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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贪狼独坐     明朝小公爷txt下载     明朝小公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八十七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拾陆)

    “咔嚓~!”可怜的羊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便被一刀剁掉了头颅。

    出刀的,是那位刚刚踏上了城墙的安南主将。

    便见得他怒目圆瞪,双目赤红仰天嘶吼:“卑鄙的大明人!不报此仇黎仁孝誓不为人!!”

    这主将,便是安南十万大军的主帅——老将黎仁孝!

    边上的其余安南将校们亦是脸色阴沉如水,这实在是太丢人了!

    简直是被人当傻子一样的耍,把他们炸了一通、放牛冲杀。

    前后安南营寨战损了约两千人,然而人家撤走了却还把他们吓的不敢出城寨。

    “这些个占婆人里面,必然有大明人在!”

    黎仁孝发了一通火,似乎冷静了下来:“老夫太小看他们了!”

    那些个将校们也默不作声,这件事情对方算计的太深了。

    他们的试探性进攻中,其实也包含了试试看是否有大明的军伍在其中。

    但占婆人的表现就像是战场初哥,很多时候手忙脚乱。

    如果当时不是天色已晚,且攻城器械损坏。

    加之新败之下士气低落,安南人绝对会发动第二波进攻。

    占婆人的表现让他们觉着,明日再发动也不迟。

    因为占婆人的本事他们早已经试探出来了,所以晚间的时候便伐木做好了攻城器械。

    准备着第二天一大早,就把这座小城给打下来。

    谁知道这群占婆人里面,居然混进了大明人!

    此时,贝尔曼他们已经远遁到了数十里之外。

    这期间贝尔曼啧啧赞叹着,想出这个计策的人实在是高明啊!

    可怜的大明副将心里苦笑,这也就坑一下你们这帮子没见识的土鳖而已。

    这“悬羊击鼓,饿马提铃”,我华夏古已有之。

    相传春秋时五霸齐桓公当年回国即位,与其相争之公子纠实力强于他。

    为保大统之位,堵齐桓公于岑山。

    齐桓公当时便是命士卒捉来十数只羊、饿其数日,再悬于鼓上令其不断挣扎踢鼓。

    并饿战马,使其来回奔驰马铃作响。

    布下此疑兵之计后,才悄然从小道逃回都城继承大统。

    傻乎乎的公子纠还以为自己困住了齐桓公,得意洋洋的保持封锁。

    谁知人家早已金蝉脱壳,继承大统后再率军杀来。

    公子纠一败涂地,最终身死。

    而明确记载用了此计,并成功的也有案例的则是在宋代。

    宋罗鹤林作《鹤林玉露》卷三载:“开禧用兵,诸将皆败,唯毕再遇数有功……”

    “……一夕拔营去,虑虏来相追,乃留旗帜于营,并缚生羊,置其前二足于鼓上,击鼓有声……”

    “虏不觉其为空营,复相持竟日,及觉欲追,则已远矣。”

    这里记载的是南宋名将毕德卿的战例,他就是用“悬羊击鼓,饿马提铃”骗了金兵几日。

    若是在大明用这法子,估计稍微有见识的将校就能识破了。

    可拿到这西南之地,那别太露破绽骗下来不是问题。

    只是……这位副将还是很感叹,那位小公爷之前给他们布置下来的计策完善了不少。

    比如饿羊再掏上口笼,然后在它们身上绑上铠甲假人。

    四周围则是捆些许青草,这些傻乎乎的羊就会到处乱窜。

    看起来与有人在城墙上几乎无异,至少天亮前骗过那些城下的安南人不是问题。

    “报!大帅,方才拿住一个细作!”

    便是这个时候,有军卒匆匆赶来在黎仁孝的亲兵身边耳语了几句。

    黎仁孝皱着眉头转过身去:“哦?!审问出什么来了?!”

    “此细作自称是占婆王下属,有秘情要面见大帅!”

    占婆王?!黎仁孝原本脸上挂着冷笑,但很快的他似乎想起了什么。

    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了起来,对着自己的亲兵道:“带过来,以礼相待!”

    听他这话说的郑重,亲兵亦不敢怠慢。

    赶紧拜下躬身退去,没一会儿便见得一名穿着占婆装束、身材矮小皮肤黝黑。

    看起来年纪在五十上下的家伙,被带了过来。

    他身上的痕迹显示,刚才他可没少挨打。

    “便是你要见本帅?!”

    看这人被带来了,黎仁孝的脸上却没有露出多少笑意。

    完全的不动声色,看不出喜怒来。

    便见黎仁孝转过身来,望着他:“占婆王让你来见本帅作甚?!莫非是要投降么?!”

    这细作扫了一眼左右,低声说了一句。

    黎仁孝脸色不变,但却抬手支开了左右。

    这才对着他点了点头。

    “某乃刘堂!接到了我家王上密信,脱离伪王军伍来与大帅汇合的!”

    却见这人抱拳拱手,沉声道:“昨日一战,贝尔曼军中明国副将要求立即撤离……”

    听的这刘堂的话,黎仁孝双目一凝怒哼了一声。

    果然,这占婆军中有着明国将校的存在。

    “伪王手中兵力不足,仅有两万人而已。”

    刘堂望着黎仁孝,沉声道:“旧港则是有我王上所聚四万大军,所以昨夜他们商定撤离。”

    “将兵力集中于旧港,与大帅决战!”

    黎仁孝听的这话,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爆竹一般的大笑。

    “噗~哈哈哈……”

    这伪王贝尔曼还真是蠢的可以,还有那明军的副将。

    任他们想破头也不会想到,那前占婆王斋亚麻弗庵竟然已经投靠了安南罢?!

    “我家王上密信中还言道,安南水师四天后可抵达!”

    眼见这刘堂的双眸闪过一丝狠厉:“届时,有我王上开城门、码头而到引大军入内……”

    黎仁孝此时却没有丝毫欣喜,因为他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安南水师已经出动了!

    毫无疑问,这是安南王黎晖的安排。

    然而他对此却丝毫不知情,说明……黎晖实际上并不那么信任他。

    “从此处到旧港需要多久?!”

    黎仁孝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低声对着刘堂问道。

    刘堂则是抱拳,恭敬的望着黎仁孝:“沿途城镇几乎全数撤离,若是行军够快的话……”

    “三日内应当可以抵达,就是赶路会累一些。”

    顿了顿,刘堂沉声道:“王上早已在沿途准备了些许粮秣,只是数量不大……”

    黎仁孝唔了一声,点头道:“辛苦了!”

    急切之间还能够想到为他们准备粮秣,这是很大一份心意人情了。

    却不知自家王上给这位占婆王许诺了什么好处,让他如此尽心的为安南办事。

    “事不宜迟,某觉着我等尽快开拔为好!”

    刘堂说着,拱手对黎仁孝道:“尽快抵达,也好多些时日准备!”

    “来人!传令下去,宰了这些羊犒军!饭后……开拔!”

    戚景通捏着手上的消息眉头皱起,身边的张小公爷和汪直则是轻抿茶水。

    他手上的消息,是安南水师即将抵达的消息。

    如何吞掉这些水师,就成为了他需要思考的问题。

    这些水师必须要全部干掉,不能给他们逃回去。

    而且最好是俘虏足够多的船只,再抓一些将校为俘。

    审讯出阳京的情况,再以他们的身份往安南的阳京。

    最好是兵不刃血直接拿下阳京,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破升龙!

    “您二位的意思,末将明白!”

    戚景通琢磨了一番,倒是觉着有那位占婆王的配合不是问题。

    “只是得预先安排一番,只要他们入了港必然无法逃窜!”

    自从成为了水师的辅帅后,戚景通就不断的在研究跳梆作战。

    大明的水师自从永乐朝发展到巅峰之后,便一直停滞不前甚至还倒退不少。

    好在这些年将操练抓起来了,负责的又是郭彦和这样有过漕运经验的老将。

    戚景通自己也曾驻防海边,负责的就是备倭。

    于是跳梆作战他也研究了一番,结合之前海盗们的经验。

    再有小公爷的阵法、新式武器,虽然说新式枪械火炮雨水下还是有影响。

    不过在戚景通看来,要把那些安南杂鱼全砸海里喂海龙王还不是问题。

    “哦?!世显有何良策?!可说来听听。”

    汪直对于这位水师辅帅还是很看重的,他也是在边军行走过的人。

    哪个将校有真本事、哪个将校浑水摸鱼,他门儿清的很。

    戚景通的军卒,汪直一瞅就知道。

    这是有真本事的人,而且接触一下还发现了戚景通极为有原则。

    几个老亲兵言道,若不是国朝提高了俸禄。

    这位可怜的将军靠着荫泽下来的祖产和俸禄,也就勉强能维持一家口粮。

    如今总算是涨了些许月银,又升了军职。

    不然老戚家这日子,真心难过。

    “末将意思,是先以埋线为由引安南水师入港上岸……”

    戚景通的计策其实也不复杂,就是让那位占婆王用占领港口的借口先把安南水师的人诳上岸。

    只要他们来、上了岸,那还不是等于没了牙的老虎?!

    几万大军刀枪抵着脑袋,除非疯了否则只能认怂。

    扣住些许将校、军卒,摸清楚海上滞留的安南舰队构成即可。

    只需要分掉他们一部分的战船、军卒,剩下的就好办了,直接围住!不服击沉!

    “此计甚妙!”

    汪直听的是两眼放光,直接“桀桀桀……”的笑开了。

    “世显啊!只要拿下安南水师,你便顺势挥师北上,直破阳京!”

    张小公爷亦是站了起来,望着这位抗倭名将的父亲心下感慨。

    难怪他能培养出如此优秀的儿子,人家本事从来就不差啊!

    只是他没有碰上好时候,没有让他一展身手的机会。

    有时候……这运道二字,说不信却又不能不信啊!

第六百八十八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拾柒)

    便是孙武白起李靖这样的名将,若是并非身逢乱世也难得武运昌隆。

    戚景通当时也仅是逢上刘贼及青州李琪,两者不过是些许乱匪。

    虽然他屡战屡胜多有战功,却未足以铸就威名。

    当然,国朝还是看到了他的功绩的。

    所以后来他才擢大宁都司掌印,并曾为大明最为核心的神机营为坐营副将。

    只是文宦们对他评价不高,多言道其正直清廉、政声颇佳。

    然而若仅仅是如此的话,他拿什么破刘、李二贼屡立战功?!

    戚景通嘉靖二十三年病逝,而他不仅之前对于其子戚继光言传身教。

    更是留下了数百卷用兵、练兵心得,若无这些如何造就其子戚继光后来的威名?!

    “叮叮当当~~”

    黎仁孝很满意的看着安南的军卒们在扎营,那位刘堂果然未有虚言。

    这里的路边堆积着一袋袋的稻米,看起来似乎是最近放下来的。

    虽然都是糙米,但好在数量足够。

    让亲兵们带着人在山林里游荡了一番,打下些许野物这一天也就吃下去了。

    刘堂的消息倒是不断的传来,首先就是那位贝尔曼联系上了大明人。

    因为现在占婆的总兵力达到了五万余,于是明国水师准备协助他们防御旧港。

    这对于黎仁孝来说可不是什么好消息,加紧行军成为了必然。

    轻伤军卒已经被黎仁孝指派护送重伤军卒,并携带着烧成骨灰的尸首先行回安南了。

    余下的九万余大军,基本都是有一战之力的。

    “吃完后,便做干粮!明日全天赶路,日落休息!”

    缓缓的吐出一口气,黎仁孝很快的下达了自己的命令。

    时不我待!早到总比晚到好,尤其是如今安南的水师不受控制的情况下。

    “小臣莽瑞龙,见过上朝天使……”

    第二次来见汪直和张小公爷,莽瑞龙显然没有第一次的时候那么紧张。

    这段儿被安置的好吃好喝,显然大明没打算宰了他。

    所以莽瑞龙也就安心了一些,说明事情还有转机不是。

    “这位是我大明水师辅帅戚世显!世显啊,这位是东吁使臣莽瑞龙。”

    汪直笑吟吟的介绍了一番,戚景通与这莽瑞龙则是赶紧互相见礼。

    让他们二人坐下后,汪直才轻声道:“莽瑞龙,过几日你便随着戚辅帅的战船出海。”

    “到了地方,自然会有人与你联络。”

    “到时候要做什么,你全听他的便是。”

    汪直说着,顿了顿轻声道:“只要配合行事,你之家眷可保无恙!”

    莽瑞龙赶紧起身大礼拜下,连声感激。

    汪直却摆手将他挥退,命人将他带走后才对着戚景通道。

    “此人话语信三分,人则不可用。”

    待得莽瑞龙走后,汪直才对着戚景通道:“世显,你且送他到阳京即可。”

    “沿途若他老实则护他安全,若是有所企图……”

    顿了顿,汪直轻声道:“那便斩了罢!”

    戚景通哪里能不知道汪直是什么人,从前西厂厂督、如今的军部谍报司掌印。

    无论是哪个身份,都是从事细作消息谍报的。

    他的话不必探究,只需要执行就是了。

    “到了阳京,自然会有人来接他。”

    说着,汪直轻声道:“之后的事情,你便不必理会了!”

    “末将领命!”戚景通点了点头,随后望向了张小公爷。

    这位天下风云麒麟儿、国朝玉螭虎虽然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但戚景通却很明白。

    无论是安南还是东吁,甚至滇南的一切。

    全都是在这位玉螭虎的掌控之中,甚至阁老李东阳的到来都是接手的罢?!

    无论是伏羌伯毛锐还是恭顺侯吴鉴,实际上仰仗者唯有这位小公爷而已。

    数万大军深入敌境,还得轻兵直上夺取敌方首都。

    作为援军的伏羌伯毛锐部被二十余万大军挡在境外,占婆这边不知道到时候能不能全歼来敌。

    可以说,这是极为险峻的一招棋。

    “戚将军且放心,安南黎仁孝一定在你抵达阳京前将会受俘。”

    戚景通摇了摇头,对着张小公爷便是行了一个军礼。

    “末将所担心者,非安南人……而是占婆人。”

    汪直听得这话,猛然瞳孔一缩:“世显有所发现?!”

    “末将不是担心他们做反,而是担心……”

    戚景通苦笑着叹气道:“占婆军卒,比之卫所更为糜烂……”

    “呃……”张小公爷很是无语,这倒是挺没办法的事儿。

    毕竟占婆这些军卒除了少部分是原占婆个头人们的私兵外,其余几乎都是流寇、流民。

    再说了,占婆哪怕从前军力鼎盛的时候还不是被安南压着打。

    这些军卒的战斗力可想而知,戚景通不担心他们起反心。

    他担心的是,这帮瘪犊子扛不住啊!

    “不必担心,咱家不至于让这种事情发生的……”

    汪直笑眯眯的对着戚景通轻声道:“去罢!好好准备,到时候拿下了升龙……”

    “或许才是你真正作战的开始!”

    安南,省原。

    这座安南重镇早已经变成了一座兵城,大军进驻后无数的百姓开始后撤往升龙。

    城中的官衙,早已经成了帅府。

    黎廷彦就驻扎在这里,而他现在则是在招待着一个人。

    桌子上摆着些许山珍,还有难得一见的烈酒。

    “崇郡公不必多礼,此番某家前来乃是有事相求……”

    来人举杯淡淡一笑,然后遥敬了一杯饮下。

    “崇郡公亲眷已然撤离升龙,后日就会抵达省原与您汇合了。”

    黎廷彦点了点头,望着来人一饮而尽:“辛苦!”

    来人缓缓的放下了酒杯,声音变得轻柔了起来。

    “此番前来,乃是有事需劳烦一番崇郡公……”

    黎廷彦似乎毫不意外,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悔迟兄,你我二人非初次往来了。”

    “意料之中,且说罢!”

    来人便是李福达,却见他哈哈一笑:“崇郡公快人快语,好!老夫亦不客气了!”

    便见李福达抬起手臂,缓缓的按在了桌子上。

    望着黎廷彦一字一句的道:“李某要的,是升龙的开门!”

    他的这话一出口,黎廷彦猛然瞳孔一缩。

    但他却没有任何疑问,甚至李福达的话一出口他就点头了。

    “好!你可持我令牌、密信,往升龙寻左营副将阮文武。”

    李福达先是一皱眉,但随即似乎想明白了什么。

    却见他郑重的站起身,拿起酒壶恭敬的给黎廷彦倒上了酒。

    然后端起杯子,躬身沉声道:“崇郡公……当世人杰也!”

    黎廷彦听得这话,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惨笑。

    端着杯子站起来,和李福达碰了下一言而尽。

    当杯子放下的时候,他已经是眼眶略有湿润了。

    “老夫事黎朝三代,开国那会儿时局艰难不曾走……”

    “圣宗时四处征伐未曾走,即便是当今大王削我兵权时亦不曾走……”

    黎廷彦的眼中流露出一丝的悲凉,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

    “没成想,临了居然一生忠名付诸东流……”

    李福达微微一笑,坐在了椅子上望着黎廷彦一字一句的道。

    “滚滚大潮,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崇郡公为黎朝三朝卖命,这爵位是挣出来的!而今安南要亡……”

    李福达说到这里,缓缓的站了起来开始往外走。

    “您即便是心有忠义,也不至于举家殉葬罢!”

    黎廷彦没有再说什么,轻叹了一口气起身道了书案处。

    抽出一张信笺研了些许墨,匆匆的写上了几句、用上钤印。

    吹干后塞入信封加盖火漆,又从怀中摸出一块铜牌一并递给了李福达。

    随后整个人疲惫的靠在了椅子上,望着横梁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李福达见此悠悠的叹了口气,躬身作揖缓缓退去。

    “哗啦~哗啦~”浪花拍打在战船上,阮维武站在甲板上看着一艘小船打着灯笼缓缓的靠过来。

    远远的用约定的灯火打闪过,才允许他们搭载小船过来攀上战船。

    阮维武不必吩咐,下面的军卒很清楚。

    只允许对方过来三个人,而且要查验过印信。

    一切都没有问题后,上船的三人才被领到了他的舱室。

    “且说罢!占婆王让你们来作甚?!”

    来人恭敬的拿出了一封密函,双手递交给阮维武没有说话。

    拿过这封密函,阮维武借着火光看了起来。

    一点点的读下来,阮维武的脸色不由得逐渐阴沉。

    贝尔曼在边境上与黎仁义一战,竟然是吓破了胆子。

    连夜收缩兵力撤回了旧港,随军的明国将校也认为到时候了。

    于是放出信鸽,通知附近的大明水师前来支援。

    根据那将校所言,附近的大明水师兵力可不少。

    贝尔曼现在要集中兵力,准备在旧港死守。

    而且还准备要安排人手,到旧港迎接明国的水师。

    这可是极大的计划变动,如果明国的水师赶来前没有歼灭贝尔曼。

    后续要打多久,这谁都不知道啊!

    “明军水师有载火炮、火枪等火器,端的是厉害!且有三千料大船……”

    阮维武听得这话手里一抖,差点儿信就跌地板上了。

    我……尼玛!安南的水师,哪怕是他的座船也才一千料啊!

    敲里吗!这三千料起,就算是撞也能撞垮他们这些小船了。

    明军的火器他倒是不甚在意,当年明军攻打安南火器也很厉害。

    然而这会儿海上却用处不大,更多的是得靠船撞、跳梆战。

    “你便是前来领路的?!”

    信上那位占婆王也很着急啊,毕竟现在安南水师都到外海了。

    如果他勾结安南的事儿曝光了,那肯定得全家富贵。

    即便是贝尔曼不计前嫌,明国也肯定会宰了他全家。

    “是!小的乃是来为将军领路的,同时还需遮掩一番……”

    来人躬身抱拳,轻声道:“小的船上有商队的旗子,将军挂上便可入港。”

    神不知、鬼不觉的先让一部分人进入海港,剩下的舰船则是隐蔽起来。

    大明的战船厉害,可他们的战船靠岸就不那么可怕了!

    只要他们的船员登岸、战船下了锚索缆绳,安南水师凭借灵活再配合占婆王码头的奇袭。

    即便是他们有三头六臂,也只能是饮恨当场!

    “将军!此事万万不可懈怠,据闻此次来的都是明军精锐。”

    来人躬身肃然道:“多历战阵厮杀,又有水师辅帅戚景通率领……”

    “若是让他们重回船上,逃得数艘都是大麻烦!”

    明军水师的主力可没动呢,信上说那位明军将校言语中提到。

    明军水师的主力战舰,可是五千料的大船啊!

    他这安南水师最大的也才一千料,要是走漏消息明军水师恼羞成怒大举袭来……

    人倒是能躲进港口里,船怎么办?!

    把他水师的船给烧了,那他们还能叫水师么?!

    一念至此阮维武站起来背着手,来回踱步。

    想了半天,才脸色阴沉的道:“上岸一事,本将亲自率人前往!”

    来人似乎被吓住了,赶紧躬身道:“将军不可!若是您亲自上岸,安南水师……”

    “此战若败,安南也就没有水师了!”

    阮维武走到了船舱边上“吧嗒~”一声推开了木窗,只见窗外月色莹莹。

    月光照耀在海面的波涛上,撒下片片碎银。

    “天佑我大越!既然当年明国败于我大越之手,今次……亦不例外!”

    阮维武看着窗外的月色,一字一句的道:“本将,将亲手送他们归西!”

    是夜,占婆旧港外海上的安南水师分作两队。

    主力战舰并没有直接出动,而是绕行到了另一处海湾内静候。

    其余的战船全数换上了商队旗,遮掩住了船上军械。

    天色刚刚亮起,阮维武便带着船队缓缓向着占婆旧港驶去……

    “哒哒哒……”的战马马蹄声响起,探马不断的在四周游戈。

    一身风尘的黎仁义终于赶到了旧港城外,远远的已经能够看到旧港的城墙了。

    “难怪伪王全军撤来此地,果然是处易守难攻之所啊!”

    黎仁义眯着眼睛望着远远的旧港,旧港毕竟发展多年了。

    于是这里的城池虽然不大,却是巨石垒砌的。

    高有丈余,延伸至海里。

    “扎营!埋锅、造饭!”

第六百八十九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拾捌)

    “哗啦~哗啦……”

    阮维武看着远远的港口处不断往来的船只,心下赞叹!

    这旧港果然比安南的阳京货殖更盛,看到了几艘一样挂着商号旗的巨舰阮维武不由得愕然。

    那上面的字他认得,此时的安南虽然有自己的“喃文字”。

    可勋贵文宦们都是要认识汉字的,否则的话会被鄙夷成文盲。

    这点的话,高丽国亦相似。

    他们后来自吹成“世界顶级文字”的棒子文字,其实就相当于注音而已。

    所以一直以来,他们的高层贵族都是要学习汉字的。

    倒是他们曾经玩过一出彻底废除汉字,然后很快的发现那些注音读不出来啊!

    就比如“真-甄”、“轩-萱”、“话-桦”……,如果只有读音没有字的话那怎么读?!

    于是曾经废除汉字的棒子,后来灰溜溜的又把汉字的学习增补进了课程里。

    而很多人所不知道的是,几乎所有的高丽人定下名字的时候就有汉字书写方式。

    比如有位高丽明星,一度曾被华夏媒体方译作“李俊基”。

    后来他到华夏活动亲自更正,他的名字汉字写法是“李准基”。

    并说明高丽人在确定名字的时候,大多数都会有自己的汉字写法。

    “这些商船都是明国货殖会的,您看那艘——”

    边上的占婆带路党见状,赶紧解释道:“那是簪缨货殖会的,两千料!”

    听得这话,阮维武两眼放光!

    “能拿下么?!”

    说实在话,这真不能怪阮维武。

    安南就一小国,没有也支撑不起太大、太强的造船工业。

    尽管他们有不少的好木材,可没工匠玩个锤子。

    大明完全不一样,从沿海一直到金陵一大摞大大小小的私人造船厂就不说了。

    就举三大造船厂:龙江、清江、卫河,这三者为例。

    龙江造船厂占地就有八千余亩、工匠数千人,仅《成祖实录》载永乐12年间造海船两千七百余艘。

    清河造船厂鼎盛时期则有八十余分厂、占地沿河长达二十余里,常有匠户五千余、年造六百余艘船!

    即便是最小的卫河造船厂亦有十八分厂、工匠两千余人,年造海船、漕船七十余艘。

    这等规模哪怕是砍半放在安南,估计安南王也得搓着胸口赶紧喊关门。

    没辙啊!国力就摆在那里,这银子烧不起啊!

    即便是咬牙去烧,他们也寻不着这么多工匠来造船啊。

    所以阮维武才看着这些两千料的大海船流口水,便见他搓着牙花拍着来人肩膀道。

    “这些明国的海船归老夫了!莫要伤着,回头全填入我安南水师中去!”

    于阮维武来说,这不亚于后世的安南国看到了美利坚的小鹰级常规动力航母。

    那是羡慕的不要不要滴啊,哪怕不是顶级的核动力航母。

    可总比他安南水师,那可怜巴巴的千料战船强罢?!

    卧槽尼玛!狗日的明国,连个商船都比老子的座船强!该死的狗大户!

    来人赶紧点头抱拳称是,没一会儿他便在甲板上对着对面打出了旗。

    然后低声对着阮维武道:“将军,一会儿别露出铠甲。”

    “您的亲兵可以带刀,但其他人得装作船员不能带刀上岸……”

    这点阮维武倒是觉着能理解,他装的是东家、掌柜的。

    身边的汉子是护院,带刀自然是正常的。

    可船员也带着刀子上岸,这不引人注目才怪。

    本来就是风声鹤唳的时候,如果一支商队都带着刀上岸必然会引起注意。

    “且放心!老夫晓得!”

    说着,阮维武招手让几个亲兵过来低声用安南话吩咐了几句。

    随后便有人乘着小船,将命令传到了其他船上去。

    说起来安南人这水师也算是挺……磕碜的。

    连阮维武这位主帅的座舰都只有一千料,可想而知其他战船是个啥情况。

    八百料、五百料的拢共算下来也才十来艘,余下多是四百料、三百料、二百料的小船。

    虽然号称是水师,但说白了也就比曾经的倭寇、海盗那战船强点儿。

    这回冒充商船,阮维武本来还觉着带着旗舰来是不是不好。

    哪怕来人说没有问题,沿途他还是略有忐忑。

    如今看人家明国的商家海船都两千料,他瞬间知道自己真相多了。

    他这一千料的船、还有身后那些几百料的,在这里真的不起眼……

    “将军且稍待!”

    占婆王的人拱手后跳下了小船,很快的到来岸边吩咐了一通。

    随即码头上便换上了一批人手,阮维武心里暗自点头。

    看来这占婆王还是有点儿能耐的,至少在码头这边掌控的不错。

    舢板很快的搭载了起来,换掉安南水师装束的汉子们开始陆续下船。

    好在他们本来着装也不太统一,所以换上问题不大。

    “一会儿将军与我一并到驿馆住下,小的接到消息黎将军大军已抵旧港……”

    阮维武听得这话不由得呼出一口气,随后点了点头。

    黎仁孝到了,那就说明决战要开始了!

    想到这点,阮维武便有些激动。

    随后他又不由自主的转过头,望向了那些两千料的大船。

    此时他发现,港口上好些水草在漂浮着。

    按说如此大港船只往来甚多,怎么会有如此多水草海藻?!

    而安南水师的精锐们,则是在占婆人的带领下不断下船。

    走出码头没多远,便可以看到很多店铺。

    只是现在这些店铺都关着门,只有远远的一处驿馆还开着。

    “驿馆里住不下那么多人,其他的弟兄小的都安置在码头货舱去了。”

    阮维武点了点头,没说话。

    信步跟着这来人很快的踏入到了这驿馆中,掌柜的和几个伙计见他们人多赶紧凑上来。

    “大人,你且先坐着!小的让他们准备房间饭食去。”

    说着拱手告退,伙计奉上了茶水后也躲在了柜台里。

    阮维武不疑有他,一摆手让人坐下侯着。

    然而他没有等到饭食房间,却等到了匆匆而来的水师其他将校。

    见此,阮维武不由得一皱眉:“都来了,弟兄们怎么办?!回去!”

    这些个将校们也有些发懵,对着阮维武拱手道。

    “大人,不是您下令让我等前来开会的么?!”

    阮维武闻言眉头一皱,刚要开口说本将没下此令。

    但猛然间他脸色一变“啷呛~!”一声抽出刀来,然后似乎晚了……

    “隆隆隆~”的声音响起,眼见得一张巨大的麻绳网从上到下突然将这驿馆重重罩住!

    阮维武猛然抬首大吼一声:“上二楼!”

    这些军卒们呼啦啦的便向着楼梯冲去,然而那掌柜的和伙计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二楼了。

    他们笑吟吟的将一个个的坛子顺着楼梯扔下来,却见这些坛子“乒乓~”的摔个粉碎。

    顿时这油脂喷溅到了整个楼梯,那些冲在前面的亲兵“轰隆~”的一下摔成了滚地葫芦。

    一张张的渔网兜头飞盖下来,“哗啦~”猛的一下罩住了这些亲兵。

    随后被一紧,顺着绳子直接就拉了过去。

    棍子“噼里啪啦~”的如雨点般砸下,这票人动作麻溜的如同积年老匪……

    “吱呀~噼里啪啦~”油脂很快的随着破碎的坛子,灌满了整个地板。

    张小公爷曾经通过电影获得的灵感,在提交给汪直这个老阴货后被发扬光大。

    渔网的倒钩上涂抹着麻药,只要刮伤了没一会儿就会浑身发软无力。

    所以,哪怕是有几个亲兵仗着反应快、身材矮小躲过了渔网。

    但只要被钩伤还是很快的便开始头昏眼花,他们心里都闪过两个字:栽了!

    “恶贼!小人!杂碎!!”

    阮维武怒目圆瞪,也是这会儿他听到了远处码头传来的喊杀声。

    猛然间,他想起了那些漂浮的水草海藻。

    是啊!活动繁忙的海港上,哪里来的这么多海藻水草?!

    这分明有人刻意给布下的……

    “哗啦~”一个个的身影从水中缓缓冒出,再通过钉爪一步步的爬上安南人的船。

    战船上近乎八成的安南人都下船了,留下的只有值守的极少数人。

    所有的船上加起来,都不知道有没有两百人。

    仅仅是这点人手,根本就无力反击。

    一队队的小船如同饿狼一样猛的围了上来,身着藤甲的军卒飞快的攀上船只。

    舢板上更是有着一大队的人马吼叫着杀来,一时间船上的安南人陷入了绝望……

    不过,比他们更绝望的是在仓库里的那三千余安南精锐。

    一门门的火炮、一支支的火枪,透过巨大的车阵盾牌指着他们。

    整个仓库都被围了起来,而偏偏他们没铠甲、没武器。

    城外,黎仁义的大帐匆匆的跑来了一人。

    “将军!安南水师已在码头起兵,我家王上正在率军前往支援!请立即发动进攻!”

    黎仁孝双目闪过一丝精光,却没有立即搭话。

    而是起身飞快的冲上了寨墙,远远的看到远处的码头冒起的烟尘、隐约传来的喊杀声。

    这才哈哈一声长笑:“来人!擂鼓!进军!”

    “破城后,许索半日!哈哈哈哈……”

    黎仁孝说这话的时候,眼中余光扫过了那占婆来人。

    见他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不由得更加得意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拾玖)

    占婆人显然已经陷入了内乱,因为城墙上的人竟然慌乱的开始撤下去。

    “快!快!马上进攻!快!!”

    黎仁孝见状瞪着眼珠子,大声吼叫着。

    眼见营寨的大门“嘎嘎嘎……”的打开了,一台台的攻城器械被推出了营寨。

    旧港因为多年作为均输之地,于是城外比之前的那小城要开阔很多。

    足足两万余大军的展开,在这里竟然不显拥挤。

    一早就定下了方略的黎仁孝看着阵型铺开,然后登上城寨随时准备亲自上阵。

    九万余大军分作三个批次,第一波如果没有拿下的话。

    第二波会再次发动强攻,第一波则是撤到后方修整。

    往复冲城,直至最后拿下这座城池。

    “隆隆隆……”的军伍踩踏的大地都不断的轰鸣,数万人嘶吼的声音似乎压下了一切。

    旧港城前方的拒马很快的撞上了安南大军,那拒马边上的陷马坑、陷阱第一时间起到了作用。

    “咔啦啦~”一块块的翻板、钉板刺进了安南军卒的脚底,这些安南军卒顿时发出凄厉的嚎叫。

    然而他们的同袍都得大索半日刺激了,红着眼珠子嗷嗷的叫着继续冲城。

    对于占婆人的陷阱黎仁孝只是报以冷笑,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

    于大局而言,全无影响。

    果然,那些陷阱不一会儿就被安南军跨过了。

    倒是城墙前的壕沟比较麻烦,安南军不得不将云梯铺上去。

    好让自己的人手和攻城器械,可以先行前往。

    “嗡嗡嗡……”

    城墙上的占婆人也开始了反击,一簇簇的箭羽呈抛物线升空。

    随即便如雨点一般“噼里啪啦~”的落下,便听得“扑扑扑……”的声音响彻在壕沟上。

    安南的军卒们嚎叫着被这铺天盖地的箭雨,直接横扫跌入壕沟内。

    壕沟里满是木桩尖刺,一旦跌落进去便立时被扎的肠穿肚烂。

    凄厉的哀嚎声在这白日里响彻,竟是让人在煌煌烈日下亦不由得生出一股寒意。

    “啾啾啾……”一枚枚的羽箭撕裂了空气,将这些安南军卒们钉死在了地上。

    下面的安南军卒们赤红着眼珠子,发出了如同野兽一般的嚎叫。

    他们疯狂的抬着云梯冲上前去,还有冷静的推着盾车、冲车越过壕沟。

    随后向着城墙扑杀过去!

    “兹拉~~”一锅锅的滚油从城墙上倒下来,随后则是一枚枚的火箭“嗖嗖嗖……”追击而至。

    顿时这城墙下“轰~”的燃起了大火,上次小城的火焰规模与这次几乎没法比!

    城墙下的安南军卒们发出了渗人的凄厉哀嚎,浑身冒着火的军卒们绝望的四下乱窜。

    那些冲车、盾车被疯狂的烈焰吞噬着,同时被带走的还有无数的性命……

    “嗵嗵嗵……”一枚枚陶罐被小型抛石机砸到了壕沟处,随即便是点燃的火箭喷薄而下。

    壕沟处堆积的安南军卒们惊恐的吼叫着想要撤离,然而后面却被堵住了。

    便见得“轰~!”的一下,瞬间火光冲天!

    壕沟处的安南军卒顿时浑身喷溅着火焰,哀嚎着扑向后方的人群。

    那些假设在壕沟上的云梯被“轰~”的一下,也跟着烧了起来。

    原本跌落到了壕沟木桩上的安南军卒,很快的被汹汹燃起的烈焰吞噬。

    空气中传来了肉类被烤焦的气息,一股股黑色的浓烟喷薄而起。

    像极了那狰狞的恶鬼,盘旋在这城池的上空。

    它们狞笑着、猖狂的盘踞着这里,将一条条的性命收割……

    “擂鼓!吹号!继续冲!!”

    黎仁孝面无表情的下达了命令,第一波强攻约莫损失了数千人。

    但在黎仁孝看来还是起到了效果的,占婆人的手段都试探出来了。

    “吩咐第三队多备沙土,二队填掉壕沟!继续攻城!”

    黎仁孝到底是当年跟随着大越圣宗东征西讨的人物,老家伙很沉得住气。

    他清楚攻城就是持久战,希望不可能全寄托在水师取得战果上。

    如果水师能够里应外合攻下城池自然更好,如果不成就得靠自己了。

    但无论是水师行不行,加大强攻力度都是最好的选择。

    水师不成了,他加大力度破城则是能尽快帮到水师。

    若是水师那边进展顺利,自己则是能帮水师吸引更多的兵力。

    “嗖嗖嗖……”果然,采取了填埋壕沟策略的安南人很快的收到了奇效。

    城墙上的占婆人除了用弓箭骚扰他们之外,其他几乎做不了什么。

    安南人则是顶着大盾,背着一筐筐的沙土将壕沟填上。

    “嗵嗵嗵……啪啪啪……”

    一枚枚的油罐再次被抛过来,随后便是例行的火箭“轰~”的将油脂点燃。

    但安南人已经知道如何应付了,便见他们用沙土“扑扑扑~”的盖上去。

    燃烧起来的火苗很快的就熄灭了,而占婆人的骚扰并没有止住安南人的脚步。

    喊杀声中他们很快的将壕沟填出了几条扩路,攻城战再次疯狂的展开。

    这一波次的进攻更为猛烈,因为壕沟被填上更多的安南军卒可以杀来!

    同时一辆辆的冲车、盾车亦被推到了城墙下,随之而来的还有云梯、一框框的泥土。

    即便是如此,黎仁孝却没有一丝笑意。

    他很清楚,现在才是真正较量的开始。

    占婆人既然选择了旧港石城作为依仗,必然是有其跟脚的。

    如果仅仅是两拨人就攻下来的话,他们又怎么会选择这里?!

    “啾啾啾……轰!轰!轰!!”

    果然,占婆人很快的动用了新的手段。

    却见那城上很快的被抛下来大小不一的圆球状物,这些圆球被丢到了安南军卒中便猛然炸开!

    “震天雷?!不……此物可比震天雷更甚!”

    黎仁孝眯着眼睛,很快的判断出这是何物。

    震天雷者,宋代已有之。

    其样式有:合碗式、罐式、葫芦式、圆球式……等等。

    金、元时期都有使用,大明自然也不例外。

    《金史·赤盏合喜传》载:

    “其守城之具有火炮名‘震天雷’者,铁礶盛药,以火点之,砲起火发,其声如雷,闻百里外。”

    《全元散曲·红绣鞋·失题》则言:“惊得胆丧,諕得魂扬,便是震天雷不恁响。”

    其实说白了,就是古代版的原始手榴弹。

    点上撚子用投石机或者人手,往敌军的人群里抛。

    火药炸开后,壳子爆成碎片可伤敌。

    “轰!!”一辆冲车直接被铁罐砸中,爆炸的铁罐将这冲车整个炸散。

    那边上躲闪不及的安南军卒被这爆炸轰然掀翻,一根根的木条“呼~”的破空飞旋。

    将边上的安南军卒“轰隆~”的砸翻在地,惨叫声顿时响彻在城墙外。

    “咔咔咔……轰!”

    一块块的钉板被竖起来,从城墙上扔下来。

    下面的安南军卒直接被“咔嚓~”砸的筋骨迸裂,血肉模糊……

    一枚枚的铁球“咣啷~”一声,带着铁链从城墙上被抛下。

    “轰隆~”的一下将盾车、冲车等生生砸毁,随后城墙上的占婆人“咔咔咔……”的转动绞索。

    将那铁球再次升了回去。

    “嗖嗖嗖……”安南人不看示弱的不断射出羽箭,然而城墙上大盾、钉板太多。

    这些羽箭只是无力的钉在板上、盾上,只有少数流矢伤及后面的占婆人。

    “哔~哔~~”竹哨声响起,失去了大部分攻城器械的安南人开始缓缓撤离。

    第二波的安南军终于疲惫了、退却了,他们如潮水一般缓缓的退去。

    但与此同时,第三波的安南军“咚咚咚~”的敲响了战鼓。

    第一波、第二波的安南军卒,开始组织弓弩手对占婆的城墙上进行抛射。

    “嗡嗡嗡……”的弓弦声竟是一下子压住了战场上的哀嚎惨叫声,壕沟被填出了好几条道路。

    云车、冲车、盾车……等等,这些更大型的攻城器械开始出现。

    一面面巨大的盾牌被竖起来,向着旧港城墙缓缓的迫近。

    “啾啾啾……”一枚枚的羽箭几乎将城墙上的大盾填满,没有任何一个占婆人敢冒头。

    无他,这羽箭实在是太密集了。

    双方的作战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黎仁孝死死的盯着占婆人的城墙。

    低声吼道:“擂鼓!吹号!全军压上!”

    “咚咚咚~!……”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整个安南军伍都动作了起来。

    打到现在安南人其实伤亡还没有到让他们崩溃的程度,这些军卒们还能再战。

    “阮维武那个蠢货在做甚?!怎的还没有拿下城内?!”

    黎仁孝似乎有些沉不住气了,他盯着远远的旧港城墙冷声道。

    “把战马准备好!若是还没有拿下……所有人便随我一并上阵!”

    身边的亲兵们听得此言,狠狠的点了点头。

    随后便匆匆的下去吩咐,顿时这营寨中忙碌开了。

    然而他们没有注意到,距离此处远远的山脚下一门门漆黑的火炮被推了出来。

    同时,一匹匹的战马也缓缓的解开了口笼……

    一位漂亮的少年骑着一匹黑色的骏马,身着玄色重铠昂首而立。

    他的手里握着一支千里镜,望着安南人的营寨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第六百九十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贰拾)

    阮维武被按坐在椅子上,他的身边跪满了下属的将校。

    满脸绝望的他看着面前这位面白无须的男子,心里只有两个字:完了。

    “咱家汪直,得天幸受我皇明陛下所命忝为帝**部谍报司总督司。”

    而在他面前的这名男子,赫然便是汪直!

    眼见汪直笑眯眯的“啪啪~”鼓了一下掌,他的身后很快的被带上来了一个人。

    “阮福?!你……你为何会在此?!你不是出使明国了么?!”

    阮维武先是一愣,随即眼中尽是惊恐!

    但接着汪直的话,直接让他的心从胸口凉到了腚眼儿。

    “不仅仅是阮大人,还有安南崇郡公……”

    听着汪直那柔声细语,阮维武顿觉是惊天霹雳!

    崇郡公如今,乃是安南国二十余万大军的统帅啊!

    除去这旧港城外黎仁义的十万大军,唯一有作战能力的军伍了。

    可以说,如果连他都投靠了明国……

    这仗……这仗还怎么打?!

    似乎还觉着震撼不够,边上的阮福谄媚的对着汪直作揖后。

    转过身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阮维武。

    “您当年亦在崇郡公手下,他的笔迹钤印您认得出来罢?!”

    后者瞳孔一缩,拿过这封信便抽出了里面的信纸。

    几乎是愣愣的再三确认,上面钤印的缺口标识完全一致。

    阮维武绝望了,他知道这就是他曾经上司崇郡公的手笔。

    无他,当年在崇郡公下属这笔迹、钤印他接触太多了。

    “不瞒阮将军说,即便是城外的黎仁孝部也要覆灭了。”

    汪直平静的望着阮维武,轻声道:“那么,将军想要为自己和家眷们求一条活路么?!”

    阮维武还能说什么,连崇郡公都选择了投降他还能说什么?!

    崇郡公可是三朝元老、圣宗朝时期的悍将,多次率军开疆扩土的人物啊!

    如今连他都选择了投靠明国,那么他们这些后来的小虾米又能如何?!

    这个时候,阮福缓缓的靠近了阮维武。

    “阮将军,本属同僚老夫便劝你一句……”

    靠在了阮维武身边,阮福轻声道:“此处可有不少人,能替你投降呢!”

    听着阮福的话,沉默的阮维武用余光扫了一下。

    边上那些曾经的下属们都垂头丧气,但亦都竖着耳朵等他的表态。

    显然这些将校们,肯给安南殉葬的可没几个。

    如果他阮维武不愿意,相信这下面的人抢着干的可不在少数。

    “只求大人能救罪臣家眷,罪臣……愿以死相报!”

    便见得阮维武“扑通~”一声跪下,脑袋在地上“邦邦邦~”的作响。

    想明白了这层的阮维武很清楚,自己可没拿捏的本钱。

    阮福作为文臣投靠了,崇郡公手握二十余万大军投靠了。

    自己手上这点儿兵力算什么?!这一个水师将军的身份,又算得了什么?!

    “海上残留的那些你且去一封手令,命他们投降罢!”

    汪直淡淡一笑,起身向着门外走去:“然后随咱家上城墙,外间的那些军卒……”

    “能少死便少死几个罢了!我朝陛下仁慈,不喜杀戮……”

    唔……主要是人特么都挂逼了,谁给咱大明修路去?!

    据九边的崽子们传回来消息,货殖会那帮狗东西才一个月就用死了小两千号苦囚。

    这……当真不为人子啊!壮劳力可是那么好抓的?!

    咱家跟小公爷在外面打生打死,尔等不能在家里随意往死里使啊!

    这回是在安南、东吁抓了一大摞人回去,下回上哪儿抓去啊?!

    国朝上下两京十三省,现在又囊括进了草原。

    要修的路、修的堡子、修的城池可不少,都叫尔等弄死了谁去修?!

    “杀!!”此时旧港城墙处,所有人都杀红了眼。

    擂木“轰隆~”的被推下去,顺着云梯将无数的安南军卒砸的惨叫跌落。

    一锅锅滚烫的热油“哗啦~”倒下,火箭随即“啾啾啾……”的将大火点燃。

    甚至那些安南军卒带着的沙土都来不及倾倒,便被火海直接吞噬了下去。

    “嗵嗵嗵……”一枚枚的震天雷被抛射下去,落在了弓手们的头顶。

    便听得“轰!轰!轰!!”的爆炸声传来,在半空中爆炸的震天雷真正的释放了自己的威力。

    爆炸中巨大的气浪,还有那一枚枚飞旋的弹片“噼里啪啦~”的将弓手扫翻在地上。

    这些爆炸的破片比后世的弹片更大,于是一旦被击中造成的杀伤比后世的更大!

    十余枚震天雷在头顶爆炸所造成的效果,就是爆炸的破片几乎覆盖了泰半的弓手。

    “呼呼呼~”的破片飞旋着,撕裂的空气也撕裂了弓手。

    巨大的破片径直将弓手的躯体就这么蛮不讲理的直接砸穿,暴戾的力量凶狠的撕裂了肌肉。

    再砸碎了骨骼,最后“啪嚓~”一下喷溅成了漫天的腥血。

    “啊~~”凄厉的嚎叫声响彻在弓手人群中,整个大地被染成了一片猩红。

    城墙上的占婆弓手们趁机站起来,对着下面的安南军卒便是“嗡嗡嗡……”的拉动了弓弦。

    无数的羽箭如同雨点一般飞溅下来,所有暴露在城墙下的军卒们发出了绝望的嘶吼。

    “扑扑扑……”就是这一个瞬间,成片的安南军卒如同麦子一样被割倒。

    安南军卒们动摇了,他们犹豫了。

    这样高强度的厮杀已经让他们心生恐惧,他们到底是人。

    出现这样的情况并不意外,因为即便是现代军队出现30%的伤亡亦会出现动摇甚至崩溃。

    为何军队作战中,都是一触不破则走?!

    原因就在于,如果没有一次性拿下而伤亡却不断出现的话军伍自己就会崩溃。

    不如撤下去重整,让第二波发动进攻。

    亦或是撤下去修整之后,再鼓舞士气、调整策略发动进攻。

    这方面,美利坚有做过统计。

    在《前线空中打击效果评估:连级部队伤亡率,被压制与作战效能之间的关系》中,他们有做过图表。

    其中当队伍的伤亡率达到30%的时候,剩余的70%会几近崩溃状态。

    或是没有配合的乱打一气,亦或是消极战斗躲避甚至溃逃。

    而《西方的战争艺术》记载的拿破仑时期排枪对战中,胜利者法军伤亡约10%。

    失败者奥地利伤亡大约在17%,排枪时代相较来说军队更加职业化、训练协调性更高。

    即便是如此,当超过了10%的伤亡后阵线都会显得岌岌可危。

    其实不仅是在西方,在东方的我们更早的发现了战损率的影响。

    《孙子兵法·谋攻篇》就提到:

    “将不胜其忿而蚁附之,杀士卒三分之一,而城不拔者,此攻之灾也。”

    孙子亦认为,如果攻城方损失了三分之一都没有拿下城池。

    这便是“攻之灾”的降临,而这个提法则暗合了美军的统计。

    在美军的统计中,42场他们处于攻击方的战役中战损20%还能获胜的仅9场。

    可伤亡率达到30%还能取胜的,仅仅是2场。

    伤亡率达到了50%还能取胜的……连一场都没有。

    作为守方的情况下,45场战役中20%伤亡率还能取得胜利的略高。有十五场。

    30%的达到了6场,但到了50%的伤亡率依旧一样——连一场都没有。

    安南军此时的战损已经破了万人,这其中包括了小部分阵亡和大部分的受伤。

    毕竟他们中只有少数的将校及他们的亲兵,才能算是职业军人。

    更多的是农兵,平日里的主要工作是耕作。

    每十日能操练一次,那都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这样的情况下,指望他们有死战之心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当大量的袍泽翻倒在城墙下,无数的腥血、被炸开的残肢碎肉四处飞溅。

    那些同袍被烈焰吞噬后飘散在空气中油脂的腻味儿,都让他们几近崩溃!

    他们说的好听就叫“农兵”,其实说白了就是偶尔锻炼一下的农民。

    耕地才是他们最擅长的,让打个顺风仗还勉强。

    打这种恶仗,当前面能打的将校亲兵们损失泰半后他们就要崩溃了。

    “压上去!!”

    终于,在远远的城寨处黎仁孝下达了最后的命令。

    说完他便转身要下寨墙,下面已经有一千余骑、最后的近两万精锐准备突袭了。

    便是这个时候,他似乎感觉到了一束目光戏谑的看了过来。

    同时感觉到脸上有些发烫,他停住了脚步缓缓的转头望去。

    却见得远远的一丛树林子里,一门门黑色的怪异火炮被推了出来。

    随着火炮一同出来的,还有两侧“隆隆隆……”踏出的骑兵。

    明军!这是大明的军队!他们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他们是怎么到这里的?!

    黎仁孝心中顿时一股寒意涌上,直觉告诉他现在必须要马上离开!

    离开这里、甚至离开占婆,越远越好!

    “敌袭!!”

    凄厉的吼叫声在硬盘中响起,然而这一切似乎都晚了……

    “嗵嗵嗵……”

    猛然间爆炸声响彻在旧港城外的上空,数十门火炮同时轰鸣甚至将战场上一切的声音都压了下去!

    那些在旧港城墙下厮杀的安南军卒们,愣愣的看着远处喷薄的硝烟。

    “啾~啾~啾~~”

    锥形的炮弹在火药瞬间点燃之下,承受了巨大的能量顺着膛线飞旋出来。

    它们旋转着撕裂了空气,它们的身躯在撕裂空气中被灼烧的通红!

    “轰!轰!轰!!”

    炮弹终于落下了,它们的落下造成的是面对着他们的城寨寨墙如同腐朽的旧纸张一般瞬间粉碎!

    “轰隆~”的撕裂声炸响,被炸的支离破碎的寨墙木桩碎屑漫天飞舞。

    黎仁孝惊恐万状的望着这被瞬间撕碎的寨墙,喉咙里发出“呵呵……”的怪声。

    这……这是明军的火炮?!明军的火炮何时有如此之大的威力了?!

    “聿聿聿~~”

    安南人的战马原本就被火炮的巨大轰鸣声给吓到了,当炮弹在它们身边爆炸后直接造成了惊马!

    这些动物的直觉比人更精准,这一刻它们分明是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求生的本能让它们不由自主的发狂将主人从身上甩下来,然后疯狂的撞击寨墙要冲出去!

    “嗵嗵嗵……”

    然而无论他如何想,对面的火炮却没有停歇。

    “啾啾啾……轰!轰!轰!!”

    炮弹此时已经犁进了城寨中,爆炸将一个个的营帐掀翻。

    “轰隆~”的爆炸声掀起了一阵阵的气浪,飞旋的破片带着尖啸声将安南的军卒撕裂。

    一时间整个安南营寨中的军卒们心头升起了一股绝望,这不是对等的力量啊!

    这完完全全的就是一面倒的屠杀!

    “轰!轰!轰!!”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第三轮的炮弹已经如雨点一般泼洒下来。

    安南军的士卒们已经跟战马一样癫狂了,他们现在只想逃出去!

    逃离这座军寨、逃离占婆,他们只想活下来。

    然而炮弹之下乱窜的他们在狭窄的军寨中,只能是引发更大的伤亡。

    “啾啾啾……轰!轰!轰!!”

    无数残破的尸块粘连着肌肉,和腥血一并飞溅着。

    营寨中的安南军卒已经疯了,连敌人都没有见着他们便已经被人碾压式的宰杀。

    这种他们从未听闻过、从未接触过的武器,让他们彻彻底底的丧掉了胆气。

    毕竟这个年月里,都是还讲究神鬼之说的。

    这些个安南军卒们在爆炸的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传说中的天罚!

    明军从前可是被叫做“天军”的啊,莫非他们真是得到了天眷、有了神器么?!

    若不是神器,怎么能够如此厉害?!怎么能够从数百步外直接将自己坚固的营寨炸个粉碎!

    “轰!轰!轰!!”

    爆炸声似乎没有尽头一般,在营寨中不断炸响。

    安南的军卒们彻彻底底的疯了,他们狂吼着、嚎叫着、癫狂的奔跑着。

    然而他们,却不知道自己在跑什么、在吼什么。

    黎仁孝所在的寨墙并没有被轰塌掉,但双目无神的他愣愣的看着由远而近的烟尘浑身不住的颤抖。

    这位后黎朝的老将艰难的拧过头来,看着下面军心崩溃的安南军卒……

    他的心里只闪过了两个:完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贰拾壹)

    “隆隆隆……”马蹄的轰鸣声中,这战马如同滚滚洪潮带着碾压一切的气势轰然杀至!

    玄色的铠甲、狰狞的面甲,雪亮的枪尖闪烁着冰冷的寒光。

    “嗡嗡嗡……”

    弓弦声炸响,但却不是黎仁孝这边的安南军。

    而是对面的那些个明军!

    “啾啾啾……”无数的羽箭如同雨点一般“啪啪啪……”的,穿透了那些安南军卒的躯体。

    便听得“扑扑扑……”的闷声响起,那些癫狂飞奔的安南军卒凄厉的嚎叫着翻倒。

    黎仁义感觉自己的喉头正在发干、眼睛在发涩,他的嘴里呢喃着两个字。

    “骑射!”

    是的,这是曾经鞑靼最为拿手的战斗技艺——骑射!

    这些明军怎么会?!他们不是鞑靼人的死敌么?!

    “轰隆~”战马终于撞进了安南军卒的人群中。

    这本就混乱的人群,顿时无数的军卒被直接撞的飞了起来。

    “嗡~”一马当先的乃是一名黑甲矫健的身影,他掌中的长枪有若灵蛇旋舞。

    不断的将一个个面前、身侧的安南军卒挑的飞起,疑惑是割破他们的喉管。

    跟在他身侧的数十骑紧紧的贴着,不断的将他身边的安南军卒拨开。

    战马的马蹄下那些倒地的安南军卒发出了绝望的嚎叫,随后被马蹄“咔嚓~咔嚓~”的踩踏成了肉泥。

    一团团的碎肉在马蹄下粘连着腥血、破碎的骨渣,飞溅在这大地上。

    一道金甲身影从战马群中越众而出,向着安南军的帅旗处便扑杀过去。

    “吼~!”黎仁孝的亲兵们嚎叫着,想要拼死阻止这道身影。

    然而他们在这道金甲身影面前,就犹如纸糊的一般还未靠近便银光一闪!

    “啪啪啪……”的被抽的倒飞了出去,枪尖划开了他们的铠甲切开了血肉。

    腥血飞溅中,这几个亲兵惨然翻倒在地上。

    “呼~咔嚓!”

    猛然间,这金甲骑士掌中银枪狠狠的扎在了旗杆上。

    瞬间旗杆上的绳索断裂,那巨大的帅旗“呼啦啦~”的跌落下来……

    安南的军卒们颤抖着、绝望的要举起刀盾,然而一个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响起。

    “跪地投降者不杀!”

    尽管这安南话说的很不标准,但并不妨碍他们听懂了这句话。

    “隆隆隆……”那金甲战将的身后,乃是一群群的黑甲骑兵。

    他们此时已然杀至,面甲下犹可见他们那猩红的双眸。

    “跪地投降不杀!!”

    旧港城墙下的损失惨重,炮击下的无力和绝望。

    还有这被骑兵冲击下的震撼,这句话成了压垮他们的最后一根稻草。

    亦是此时,他们听到了营寨另一方传来“隆隆隆……”的声音。

    很快的营寨的寨墙“轰隆~!”的被轰了个粉碎,破碎的寨墙外不知道什么时候竖起了阵势。

    那是一块块巨大的板子,下面带着车轮的古怪阵势。

    但阵势上面露出黑洞洞的炮口,还有那看起来狰狞的枪口……

    一瞅便知道,这是一个巨大的杀阵!

    “跪地投降者不杀!!”

    所有的安南军卒们全都愣住了,他们互相看了看顿时不知所措。

    亦是此时,营寨寨门向着旧港城墙的那一面“轰隆~”声垮塌下来。

    便见得一个车阵不知道什么时候摆在了外面,一门门黝黑的炮口对着他们。

    刚才冲锋而过的战马已经在远远的地方勒住了,显然正在准备掉头回来再冲锋。

    “跪地投降者不杀!!”

    一时间,所有安南军卒的目光都望向了黎仁孝。

    他们很清楚如果自己率先投降,但黎仁孝却没有投降又有人杀出去的话……

    那在安南国,他们的家眷会遭遇什么。

    没有人敢率先投降,但他们确实无心再战。

    “将士们!老夫乃安南伪王特使、大越朝上大夫阮福!”

    便是这个时候,旧港的城墙上出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的话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黎仁孝远远的尽管看不清这个人的相貌。

    但这声音他却很熟悉,毕竟同殿为臣啊!

    “伪王不过是让诸位送死而已!他早已将割地求饶的诏书交予老夫,让老夫与上朝明国乞降了!”

    此言一出,顿时这城下的军卒们“轰~”的一下就炸开了!

    随后便是“嗡嗡嗡……”的议论声响起,那些个将校军卒们一时间士气跌落泰半。

    原本还想着是否要咬牙打下去,好歹自己战死了家里有抚恤的这会儿也犹豫了。

    “城下的弟兄们,某乃大越水师将军阮维武……”

    不等他们反应过来,城墙上有站上了一大群人。

    水师将军?!在他身边的那些看着鼻青脸肿的,有些被认出来是水师的将校。

    “大越水师五千弟兄,已看破伪王面目如今弃暗投明……”

    寨墙那头的黎仁孝瞬间脸色惨白,手上的刀“咣当~”一声直接跌在了地上。

    这一声似乎惊醒了其他的安南军卒,随即便听得“咣当~咣当~”的声音响起。

    下面的安南军卒们,已经开始丢弃手上的刀枪了。

    没有人想死,或者说没有人愿意无缘无故的赴死。

    而相较起营寨这边来,城墙那边早已经有无数安南军卒将手里的刀枪“咣当~”丢下。

    有几个窜身想跑,也就是他们刚刚迈步“嗖嗖~”几声弓弦响起。

    那想借机逃跑的军卒随即被钉死在了地上,而城墙上也传来了阮维武的声音。

    “只要跪地投降,上朝大军不伤人!!”

    这话一喊出来,那些原本惊恐的想要逃离的也停住了脚步。

    城门“吱呀呀~”的打开了,全副武装的占婆人“咔咔咔~”的迈着步伐组成军阵。

    散出来的人则是拿着绳索,开始捆人。

    那些原本犹豫着的安南人见状,赶紧丢下了刀子抱头蹲着。

    人家不杀人,那还跑什么?!

    “砰砰砰……”远远的营寨处,传来了火枪的声音。

    这些个安南俘虏们心惊胆心,但随即传来的声音又让他们平静了些。

    “跪地投降者活,意图逃窜者死!”

    没有人再试图逃窜了,尤其是一排排的巨盾“咔咔咔……”的向着他们逼近。

    这些安南的军卒们,开始缓缓的跪倒在了地上。

    他们这里多数都是农兵,本来见到上官、见到老爷也都要跪的。

    这个时候为了活命跪下来,没有人觉得有什么不妥。

    尤其是他们悄悄用余光看到,从军阵中走出来的军卒只是捆人没杀人后。

    这些个军卒们便把脑袋埋的更深了。

    少数的几个将校和他们的亲兵,就这么突兀的站在了人群中。

    他们愣愣的看着跪倒了一地的安南军卒,最终颓然的“咣当~”一声扔下了手里的刀剑。

    被捆绑着的俘虏们开始被送到了一边,但很奇怪的却没有人搭理寨墙上的黎仁孝。

    地上的刀剑、铠甲也开始被收走,俘虏则是凄凄惶惶的被拉到了一边。

    “黎朝将校、家中有资财可赎身者,且站出来!”

    这话说的那些俘虏们顿时眼睛一亮,这意思是可以让家里把自己赎回去?!

    顿时好些个将校们赶紧就站了出来,还有些许自认为家里有些许财资的也站了出来。

    “走走走……随某做个登记,家中住址、有多少地、银子……”

    剩下的军卒们则是绝望的看着这些人被领走,这里的多是农兵啊!

    他们家里哪儿有钱来赎身?!

    然而这一切他们也都习惯了,老爷们必然是比他们身高一等的。

    这队伍中其实还有些原本打算观望一下,但看着好几个侯伯老爷居然都能解开绳索了。

    还能带着亲兵一起走,顿时憋不住了。

    “还有某!某家中乃升龙大户!有财资可为某赎身!”

    城墙下,大量的安南俘虏们失魂落魄的被集中在一起。

    他们中那些个将校勋贵们,连带着他们的亲兵也都被挑了出去。

    “哒哒哒……”此时,那名金甲战将骑着战马缓缓的来到了寨墙前。

    在他身边则是跟着先前那位带头突入了营寨的黑甲骑士,黎仁孝面无表情的抬眼望去。

    然而他接着听到的声音,却让他直接傻掉了。

    “公子!说了多少回了,您不许冲太前面!”

    这竟然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其声若黄鹂般清脆。

    而摘下了头盔面甲后,黎仁孝看到的那凶猛的铠甲之下竟然是女子。

    这女子年方二八的模样,生着一张端着俏丽的鹅蛋脸。

    脸上的那双水汪汪的杏眼中,如今满是怒气。

    便是这个时候,那金甲骑将的声音也传来了。

    “好啦~好啦~!妙安姐姐莫生气,下回一定听你呢!”

    这声音却是个少年的声音,轻柔间带着宠溺。

    那女子跨身下马,随即嘟着嘴轻声埋怨道:“让你上阵,回去老公爷还不知道如何说婢子呢!”

    说着,她牵着马走到了少年身边。

    那少年亦下马,这女子便将自己的头盔挂回了马鞍。

    双手恭敬的为这少年摘去了头盔,而此时因为这女子的声音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到了这里。

    “吧嗒~”链扣解开,这少年的头盔卸了下来。

    当第一眼看到了这少年的脸,黎仁孝直接就楞住了。

    便是此刻心如死灰、思绪纷飞,但这一刻他真的愣住了。

    “吧嗒~吧嗒~”少年踏着残破的梯子,缓缓的走上了寨墙。

    下面的安南军卒们终于可以看清了这个少年的相貌,他们和自己的主帅一样——愣住了。

    一群战俘居然傻呵呵的望着这少年,突然使得这处沙场出现了诡异的平静。

    “黎将军,久仰了!”

    少年的声音依旧轻柔,黎仁孝这才回过神来。

    随即便露出了一丝惨笑,下面的军卒们则是似乎终于回过神来。

    不少的俘虏不由自主的把头放低,甚至还有些低声呢喃着神佛的名号。

    还有战俘低着头对着身边的同袍叹气,难怪输了!与这仙童佛子去打哪里能不输?!

    黎仁孝已经猜到了这个少年是谁了,因为这个标志太明显了。

    即便是从来不曾见过这少年相貌的人,只需要听过他的传闻、再看到他的相貌。

    基本都可以肯定这就是他,即便是在一群人中你依旧能够一眼看到他。

    “上国麒麟儿,天朝玉螭虎!却不知老夫这败军之将,可否请您放过这些无辜将士……”

    站在了寨墙上,黎仁孝缓缓的对着这位少年拜了下去。

    这少年缓步走来,却一点儿也不慢。

    几乎是几个呼吸之间,便来到了他的身前将他扶起。

    “老将军请起,我煌煌大明自有天朝气度!岂是那嗜杀蛮夷耶?!”

    少年那张莹莹泛光的鹅蛋面儿上,一双丹凤桃花引得人不由自主的觉着他所言甚诚。

    被他所搀扶起来的黎仁孝望着这少年的面庞,心下不由得苦笑。

    若这少年豁出去行骗,恐怕就他这身皮囊不少人亦愿意受他所迷,晕头转向在所不惜罢?!

    而刚才那小小的言语交锋,也足以说明这少年不仅仅是空有一副好皮囊而已。

    指挥战阵、冲寨斩旗,再喝令投降一气呵成。

    如今更是走到了自己的面前,不仅没有丝毫胜者之骄更无丝毫大国傲气。

    “既是上朝,为何要灭我安南?!”

    黎仁孝缓缓的起身,却盯着张小公爷身体微微发颤。

    却见他死死的盯着小公爷,近乎是吼的说出这句话。

    下面的安南军卒中有识得官话的,也都竖起了耳朵。

    他这句话一出口,张小公爷那双丹凤桃花轻柔不再缓缓眯起。

    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冷硬:“安南?!此地是安南?!”

    “此地乃是占婆旧港!乃我大明属国占婆!!”

    黎仁孝听得这话不由得一滞,他很想说此地早被安南所占。

    然而这话他却说不出口,因为哪怕是旧港也是安南许给了占婆王的属地。

    “你黎朝无耻!屠戮占婆,杀掠百姓、血债累累!我煌煌大明,为属国主持公义有何不可?!”

    张小公爷声音冰冷,盯着黎仁孝一字一句的道。

    “某还未曾说,你那黎朝得位可正?!伪王黎立篡位夺权、不敬上国、阴险狡诈、卑劣无耻……”

    “尔等从贼,竟敢于我言大义?!”

第六百九十二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贰拾贰)

    一番话叫黎仁孝直接哑口无言,黎朝的确是得位不正啊!

    虽然说陈朝当年得位也值得权商,可人家好歹是李朝的皇帝李惠宗传位给女儿惠宗李佛金。

    然后陈家陈日煚娶李佛金,这才有了陈朝的。

    安南史的话说起来那真是一笔烂帐,包括吞了陈朝的胡朝。

    胡朝的胡季犛当年受陈艺宗信任,曾发誓说“臣不能尽忠戮力辅官家,传之后裔,天其厌之”。

    又说“纵糜身碎骨,未能报答万一,敢有异图!”,然后……

    这啥话都说的好好的娃,等陈艺宗死后就篡位了。

    篡位后还牛批轰轰的前攻大明、后打占婆,内杀前朝亲王臣属。

    总之这是前后左右内外,全都给得罪了。

    更伏兵虏走逃亡到大明的陈艺宗之孙陈天平,当时成祖派兵护送他归国复位。

    结果这胡朝的王二话不说,直接伏兵抓回来当众砍了。

    成祖这就受不了了,直接派兵把安南灭了。

    那一次领兵的大明诸将中,便有张家的老祖张辅。

    黎朝家的黎立当年趁大明虚弱得位,但大明一直都不承认他的。

    要求必须是陈朝的子嗣,方可以继位。

    双方一直胶着了许久,黎立最终通过使臣走通了大明些许文臣的关系。

    最终才艰难的取得了王位的承认,但给他的终究只是“指挥使”。

    现在的后黎朝黎晖之前一直争取的,就是大明“王族”的承认。

    可惜大明无论如何都不肯松口,反正就是不承认黎朝是安南王。

    攻伐占婆也是黎朝的黑历史,这一项项张小公爷提出来在场的全都哑口无言。

    他们能说啥?!张小公爷所言都是事实啊。

    “将军既胜,说甚都是对的!老夫……败军之将,夫复何言?!”

    黎仁孝的眼神黯淡了下来,他想到了黎朝曾经的辉煌。

    那时节他与郑公路等人打下占婆、打下沧澜,那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天要亡我大越!老夫……又如何能逆天而行耶?!”

    这个时候,姬武将们摘下了头盔从缓缓撤下的战车上拿来了桌椅碳炉。

    在黎仁孝目瞪口呆中,哗啦啦三两下的就在这寨墙上摆开了阵仗。

    “且坐罢!”

    见张小公爷如此吩咐,黎仁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坐了下来。

    临近午时开战,前后厮杀了好几个时辰。

    再到如今开始收拾战场,已然是残阳西下。

    似火残阳映照着漫天的猩红,仿佛是因着大地上这无尽的厮杀而生出悲戚。

    残阳映红之下,俘虏们垂着头褪去了甲胄亦步亦随跟着队伍进城。

    各式的兵器丢了一堆,大地上无数的尸首被抬上了板车运走。

    乌鸦在天空盘旋,发出“嘎~嘎~”的欢叫。

    服部家姐姐轻柔的用莲底祥云绕寒岁三友金丝飞鹤鎏金壶,过洗茶。

    然后倒入了百面千福水晶琉璃盏内,这才躬身站起来。

    “请茶!”

    张小公爷微微一笑,摆手对着黎仁孝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黎仁孝安静的坐了会儿,还是端起了茶盏。

    其实此时他心下感慨的是,这位张小公爷的豪遮……简直就是无度了!

    这尼玛是战场啊!

    然而看看人家这气定神闲,摆出来的家伙什黎仁孝莫说自己没有。

    便是在安南圣宗、现任黎朝王展示宝贝的时候,都不曾见到过。

    “我皇明陛下仁慈,不曾想过要屠灭安南。”

    张小公爷放下了茶盏,淡淡的道:“然……黎朝闹的太过分了!”

    “侵占婆、私立占婆王,妄自称帝!甚至勾结东吁、滇南诸部欲行不臣……”

    “如此种种,分明未将我皇明视为宗国!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黎仁孝这回照例亦是无言以对,他本来就不是文臣不擅应对。

    加上张小公爷所说的这些,一桩桩、一件件可都是事实。

    在黎朝内,可是自称“皇帝”的。

    连那位“圣宗”的谥号,都是“圣宗淳皇帝”。

    从前是黎朝觉着大明没法跟他们计较,所以才如此肆无忌惮。

    但他们从未想过,如果大明要跟他们计较的时候……

    “黎老将军亦算是进过学的,不知可曾听过唐时‘高句丽’?!”

    黎仁孝楞了一下,他不知道为何这位小公爷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略有耳闻,还请赐教。”

    张小公爷微微一笑,讲起了曾经高句丽的故旧。

    隋末唐初的高句丽,自持国大欲夺初生大隋疆土丁口。

    数次交涉后隋殇帝开启了对高句丽的征伐,第一次指挥失当、国内乱起不得不退兵。

    后来两次出征,亦都因隋朝烽烟四起而不得不退兵。

    于是高句丽就得瑟了,不仅不归还所掠隋朝之民。

    还杀隋朝降卒筑了京观耀武扬威,而这造成的后果就是唐太宗咬牙切齿的必灭高句丽。

    此后贞观十八年出兵,以两千余伤亡克高句丽十余城。

    破高句丽主力十五万大军,阵斩高句丽四万余、伤三万、俘七万余,并马匹、甲胄兵刃无算。

    虽然后因受阻而退兵,实际上高句丽已元气大伤。

    贞观二十一年再战高句丽,历百战、破十余城、阵斩高句丽两万余。

    至高宗时亦不曾放弃打击,前后数次又斩数千首级。

    最终,在总章元年平阳郡公薛仁贵公彻底屠灭高句丽。

    高句丽或许很后悔当年不该如此充大头,然而事情做下就是做下了。

    哪怕是麟德二年高句丽太子福男来唐侍祠,也没有能改变大唐屠灭高句丽的决心。

    这一切当他们掳走了隋朝丁口不还、斩杀战俘筑京观时,便注定了。

    “其时,高句丽精锐二十余万、战马十万余!不知……今日安南可能比否?!”

    黎仁孝脸色惨白,嘴唇微微颤抖:“小公爷不是说,上朝无灭我大越之心么?!”

    “灭国不至于了,但‘大越’此称当废!”

    张小公爷缓缓的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而黎朝……亦当废!”

    “复名则为安南国罢!寻回陈朝子嗣继位便是。”

    张小公爷的话,让黎仁孝不由得脸色稍缓。

    黎朝是完了,但好歹安南依旧是以国而存之。

    “安南今后谁人为官,我皇明不予干涉。”

    张小公爷依旧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轻声道:“只是,不得再有军伍了。”

    黎仁孝听到这里,疑惑的望着小公爷。

    你不管官员任命的话,我暗地里练兵你如何得知?!

    “我皇明会在占婆、安南驻水师、军伍,负责两国之安危。”

    这话一出,顿时黎仁孝心头一颤!

    但很快的他也明白,为何方才小公爷要提起高句丽了。

    国存休兵戈,或者……直接国将不存?!

    “螭虎将军与老夫说这些,又是何意?!”

    夕阳缓缓沉了下去,残阳似血。

    如血残阳映照在这位玉螭虎的漂亮面儿上,那种荧光奕奕几乎让人不敢相信他是位将军。

    抑或可以这么说,这残阳下的张小公爷看起来如同身披血霞之天将神兵。

    总而言之,便是这位小公爷无论如何看都不似这凡俗人物。

    “安南不能一家独大,不能任由几个人说了算。”

    张小公爷缓缓的起身,淡淡的道:“我皇明疆域甚大、百姓众多,管起来已是极耗心力了。”

    “实在没有太多的余力,支撑安南日常事务。”

    “然,若是放纵安南则难免刀兵再起……”

    黎仁孝脸色古怪,看起来这位张小公爷似乎真的不打算插手到安南来。

    他要做的只是保证安南不会再成为大明的威胁,为此一定要卸除安南的兵戈。

    虽然这个要求让黎仁孝感觉很难接受,不过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

    大明不可能再放任安南,包括占婆拥有自己的军伍了。

    大明要的是边境的安全、可控,为此他们可以容忍占婆的复国、安南的存在。

    但不得不说,不以情感论这的确是最好的方式。

    黎仁孝也清楚,黎朝圣宗时期看似黎朝看似强盛实则危机四伏。

    多次大量的用兵,几乎耗空了黎朝的国力。

    圣宗后期和如今黎晖休养生息,就是为了养回当年损失的国力。

    即便是平日里养着军卒,也是一件耗费极大的事情。

    要操练、要甲胄、要兵刃……等等,安南实际上圣宗朝之后便在削减兵戈。

    原因很简单:养不起那么多人啊!

    占婆更不用说了,他们养兵其实就是为了防备安南。

    兵卒基础他们比安南差多了,若不是大明他们被灭十回了。

    “走罢!入城了。”

    张小公爷缓缓的走下了寨墙,姬武将们亦都戴好了头盔围了上来将他护住。

    黎仁孝望着沉下的残阳,满腹心事终究化作了一声长叹……

    “快!登船!!”

    戚景通催促着水师下属的将校们带着人飞快的登船,包括了水师自己的船、安南水师的船。

    那些“商船”被“咔咔咔~”的掀开了板子,一门门狰狞的火炮顺着舢板被送上了战船。

    阮维武和几个被他点名的将校,一并被送上了战船。

    望着那狰狞的火炮,阮维武面若死灰。

    现在的他是彻底的死心了,大明水师装备着这种神器……

    哪里是安南水师能够抵挡的?!

    人家远远的直接一顿炮火,就把安南水师全轰海里喂海龙王了罢?!

    这尼玛还打个屁的打!

第六百九十三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贰拾叁)

    占婆旧港附近的一片海湾,安南水师副将武安全焦急的等待着信号。

    按照约定水师将军阮维武应该要发出信号,让他们前往旧港支援了。

    然而到现在联络人都没有来,这如何不让武安全着急?!

    终于,远远的他看到了一艘艘的大船缓缓的驶来。

    然而看着这些大船武安全却面露惊恐,安南水师根本就没有这么大的船!

    这些船看着有两千料的、两千五百料的,甚至三千料的!

    如果不是安南水师的船,那么这片大海上能出现这么大的战船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大明水师!

    作为水师的副将武安全也不是全无根底的,他曾经从老人们的口里了解过当年的大明宝船。

    那些老人们与他提起的时候,眼神中不是向往而是惊恐。

    遮天蔽日的数百艘巨大战船,上面站满了身着铠甲的精锐猛士。

    最大的那艘五千料巨型战座船,简直就看着不似人间所有的一般。

    然而大明的水师已经离开海洋多年了,武安全一度认为那些老人是不是夸张了。

    如今虽然仅仅只有数十艘,但即便是那些两千料、两千五百料的战船已经给了他巨大的压迫感。

    他简直不能想象,当年的五千料宝船到底有多大。

    “嘟~嘟~~”好在这个时候,对面的船上传来了牛角号声。

    随后一个个的灯笼被挂起来,武安全见状脸色稍缓。

    这是他与主将阮维武约好的暗号,其中灯笼一项只有他们二人知道。

    简单的说,就是阮维武也在这些战船上。

    虽然武安全还是很疑惑,阮维武究竟是如何俘虏这些战船的。

    然而看着那些战船后面跟着的安南主将座船,他又打消了自己的这一丝疑虑。

    即便是打不过,一千料的座船行进速度也足以保证阮维武逃出来。

    而且看起来安南战船没有任何的损失,只是多了几艘两千料、两千五百料战船。

    但很快的武安全就再次发现不对劲儿了,因为这些战船居然摆出来战斗姿态!

    几艘小船被缓缓的放下来,船上打着安南水师的旗帜远远的划过来。

    武安全脸色阴沉,这处港湾的出口已经被堵住了!

    靠近港湾的前方则是暗礁密布,如果强行过去自己就会撞沉。

    猛然间他脑子里电影一般的闪过了所有画面,最终定格在了安南来人的身上。

    “这处海湾极为隐蔽,因为稍微深点儿的地方都有暗礁又只有一个出口……”

    “所以即便是起大风的时候,渔船都极少选择在此避风!绝对隐蔽。”

    如今,这个绝对隐蔽成为了他们要命的绳索。

    武安全脸色阴晴不定,他可以肯定阮维武就在对面的船上。

    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他完全无从知晓。

    好在很快的那艘打着安南水师旗帜的小船,便抵达了他的战船边上。

    武安全命人抛下旋梯,将下面的人全都接上来。

    “投降罢……”

    上来的,是安南水师的另一位副将潘由。

    却见他垂头丧气,双目无神的望着武安全:“阮将军,和其他人全都被俘了。”

    “发生了什么事?!”

    潘由并没有回答武安全的问题,只是缓缓的抬起那无神的双眼。

    望着武安全道:“现在没时间解释发生了什么事,十屈指内你不投降……”

    “咱们全都得喂海龙王去!”

    武安全听得这话不由得面露冷笑,抱着胳膊道:“我安南水师亦不是吃素的!”

    “船上可有猛火油,逼急了我驾船点火冲过去!不信冲不出一条路来!”

    他的话说完潘由笑了,笑的是那么的渗人、那么的绝望。

    亦是在这个时候,猛然间对面的大船闪过一丝火光!

    随即传来“嗵嗵嗵……”的闷声轰鸣,随即一道道的圆球黑影砸来。

    “轰!轰!轰!!”

    武安全眼见着战船不远处的海面上,炸开了一条条巨大的水柱!

    巨大的水柱喷溅到了上空,在那缓缓沉下的血色残阳中“轰隆~”砸回海面。

    爆炸掀起的浪涛将战船摇晃的“嘎吱~嘎吱~”作响,安南水师的军卒们惊恐的望着对面冒起的硝烟。

    “这只是告诉咱们,他们有什么。”

    潘由的声音幽幽的传来:“这样的炮,对面的明军水师有三十门!”

    “可以连续打出五次,足以把你我、还有这安南水师……全部送海里去!”

    武安全感觉自己的喉咙发痒,那“咯咯咯……”的怪声从他的喉咙中传出来。

    他拼尽力气抬起头,眼见一门门黝黑的炮口在硝烟中渐渐的抬起。

    在如血的残阳下,已经开始瞄准安南水师了。

    “挂白旗,投降!然后各船将校乘小船到指定的船上投降……”

    潘由的声音再次传来:“我们只有两屈指的时间了……”

    “挂白旗!挂白旗!!”

    武安全似乎在这一刻被惊醒,他凄惶的声音在战船上响彻。

    “快!把白旗挂起来!!”

    占婆城里,凄凄惶惶的安南战俘们终于彻底绝望了。

    人家连战俘的营地都给安排好了,瓮城全面封闭、城外的军帐送进来一字排开。

    木架子上下床、所有人都得先在城外,被石灰水泡一顿、再冲刷一遍。

    换上一身早就准备好的旧衣裳,然后才瑟瑟发抖的被送到瓮城里。

    丈余高的城墙,直接绝了他们要跑路的心。

    城墙上的弩箭对着下面的他们,更是让他们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好在占婆人的饭食端了上来,大锅的粥好歹让他们混了个水饱不至于太饿。

    不过叫他们意外的是,过来送饭食的居然也是安南人。

    “大家伙儿都甭担心,明国老爷们都是善心人呐!不为难咱们百姓。”

    来人给所有人打完了粥,看着他们吃个了水饱后便拉着他们凑一块儿开始说话了。

    “某亦是之前随着郑公路那个老家伙去滇南的,这也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却见这些个派饭的安南人开始了现身说法,因为关乎到自身于是安南的战俘们都围了上来。

    好些个就疑惑了:“真放了咱们?!”

    “直接放肯定是不会的,说到底咱们都是过来打杀的!哪里能直接放了啊?!”

    来人笑眯眯的解释着,明国老爷们可都是好人呐!

    饭食不克扣、不打不骂,但咱们毕竟来打仗还被人拿住了。

    惩戒一番是要的,就是扣下来干活儿一年。

    包给饭食不说,回头干完活儿了每人还给派些许银子做路费。

    听到这个顿时战俘们眼珠子都亮了,卧槽!这包吃包住还有银子?!

    “不然某为啥不走啊?!若是这会儿回安南,咱们家里可还能活命?!”

    便见那些给他们打粥的来人叹气道:“好歹,咱们在这儿明国老爷确实给吃给喝。”

    这话说的下面的战俘们若有所思,被俘的可不止是他们。

    还有那些将校老爷们,自己没事儿回去了、他们哪怕是赎身的。

    自己回去就能好过了么?!家里能好过了么?!

    一念至此他们也沉默了,都知道那些老爷们可不是啥善茬儿。

    带着各自的想法,这些个军卒们唉声叹气的开始诉苦。

    农兵们都是苦出身,不富裕不说相较其他普通百姓也就有那么丁点儿余粮。

    所谓过的好点儿,就是农兵缴税赋少点儿。

    逢年过节可以割点肥肉吃一下,平日里也是苦哈哈的。

    大家出来一方面是背了这层农兵的身份不得不来,其次则也是为了挣钱。

    毕竟打仗不死的话,基本操作就是大索全城。

    运气好能抢上点儿给自己搂好处,倒霉了身死家里也有那么些许铜子儿做烧埋钱。

    他们这里在嘀嘀咕咕的说着,张小公爷和汪直则是在新建的庄园里饮酒。

    在他俩面前的,则是安南的阮福、阮维武、黎仁孝此三人。

    “我皇明未有久占安南之意。”

    张小公爷面前摆着的炭火小锅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边上是新切的肉食、菌子。

    “然而,安南不敬我皇明上朝、屡次犯边、侵扰占婆,还擅自称帝……则是必将严惩的。”

    汪直笑眯眯的望着这三人,微微的点了点头:“这亦是吾皇陛下的意思。”

    这次从张小公爷、汪直两个人的口中同时得到了证实,此三人的脸色稍缓。

    主要是阮维武和黎仁孝,他们可是降将。

    若只是亡了黎朝保有安南,至少在安南历史上他们的评价就没那么低了。

    他们还是很顾及自己的历史清名的,毕竟他们也受到大明、儒家影响较深。

    只可惜他们并不知道,以后安南的历史如何书写并非他们自己说了算了。

    “安南还是安南人的安南,只是王要换成陈氏子嗣。”

    张小公爷淡淡的道:“诸位……可以选择为新朝从龙之臣,荣华富贵!”

    “亦或是贼篡附逆,满门抄斩!”

    话语轻柔,然而掷地有声!

    这几人不由得一个哆嗦,他们都很清楚这位张小公爷所言是真的。

    “路,可由三位大人自己选。”

    张小公爷笑眯眯的望着他们,轻声道:“切记,莫要选错了哦!”

第六百九十四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贰拾肆)

    都到了这会儿了,他们只要是没脑子装了猪大肠基本不会选错。

    所以,这三人都做出了极为明智的选择。

    《帝国时报》讯:

    旧港战役后,阳光明媚,鲜花斗艳。旧港城中欢声笑语,人头攒动。

    帝国四省总督、滇南平叛军总帅张螭虎少将,在帝**部谍报司负责人汪直少将的陪同下……

    不远千米,深入到占婆旧港慰问。

    同时会见了安南战俘阮福、阮维武及黎仁孝一行,为他们带去战后的问候和良好的祝愿。

    张少将兴致勃勃地参观了旧港,并亲切地与他们拉起了家常。

    张少将还愉快的回忆起,当年祖上忠武河间王殿下安南搏杀的英姿。

    交流中,张少将多次关心地强调:“刚刚大战便莫要操劳,且好好休息!需保有用之躯多为安南奉献!”

    三将皆无比感激,当下拜曰:“罪臣等不识上朝之威仪,当真罪该万死!”

    “上朝吾皇陛下仁慈,饶下罪臣等性命!宽厚如斯,罪臣等铭感五内,惭愧无比……”

    张少将表达代表我皇明皇帝陛下,接受他们的敬意。

    随后双方就占婆、安南两地军伍、土地、伪王……等问题,进行了深入愉快的交流……

    这交流不能不愉快啊!不愉快尼玛就得冚家富贵啊!

    这尼玛玩不起啊!大锅……

    这三人甚至想都不用想,直接愉快的表示将坚定的站在我皇明帝国的旗帜下!

    坚决反对伪王黎晖的统治,并为皇明帝国在安南的长治久安做出自己应有的贡献……

    “将军!末将已将安南水师所属余下战船五十三艘、军卒计九百六十二人!全数押回!”

    看着一身煞气未散的戚景通,身上那铠甲还带着午后随自己冲阵时候留下的创痕。

    上面的血迹都没有清洗,他便又将安南的水师彻底扫平了。

    “辛苦!且坐下吃点东西罢!”

    戚景通听得这话,却摇了摇头:“将军,末将不辛苦!兵贵神速,还请将军下令!”

    “末将现在便可以带手下弟兄,直奔安南阳京!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边上的安南三将听得这话,下意识的心尖一颤。

    汪直眯着眼望着戚景通,满是欣赏的神色。

    从戚景通的身上,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威宁伯!

    那年他与威宁伯王越奇袭威宁海,便是昼伏夜行五日夜冒着大雪杀奔至猫儿庄。

    其时之冰寒,如今想回来汪直都有些发颤。

    他现在都很难以理解,自己和王越当时到底是如何在那冰天雪地中率大军杀出的。

    那一战,明军大胜!

    史载中“生擒幼男妇女一百七十一,斩级四百三十七,获旗纛十二……”

    “马一千八十五、驼三十一、牛一百七十六、羊五千一百,盔甲、弓箭、皮袄之类一万有奇……”

    此一役,王越以功封威宁伯、岁禄一千二百石!

    他汪直增禄至三百石,升官者达二千九百余人、赏者达一万七千九百余人。

    然而这一切之下明军的损失,却亦是巨大的。

    两万一千余人出关,最终归来者……几乎人人受赏。

    “可!”

    张小公爷沉吟了会儿,缓缓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望了妙安小姐姐一眼,妙安瞬间便知道自家公子要的是什么。

    一坛子从京师里带来的烈酒,一只大粗陶碗。

    “啪~”的拍开了封坛,张小公爷直接倒上了一碗递给了戚景通。

    目视着他,沉声道:“今夜船上你且休息,不许再指挥!许你遣一副将,负责以海图行船!”

    “抵阳京后,挂起旗自会有人为你领路!”

    顿了顿,小公爷见戚景通还要说什么便将酒碗塞到了他的手里。

    “拿下升龙,甚至可能面临着孤军死守!责任重大!这碗酒,既是为你壮行亦是让你今夜安寝!”

    戚景通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随后双手将酒碗奉回:“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负国朝之愿!便是身死……”

    “世显!莫只想着战死,不惜战死固是勇武!然,国朝如今水师堪当大将者几何?!”

    张小公爷望着他,沉声道:“某宁愿升龙不拿,亦不能折损大将!”

    “记住了!升龙若是拿不下则撤,万万不可缠斗!以保我将士、保住性命为先!”

    “大明水师将来需纵横四海!若你轻言赴死,又将我大明水师置于何地?!”

    戚景通听得这话不由得涨的满脸通红,郭彦和本来年纪就大了。

    若不是水师事物还需老将支撑,他恐怕早就致仕退休了。

    算下来论资历、论经验,能接替郭彦和这位老将的还真就他戚景通一个人。

    而且他还有丰富的水师海战经验,这是其他水师副将们所不具备的。

    “将军且等末将好消息就是了!”

    戚景通出得门来,东吁的莽瑞龙已经悄然的站在了庄园外等候。

    带上莽瑞龙,戚景通便直接赶往港口。

    货殖会的人已经协调了水手的问题,水师的将校们可以在船上休息。

    他们会负责循海图而行,直接往阳京去。

    如果说有谁比戚景通更迫切的希望占领阳京、升龙,无疑就是这些货殖会。

    这占领了才能扑买啊!

    尤其是安南的土地,这些日子他们可实实在在的了解过了。

    安南耕地原本不丰,后经过黎思诚、黎晖两代人大力开垦如今恐有数百万亩之多!

    想想这么多的耕地,顿时货殖会这票人的哈喇都要流一地了。

    大明所拥有的耕地,实际上比安南可多太多了。

    洪武十四年曾查大明举国耕地,其时举国耕地约为3.9亿亩。

    但洪武皇帝觉着不对,于是在洪武二十六年发人手清查。

    这一查不要紧,耕地面积直接从3.9亿暴增到了8.5亿!

    然而大明历次查耕地,数据都是涨跌幅度极大。

    最少则二亿余亩,最多可达八亿余亩。

    正德年举国耕地查处,所得约为五亿亩左右。

    但万历朝首辅张叔大丈量时候,却量得举国田亩七亿有奇。

    然而那些年除了偶尔的灾害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太大的战争可能导致人口锐减。

    亦便是说,人口其实不断的增加、耕地不断被开垦。

    可国朝没有收到丝毫的好处,甚至税赋一直都是两千余万石。

    这些地……去哪儿了?!

    安南阳京,李福达登上了阳京港外客栈的二楼。

    这里别说跟繁华的京师潮白河、粤北羊城比,便是跟不远处的占婆旧港比都不如。

    然而这里已经是安南数一数二的大城了,远远的可以看到阳京码头上的灯火。

    摸出怀里的那枚提司腰牌,李福达下意识的摩挲着。

    家里的大儿子又来信了,汪直特地吩咐了人只要是李福达的信必须尽快送抵。

    信里儿子说的更多,尤其是家里的变化。

    军部的嘉奖令已经送抵了,同时送来的还有二百银币。

    来送嘉奖令的乃是军部的辅帅、成国公朱辅,并温言让他们好好顾好家中。

    有甚事情,可到军部寻他处置。

    晋西祖地村子里的祠堂也将他们录回了族谱,他们再不是反贼的身份了。

    一念至此,李福达下意识的看着手里的腰牌。

    这块不大的腰牌并非特别重,然而它却是计上自己的血汗性命拼下来的。

    想到家中几个子嗣们现在的情形,老李就觉着自己在外拼搏……值了!

    缓缓的将腰牌放回了怀里,李福达关上了窗回到了桌前。

    仔细的开始考量,自己接下来如何执行东吁之策。

    安南这边已经安排了人接手,会有人作为戚景通的开路人领他入城。

    甚至每一步李福达都计算的妥妥当当,而他自己要攻略的则是——东吁。

第六百九十五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贰拾伍)

    根据消息,安南的密使已经抵达东吁。

    占婆之战使得安南不敢单独出击,于是只能相约东吁给大明施加压力。

    未必就是要明吉逾直接出兵,哪怕是屯重兵在边境上亦可让安南轻松不少。

    以明吉逾的谨慎,他必然不会直接从边境进攻大明。

    除非他确认了大明已然进军安南,否则老狐狸只会按兵不动。

    不过……对李福达来说,突破口不在于东吁。

    缓缓的张开了一支卷轴地图,这是滇南与东吁的沿途防线。

    其实东吁的地利可以并不是很好,处于左右的白古、阿瓦两王国包夹之下。

    且木邦、孟养、孟密……等三地,皆在其侧。

    但因为白古、阿瓦两国之间征战多年,凭白的让东吁崛起。

    于是隐隐中,东吁便成为了如今那片区域内最大的势力。

    木邦、孟养、孟密三宣慰司,一方面防备于他。

    另一方面也不敢轻易吃罪东吁,所以对于东吁出兵大明一事假作不知。

    且当时安南出兵二十余万,他们也拿不准到底大明能不能撑住。

    若是撑不住了,他们还给东吁添堵。

    回头东吁要收拾他们怎么办?!

    而东吁即便是赢了,也消耗巨大。

    他们还能够凭借着手上的军伍,与东吁谈归附问题。

    很实在的考虑。

    看着这些个边上繁复的小国城邦宣慰司,李福达其实挺理解他们的。

    因为是实在没有什么办法,他们腾挪躲闪的余地就这么大。

    哪怕是安南、东吁这样的区域国家纷争,一个不小心都会对他们造成灭顶之灾。

    时代的尘埃落在普通人身上,那便是灭顶之灾。

    同样的大国纷争下散落小国里的火星,也许就是燎原大火。

    想到此李福达突然很庆幸,自己现在身后站着的是大明!

    毫无疑问的地区霸主、众国宗主!

    即便是后黎朝造反,无论是那位开国的还是继任的都不断谋求大明的认可。

    哪怕他自认为牛批成了锤子,还是得乖乖的过来认爹叫宗主爸爸。

    这就是大明的江湖地位——我不认你,其他国家也不认你。

    别看后世高丽那帮崽子左右蹦达,一会儿这是他、那是他的。

    可大明这会儿他们那叫一个恭顺呐!

    高丽的《宣祖实录》怎么说来着?!

    “中国父母也,我国与扶桑同是外国也,如子也。以言其父母之于子,则我国孝子也,扶桑贼子也。”

    我们才是孝顺宗主爸爸滴好孩子,扶桑那帮倭寇是贼子!逆子!狗崽子!不当人子!

    但话说回来,历史上大明完犊子后高丽还真给大明守孝了好久。

    直至十九世纪左右,他们在大型祭祀上依旧采用崇祯的年号。

    能做到这份上,也无愧于他们宣祖自称的“孝子”之言了。

    安南阳京城港湾,喧嚣声渐渐散去。

    只余下了些许渔家在渔船上歇息,还有更夫们行走打更。

    安南水师大部已经出击,由于大明的货殖会并没有跟这里有货殖往来。

    于是这阳京丝毫比不上旧港的繁华,甚至相对没落了许多。

    没有了货殖会涌入的买卖,自然就冷清了不少。

    在海浪“哗啦啦~”的拍打声中,月光静静的飘散下来。

    岸边渔火时隐时现,海面碎银波涛起伏。

    突然间,远远的海面上缓缓的出现了几道黑影。

    随后这些黑影渐渐的放大,再然后便是成片巨大的船影出现在了海面上!

    巨大的风帆借着海风,破开浪涛隆隆杀来!

    几个在码头上的更夫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去时手里的锣竟然“咣当~”落地。

    “船……有大船来了!!”

    凄厉的喊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码头,随即便是昏昏欲睡的军卒们一个激灵蹦达起来。

    跟着变稀里哗啦,疯狂的往安南水师衙门用去。

    没一会儿,仓皇的安南水师留守将校就带着人跑了出来。

    “咚咚咚……”的战鼓声响起,身着铠甲的安南水师军卒很快的站满了码头外侧的城墙。

    守城的各种器械也被抬了上来,大锅被支起。

    衙役们开始呼喝着让城中的百姓不许出来,大户们则是在家丁的护持下开始收拾细软。

    并准备车马随时逃往升龙。

    随着战舰的缓缓靠近,瞭望的军卒已经能够看到战船的规模了。

    以三千料战座船作为先头,后面跟着十余艘两千五百料、两千料等战巡船。

    再后面的,则是跟着五六十艘从一千料到二百料不等的战船。

    隆隆的从海面上杀来!

    “先生,应是上朝大军到了!”

    客栈里,李福达的房间内。

    几名汉子垂首而立,李福达则是打开了窗子抬眼望去。

    “且去准备罢!记得挂上我给你们的旗。”

    便听得李福达淡淡的道:“记住,某不希望任何人可以从直道上先行抵达生龙!”

    “先生放心,我等明白!!”

    他们是真的明白了,因为升龙家主给他们的来信说的很清楚。

    无论这位先生有任何要求,他们都必须满足。

    说杀谁他们就杀谁、让做什么他们就做什么,一切都由家主兜着。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他们这些人也隐隐耳闻了滇南、占婆事宜。

    只要不蠢都能猜到这位先生的身份,但谁都不说。

    几乎是安南有记载以来,臣服甚至归附于北方这已经成为了定势。

    下层的百姓们不知道,但他们这些出自于大家族的怎会不知道?!

    那位黎祖最初造反根本就没有妄想能立国,他所求不过是一个宣慰使的位置罢了。

    机缘巧合下他成就大业,真得多赖大明北方边患。

    若非如此,就凭借着他那点儿能耐早被大明彻底给剿了。

    “嗒嗒嗒……”马蹄声响起,一匹匹的战马离开了这处客栈。

    隐蔽在周边的那些个家丁们早已经换好的夜行衣,道路上被挂上了拌马索。

    从简陋的直道直抵升龙需要三个多时辰,若是走小道的话却需要一倍多的时间。

    若是没有熟悉的人带路,即便是走上一天也未必能抵达。

    所以,他们只需要封锁住大道就好了。

    海上的战船越来越近了,早已经醒来的戚景通站在船首一身铁甲。

    海风将他的战袍吹起,那头顶的大明龙旗猎猎作响!

    此时的天边已经渐渐的吐出了鱼肚白,一缕的晨光从海面上升起。

    阳京此时已经齐齐整备,但所有人看到了海面上的大明龙旗还是心尖发颤。

    “哗啦~哗啦~”浪头拍打在战船上,朝阳从海面上喷薄而出。

    烈烈雄阳洒下一片金灿,朝阳下巨大的战舰身披霞光杀来!

    巨大的大明龙旗上的苍龙在猎猎海风下,衬着霞光似要腾空而起。

    那码头城墙上的安南军卒们牙齿“咯咯咯……”的作响,他们仿佛想起了那些年。

    那些年被大明所支配的恐惧,那位大明的英国公数次将安南平定。

    无数的人头落地,腥血洒满……

    大明,真的回来了!

    “快!八百里加急往升龙,大明来袭!大明来袭!!”

    凄厉的喊叫声在城墙上响起,那些城内的大户嗷嗷的叫着拉着细软便要出城。

    “老夫兄长乃参知政事!你们胆敢拦我?!”

    城门下熙熙攘攘,几个穿着儒衫的老者上窜下跳。

    身边跟着的家丁甚至都穿着铠甲,跟他们面前的水师军卒比起来更像是精锐。

    “老夫之子乃翰林院校理!尔等犬豚若再拦老夫,小心老夫到升龙参尔等一本!”

    无数的声音在熙熙攘攘,可以说这阳京城不大可藏着的王八却不少。

    那些人的吼叫声甚至鼓噪的其他的阳京百姓,也收拾了细软跟着大潮逃窜。

    这群人“咣当~咣当~”的撞击着拒马,不断的呼喝喊叫着。

    眼看这城门可就要被冲开了,这个时候安南水师留守副将终于匆匆赶来。

    便见得赤红着眼珠子的安南水师留守副将直接“咣当~”一刀,斩在了城门的拒马的铜锣上!

    顿时“咣当~~”的声音,将所有的吼叫都压了下去。

    “一群蠢货!你们能跑得过快马么?!明军袭来,肯定有骑兵!”

    便见他赤红着眼珠子,死死的盯着这些个阳京大户们狠声道。

    “跑?!这里距离升龙便是快马也要一个时辰!”

    “拖家带口的,你们能走出十里就不错了!!”

    这番吼叫倒是把这些个大户们全都给镇住了,回头想想顿时满身冷汗。

    诚如这位副将所言,若是明军攻破了阳京他们又能跑多远?!

    那些穷鬼们细软就一个包袱,背起来往山里一躲就完了。

    自己几个大车、一大票的亲眷,躲哪儿去?!

    “某已命快马往升龙求救,陛下不可能放任明国人占领阳京!”

    这位副将此时接着道:“诸位只需要协助某守好城池,等陛下大军抵达自可安稳!”

    “若是阳京失守,明国大军必攻升龙!诸位觉着,到时候难道就能安稳了么?!”

    一番话说的是这些个大户们面若死灰,他们的确是避无可避了。

    那些穷鬼们没个二两银钱,自然不会引起其他人的注意。

    可他们这些大户就不同了,若是明军大索他们能往哪儿逃?!

    “咚咚咚……”这个时候,战鼓急促的声音再次响起。

    城墙上的军卒气喘吁吁的跑来,红着眼珠子对着副将大声吼道。

    “将军!明军的战船靠近了!靠近了!!”

    这副将闻言,望向了这些大户:“想活命便随我上城墙!”

    “若是城破了,我等上下肯定无一活口!”

第六百九十六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贰拾陆)

    一众人匆忙赶到了城头上,那些个大户们也希望亲眼看看大明的船队。

    然而当他们真正亲眼看到的时候,顿时心下生出一股绝望来。

    晨光之下猎猎作响的大明龙旗金光四溢,巨大的战舰让他们两股颤栗。

    远远的依稀可见为首的那巨大战船上,昂然站着一位虬髯黑甲战将。

    这遮天蔽日的战船让他们不由自主的想起了曾经,三宝太监的舰队抵达安南时候的情形。

    那时节阳京还与大明有货值往来,然而庞大的舰队远远的在海上靠近的时候。

    整个阳京的所有人差点儿都疯了,那庞然大物让他们不由自主的生出恐惧来。

    “先打一轮,然后放人过去。”

    船首上的戚景通对于花费时间和炮弹打下这座阳京城,没有太多的兴趣。

    这里只是他的跳板,他要进军的是升龙!

    “告诉他们!一柱香的时间,所有人必须到码头上投降!否则……杀无赦!”

    传令兵闻言大声应是,随后便开始将命令传达下去。

    为了协调水师作战,简单的旗语在船上的应用已经铺开。

    要传达太复杂的内容自然较难,但简化后的命令传达不是问题。

    比如现在,对着阳京开一轮炮这个命令就很简单。

    竖起蓝色的旗子就行了,此外其他颜色的旗子分别代表着不同的命令。

    一轮炮击、三轮炮击,全力炮击。

    不同的阵型还有不同的旗帜,只需要看旗子就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能……能赢么?!”

    一群在城墙上的老者们浑身都在哆嗦着,他们惊恐的望着那海上杀来的巨舰浑身颤栗。

    然后,他们很快的看到了那远远的巨舰突然冒起一阵白烟。

    随即海面上传来了震天的炸响“嗵!嗵!嗵!……”

    一片硝烟弥漫在海面上,硝烟中一枚枚的锥形弹头飞旋着撕裂了空气。

    “啾啾啾……”炮弹带起的破空声,听起来是如此的刺耳。

    而这个声音在安南人听起来,更像是地狱中恶鬼的催命狂笑。

    他们的判断是对的,很快的这一轮的炮弹就落在了码头、城墙和阳京城内。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震耳欲聋,他们惊恐万状的看着腾空而起的气浪与火焰。

    爆炸的破片四处飞溅,城墙上中了两枚炮弹。

    被炮弹击中的地方,那些个水师的军卒们连惨叫都没有发出来便惨然被炸成了一对碎肉。

    喷溅的血浆、被撕碎的肌肉组织和炸成了碎片的粉红内脏,飞溅上了半空。

    爆炸掀起的气浪,将被撕裂的残肢碎肉喷溅上半空撒开。

    然后如雨点般“噼里啪啦~”的,甩落了一地。

    随着气浪一同飞旋而出的,还有那爆炸产生的破片。

    一枚枚的破片如同催命的符咒,散落开的时候带起的都是成片滔天的血浪!

    安南人可没有应对这种远程火炮的经验,他们站的实在是太密集了。

    密集的结果就是炮弹的杀伤力被放大,伤亡更加的恐怖!

    “啊~~~”城墙上,已经有军卒直接疯了!

    当那些破碎的肢体碎块,还有喷溅的血浆撒泼到他们身上的时候。

    这些军卒中直接吓疯了一片,他们本来就不是水师的精锐。

    被留在这阳京城中镇守的,自然是被认为比较弱的。

    这些本身就比较弱的军卒,在这种未知的攻击之下、直面如此凶残暴戾的场面。

    他们如果不崩溃,才是最奇怪的。

    即便是有着后世战争影视观感经验的普通人,在真正经历炮弹爆炸。

    在看到了自己身边的人直接在炮弹下炸成一团碎肉,还能不崩溃的也不多见。

    崩溃,才是正常会出现的情况。

    “啊啊啊~~”

    恐慌开始蔓延,尤其城内的那些百姓们。

    就在刚才数枚炮弹落在了阳京城中,几栋民房被一炮轰成了废墟。

    城墙上被炸的四处飞溅的腥血和碎肉,他们亦是远远看到了的。

    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会不惊恐?!

    那城墙上的安南大族族长、族老们瞠目结舌,望着海面上的大明战船如同呆头鹅。

    他们的喉咙里发出了“嗬嗬嗬~”的声音,显然已经被这疯狂的、直接的、暴戾的炮击吓的失语。

    他们中任何人也没有想到,大明水师的攻击竟然如此犀利!

    这根本就不是他们所能够抗衡的,这等轰击之下谁能守城?!

    简直是要疯了!

    此时,一艘车船从战船上被缓缓的放了下来。

    车船上挂着的是安南水师的旗帜,船上还有着战鼓。

    便听得战鼓“咚咚咚~~”的响起,几个穿着安南水师甲胄的人站在车船上。

    这一阵的战鼓声将那些城墙上的人唤过了神来,那些个城内大豪们不由自主的望向了水师副将。

    却见这副将面色惨然灰败,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于是这群大豪们也知道了,这位副将自己都说不出要坚守的话。

    当他们艰难的转过头去,望向了城墙的四周。

    那些被炮击的地方近乎一丈之内,再无人站立。

    城墙上的军卒甚至逃去了泰半,剩下的不是不想跑……

    他们是被吓的腿软,直接瘫倒在了城墙上。

    还有些被炮弹的破片打的肠穿肚烂,那腥血和内脏喷涌出来不住的哀嚎着。

    抑或是是手脚被炮弹的破片炸断了,惨然翻倒在血泊中惨叫的。

    那城墙上的大族老家伙们,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

    缓缓的转过僵硬的脖子,看着已经逐渐靠近了码头的车船。

    车船的好处就是快,非常的快!

    车船是何人、何时发明的,说法有好几种。且都有道理。

    是以不甚可考,但盛行时期在宋代、并明初的时候得到了巨大的发展却是肯定的。

    绍兴三十一年的采石之战,完颜亮金军饮马大江准备南渡,却遭“迅驶如飞”的宋军车船堵载而败。

    这是当时车船用于实战的案例,只是车船不能远航。

    河道、湖泊中用一下尚可,再比如用于这等接驳大型战船与码头还行。

    城墙上的老家伙们回头看了一眼身畔的家丁,随后面露绝望。

    这些家丁若是遇到个山贼流寇,那能保家眷无恙。

    哪怕是碰上了安南溃兵,他们也自认为能抵挡一番。

    可大明水师的……这尼玛是火炮啊!哪个凡人之躯能抵挡?!

    “阳京城内守将听着!对面乃大明水师大军,方才仅是一个警告!”

    随着车船的渐渐靠近,车船上身着安南服饰的人亦开口了。

    城墙上的那些个族老、军卒们定睛望去,不由得心凉到了谷底。

    因为车船上的那人,竟然是随着水师将军阮维武出征的副将!

    现在这个人站在了大明水师的车船上劝降,这说明什么?!

    说明安南的水师已经没了,至少去进攻占婆旧港的水师没了!

    “上朝大军仁义为先,只要挂起白旗、到码头处卸甲弃械便可活命!”

    “一柱香之内,若胆敢不降者……杀无赦!炮火融城、鸡犬不留!!”

    说话间,那车船已经缓缓的靠上了空无一人的码头。

    原本留驻在码头上的少许军卒,早已经逃到了铁闸门下瑟瑟发抖。

    而那车船上的安南水师副将,则是站在船上高声道。

    “也许有人认得某!没错,某便是随阮维武将军往占婆旧港副将武安全!”

    他的这话一出口,顿时城墙上“嗡嗡嗡~”的响成一片。

    原本大家只是怀疑,如今是确定了。

    “某亦是奉阮将军之命,回来劝降!诸位莫做无谓挣扎了,伪王水师早已全军覆没!”

    “黎仁孝将军十万大军,亦惨败被俘!”

    黎仁孝这位老将……都输了?!

    一时间那城墙上连议论声都消失了,他们惊恐的瞪着眼睛满脸的不敢置信!

    十万大军啊!从升龙城中抽调出来,整个安南最精锐的十万大军啊!

    这说没了就没了?!

    但看着城墙上那铺满的腥血,还有那些被炸成了碎肉的军卒……

    这些人亦不由得苦笑,若是明军有如此利器……他们拿什么抵挡?!

    “一柱香的时间,不多了!诸位!某再劝一句,莫要误了身家性命!”

    却见这武安全高声喝道:“即便是不在乎自己的姓名,家中亲眷呢?!”

    “上朝大军,有如此利器!火炮融城之下,谁死谁活可就不知道了!!”

    “你们可想清楚了,莫要自误!!”

    其实他话还没有说完,城墙上的那些个老狐狸们早已经反应过来了。

    却见几个老狐狸使了一个眼色,便有几个汉子悄然走到了那水师副将的身侧。

    突然间,那几条汉子猛的“咔嚓~”一声将他擒住!

    “你们要做什么?!”

    这副将惊恐的大喊,然而回应他的却是封喉的一刀。

    便听得“嗤~”的一声,一柄钢刀划过了他的喉管。

    腥血顿时喷溅了出来,似乎怕他不死还有人从背后猛的一刀刺进了心脏处。

    “您可别怪老夫等人,这是为了我阳京百姓啊!”

    那濒死的副将听得这话,眼神中满是愤怒、不甘,还带着丝丝的绝望……

    敲里吗个老不死!劳资也特么想投降啊!!

第六百九十七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贰拾柒)

    然而,可怜的副将是没法喊出这一句话了。

    他只能是指望着下辈子,投降的时候能早点儿。

    好歹在被人砍翻之前。

    “升白旗!升起白旗!!”

    这些老狐狸到底是经过风浪的人,三两下的便吩咐了下去。

    “所有人出城、除甲胄兵刃放到一边,待上朝大军抵岸!”

    看着城头上升起的白旗,那些小型的战船开始加速驶来。

    城门“吱呀呀~”的被打开,几个家丁浑身是血的匆匆赶来。

    手上还拎着阳京城巡抚的脑袋,那几个老狐狸的脸色稍缓。

    副将被杀了、城头上的同袍能跑的全跑了,剩下的不是成了一堆腥血碎肉。

    就是哀嚎着满地爬着。

    家中的管家们也被踹着赶下去安抚人群,然后让他们一并出城去跪着。

    没辙啊!万一他们冲撞、招惹了明军,明军一怒之下真轰过来咋办?!

    终于,那些个战船缓缓的靠岸了。

    舢板被搭了上来,走下来的却是一群看起来家丁护院一样的汉子们。

    当然,哪怕是这些汉子也足够精锐。

    随着一声声“吧嗒~吧嗒~”的下船声响起,眼见得至少上千条汉子隆隆下船。

    这些汉子飞快的占领了城门,呈小队形式开始向城内搜索。

    还有人登上了城楼,占领了城楼高处俯视城下。

    似乎确认了半天认为安全了,才有人对着海面晃动手上的旗子。

    忙活了大约两刻钟,那些跪在城门口的老狐狸们都开始有些哆嗦了。

    才有一个头领模样穿着锦袍的中年儒生走过来,对着他们道:“且先起来罢!”

    随即身边跟着的原安南水师副将武安全,赶紧用安南话给他们说了一遍。

    这些人才拍着膝盖站了起来。

    “我大明水师辅帅还有要务,诸位之事则交由在下了。”

    便见得这人笑了笑,随后他身后跟上来了几个亦是身着锦袍的男子。

    “在下白司翰,得天幸忝为‘京师货殖总会’西南执事!”

    这白司翰似乎是为首者,其他几人亦都默不作声的等他介绍。

    果然,白司翰接着便让出自己右侧的那人轻声道。

    “这位乃武阳侯薛伦,乃京师‘簪缨货殖会’的执事……”

    随着这位白司翰的介绍,这些个安南老狐狸们顿时一脸懵批。

    这啥玩意儿?!咋听着……像是干买卖的?!

    好在这个时候,大明水师的战船已经缓缓靠岸。

    无数的黑甲军卒“咔咔咔……”的从船上下来,看到这些军卒安南老狐狸们不由得心头一凛。

    这一身的装束,很显然不是他们这些个草台班子带水师的弱不经风能打得过的。

    幸好投降的早啊!

    那员立于战座船船首的玄甲战将“哗啦啦~”的走了过来,冷冷的扫了一眼这些个老狐狸。

    一时间竟然无人敢与他对视,被他扫过者不由自主的低下了头。

    “某戚景通!蒙吾皇陛下幸,忝为大明皇家水师辅帅!”

    听得这战将的话,老狐狸们一个哆嗦。

    但显然人家没打算跟他们废话什么,很直接的道。

    “无暇与尔等计较,阳京事宜尽数交由各家货殖会负责!”

    说完,领着亲兵哗哗开始进城。

    亦是此时,一辆辆的马车从战船上往下驶来。

    那些批盖着布衣的不知是甚物件儿,随之下船的则是大批的黑甲军卒。

    “首先……尔等将这阳京城所有的马匹全数交出来,剩下的咱们慢慢谈。”

    武阳侯薛伦扫了一眼这些个老狐狸,随后抱着胳膊道。

    “记住,要全部战马!若是事后让某发现尔等有所私藏,严惩不怠!”

    这些个老狐狸们也知道此事可不是装犊子的时候,赶紧呼喝着让管家入城。

    把各自家中的马匹全都交出来,甭管是驽马、挽马还是战马。

    万一人家指着驽马说是战马,那尼玛就得一家一起尼玛了。

    好在没一会儿,管家们便匆匆回来。

    然后低声禀告自家的马匹全都交出去了,而那位大明水师辅帅也已经离开了。

    “好了!诸位,大家都是谁家的子弟、宅院何处,且都来说说……”

    唔……不说清楚某等人怎么好抄家啊!

    这阳京城据说有几个累世大族,那家中资财可不少!

    我簪缨会拍下的是如今安南参政知事,估计能抄出来个十万两罢?!

    咋说也花了五万两,扑买下来的抄家权啊!

    算上路费、护院的月银、沿途辎重……若是没抄到十万两,那可就亏大发了!

    京师货殖会那边的白司翰也琢磨,咱京师货殖会八万两拍下那位翰林院校理。

    据说其祖上也出过些许任务,别叫咱失望啊!

    好歹抄出个十五六万两,让咱回回血……

    这边忙着抄家,戚景通那边则是奔赴在路上。

    出得阳京城,他便将载着莽瑞龙的马车停在了路边的一家客栈。

    客栈门前笑容可掬的一长髯儒生,悄然的对着他做了个手势。

    再看看客栈上的那面旗,戚景通就知道了。

    而随着戚景通一起走的,还有一员从客栈内默默骑马跟上的黑甲军卒。

    “将军!前方便有为我等开路的三百先锋。”

    黑甲军卒打马跟上了戚景通,在递上令牌后亲兵才引他来到了老戚身边。

    便见他抱拳低声道:“升龙城南门,是黎廷彦将军的人驻防。”

    这句话说了,戚景通就明白了。

    这件事情看似风险大,实则非常小。

    黎廷彦显然早就打算投靠大明了,否则的话大明水师上岸就会遭到埋伏。

    或者会被坚决的抵抗,不至于就这么一鼓作气的攻下来了。

    若是安南有了防备甚至埋伏,大明水师即便攻下这里也必然要费一番手脚。

    当然,张小公爷对此并非是全无准备的。

    李福达在这阳京城中,便是一种准备。

    凭借李福达多年造反、能从汪直张诚手下都跑掉的经验本事,若有风吹草动能瞒得住他?!

    戚景通自己也足够谨慎,即便是对方出城投降他也未让水师本部上岸。

    而是先让货殖会的人上岸试水、查探,确认安全后才安排水师登岸。

    至少从目前看来,黎廷彦没有要反水的意思。

    现在最危险的一项,便是要攻入升龙。

    如果黎廷彦假意判出,实则为安南忠臣的话……

    这就麻烦了!

    戚景通和水师这数千人,将会彻底的羊入虎口。

    “散出几队细作,查探一下升龙各处城门有没有什么问题。”

    戚景通当然不会把宝全部押在黎廷彦的身上,他更相信自己培养出来的探马细作。

    亲兵们领命而去,随即便有几个小队从军伍中无声的散开去。

    全军行动毕竟还有车马,于是动起来自然是慢了许多。

    探马细作离开了队伍全力打马前行,这必然是快了不少。

    “莽瑞龙?!”

    马车上,莽瑞龙见到了这位长髯儒生。

    尽管他看起来很是和善儒雅,然而莽瑞龙本能的感觉到了一股寒气。

    这是一股从脚底板升起来的寒气,仿佛有着一只无形的毒蛇正在朝着自己吐芯子。

    “罪臣正是……”

    莽瑞龙不敢怠慢,赶紧对着这长髯儒生行礼。

    这长髯儒生摆了摆手,让他起来。

    随后给他亮了一下自己的提司牌子,轻声道。

    “老夫军部谍报司提司,且给老夫说说东吁及周边境况……”

    这儒生说着,顿了顿:“事无巨细,且尽皆说来!”

    莽瑞龙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始将自己所知之事娓娓道来。

    一边说着一边还偷偷的观察这儒生的脸上,然而和儒生的脸上看不出喜怒来。

    只是一直倾听着他的陈述,偶尔会插上一两句话问上一些问题。

    随后便让他继续说。

    “咣当~!”阳京城里的抄家大业已经开始了,各家货殖会先是把这阳京城诸家分开。

    然后一家家细细的审问,最后让几个管家领路过去。

    其他人则是全数锁拿,在码头上搭建了临时的囚笼关押起来。

    “唔……三尺红珊瑚!这个不错,可以值点儿银子!”

    白司翰两眼放光,看着那一整套的紫檀木啧啧称奇。

    “虽是异种,却也是紫檀啊!好歹能值些许银子,抬走!”

    那管家哭丧着脸,哆嗦的看着白司翰在这家里铲地皮。

    这位看着斯斯文文,可尼玛真是铲地皮的好手啊!

    那双招子可不要太毒辣,随随便便的一眼就能看出值钱与否。

    还有个穿布衣的矮脚汉子,看着极为猥琐。

    可内货也是生着一双贼眼,家里那些暗格、地窖根本就瞒不过他。

    这狗批玩意儿只需要扫一眼,就能瞧出来哪儿有问题。

    “咚咚咚~~”这不,瞧着这货敲了敲墙……

    管家不由得脸色发白,知道这要坏菜了。

    “白先生!且来!且来!”

    那猥琐的矮脚瘦子“桀桀桀~”的笑着,点着那墙面道:“这里边儿绝对有好玩意儿!”

    “哦?!来人!那面墙,凿开!”

    白司翰闻言赶紧上来,但这矮脚瘦子却一把挡住了:“别啊!”

    “白先生,蛮力万一弄坏了里面的玩意儿可就不美了。”

    说着,这矮脚瘦子便伸手在那墙面上摸索了几下。

    瞧上了边上的古画,拎开古画又敲了敲砖头。

    最后在某一块砖上按了下去,随即便听得机括声响起。

    “咔嚓~”一声,那墙面居然裂开了一道能打开的缝隙。

    这管家“扑通~”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白司翰倒是对着矮脚瘦子竖起了大拇指。

    “聂三儿,可以啊!不枉老夫从通州大牢里把你捞出来!”

    这叫聂三儿的矮脚瘦子闻言,不由得挺起了胸膛。

    “那是!白先生,您瞧不起我聂三儿不妨事儿。可咱这手艺,那可是祖传的!”

    说着聂三儿又得意洋洋的开始吹嘘,他祖上当年给曹孟德公干摸金校尉的事儿了。

    白司翰则是笑吟吟的听他吹了几句,便让他赶紧干活儿。

    然后心下感慨,那位张小公爷说让他们寻摸这类人手的时候大家还莫名其妙。

    那会儿京师货殖会里,没少有人嘀咕这事儿。

    咱虽然是干买卖的,可特么不挖人祖坟啊!

    把这些个狗屁倒灶的玩意儿弄进来,这是要干甚啊?!

    挖人祖坟这个事儿,放在后世那可都是大事儿。

    而在大明朝这个礼教时代里,挖人祖坟是要天打雷劈的。

    被人逮住了,便是打死官府都不带理会的。

    可当时张小公爷一句话,就把他们的嘴给堵上了。

    “天下百工千技,何有无用者耶?!不过不曾善用而已。”

    “善用其技者,害可成益。恶用其技者,善可成害!”

    果然,招募回来后这票人很快就给用上了。

    那就是让他们帮着寻宝!

    别看聂三儿这票人猥猥琐琐的,可手上的本事那是真有。

    就拿聂三儿来说,当时领着他回去抄家现场转了一圈。

    这货就能把两个没被寻摸出来的暗格给摸出来了,里面藏着好几十两金子。

    顿时京师货殖会的人就服气了,难怪人家小公爷是财神爷啊!

    旁的不说,就这手用人本事……

    便是他们不能及也!

    没等他们感叹完毕,小公爷又开发出了这些人的新功用。

    那就是给诸家的祖坟修缮、堵漏洞,看看有没有被人盗掘。

    这份活儿对他们来说就轻松很多了,去了现场就指挥如何做防护。

    然后有没有被盗,他们在坟边走上一圈儿就知道了。

    即便是白司翰在这事儿上,也不得不对那位小公爷说个服字。

    聂三儿他们有了正经身份,还能有吃喝月银收着。

    自然便不再肯回到从前的日子了啊!

    摸金这事儿听着是传奇,可除了少数抱着一夜暴富的心思去做的。

    大部分其实真的就是为了个养家糊口,谁不知道这挖人祖坟损阴德啊!

    逮住了,全家被人打死官府都不过问的。

    说真的,若非是逼不得已这个年月没几个人愿意从事这腌臜事儿。

    货殖会里的伙计,甚至是大师傅。

    出门了,人都得喊你一嗓子“聂师傅”。

    手上的银子不必藏着掖着随便花,还有个良民的身份可以买田买地置办产业。

    谁特么还愿意回到过去啊!

第六百九十八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贰拾捌)

    跟聂三儿这样的人,甭管京师货殖会还是簪缨货殖会都养着一批。

    而且他们互相也不冲突,毕竟他们都是各自扑买下抄家权然后才动用这批人手的。

    不是大家争夺一个地方,有时候还得互相帮衬着。

    毕竟都一个祖师爷里出来的,聂三儿他们一瞅安全后便拖家带口的入行了。

    这一行从老年间传下来,几乎都成了家传。

    没辙,外人实在不敢信。

    别说外人了,倒斗的也不是没发生过接货的儿子看到好玩意儿,就填了洞自己跑了。

    把亲生老爹,给丢墓里的事儿。

    也出现过外甥把舅舅给丢墓里的事儿,于是父子倒斗父接子下。

    舅甥倒斗,则是舅接甥下。

    “唔……这名册上的人,全了么?!”

    白司翰看着名册,对着身边的几个管事问道。

    这几个管事都是这次随他来负责抄家的,抄这阳京不过是开胃菜。

    主菜可是升龙呢,回头戚景通将军把升龙拿下来。

    这里的事物也会交由前来的其他货殖会后续管事负责,他们则是进军升龙。

    升龙城那才是抄家的大户啊!

    仅是京师货殖会,扑买下来的升龙抄家权就值百余万两!

    簪缨货殖会亦不遑多让,大家都盯着升龙城呢。

    不然武阳侯薛伦,怎么会亲自来啊?!

    长短是根棍,大小是个侯呢!

    “隆隆隆……”兵贵神速,好在阳京到升龙的这条直道使用多年。

    所以道路的拓宽上还是做得不错的,且有铺就碎石。

    车马行进不是问题,沿途又都被之前那数百安南骑兵们收拾过了。

    些许的村寨都被勒令不得出门,戚景通则是全力赶路。

    很快的,队伍已经透过大道隐隐的看到了升龙的城墙。

    戚景通下令全军隐蔽在树丛中,随后让亲兵把细作、引路全部找来。

    “城墙无异样、城内无异样。”

    负责引路的细作很快的来报,同时那三百骑士亦已收回。

    尽数沉默的站在队伍边上,跟队伍隐隐的保持着距离。

    没一会儿,大明水师的探马细作亦陆续回来了。

    “禀将军,各门无异样!谍报司明线三、暗线八人尽报无异样!”

    戚景通点了点头,这些都是随着他多次征伐的老卒了。

    所以这票人的判断是信得过的,如果城内有风吹草动、机关埋伏他们肯定能探查出来。

    “进军!南门!立即进城!”

    戚景通此番所率尽数为骑兵,后面拖行的马车则是轻型骑炮。

    还有部分的重型火炮则是在队伍的最后面,毕竟他们行进的会比较慢。

    同时与重炮一并行进的,还有乘坐马车的步兵。

    “竖旗!冲!”

    戚景通缓缓的盖下了面甲,低吼一声从得胜勾上抓起自己的长枪。

    整个军伍顿时如同潮水一般“隆隆隆……”的开始移动,在离开林子后散开提速!

    南门城墙上,瞭望的军卒远远的已经看到了冒起的尘烟。

    但他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有看到,低头间他望向了自己的将主。

    那位将主从今晨开始,便亲自坐镇在城墙上。

    升龙城南门的城墙,这段时间调整后几乎都换成了他的亲信把守。

    于是,远远可见的烟尘无人上报。

    “清街!开城门!!”

    这名安南将军看不清喜怒,缓缓起身肃容沉声道:“老五、老八!带人跟上!”

    两名亲兵飞快的站了起来,随即便匆匆下了城楼。

    “你们守住城墙,没我手令不许任何人上来!”

    说完,这位将军便扣上了军盔按着刀“咔咔咔~”的离开了此处。

    那瞭望的军卒抬眼望去,远处的尘烟已是轰然杀至!

    南门内无数的安南军卒举着一面没有人认得的旗帜,竟是开始梳理街道。

    “闪开!关门!不得观望!擅自出门,杀无赦!!”

    南门边上的商贾军卒们惊恐的看着这些个军卒,然后飞快的开始关门。

    没一会儿,这街道上“吱呀~当当当~”的把那一扇扇的门板全关上了。

    胆大的偷偷的从门缝里往外张望,而胆小的则是多挂上几道门闩。

    然后躲回屋子里瑟瑟发抖,即便是再蠢的也感觉出事情的不一样了。

    这段时间尽管是尽力瞒着,可后黎朝情况不妙、大明即将袭来这事儿任谁都知道。

    那些个朝堂大佬、官宦们,几乎都把自家家眷送回乡下去了。

    甚至如果不是怕黎晖收拾他们,连这升龙城里都不会剩下几个官员。

    大家都不傻啊,近三十万大军都在滇南被干掉了。

    这说明什么?!

    说明,曾经的那个大明又回来了!

    所有人无比惊恐,然而这升龙城已经不是他们想走就能走的了。

    有门路的几乎都在第一时间得到了消息,改头换面的逃离了升龙。

    傻子都知道,一旦开战升龙必将成为最大的战场。

    这个事情如同一座山一样,死死的压在了升龙城内所有人的心头。

    南门这边的人算是幸运的,他们第一时间知道了大明的军队即将袭来这件事情。

    “隆隆隆……”马蹄声由远而近的传来,整个地面都在微微的颤抖着。

    无数的人惊恐的看着桌椅,甚至门板在不住的颤动。

    兵马未曾来到,然而这声势已是让他们双股颤栗。

    “隆隆隆……”隐隐的,雷鸣一般的马蹄声已经传来!

    这个时候,整个升龙城似乎瞬间醒悟了过来!

    然而,这一切似乎来的太迟了。

    地面用不断的颤抖告诉他们,一切都已经太迟了……

    “轰隆隆~~!”战马的马蹄声都已经清晰可闻,升龙城内无数人面露惊恐。

    其余的三座城门守将似乎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呼喝声、喊叫声响彻了升龙!

    一员守将铁青着脸色,疯狂的嚎叫着:“快!去南门看看发生了什么!!”

    “范大、范七!下去备马!……”

    这个时候,他没有注意到一个身影从他身边一闪而过。

    “范文惠将军?!”

    突然间,一个声音在他耳畔响起。

    这个守将楞了一下,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大明问候您……”

    听得这话,这名叫范文惠的安南守将眼神中露出一片惊恐!

    他想要喊些什么,然而瞬间他便感觉到自己喉头一凉。

    “噗~嗤……”

    腥血一下子从他的喉头喷溅出来,几个亲兵回头见状惊恐的嚎叫了起来。

    然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一枚冒着白烟拳头大小的铁球被扔到了身边。

    “轰!!”

    一阵火光闪过,一团剧烈的火光炸亮在城头上!

    爆炸将那守将及他身边的几个亲兵全书吞噬,剧烈的轰鸣声随着气浪、硝烟升起。

    那守将与他的亲兵们,在这一瞬间直接“轰隆~”的一下炸成了漫天碎肉。

    爆炸的铁壳子破碎成一块块的铁片,飞溅的“兹拉~”划开了边上军卒的铠甲。

    好些个靠的太近的军卒,惨叫着捂着胸腹翻倒在地上。

    爆炸声同时引起的是一片的混乱,失去了守将的指挥城头上的军卒在爆炸中直接呆住了。

    随后便是嗷嗷的叫着疯狂逃窜,他们的逃窜引发的是更大的混乱。

    一众人挤压在城墙的阶梯上,便听得“轰隆~”一声他们居然翻倒下来。

    可怕的是他们中还有人手上拿着兵刃,这些兵刃“噗哧~”的在他们身上无情的划开了口子。

    腥血顿时喷溅了出来,凄厉的惨叫声在这处城墙响彻。

    这种爆炸他们第一次经历,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们此时内心无比的恐惧,他们只想要逃离这里。

    “嗷~!”绝望的嚎叫声在城头上响起,随即便是已经有红了眼的军卒毫不犹豫的挥动了手中的刀。

    人一旦惊恐过度,产生的就是不可自控的疯狂行为。

    这种行为其中之一,便是杀戮。

    尤其是当他们手上握着武器,他们想要逃离而前方又被阻挡的时候。

    “杀了他!杀了他!!”

    这种杀戮很快引发的,便是混战!

    没有人想死,他们都想活下来。

    当有人挥刀,而没有人知道谁会停下之后……

    悲剧就发生了。

    这处城墙就像是所有人的杀戮场,没有人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

    他们只知道,任何拿着刀的都可能会杀了自己。

    那要怎么办?!

    杀了对方!杀了所有拿刀的人!

    “吼~!”嚎叫声响起,那些原本试图逃窜的人亦嚎叫着回身展开杀戮。

    逃不掉了,逃还可能死。

    不如回头杀一把,或许还能活……

    北墙上的守将,半个身子都被炸开了。

    拖着肠子的尸身就这么被无数的军卒踩踏着,他的双眼早已经失去了神采。

    他的亲兵们就这么躺在他的身侧,整个脑袋都被打烂了。

    北墙上的军卒亦陷入了厮杀中,当几个军卒莫名其妙的死去后……

    这场只要握着刀都是敌人的厮杀,就展开了。

    “隆隆隆……”的战马声近了,无数黑甲的骑兵隐约可见。

    还有一面巨大的龙旗在空中猎猎作响,黑甲骑兵们飞快的顺着洞开的城门杀了进来!

    那员安南守将骑着战马站立在城内的大道上,身后的亲兵举着一面巨大的龙旗。

    待得黑甲骑兵们冲进了城门后,看到那面龙旗便掉转马头“哒哒哒~”的减速行来。

    没一会儿双方便面对面的聚集在了一起,黑甲的大明骑兵群中让开了一条道路。

    便见得穿着铁铠的骑将带着亲兵,“哒哒哒~”的打马而来。

    “李伯闻?!”

    那大明骑将望着守将低声问道,安南守将行了一个军礼:“正是末将!”

    “带路!王宫!”

    双方没有废话,直接进入了正题。

    “喏!”

    李伯闻应了一声,随即拨转马头在前开路!

    大明骑将摆动手中长枪,随即整个黑甲军卒“隆隆隆~”的再次移动起来。

    安南王宫中此时早已陷入了混乱,宫女内官们凄惶的到处奔走逃窜。

    黎晖那肥胖的身躯已然是套上了铠甲,在他面前跪着的是禁军的统领。

    “西门呢?!北门呢?!怎么一个都没有联系上?!”

    黎晖的眼珠子都红了,宫殿里跪着的禁军头领不住的瑟瑟发抖。

    却见他匍匐在地上大声道:“陛下!臣所派去的三支探马传令,迄今未曾归来!臣……”

    “朕不要听这些!朕只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然而,这下面的禁军将领瑟瑟发抖口不能言。

    他能说什么?!他什么也说不了。

    如今除了皇宫之外,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他无从得知。

    “臣只是听到了几处城门传来巨响,然而却无从得知发生了何事……”

    黎晖脸色惨白,他其实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贰拾玖)

    大明……来了!

    这是黎晖最不愿意面对的事情,甚至为此他曾经想过要不要逃离升龙。

    可逃离了,他又能往哪儿去?!

    开国的那位后黎朝太祖没有想过大明会再打回来,而到了他父亲圣宗更是踌躇志满。

    不仅不担心大明打过来,还屡次犯边。

    所以,他们实际上都没有给王宫留下什么逃生的秘道。

    且离开了禁军的保护、离开了王宫的城墙,他黎晖又能躲哪儿去?!

    “轰!!”

    猛然间,一声剧烈的爆炸声从外间传来。

    端坐在王座上的黎晖不由得一个哆嗦,随即赤红着眼珠子猛然跳起来。

    “护驾!护驾!护驾!!”

    黎晖凄厉的嚎叫声响起了,大殿外面随即传来了一声声的呼喝、喊叫。

    禁卫统领匆忙起身飞也似的窜身出去,黎晖则是撩起袍子不顾身躯的肥硕开始狂奔。

    那些个边上的内官们嗷嗷的叫着,亦步亦随的跟着黎晖狂奔。

    然而黎晖刚刚冲出了大殿的门,就看到了让他几乎吓瘫的一幕!

    “轰!轰!轰!!”

    就在他的面前,就在他的眼前。

    巨大的宫门、宫墙被轰然炸开,飞溅的宫门碎片和墙砖“轰隆~”的崩塌了一地。

    一片烟尘中,传来了隆隆的战马马蹄轰鸣声。

    同时传来的还有无尽的喊杀声、凄厉而绝望的哀嚎声,黎晖的牙齿“咯咯咯……”的打颤。

    他很想要迈开双腿赶紧逃离,然而身体却不听使唤的整个瘫软下来。

    “轰隆~”一声,那漫天的烟尘被就这么昂然破开来!

    眼见一员玄甲骑将一马当先,轰然从那烟尘中杀出!

    在他的身后,那黑甲骑兵们如同潮水一般无穷无尽的汹涌而来!

    黎晖身边的几个内官发出来凄惨的尖叫“啊~~”,然而这声音很快戛然而止。

    “嗡嗡嗡~”几声弓弦的轰鸣声响起,那尖叫的内官“扑扑~”的被钉倒在地上。

    这个时候黎晖终于醒悟过来了,他一个哆嗦顿时双腿一软。

    眼见他“扑通~”一声翻倒在地上,双腿不住的颤抖胯下竟然发出阵阵腥臊味儿。

    亦是这个时候,一个浑身是血的身影被拖出来“扑通~”一声丢地上。

    黎晖艰难的抬首望去,一时间不由得愕然!

    那人身上的铠甲他很熟悉,竟然是刚刚从他这大殿里冲出去的禁军统领!

    仅仅是不到一刻钟而已,这名禁军统领再次回到了他的面前。

    只不过这次他回来的有些狼狈,身上的铠甲都被砍的破碎。

    一身的腥血还未干涸,头盔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缓缓的抬首时,黎晖看到了他被打了绽开皮肉肿起的脸颊

    “他……便是大越王黎晖……”

    看着自己被这禁军统领那滴答着鲜血的手指头指着,黎晖不由得满心惊恐!

    便是此时,那骑在战马上的玄甲骑将“哗啦~”下马。

    “咔嚓~咔嚓~”的步伐下,身上的甲胄叶片碰撞出生。

    他戴着面甲让人看不清面容,随着他一步步的走进黎晖渐渐的看清了他。

    这位将军身上的铠甲不仅仅是黑色,或许应该说是暗红色。

    上满粘满了腥血、被剁开后飞溅的碎肉,还有箭簇碰撞、刀砍等痕迹。

    “把守宫门、全城封禁,靠近宫门者……杀!”

    却见这员战将“吧嗒~”丢下来了一个卷轴,那双冰冷的眸子透过面甲望这黎晖。

    “让你的人都投降。”

    黎晖缓缓的抬起头,想要说上些许硬话。

    然而这名战将“啷呛~”一声抽出佩刀,拧身抬手猛然斩下!

    便听得“咔嚓~!”一声,那员禁军统领的脑袋“咕咚咚~”的飞过黎晖身侧撞在大殿门前的地上。

    那头颅飞过的瞬间,黎晖似乎从这禁军统领最后的眼神中读到了很多东西。

    是绝望、是不甘、是恐惧,甚至还有着些许悲愤……

    “兹~~”失去了头颅的身躯不住的抽搐着,腹腔中的腥血如同雾气一般喷洒出来。

    那腥血甚至喷溅到了黎晖的身上,而他则是愣愣的看着那具失去了头颅的尸体抽搐着……翻倒在地上。

    “咔咔咔……”那名战将缓缓的将刀归鞘,冷然的望着黎晖。

    便听得黎晖的牙齿“咯咯咯~”的交替打颤,几个内官“邦邦邦~”的磕头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

    黎晖似乎这个时候才惊醒过来,连滚带爬的抓起那卷轴开始在上面写字。

    这员战将似乎还算是满意,指着一个内官道:“去吧钤印拿出来。”

    内官闻言顿时如蒙大赦,连滚带爬的往大殿内飞奔而去。

    没一会儿便捧着一个巨大的木盒子,匆匆的回到了这里跪下。

    并双手捧上了木盒子。

    这战将随手将木盒子抓过来,打开看了一眼。

    看着这钤印不由得发出一丝冷笑,这分明就是仿造于大明的玉玺而作!

    上面甚至有螭虎纽龙纹,这分明就是逾制的!

    翻过来再一瞅,上面篆刻的是“大越皇帝之玺”。

    “呵呵呵……大越皇帝!哈哈哈……”

    听着这战将发出的笑声,黎晖不由得一个哆嗦浑身都在颤栗。

    原本后黎朝开国太祖不敢如此张狂的,但到了他爹那辈儿觉着自己横行西南无敌手。

    就算是用了皇帝这名号,他大明又能咬我鸟儿么?!

    于是自然是命人篆刻下这枚玉玺,同时又传到了他黎晖的手里。

    现在黎晖很后悔,这尼玛早知道劳资就换一枚了啊!

    心里这么想着,还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那拿玉玺出来的内官。

    拿大明赐予的那枚银印不成么?!非要拿这枚玉玺!

    小内官也是很无辜啊,大明赐的那枚银印您都不知道丢哪儿去了。

    我想找,那也得能找得到啊!

    眼见这名战将用这枚玉玺在地上的腥血沾了一下,随后一手抓过黎晖写好的卷轴。

    “吧嗒~”一声盖上了大印,随后将大印收回了盒子里。

    转身将这封文书交给了身侧的几个黑甲军卒:“拿去,让其他各门、城内守军投降!”

    “把南门守将带去,敢有抗命者杀无赦!”

    这员战将一边说着,一边朝着皇宫内“咔咔咔~”的走去。

    “其余人搜索此处!记住,只许拿人、不许碰任何东西!”

    黎晖被人拎起来,亦步亦随的跟在了后面。

    “信鸽、快马告知阳京,升龙已经拿下!立即来此汇合!去罢!”

    “喏!!”

    眼见这些个黑甲战卒们轰然应喏,对着这战将行了一个军礼便四下散开。

    这员战将则是在亲兵们的护持下,缓缓的踏入了这间大殿。

    亦是同时,呼喝声、哭嚎声在这王宫内响彻。

    黎晖愣愣的在大殿里,望着那穹顶双目无神。

    他的心里现在只有两个字:完了。

    大越黎朝三代基业,如今就毁在了他的手上。

    这……恐怕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事情了。

    “阳京阮氏宅邸,六进八出带荷塘小院!有地八亩!现如今起价三百两、每加一次五十两!开始!”

    阳京城内倒是热热闹闹,随着阳京城被占领后续从粤北赶来的各家货殖会管事也都赶来了。

    同时一并来的,还有各家货殖会的护院、家丁。

    “拾伍号三百两!有没有更高的!”

    “好!伍拾肆号三百五十两!”

    “这边陆拾号,四百两!”

    “六百两!叁拾叁号出价六百两!有没有更高的?!六百两!……”

    那台上的扑买先生早已经是轻车熟就了,一声声的呼喊声中带着急促。

    让人总觉着不加价,被别人买走可就亏大了。

    “咣当~”这个时候,一个身影撞了进来!

    众人不由得一个愣神,这个时候咋莽莽撞撞的?!

    莫非是出了什么事儿?!

    果然!随着那人一嗓子喊出来,所有人都知道出了大事儿了!

    “戚景通将军快马来报!升龙城,拿下了!掳伪王黎晖并伪王全族!”

    这来人的一句话,直接让整个扑买场内先是一静……

    “嗷~!皇明万岁!陛下万岁!!”

    猛然间,人群中爆发出阵阵的欢呼!

    尽管所有人都觉着,打下升龙城、擒获安南王这十拿九稳。

    但真正做到的时候,这些个货殖会的管事、主事还是无比的激动!

    拿下了升龙城、擒住了安南王,这意味着安南战役就要结束了。

    大家很快就要进入分赃大会了!

    对了!还有重头戏啊,那就是查抄安南王的王宫!

    王宫里可有安南王三代人的累积啊,他们还掠夺了沧澜国、占婆国。

    那皇家库房里,铁定肥厚的一批!

    尽管大头肯定叫内库拿走了,可粮食、不甚珍贵的珍宝、安南王的其他宫殿宅院……等等。

    这些总是拿不走的嘛!

    这些也肯定是便宜扑买的嘛!

    各家货殖会都很清楚,以后安南可就是货殖会掌握的大明国土外基地了。

    因为内库、户部的法子都不适用于这里,张小公爷早就暗示将推行各家货殖会掌握的问题了。

    再者别看安南不大,然而产出却不少。

    最基础的粮食,安南、占婆可是能产出三季稻的。

    且又有海运之便利,安南阳京、占婆旧港两处天然良港在。

    粮食的运输完全不是问题,咬咬牙五千料的大海船都能搞出来。

    靠着海自然能有不少海产,珍珠、珊瑚、玳瑁、砗磲、金黄柳、虎斑柳……等等海中奇珍。

    更有陆上大片林木,其中不乏紫檀、花梨、楠木……等等。

    一时间这些个货殖会的管事、主事们满心激动,因为不仅可以贩回去。

    还能贩过来啊!

    军械铸造局粤北局的铁镬,那可是出口的拳头产品!

    还有蔗糖、布匹、农具、丝绸……等等,一进一出那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啊!

    发达了!这尼玛铁定是要发达了!

    “大明帝国万岁!陛下万岁!!”

    这话汉的那绝对是真心实意啊,大明好咱们才能好!

    大明更好,咱们自然就能更好!

    这样的仗得多打几次,品尝到了掠夺的好处顿时让这些货殖会的管事、主事们欲罢不能!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这是那位伟大的导师曾经在自己的著作里说过的话,而这句话的根由便是曾经西方资本肆无忌惮的掠夺。

    如今大明的货殖会也尝到了这种甜头,他们亦将会陷入这种愉悦中不可自拔。

    “阮家院子老夫出一千两!诸位亦莫与老夫争了,阳京余下产业老夫不掺和便是!”

    卧槽!一千两,这可是大手笔啊!

    众人定睛一瞧,这可不是武阳侯薛伦嘛!

    好罢!好罢!您老确实面子大,咱让了还不成么?!

    再说了,人家都说接下来的他不掺和了。

    那拿下一个院子,这也无可厚非罢?!

    “好!武阳侯爷出价一千两,诸位!可还有比一千两更高的么?!”

    扑买先生也识趣,没再继续抬话。

    连问三次后,直接落锤卖成!

    果然,武阳侯买下后便着人交割。

    完事儿了头也不回的便直接走了,这倒是让众人吁出了口气。

    “这些蠢货!武阳侯这是要赶着去升龙看货啊!”

    白司翰无奈的苦笑,人家这是着急看大货去!谁耐得在这里跟你们挣这点儿蝇头小利啊?!

    拿下一个院落作为他簪缨货殖会的会馆、仓库即可,反正码头是共用的嘛!

    “大哥!今日对面那些明军好像不一样了……”

    安南与大明在滇南的交界处,双方重兵驻扎于此对峙已经好些时日了。

    开始的时候安南军卒还忐忑不安,生怕对面的大明重兵围杀过来。

    然而等了半天,对面的大明似乎没有要进攻的打算。

    于是他们也就放心了下来,直至今日……

    “先去报告将军罢!”

    这名老卒已经嗅到了不同的气息,赶紧对着自己的队正嘀咕了一下。

    很快的,整个关隘的军卒“咔咔咔……”的登上了城楼。

    守将面沉如水,站在城墙往对面看。

    “他们应该不会动手罢?!没有准备船,也不像是要渡河啊?!”

    这守将莫名其妙的看着大河对岸的明军将一门门重炮推出来,满脑子不明白。

    关隘前的这条大河宽达数丈,若是没有船只大军如何过河?!

    飞过来么?!

第七百章 阴云密布边疆事,一曲断肠奏西南(叁拾)

    “隆隆隆……”然而,大明军队似乎没有打算给他思考的空间。

    眼见得一队队的军卒站在了大河对岸,一门门的巨炮被缓缓的推了出来。

    这尼玛不是为了进攻是为了什么?!

    “快!持我令牌,快马告请崇郡公来援!快!!”

    这位守将的反应不可谓不快,尽管还不清楚到底对面的明军依仗为何。

    但这不妨碍他马上看出来,明军一定有渡河的手段。

    否则的话,他们不会如此聚集大军作出进攻的姿态!

    “喏!”

    一名亲兵赶紧躬身应诺,下拜接过令牌后边匆匆下了城楼。

    随即牵过马城内的战马,高举令牌昂首低吼:“将军急令!闲杂回避!!”

    而胯下战马则是“哒哒哒~”的张开了马蹄,疾速飞驰在这城内的直道上。

    这位守将站在城墙上,双手按着垛口愣愣的看着河对岸的明军。

    哪怕到了现在,他依旧不知道明军到底是有什么手段渡河……

    “嗵嗵嗵……”

    一阵阵沉闷的轰鸣声很快的炸响,大河对岸顿时被一片白色的硝烟布满……

    这名守将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硝烟背后。

    安南太久没有面对过明军了,他们甚至连明军的火炮都忘了。

    或者说,当年的火门枪、虎蹲炮得靠得很近才有杀伤。

    以至于他们现在也不清楚,大明居然有了一种威力巨大的火炮。

    “啾啾啾……”凄厉的尖啸声在城墙前方的上空响起,那是锥形的炮弹划裂空气的声音。

    那守将惊恐的瞪大了眼睛,尽管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但他可以肯定的是,河对岸的大明军队一定使用了一种他所不知道的武器!

    “轰!轰!轰!!……”

    一枚枚的炮弹狠狠在撕开了空气后,狠狠的撞击在了城墙上、城头上!

    顿时城墙上大片的砖石“轰隆~”的被炸的飞溅出去,整面的城墙凹下下去一大块!

    撞在城头上的更惨。

    在“轰~!”的剧烈爆炸声中,爆炸中心的安南军卒被生生的撕裂成了漫天的血肉。

    爆炸的破片“啾啾啾……”的飞旋着,将以爆炸为圆心的丈余方圆内安南军卒尽数清空!

    “轰!轰!!”

    炮弹跌落在城内,几栋宅院被直接命中!

    爆炸的巨大威力将整个屋子炸成了一座废墟,凄厉的嚎叫声、绝望的惨叫声在城中响起……

    “嗵嗵嗵……轰!轰!轰!!”

    那城墙上的守将还没有缓过神来,明军的炮击又再次袭来!

    剧烈的爆炸声中,大片的城墙直接被命中了好几枚炮弹。

    整个墙面被炸的砖石飞溅,甚至整个城墙都感觉在摇摇欲坠。

    “轰!轰!轰!!”

    炮击仿佛无穷无尽的一般,而在第三轮的炮击时那巨大的城墙终于支撑不住了。

    便听得“轰隆~”一声,这城墙凄然的轰然倒塌。

    城墙上的安南军卒们发出了绝望的嚎叫,然而城墙的倒塌没有丝毫的减缓。

    “轰!轰!轰!!”

    在这似乎是无穷无尽的炮火中,安南守军直接就崩溃了。

    莫说他们这等没有见识过炮火融城的安南土鳖,即便是现代有过影视战争观感的普通人。

    如果让他们直接面对着饱和炮火的炮击,又有几个敢说自己不崩溃的?!

    看着自己身边坚固的城墙化作了一堆瓦砾,看着身边的同袍在一瞬间被炸成了碎肉腥血。

    一块块破碎的肢体、尸块血肉飞溅,能够在这种情况下没心理崩溃的那只能说他是神才。

    “嗡嗡嗡……”

    守将的双耳不断的轰鸣着,他的眼睛一片白看不到任何的事物。

    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活着,或者说他连自己是死是活都没有概念。

    “将军……将军!!”

    一声声的呼唤,终于让他回过神来。

    “吧嗒~”这员守将缓缓的抬首,望向了那正在搀扶自己的亲兵。

    他这个时候才想起,刚刚是几个家里的老亲兵不顾生死的将他从城墙上抢下来。

    炮击之下,他这才没死。

    “上城!”这是他回过神来的第一句话,此时的他浑身浴血。

    腹部有些发疼,然而他已经顾不得这许多了。

    几个亲兵们死死的拉住他:“将军!快撤罢!守不住了……守不住了!!”

    “胡说!明军无法渡河!某……”

    亲兵听得他这话,露出了无奈的苦笑。

    拉着他到了那被炸开的城墙缺口,顺着缺口往外看。

    顿时这守将目瞪口呆!

    一排排的竹筏上不知道铺垫着什么,居然飘浮在了河面上!

    两道铁索被巨大的桩子,紧紧的压实在地面上。

    无数的明军军卒“咔咔咔……”的通过这道栈桥,向着河这头移动。

    “就在刚才,爆炸结束的时候小的就看到明军已经在归拢那些筏子了……”

    这亲兵苦笑着开始解释,这些筏子肯定是明军从上游放下来的。

    铁索旁边有着筏子,明军应该是在炮击的时候让人用筏子牵着铁索过江。

    然后在岸上将桩子钉死,挂好铁索夯实。

    最后将上游的筏子截住,并归拢、扣死。

    形成了现在的渡河桥面。

    “其他人呢?!其他人去哪儿了?!”

    这守将几乎要疯了,因为至少千余的大明军卒已经成功渡河。

    在他看来对方还没有完全的渡河成功,毕竟他们的筏子不算特别大。

    要全部渡河成功,至少得需要半个时辰。

    “还有机会……还有机会的!不要慌、不要慌!只要打断他们的桥……”

    亲兵闻言“扑通~”一声跪下了,凄厉的哀声嚎叫。

    “将军!撤吧!没机会了!其他人都跑了!跑了!!”

    这一生绝望的哀嚎,让这员守将不由得一个愣神。

    他艰难的回过头去,然而他眼见的只有成片的废墟。

    废墟中不断的传来绝望的哭声、惨叫声,他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了一件事情。

    这座城中似乎除了他和自己的亲兵,再没有能站起来继续活动的人了。

    看着轰然杀奔而来的明军,再看着自己身边的老亲兵。

    这位守将很清楚的知道,他已经彻底没有获胜的希望了……

    “撤!!”

    发出了这声撕心裂肺的哀嚎,亲兵们如蒙大赦。

    飞快的将他抱起后,便有人牵过来几匹战马。

    跨上战马,一行人头也不回的轰然逃离……

    东吁莽瑞龙看着面前的这两位端坐的汉子,不由得低下了头。

    倒是那位提司大人,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木邦、孟养,您二位打的真是好算盘啊!”

    却见这位提司大人的笑容渐渐的敛去:“罕八法、色隆法!你二人可知罪么!!”

    听得这位提司大人居然兴师问罪,顿时莽瑞龙的脚都要软了。

    他俩现在可是在孟养啊!

    敲里吗!这是人家的地盘啊!

    “大人!还请谅解小臣苦楚,小臣二人于东吁……有心无力啊!”

    不过,教莽瑞龙大跌眼镜的是……

    这尼玛木邦罕八法、孟养色隆法,平日里哪怕见东吁王明吉逾都不假以颜色的狠犊子。

    如今在这位提司大人面前,居然卑躬屈膝。

    甚至那罕八法的话语中都带着讨好,低眉顺眼的道:“小臣着实无奈啊!”

    “唉!大人,非小臣不愿为天朝出力!实在是……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在莽瑞龙愣神,以为这提司大人要继续训斥的时候。

    便见这提司大人的脸色渐渐的缓和了下来,对着站起来跟他答话的二位宣慰使摆手。

    让他们坐下后,这才沉声道:“某此来,便是给你二人一个机会!”

    “你二人想必也知晓滇南发生的事宜了,所以某亦不与你二人绕弯子。”

    眼见这位提司大人从怀里摸出腰牌,丢给了那位罕八法。

    “某大明帝**部谍报司提司李福达,凭此为证!”

    “你二人若从我大明,则荣华富贵可保!滇南诸土官、土司为例。”

    莽瑞龙呼出一口气,他总算是知道这位提司大人的名字了。

    亦是这个时候,他注意到了边上木邦土司罕八法、孟养土司色隆法二人脸色瞬间惨白。

    这……这位提司大人有什么故事么?!

    “你二人若不从,也可现在便动手宰了某家!”

    却见李福达缓缓的站了起来,笑眯眯的望着他二人轻声道。

    “扣下某亦是无用,某来之前便已知会滇南黔国公了……”

    “若两日内某不曾传回讯息,则木邦、孟养视做反贼处!”

    罕八法、色隆法二人脸色顿时就变了,毕竟他们就在滇南边上。

    这些年与滇南的诸家土司们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怎么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

    安南二十余万大军、东吁十万精锐,还有滇南叛军……

    拢共算下来至少四十万大军,接过全都葬送在春城城下了。

    他们俩这小小的土司,拿什么跟大明斗?!

    若是被视作叛贼,那么接下来必然要面对的便是大明的剿杀!

    “大人且说罢!要我二人做什么……”

    到底色隆法年纪稍大,两人互相看了一眼后便由他站出来搭话。

    却见他拱手沉声道:“我二人可用大军,却也不多啊!若是与东吁大军硬碰硬……”

    “某是让你二人立功,不是叫你二人送死!”

    李福达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亦是这个时候他的目光转向了一边。

    罕八法、色隆法二人随着他的目光转去,看到的是一脸发懵的莽瑞龙……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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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容易白板熬到高级神装的大号,就这么没了被丢到明朝白板重练张仑很森气。好扑腾的性子,让他闲不住终究把大明扑腾成了一个他自己也不知道会驶向何方的世界……读者群:274774047明朝小公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小公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小公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