演义里那么渣渣,人那可是老牛批了。

    历史上王朗师从预言黄巾、屡谏灵帝,并参与校勘熹平石经的东汉明臣太尉临晋侯杨伯献骠骑将军。

    他曾因杨赐去世而弃官服丧,不应孝廉之命。

    王朗虽曾被孙策所擒,但却坚决不肯为其效命。

    历史上他效命的一则为向献帝进贡的陶谦,二则是后来征辟他的曹操。

    其孙女王元姬嫁于晋文帝司马昭,生晋武帝司马炎、齐献王司马攸。

    算是显赫之人,所以对于《三国》中诸葛武侯骂死王朗的事儿他们也就瞧个乐子。

    王朗当年身份地位摆哪儿,诸葛即便是阵前亦是不好如此骂的。

    何况历史上他们互相之间很可能只是闻名,面儿估计都没有见过。

    但张小公爷这是实实在在的,把周醇骂的吐血了啊!

    这就很吓人了,直接把这些鸿儒们吓成了鹌鹑。

    心里一个劲儿的懊恼,我等这是吃了猪油蒙了心呐!

    何苦要招惹那湛若水?!

    若是早特么知道他背后站着这头小老虎,我等打死也不招惹他啊!

    “怎的?!醇公解不出么?!”

    张小公爷缓缓转过头来,望向了战战兢兢的鸿儒们。

    鄯善见状不由得一个激灵,瞬间福至心灵:“螭虎先生!老夫……无解!”

    得~搞不过!赶紧认怂。

    当然,鄯善也不是认怂就完了。

    却见他对着其余的鸿儒们打了一个眼色,那意思就很简单了。

    如今我等必然是要栽了,为今之计唯有使人多迫得这玉螭虎低头!

    陛下总不至于看着他大开杀戒,只要我等一条心……

    他玉螭虎便是通天彻地之能,又能如何?!

    他难道还能罢了我等众多鸿儒的官职?!还能夺了下面如此多士子们的功名?!

    别说是他了,便是弘治皇帝也不敢这么干罢?!

    一下子罢黜上千读书人的功名啊,其中还有不少的进士、举子!

    便是宪宗朝时候,也不敢这么干罢?!

    谁敢这么干,内阁必然会阻止。

    否则就等着天下士子们的反弹,到时候国本动摇、骂名千古罢!

    “老夫等……无力解之!!”

    张小公爷那双丹凤桃花微微眯起,他似乎已经猜到了他们想做什么。

    果然,他只不过缓缓转身望向了下面的士子。

    那些个士子们却似乎心有灵犀一般轰然拜下。

    “我等无解!!”

    头一次把自己没有办法,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的。

    “玉螭虎!便是你才学无双又如何?!篡改圣人之意,我等就是不认!!”

    周醇吐了口血,却似乎胸中郁积之气散去不少。

    便见他挣扎着站起来,指着张小公爷便道:“国朝养士百五十年,仗义死节便在今日!”

    “玉螭虎!饶是你阴谋诡诈,老夫偏生不认!!”

    “要杀要剐随你之意,若要老夫认下这篡改之言!万死不能!!”

    周醇这一番话说的是慷慨激昂,鄯善等人亦是福至心灵。

    对啊!直接拖死不认,他玉螭虎又能奈何我等?!

    “醇公所言亦是老夫心意!玉螭虎,便是刀斧加身老夫亦不能从逆!!”

    眼见一群群的鸿儒们顿时凑起来,昂首阔步。

    如果这个时候他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他们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没错!老夫等乃名教子弟,怎能从贼?!便是身死此处,亦志向不改!!”

    下面的士子们更是眼前一亮!

    是啊!咱们辩不过他玉螭虎,但咱们人多啊!

    这么多人,陛下即便是再偏爱他又如何?!

    难道陛下还能把我等全部罢黜了么?!陛下如此干,恐怕是天下震动、国本动摇罢?!

    “学生等不能解!然学生等亦是名教子弟,此篡改圣贤之言决计不能认同!!”

    庄柏寒一看这情况心下明了,这会儿若是再三心二意说不准就得被清算了。

    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团结一致。

    逼得弘治皇帝不予追究,日后再跟这玉螭虎、湛若水慢慢算账!

    比如这些进士、举子们先上位,等到掌握了权柄后再清算他玉螭虎。

    别看弘治皇帝正当壮年,可内阁、诸部尚书和他都会渐渐老去。

    我等只需要耐心,熬死他们!

    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只要熬到我们上位这天下还不是我等说了算么?!

    “学生等,愿血洒经筵场!亦决计不认此辩!!”

    这就是真的耍无赖了,就是仗着人多耍无赖了。

    他们死死的咬住了一点,弘治皇帝不可能一下子把他们全都干挺。

    果然,御座上的弘治皇帝没有说话。

    周醇等人那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说不紧张那特么才是假话。

    现在他们紧张的要死,如果弘治皇帝真的狠下心来整治他们……

    真特么说砍头就砍头、说抄家就抄家的啊,谁能抵抗半分?!

    即便是事后天下士子为自己等人喊冤又如何?!

    一大家子全嗝屁着凉,整整齐齐埋进去了还能活着挖出来么?!

    “痴虎儿啊!你……如何看?!”

    周醇等人偷偷用余光瞧去,弘治皇帝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喜怒。

    有的只是淡然、是平静。

    但越是如此,他们反而愈加紧张!

    周醇等人没有看到的是,弘治皇帝的眼底里满是深深的悲哀。

    他没有想到,国朝的读书人只不过百五十年居然堕落至此!

    他们连失败都不敢承认,只敢胡搅蛮缠、缔结朋党为祸!

    站在了弘治皇帝身侧的刘健、李东阳、谢迁三人,垂手而立。

    周醇他们看不到的是,这三位阁老的眼中亦是满满的悲凉。

    圣贤书真的读到狗肚子了去了,这都什么人性!

    败了便是败了,即便是他们认下这条帐也不至于会出什么大事儿。

    然而他们用这种方式缔结朋党,更试图压迫陛下不追究此事……

    这才是比辩讲失败,更加严重的问题!

    宋亡于何事?!其莫过于党争!

    即便是在最后关头,他们依旧互相攻讦、争权夺利。

    而现在周醇他们这些个读书人,也展现出了这样的特质。

    李东阳他们甚至都不用想就知道,弘治皇帝必然是要处置他们的。

    这种苗头决计不能助长,否则的话一旦他们缔结成型威胁的将是皇家的统治!

    这是根基问题,这是根本问题!

    是弘治皇帝绝对不可能容忍的问题!

    想到此,李东阳微微抬首望向了场上的张小公爷。

    现在一切都要看这位漂亮少年了。

    他的一句话,便决定了这些人的生死、甚至他们学派的生死。

    弘治皇帝显然是将这件事情的决定权,交给了张小公爷。

    李东阳亦是知道,如果弘治皇帝真的下狠手清理这些人的话……

    那么整个国朝上下,无数的士子们惊讶之余必然群起而攻之。

    到时候就真的是国本动摇,说不准还会引起天下大乱!

    所以,李东阳望向了张小公爷的眼神中满是祈望。

    他祈望着这位少年,能够以大明为重!不要挑起这等争端……

    “陛下……您问小臣如何看……”

    张小公爷亦是昂首,望向天际的眼神中透着丝丝的悲悯。

    “小臣能如何看?!小臣之疑虑,他们解答不得!却以人多,尽展无赖。”

    这话说的,顿时上下鸿儒、士子们脸色一红。

    这事儿说到底的确是他们耍无赖了,有人想开口反驳。

    但很快的被身边人拉住了。

    开玩笑!这个时候抢话莫不是傻子么?!

    这是陛下在问玉螭虎话,你去抢话?!找死?!

    “这等品行、这等伎俩,居然亦是读圣贤书出来的!!”

    张小公爷的眼神已经变得平静,扫过这些鸿儒、这些士子们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待垃圾。

    “此等行径……臣羞与为伍!!”

    经筵辩场上,张小公爷缓缓的走向了湛若水。

    对着他深深一揖,道:“若水先生,可否借冠袍一用?!”

    湛若水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发冠摘下,并将儒袍脱下直接双手捧给了张小公爷。

    捧着这儒袍、儒冠,在周醇他们莫名其妙的眼神中玉螭虎缓缓的走到了场地中间。

    一抬手,妙安小姐姐便飞快的跑来。

    将一枚精致的玉雕火折子,恭敬的放在了小公爷的手里。

    同时塞去的,还有一个小皮囊。

    玉螭虎一脸漠然的将小皮囊打开,道出来的火水无比刺鼻。

    周醇他们顿时面色惊恐,他们已经猜到了张小公爷要做什么了!

    他……他这是要当众烧掉儒袍发冠啊!!

    “轰~!”粗布织造的儒袍发冠,沾满了油脂后被火折子引燃轰然烧起!

    当众烧掉儒袍儒冠,这……这是要跟名教彻底决裂么?!

    “我!张仑,在此对天盟誓!上下犬儒、皓首匹夫、苍髯国蠹、佞臣孽贼行径无耻卑劣!”

    “一身儒袍下,行径如禽兽!衣冠之内,沐猴蠹贼!”

    “吾耻于与汝等恶臭犬孽为伍!今日退出名教、再不称儒!!”

第七百四十一章 经筵场上风波起,大河南北水茫茫(陆)

    “轰~!”一捧烈焰,如同燃烧在周醇、鄯善等人的身上!

    燃烧起来的儒袍儒冠,在烈焰中似乎在怒吼、在咆哮。

    冲天而起的烈焰,在热气腾空中卷起飞灰洋洋洒洒……

    眼见这个时候,几个身影从士子人群中挤了出来。

    周醇等人艰难的抬眼望去,却愕然的看出来是张小公爷的几个弟子!

    “臣,唐寅(徐经、王守仁)……等!请陛下允上经筵场!”

    弘治皇帝望着这几个年轻人,微微颔首。

    “陛下有旨!尔等可以入场!”

    一众士子们抬眼望去,唐寅等数人昂首挺胸缓缓的走上了经筵辩讲场。

    却见他们对着烈焰旁的张小公爷,深深的一揖。

    随后才对着弘治皇帝行了一礼:“恩师本有命,让臣等不得擅越……”

    “然!若恩师遭辱,而臣等弟子却袖手旁观……”

    眼见作为大师兄的唐寅,昂首而立双目圆瞪怒声咆哮:“我等还有何面目立于这天地之间?!”

    作为弟子次席的江潮江天信,此时亦是缓缓站出拱手作揖。

    “恩师常以谢文节公之《与李养吾书》教我等弟子,既读圣贤则不可失气节!!”

    三弟子许庭光许本谦双目凝起,昂首站出!

    眼见他须发皆张,挺胸而立,声若洪钟大吕嗡嗡炸响!

    “人力终有穷,天道终有定,壮老坚一节,终始持一心,吾独于养吾有望!”

    “某尝有言:人可回天地之心,天地不能夺人之心!”

    “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逆顺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

    “志之所在,气亦随之。气之所在,天地鬼神亦随之!愿养吾亦自珍重!!”

    “儒者常谈,所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极,为去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正在我辈人承当!”

    “不可使天下后世谓程文之士,皆大言无当也!!”

    煌煌大言,轰然如雷!!

    许庭光那嗓音,甚至因为这嘶吼都变得沙哑了起来。

    然而这轰鸣之声,却如同一道惊雷轰鸣着斩进了这些个士子们的心头。

    这一道惊雷,似乎将他们心中的龌龊、卑劣生生斩开,就这么摆在了儒袍燃烧的烈焰之下!

    谢文节公何许人也?!

    他乃宋末大儒、宝祐四年与文天祥同举进士。除抚州司户参军,即弃去。

    谢文节公因触怒奸佞贾似道,被贬谪兴国。

    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亦从未放弃为国而战的立场。

    德祐元年,元将伯颜率元兵大举攻宋,降将吕文焕引导元兵沿长江东下。

    原不愿再出仕的谢文节公慨然而出,多方奔走、散尽家财不惜踏入许多他鄙夷的豪门求助。

    最终组得大军,与元军多番厮杀。

    生死存亡时刻,南宋左丞相留梦炎弃职逃跑、兵部尚书吕师孟降元。

    余下封疆大臣、前线将校,多是投敌。

    唯谢文节公再组义军,亲率之与元军血战。

    然义军孤立无援之下,谢文节公多番起兵却终究败亡。

    期间妻子李氏宁死不屈,与次女和两婢女自尽殉节。

    谢文节公兄弟二人、子侄三人,亦殉难中。

    宋亡后,谢文节公虽生活困苦、朝不保夕,却依旧拒元帝五派人征辟而不第。

    元世祖至元二十五年,元帝终于不耐命参政魏天佑将其强掳至大都。

    谢文节公至大都后,遥拜圣福太皇太后及宋恭宗墓。

    而后留文曰:

    “大元制世,民物一新,宋室孤臣,只欠一死。”

    “某所以不死者,以九十三岁之母在堂耳,先妣以二月,考终于正寝,某自今无意人间事矣!”

    书毕,绝食骂贼!

    终五日不饮不食,以一腔热血殉国守节……

    时年,六十四岁。

    “大丈夫行事,论是非不论利害,论逆顺不论成败,论万世不论一生!”

    “志之所在,气亦随之。气之所在,天地鬼神亦随之!!”

    王守仁、徐经、李兆先……等昂首站出,双目圆瞪声如擂鼓轰鸣!

    “我恩师为国戎马征战四方时,尔等犬儒身在何处?!”

    “我恩师护持灾民血战边关时,尔等犬儒身在何处?!”

    “我恩师为天下士子奔走,改贡院、请建‘庠序教谕’时尔等犬儒又在何处?!”

    “我恩师请复社学,为我天下士子请命时……尔等犬儒又字啊何处!!”

    一声声的怒问,让鄯善等人“咚咚咚~”的不住撤身后退。

    “经筵辩场上,我恩师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尔等辩驳不过,便要以人多欺之!”

    “如此行径,堪如那猪狗禽兽!!”

    却见唐寅等人“呼啦~”一下扒下了自己身上的儒袍、摘下了儒冠,仰天长啸。

    “与此等犬儒贼蠹共着儒衫,耻也!学生不才,愿随我恩师一并烧了这禽兽衣冠!!”

    王守仁等双目赤红,仰天长啸:“便烧了这禽兽衣冠!!”

    张小公爷甚至都没有来得及出声阻止,唐寅等人便是“呼啦~”一下将自己的衣冠进入投入火中!

    “轰~!”那升腾的怒焰,此时席卷而起!

    那“噼里啪啦~”的声音,从烈焰中传出。

    蒸腾而起的烈焰,仿佛带着讥讽的笑意散泼开来。

    “哈哈哈……如此盛事,如何能少了老夫!!”

    众人抬眼望去,却是湛若水淡然自若的从弟子手中接过袍冠。

    而他的弟子们皆已褪去了袍冠,拿在手上随着他缓缓走来。

    “弘文院中,禽兽食俸!经筵场上,朽木称儒!狼心狗肺之辈汹汹为恶!”

    湛若水手持袍冠,缓步走到了烈焰前轰然将这袍冠投下!

    眼见“轰~”的一下,烈焰炸起!

    那上升的热气,将他披下的散发吹散……

    “经筵场上,皓首青丝,皆熟读圣贤!然却无一人直言!”

    “若与尔等同一衣冠,老夫耻之!辱之!羞之!愧之!!”

    说话间,湛若水的弟子们一并上前。

    将手中的儒衫投入烈焰,那蒸腾的烈焰“轰~”的一下飞旋而起!

    “与汝同袍,耻辱之至!羞愧之至!!”

    湛若水的弟子们,扫过这些鸿儒、士子的眼神满是厌恶。

    这一声声的咆哮,像是重锤一般“砰~砰~砰~!”的砸在鄯善等人的胸口。

    “扑~!”的一声,鄯善终究是脸色一青猛然喷出一口腥血!

    而他身后的那些个鸿儒们,更是好几个当场脚下一滑“轰隆~”一下翻倒在地上。

    下面的士子们皆脸色惨白,他们谁也没有想到事情居然会演变到这一步!

    若是传扬了出去,他们竟然在经筵场上辩驳不过耍无赖。

    最终逼得白沙学派衣钵传人湛若水、世间麒麟儿玉螭虎,与其弟子们烧尽儒家衣冠……

    他们还怎么混下去?!

    “陛下……”

    这个时候,张小公爷转过身去对着御座上的弘治皇帝便是行了一记大礼。

    下面的士子们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他们知道今日之事恐怕是无法善了了。

    再望向那些鸿儒们,甭管是真吐血还是假晕厥。

    反正他们现在已经全都躺下了,你就是想指望也指望不上啊。

    “臣望向这经筵场上下,皓首青丝中……”

    “哪个不是饱读圣贤?!哪个不是科举多年?!哪个……又不是受陛下重托重任?!”

    却见张小公爷缓缓的起身,抬首望向了弘治皇帝。

    “而他们呢?!却为一己之私,不惜缔结朋党、啸聚成群!颠倒黑白、篡改圣言!!”

    张小公爷的这一句话,直接让下面的士子们浑身寒毛竖起!

    “臣知道,罢黜他们如此多人是难以成行的……”

    下面的进士、举子们闻言松了口气,是啊!是啊!我们可不少人呢!

    “但!臣,可罢黜了自己!!”

    此言一出,下面的士子们先是一愣。

    随即有反应快的立马明白过来,张小公爷这是要以退为进彻底铲除他们啊!

    若是传出去,与国有大功勋、让无数士子有归属的玉螭虎居然被他们逼迫的自我罢黜……

    甚至他们只需要想想,就知道这会引发怎样的仕林狂潮!

    “臣,世受国恩、陛下厚待!此厚恩信重,臣粉身碎骨亦难报陛下万一!”

    眼见张小公爷“呼啦~”一下撩开了袍子,推山倒柱轰然拜下。

    “然臣终究无法为陛下除此奸佞国蠹,臣实在无颜再立于朝堂上之!”

    “是以,臣请陛下罢黜臣至边关!为陛下、为帝国撒上最后一滴血!”

    “便是身死疆场、马革裹尸,亦是臣之福分!亦是臣,不负陛下帝国厚待信重之恩!!”

    下面的士子们听的这话,顿时那心哇凉哇凉滴啊……

    “臣亦请辞弘文注释院鸿儒之职!无力报君恩,怎敢食君禄?!臣,万万无此厚颜!!”

    这话,是湛若水说的!

    下面的那些个士子们瞧着要完,便是有人站出来打算反对。

    然而御座上的弘治皇帝却先站起来了,简简单单的吐出了一个字:“准!!”

    此言一出,下面的这些个士子们顿时双腿一软“扑通~”一声摔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

    所有人心里都回响着这两个字!

    “恭送陛下起驾~~!”

    唱礼声响起,下面的士子们听着却犹如丧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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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7425/ 第一时间欣赏明朝小公爷最新章节! 作者:贪狼独坐所写的《明朝小公爷》为转载作品,明朝小公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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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白板熬到高级神装的大号,就这么没了被丢到明朝白板重练张仑很森气。好扑腾的性子,让他闲不住终究把大明扑腾成了一个他自己也不知道会驶向何方的世界……读者群:274774047明朝小公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小公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小公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