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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贪狼独坐     明朝小公爷txt下载     明朝小公爷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二十九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拾贰)

    蒲甘王国,是最早统一了整片地区的大一统西南王朝。

    最强大的时候,蒲甘王国控制了包括后世湄公河大部分地区一直延伸到印度一部。

    然而,中原王朝自顾不暇的时候是没有搭理他的。

    当时的蒲甘王朝也很恭顺,派出使节到北宋称臣。

    而到了元朝,蒲甘王朝就成为了被征伐的对象。

    虽然说也有他们作死的原因,但毕竟是将存在了数百年的王朝打的灰飞烟灭。

    这给后来的白古、阿瓦及东吁等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于是当大明袭来的时候……

    他们不约而同的选择了臣服,不仅派出使臣而且接受了来自于大明的敕封。

    “白古、阿瓦都是大明敕封的,难道大明能看着我们吞并他们?!”

    莽瑞体急声道:“安南当时都已经抓住占城国王了,结果呢?!”

    结果是占城让大明给复国了,而且还发出了斥责信。

    “我东吁如今兵强马壮,只差一个机会!”

    莽瑞体几乎是要冲到自己的父王面前了,声音无比激动。

    “如今大明滇南乱起来,他们就暂时无力干涉我们!”

    “只要他们持续的乱,即便是大明有心帮阿瓦亦无力支持!”

    明吉逾知道,自己的儿子说的没有错。

    如果是大明选择干涉的话,东吁只能是撤回老老实实的认错。

    东吁现在还没有强大到跟安南一般,这片区域内他或许很强大。

    但相较起另一边的安南,东吁还差的太远……

    “出兵,我们又如何进攻阿瓦?!”

    明吉逾已经被自己的儿子说动了,或者说他早就有这个心思的。

    只是有些犹豫。

    “我们甚至都不比出太多兵力,只需一百战象即可!”

    莽瑞体无比激动,再次俯身拜下:“儿臣愿亲自领兵,往滇南一行!”

    明吉逾脸色阴晴不定,缓缓的从自己的王座上站起来。

    走到了儿子身边,将他扶起:“若是大明干涉……”

    却见莽瑞体嘿嘿一笑,对着明吉逾恭声道。

    “儿臣不傻,肯定不会挂出我东吁名号!若是大明杀来……”

    莽瑞体顿了顿,轻声道:“儿臣就帮他们平乱,顶多纳上些许银钱!”

    明吉逾满意的笑了,他就是在考验儿子的应变能力。

    自己的这个儿子果然有大才啊!

    大明到滇南平乱,我东吁帮着平乱、再使些许银钱。

    到时候大明估计也就不好叫我退出阿瓦了罢?!

    “再者说,实在不成亦可祸水懂引!”

    莽瑞体嘿嘿一笑,低声道:“安南王此番动手,必抢占城!”

    明吉逾更加满意了,到时候我东吁恭敬点儿、再多孝敬金银便是。

    至多再出个三五百战象,为大明随军作战换取大明对占领阿瓦的默认便是。

    至于安南?!大明当年就想收拾他了。

    黎灏当政的时候没少阳奉阴违、逾制占地,甚至越境抢劫客商。

    那会儿大明刚刚经历土木之变、夺门之变,英宗实在没有心思再启战端。

    当时竭尽全力防御的是北方鞑靼,于是才吞下了安南这口恶气。

    如今情势可不一样了,即便是在西南边陲他们亦知鞑靼已然归附了大明。

    也就是说北方的边患已经不再是边患了,在这种情形下安南若是固态萌生……

    大明说不得就得新仇旧恨,好好的跟安南算算总帐了。

    “莽瑞体,你记住!绝对、绝对不要引起大明的敌意。”

    明吉逾对于儿子的谋算很是满意,但还是不放心的再次吩咐。

    “儿臣知道!”

    明吉逾沉吟了会儿,对着儿子道:“你觉着莽应龙负责攻打阿瓦,怎么样?!”

    莽应龙,莽瑞体乳母之子并妹夫。

    “儿臣认为,可!”

    说起来这西南地区互相之间就是一笔烂帐,根本就没法算的那种。

    比如麓川宣慰司思任发、思机发父子四次叛乱,然后大明把他们揍的头破血流。

    而莽瑞体他爹莽纪岁当时收留、帮过思任发,导致孟养、木邦损失惨重。

    于是后来缓过劲儿的来的两家,自然不肯罢休。

    思任发他们一家全栽了,可占了便宜的莽纪岁还在啊!

    于是两家合兵,把小莽他爹老莽给肛了。

    莽瑞体一路逃命到了明吉逾这里,明吉逾他娶来的王女算下来是莽瑞体外婆。

    明吉逾也不知道咋想的,许是无子?!

    总之是“其酋养为己子。既长,有其地”,后来又继承了东吁。

    但莽瑞体他爹是被那两家给宰了的,且当年报给大明也没被搭理。

    于是这茬儿他算是记下了,时时刻刻都在找机会报仇。

    “好!你便出发,这一切都交由你来定!!”

    黔州,金筑城。

    小公爷望着下面黑压压的一大群土司、土官们带来的崽子,不由得有些头疼。

    吴鉴站在边上,眼神中透着无奈。

    四家土司们还一脸“夸我啊~夸我啊~”的表情,让小公爷更是无语。

    倒不是说下面的那些土兵们是拿出来敷衍的,这些土兵们瞅下去都挺壮实的。

    一看便知,都是各大部族里面比较能打的。

    上回一部分部族的土兵们打完仗后,还琢磨着回去领耕田。

    还有些当时是不想去,土官们也琢磨留些人手在家里比较放心就没上报。

    可后来一瞅,跟自己一并去打仗或者是不如他们的那些崽子。

    打完后不仅去粤北,还去了京师!那些同袍都发达了。

    顿时眼珠子就红了,捶胸顿足后悔自己咋就吃了猪油蒙了心啊!

    好好的发达机会,楞叫自己错过了。

    只能是看着人家托货殖会送银子回来,盖大屋子、置办田亩。

    这次回土官头人们回来说,那位财神爷小公爷又来了!

    还是要打仗。

    顿时这些个去岁犯傻的土兵们这回不傻了,赶紧在家里收拾停当。

    回头便哇啦啦的跑去要求参战,看着台上的小公爷他们其实比谁都激动。

    也罢!也罢!先将就着用便是了!

    小公爷一脸苦涩,习惯了那些早被他收拾的明明白白的国防军。

    再让他接受这些土兵,顿时他就难受了。

    反正到了桂西,估计户必裂那帮老人渣也应该到位了。

第六百三十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拾叁)

    “少爷,驮马都已经备齐了!”

    小周管家适时的冒了出来,轻声对着小公爷道。

    想到了黔桂古道,小公爷便不住的唉声叹气。

    秦代时修造连接于湘、桂、粤三地,号称是“楚粤通衢、富川驿道”的这条古道还好些。

    至少可以通行马车,即便是颠簸一点亦可接受。

    然而连接于黔桂之间的黔桂古道,这就比较蛋疼了。

    虽然宽度也有一米多,但几乎全都是羊肠小道。

    别说马车通行不了,便是日常行走都极为困难。

    于是这回马车是完全不能用的了,只能是驮马出行。

    好在路途算下来比粤北过去近一些,沿途亦有兵站、驿站可以休息换乘。

    “开拔罢!”

    都准备停当了,小公爷也不废话。

    直接拉上了队伍就走,最前排由吴鉴派来的三百精骑开道。

    中间则是安、田两家土司率领的土兵,小公爷在最中端的位置。

    在他身后则是陈、杨两家土司,最后则是由两哨人马断后。

    队伍隆隆行进中,桂北布政使司治所桂林府的土官、周边土司们却好奇的发现。

    最近到桂北来的商贾、货殖会似乎带的护卫、车队多了点儿,而且瞧着好像都是好手。

    只是这些个货殖会据说都根底深厚,哪怕是布政使、指挥使也不敢招惹他们。

    再说了,他们来此行商自己等人也占好处啊。

    管人家那么多做什么。

    “我说孙大人啊,我家将军啥时候能到啊?!”

    肥头大耳、身材壮硕的户必裂如果非要装成伙计,别说他自己不信。

    便是周遭也没人敢信啊!

    这货那就差脸上刻着“爷爷狠犊子”五个大字儿了,怎么能装伙计?!

    装富家翁就更不像了,这货一身横肉、满脸戾气。

    手上厚厚的老茧,膘肥体壮杀性十足。

    他去装个山贼土匪座山雕还差不多,不带化妆、本色出演。

    没奈何之下,调查局桂西司提司孙河只能是让他假扮成带队护卫头领。

    然后身份是京师流窜过来的镖师,再补足一个身份就是九边犯事儿的逃卒。

    “已经在路上了,算算日子应该启程了。”

    这是在桂西布政使司治所县城外,山涧内的一处庄子。

    原本这处庄子隶属的是一家坐地豪强,只是这家豪强很快的被查出侵占官田。

    然后嘛……

    “哞~~”远处的耕牛在田里翻土,还有一群群的滇马正在悠闲的吃草。

    庄子里炊烟袅袅升起,潺潺流水从老石桥下缓缓淌过。

    只是注意一下就会发现,庄子里行走的、出出入入的全是汉子。

    而且这些个汉子中一部分瞅着,完全就跟一般的农家子不一样。

    这些汉子们步履行走间有意无意的形成队形,双目炯炯有神。

    身上的健子肉隆起虬紧,呼吸延绵悠长。

    便是手上握着锄头耙子、扁担筐子的时,亦有着握住兵刃之感。

    “成天在这儿,某都要呆到发霉去了!”

    户必裂不满的嘟囔着:“某到桂西来,是建功立业来的啊!”

    相较起户必裂,孙河看着就正常多了。

    相貌普通、身形普通,这个人是你看着好像见过。

    然而转过身你瞬间,就会不由自主的忘了他长什么样的。

    他不是长的没有特点,而是给人感觉特点略多。

    好像和大多数人的特点都相似,于是普通人几乎对他会脸盲。

    “放心罢!桂西的土官们可比黔州的难收拾多了,迄今都不少闹事儿的。”

    孙河与户必裂并肩坐在了草甸子上,叹气道:“某到桂西,亦得小心翼翼的。”

    “那些个土官们手上的狼兵,可不是吃素的!能打的很!”

    户必裂嘿嘿一笑,双目中迸射出丝丝的寒光:“爷爷打的就是能打的!”

    孙河对这点倒是不怀疑的,能到九边上跟鞑靼过手的汉子能是草包?!

    虽然他不是军伍出身,可眼光却丝毫不差。

    那万余乔装改扮随着货殖会前来的国防军,行走坐卧间军纪肃然。

    别说是这桂西了,便是在九边也未曾见过如此精锐。

    “对了!老孙,某的第二批辎重什么时候送抵?!”

    户必裂对于孙河其实也是钦佩的,万余人居然真的被调查局神不知、鬼不觉的送来了。

    拆分了一大堆的小队,分别挂到了货殖会下属的各家商队里。

    大的队伍里塞进去千余人,小的队伍里也塞了百来人。

    陆陆续续的进出之下,居然真将人一步步的带了过来。

    且连带着第一批的军械也送抵,这其中包括了一个基数的枪炮弹药。

    “已经在来的路上了,还有火炮!”

    孙河笑了笑,站起来拍了拍身后的草屑:“某亦指着你们荡平这桂西宵小啊!”

    “所以,且放心!此时某会亲自盯着!”

    户必裂眯着眼睛,嘿嘿的笑着没有搭话。

    若只是荡平桂西宵小,何须如此多的大军出动?!

    这些事儿户必裂自然是不会跟孙河说的,所以只能是嘿嘿一笑。

    “最近那些土官们有没有什么动向?!”

    户必裂比较担心的,是自己等人的暴露:“某家等人不会暴露罢?!”

    “若是坏了我家将军的大计,可就麻烦了!”

    孙河摇了摇头,望着庄子轻声道:“放心!我的人都在盯着。”

    “他们……没这脑子。”

    便是这个时候,一个突兀的声音在他们的身后响起。

    户必裂、孙河听得这个声音不由得飞快转身,恭敬无比的对着这人行礼。

    “见过伏羌伯!”

    来人,便是伏羌伯毛锐。

    毛锐嘿嘿的笑着,嗯了一声回了一礼。

    随即摆手让他们俩跟上,而毛锐自己则是背着手缓步走在这乡间庄寨里。

    每日的岗哨都是由他亲自布置的,这处看似普通的庄子四周围布下的明暗哨不下三十人。

    整个庄子里住着五千余国防军军卒,周边的几个庄子多则千余人、少则二三百人。

    若是从前,毛锐想都不敢想一支高达万余人的军伍竟然能够无声无息的潜伏下来。

    然而现在却能做到了,这让毛锐觉着不可思议。

    这,同时也让他想到了更多……

第六百三十一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拾肆)

    作为领兵之将,毛锐想到的更多。

    当之前小公爷提出要让出征的万余军卒,尽数潜伏下来的时候毛锐觉着是天方夜谭。

    这怎么可能?!

    一万余军卒,若是出征的话吃喝拉撒怎么办?!

    人吃马嚼可都是钱啊,沿途还得辎重、粮秣、行军、营帐……等等。

    这怎么可能悄声无息的,就直接开赴到桂西去?!

    莫说是悄声无息的开赴过去了,便是直接开赴过去沿途也不知道会遇到什么事情。

    能不能按时赶赴到桂西去,这都是一个未知数。

    然而他们做到了,而且近乎是神话般的做到了。

    即便是随着军伍一并前来的毛锐,也没有搞清楚到底这件事情是如何运行的。

    但他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调查局、货殖总会在这件事情中起到的作用。

    调查局会负责打点,没有人敢多过问调查局的事情。

    沿途的所有需用尽数为货殖会解决,有着这样的一批人帮他们护送傻子才不愿意啊!

    只是派出几个首领、付出几车粮食、多带些许车马营帐,就有一批精锐护送。

    货殖会的会首们不约而同的抓住了这个机会,顺带运送了大量财货。

    甚至军部一文钱都不用出不说,还挣了一笔。

    内阁、军部两部给出的规划中,黔州、桂西、粤北三地将会在此后把驿道给修建起来。

    依古驿道为基础,修筑可通行车马的驿道。

    然后自然是诸家货殖会按照占股比例进行分成了,而军部此番作战还得负责抓人。

    不然哪儿来的人手囚徒修路啊?!

    毛锐活了大半辈子了,第一次知道原来行军可以这么干的。

    从前他只是从兵书上学怎么行军、如何扎营,而这一套方法完全颠覆了他的认知。

    一支支的队伍直接成为货殖会的护卫,货殖会负责沿途的辎重粮秣。

    有着大量行商经验的他们,还知道障气的影响会在路上备下解障气的药草。

    而他们跟着国防军也学到了扎营的经验,沿途如何选择扎营点就是个巨大的学问。

    靠近水源,但不能太过靠近。

    野外的水源从来都是野物们的聚居点、争夺点,到了夜晚野物们就会集中过来。

    在南方这包括了很多毒虫蛇蚁,若是直接在水源边上扎营这些防不胜防。

    稍微保持一定的距离,然后行商们会用驱蛇虫的药草熏烧。

    还得用火将扎营的地方燎上一遍,否则的话难保地下不钻出毒虫来。

    这些可都是行商们的经验,哪怕是兵书上也不会写的。

    若是国防军自己行军而来,不知内情下扎营说不准非战斗减员就先得产生一批。

    万余人马分作好几批、跟随不同的商队,甚至有些相隔不过是数里而行。

    在调查局、货殖会的掩护之下,居然没有人敢多加盘问就顺利的抵达了桂西。

    调查局更是早就在桂西这边置办下了些许产业,亦有货殖会提供的产业。

    于是他们这些人住进去,完全没有引起丝毫的波澜。

    仿佛他们就没有来过一般,甚至连附近的一些个村寨也没有过多的怀疑……

    安南,东都。

    黎鏳端坐在自己的宝座上脸色很是犹豫,在殿阶下数名安南重臣正在争论不休。

    “此番明国滇南之乱,为我大越兴旺发达之时!”

    却见下面一员武将声竭力嘶,赤红着眼珠子吼叫着:“如今我大越疆土,何如不是圣宗打下?!”

    若是有大明的文官在此,定是无比愕然!

    无他,这安南国逾制那简直不是一般的过分。

    无爪金龙的刺绣龙袍、皇室才可用的梁柱,甚至前任皇帝的谥号。

    无一不在无声的说明,这安南国根本就没有将大明放在眼里。

    他们只是表面上的恭顺罢了,实际上根本就是时时刻刻的自认为与大明平等。

    甚至想着要攻伐大明的土地,乃至取而代之。

    “圣宗时,明**力与如今如何可比耶?!”

    那文官似乎也很愤怒,低声吼道:“莫忘了,明国北方边患已然解决!”

    “如今滇南之乱,我等只需防御……”

    他话还没有说完,那将军便冷笑开了:“郑公路大人可是明国人耶?!”

    “黎仁孝!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叫郑公路的文官涨红了脸,然而这叫黎仁孝的将军却抱着胳膊冷声道。

    “否则何以涨明国志气,灭我大越威风?!”

    “我圣宗占他明国上冻岗陇委、龙州等地,又抢临安府建水州……”

    这黎仁孝冷笑着道:“还占了八百、占婆,他明国怎的就不吱声?!”

    这话说的郑公路脸色不由得发青,却是无言以对。

    因为这事儿不好反驳啊,这是他们的先帝那位逾制的“圣宗”创下的“丰功伟绩”。

    “明国当年的永乐帝五征鞑靼,可谓是武功赫赫!我大越尚且不怕,何须畏今耶?!”

    黎仁孝说着,步步紧逼盯着郑公路狠声道。

    “如今明国滇南大乱,正是我大越开疆扩土之时!占婆,我大越都可名正言顺的占下来!”

    “再抢他滇南五百里地,即便是明国不忿又能如何?!”

    说着,这黎仁孝对着龙椅龙上的黎鏳躬身拜下。

    大声道:“陛下!老臣悉知,滇南东吁亦蠢蠢欲动!”

    “若是我大越能与之配合,明国焉敢出兵耶?!”

    这话说的,端坐在龙椅上的黎鏳不由得激动的起身:“哦?!你且细细道来!”

    黎仁孝见状,赶紧俯身沉声道。

    “老臣可不是郑公路这等没了骨梁的文宦!此番事宜老臣早已派人前往联络探听了!”

    黎鏳赶紧走下了龙椅,无比激动的将黎仁孝搀扶起来。

    心下感慨,都是父皇留下的老臣怎么就这么不一样呢!

    郑公路也是随军征伐过盆蛮的人啊,怎么就没有黎仁孝这般的进取心呢?!

    朕也想要成就先帝一般的功业呢,可郑公路却整日都说明国多么的强盛。

    以至于朕多有思虑,只好请明国册封而不敢有太多动作。

    “陛下,且听老臣道来……”

    黎仁孝被搀扶起来也很激动,他也是老臣了。

    当年随着“圣宗”开疆扩土,也是打了不少仗的人。

    事实上,当年主导着大越抢占明国领土他就参与了不少。

    在他的娓娓道来中,黎鏳的双目不断的闪动。

    大明如今是刚刚与鞑靼达成了协议,可鞑靼人与大明厮杀了多少年了?!

    他们之间也不是没有平息过战火,比如永乐帝的时候鞑靼几乎尽数称臣。

    我大越怕个他鸟甚啊?!那会儿我们都敢造反,何况是现在?!

    即便是鞑靼人对他们称臣了,大明也不敢放松对北方的兵力。

    而滇南本身的兵力及其有限,老臣使人到滇南打听过了。

    如今大明都没有派出军伍往滇南去,只是命滇南黔国公府进行平乱。

    但他们却派了那位玉螭虎,到桂西去整顿军伍。

    这动作很奇怪啊,按说应该是平叛比整顿军伍重要许多。

    为何却只让黔国公府平叛,却另一边又让那位明国皇帝极为看重、有平叛经验的玉螭虎到桂西去?!

    依老臣看,答案呼之欲出:明国的兵力不足。

    那位玉螭虎到桂西去,显然是明国皇帝担心桂西也会引发叛乱。

    所以让那位玉螭虎去整顿军务,避免桂西也被带动着叛乱。

    同时,老臣了解到滇南叛乱的缘故。

    明国的那位玉螭虎推行“改土归流”,大量的收归了黔州土司们手上的属民、土兵。

    因为当时玉螭虎带着明国的精锐,黔州土司实力较弱不敢反抗。

    又有米鲁之乱的借口,于是只能交出了属民与土兵。

    甚至那位玉螭虎还顺带清扫了粤北、黔州两地的大量卫所,将一大群的千户、百户罢免抓捕。

    虽然后来玉螭虎撤走了,可这让滇南的土司、土官们心生畏惧。

    那些滇南各大卫所也惊惧难宁,生怕步黔州、粤北后尘。

    于是此番滇南暴雨、引发灾民后,各大卫所纵容之下土官们发动了叛乱。

    但他们终究没有太多的支持,于是只琢磨着逼迫明国放弃对滇南的改土归流。

    没有真敢进攻春城,导致如今他们在春城前驻扎不走。

    “陛下!此番于我大越可谓是天赐良机啊!!”

    黎仁孝激动的再次拜下,大声道:“明国兵力不济,滇南土司心生叛意!”

    “我大越只需支持些许辎重、兵刃粮秣,自有他们为我大越拖住明国!”

    “陛下多次请明国册封王籍,明国各种借口推三阻四好不生性!”

    “如今大好机会,我大越名正言顺首先吞下占婆!”

    “次之还可上书明国,说我大越出兵帮其平乱……”

    黎鏳若是还听不懂其中的潜台词,他就真的可以去死了。

    “届时朕便可出兵占据西南之地,一个王籍算什么?!朕要称帝!要与他明国兄弟相称!!”

    随着他自己的话语,黎鏳自己都激动起来了。

    卧槽尼玛!狗哔的明国,朕要个王籍你们都不给。

    只给一个指挥使的名号,分明是不将朕放在眼里啊!还是当作蛮夷。

    为此黎鏳气的在自己的宫里面砸了好些器物,但无可奈何。

    “仁孝公,你以为何人可办此事?!”

    黎鏳目光炯炯,死死的盯着黎仁孝。

    看得这位老将不由得心生一股寒意,他似乎瞬间想到了什么。

    赶紧俯身拜下沉声道:“老臣以为,义郡公可出征!”

    义郡公,就是这位黎鏳的娘舅子。

    说起来这安南国的“圣宗”死的也挺离奇的,据说是“宠女甚多”以至患病。

    然后他作死的让他的皇后来探,估摸还以为一夜夫妻百日恩。

    谁知道他媳妇直接在手上涂抹了毒药,然后去摸他的脓疮创口。

    好吧,这哥们毒发ko了。

    这位阮皇后终于把自己三十多岁的太子儿子,也就是现在的这位黎鏳扶上了皇位。

    而义郡公便是阮皇后的亲戚,据《大越史记全书》说他是:

    “精通兵法,善观天时,力能捕虎”,当然!这个看看就完了。

    “唔……那此番,便以义渠公为将如何?!”

    黎鏳双目炯炯的望着黎仁孝,沉声道:“仁孝公为朕拿下占婆,如何?!”

    黎仁孝哪里敢说不好,赶紧躬身应是。

    大礼拜下后口称谢恩,黎鏳见他如此上道不由得哈哈一笑。

    “仁孝公莫慌!若是此番计得,一个国公之位朕少了你的!!”

    说着,黎鏳回过头望向了郑公路。

    看得郑公路不由得一个哆嗦,他可很清楚黎家这些人不是啥好鸟。

    别看这位好像是守成之主、又崇尚儒教,实际上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圣宗”后期烽烟四起,所以才不得不休养生息。

第六百三十二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拾伍)

    占婆实际上已经被安南国所控制了,但他们现在都不敢直接将占婆灭掉。

    原因就在于害怕大明以此为借口,对安南发动攻击。

    嘴上说着不怕大明,实际上他们心里还是很清楚自己是挡不住大明的。

    或许大明无法如从前一般的占领安南,可要摧毁他黎家王朝、杀光他们却不是问题。

    但又不甘心,于是撩拨一下有便宜就占。

    发现要被怼了就认怂、装傻,然后缩回去。

    这几乎都成了惯例了。

    黎鏳其实这会儿也怂,否则也不会总派人到大明去请封了。

    但黎仁孝说的情况再次撩拨起了他的野心,他未必就敢妄想吞下大明。

    不过在鲸吞大明西南地区这件事情上,他不止是想而且他的后世子孙也没少想。

    比如张小公爷可知道,后来安南国的继承者们还喊过一个极为嚣张的口号。

    说是“打到凭祥吃早饭,打到晋兴过春节”,意思是要把整个桂西都鲸吞下去。

    然后嘛……喊出这个口号的那个“飞虎团”,直接被全歼了。

    团旗还成了战利品,被缴获带回挂进了战史荣誉室里。

    “小国之民,鼠目寸光。寡恩薄义,轻德重利。表则惜名尊礼,里则鲜耻恭力。”

    这是当时处男哥对他们的评价:“与他们,生意可以做。场面上的话说说就是了。”

    “往来?!无甚必要。”

    眼见得这郑公路飞快的拜倒在地上,口里无比恭敬的道。

    “陛下!老臣忠心,可鉴天地啊!所思所想,皆为我大越国柞!”

    郑公路说的是声泪俱下,脑袋在地板上磕的“邦邦邦~”作响。

    黎鏳自己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郑公路也是他父亲留下来的老臣子了。

    当年他爹到处欺负人的时候,郑公路也是其中一号打手来着。

    “老臣愿以残躯,为陛下先锋!往东吁,促其为滇南事宜出兵!!”

    郑公路这倒是说的心里话,若是上战场的话保不住会被黎鏳寻机会弄死啊

    但去东吁就安全多了,至少黎鏳暂时不会弄死他。

    也不至于会动他的家人,若是他能够说动东吁出兵必然是大功一件。

    同时还证明了自己对安南国的忠心,如此一来黎鏳还杀他作甚?!

    “好!哈哈哈……公路先生不愧为我大越忠臣啊!”

    黎鏳两眼放光,哈哈大笑拍着郑公路的肩膀道:“朕将派三百禁军随你一并前往!”

    “再带上朕的亲笔信!”

    原本黎鏳没有这些想法,但叫黎仁孝这么一撩拨顿时他也热切起来了。

    若是能够借机名正言顺的占下占婆,再能夺下西南大片土司疆域。

    那他的功绩可谓是远超自己父亲、祖父啊!

    他父亲都被誉为是“圣宗”了,他那还不得是“神宗”啊?!

    “神宗”这个谥号呢,似褒似贬。

    历史上拿到“神宗”谥号的,一个是宋神宗、一个是后来的明神宗。

    礼教时代毕竟讲究一个“怪力乱神”,对天地鬼神还是比较敬畏的。

    所以也就很少出现“神宗”这个谥号,但出现了就非常考究那位皇帝的作为了。

    《逸周书·谥法解》曰:

    民无能名曰神;壹民无为曰神;安仁立政曰神;物妙无方曰神;圣不可知曰神。

    阴阳不测曰神;治民无为曰神;应变远方、不疾而速曰神;能妙万物曰神。

    道化宜民曰神;显仁藏用曰神;则天广运曰神。

    宋神宗薨后反对王安石改革的保守派,反攻倒算重新掌权了。

    可神宗毕竟是皇帝,又刚刚薨了。

    作为臣子如果这个时候搞个啥难听的谥号,那即位皇帝首先不会同意。

    其次说不准一怒之下,先把他们反攻倒算一遍。

    要不怎么说读书人,心眼儿多、人蔫坏呢?!

    这帮保守派一琢磨,于是给赵顼上了一个“神宗”的庙号。

    名义上奏则说是“应变远方、不疾而速曰神;能妙万物曰神、道化宜民曰神……”等。

    可实则功不配名啊,他们这一手是明褒暗贬!

    功不配名之下,他们实则是说宋神宗“民无能名曰神”。

    可黎鏳若是真能开疆扩土,还能从大明手上抢下西南之地……

    那他这“大越神宗”的庙号,可谓是妥妥“功德配名”啊!

    只要想到这点,黎鏳能激动的尿都要溅出来。

    “来人!召义渠公见驾!!”

    春城内,年轻的黔国公带着亲兵们默默的登上了城头。

    这是近来每日他都做的事情,支持黔国公府的土官们也已经汇聚到了春城附近。

    远远的可以看到他们扎下的营寨,双方处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

    让沐昆不敢发动反击的原因还有一个,整个滇南的卫所前来的仅仅不到两千人。

    剩下的卫所全无声息,对面的土官们造反时间也不短了。

    那些卫所不可能一点儿风声都没有,甚至沐昆派出去联络的人现在也都没有回来。

    这些都无声的说明了很多事情,为何这些土官们能从容不迫的围着春城。

    为何他们踌躇间却没有发动袭击,似乎这种沉默无声给予了他答案。

    “公爷,几位老寨的指挥使在家里侯着您……”

    老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登上了城楼,对着这位年轻的黔国公垂首恭声道。

    沐昆嗯了一声,望着城外的营寨拍了一把城墙跺口。

    “白伯,你说……他们到底在等什么?!”

    白向志,数代跟着黔国公府家的老人儿了。

    从黔国公家先祖沐英时期,就是老亲兵。

    后来一直担任黔国公府府邸内的护院头领,到了白向志父亲那一辈因为识文断字便被提拔做了管家。

    “公爷,无论他们等什么、做什么都无碍。”

    白向志躬身对着沐昆,轻声道:“黔国公府在滇南已经百五十年了。”

    “大明在,黔国公府就在!他们,不过是跳梁小丑、一群蝼蚁而已。”

    沐昆听得这话,不由得愣愣的望着白向志。

    却见白向志缓缓的抬起头,望着沐昆轻声道。

    “公爷,咱们黔国公府的名号不是靠着吹捧、不是靠着姻亲,更不是靠着什么诡计阴谋……”

    “咱黔国公府这么些年来威震南疆,是数代老国公斩下的脑袋、一颗颗堆起来的!”

    老管家的话,让沐昆整个人一下子面皮就涨红了!

    白向志缓缓躬身拜倒在地上,沉声道:“公爷!咱们黔国公府在滇南,何时怕过?!”

    “国朝需咱们沐王府永镇南疆,就是因为咱沐王府够硬!够强!”

    “不服的,斩杀了便是!敢有忤逆国朝者,斩杀了便是!!”

    说着,白向志缓缓的抬起头望着沐昆:“公爷无需担忧!”

    沐昆缓缓的吐出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且回去罢!”

    白向志起身躬身在前领路,而老亲兵们则是紧随其后。

    簇拥着这位现任的黔国公,缓缓的向着城内的黔国公府行去。

    不怪这位年轻的黔国公略有些紧张,毕竟他才多大?!

    如何见过这种阵仗?!

    城外聚集的叛军至少三万余人,陆陆续续的还有叛军不断的在涌来。

    原本作为黔国公府支撑的卫所,如今却仅仅是来了数千人。

    这次来的土官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城内的兵卒算下来亦不过是万余人马。

    外间的叛军,再加上这次大灾不知道会产生多少的灾民……

    这位年轻的黔国公想想就觉得头疼,那些灾民得不到赈抚很可能会变成流民。

    到时候再被这些叛军吸收,就会变成叛军中的流寇。

    历朝历代中流寇是最可怕的,他们就像是蝗虫过境几乎是吞噬、清扫一切。

    数万人、十数万人甚至数十万人之下,一般的县府根本就抵挡不住。

    再加上现在的卫所几乎都在装聋作哑,他们能很快的将整个滇南搅的天翻地覆!

    “不要急,都有!都有!”

    洱海边上,无数衣衫褴褛的老少们双目炽热的望着前方的粥棚。

    棚子里是一个穿着土布衣裳,看起来年纪四十有余的汉子。

    没有人敢冲上前来抢夺,因为周边有着两百多条汉子手持朴刀、枪棒在维持秩序。

    一个个的大锅被支起来,周边的灾民不断的汇集过来。

    “老人、孩子先吃!不许挤上来!!”

    一声声的吼叫声响起,一把朴刀“呼呼呼~”的在舞动着。

    那些个青壮们喉结滚动,但看着寒光闪闪的朴刀还是咬着牙低下了头。

    县城的城墙上卫所的军卒严阵以待,城墙上寒光闪闪的刀剑弓弩几乎让人绝望。

    不是真的到了尽头,没有人真的敢杀官造反。

    造反是要杀头的,很可能一家都要死绝的。

    如果不是真的绝望了,没有人会走到那一步去。

    大户人家受灾后尽管损失很大,但他们还有在高处储备的粮仓。

    于是他们还能活下来,带着家人、家丁们守住粮食、抵御虎视眈眈的灾民。

    失去了一切的灾民们最初亦不敢闹事,县里的一些大户开始还曾有心善的施粥。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施粥的越来越少。

    国朝的赈济一直不到,又传闻有土官趁机造反作乱。

    一时间整个滇南风声鹤唳,各家立马缩回去不敢再施粥了。

    失去了赈济的灾民们开始慌乱了,尤其是土官叛乱地区汹涌而来的灾民。

    让这种情况更是雪上加霜,洱海这边直接封闭的县城。

    同时各家大户布置了家丁,不许任何人靠近。

    就是在这种绝望的情况下,这位自称是“李泰来”的人带着一支车队来到了这里。

    大马车上装着很多的粮食,但他们看起来不像官府的人。

    在灾民们惊惧的目光中,他命人卸下了粮食、支起大锅就开始施粥。

    同时还派出了人往四周,去召集灾民们往这里走。

    “善人啊……您就是活菩萨啊!!”

    当老人、孩子和女子们都吃完了,才开始给青壮们盛粥。

    人饿极了是什么样子的?!

    很多人没有见过,甚至没有真正的感受过。

    人饿极了,什么都不会想、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所有的东西都像是能吃的,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答案是:跟鬼一样。

    你可以看到他脸上的颧骨整个凸出来,眼球也是凸出来的。

    饿极了的人身上的衣衫早已经换成吃的,他们身无片缕。

    实在是换不了的,才会被穿着。

    他们跟死人的区别,就是你能够看到他们在喘气。

    他们胸前的肋骨一根根的,你都能够清晰的看到。

    他们的腹部是凹陷进去的,甚至他们全身的肌肉都是萎缩的。

    他们的双眼是无神的,几乎与死人没有什么太多的区别。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那正在派粥身着土布的汉子默默的看着人群,悄然走到了一边。

    “悔迟先生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年约三十上下满脸虬髯亦是穿着土布、腰胯长刀的汉子靠近了他。

    这位自然就是来到了滇南的李福达,而他身边的则是这次从货殖会来的人。

    只是这位仁兄比较特别,他所隶属的是一家叫“螭虎货殖”的货殖会。

    “魏兄,恐怕也是我白莲兄弟罢?!”

    李福达没有搭话,而是看着这些个灾民们低声对着这位问道。

    这位似乎一点儿也不惊讶,李福达知道自己的底细。

    “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魏九明是也!的确曾为白莲中人。”

    李福达听得这人自报的名字,不由得眼皮子抽搐了一下。

    略有些艰难的拧过脖子,望着魏九明声音有些发涩艰难的道。

    “却没想到‘镇三山、挟五岳,赶浪无丝鬼见愁’万胜刀魔魏九明,居然为小公爷效力了。”

    魏九明依旧不为所动,不过是淡淡一笑:“得些许虚名,倒是让悔迟先生见笑了。”

    李福达心里一阵麻卖批,见笑个屁!见笑个卵子!

    “镇三山、挟五岳,赶浪无丝鬼见愁”万胜刀魔,光听这名号就知道这货是个狠犊子。

    而这样的狠犊子居然就蹲在自己身边,李福达心里不发寒才是见鬼了。

    “为小公爷效力倒是魏某所想,只是小公爷更想魏某多做这赈济事宜修修心性。”

    却见魏九明转过头来,没有避开李福达的眼神。

    望着他轻声道:“悔迟先生,倒是魏某闻名已久啊!”

    “九明先生才是大名鼎鼎啊!一把钢刀,斩灭七教门、屠六寨!可谓是……”

    李福达深深的呼出一口气,死死的盯着魏九明:“威名赫赫,李某不敢不识!”

    魏九明再次没有反驳,只是转首望向了那些灾民。

    “悔迟先生可知,魏某出身何地?!”

    这话把李福达问的一愣,这魏九明当年手法高绝、未留活口。

    白莲之人又不可能到官府报案,大明这年月可不是后世。

    人口失踪也就失踪了,官府顶多挂一个无头悬案拉倒。

    山寨里的那些直接就是没户籍的野人,他们的地位跟野兽一般。

    死了都不会入官府视线范围,能有人好心埋了就不错了。

    但魏九明的出身却没有人知道,他出现的时候只是传闻为白莲中人。

    然后几个白莲教门不过是数月之间,便被人屠灭。

    白莲中人一度怀疑,是不是官府察觉了什么于是收敛行动。

    直至后来几处山寨也被人屠灭了,有认得魏九明的人得知他在附近出没。

    并到山寨中勘察,这才肯定了是他所为。

    然而这魏九明来无影、去无踪,别说出身甚至连相貌都没几个人见过。

    “魏某其实出身秦地,倒是与李先生有些许干系。”

    李福达默然,这秦地还真和他有些关系。

    但他遍寻自己的记忆,翻不出来自己跟魏九明到底有什么关系。

    “魏某祖上家传武艺,说起来亦和悔迟先生一般都是世代白莲。”

    这话一说李福达就想起来,的确秦地有一支白莲分支的教门姓魏。

    “旁的话,魏某亦不多说了。”

    望着那些个灾民,魏九明那双豹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若悔迟先生有心为小公爷做事,魏某自然保你平安。”

    李福达听得这话眼皮子不住的抽搐,那意思是我若是从中使坏……

    魏九明说着,顿了顿转过身来:“魏某是见悔迟先生与我亦有一份香火之情,才说此话。”

    “一些心思该歇就歇了,有些时候该放下得放下。”

    说完,魏九明自顾自的便走到了一边。

    开始熟门熟路的指挥那些吃饱了的青壮们,往树林子里伐木出来搭建城寨。

    城墙上的官员们傻呵呵的望着这城下的灾民,还有魏九明他们一时摸不着头脑。

    这批人要干啥玩意儿?!莫非……是要聚众造反?!

    “快!派人到春城黔国公府,请黔国公派兵相助!!”

    可怜的知县被吓坏了,那城外如今看着至少有好几万灾民啊!

    若是真的冲击起来,他这县城的城墙能不能扛得住都是个问题。

    城外的李福达却默默的看着这些灾民在聚拢,吐出一口气走到了魏九明身边。

    “九明先生,李某亦与你说实话罢!这些灾民若是放着,日久之下必将生事。”

    数万人呢,后续陆陆续续赶来的灾民不知道有多少。

    这么多人聚集在一起,如果没有个管束的话必生祸端。

    魏九明也觉着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悔迟先生有什么见解?!”

    “李某需要货殖会,将他们带出去!”

    李福达自从京师输给了小公爷后,便开始研究小公爷。

    包括了《肥堆叙话集》还有小公爷曾经的计然策轨迹,他都没有放过。

    “货殖会欲打通滇南路途,那么这个时候动手自然是最好的!”

第六百三十三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拾陆)

    灾民不断汇集、人渐渐多了,那么随之而来的必然是麻烦。

    接连不断的麻烦、一堆堆的麻烦!

    不断的把人送走,尤其是那些呆在这里有一段时间的青壮。

    保证这里的人群一直都在可控范围之内,这才是正理儿。

    而且,这些人不断的来必然会消耗大量的粮食、辎重。

    人越来越多吃的怎么办?!

    几万人的吃喝都是一个巨大的消耗,哪怕是喝粥。

    若是后续不断的有灾民涌来,这份消耗补给怎么能跟得上?!

    人多了还容易滋生疫病,事物的处理也会更加的庞杂。

    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们离开,正好黔州要修筑驿道。

    这些人可以到那边去,他们是灾民身价也便宜。

    给口吃的、一个月几百钱,就能给卖命了。

    这份价钱若是在黔州请人,恐怕是请不到的。

    然而这里却有几万人可以请,青壮们可以负责筑路、采石。

    老幼妇孺则是可以打打下手,只要有活儿干、有口吃的、有工钱领。

    这些人就不至于会走上绝路。

    作为大明朝如今首席造反专家、造反经验丰富的大佬,李福达很清楚造反的流程。

    只要没有出现极端的压迫,造反是无法成行的。

    除了少数野心家、脑子拎不清的傻子,或者跟他们似的造反世家之外。

    大部分人只要有田有地、能吃饭挣银子,才不会跟你造反。

    但这类的野心人毕竟都是少数,所以任何的造反都必须要等大灾。

    还需要在国朝管辖不到、本来就压迫甚重的地方,他们需要在那些地方蛰伏着。

    然后引导这些本就挣扎在生死边缘的人,慢慢的滋养起造反的种子。

    只需一遭天灾起,他们就能够瞬间拉起一大批人为他们的兵卒。

    “赈灾……”

    李福达心头苦笑,没有人知道的是:张小公爷的这手,才是真正的根绝他造反之念的原因。

    毫无疑问的,小公爷的这手“以工代赈”一针见血、一招封喉。

    甚至国朝都不必出一两银子,各家货殖会为了驿道的使用权就会自发的掏银子。

    大灾发生时最开心的是谁?!

    毫无疑问的是当地的乡绅豪族们,因为地、人都不值钱了。

    他们有着足够的银子、粮食,还有家丁可以借机吞下这些。

    因为那个时候,人、地都不值钱了。

    但因着货殖会的介入,这种事情将会产生巨大的变化。

    人还是会不值钱,但他们可以通过为货殖会做事而活下来。

    没有地的也可以获得工钱,有地的在熬过去后依旧能够生存下来。

    一旦这些人有口吃的、有个奔头,谁特么疯了跟白莲去造反啊?!

    即便是一时被他们蒙骗了,只要放出风声让他们筑路活命你看还有几个人造反的?!

    从小公爷的这套模式中,李福达知道造反的路途基本绝了。

    没有了大量被逼迫到尽头的百姓跟从,一切造反其实就是一场笑话。

    苦笑了一声,李福达默默的走向了灾民。

    开始让自己的几个新收的弟子,给灾民们诊病派药。

    李福达能够多次从边境上逃出,不是没有原因的。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月里,他从小所学的医术给他助力极大。

    如果不是这份医术傍身,他哪里能多次脱困?!

    更别说凭借着这份医术在秦地扎根,还发展出其他白莲来。

    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里,哪怕是游医亦都备受憧憬、丝毫不敢怠慢的。

    李福达身上的医术,再加上识字、多次诊治用药经验让他的医术本就被多数杏林子弟要好。

    “要多撒些石灰。”

    看了一圈后,李福达对跟着自己的弟子道:“注意些,莫要让人生出疫病来。”

    一边看着弟子们躬身应是,李福达其实一边自己在疑惑。

    这张小公爷才几岁?!如何知道如此之多的疫病事项?!

    莫非……他还真是生而知之不成?!

    李福达不知道的是,他怀疑生而知之的张小公爷现在满头黑线。

    那俊俏的鹅蛋面儿上,差点儿就要暴青筋了。

    当他抵达桂西布政使司衙门的时候,这边的土官们早已经被召集到了一起。

    只是这帮子养着狼兵的土官们,那桀骜不驯的眼神也无声的说明了什么。

    “见过将军……”

    一堆稀稀拉拉声调不一的官话在人群中响起,说是见礼可都没有行礼的态度。

    蹲在一旁的布政使无奈的抚着额头,轻声叹道。

    “将军莫要在意,南疆蛮人未受教化有失礼仪……”

    可惜这位布政使大人打的圆场不咋地,而且这些土官们没打算给他面子。

    甚至没打算给小公爷面子。

    “你就是来整顿军务的?!你用甚鸟整顿军务?!”

    府衙中,一身着蓝色布长袍、头上包裹着厚巾年约三十上下的汉子冷笑着站起身来。

    他们会如此表现其实也不意外,主要是小公爷太面嫩了。

    在这些个土官们看来,这娃大概还没他们家孩子大罢?!

    居然就跑来这里要整顿军务?!这简直就是看不起他们啊!

    “这娃儿是来走走过场的罢?!大人,您明说嘛!某配合就是了。”

    几个头人亦笑嘻嘻的站了起来,抱着胳膊乜着眼。

    小公爷此刻倒是脸色平静了下来,面嫩的好处就是很帅、帅到姑娘们向他抛果、抛花。

    但面嫩的坏处就是,遇到这帮二愣子的时候就不得不面临他们低级的挑衅。

    “都是带把的汉子,废话也别多说了。”

    张小公爷撇了撇嘴,还以为自己大概不太会用到武力了。

    然而,好像这拳练了不打有些荒废啊!

    “哟嗬?!这娃倒还是有些胆色啊!”

    几个年轻的头人两眼放光,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跃跃欲试。

    倒是几个老头子土官面无表情,既没有意思要劝阻也没有想要掺和的打算。

    倒是这位布政使嘴皮子不住的哆嗦,这尼玛是英国公府的小公爷啊!

    如今陛下、内阁的红人啊,诸勋贵捧手里怕飞了、含嘴里怕化了的财神小祖宗啊!

    尼玛!你们把他揍了,劳资这布政使还当不当了啊!

    当下便站起来要说话,却被几个走过来的土官给按住了。

    “布政使大人,年轻人嘛!动动手亦是常事,莫不是京师来的这位将军连拳头都接不了么?!”

    这尼玛!拳头打在他身上,你们这帮子土官未必有事儿。

    劳资特么可就是大事儿了啊!

    可怜的布政使就要哭了,劳资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不妨事,本将亦许久未曾活动了……”

    小公爷说话间却没有望向布政使,而是先瞪了眼气呼呼的妙安小姐姐。

    好容易来了一批送菜的,姐姐你不许抢!

    知道啦!知道啦!不就是嫌弃家里没人敢真跟您动手么?!

    妙安撇了撇嘴,主要是刚才那几个年轻的土官眼珠子瞎瞧地方。

    “嘿嘿嘿……来来来!到外间去,某好与大人亲热亲热!”

    带着妙安足利鹤二女,这些土官们在桂西何曾见过如此佳丽?!

    只需看着都有几个瞬间愣神,再一看小公爷不由得心生不平。

    卧槽尼玛!你个小白脸不就是生的好看些、家世好一些么?!

    哪儿有某这拼杀起来的汉子一般,是有真本事的。

    若是你担任个腐儒文宦也就罢了,还来整顿某家的军务?!

    也不撒泡尿瞧瞧自己啥德行,有个甚鸟本事来整顿某家啊?!

    “出去做什么?!三招两式的事情……”

    小公爷说着,便是站了起来。

    倒是一个年约二十来岁穿着黑绣布袍的土官站出来后,听得这话楞了一下。

    随即撇了撇嘴:“不出去就不出去,打坏了东西布政使大人可不许让某赔!”

    说着,便要褪去外袍。

    但小公爷却缓步走向了他:“不必褪袍……”

    “呃……”这汉子一愣,啥意思?!

    却见这位漂亮的小公爷望着他,已经摆出来起手式。

    这土官见状,亦是只好抬手抓拳下蹲马。

    “我来了。”

    便是在他摆好架势的同时,小公爷淡淡的说出了这句话。

    话音传来的时候,这土官就已经感觉不对了!

    当小公爷话音落下的瞬间,青砖地板“咔嚓~!”一声竟是碎裂一块。

    这土官倒吸一口凉气双手并拢便要护住头部,同时单腿抬起抵住腹前整个人呈抗击状。

    然而他单立起的脚,猛然像是被油锤狠狠的砸中了一般。

    便是“嗵~”的一疼,顿时失去了平衡。

    身上的架势亦是乱作一团,没等他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儿下颚便重重的挨上了一拳!

    “砰~!嗡嗡嗡……”

    这年轻土官顿时感觉眼前一黑,整个人似乎一下子陷入了一片黑暗中……

    然后很快的又眼前一阵白,他感觉自己正在向着地面倒去。

    但他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整个脑子似乎都在晃动着。

    脑仁就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样,眼睛什么都看不到、耳朵里什么都听不到。

    “轰隆~”的一下,他感觉自己狠狠的撞到了地面上。

    撞击下的疼痛、冰冷的地面,让他恢复了自己的视觉、听觉。

    在他的视线中,那位他刚刚鄙夷的小白脸神色淡然垂手而立。

    眼中余光扫到的那些个其他土官叔伯们,脸上充满的惊愕、不敢置信。

    小土官的耳朵里全是“嗡嗡嗡……”的轰鸣声,他双目无神的抬起。

    这个时候,他才恢复了些许的听觉。

    那小白脸将官起身便往回走:“说了,不用脱。要传回来还麻烦。”

    这句话轻飘飘的话传到了他的耳朵里,顿时这土官涨红了脸!

    再看这小白脸身边那几个漂亮女子,眼神中似乎是嘲讽、又似乎是不屑。

    这土官猛的一阵心火窜起,将他“噌噌噌~”的烧的满身炽热。

    “嗷~!”

    便听他狼似的嚎了一声,不管不顾的从地上窜起。

    竟是从他身边土官的腰间,“啷呛~”一声抽出刀来。

    在众人无比惊恐的目光中,便向着小公爷的身后扑去!

    “岑猛!不可!!”

    这些个土官们真的是惊恐万状,他们不服王化是真、不服小公爷亦是真的。

    可他们没人想造反啊!

    折辱一下这小白脸,顺便让他明白自己不好招惹这就是了。

    可杀了这小白脸意味就不一样了,他到底可是国朝派来的将军啊!

    杀了他,那就跟造反没区别了。

    然而此时这芩猛已经是红了眼珠子,叫业火烧了心。

    哪里可能罢手?!

    “呼~!”的一声,背对着这芩猛的小公爷似乎身后有眼一般。

    却见他不前反向芩猛后撤,猛的便是一记虎尾脚!

    这个时候芩猛手里的刀已然抡起,然而不等他斩下这一脚却准准的踹在了他的小臂上。

    只听得“咔嚓~!”一声,芩猛的嘴里发出凄厉的惨叫!

    亦是在芩猛抽刀跃起的瞬间,一道飞链“呼~”的乌光闪过向那长刀砸来。

    “当啷~!”一声,几乎是在与小公爷这一脚的同时砸中了长刀。

    将那长刀直直的砸飞出去,“咄~!”的一声刺在了边上的桌子上。

    那边上的几个张家老亲兵们低吼一声,红着眼珠子便扑上“嗵嗵嗵~”的便是几脚。

    直把这芩猛踹成了个大虾米,闷哼声中蜷缩成一团。

    再抽出绳索来三两下扎捆成了个粽子,手里抽出刀来便要将他砍了!

    还好~!还好~!土官们额头上的汗珠都渗出来了。

    卧槽尼玛的岑猛啊!你个狗东西自己想全家富贵,何必拖上我等?!

    杀国朝将军,这尼玛是造反啊!要诛九族的啊!

    你个狗批玩意儿自己不想活了赶紧去死啊,何必要害我等?!

    “芩猛!你竟敢意图谋杀国朝命官?!你竟敢!!”

    布政使这次是真的想哭,敲里吗的芩猛!敲里吗的狗批土官!

    劳资混个资历混到布政使容易么?!

    你们折腾个毛线啊,这位小祖宗要是在桂北掉根头发老夫一家性命不保啊!

    “我……我……”

    芩猛自己也是愣住了,刚才怒火攻心没想这么许多。

    如今手被打断了、人被捆住,顿时醒悟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了。

    “秦叔,先留他性命。”

    小公爷望了这土官一眼,淡淡的道:“桂西筑路,还得人手。”

第六百三十四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拾柒)

    “诸位,谁还来?!”

    一众土官们听得小公爷的这话,不由得面皮瞬间涨红!

    输人不输阵啊,芩猛这败的太惨了。

    而且还是偷袭之下被人直接按地上摩擦,忒跌份儿了。

    却见这些个土官们不约而同的将眼神瞟向了一个人,这人身着壮家黑蓝短打。

    虽个子不高却身材壮硕,皮肤黝黑双目凌厉如莽林猎豹。

    他看起来三十出头虬髯满面,整个人坐在椅子上却不失沉稳。

    腰间别的刀亦很特别,小公爷一眼望去便眼神肃然了几分。

    这把刀没有护手,却瞧着极为厚实、宽大。

    这是壮家昂拳“纷撒”,不是一般人敢佩戴和使用的。

    只要是征战多年之地,必会诞生各路拳法、刀枪用法。

    桂西此地由秦代始便多有征战,他们衍生出来的这套拳术便是“昂拳”。

    亦被有些壮家人叫做“军拳”,至于它的起源众说纷纭。

    陈州同得知小公爷要来桂西,自然是给他提前做了功课的。

    尤其是这“昂拳”,他曾着重讲解。

    昂拳,其形制更类似于后世的泰拳。

    且他们保留着严格的“拜师式”,这与泰拳的“拜师拳舞”极为相似。

    但他们又多了“上马式”及“打马式”,这是用在出征式上的。

    在拳术方面多重膝、肘重击,同时保留头撞甚至撕咬的攻击方式。

    在兵刃方面,则是可以从狼兵的记载上看到有“刀盾”、“长枪”及“双刀”。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最为重点也是最为神秘的便是“纷撒”。

    “纷撒”不仅是一种刀法,同时也是指一种刀。

    这种刀便是佩戴在这位壮家土官身上这把,它也被叫做“长老刀”。

    能佩戴它不仅是身份、地位的象征,这同时亦是说明此人的“纷撒”练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否则是不敢带着“纷撒”上战场的,佩戴“纷撒”就意味着你将以“纷撒”对敌。

    并且还得作为先锋冲在前面,实力得能服众、得压得住。

    “南丹莫继恒,请将军赐教!”

    果然,是这矮壮的汉子缓缓的站了起来。

    按在刀柄上的手亦收起,对着小公爷便是一个抱拳。

    “南丹莫氏?!”

    小公爷轻轻的挑起了眉,望向这汉子有些意外。

    这汉子似乎更意外,点了点头恭声道:“愧对门楣,正是莫氏门内不肖。”

    莫氏啊!算下来可是这桂西最大的土官家族呢。

    张小公爷望向这莫氏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的复杂。

    根据根据《宋史》、《明史》结合《庆远府志》等古籍的记载,莫氏很早就归顺中原王朝了。

    初代莫氏土司莫洪燕,宋开宝七年受封。

    直至大明洪武初年,曾受元封八仙屯千户职莫保被罢迁居曾有短停。

    但永乐二年陈公宣起兵造反,攻县治,烧官署,县宰苏宽弃城而逃。

    其时莫保玄孙莫敬城率土兵部族剿灭陈公宣,后再次被推为土官。

    所以这南丹莫氏的莫继恒能配上“纷撒”,而且得这些个土官们的“目推”不是没有原因的。

    一则其家族声望摆在那里,论资历、论辈份都够。

    其次,他正值壮年又有“纷撒”的本事。

    若是连他都败了,这些个土官们真就再没有挑战之心了。

    “请。”

    小公爷缓缓的站了起来,对着莫继恒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名可以作假、身份可以冒充,甚至文都可以抄。

    然而功夫这种东西,就是实实在在的。

    站上了台你能打就是能打,打不打、打不打得过一目了然。

    台上刀出鞘,让一步非死即残。

    三日月宗近,这柄足利家的名刃被足利鹤小姐姐隆重的递交到了小公爷的手里。

    缓缓的走出了府衙的大门,后院里的一块空地成了临时的演武场。

    土官们摒息凝视,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小周管家手按刀柄,边上的张家老亲兵们默默的握住了手上的长弓。

    “得对我有些信心呐!”

    看到了家人的动作,小公爷微微一笑:“他们不动,你们别动。”

    说着,走到了场中对着莫继恒微微拱手。

    “战场无父子,擂台无尊卑。”

    玉螭虎的脸色渐渐的肃然,对着莫继恒点了点头:“手底下见真章罢!”

    莫继恒没有说话,只是沉默的站到了玉螭虎的对面缓缓的一抱拳。

    “咄~!”的一脚,弓马前踏嘴里发出“哼~!”的一声。

    在边上已经躬身随时准备出刀的妙安小姐姐,那双漂亮的杏眼微微眯起。

    “是好手!”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这一脚塔马和那出刀摆出来的架势,那就见功夫了。

    相比之下小公爷却没有那么大的动静,眼见他呼吸平稳单腿缓缓画出半圈。

    随后身子微微向下压地前俯,一手扶住了刀鞘下压。

    另一只手则是虚握刀柄,整个人甚至有些呈现出低矮状。

    那双丹凤桃花已然眯起死死的盯着莫继恒,呼吸开始变得悠长延绵。

    莫继恒身体微微前挪,手上的刀式不变、身形不改。

    只是呼吸更加的沉重,双腿挪动的极为慎重、缓慢。

    那双豹眼不断的闪过精光,却没有出刀。

    玉螭虎丝毫没有动弹,甚至连目光都没有闪过过半分。

    这边上的都是各种好手,哪怕是那些土官们也是家学渊源。

    所有人都摒息凝视不敢说话,死死的盯着两人的动作。

    如此场面他们可都不曾见过,莫继恒那手“纷撒”在桂西也是声名赫赫。

    但几乎没有人见过他使,有人挑战过。

    前去找他茬儿的人,闭门后再没能活着出来。

    平日里也不曾闻他在家中练刀,所以到底这莫继恒的“纷撒”练的如何无人知晓。

    他们所不知的是,这“纷撒”之所以叫“长老刀”也是有原因的。

    这不仅仅是一套刀法、一把刀,一个身份这么简单。

    它实际上还有一套祭祀的功用,练这套刀就相当于继承了一个特殊的位置。

    这个位置,叫“道公”。

    壮家好巫尚鬼、崇祖敬天,从久远的年代起几乎村村寨寨皆有“道公”。

    而莫家之所以被驱逐都能够拢起人手,去平叛、去出兵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们家实际上继承的还有一个“道公”的身份,这个身份的号召力在一部分村寨是极强的。

    关于他们家的这个身份,其他土官们亦知晓。

    只是他们不知晓的是,道公这个身份继承的“纷撒”刀实际上还是一套祭祀礼。

    练刀,只挑子时。

    位置必须是山巅,红绸缠头、焚香撒酒祭拜天地鬼神。

    还需祭刀念咒,才可起舞“纷撒”。

    而“纷撒”本身则是有这一套口耳相传的口诀,几乎都是父子传承外人不得而知。

    “呼哧~呼哧~!”

    莫继恒的呼吸越来越沉重了,他的面皮也在逐渐的涨红。

    手上的刀式虽然依旧不变,身形则是不断的向着小公爷缓缓的挪去。

    然而双方的距离已经拉近到了不足一刀,所有人连呼吸都屏住了。

    因为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此一刀不出则如雷隐九天。

    一旦出刀,必是石破天惊!

    那一刀之下便分胜负,而这一刀……

    究竟是谁出?!

    “呼~!”很快的,莫继恒给出了众人答案。

    那道乌色的寒光猛然斩出,一道残影甚至让人看不起刀的轨迹。

    大部分在场的人只是眼前一花,他们便瞬间在玉螭虎与莫继恒两人之间看到了一团炸起的火花。

    “当~!”的一声脆响,莫继恒脸色惨白定在当场。

    他的手在不住的颤抖,整个人丝毫不敢动弹。

    因为他的颈项间一柄长刀如同毒蛇一般,横在了那里。

    “呼~!”所有人长叹出一口气,胜负已分!

    尽管这里大部分人甚至都没有看清楚,他们两人是如何交手的。

    但现在的情况已经很明显了:莫继恒,败了。

    却见那如同毒蛇芯子一般,寒光闪闪横在莫继恒颈项间的长刀被双眸冷然的玉螭虎缓缓收回。

    莫继恒这才吐出一口气,用那不住颤抖的手将自己的“纷撒”归鞘。

    “莫某输了,将军好身手!”

    没有如同刚才那二十锒铛岁的土官一般的耍赖,莫继恒很光棍的认输了。

    那些个土官们闻言不由得脸色灰败,莫继恒这一败谁还可堪一战?!

    “不愧是莫家的人,这一手‘纷撒’果然厉害!”

    玉螭虎这个时候脸上的肃容才缓缓敛去,换上了一丝的笑意。

    “这身手只在桂西呆着,太过可惜了!”

    这话别人听不出韵味来,若是莫继恒还听不出来他就可以去死了!

    京师来的这位漂亮又厉害的小将军,分明是要抬举他啊!

    “蛮荒野人不知礼数,还请将军万万恕罪!”

    莫继恒赶紧后退两步直接一个大礼拜下,脑袋在地上杵的“砰砰”作响。

    “但凡将军差遣,莫继恒刀山火海亦敢闯一遭!”

    在边上的土官们见这莫继恒居然怂的那么快,不由得心里一阵卧槽尼玛!

    好你个莫继恒啊,好歹你也是咱们桂西诸土官中的头面人物啊!

    这特么忒不要碧莲了罢?!

    “将军还请放心!我江州黄氏世代为国朝尽忠,必不惜命效死!!”

    没等他们反映过来,江州黄氏的那位跟着马上就拜下了。

    那尼玛狗脸上尽是谄媚丑不要碧莲的笑,这直接叫土官们悲愤欲绝!

    敲里吗!好歹喊上兄弟们一起啊,你们这是吃独食儿啊!

    “将军!我恩城赵氏可是为国朝尽忠多年啊!……”

    敲里吗的恩城赵氏,你们这特么叫上大家伙儿啊!

    “哎~!都是自己人,练练手而已!那位芩猛,放了罢!”

    小公爷笑眯眯的摆了摆手:“诸位,也都是我国朝的忠臣呐!”

    却见这些个土官们七嘴八舌、三三两两谄媚的凑上来,对着小公爷纳头便拜。

    芩猛亦被黑着脸的张家亲兵们给放出来了,尽管他们很想砍了这小子。

    如此情形下即便是有些个头人们心有不愿,也不敢表现出来。

    比如那位芩猛,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但终究是咬着牙随这众多土官们一并拜下,只是眼中的怨毒、阴狠只有当脑袋杵在地上才可见到。

    小公爷哈哈一笑,将刀递还给了足利小姐姐。

    让这些个土官们赶紧起来,然后着小周管家去安排酒宴今日便与他们吃酒。

    然后言说自己方才动手浑身是汗,回去洗漱一番再与大家见礼。

    土官们赶紧躬身请玉螭虎自便,亦说自己要回去洗漱一番再赴宴。

    双方就这么其乐融融完全看不出来,刚才还剑拔弩张。

    更看不出来这些谄媚的混蛋们,方才还要跟小公爷过招试手。

    笑吟吟的将他们送走,妙安小姐姐和足利鹤送着小公爷回到了房间。

    “公子,您这一手可厉害哩!”

    妙安兴奋的脸色一片潮红,那简直比自己出风头更高兴。

    只是说着,又扁了扁嘴:“只是婢子方才发现,那什么什么土官好像眼神儿不对。”

    “芩猛?!”

    小公爷微微一笑,对着正在帮自己褪去衣裳的妙安小姐姐问道。

    “婢子可不记得这些蛮人的名字,只是那人的眼神很让婢子生气!”

    妙安小姐姐可记得那年少土官的眼神,想到那眼神她就想抽刀宰了他!

    我妙安可是你能如此看的么?!

    若不是担心坏了公子的事儿,方才就斩了你!

    “放着他,还有用。”

    小公爷笑眯眯的捏了把妙安的俏脸,轻声道:“放心啦!他敢瞅我妙安姐姐,回头就收拾他!”

    “嗯~!”

    妙安亦是开心的点了点头,边上的足利鹤则是笑眯眯的没有点破自己夫君所想。

    其实此举就是看看这桂西,到底有多少人忠于国朝。

    这些个土官们都不是自己来的,带到了这里的土兵算下来好几千人。

    而小公爷出现时带着的黔州兵马并没有那么多,他们还得陆陆续续的赶来。

    黔州兵又和这些土司们手上的狼兵相去甚远,恰逢此时滇南大乱。

    小公爷很想看看,有没有其中的野心家想要借机起兵。

    还有那些个卫所,现在各桂西卫所的将校们一部分正在赶来。

    他们肯定也知道小公爷是来整顿军伍的,如何整顿?!

    必然是以黔州为模板,若是如此则他们手上那份可以父子传承的军职可就没了。

    所以……折辱了土司、又要整顿军伍,他们还腚眼儿不干净……

    会怎么选呢?!

第六百三十五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拾捌)

    “来来来……诸位满饮此杯!”

    小公爷理所当然的举起了手上的酸梅汤,与他们碰杯。

    小爷还没成年呢,发育时期各器官本来就比较稚嫩、娇弱。

    尤其是脑部,这个时候没事儿吞酒万一造成大脑损伤就坑了。

    小公爷可是很爱惜自己这条狗命的,好容易活一次别贪杯成傻子了。

    此时众人是在城外的营寨内,小公爷的临时营寨。

    可怜的桂西布政使大人如今总算是松了口气,看着满桌的佳肴心下无比满意。

    四面的篝火燃起,除了桂西还有黔州的诸家土司们一并来到了酒宴中。

    小公爷的营寨就在他们的中间位置,四周围散布着黔州所来的各处土司们。

    所有人至少看起来是其乐融融,不断的在互相敬酒。

    黔州的土司们也小声给这些个桂西的土官们嘀咕,自己等人归附后的好处。

    没有人注意到,远处的芩猛微微低头眼神不停的扫视着这些黔州土司。

    他很快的从安贵荣、杨爱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的不自然,亦是此时他看到了一束目光。

    这束目光是来自于远处的那个黔州装束的女子,与这女子目光对上的时候……

    芩猛的心跳不由得猛的加速了起来,面皮不由自主的涨红。

    无他,这女子实在是……妖娆过甚了!

    那双美眸中春意盎然,娇俏嘴角尽撩人心。

    芩猛赶紧平息了一下心火,收回目光不敢再看。

    只是不断的用余光扫视小公爷身边的那些女子,但每看一眼他心中的业火便汹汹烧起几分。

    娇俏的婢女、妖娆的苗家女子,雍容却又不失妩媚的扶桑公主……

    还有他身边那些个身材高佻、哪个站出来,都比这桂北任何一家土官家中妻妾们更美的姑娘。

    芩猛的心头那股火腾腾烧起,不过是生的家世好而已!

    若是芩某有你的家世,如今你有的不过是小事耳!

    心头的嫉火甚至烧的芩猛浑身的不住的颤抖,所以他不敢抬头。

    因为只要抬头,那么便藏不住了……

    一顿酒宴喝到了月上柳梢才渐渐散去,众人离开时芩猛特地走在了后面。

    沿途的他头一直低着,酒宴上他又不曾说话于是没有人注意到他。

    “芩千户,你我两家也算是有所往来……”

    突然间,一个声音在芩猛的耳边响起。

    他猛的一惊,抬头望去。

    便见得莫继恒不知道什么时候,居然停下了脚步躲开了众人在等着他。

    “莫某劝你一句,人……得知道审视度势。”

    莫继恒望着芩猛,一字一句的道:“需知己、知彼,芩千户莫做些无谓的事。”

    芩猛听得这话脸色不变,轻轻的一个抱拳却没接话。

    继续低着头便向前走,莫继恒似乎也并不在意。

    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走着,莫继恒很快的追上了其他的土官们低声不知道说些什么。

    芩猛今日没有喝什么酒,他甚至东西都没有吃多少。

    默默的躲开了其他的土官,带着身边的土兵们回到了自己的营寨内。

    着人送来几个肉粽,芩猛默默的在军帐里吃着已经冷掉的肉粽。

    “你们都退下罢!某想清静清静。”

    芩猛现在不想见任何人,甚至让营帐外的土兵也退开了去。

    营帐内的几个土官想说些什么,但看着芩猛的眼神只能把话咽回去。

    和其他地方不同,桂西那如同枕头一般的粽子几乎一年四季都能够吃到。

    贫家吃白粽,略微富裕的便吃板栗、红豆馅儿的。

    也只有芩猛这样的土官头人,才能吃上肉粽子。

    北地过年吃饺子,而桂西过年则吃粽子。

    包下的大粽子里面,是整条的肥肉。

    大火干柴上锅煮了一夜,粽内的肥肉早已化油浸透整个粽子。

    如今还带着余温,用刀子细细的切开来芩猛捻起一块塞到了嘴里。

    突然间,他感觉自己的颈项微微一凉。

    猛的便见芩猛瞳孔一缩,他不仅感到了那丝丝的冰凉。

    还嗅到了一丝不同的味道,那是擦在刀上远从草原更北边传来的一种油。

    这种油被专门用在养护宝刀上,一般人根本就用不起。

    “芩大人,实在对不住!某只是想跟您好好的聊两句。”

    芩猛没有说话,他甚至连动都不敢动。

    便听得背后传来了一缕风声,随即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从他的身后缓缓的走了出来。

    这人看起来四十有余五十不足,一缕长髯飘飘端的是好相貌、好风仪。

    只是身形略显肥胖,不过这也无声的彰显出他的气度与富足。

    “自我介绍一下,老夫段存东。”

    这自称叫段存东的来人微微一笑,便见得几道黑色的身影从帐幕后闪身而出。

    其中一人抬过来一张椅子摆在了桌子对面,段存东缓缓的坐在了椅子上。

    “绿林的兄弟抬爱,赠老夫一个‘铁索横江’的名号。”

    说着,段存东微微一笑望着芩猛轻声道:“如今忝为白莲李教主门下,西南主使。”

    白莲?!芩猛先是一愣,随即瞳孔不由得一下子缩了起来。

    他当然是知道白莲的,白莲的人不是没有考虑过到桂西发展。

    只是桂西这地儿做主的基本都是各村寨的道公们,你这和他们抢生意岂能不遭抵制?!

    况且白莲还是造反的,人家刚不过你能上告官府啊!

    于是试探了几次后白莲很干脆的放弃了桂西,老老实实的滚蛋出去。

    “段主使前来,不知有何见教?!”

    被人用刀抵着颈项,芩猛自然脸色是非常的不好看。

    但这会儿他也判断出来了,这段存东没有要杀他的意思。

    要杀他的话,刚才一刀下来就啥都搞定了。

    他也自问没啥能让人看上,还需要逼问索求的宝贝。

    所以很快的冷静下来,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若有需要芩某帮手,自当尽力!”

    “不不不……芩大人误会了!”

    这段存东微微一笑,伸手拿起刀“咔嗒~咔嗒~”的给芩猛切开了粽子。

    “老夫来寻芩大人……是谈合作的。”

    说着,段存东一摆手芩猛便感觉自己颈项间那冰冷缓缓撤去。

    “事急从权,多有得罪!还望芩大人海涵。”

    芩猛缓缓的吐出一口气,双目一凝:“段主使就不怕某叫人么?!”

    这话说的段存东“噗哧~”一笑,把桌面上的粽子向芩猛推了一把。

    “在您身后的兄弟,可还没站出来呢!”

    芩猛的脸色一黑,顿时知道自己出丑了。

    人家这就明显是不怕自己喊叫,或者说他们断定自己不会喊人。

    “怎么合作?!造反么?!某可不觉着,白莲能助某造反!”

    芩猛冷笑了一声,抱着胳膊道:“芩某如今,好歹能活。”

    段存东并没有直接说话,而是一抬手。

    便见得一汉子拉开了身侧的背囊,拿出一只银酒壶来。

    且配有两个银杯子,摆开倒上了酒。

    “黔州土司兵马汇聚桂西,您可知所为何事?!”

    芩猛楞了一下,撇嘴道:“芩某当然知道!一则为收我桂西诸家兵马,二则为滇南战事。”

    说到这里,芩猛心里不由得叹气。

    看来芩家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以后那种作威作福土皇帝的生活一去不复返了。

    “滇南土司、土官起兵,恐怕一时半会儿国朝是灭不下来的。”

    段存东笑吟吟的望着芩猛,轻声道:“安南、东吁已秘结滇南兵马,不仅出兵刃铠甲还出象兵五百!”

    芩猛听得这话直接长大了嘴巴,脸上流露出不敢置信。

    “这……你这哪儿来的消息?!安南、东吁怎敢?!……”

    “哈哈哈哈……”段存东长笑一声,站了起来。

    背着手走到了前方,然后转过身来眯着眼睛悠悠的道:“我家教主,如今便在滇南!”

    “且,前些时日滇南暴雨成灾!诸家土司起兵后,更无赈灾之举……”

    说到这里,段存东顿了顿道:“我家教主,已收拢灾民十万有余了!”

    十……十万?!再加上安南、东吁两西南边陲强国的介入,滇南情况可想而知啊!

    但芩猛自问已非吴下阿蒙了,他很是谨慎的对着段存东道。

    “某怎知段主使所言非虚?!”

    段存东微微一笑,对着芩猛轻声道:“今日,在玉螭虎身边那妖娆黔州女子您可曾留意?!”

    怎么会没留意?!芩猛简直是太留意了!

    留意到哪怕是现在,他依然脑子里不断闪过那道妖娆的身姿。

    “她叫米鲁,便是之前黔州造反的那位。”

    这话一说出来顿时芩猛眼皮子抽搐了几下,卧槽尼玛!居然是如此妖娆的女子?!

    难怪黔州那几个老东西,为了她打生打死的。

    但话说回来,这女子是真有本事啊!直接弄死了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

    一度桂西这边的毛锐都要集结兵马,严防死守并准备到黔州平乱了。

    至少他芩猛自问没有这个本事,甚至可以说是拍马难及。

    “此番黔州出兵,她是统兵之人。”

    段存东说着,顿了顿微笑着道:“而她……也是我等合作者!”

    芩猛这回的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了,说实话哪怕是想起那道妖娆的身姿他都浑身发热。

    脑海里闪过那双美眸,更是让他心跳不住的加快。

    “芩大人若是不信,可让人随我兄弟到营寨外间。”

    段存东微微一笑,轻声道:“米鲁车驾就在寨外,我兄弟发出信号她自会前来。”

    芩猛闻言不由得心跳的更快了,几乎是竭尽了全力压住心中的狂喜。

    他才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如何让她进来?!”

    “米鲁可来,但需车驾入内、旁人不得见她。”

    段存东微微一笑,站起来轻声道:“芩大人,可莫让佳人等的太久了……”

    芩猛站了起来,走到了营帐边上掀开来。

    营帐外的土兵早被他自己挥退了,芩猛低声喝道:“来人!”

    不远处的几个土兵听得他的声音赶紧跑来,见得芩猛身边有陌生人不由得一愣。

    手按刀柄便要抽刀,却被芩猛喝住了:“此为某的客人,不可无礼!”

    几个土兵闻言这才悻悻松了手,接着芩猛便吩咐他们随着人去寨外迎接车驾。

    而且让车驾直接来他的营帐,周边的人都退下不得打搅。

    土兵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头人这么吩咐了自然只能这么干了。

    芩猛这次带来的人不多,只是寨子里精锐的三百土兵。

    这也是他根本就不敢发作的原因,就这么丁点儿人马能干嘛?!

    扑上去给人塞牙缝都不够的,哪怕他整个寨子也不过是二千余人。

    能凑出三百土兵,那都是他足够穷兵黩武了。

    吩咐完毕后,芩猛便回到了帐篷中与段存东坐下不再言语。

    其实他心里跟猫挠似的,总是不住的闪过那道身姿。

    没有让他等多久,只是大约半盏茶的功夫便听得马车隆隆驶入的声音。

    芩猛本能的站起来想要走出去,但却又坐下来了。

    段存东倒是站在了营帐门前,微微躬身侯着。

    “呼啦~”一声,营帐的门帘被掀开来。

    却见一穿着厚厚的黑纱幕篱,将对方的整个人都笼罩住看不出身形。

    随着这个身影缓缓的走入了营帐内,芩猛亦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

    门帘被缓缓放下后,这身影才掀开了自己的幕篱!

    果然……是她!

    芩猛深深的吐出了一口气,猛的整个人心脏在“扑通~扑通~”的跳动着。

    “芩大人,方才与妾身是见过的呢。”

    米鲁嫣然一笑,芩猛感觉自己的心都被这笑给捏住了。

    整个人变得傻呵呵的,双目中烧起一丝丝从心底里燃起的本能之火。

    “米鲁?!果然是米鲁!”

    段存东亲自搬过一张椅子,摆在了桌子前。

    米鲁那妖娆的身姿轻盈而行,没一会儿便坐在了椅子上。

    芩猛这才缓缓的坐下,不断的深呼吸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一些。

    “合作可以!米鲁……得留下来陪某!!”

    然而,芩猛却按耐不住死死的盯着米鲁近乎有些妖艳的面庞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段存东闻言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双目微微眯起:“您……再说一遍?!”

    却见段存东身边的那几个黑衣汉子默默的摸向了刀柄,芩猛似乎这个时候也回过神来了。

    但他却似乎不打算退步,咬着牙狠声道:“某要她!!”

第六百三十六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拾玖)

    “咯咯咯……”

    米鲁在此时却笑开了,她这一笑顿时让这帐内剑拔弩张的火药味被冲淡了几分。

    却见她眨巴着那双媚眼,望着芩猛轻启朱唇。

    “妾身虽不才,却也是一万三千黔州土兵之领!”

    说着,便见米鲁微笑着靠在椅子上:“一盏茶之内,若妾身未曾离开……”

    “你这帐外就会出现一万三千黔州军,并会有人上告小公爷你将妾身强掳回营……”

    芩猛这脸色猛然就变了,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

    米鲁却站起来,一摆袖子转身便要走:“铁索横江段存东,您这回却是走眼了。”

    “怎生看上如此废物,他……能成甚大事?!”

    段存东躬身叹气,作揖不语。

    芩猛见米鲁竟喊他“废物”不由得面皮涨红,刚想张口说些什么。

    便听得米鲁再次开口:“白莲还算可以,但若你们与这等废物合作……”

    “那妾身相助于白莲之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眼见得米鲁要走,芩猛“呼啦~”一下站起来声音中透着狠厉。

    “怎的?!你想就如此走了么?!”

    话音刚落,米鲁便转过身来。

    随后笑眯眯的坐下摆手,让段存东亦坐下:“那……妾身在此呆上一盏茶的时间,如何?!”

    “妾身便与芩大人赌一把,若是妾身留在此地看看一盏茶后黔州一万三千兵马……”

    “是否会踏平你的营寨!”

    米鲁那脸上依旧笑的如此妩媚,声音依旧是那么的轻柔。

    “顺便看看,你掳走了小公爷身边的女人后……”

    “你那小小的村寨,能否挡住一万三千兵马、又有谁肯为你这村寨站台!”

    芩猛的脸色“刷~”的就白了,却见米鲁伸手到袖子里摸出一个盒子摆在了桌子上。

    米鲁没有说话,只是将盒子打开来抽出里面的三样物件儿摆在了桌子上。

    金牌、银印、铜章,这是官授而且是一套的!

    调兵金牌乃虎头鎏金牌子,为调遣军伍之信物。

    银印是官授身份印,铜章则是签发文书要加盖的印章。

    芩猛这下是彻底不说话了,只是额头上的冷汗不断的冒出顺着脸颊滴下。

    如此齐全的三样连他都没有,他有的仅仅是一枚铜章罢了。

    米鲁当然敢拿出来,她甚至不怕芩猛抢夺。

    芩猛即便是拿了这印绶又能如何?!

    指挥黔州兵马?!一个桂西三百兵马的小小土官,拿着印绶就想指挥黔州万余大军?!

    且米鲁说的清楚,她进来前就下令了。

    如果盏茶时间她没有出去的话,黔州兵马就会直接进攻此处!

    将那些兵马骗来杀掉?!开玩笑,三百人得如何保证不走漏一丝风声的杀掉一万三千兵马?!

    “要赌么?!”

    芩猛不说话了,一股寒意从他的心头升起。

    曾经他还觉着自己算是个头面人物,意气风发天下大可去得。

    然而井底之蛙的他,如今总算是真正的看到了天下英才。

    只是这种巨大的差距不是让他自惭形秽,而是让他心生嫉恨!

    这股嫉恨之火熊熊燃烧,若我芩猛生于你们之世家必然比你们更强!

    见之他人长处心生向往并暗自努力,不甘居于人后自强不息。

    这是一种很高级的情绪,一般人艳羡一番多数抛之脑后便罢。

    但还有一部分人,他们更多会产生的只是嫉恨、是愤怒、是不甘……最终化做刻骨的憎恶。

    因为别人的优秀衬托出的,只是他们的无能。

    极少人愿意承认自己的无能,所以他们会下意识的忽略自己不够优秀这件事情。

    而另一部分人,则需要找一个借口安慰自己。

    不是我无能,是他家世好、是他机遇好、是他运气好……等等借口。

    甚至不惜发动攻击、诋毁、诽谤、谣传……等手段,盼着比他们优秀者倒霉、栽跟头。

    任何比他们更好、更强的人出现,都会引起他们深深的憎恶。

    然而同时他们又明里暗里鄙夷那些或是物质生活、或是知识储备,不如他们的人。

    陈神义是这样的人,现在的芩猛亦是这样的人。

    “是某失礼了,还望大人海涵!”

    芩猛终究是站起来,走到了桌边上对着米鲁抱拳低头。

    米鲁却笑吟吟的站起来,便起身往外走:“道歉就不必了,妾身亦不会与蝼蚁计较什么。”

    低着头的芩猛脸色铁青,但却一言不发。

    “还请留步!”却见那段存东快步走了上去,躬身作揖:“在下觉着,芩大人还是可以合作的。”

    然而这句话却没有让米鲁停下脚步,她依旧向前走着。

    只是轻飘飘的抛下一句话:“您既信他,做便是了。”

    “若成,合作再谈。若败,则与妾身无关。”

    说着,米鲁已经戴上了幕篱。

    她身边跟着进来的侍女则是拉开了帐幕,营帐外间停止马车。

    直接登车后,马车缓缓的离开了这处营地。

    芩猛望着米鲁的背影,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的怨毒、一丝的阴狠。

    “这是米鲁,能杀了黔州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

    段存东悠悠的开口,轻声道:“甚至杀了镇守太监,可谓是以一己之力搅动黔州风云的女人!”

    “芩大人,做人最好拎得起什么人是自己招惹得起的。”

    芩猛的脸色一下子就黑了,那望向了段存东的眼神亦带着一丝的阴狠。

    “您别这么看着我,至少您现在招惹不起她。”

    段存东说着,微微一笑:“但……很快的您将有一个与她平起平坐,甚至比她更强的机会!”

    他的这话一下子让芩猛双眼精光四溢,却见他快步走回到了段存东身边。

    然后肃然的一个抱拳:“还请段主使教我!!”

    芩猛虽然年轻,但毕竟是跟着他的死鬼土官老爹见过些许世面的。

    即便是有些蠢好歹也比一般村寨的乡民,见的多、想的多。

    稍微一琢磨他就明白了,段存东这样身手的人要杀他完全可以无声无息。

    而段存东能够让米鲁这样到自己的营帐里,还给自己展示了金牌银印铜章。

    这说明人家老段的活动能力的确强大,亦是从侧面说明了人家的本事不差。

    米鲁瞧不上他芩猛,哪怕是心里业火滔天他也只能忍下。

    一个三百土兵的桂西土官,甚至在桂西他能不能排进前十的土官都不好说。

    米鲁人家是什么身份?!

    她现在手上掌握的是包括了黔州四大土司在内,整个黔州土司共计一万三千人的兵马!

    别说他芩猛了,就算是莫继恒来了也不敢在米鲁面前拿大。

    莫继恒算是桂西土官们的头面人物,但他手上也就不足四千狼兵。

    “安南秘使已经抵达滇南,会同东吁秘使后将会出兵呼应相助!”

    却见段存东淡淡一笑,道:“滇南局势大变,于是黔州一万三千土兵将会疾驰往滇南去!”

    芩猛听得这话瞳孔不由得一下子缩了起来,声音微微发颤。

    “你的意思是……”

    段存东望了芩猛一眼,淡淡的道:“不瞒您说,我白莲已经在桂西潜伏了五千好手!”

    “但各家卫所、桂西的诸家头人,还得有人去联络一并动手!”

    顿了顿,他才微笑的看着芩猛道:“若是玉螭虎死在了桂西,滇南暂时则再无支援!”

    “米鲁答应的,就是一旦玉螭虎死……”

    “她则率黔州各土司兵马,一并支持我等起兵!并攻下滇南,共分之!”

    芩猛听得这话,不由得心脏“扑通~扑通~!”的狂跳。

    段存东则是继续道:“到时候你我双方可一并合作,我白莲将助芩大人称霸桂西!”

    不得不说,段存东的话非常的有吸引力。

    尤其是对于现在嫉火烧心的芩猛来说,但他还是极为谨慎的望着段存东。

    “某如何知道,段主使所言非虚?!”

    似乎对此问早有准备,段存东微微一笑:“明日既见分晓!”

    “明晚,你可以带人随我到一处庄子!也好让芩大人见识见识,我白莲好手!”

    说着,段存东微微一个抱拳。

    “不必相送,明晚再来拜访!”

    芩猛这个时候豁然起身,死死的盯着段存东低声道:“你就不怕某向那位小公爷密报此事?!”

    一边说着,芩猛一边死死的盯着段存东。

    而后者哈哈一笑:“您如何说?!白莲之人勾结米鲁,意图杀他?!”

    芩猛楞了一下,段存东则是一脸笑意。

    “米鲁即将离开桂西,如何杀他?!又怎么勾结我白莲?!”

    段存东的话叫芩猛脸色一白,而老段则是自顾自的继续道。

    “您不觉得奇怪,今日您在宴席上见过米鲁我都能知道吗?!”

    芩猛的脸色更加惨白了,段存东依旧是笑吟吟的模样。

    对着芩猛微微一个抱拳:“好了,若您要密报于那位小公爷……请自便就是。”

    说完,直接向着他的帐幕后面走去。

    芩猛艰难的想要回头,但却传来了段存东那幽幽的声音。

    “您……还是不要回头的好,继续吃您的粽子吧!都要凉了……”

第六百三十七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贰拾)

    次日,芩猛果然接到了来自于小公爷的命令。

    所有的桂西土官们,全部需到他的营寨内开会。

    踏入营寨并进入了会议营帐后,他便很快的发现了不对。

    他的位置被安排到了右侧座位的倒数第四位,再对比一下莫继恒在右侧最上的位置。

    他很清楚,这是把他的地位定在了桂西土官最低的位置。

    因为愤怒,芩猛的手指在微微的颤抖着。

    但他很快的便将注意力转移开来,因为米鲁来了。

    而且米鲁的位置被安排到了左侧最上首,她的对面就是莫继恒。

    这么安排之下明眼人一下子就看出来,这次的会议是黔州、桂西两方一起开会。

    “将军到!起立!!”

    众人陆陆续续的抵达,当座位坐满没有多久便传来了一声呼喝。

    所有人顿时“哗啦~”的站了起来,便见得几位身着火红色铠甲的武装婢女率先进来。

    随后便是那位俊俏的甚至让女子都心生嫉意的玉螭虎,缓步踏入这会议室中。

    “且坐下吧!”这位玉螭虎笑容极为温润,但在芩猛看来这却极度虚伪。

    只是随着他的一声令下,所有人都坐在了椅子上。

    即便是莫继恒、黔州四大土司家这样的,亦都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芩猛微微低头,将身子往后靠。

    那心中一团团的恨意更盛了!

    越是看着这该死的漂亮少年意气风发,他就越是愤怒、越是嫉恨、越是憎恶。

    这漂亮少年的那张脸似乎就是在对自己嘲讽,那笑容就是虚伪的让他恶心。

    凭什么!不过是靠着世家、有些许运气罢了!

    若我芩猛生于他之家世,又怎会差于他?!他就是占了家世便宜而已!

    芩猛做此想却不敢抬头,他生怕会耐不住心头怒火被人看出端倪来。

    “今日召集诸位前来,是要与诸位商讨些许整兵事宜。”

    芩猛偷偷用余光望去,却见玉螭虎的眼神仅仅是扫过莫继恒、米鲁二人。

    而坐于最末端的他……

    玉螭虎似乎根本就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这种无视更是让芩猛心头,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似的。

    一种让他几乎要冲上去动手的耻辱感,烧的他浑身颤抖。

    “本将接到消息,滇南逆匪已然开始强攻春城!”

    小公爷的这句话,让芩猛心头猛的一震!

    而接下来的话,便直接让芩猛的心头一下子火热的要烧起来了。

    “因事态紧急,黔州各部先行出发驰援滇南!桂西各部立即整顿兵马,随后由本将亲自带领出发!”

    芩猛那心头几乎就要跳出来了,这岂非说明段存东所言非虚耶?!

    小公爷似乎一无所觉,自顾自的开始下令。

    “黔州方面,由米鲁替本将领兵前往!桂西方面……则由莫继恒负责领兵!”

    这个话一说芩猛赶紧低下头,常常的吁出一口气。

    机会!这就是机会!!

    芩猛的心脏“砰砰砰~”的狂跳着,他拼死的捏住自己的大腿好让自己不叫出声来。

    段存东所言非虚啊!此乃我芩猛称霸桂西之大好机会啊!!

    亦是这一瞬间,芩猛突然觉着自己的脑子开窍了。

    飞速运转中他很快的判断出来,为何段存东会选择自己而不是莫继恒。

    莫家现在已经是桂西第一大土官家族了,即便是失去了统兵权、土地他们家的权势亦不会削弱太多。

    所以莫继恒几乎不可能,会跟白莲混在一起。

    毕竟万一事发,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莫家吃过这个亏,若非上次运气好只是被迫迁徙的话。

    莫家现在都不存在了。

    芩猛则不同,从地位看芩猛只是桂西敬陪末座的小土官而已。

    但算实力的话,三百狼兵也算是一号人物。

    毕竟哪怕是莫家,手上也不过是三千余狼兵。

    这与黔州是完全不一样的,芩猛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同时他也是最不希望被收缴兵权、土地的,他的诉求可比莫继恒更加的强烈。

    而且跟芩猛这边合作还可以避免一个问题,莫家实力很强、号召力很高是没错。

    但这也很容易尾大不掉,甚至可能反手就把白莲给黑吃黑了。

    他们在桂西的实力太强了,白莲完全处于弱势。

    与芩猛合作则是没有这个问题,他们即便是扶持起芩猛来又如何?!

    芩猛在桂西根基太浅,又有莫家、黄家等诸家土官们虎视眈眈。

    他唯一能相信、能够抱紧的,就是白莲的大腿。

    这对于白莲来说是有利的,比跟莫继恒合作要放心多了。

    心绪纷乱中芩猛没再留意小公爷讲的是什么,晕晕乎乎的等着会议结束。

    怀揣着心事也没有留下来参加宴席,甚至都没有跟桂西的土官们打招呼。

    便径自离开了此处营寨,带着几个亲信很快的回到了自己的营寨中。

    心思乱糟糟的芩猛再次支开了亲信,看了看天色才晌午。

    他平生第一次希望天赶紧黑下来,因为段存东说他们今晚会再来。

    然而现在才晌午,要到天黑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芩大人回来的很快啊……”

    一个声音幽幽的传来,却让芩猛几乎要叫出声来。

    转过头望去,便见得段存东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再次来到了营帐中。

    却见段存东依旧带着他的那几个手下,只是这次他们换上了土兵的衣裳。

    那几个汉子熟门熟路的将椅子摆在了桌前,恭敬的站在段存东的身后。

    “如何,今日可曾听到了消息了?!”

    段存东的一句话,让芩猛激动的站了起来:“那小东西果然召集某商议去了!”

    芩猛说着,眼中流露出了丝丝的癫狂。

    “段主使,你说你们白莲在此有数千好手可是真的?!”

    段存东双手并拢,微微一笑:“自然是真的!”

    芩猛激动的站起来,走到了段存东面前:“可否让芩某一见?!”

    “现在不成,我们毕竟需要藏匿不可张扬。”

    却见段存东笑了笑,轻声道:“而且去的时候,需要蒙眼、乘我等的车马才行。”

    若是之前芩猛未必就会答应,但现在他却觉着这属正常。

    毕竟白莲是搞造反的,而且是职业造反多年呐!

    要他们连这点警惕之心都没有了的话,芩猛倒是该怀疑自己遇到的是不是白莲了。

    连自己都能够看出他们的问题来,他们还怎么藏到现在没被国朝清剿干净?!

    “傍晚的时候,段某可与芩大人一并前往。”

    却见段存东微微一笑,轻声道:“我等还有两日时间,可说服其他桂西土官加入我等。”

    芩猛随着段存东的话语开始若有所思,到底谁可能会加入自己这是一个需要思考的问题。

    莫家肯定第一个被排除在外的,他们家太强了。

    若是真的加入进来的话,最先被替代掉的就是他芩猛的作用。

    或者说降低他芩猛的作用,首先需要找会支持他芩猛的。

    然后再找其他的几个大家族,桂西这边好几个大家族虽然实力不及莫家。

    但手上亦是由二三千狼兵的,拉出来算的上是一方大豪。

    “米鲁何时出发?!”

    芩猛转过头望着段存东问了一句,后者不由得一愣:“你不是去一并参会了么?!”

    这话说的芩猛面皮涨红,当时小公爷说要派出黔州兵马后他就没心思听下去了。

    “后天一早,他们就出发了。”

    段存东笑了笑没有追问此事,只是道:“段某建议,明日芩大人可与少部分头人联络一番。”

    芩猛点头,然后拉着段存东便开始筹谋此事。

    哪个头人是什么脾性、是否有与自己合谋的可能,芩猛都说了一遍。

    甚至他所查探到那些头人的一些私密之事,都事无巨细的全说了一遍。

    段存东听的是两眼放光,不断的低头沉思。

    偶尔又会问出一些细节,芩猛则几乎都做出解答。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居然时间过的飞快,傍晚时分匆匆的吃过晚餐。

    芩猛便带着几个亲信离开了营寨,营寨外面段存东的人打了一个呼哨便驶来了三辆马车。

    说了一声得罪,便为芩猛蒙上了眼睛。

    段存东则是在马车上陪坐,隆隆的马车很快的开始晃动了起来。

    芩猛呼出一口气,按奈下激动的心情等着看段存东说的精锐人手。

    其实现在他对于段存东的话已经信了九分,这一分则是要看这些人手是不是真的精锐。

    虽然段存东带来找他的那些人,可都算是真正的好手。

    马车隆隆隆的大概驶出了有半个时辰左右,才缓缓的停住了。

    芩猛的眼罩被掀开,那马车的门“吧嗒~”一声被打开。

    段存东笑着先下了马车,随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芩猛走下马车来,眼见此处乃是在一庄子之内。

    四周围都站满了一个个膘肥体壮的汉子,他们双目炯炯却看不清相貌。

    就芩猛目光所及,这至少就有三五百人之多。

    “哒哒哒……”的马蹄声中,马车缓缓的离开。

    芩猛转过头去,便见得身后亦是站着一大群人。

    尽管四周围都点燃着火把、灯笼,但这些人似乎习惯性的将自己藏于黑暗中。

第六百三十八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贰拾壹)

    在幽幽的火光之下,隐约可见一条条的汉子默然矗立在这庄子内的空地上。

    火光之下,远远的还可以看到远处兵器架上摆放着的长枪、朴刀。

    芩猛深深的呼出一口气,这些汉子的沉默让他竟然心底生出丝丝寒气。

    他们无声,他们无言。

    但便是这无声无言之下那股如山岳横立下的压迫感,让芩猛几乎要喘过不气来。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

    芩猛哪怕是再菜,好歹也是在桂西没啥杀伐的主儿。

    这些个汉子炯炯双目、壮硕身躯,那些演武场上寒光闪闪又多有使用痕迹的兵刃。

    全都无声的说明了他们的强横,这甚至都不必过手就能瞧得出来。

    芩猛扫了一眼后便知道,这些汉子可比自己手下的狼兵精锐多了。

    甚至比莫继恒、桂西卫所的很多兵卒,都强横多了。

    可惜的是芩猛不是莫继恒,若他是莫继恒这等出过桂西、见识过九边兵的就会知道。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所谓的“好手”,这分明就是军中精锐!

    只有军中精锐,才会有此等气魄、此等迫人之感。

    如果芩猛如小公爷一般来自于后世,便会知道这里其实蕴含的是两个字:

    纪律。

    能够拥有这种纪律性的,只有最为精锐的军伍。

    什么江湖好手?!根本就不可能的。

    甚至在历史上的大明能够达到如此纪律性的军伍,都没有多少。

    便是赫赫有名的关宁铁骑,能不能达到如此的纪律性都是两说。

    “真猛士也!!”

    芩猛只能是呼出一口气,对着段存东点了点头。

    段存东矜持了笑了小,轻声道:“如此庄子,我白莲尚有好几处。”

    具体几处段存东没有说,更没有要带芩猛去看的意思。

    但看到这处庄子内的“好手”,已经够让芩猛震撼的了。

    “段主使打算如何做?!”

    段存东微微一笑,随即把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明日芩猛可以先召集几个本来就有所不满,只是碍于实力只好隐忍的头人一并吃酒。

    言语间先试探一番,若是他们愿意则段存东现身相见。

    如果他们不信可以领他们到这处庄子看看白莲的实力,大家先结盟立誓。

    先达成几个人的联盟,然后再让他们联络其他人。

    “最迟,三日内发动!”

    段存东望着芩猛,沉声道:“此事不可拖延,迟则生变!”

    确定了一些细节后,段存东便将芩猛送了回去。

    “芩大人,若是此番事成……”

    在营寨门前将芩猛放下马车的时候,段存东说了这么一句话:“未必就不能让米鲁高看一眼!”

    这一句话说的芩猛心头一片火热,甚至激动的都有些哆嗦了。

    米鲁如今几乎已经成为了他心头的梦魇,芩猛自己都有些说不清楚对米鲁的感觉。

    那妖娆的身姿、那媚惑的眼眸,只需从脑海中闪过芩猛都不由自主的心跳加速。

    但她轻蔑的眼神、鄙夷的话语,又让芩猛想起便心火直烧。

    某……会告诉你,芩某亦非常人!不比那该死的漂亮小白脸差!!

    芩猛能招来的人其实也就那么几个,好在那位小公爷似乎忙于黔州土兵开拔事宜。

    倒是也没有注意到他,或者说他根本就不入人家的眼中。

    斟酌了一番后,芩猛很快的便联络上了三个头人。

    鬼鬼祟祟的在他的营寨内集合,更是趁夜离开了营寨带着他们。

    乘坐着几辆马车,消失在了夜色中。

    亦是当夜,这些土司们的亲信开始往好几处桂西土官头人们所在的营寨行去。

    那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土兵们,则是被头人们要求把藤甲、铠甲和刀枪都备齐。

    这让他们有些莫名其妙,不是说开拔的是黔州的那些土兵么……

    黔州土司的兵马整备完毕,践行誓师大会上一切都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芩猛混在了人群中,他站的位置太靠后甚至都没有资格让站在高台上的米鲁看到。

    军旗猎猎,黔州的土司们在高台下挤眉弄眼。

    他们麾下的土兵们更是不堪,不少人在队伍里嘻嘻哈哈的笑闹。

    要么就站的歪歪斜斜,芩猛目不斜视却心道这些个黔州土兵也就占一个人多。

    若是真打起来,跟桂西的狼兵没法比。

    米鲁现在倒是换了一身的铠甲,样式极为漂亮。

    这是她从京师出来前,小公爷着人为她打造的。

    一直以来她都没机会穿,也没舍得穿。

    今日拿出来,果然惊艳全场。

    “为国除贼!!”

    芩猛没太放心思在高台上,他现在脑子里不断的闪过一个个的桂西头人。

    究竟有谁适合接触,谁又暂时不能告知。

    高台上的米鲁则是在黔州土司们的簇拥之下,开始从高台上走下来。

    然后骑上了战马,隆隆的打马离开了桂西他们所在的营寨。

    他们撤离了,桂西一部分的头人们则是进驻这部分营寨。

    “现在有多少人了?!”

    在黔州的土兵们离开后,段存东鬼魅一般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芩猛的营寨内。

    只是这一回,他的营寨内多了好些头人。

    仔细一看几乎都是桂西中小部族的头人,他们多则千余狼兵。

    少亦有三五百人,虽然是不及莫家这等大豪。

    但在桂西,也能算得上是一方人物。

    “诸位想必也知道了,那些黔州土兵一走则这位小公爷便要开始整顿桂西了……”

    坐在上首的芩猛看着下面两侧排坐着的头人们,顿感意气风发!

    大有“彼可取而代之”的感觉,但他也很清楚。

    这些个头人们之所以现在愿意坐在这里,让他坐在上首不是因为他有多厚的实力。

    是因为坐在他身边的段存东,展现出来的白莲的实力。

    “莫说些许废话!我等时代祖辈都在是头人,这便要收了我等狼兵寨民?!谁肯就范?!”

    一名头人双目赤红,猛的跳了出来。

    便见他盯着段存东,沉声道:“段主使,你可敢肯定我等杀了那小白脸黔州就能起兵呼应?!”

    其他的土司们亦是死死的盯着段存东,他们要确认的就是这件事情。

    这可是造反啊,不是闹着玩儿。

    桂西说起来造反过的也不是没有,可造反失败的后果大家都知道。

    说不准就得被灭门了,这份风险可是实实在在的。

    “不止是黔州!安南的兵马已至滇南边境,还有东吁秘遣八百象兵已抵!”

    段存东哈哈一笑,站起来背着手道:“届时,西南可连成一片!”

    “只要我等团结一致,明国只能是徒呼奈何!”

    一名头人似乎有些不同意,冷哼了一声道:“段主使可是欺某无甚见识?!”

    “粤北、黔州两地,有国防军数万人在呢!他们如何肯善罢甘休?!”

    其余的头人没有说话,既没有赞同也没有反对。

    只是望着段存东,看他如何说。

    “粤北兵马动弹不得,若是我等得手黔州方面恐怕先得担心自己如何守住黔州罢?!”

    段存东笑眯眯的望着这些个头人们,轻声道。

    “没了黔州,粤北一家独木难支!如何敢轻易进兵?!”

    这些土官们闻言不由得点头,却是这个理儿。

    “若是明国调兵前来,哪怕是从金陵等地调兵亦至少筹备半年!”

    “半年,足以让我等拿下桂西、黔州!并西南全境了!”

    段存东说着,两眼放光低声喝道:“届时,莫说是西南甚至天下也并非不能问鼎一番!”

    不得不说段存东的这个饼画的非常大,若是没有支撑的话他们还真就不信了。

    可白莲确实有好几次声势浩大的造反,哪怕他们在西南也是听过的。

    滇南的事情他们知道的不多,那些小公爷言语之间也稍微透露出来似乎真有安南、东吁牵涉其中。

    这就让他们想法多了起来。

    “段主使,便是你手上的数千人、我等手上的数千人加起来也不过万余人马而已。”

    又有头人开口了:“便是杀了那小白脸,兵力也不足啊!”

    段存东嘿嘿一笑,望着他们低声道:“那些卫所呢?!”

    “诸位别告诉我,尔等与他们平日里没有往来、无甚联系。”

    当然有联系的,好几个头人目光闪烁。

    “诸位可先列下名单,那些卫所可能与我等一并举事!”

    段存东嘿嘿一笑,轻声道:“一旦杀了那小白脸,便立即出兵联络之!”

    “他们还有铠甲兵刃,更能助力我等!”

    这么一说,顿时这些个头人们恍然大悟。

    大明在桂西的卫所可是有不少,可这些卫所腚眼儿干净的却没几个。

    不少勾连了当地土官们,一并侵占官、屯二田。

    军械倒卖也没少干,有时为了应付兵部查验还需请土官们调来狼兵充数。

    否则兵员缺额太大了,兵部问责亦是一桩麻烦。

    “若是如此……”

    一名头人沉吟了会儿,站起来望着段存东低声道:“某与好几位千户都有联系……”

    “唔……某亦与几个卫所百户关系不错,当可联系一番。”

    那说话的头人顿了顿,嘿嘿的冷笑着道:“那几位早对这小白脸虎视眈眈了!”

    “谁说不是呢!这小白脸不止是要收拾咱们,还要整顿卫所的。”

    芩猛撇了撇嘴,低声哼哼道:“那些卫所腚眼儿可有干净的?!”

    没有,一查一个准儿。

    查哪个死哪个,绝对是没跑的。

    最低都是兵员缺额,严重的甚至有侵吞官屯二田、倒卖军械的。

    他们哪里经得住查?!现在恐怕最慌的是他们才对。

    毕竟他们这些土官顶多是侵占了些许官田,退还便是了。

    只是被收走了狼兵、寨民,这让他们一下子从世袭土皇帝的位置上跌落下去。

    这肯定没法接受,但好歹还是会许他们些许好处。

    黔州那票人当时是没辙了,粤北数万国防军杀入黔州。

    那点儿土兵根本就不够看,硬要跟人刚就是找死。

    他们现在可不一样啊,粤北的国防军一部分分流驻守在了黔州。

    还得防备滇南,桂西这边的黔州土兵又往滇南支援去了。

    这简直就是天赐良机啊!

    “好了!莫说这些有的没的,先将名单登记一番、写好书信。”

    段存东笑眯眯的对着土官们,轻声道:“今夜便派人疾驰前往!”

    “事成后,莫家等人若是肯共举大义自是欢迎!若是他们执迷不悟……”

    这些土司们“桀桀桀……”的笑开了,手上一万多人呢!

    其他土官也不是大明的死忠,都是墙头草。

    自己这方更强,他们自然是倒向自己的。

    敢死撑的估计也就布政使司那帮人,再加上卫所……

    咋地都好几万人了,便是粤北、黔州要来也得掂量一二。

    “尽量联络靠得住的好手,明晚……动手!!”

    事情都查探清楚了,那位小白脸现在身边就不足二百护卫。

    且还有数十人是武装婢女,就这么点儿人他们动作只需快点儿就能吞下。

    一股暗涌在这桂西布政使司衙门所在的城外,缓缓的聚起。

    “还请将军务必暂避!!”

    莫继恒毕竟是这桂西的地头蛇,芩猛毕竟太嫩了啊!

    小公爷感慨的望着跪倒在面前的莫继恒,轻叹道:“且起来罢……”

    匍匐在地上的莫继恒不敢抬头,只是沉声道:“此事甚至有白莲之人掺和其中!”

    “他们已聚兵马过万,更秘连多家卫所一并动手!您……万万不可犯险啊!!”

    唔……老莫是个好同志,得了信儿便急急忙忙的来给自己报告了。

    小公爷笑吟吟的站起来,亲自将莫继恒扶起:“莫公不要召集,小事尔。”

    莫继恒几乎就要哭出来了,这特么是上万兵马啊!

    我的小祖宗啊,便是我莫继恒手上的人马亦不足四千。

    布政使司里的那些人能用么?!

    即便是我老莫豁出去面子,估计能动用的兵马也就五千有余。

    剩余的肯定都要观望,您现在身边就这么不到两百人……

    “莫公少安毋躁,今夜看戏便是了……”

    小公爷长长的伸了个懒腰,微笑着道:“莫公且派人回去说一声,今夜与我饮酒迟些回去。”

第六百三十九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贰拾贰)

    莫继恒听得这话不由得一个哆嗦,愣愣的看着小公爷。

    却见这俊俏的让女子都自愧的小公爷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回了座位上。

    “让你的人,无论听到什么、见到什么都假作不知。”

    如果说连这话都理解不了的话,那莫继恒真的可以去死一死了。

    小公爷方才的做派就已经让莫继恒觉着不对了,但他还以为是少年人的自傲。

    但接着的这句“听到什么、见到什么都假作不知”,瞬间他就明白了。

    那些自以为在算计人家的蠢物们,实际上是在人家的算计中。

    “一会儿莫公可以邀一些桂西贤德,一并到此饮酒看戏……”

    便是在莫继恒发愣的时候,小公爷的声音幽幽的传来:“都是国朝忠臣,大家理应亲近啊!”

    莫继恒听得这话先是全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其次便是感激的对着小公爷再次拜下。

    很显然,这次能来“看戏”的是看的杀鸡戏。

    那些人是被摆上台的鸡,杀给他们这些猴子看的。

    如此手法如何能不让莫继恒心惊胆战,汗毛竖起?!

    而感激,则是因着小公爷把让谁来这个权利给了他。

    这相当于是对他前来报信的回报,或者说是赏赐。

    很显然这些人早入了小公爷的瓮中,而一旦杀伐起……

    在莫继恒看来必然是血流成河,他们这些战战兢兢的猴子到时候如何选择?!

    低头靠向国朝,这是土官们必然做出的选择。

    但回过头来说,这里面也得有个地位高低啊。

    能够代替小公爷发声请他们来杀鸡儆猴的,莫继恒自然是地位比他们高了一截。

    “且唤他们来便是。”

    小公爷淡淡的道:“不要说是我叫的,便说是你想让他们一并来此饮酒。”

    莫继恒听得这话心底里一凉,若是那些不来的……

    事后即便是不会立即被收拾掉,也肯定要被削弱甚至找借口嫩死的。

    小公爷说着,缓缓的站起身轻声道。

    “妙安姐姐,且准备酒宴。今夜……我们一并好好看场戏!”

    这场戏的主角儿,如今正在紧张的准备着。

    作为主角儿的芩猛,一想到自己的人生即将踏上一个崭新的舞台就激动不已。

    看着那些个土官们在自己的营帐内,芩猛踌躇满志。

    天色终于在芩猛的盼望中,渐渐的黑了下来。

    芩猛迫切的看着那天色,为何他还不再沉点儿、再沉点儿!

    出兵的时间定在了二更天,在一更的时候这些个土官们便抱拳离去。

    出乎芩猛意料的,这回愿意随他一并起兵的土官们竟达到了六千余。

    若是加上段存东那些白莲的人,这人数一下子就破万了啊!

    破万人啊!想到自己能指挥万余人马,芩猛的那脸儿顿时跟灌满了尿的尿不湿似的……

    嗖嗖嗖的膨胀,目送着这些个土官们离开后。

    芩猛一摆手便让自己的心腹们开始准备,同时站起来望向了身后的段存东。

    “芩大人放心,都已经出发了!”

    段存东当然知道芩猛在想些什么,微微一笑拱手道:“想必,已经到了地方了。”

    芩猛狠狠的点了点头,一摆手便出了营帐。

    “让他们把信使都派出去,那些个卫所也该动起来了!”

    外面的狼兵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但头人让集合他们就集合了。

    让砍人他们就去砍人呗,反正听头人的就没错了。

    眯着眼睛看了看天色,芩猛看着面前的三百狼兵深深的吐出一口气。

    阿爸保佑!列祖列宗保佑!今日我芩猛便要为我芩家,挣下这百年基业!!

    “开拔!!”

    一声令下,这些个狼兵们开始随着自己的小头领一并缓缓的出了营寨。

    但这次行军却比较意外,因为不许打火把。

    这让他们很多人直接抓瞎了,芩猛亦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

    但火把是绝对不能打的,于是只能是下令让他们各自拉着枪杆前行。

    夜盲症的问题在狼兵之中更加的严重,他们的饮食来源更加的缺乏肉食。

    这导致的是他们的夜盲症非常的严重,加上不打火把那几乎就是睁眼瞎。

    事已至此芩猛即便是知道不妥,也只能是硬着头皮走下去。

    毕竟兵员都组织起来了,其他头人们都回去领人了。

    自己这个时候哪里能打退堂鼓?!

    好在他们的头领经常有肉吃,能够看着人和路。

    跟着走总归是没有走丢的,稀稀疏疏的狼兵们晕头转向的跟着头领。

    战战兢兢的顺着直道便往前走,这些个狼兵们虽然能够小团队配合作战。

    但讲到纪律性那可就差多了,更别提行军的隐蔽了。

    不过三百来人的狼兵,走的是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

    芩猛一边涨红着脸气的直哆嗦,一边又不好说什么。

    在段存东面前他不想失了颜面,于是只能是小声吩咐下去让狼兵们动静小点儿。

    好在这里距离那位小公爷的营寨甚远,还不至于暴露出来。

    渐渐的,一行人已经缓缓的靠近了营地。

    远远的便在那营寨外约二十丈外蹲下,这是预订好的区域。

    “段主使,您不是说您的人已经到了么?!”

    看着四周围一片寂静,芩猛皱着眉头对着身边的段存东沉声道。

    后者淡淡一笑,一摆手他身侧的一名黑衣人将手做了个陶笛状。

    “咕咕咕~~”一阵枭鸟的叫声响起,芩猛便瞬间看到了周边缓缓的站起来了一个个的身影。

    那些个狼兵们惊恐的瞪大了眼珠子,任谁突然间身边一下子冒出成群的人来都得吓一跳啊!

    “让崽子别乱动,自己人!!”

    芩猛赶紧喊过来亲信,叫他们去安抚这些个狼兵。

    别还没开始正式的攻打小公爷的营寨,他们自己人就厮杀起来了。

    好在这些个狼兵们都被吓住了,毕竟他们笃信鬼神啊。

    还以为这树林子里冒出了什么山精妖魔,要来取他们性命。

    在芩猛的亲信们安抚之下,这些个狼兵总算是没有出现骚动。

    “还请芩大人带路,其他各位大人可别和段某的人起冲突了……”

    芩猛恍然,赶紧点了点头便留下亲信让他们配合段存东的人做事。

    然后与段存东一并向着几个区域摸去,很快的他们便见到了好几个抵达的头人。

    有些走错了路差点儿还跟段存东的人打起来,好在双方都比较克制。

    只是对峙着,有了芩猛等人的到来才化解开。

    队伍不断的聚集,未及三更天六千余狼兵、近五千白莲人马已经将这营寨团团围住。

    “压近!”

    为了方便互相指挥,芩猛让头人们都跟他在一起。

    所有人统一下令,然后派遣各自的亲信回去传令。

    这些个头人们一琢磨,这也没啥不好。

    至少这保证了大家都能互相看到对方,可以看到没有跑嘛!

    “不要动静太大,互相保持距离!”

    段存东吩咐了一声,这些头人们恍然!

    立马又派出亲信下去传令,可毕竟这些个狼兵们的纪律真的不咋地。

    走起来照样是“哗啦啦~”的一顿乱响,相较之下白莲的人几乎没有什么动静。

    这让诸家头人们不由得脸稍稍发红,不过似乎这营寨并未被他们惊动。

    缓缓靠近后,他们便听到了营寨内传来的歌声、乐曲声。

    还有大声的谈笑、呼喝声,显然里面正在举办酒宴。

    “今日莫继恒那老家伙来给这小白脸呵卵子来了,还带来一大批人。”

    一个头人走到了芩猛身边,悄声道:“也来喊某,可某怎会给那小白脸呵卵子去!”

    “他们在此也好!正好把他们一并收拾了!”

    芩猛听得这话,不由得眼珠子气的发红!

    敲里吗!这是没把我芩猛放在眼里啊,这事儿居然没有人来喊我!

    好罢!好罢!你们正好一并做这刀下鬼,到了阴曹地府也好做个伴儿。

    队伍缓缓的迫近了营寨,此时他们距离营寨已经不足十丈了!

    甚至远远的可以看到寨墙上,那一个个穿着铠甲的身影。

    只是火光昏暗,他们根本就看不清那寨墙上身影的面庞。

    芩猛的心“扑通~扑通~”的开始狂跳,近了!近了!

    十丈……八丈……五丈!!

    “张家玉螭虎逼人太甚,我等当为国朝除奸杀佞!!”

    猛然间,便见得芩猛一跃而起怒目圆瞪高声怒吼:“随我杀!!”

    “杀!!”

    那些个头人们顿时热血上涌,一个二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抽出刀来一挥而下!

    然而,便是此时猛然间突生异变!

    “刷~!”几道雪亮的刀光闪过,芩猛便觉着自己颈项间突然变凉。

    顿时芩猛整个人僵住了,连动都丝毫不敢动弹一下。

    “段主使,你这是何意?!”

    芩猛艰难的转过头来,却见段存东依旧是那副笑吟吟的模样。

    而诸家的头人们颈项间全都架着雪亮的长刀,不知道什么时候一群黑衣汉子窜到了他们的身边。

    连同他们的那些个亲信们,全都脖子上架着长刀呢!

    “呼啦~!”一丛丛的火把被高举了起来,那寨墙上一时间站满了无数的铁甲军卒。

    原本在他们身边的那些个白莲同伙,这一刻亦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却见他们亦是打出了一丛丛的火把,但却“嗵嗵嗵~”的立下了一门门的巨盾!

    亦是这个时候,那营寨大门“咔咔咔……”的打开来了。

    眼见得一标骑兵“轰隆隆”的杀出了营寨,芩猛抬眼望去顿时心生绝望。

    “毛锐在此!谁敢作乱?!”

    伏羌伯毛锐,弘治九年就镇两广!并破桂西土官叛乱。

    其时阵斩近三千,杀的是血流成河。

    亦是此役奠定了伏羌伯在桂西可止小儿夜啼的名声,让桂西土官们战战兢兢。

    “没见你们的头人们都被擒了吗?!还不投降,莫非要找死?!”

    数百黑甲骑兵簇拥下的毛锐,虬髯皆涨状若虎豹:“莫非欺毛某刀不利耶?!”

    “轰~轰~轰~!!”

    一声声敲击盾牌的声音响起,同时响起的还有那些盾牌后面传来的齐声怒吼。

    “降者不杀!顽抗者死!!”

    而他们的身后,此时亦是一丛丛的火把“呼呼呼~”的被举起。

    眼见不知道多少的黑甲军卒,已经是从后方将他们彻底的围住了!

    “降者不杀!顽抗者死!!”

    随着这一声声的暴喝,巨盾处“咔咔咔~”的伸出一支支的火枪。

    段存东却已经拿着刀,抵着绝望的芩猛来到了营寨前。

    “还不投降?!莫非找死!!”

    毛锐再次怒吼,却见他“呼~”的一声抽出长枪冷然的望着那些个狼兵们。

    催动着战马“哒哒哒……”踩踏着地面,那些狼兵们这会儿是彻底绝望了。

    不少狼兵牙齿不住的在“咯咯咯~”作响,而芩猛他们的亲信似乎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实在是这一切变化的太快了,甚至他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大人不要动手!我等降了!我等降了~!!”

    绝望的喊叫声响起,那些个土官头人们的亲信望着周边一丛丛的火把终究是绝望了。

    随着他们的喊叫,那些个刀枪“叮叮当当~”的被扔到了地上。

    一支支黑甲小队从“咔咔咔……”挪开的大盾后面,缓步行出。

    他们用腰间的绳索三两下将这些个狼兵们扎捆起来,动作麻利的就像是干了多年的土匪……

    “饶命啊!大人饶命啊!!我等都是受那芩猛蛊惑胁迫,不是要与国朝作对啊!!”

    一个个的土官头人们早已绝望,却见他们哭的是稀里哗啦。

    好几个不管不顾的便跪倒在地上,脑袋杵着“砰砰砰~”的磕头。

    “对对对!都是那芩猛!他妖言惑众!说滇南有大事要发!”

    一名头人猛的大声叫道:“还说不支持与他,我等都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芩猛听得这话差点儿一脑袋就杵地上去了,敲里吗!劳资啥时候说过这话?!

    “且都放心罢!某说了降者不杀,并非虚言……”

    毛锐冷然的扫过了这些个土司们,冷声道:“是是非非,国朝自会查清!”

    “来人!将他们押下去!!”

    芩猛脸色惨白,整个人哆嗦着甚至裤裆都湿了。

    他整个人是木着的,甚至直到这一刻他都无法接受事情演变成这样了。

    几个黑甲悍卒按住了他,一脚“啪~!”的便抽在了他的膝盖弯处。

    将他整个人踹的“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一道铁链“哗啦啦~”的绕过他的颈项、双臂。

    然后一枚铁锁“咔嚓~”一声锁住,这一刻芩猛才回过神来。

    却见他对着那转身便要离去的段存东,赤红着眼珠子昂首大吼。

    “段存东!段存东!!你害我!你害我!!”

    芩猛状若风魔,嚎叫的声音中充满着绝望:“恶贼!你害我!!”

    正在与毛锐见礼的段存东闻声转过身来,几个黑甲悍卒早已低吼一声扑了上去。

    手中的棍棒“噼里啪啦~”的就抽了下来,打的芩猛是哇哇乱叫。

    段存东走过来,抬手制止了这些黑甲悍卒。

    便见他望着芩猛,冷声道:“害你?!你也配?!”

    “生着人身却长着猪脑子,若不是国朝还需有人开山修路你早死了。”

    段存东抱着胳膊,双眸中带着丝丝的冷意。

    “就你芩猛如此德行,居然还想与小公爷争辉?!你也配?!”

    便是这个时候,那营寨内一个身影悄然走了出来。

    却见他远远的,便对着段存东哈哈哈一笑:“段公谬赞!愧不敢当啊!”

    芩猛见得这身影眼珠子又红了,嗷嗷的嚎叫着口沫飞溅拼死挣扎要扑上来。

    然而他身边的那几个黑甲悍卒,如何能让他如意?!

    “啪啪~”的两脚,便将他踩在了地上。

    这芩猛身躯扭动的就像是一只肥蛆,段存东肃然行礼躬身道:“见过将军!”

    眼见整个场中的军卒们激动的轰然拜下:“见过将军!!”

    这声音于夜空中,竟是有惊雷之感。

    一时间将那不断扭动的芩猛,都震的愣住当场。

    来人自然是张小公爷玉螭虎!

    火光闪动中,依稀可见他一身黑色的国防军军装身姿挺拔俊秀。

    那双丹凤桃花中精光四溢,一张鹅蛋面儿在火光的映衬下莹莹生辉。

    “见过诸将士!见过段公!”

    玉螭虎肃然的对着所有人行了一个军礼,再对着段存东专门回了一礼。

    “此番事宜,段公辛苦!”

    段存东躬身再揖:“份内之事,何敢言苦耶?!”

    亦是此时,默默的站在了小公爷身后的那些个土官们不由得瑟瑟发抖。

    他们可不是芩猛这等二傻子,尤其是在眼光方面比之芩猛更胜了不止一筹。

    抬眼望去他们便知,这站出来的军卒恐怕得有万余之多。

    这万余人,是如何无声无息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潜入了桂西的?!

    只需要想想这点,土官们便不寒而栗!

    “刚刚……段公与你说不配,你似乎还不服?!”

    眼见得小公爷笑眯眯的望着被踩在地上的芩猛,轻声道:“配?!”

    “你配钥匙?你配么?!”

    段存东有些莫名其妙,而小公爷则是撇了撇嘴自顾自的道:“你配?你配几把!”

    这话一说,段存东顿时面子涨红!

    那边上的几个黑甲军卒先楞了一下,随即“哈哈哈……”的爆笑开了。

    “你……你!!”那芩猛还想回嘴,却被黑甲悍卒一脚“啪~!”的踩了个狗啃泥。

    莫以为此时市井俚语便没了啥脏词儿,其实这脏词儿在大明亦算流行的。

    《醒世姻缘传》第七十二回里,媒婆话语中就来了一段儿:

    “偷鸡的叫驴子几把入尼玛!叫骆驼几把入尼玛!我还不叫驴子合骆驼入哩,我只叫周龙皋使几把入!”

    所以,小公爷这一句“你配?你配几把!”可算是一时扬名了。

    而且按照这帮子**们的习惯,估计很快就得传遍大江南北。

    倒是营寨里的足利小姐姐抚着脑袋不住的叹气,自家这位小夫君什么都好。

    就是到底年纪尚幼,有时候脾气上来有些不管不顾。

    这话骂出去倒是痛快了,可传扬开去玉螭虎小公爷说不准就得挂上个“你配几把小公爷”的名号了。

    要知道,这读书人的嘴可比蛇都毒啊!

    “莫公,明日就随伏羌伯一并拿人去罢!”

    张小公爷笑眯眯的转过身来,望着哆哆嗦嗦的莫继恒等人轻声道:“用心为国朝办事……”

    “国朝给你们,才是你们的……”

    眼见得玉螭虎说着,那双丹凤桃花微微眯起:“国朝不给,你们不能抢!!”

    “且去罢!”

    说完,一摆衣袖便自顾自的缓步向营寨内行去。

    留下了身后冷汗淋漓的的莫继恒等人,面对着“哒哒哒~”打马而来的毛锐。

    “伏羌伯……”

    莫继恒他们几个都快要哭了,早特么知道毛锐这杀神在此谁敢放肆啊?!

    “伏羌伯这兵马,瞧着有万余人罢……”

    一个头人露出一个比哭都难看的笑脸,望着那一丛丛的火颤抖着小声对身边人道。

    那身边土官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且,这些都是精锐啊!”

    他们说话间毛锐已然赶来。

    却见他哈哈一笑,片腿下马“啪~!”的一掌拍在了莫继恒的肩头。

    “不错!不枉老夫向小公爷举荐于你,回头你任个先锋多那些许功勋!”

    毛锐抓了一把自己的虬髯,哈哈一笑:“届时老夫向小公爷为你请功,看看能否让你做个天子门生!”

    天……天子门生?!

    卧槽尼玛!一溜的土官头人们被这四个字直接砸的眼冒金星。

    “伏羌伯,您……您刚才说天子门生?!”

    莫继恒都觉着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天子门生?!这不是考科举的文官们才有的待遇么?!

    “是啊!陛下仁慈,给我等武人留了位置!”

    毛锐笑眯眯的望着莫继恒等人,道:“如今帝国有‘皇家军事学院’,院正为陛下亲领!”

    呃……这又和我们有毛关系啊?!莫继恒等人一脸懵批。

    “除却武举考得举人者可入内就读外,入国防军得功勋高者也可就读!”

    卧槽!陛下亲领院正,那读完出来了可不就是天子门生了么!

第六百四十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贰拾仨)

    响鼓不用重捶敲,功勋要怎么来自不必毛锐说了。

    给国朝卖命、给陛下卖命,那就能混到一个出身。

    顿时一群土官头人们磨拳擦掌,毕竟他们能来此处就说明他们并非叛匪一伙的。

    所以,接下来就是要看他们表现了。

    “伏羌伯且放心,某家等不是那没了心肺的!此番平叛,我莫某请作先锋!”

    莫继恒当下就红了眼珠子,尤其是他想到了小公爷之前给他说的。

    国朝要复子、男二爵制,那可是国朝的爵位啊!

    “伏羌伯,我黄家亦是累世忠臣啊!此等报效之事怎可落于人后?!”

    黄家的家主满心敲里吗,狗日的莫继恒啊!

    咱们两家也算是世交了,你丫拿下先锋就不知道给咱也抢个位置么?!

    “我赵家……”

    有了莫继恒、黄家做榜样,其他人要是还没醒悟过来那真可以去死一死了。

    毛锐笑眯眯的不再说话,被踩到了土里的芩猛一脸绝望的被提起来。

    还不等他开口就被人用布条勒住了嘴,随后拎着丢到了囚车里拖走……

    “你的意思是,我们出兵安南就赠与我们五百副铠甲?!”

    东吁王城,明吉瑜端坐在王座上皱着眉头望着下面的这名来使。

    却见这位穿着安南服饰的来使微微躬身,轻声道:“我王陛下特命本使送来铁甲百副……”

    “作为见面礼,以示我安南诚意!”

    却见王座台阶下,一身甲胄的莽瑞体目光闪烁不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而那来使却微笑着躬身行礼:“百副铁甲,便在马车上!”

    那王座上的明吉逾嘿嘿一笑,缓缓的从王座上站起来。

    “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们所想,你们不欲招惹明国却又想分散其力!”

    “所以才拿铁甲,让我东吁出兵罢?!”

    都是洞庭湖上的老枭鸟,咱谁也别当谁是傻子。

    来使并不慌张,嘿嘿一笑:“难道大人自己就没有想过要出兵么?!”

    “我安南只是助东吁一臂之力罢了,若是两国互为犄角……”

    那西南之地,可不得尽为我二国所有了么?!

    那台阶下的莽瑞体闻言显得若有所思,但他不会在这个时候说话。

    莽瑞体不是傻子,他很清楚一个声音的重要性。

    关起门来他可以跟明吉逾提出各种意见,但在外臣面前必须要保持一致。

    “此法非是不好,只是你安南不出兵……”

    明吉逾嘿嘿一笑,目中闪过丝丝精光:“本王又怎敢信你安南会尽心尽力?!”

    说白了,就是你安南手上没沾血我怎么敢信你?!

    捞偏门的、跑绿林的,还知道要砍几颗脑袋做投名状呢。

    你安南堂堂一国,只是出些许铠甲兵刃就让我东吁去打仗了?!

    这怎么看怎么像是被雇佣的长工啊,不是结盟共进退的态度。

    再者说了,你安南聪明知道不沾血好有回旋的余地。

    我东吁明吉逾难道就不知道了?!

    咱谁也别跟谁玩虚的,互相提防扣缩不进……

    那还不如啥都别干,就等着明国自己犯错还好。

    “大王的意思……”

    不等来使的话说完,东吁王明吉逾便冷笑着道:“出兵,我东吁自是可出兵的。”

    “只是……你安南不出一兵一卒,我东吁也难以放心呐!”

    万一到时候明国打过来了,你丫一推二五六还出兵帮明国把劳资给揍了。

    到时候功劳是你的,我东吁还得惨遭明国和你联合殴打……

    那尼玛……劳资又不傻,不纳个投名状别想劳资给你出兵。

    “既然如此,本使就先回告我王再行商议……”

    说着,这来使便想要告退而去。

    然而便是这个时候,那东吁王明吉逾则是笑眯眯的一摆手。

    “你不必回去了!便留在我东吁做客,只需差人回去报信便是。”

    来使闻言不由得脸色一变,这相当于是把他给扣下来了啊!

    “莽瑞体,你且带他下去驿馆休息。”

    明吉逾嘿嘿的冷笑着:“本王便等着安南给的回复!”

    莽瑞体心中暗叹,自己终究是不如明吉逾这等老奸巨猾啊!

    这名正言顺的就把安南的使节给扣下了,做下了两手准备。

    若是安南不出兵、明国出兵,则把这使节交出去。

    给明国表表忠心,说是安南派人送来铁甲请我东吁出兵。

    可我东吁心向大明,抵死不肯、扣他使节。

    这一耙打过去,估计安南得眼冒金星了。

    大明事后必然会对东吁更加信重,哪怕是占了些许西南之地、打一些土司宣慰司。

    恐怕大明也都会视而不见。

    安南要是就此出兵的话,倒也无所谓。

    东吁和安南相隔的距离可不短,也不怕他安南打到东吁老巢来。

    “大人,请罢!”

    莽瑞体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这来使脸色铁青。

    但亦只能冷哼一声,退出了大殿。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明吉逾这才缓缓的收敛的笑容。

    坐回了王位上若有所思。

    莽瑞体、莽应龙二人还正在收拾准备出兵,结果才瞌睡枕头就送来了。

    出兵,明吉逾是肯定想出兵的。

    但如何出兵这事情,就值得权商了。

    如果安南能够一并出兵的话,那么胜算不止是多了一分啊!

    东吁、安南,现在可以算是大明西南边境上最大的两家势力。

    如果他们一块儿动起来,哪怕是大明都得抖三抖。

    毕竟两方的兵力加起来,妥妥的可以破十万大军。

    这些可不是土官、土司们手上的土兵,而是有一定战斗力、熟悉西南环境的精锐。

    至少在西南这一片来说,能够与之匹敌的力量几乎不存在。

    若是从京师或粤北、金陵调集兵马过来,前后还得好几年呢……

    “李先生,你可算是回来了!”

    沙定州那叫一个激动啊,看着面前风尘仆仆的李福达低声道。

    “真如您所说的一般,那安南、东吁都派人来了!”

    来人赫然便是之前在救济灾民的李福达,却见他如今神色无比的疲惫。

    身上的衣衫似乎多日未曾换过了,散发着一股酸腐味儿。

    但李福达的精神却是极好的,却见他微微一笑轻声道:“意料之中。”

    看着一副淡然模样的李福达,沙定州更加的钦佩了。

    却见他躬身作揖,对着李福达感激的道:“,某已按先生所言,让他们必须出兵了!”

    李福达听得这话则是哈哈一笑,摆手说了句。

    “老夫刚刚回来,且洗漱一番再与沙头领见礼。”

    说着,躬身退去。

    沙定州则是连连点头,说道请便~请便。

    趁着李福达去洗漱了,沙定州则是不断的琢磨应该让李福达给自己解决什么问题。

    好在李福达洗漱的很快,没三两下的便再次回到了营帐中。

    “先生,您这次命人来说收拢的灾民……”

    沙定州也是知道这件事情的,李福达并没有打算偷偷摸摸的做。

    毕竟搞这么大的场面,想要瞒住沙定州等人几乎是不可能的。

    肯定会传到他们的耳朵里,与其让他们发现并怀疑。

    不如先自己曝光,然后用借口把他们忽悠住。

    “那些老幼妇孺李某已经将其发卖了,换来了些许铠甲兵刃。”

    李福达淡淡一笑,轻声道:“现在,已有带甲三万!只是还缺些许操练。”

    卧槽!带甲三万!

    沙定州听得这话不由得两眼放光,心里哆嗦着琢磨要是自己有带甲三万那得是何等的威风啊!

    “不知先生是如何发卖这些个老弱妇孺的?!可有门路?!”

    听说能够将老弱妇孺发卖换成铠甲兵刃,沙定州心动不已。

    这春城迟早是要攻伐的,到时候掳获的老弱妇孺可不在少数。

    若是能够把这些人都发卖了,换成粮食、铠甲、兵刃……岂不美哉?!

    “你可莫多想了,那些是灾民才好做发卖。”

    李福达似乎一眼就看出来沙定州在想些什么,却见他抚着额头叹气道。

    “他们即便是发卖了,也是自己求条活路、有个借口。”

    沙定州听李福达这么一说,大概明白自己没法发卖战俘了。

    顿时心里叹气,白瞎了这么一条好路数。

    若是灾民的话,发卖自己求活还有商贾敢收。

    毕竟便宜嘛,只需要保证他们活到金陵、江南抑或是京师等地。

    老的、没手艺的不甚值钱,兴许几百钱就卖给矿场了。

    但妇孺这类,还是能卖出些许价钱的。

    金陵那块儿如今买上一个丫鬟、大脚婆子,便是从相熟的人牙子那会儿买来亦得好几两。

    这些个灾民买来,却是便宜的很。

    可若是从春城里收刮来的老弱妇孺,这就不一样了啊!

    要是被人查实的话,把良民逼迫成奴仆可是犯了《大明律》的。

    到时候一旦报官,再被人追查下来说不得就得抄家充边去。

    这谁敢冒险啊?!

    而且也没这必要啊,那么多灾民等着收拢呢!

    收拢这些便宜的灾民,那不香么?!何必要冒着这么大风险。

    “先生,如今您已有了三万兵马不知何时可以……”

    沙定州甩了甩头,无奈的把这个念头抛诸脑后。

    却见他嘿嘿的笑着,低声道:“各部粮秣所剩不多了,且咱们围着春城也有些时日了。”

    李福达抬手请沙定州做下,这才望着他道。

    “沙头领不必着急,若是只有我等拼命岂不是太便宜了安南、东吁么?!”

    说着,李福达顿了顿道:“老夫让沙头领佯攻几次、散播消息,不知执行的如何?!”

    “已经打了,春城如今颇为恐慌!但他们兵力不足,倒是不敢出城与我等硬拼。”

    沙定州小心翼翼的看着李福达的脸色,命几个亲信都下去。

    叫他们置办些许酒席回来,要给李福达接风。

    “让诸部的头人们都一并来吧,老夫正好也有事宜要与大家说叨说叨。”

    听得李福达的话,沙定州赶紧打眼色让亲信们去办。

    这才恭敬的站起来给李福达倒茶,轻声道:“李先生,您说说如何让安南、东吁出兵?!”

    李福达扫了一眼沙定州,后者会意起身走到营帐外。

    吩咐让自己的亲信带人守住四周,不许任何人靠近三丈之内。

    这才回到了帐篷中,对着李福达点了点头。

    “老夫的人联络上了桂西狼兵、黔州土司,倒是得到了些许好消息。”

    却见李福达笑眯眯的望着沙定州,轻声道:“黔州土司兵权被削、寨民被收,早已心生不满。”

    “那米鲁据说对玉螭虎求而不得,恼羞成怒之下秘连各家土司欲谋大事!”

    “还巧言又成了黔州土兵的首领,如今正往滇南赶来。”

    沙定州听得米鲁的名字,不由得心头烧起一团火来。

    那妖娆女子、妩媚眼眸和身段,沙定州当年亦是垂涎不已。

    只是他很清楚,这种女人他招惹不得啊。

    尤其那会儿米鲁可是钦犯来着,若是冒险留下她说不准整个寨子都要赔进去。

    至于说占这女人的便宜……

    沙定州苦笑,想想这女人能设局杀了黔州三司就知道她有多厉害了。

    沙定州自问颈项没那么硬,不打算这么作死。

    “那玉螭虎还在桂西行军法、整顿军务,诛杀了不少土官。”

    李福达恍若未觉,自顾自的说了下去:“下一步,当是领兵一并前来滇南之地了。”

    “因着他杀了不少桂西土官,以至于桂西土官人心惶惶……”

    沙定州听着,两眼珠子不住的滴溜溜的转。

    他很快的明白了李福达的意思,就是黔州、桂西两地其实也不满那位小公爷。

    只是他们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反击一把。

    “老夫所想乃是如此……”

    李福达双目精光闪过,微微一笑将自己的计划给沙定州说来。

    那沙定州开始疑惑的凑近,随即双眼发木愣愣的不吱声。

    便见他脸色不停的变幻,时而惊恐、时而狂喜、时而又有丝丝的挣扎。

    待地李福达说完后,沙定州缓缓的对着李福达竖起了大拇指。

    “李先生!您真乃武侯再世啊!!”

    沙定州双目绽放着精光,嘴皮子不住的哆嗦:“若是如此行事之下,安南、东吁必然出兵!”

    “小小滇南而已,若是事成恐怕西南、东南我等都能问鼎一番!!”

第六百四十一章 细雨飘洒罡风起,裂石断树若刀锋(贰拾肆)

    李福达的计划其实说起来并复杂,黔州、桂西两地土司皆有反心只是苦于无甚助力。

    最主要是,哪怕他们两方联合了滇南的土官一并起兵也不成啊!

    如今大明虽然不比永乐陛下时期牛批,可烂船还有三斤钉呢。

    张家祖上征伐安南之旧事,才过去多少年啊。

    这些年里叛乱的土官们,又有哪个得了好下场?!

    所以要让他们肯随着滇南的土官们一并起兵,自然是要有极大的外力支持才可以的。

    这个外力要哪里来?!

    安南、东吁,这两家就是最好的助力,若是他们能够从边境出兵黔州、桂西自然相应啊!

    “安南、东吁,各出兵三万!再有老夫三万带甲,更有滇南、黔州、桂西三地十万大军!”

    这就是二十万大军啊!!

    沙定州想想都激动的浑身颤抖,二十万大军莫说攻略西南了。

    便是再鲸吞东南,亦非难事矣!

    至于安南、东吁会否出兵,沙定州倒是觉着不难。

    就以安南而言,他们那位“圣宗”觊觎大明西南之地不是一天两天了。

    只是当时被吓回去了,怂了一阵子。

    东吁则更不用说了,莽瑞体和大明之间的深仇在土官们中间几乎人尽皆知。

    且东吁一直觊觎边上两国的领土,碍于大明的干涉不好发兵。

    若是此番他们发兵先占一部分大明土地,更助滇南、黔州、桂西等地反叛成军形成屏障。

    到时候那两国岂非他们嘴边肉了么?!

    当夜沙定州便让各家的头人们来吃酒,酒宴上自然是李福达慷慨激昂的一同话。

    忽悠……呸!是说的这些个滇南头人们热血澎湃。

    桂西,地牢里。

    “所以……您现在明白了么?!”

    芩猛双手双脚上都拷着铁镣,他双目中充满着惊恐、畏惧。

    这处地牢内暗无天日,烛火发着幽幽而昏黄的光亮。

    在烛台边上的架子,挂着一支支的刑具。

    但这些刑具似乎都没有被动用过的迹象,而在芩猛面前的赫然是段存东!

    他轻柔的用白色的丝绢擦拭着自己的手,幽幽的道:“是不是,还要某再提醒您一遍?!”

    “不!不用了!不用了!”

    芩猛惊恐的想要大叫,但瞬间他不由自主的压低了声线。

    眼见他“扑通~”一声,居然是给段存东直接跪了下来。

    整个人匍匐在地上浑身瑟瑟发抖:“大人!求您饶小的一命!饶小的一命啊!”

    段存东用两支手指将手绢往身后一摆,便有削瘦的黑衣汉子恭敬的接了过去。

    他笑吟吟的站起来,竟是亲自将芩猛搀扶起来。

    “嗳~!芩大人虽有小错,却也是一部之领啊!段某受不得芩大人此跪呢!”

    芩猛被搀扶着,但却是自己挣扎站起来。

    听得这话,脸上露出了谄媚而难看的笑。

    他躬着身、猫着腰,恭恭敬敬的道:“当得!您自是当得的。”

    此时的芩猛已经完全不见了从前的那种威风,他就像是被打断了脊梁骨的一条狗。

    就这么匍匐在段存东的面前,巴望着他、眼神中充满了祈求。

    “您……您便是看在小的还算有用,赐小的一条活路罢!”

    说着,便是再次要拜下。

    但却被段存东拖住了,老段一脸笑意的轻声道:“若不是有了活路,段某来寻您作甚?!”

    这句话让芩猛的眼睛猛的亮了起来,段存东拍了拍他的肩膀。

    便有黑衣汉子将一张椅子摆在了他的身后,老段将芩猛按在了椅子上。

    又有人将一张桌子摆在了芩猛的面前,随后便是一盘盘的美味佳肴被人从食盒里端了上来。

    油汪汪汁液四溢的肥蹄膀,一只皮润水足亮晶晶的肥鸡。

    再有那桂西人最喜欢的粽子,还是切开的!

    里面是大块肥瘦相间的三层肉,在猛火炖煮了一晚上后油脂早已化开。

    切开来便能嗅到阵阵的油香,里面还塞了一枚咸鸭蛋。

    在猪油下整个鸭蛋吸饱了油脂,让人看的垂涎欲滴。

    芩猛看着这一盘盘的菜肴双眼发直,愣愣的就这么盯着喉头不住的滚动。

    甚至连段存东都没有去看了,或许此刻他都把自己的生死给忘了。

    “这些时日,芩大人委屈了啊!且先垫垫肚子罢!”

    段存东的一番话,似乎这才惊醒了芩猛。

    却见他一言不发直接抓起了肘子一大口下去,顿时肥油飞溅。

    这芩猛的眼珠子这会儿都变了,整个眼珠子绿油油的如同那饿鬼一般。

    啃了两口蹄膀他又抓过肥鸡,直接抱着蹄膀就啃肥鸡。

    这俩他都没放下又直接用手指叉着切开的粽子,直接往喉咙里塞。

    “呃……咯咯咯……”

    这一下居然是卡住了,芩猛手上的蹄膀、肥鸡顿时滑落。

    他双手扼着自己的喉咙,双目圆瞪喉咙里不住的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好在这个时候食盒旁的黑衣人,非常适时的给他递上了一瓶酒。

    “咕嘟~咕嘟~”芩猛直接灌下了一大口酒,才将堵在喉咙里粽子、蹄膀和肥鸡吞下去。

    放下了酒瓶,芩猛甚至都没有任何的停顿。

    再次抓起蹄膀肥鸡,疯了似的啃着。

    段存东亦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拖过一张椅子边坐下来看着芩猛在吃饭。

    但芩猛也没有吃多久,仅仅是不到一刻钟就吃的差不多了。

    那蹄膀被直接啃完了,甚至汁水都被芩猛连着粽子一并吞了进去。

    肥鸡的骨头架子都被啃掉了,除了蹄膀的骨头没法咬碎吞下去外……

    这桌子上甚至连鸡头都没剩下,全给吃的干干净净。

    “哗啦~!”吃饱的芩猛站起来后退两步,对着段存东便是拜了下去。

    那脑袋杵在地牢的地上,磕的“邦邦邦~”的作响。

    “芩某已然吃饱!还请段大人吩咐,芩某万死不辞!”

    段存东哈哈一笑,将芩猛搀扶起来轻声道:“芩大人言重了呐!”

    便见得老段让芩猛再次坐下,摆手让人收拾了桌子上的盘碟。

    摆上了香茗,这才笑眯眯的望着芩猛道。

    “听闻……芩大人有一位自小相熟的女子,还与她诞下一子养在此城中?!”

    芩猛似乎并不意外这件事情会被段存东知道,便见他低着头轻声道:“大人明鉴,确实如此。”

    “哦~!你还有一房正妻,只是比较凶悍是罢?!”

    低着头的芩猛闻言叹气道:“大人见笑了……”

    亦是这个时候,段存东缓缓的站了起来背着手向外走去。

    “段某会为你向小公爷求条活路,当然!前提是你办事得力。”

    芩猛闻言躬身站起来,再次拜下:“谢大人救命之恩!!”

    “吱呀~!”一声,牢房的门打开了。

    段存东走了出去,门外则是有几名黑衣人正在守备。

    随着老段往地牢外走去,当离开了两道地牢的铁木门后。

    段存东才轻声道:“他……可信?!”

    “属下保证他听话,不会出错!”

    一名黑衣人躬身在段存东的身后,低声道:“能熬过‘内十八法’的汉子,迄今未有!”

    他的话倒是让正在前行的段存东点了点头,但走了两步段存东还是顿住了脚步。

    “明晚,让人做了查验罢!”

    却见段存东双目微微眯起,望着月色下的院子轻声道:“若是他过了,便开始安排。”

    “若是他没过的话……”

    顿了顿,段存东轻声道:“便让他在九边开山至死罢!”

    “属下明白!”

    亦是此时,整个桂西伐山破寨的“大明帝国送温暖”活动正展开的如火如荼。

    在当地领导莫继恒等人的带领下,帝国伏羌伯毛锐发扬“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精神。

    率领着一万三千国防军、两万一千桂西狼兵,在全桂西数十卫所、百余山寨来回奔忙。

    力图将帝国的温暖,送到每一个老乡的手里。

    有老乡不理解帝国政策,于是伏羌伯便很痛快的让他体验了一下大温暖。

    一炮打过去,直接整个寨门飞上半空。

    被送温暖的老乡们都感激涕零,纷纷表示誓死捍卫帝国尊严!必须遵从帝国法律。

    有些老卫所的将校们也不理解,带着自己的亲兵要跟伏羌伯理论一番。

    伏羌伯也很痛快的让人拿出新式火枪,跟他们解释了一番。

    果然,这大家都是要沟通才能理解的嘛!

    只要沟通过的,大部分的将校还是能理解的。

    毕竟都是国朝忠臣,很痛快的选择了和帝国站在一起。

    还有些则是来不及表态就发生了意外,比如从战马上摔下来……

    不知名的石子儿、铁弹,砸脑门上给砸没了。

    实在是让人痛心疾首,伏羌伯为此严厉的批评了下面的官兵们。

    不能不把将校不当干部,他们肥头大耳的这么死逑了着实浪费啊!

    诸将需知,小公爷教导我们凡事不可浪费!

    哪怕是一张厕纸,也是有他的用处的。

    如此身材气力,拉去开山筑路不好么?!

    哪怕他们死在当地了,还能当肥料呢!

    桂西的头人们以莫继恒为首,在与会时纷纷表示小公爷高瞻远瞩。

    实在是我辈楷模,回去后便吩咐狼兵不可轻易把人打死。

    并要将“哪怕是一张厕纸,也有他的用处”这种精神,贯彻到全军去。

    粤北、黔州及簪缨货殖总会随军人员,对于伏羌伯的节俭表示了由衷的赞赏。

    并表示,哪怕是老弱妇孺也不要伤害。

    孺子可卖做家生子,女子粗豪的可卖做大脚婆娘。

    老的可以给赶车,弱的给家里擦擦地还是阔以的。

    现在京师、羊城的日子好过了,商贾百姓们手中的银钱也多了。

    于是家家户户都琢磨着添置些许人手、些许工匠,但人不好请啊!

    这些人左右看看很合适,老弱妇孺不好跑。

    买下他们做仆役也不必给工钱,包他们吃喝、做的好了赏几个。

    这就足够了。

    只要不是把人使唤死了,官府也不会追究。

    毕竟如今京师、羊城要请人,这可不是一般的难啊!

    知根知底的不便宜,要是手上能有活儿的更贵。

    不知根知底的,再便宜也不敢请的。

    这些人就非常的合适了,卖做了自家的奴仆、有了卖身契。

    他们就算是跑了,到会儿也得被逮回来。

    且他们卖的又比本地的仆役要便宜的多了,咋算都划算。

    户部此番跟随来的官员听着内库的宦官,跟货殖总会的几个凑一块儿。

    拉着伏羌伯嘀嘀咕咕的让他多抓人手,顿时老脸一红自觉愧读圣贤啊!

    然而,想到此番佀钟佀老尚书说让他多加锻炼。

    回去后这户部所获可与他一份,顿时这官员就不再矜持了!

    夫子在上!弟子这也是为我大明帝国贡献一份力量啊!

    明着不敢做,暗戳戳的给伏羌伯出主意。

    比如逼问一下有没有些许山寨曾与山贼土匪勾连,还有那些流民又躲哪儿去了。

    这桂西的流民可是不少,且这底子可没几个干净的。

    最少的都曾劫杀过客商,只要拿实了咱也能多抓些货……

    啊~呸!是多清扫这些魑魅魍魉,还这桂西一个朗朗乾坤!

    伏羌伯听得是两眼放光,回过头便着人寻来莫继恒等人。

    嘀嘀咕咕了一阵,分出了每股三百人的兵力去清扫那些个流民村寨。

    剩余的,则是继续跟他们一并扫荡各家山寨、匪徒流寇。

    “轰隆~!”

    在地牢中听得外面有声音响起的芩猛,猛的从床上蹦达起来!

    几个守着他的黑衣狱卒,则是一下子窜到了门边。

    “轰!!”那道巨大的铁木门,猛然被人砸开了。

    眼见几个身影一下子窜了进来,那黑衣狱卒暴喝一声“当啷~”的举刀斩去。

    顿时双方战做一团,然而窜进来的人非常多。

    三名狱卒很快的被砍翻在了地上,芩猛一脸惊恐又带着疑惑。

    那些个冲入狱中的身影一转身便向他的牢房扑来,便听得“咔嚓~”一声那锁链被斩开。

    “头人!快走!!”

    芩猛听得这个声音先是一惊,随即便是狂喜。

    “哈努!是你!你怎么逃出来了?!”

    却听得一个身影急声道:“来不及说了,头人!赶紧先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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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咔嚓~!”说着,这汉子抬手用从狱卒手上搜来的钥匙一下子打开了铁镣。

    芩猛晕乎乎的,被那叫哈努的拉着前行。

    但不过是走了几步,芩猛一个哆嗦猛的就立在了当场!

    却见他突然一把扯住了这哈努,双目一凝:“不!咱们不能走!”

    那叫哈努的顿时愣住了,急声道。

    “头人,不走的话留在这里作甚?!必死啊!有什么事儿咱们出去再说!”

    芩猛却坚定的摇了摇头,拉住了哈努道。

    “哈努,若是现在出去我们才是死定了!”

    这话直接让哈努愣住了,便见芩猛沉声道。

    “我们能跑到哪儿去?!去哪儿都会被逮回来,甚至被杀掉!”

    芩猛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低着头道:“留下来,我们才能活下去!”

    哈努哆嗦了一下,愣愣的望着芩猛满脸不可思议。

    却见芩猛一脸苦涩,叹气道:“你快走吧!杀了他们的人,他们未必肯善罢甘休。”

    “而我……要留下,也必须留下!!”

    哈努缓缓的拉下来面罩,几乎不敢置信的望着脸色惨白的芩猛。

    边上的几个蒙着头脸的汉子,这个时候亦开口了。

    “哈努!不管他走不走,咱爷们这一趟的银子可是不退的!”

    芩猛听得这话,猛的推了一把哈努:“快走!”

    说着,还望向那几个黑衣人:“某还有笔银子,你们只要保住哈努到时候可以来我这里取!”

    那几个黑衣汉子闻言愕然的互相望了望,芩猛则是咬着牙道。

    “三百两,如何?!护住哈努出去,到时候只要哈努活着三百两就是你们的!”

    哈努愣愣的望着芩猛,几乎不敢置信。

    便见得芩猛苦笑着低头,叹气道:“如今,肯来救我的怕也就你一人了罢!”

    哈努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的发愣。

    “啪~啪~啪~!……”便是在这个时候,一阵掌声在门外响起。

    芩猛、哈努愕然抬首望去,却见段存东的身影笑吟吟的出现在了门口。

    那几个黑衣人见状“嗷~!”的吼了一声,便是要扑上去!

    然而段存东连看都没有看他们一眼,却见他身后窜出几个人猛的迎了上去!

    雪亮的刀光闪过,那几个身上传出了“咔嚓~”的被斩中的声音。

    凄然的嚎叫而绝望,翻倒在了地上。

    “段大人饶命啊!!”

    芩猛一个哆嗦,无比惊恐的拜倒在地上。

    他还不忘了将哈努也拉着跪倒下来,整个人的脑袋“砰砰砰~”的磕的作响。

    哈努的脸色也白了,整个人甚至都直接吓傻了。

    他请来的这些可真是好手啊,从他们能够隐蔽的带着自己潜入城内。

    又准确的找到了这处院子,更是带着他杀进来找到了芩猛。

    哈努觉着,自己那一人二十两是真没白花。

    然而就是这六个他认为的好手,在人家那里一合都没走过就被砍翻了……

    “芩大人啊!您自然是段某力保的,可这位毕竟杀了人……”

    芩猛的脑袋在地上磕的“砰砰砰~”作响,声音发颤:“求大人救哈努一命!”

    “芩某愿意为大明赴汤蹈火,不求功勋!!”

    哈努现在已经吓的瑟瑟发抖,根本就不敢吱声了。

    段存东听得这话,悠悠一叹:“芩大人,非段某不肯帮忙……”

    “实在是,他若不死无法交代啊!”

    却见段存东一摆手,便有他身后的汉子将一把刀“当啷~!”一声丢在了地上。

    “芩大人,您亲自送这位兄弟上路罢!好歹留个全尸。”

    芩猛听得这话浑身一颤,却哆哆嗦嗦的不敢拿起那把刀。

    只是整个人匍匐在地上,脑袋杵着“邦邦邦~”的磕头:“段大人救命啊!!”

    那哈努直接傻了,他愣愣的甚至都不知道磕头。

    “芩大人,您可得想清楚了。”

    段存东悠悠的道:“您是要活下去还有机会为国朝做事、为子嗣挣功勋……”

    “还是和这位一并,死在这儿。”

    芩猛一个哆嗦,不再磕头而是垂首不语。

    哈努则是整个人直接瘫软在了地上,牙齿不住的“咯咯咯~”作响。

    他愣愣的望着芩猛,一句话都不敢说。

    来救芩猛这也是他下了大决心啊,做出这个决定是何其的艰难。

    而现在芩猛要杀了他,才能活下来……

    “头人!小的……小的去了,家里就托您照料了!!”

    哈努哆嗦着,便是要伸手去拿刀。

    其实哈努来救芩猛,这也是实在没办法啊!

    都知道他是芩猛的亲信,这次侥幸逃出去只是暂时没事儿。

    然而他能逃哪儿去?!能投靠谁?!

    他甚至连门都不敢轻易出,就是怕被人认出来抓到官府去。

    哈努算是少数读过书的人,也是少数跟芩猛一并接触过其他头人的。

    他知道若是凭着他自己的话,恐怕迟早要被人逮住。

    要么就去山里做野人,一辈子不见天日。

    想要安全离开,那么就必须要把芩猛捞出来。

    芩猛有着自己的路子,那些路子也只认芩猛。

    不管是去滇南还是到粤北,甚至出海去都得靠着芩猛。

    “啪~!”哈努还没有抓住刀,芩猛便默默的抓过了刀来。

    却见他缓缓抬首,望着段存东轻声道:“段大人,若是芩某死了……”

    “此事能不能就此了结?!”

    人总是要在落难中,才会明白一些事情。

    芩猛现在就是如此,一番磨难磨去了他的锐气。

    这番磨难也让他明白了一些事理,比如现在他做出的选择。

    就是芩猛从前绝对不会做的。

    此事的芩猛心中略微的显现出丝丝的清明,哈努能来说明忠诚不是问题。

    “段大人,芩某家中还有些许书信是与滇南往来的。”

    芩猛握着刀,低头叩首道:“还请大人看在往日情分上,莫要为难芩某家小。”

    “芩猛这一条命,换这忠仆活路!”

    哈努如果有了身份活下来,好歹能够照拂一番自己的家人。

    而杀了哈努,他芩猛就能活下来么?!

    未必啊!

    他的心头稍稍明悟了一件事情,国朝需要的是什么人?!

    能力当然要考虑,但更重要的是忠心啊!

    段存东是什么人?!他是干内间的,找上我芩猛也肯定是要干这活儿的。

    放入敌手内部,若是有丝毫不忠则叛变投敌啊!

    若是我芩猛在这个时候,都能杀了忠心下属求活……

    可想而知,在他那里会得到什么评价。

    到了那会儿他还能活么?!家里人,又能活么?!

    甚至段存东都不必亲自出手杀他,只传出他为了求活杀了来救自己的亲信哈努。

    那么便会有无数人的,咬牙切齿的要向他的亲眷下手。

    于是,一咬牙豁出去自己的狗命搏一把也就成为了他的选择。

    “只求段大人念及旧情了!!”

    芩猛一咬牙,抓过刀闭着眼睛便朝着脖子狠绝的抹了上去。

    “当啷~!”一声,一枚飞石直接将芩猛的刀击的脱手。

    段存东朗声笑开了:“哈哈哈……”

    便是在他的笑声中,芩猛愕然的发现地上躺倒的一大群人居然站起来了。

    “诈……诈尸啊!!”

    哈努惊恐的蹦达了起来,往后跳了好几步尖叫着。

    “他们……没死。”

    芩猛苦笑着站起来,蜡烛了惊恐万状的哈努。

    看来哈努也是被人坑了,这早在人家段存东的算计中。

    却见段存东一摆手,对着芩猛道:“好了,随我来罢!”

    芩猛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哈努。

    “他会没事儿,只是今日之事不要往外说。”

    段存东淡淡的道:“你,已经被他救出去了。”

    听得这话,芩猛瞬间瞳孔一缩再不敢说话了。

    人家一切都算计的死死的,这既是对他的测试亦是下一步棋的安排。

    若是他过了这次查探,则铺垫他接下来的行事。

    放出去的消息自然是他芩猛被亲信哈努,给救了出去。

    如此身份方便他以逃亡者的面貌,出现在对方的阵营里。

    当然,若是他不听话……

    则是越狱被当场斩杀,甚至可以传出消息说他为活命杀了亲信。

    这样不必段存东动手,自然有人愿意杀了没有庇护的亲眷。

    哪怕是有人想帮忙,碍于这“杀救命亲信求活”的名声也不好帮啊。

    芩猛低着头,一声都不敢吭的随着段存东走出了地牢。

    缓缓的走出了地牢,才看到外面繁星点点。

    相比起地牢里浑浊的空气,这地牢外的味道是如此的清爽。

    芩猛甚至不由自主的狠吸了一口,差点儿就掉泪了。

    亦是走出来的时候,芩猛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身处在一座小院内。

    他来的时候坐着囚车,眼睛还被蒙住了。

    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的是哪里,亦是此时才知道自己原来在城里。

    “咔咔咔……”一阵声响,芩猛回首。

    然后才发现自己地牢的入口,原来是在柴堆后面

    转过身来,芩猛便看到这寂静的院子中间有着一张大木桌子。

    四周围都点上了灯笼,院子后方厢房墙角处、院墙处不时闪过一道道的黑影。

    这些都无声的说明了,这次院子的防备远不如他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轻松。

    “且坐罢!”

    段存东一挥手,芩猛回过神来。

    告罪一声,这才挪着半拉腚子坐了下来。

    “芩大人,恭喜你!你给自己挣了一个机会。”

    段存东笑吟吟的望着芩猛,拱手道:“只要此番事成,芩大人便可与我一并为官了!”

    芩猛略显激动,但还是低着头轻声道。

    “多谢段大人提携,芩某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段存东哈哈一笑,摆手道:“万死倒是不至于的,只需芩大人走上一遭便是了。”

    芩猛躬身连道请大人吩咐,段存东则是笑吟吟的将他需要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整个计划是不可能告诉芩猛的,告知他的仅仅是去哪里、联系什么人。

    然后见谁、说什么话,如果有人与他对什么暗号要如何行事……

    等等这些。

    芩猛多余的话一句都不敢问,只是默默的将这些事宜都记了下来。

    有些不清楚的地方,还会详细的问上一遍。

    双方一问一答,直至月上柳梢方才堪堪结束。

    小公爷此时却是在收拾行囊,桂西的整合差不多要结束了。

    粤北方面派来的国防军已经着手开始接管此处,户部、刑部的人亦开始入住。

    布政使大人如今是乐的见牙不见眼的,因为官田居然猛的高涨出一大截来。

    丁口亦是一下子涨出来了十好几万人,还收归了好几处矿产。

    这些林林总总的算下来,布政使大人对于国朝的功考是翘首以盼啊!

    小公爷不愧是升官发财大福星,走哪儿就带着哪儿发财!

    合该老夫这回是要发达啊,只要吏部的功考司下来了一瞅。

    他们敢不给老夫一个上上,老夫就能到吏部去砸了他们的摊子!

    莫继恒等人则是痛并快乐着,要说自家这几乎能世代传承的位置被人给罢了。

    他们能心甘情愿,就比较扯淡了。

    可毕竟这形式比人强啊,他们哪怕也不肯也得低头。

    不过毛锐给他们说的话,倒是让他们有了些许安慰。

    “握着兵权、又是部族头人,你们觉着国朝能放心么?!”

    当时的毛锐是给他们这么说的:“如今改土归流已成大势,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不如趁着这些还能淘换个爵位、功勋,换上一换。”

    不过,这些都不是真正让他们心里不那么隔应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黔州土司们的话。

    尤其是田家那位老爷子的话。

    “你们啊!鼠目寸光!我等拿着‘贤德协抚’的名号岂非更好么?!”

    田浩这老狐狸,当时拉住了莫继恒等人嘿嘿的笑着给他们挤眉弄眼。

    “没了兵权,国朝自然不防备我等了。”

    “而国朝需要让人制衡来就职流官,那我等坐地虎他们敢不尊之?!”

    这话当时说的莫继恒等人茅塞顿开,可不是这个理儿么?!

    那位小公爷可是说了,贤德协抚到时候是可以给国朝各司部甚至内阁上书的。

    有着这份奏报之权在手,那些流官岂能不给自己等人几分颜面?!

    “若是出事儿,我等可推给流官!若是成事,我等又分润功劳!”

    老田头儿当时笑的就像是狐狸:“此等好事,还用再考虑?!莫不是傻子么?!”

和大家伙儿唠唠

    不知不觉,一百四十多万快一百五十万字了。

    看书的小伙伴们陪着作者君,就这么走过了大半年。

    甚至有些小伙伴是从作者君的第一本书《远东之虎》开始看的,在此拜谢大家的支持。

    过年了,有些小伙伴回家了。

    有些小伙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滞留在外。

    但无论在哪儿,都还请做好防护。

    最近的事儿大家估计也有所听闻了,清洁方面还请万万注意。

    若非不得已,尽量减少出门。

    即便是出门,也要记得佩戴口罩、回来后洗手、消毒。

    这个时期谨慎些,没有什么不好。

    在家里的小伙伴,可以多陪陪家人。

    有这个机会的时候要珍惜,莫要等“子欲养而亲不待”才知道后悔。

    在外奔波的小伙伴们,情况允许多给家里去几个电话。

    牵挂,家。这是铭刻在我们骨子里、血脉里,相连的情感。

    不能回去是无奈的,但电话让他们知道你过的还好、让他们放心。

    这在作者君看来,也是我们应尽之责。

    当然,这不是说教。只是作者君这老菜皮的一点儿建议。

    最后,给大家拜个年!

    祝贺大家伙儿:

    天府纳福!

    天相丰禄!

    天梁添寿!

    天同和喜!

    天枢进财!

    天机开运!

    逢考必过!

    光吃不胖!

    升职加薪!

    来年脱单!

    横财就手!

    ——还是那个很帅的作者君敬上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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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7425/ 第一时间欣赏明朝小公爷最新章节! 作者:贪狼独坐所写的《明朝小公爷》为转载作品,明朝小公爷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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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朝小公爷介绍:
好容易白板熬到高级神装的大号,就这么没了被丢到明朝白板重练张仑很森气。好扑腾的性子,让他闲不住终究把大明扑腾成了一个他自己也不知道会驶向何方的世界……读者群:274774047明朝小公爷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明朝小公爷,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明朝小公爷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