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1章 宁王落网
朱棣带兵杀出来了。
咱这位皇帝陛下也挺明智的,他直接宣布,每人奖励一块金砖。不过不是现在,而是打胜之后。若是私自抢金砖,自乱阵脚,别说金子了,就连脑袋都没了。
不得不说,皇宫侍卫,锦衣卫的兵马,就是觉悟高,他们紧紧追随着朱棣,一起出击,视金钱如粪土。一个个咬牙切齿,冲向了那帮乱贼。手里的兵器不停挥舞,每个人的心里都在默念着:“一块,一块,又一块!老子为了金砖拼了!”
战斗持续的时间很短暂,朱棣一个冲锋,就把乱贼切成两段,等他提着兵器,准备继续追杀的时候,那个刀疤老者已经带着人跑了。
这家伙速度那叫一个快啊,撅着屁股,没命地跑。如果明教评选四**王,估计蝠王非他莫属。
只是这位蝠王此刻后悔不跌。
他就不该逞能。
郁新被抓,顺着查下来,明教肯定逃不掉。大龙头的意思是壮士断腕,舍弃北平的势力。如果朝廷能就此罢手,也算是丢车保帅,十分划算。
可是在北平的明教高层不这么看。
他们经营多年,积累了雄厚的势力。完全有能力殊死一搏,最差也要拼个鱼死网破。灰溜溜跑了算什么?
难道堂堂明教只能躲在地下当耗子吗?
之所以北平的明教高层敢拼,也是有原因的。
首先,北平工业发达,雇工非常多。这些工人当中,有许多九边逃亡的军户,另外围绕着运河和天津港口,有大批的民夫,他们之中,也有许多明教成员。
前面还提到过,北平接收了很多被迁居发配的豪强官吏,这些人也痛恨朝廷。
从上到下,都存在不满的人员。
朱棣骤然迁都北平,又刺激了矛盾。在对付鞑靼的时候,北平的各种力量就巴不得朱棣战败,积极通风报信。
结果让柳淳玩了一手瞒天过海,将鞑靼彻底消灭,顺带还干掉了三位藩王。
谷王,宁王,代王,这三位藩王,加上之前的六爷楚王,悉数被朱棣发配东番岛。而这四位藩王当中,就属宁王的势力最大,他并不甘心,在旧部的帮助下,从东番岛逃脱,想要逃离大明,远遁海外。
不过在临走之前,朱权决定来个狠的。
说起来还要感谢柳淳,让他知道了海外有那么辽阔的土地,随便找个地方,大明就抓不到。虽然背井离乡,虽然孤独终老,虽然没什么希望……要是还不弄出点动静,他朱权就白活了!
本着装过就跑的理念,朱权积极召集旧部,凑巧的是,他的旧部不少又加入了明教……就这样,双方勾结在一起。
恰巧朝廷把心思动到了漕运上面,恰巧明教危急,恰巧郁新倒台,一连串的事情,北平动荡不安,朱棣出城的消息传来,明教高层都高兴坏了。
觉得这是弥勒保佑。
假如朱棣在宫里,他们起兵举事,胜算几乎为零,可朱棣离开了京城,只要杀死了朱棣,大事就有希望。
成功率至少提升十倍啊!
很显然,明教的人数学不太好,否则他们就会清楚,有些事情哪怕提升了一万倍的可能,依旧必败无疑!
“杀!”
朱棣手里的长刀挥舞,浑身浴血,杀这些毛贼,真的和砍瓜切菜差不多。明教的这帮人被他追赶着,狼狈到了极点。
而就在这时候,更糟糕的情况发生了,从京城里面,冲出了三千神机营。在朱勇的指挥之下,将所有明教徒给包围了。
“放下武器,立刻投降!”
面对明军的呵斥,这帮人也冷静下来了。
明王没有保护他们,弥勒佛也没显灵,领头的全都逃跑了。至于开战之前,给他们身上贴的神符,喝的圣水,都没有半点用处。不过这么说也未必公允,因为很多人觉得有神符护体,刀枪不入,大胆冲在前面,死伤更惨重。
总而言之,残存下来的人都清醒了,他们比绵羊还乖,蹲在地上,抱着脑袋,战战兢兢,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朱棣提着染血的长刀,立在高处,朱勇急忙过来施礼。
“臣拜见陛下!躬请圣安!”
朱棣微微一笑,“来得不算慢,城里也乱起来了吧?”
朱勇忙道:“是,不过太子殿下果断出手,已经把乱局压下了。”
朱棣略显安慰,还不错,太子有点本事,没让朕失望。
“你现在两件事,其一,要把散落的金砖都给朕找回来,不许丢失一块!其二,去把明教的头领抓住,不许放过一个。”
朱棣顿了顿,又补充道:“第一件事比第二件更重要。朕不能赔钱!”
都到了这时候,朱棣还没有忘记初心,真是了不起啊!
朱勇信心十足,这两件事,都不在话下。
他苦心训练的士兵,别说面对黄金,就算面对玉玺,也不会动心的。
这就是他训练的结果。
纵观整个大明,也只有这三千神机营能做到了。
而那些逃跑的明教首领,也是想瞎了心。
锦衣卫早就布下了天罗地网。怕他们不出头,一旦露头,那就是死路一条,绝没有半点侥幸。
朱棣之一群将士的簇拥之下,返回了京城。
太子朱高炽等待着,“儿臣恭贺父皇平安归来。”
他说完之后,就主动退到了柳淳身旁,一边走,他一边嘀咕。
“师父,三位师娘真是太厉害了,光靠着府邸的护卫,就毙杀了两百多明教狂徒,全都给打死了,真是巾帼英雄啊!”
“等会儿!”
柳淳吓了一跳,“我的府邸遭到了攻击?还有好几百人?这城里有多少明教贼人?”
他的府邸几百人,皇宫肯定上千人,还有那么多衙门,仓库,市场……算起来,难道京城还有好几万明教徒不成?
假如真是这么多,啥也别说了,他干脆跳护城河算了,这个锦衣卫头领当得也太失败了。
朱高炽陪笑道:“师父别误会,其余的明教歹人只是四处点火添乱,他们分出一半多的人马,攻击您的府邸,不过他们是蚍蜉撼树,自己找死!”
柳淳的老脸瞬间黑了,奶奶的,我就那么遭恨吗?
拿一半多的兵力攻击我的府邸,你们怎么不去打皇宫啊?这脑子是怎么长的,简直没救了!
柳淳正在感叹着,突然朱勇急匆匆从城外赶来,在柳淳的耳边嘀咕了两句。柳淳眼前一亮,“行了,你不要声张,把人带到宫里,我去告诉陛下。”
等返回了奉天殿,柳淳对着朱棣道:“陛下,刚刚抓获了宁王朱权,请陛下发落。”
朱棣一听,就豁然站起,“朱权?他从东番岛跑了?还敢网罗狂徒,刺杀朕?”
柳淳点头,“是这样的。”
朱棣愈发震怒,“既然如此,朕还看他干什么?就在午门之外,把他千刀万剐了。”
柳淳顿了顿,“陛下,不用问一问吗?”
朱棣冷笑,“有什么好问的?这些年朕就是对他们太客气了。都觉得是自家兄弟,哪怕犯了死罪,也要网开一面。”
“上次就是朕一时慈悲,发配他们去了东番岛,实指望这帮人能改过自新,却没有料到,死性不改。还变本加厉。勾结明教,弑杀君父,如此的畜生,还留着干什么?
“杀!立刻就杀了!”
面对朱棣的旨意,柳淳也没法说什么了,只能立刻照办。
此刻的朱权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堵着马粪。朱勇这小子也够狠的。
“师父,他打算往山海关方向跑的,只可惜让咱们的人给堵住了。手下一百多人,全都战死了。”朱勇很不客气道:“我还以为他是个英雄呢!没想到见只剩下自己一个,就跪在地上,磕头求饶,还嚷嚷着要见陛下。”
柳淳沉着脸走到了朱权的面前,瞧了瞧他。
“陛下有旨意,朱权辜负君恩,背弃祖宗,勾结妖人,弑杀君父,罪大恶极,天地不容!立刻千刀万剐,以儆效尤”
柳淳说完,一摆手,锦衣卫立刻冲上来,就给朱权捆在了十字架上。
这位宁王殿下都吓坏了,淡黄色的液体顺着大腿,灌满了皮靴。他拼命摇头,呜呜叫着,想要说话。
就在这时候,不少朝臣也都赶来,向朱棣问安。
当他们看到朱权的时候,顿时大怒。
“好啊,朱权,你这个白眼狼!天子上次饶了你,发配你去东番岛,你不思感恩戴德,反而变本加厉,简直畜生不如!”
“杀了他!”
“对,打死这个无耻的逆贼。”
“割了他的肉下酒!”
“大奸大恶,就该如此下场!”
……
一众文官,挽起袖子,冲上来,一副要吃人的架势。
宁王朱权真的吓坏了,他拼命看着柳淳,不停呜呜叫嚷。柳淳沉吟片刻,“去,把他嘴里的东西去了,让他说两句吧。”
朱勇答应,士兵把朱权嘴里的马粪掏出,还残存一些,这位宁王也顾不得漱口了,直接咽下去,扯着脖子道:“辅国公,我有同谋,我要举发奸佞,我要戴罪立功啊!”他这么一嚷嚷,所有人都懵了……
第722章 无所不能的锦衣卫
宁王朱权求生欲强得离谱,他扯着脖子大喊大叫,生命对他来说,已经不是长短的问题了,而是能活一会儿是一会儿。
“陛下啊,给罪臣一个改过自新,报效大明的机会吧!罪臣愿意供出同党,愿意指认奸臣贪官,为陛下扫清奸臣啊!”
他扯着嗓子怪叫,那帮文臣却是目瞪口呆,他们都傻了。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造反该死,就该英雄一点,挨刀子算了,怎么还能攀扯无辜呢?
我们可都是好人,清官,大大的忠臣,信不信,把心挖出来,都是通红的。
“辅国公,朱权胡言乱语,他说的话已经不能充作证据了,下官以为该立刻杀之,以儆效尤啊!”
古朴大声建议。
他的话音没落,朱权就骂了起来。
“你丫的就是郁新的党羽,他吃肉,你也喝汤了!你装什么好人?别以为谁都不知道你是什么德行!我手上就有你贪墨救灾粮食的罪证!”
“你,你胡说!”古朴脸色惨白,愤怒回击,只不过他的话听起来,带着颤抖,似乎底气不足。
朱权却是更加得意,对着文官们,不停大骂。
“你们干净吗?北平藏着这么多的明教党羽。他们都敢弑杀天子,尔等视而不见,你们渎职了!”
“明教匪人给了你们多少钱?我这里都有一本账,要不要让我公布出来,让大家都完蛋?哈哈哈!”
……
疯了,真的疯了!
朱权指责一个又一个。
在场文官都听不下去了,阁臣杨荣紧走了两步,到了柳淳面前,躬身道:“辅国公,此人已经丧心病狂,攀扯之意十分明白,下官以为应该立刻斩首,以绝后患。”
柳淳沉吟片刻,突然笑了,“杨学士,既然大家都知道他在攀扯,那又何必在意呢!我看就让他说,看看他能说什么来。毕竟有句话大家都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吗!对吧?”
杨荣被噎得够呛,“柳大人,下官以为此刻安定人心最为重要,还请大人以大局为念,京城乱不得啊!”
有他带头,好多文臣都涌了上来,向柳淳提议,要尽快斩杀朱权。
哪知道柳淳丝毫不为所动,“诸位大人,你们有这个心思,还不如好好想想,北平何以会有如此多的的明教贼人?身为锦衣卫指挥使,我也要向陛下请罪!”
说完这话,柳淳转身入宫,去面见朱棣去了。
其余诸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傻眼了。
他们已经预感到,一场前所未有的整顿,已经迫在眉睫了。不管是郁新,还是朱权,他们肚子里都有太多的秘密,能牵扯到的人都太多了。
满朝文武,无不战战兢兢,接下来谁死谁活,真的只有老天爷才知道了。
果不其然,就在柳淳入宫不久,就传来了圣旨,朱棣任命朱勇担任五城兵马司都指挥使,并且规定都指挥使对天子负责。
这道旨意下来,顿时让无所朝臣目瞪口呆。
朱棣的心思再明白不过了。
北平冒出了这么多明教贼人,所有衙门视而不见,贼人竟敢攻击天子,意图弑君……朝廷养了这么多官员,都是吃干饭的吗?
朱棣授予朱勇大权,并且直接从禁军当中,调拨人手,充实给他。说白了,小小年纪的朱勇,一下子成了京城卫戍司令,手握实权。
如果说锦衣卫偏重侦查监督,那么朱勇就复杂抓人拿人,十足的行动派。
他上任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抓人!
凡是跟明教有关的,一个也跑不了。从民间到朝廷,一张恐怖的大网已经张开。该抓就抓,没有半点客气可讲。
顺天府的大牢被装满了,刑部又满了,就连锦衣卫诏狱都塞满了人。
朱勇完美执行了朱棣的旨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折扣。
这一下子整个官场,凄风苦雨,愁云惨淡。
谁都不知道厄运会不会落到自己的头上?三天时间过去,被拿下的七品以上官吏超过了一百人。
尤其是郁新执掌的户部,更是重灾区,十三个清吏司,如今只剩下三个官员,其余悉数被拿下。
户部空了,工部也好不到哪里去,直接被拿下了两位侍郎。
剩余的兵部,吏部,也都有卷入。
现在好多衙门都是空的,想要找人办事,还是去天牢比较方便,毕竟那里的官比衙门的要多多了!
整个大明的这台机器,几乎一夜之间,躺了一半!
“太子殿下,当此之时,唯有殿下能力挽狂澜了!”大学士胡广跪在了朱高炽的面前。作为朱瞻基的现任老师,胡广觉得他有希望说动朱高炽。
“胡先生,你想让我做什么?”
朱高炽靠着宽大的太师椅,幽幽说道。
胡广跪爬了半步,磕头作响。
“殿下,这段时间以来,朝局动荡,大事不断发生。如今百官下狱,朝廷政务很多没人处理。尤其是户部,执掌天下财赋,如今俨然一座空衙门。如果不尽快恢复秩序,整个天下就要大乱了!”
“臣非是要替那些贪官污吏说话,臣也恨不得杀了他们,以解心头之恨。可臣以为,当务之急,还是把国朝天下放在第一位。贪官污吏可以慢慢查,国事却耽误不得。臣一片拳拳之心,都是为了大明江山,还请殿下明鉴。”
胡广说完,趴在了地上。他以为这番肺腑之言,能够打动朱高炽。可哪里知道。胖胖的太子殿下根本不为所动。
胡广这一套,乍听之下,是很有道理的。所谓大局为重,顾全大局,是在很多时候,无奈的选择。
天子也是一个人,没法跟一大堆人作对。关键时刻,也是要低头的。
可朱高炽却清楚,有些事情拖不得,更马虎不得。
“郁新执掌户部多年,现在整个财税体系已经烂掉了,每年数以亿计的国帑民财,就管理在一群贪官污吏的手里,他们吸食大明的血液,中饱私囊,无恶不作。”
“尤其可恨,他们竟然跟明教勾结在一起,试图弑君杀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想请教胡先生,什么是大局?还有什么事情,比这个更大的?若是连这种事情都能暂时放在一边,那大明还有是非吗?还有王法吗?”
朱高炽像是连珠炮似的,质问胡广。
这位博学多才的大学士竟然瞠目结舌,不知道如何回答。恍惚之间,他仿佛看到了朱棣附体。
“殿下,臣非是不明是非,袒护那些人……可臣以为处理国家财政,到底还是要靠那些人,不能因小失大啊!”
朱高炽冷哼,“放心吧,大明这么大,能人辈出,贤才遍地。区区户部运行,难不住我,更难不住父皇。”
胡广脑袋嗡了一声,陷入了彻底的凌乱。
太子殿下的话是什么意思?莫非真有办法,能够取代户部?既然户部能被取代,其他的各部又如何呢?
要说起来,文官手里最重要的一件武器,就是“大局为重”这四个字。
就拿现在来说,朱棣已经气疯了,必须要一查到底。
可查案子就会影响正常的公务运行,甚至让户部停摆。
没有哪个国家能不依靠税收活着。
要不了多久,天下就会大乱。
胡广出面找朱高炽,就是笃定陛下会妥协,他只需要给朱棣找个台阶就够了。这家伙信心满满,可他万万没有想到。
连朱高炽都没法说服,他也太失败了!
胡广惴惴不安,一路失魂落魄,返回了内阁值房。
等在这里的三位大学士更是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
连续几日,陛下都没有召见他们。
作为天子近臣,几乎每一天都要面君,商讨政务,一连三天没有见到天子,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这几天辅国公一直陪着陛下。如果所料不错,陛下必定又有惊人之举了。”金幼孜无奈道。
他只能祈求朱棣能稍微高抬贵手,他们的小身板,可真承受不起啊!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们的祈求,朱棣下旨把内阁四位学士全都叫了过来。
朱棣的眼圈泛着血丝,可是精神头却十分充足。
“这几天,朕和辅国公反复商议,要如何整顿财税。朕总算有了一些心得体会。”朱棣欣然道:“朕打算全面推行一条鞭法!”
“一条鞭法?”杨荣不解。
“就是将所有财税田赋,统一折算成货币,朝廷收税,只收钱币。如此以来,核算监督都会容易许多。像郁新之流,更是无法借机敛财了。”
杨荣躬身道:“陛下圣明,只是当下户部空虚,新法要如何推行,臣还请陛下指点。”
朱棣哈哈大笑,“户部空虚?这算什么大事!”他扭头道:“柳淳,朕把户部的差事交给你们锦衣卫,可能担负起来?”
柳淳笑道:“请陛下放心,锦衣卫一直以来,都在监督朝廷预算,还真有些粗通财税的人才。”
朱棣又道:“瞧你这么说,空虚的不只是户部,还有工部,兵部,你们锦衣卫都能挑起来吗?”
柳淳道:“这就要看陛下的圣意了,只要陛下点头,臣等唯有勇挑重担,当仁不让了。”
朱棣欣然大笑,“好,锦衣卫果然是天子亲军,能替朕分忧。你们先把户部的事情做好了,让朝野上下,好好瞧瞧!”
第723章 涨点俸禄真不容易
锦衣卫能干好户部的差事吗?
这是个很值得思考的问题。
先不妨假设一下可以……如果锦衣卫行,那户部就可有可无了,换句话说,户部的那帮玩意就没救了。
朱棣不但会杀了他们,还会灭了这帮玩意的九族。
而且对于文官来说,也失去了跟天子叫板的筹码。要知道一直以来,文官都喜欢说一句话,能马上得天下,不能马上治天下。
也就是说武夫光能打仗,治理百姓,还必须靠他们。
既然要依靠他们,就要给文官一点甜头,甚至要纵容他们撒娇卖萌,极端情况下,也就有了君王和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说法。
不过一旦有人能取代文官,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对他们来说,那绝对是灭顶之灾!
想想就让人不寒而栗,天崩地裂啊!
“不可能!绝无可能!”
这是胡广的看法,“我承认锦衣卫有些本事,柳淳也是才能过人,但是锦衣卫就是锦衣卫,他们如何能管理庞大的财税体系?这不是笑话一样吗?
杨荣板着脸道:“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些年锦衣卫弹劾了不少官吏,可见他们的水平还是很高的。”
金幼孜却道:“我不这么看,锦衣卫那帮人,说到底还是抓人整人的,他们挑毛病是行家,可是让他们真正做事,那可就未必了。而且我就不相信,锦衣卫上下都是那么干净?别忘了,前些时候,柳淳还把北平的锦衣卫办了一大堆。说死我也不相信锦衣卫能干好!”
这几位互相看了看,既然如此,那就等着看锦衣卫的笑话吧!
“天下人都在盯着咱们,这一次可是关乎重大,我们必须拿出真本事了。”柳淳轻笑着道:“多年来,咱们一直跟文官周旋,惩办贪官污吏,为了这个天下,兢兢业业。到了现在,陛下把最重要的户部交给了咱们,锦衣卫到底能不能扛起这副担子,就要看咱们的本事了。”
柳淳没有太多的豪言壮语,可每一句话,都说到了这些锦衣卫头目的心上,压力如山啊!
不过压力越大,动力也就越大。
锦衣卫从前能打仗,后来能监督百官,现在治理国家,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财政的核心无非就是两件事情,其一,是把钱收上来,其二,是把收上来的钱,再给花出去。
至于怎么收钱,怎么花钱,还真难不倒锦衣卫。
经过几天的商讨,柳淳将一份详细的计划递交给了朱棣。
等到这份计划送上去,朱棣看完只说了三字:“太妙了!”
能得到皇帝如此赞许,锦衣卫到底拿出了什么妙法呢?
首先,柳淳认为,依照上一年的各种税收,统一计价……凡是粮食作物,每石做价一贯钱,布匹丝绸做价十贯,糖类和油料做价两贯……根据柳淳的方法,计算出一年大明的税收总额。
这个做价方法其实和郁新那套折价的办法,几乎没什么区别,甚至还要更加粗糙,郁新还区分了稻谷、粟米、芝麻一类的,柳淳却没有这么做,而是笼统分为粮食、糖料、油料、布匹。
这样做不会造成更大的收税困难吗?
你姓柳的又能比郁新厉害到哪里?
试问锦衣卫就能按规矩办事,比原来户部的文官还清廉吗?
笑话一样,不管是内阁,还是六部,全都嗤之以鼻。
可是当他们再看到下面的一半,顿时傻眼了。
这次是彻彻底底傻眼了。
柳淳用的估价办法,根本不是用来征税的。而是作为投放货币的凭证。
咱不妨举个例子。
就拿长沙府来说,去岁提供税赋20万石,今年长沙府的银行就会得到20万贯钱。这20万贯钱,是给地方仓库,用来收购粮食的,而朝廷征税,则是征收货币。
也就是说,老百姓可以将产出卖给仓库,换取货币,然后交给地方衙门。
直接征税就直接征税,弄这么一套复杂的东西干什么啊?姓柳的是不是脱裤子放屁啊?
那些脑筋不太清醒的翰林官,还有一部分言官,都是这个看法。
可内阁诸公。包括六部的循吏,都迅速看懂了柳淳的高明之处,甚至忍不住拍案叫绝。这套办法可以说将原来户部的弊端全都给解决了不说,还顺带着推行了一条鞭法,实现了货币下乡。
越想,越让人拍案叫绝,五体投地。
不妨先从一条鞭法分析……很多史学家都把一条鞭法当成了良法,可他们忽略了两个致命伤。
在货币严重短缺的情况下,逼着老百姓缴纳银子,势必会出现谷贱伤农的问题。
老百姓为了得到货币,就不得不贱价卖粮,再加上火耗的问题,造成对百姓的两次盘剥。
其次,商品经济不发达的背景下,光是收取货币,却不一定能顺利换成物资。市面上的东西就那么多,朝廷卖的多了,老百姓自然就少了,而且还会出现物价飞涨的局面。
这一点在明末的历史上已经得到了验证。
关外开支增加,就要征用物资,结果北方物价飞涨,粮食甚至超过了二两一石,老百姓破产加剧,由外患发展成了内忧,最终无法收拾。
柳淳在一条鞭法之外,配属了一个官方收购粮食的体系。
由于这套体系是由官方负责,因此就有最低价格保障。
老百姓觉得商人开价合算,就卖给商人。商人开价不合适,就交给官府托底儿,这样一来,能最大限度避免谷贱伤农。
老百姓拿到卖粮的钱,就能去朝廷纳税,也就解决了货币不足的问题。
朝廷统一征收货币,方便简单,能防止原来征税的弊端。
另外呢,由于各地官仓的存在,朝廷需要物资的时候,并不需要从市场上购买,而是可以通过官仓系统,进行调节。
这样一来,既能保证物资充裕,又能防止市场价格过分波动,对朝廷的不利影响。
内阁的几位越是分析,就越觉得高明。
难道这一套方案就没有弊端吗?
也有!
黄淮就道:“征税的确方便了,可各地的仓场府库,要增加许多官吏,又要增设皇家银行的分行,还要建立储粮仓库,这些都是开支,而且还不在少数。照顾了百姓,就要朝廷承受负担……自古以来,从来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黄淮说到这里,突然老脸红了,因为他发觉在这个方案之中,柳淳代表的锦衣卫照顾了百姓。而他们这些文官,平日喊着为民请命的口号。
到了关键时刻,他们为百姓想的还不如锦衣卫多。
真是让人惭愧啊!
同样有这个抱怨的还包括朱棣,难不成他又要吃亏了?
不过就算吃亏,他也认了。
“该花的钱,朕是不会小气的!”朱棣豪迈道。
柳淳含笑,“陛下,您再品品,看看朝廷会不会吃亏?”
朱棣紧皱眉头,难道不吃亏吗?那钱从哪里出呢?
朱老四仔仔细细,前前后后,他突然发现一个环节是柳淳一笔带过的,那就是皇家银行。仓库收购粮食的钱是来自皇家银行的。
“柳淳,你的意思不会是让朕增发货币吧?”
柳淳笑道:“不是增发,而是提供适当的货币,活络民间交易。陛下,如今经历均田之后,民间已经有了一些储蓄,市场越来越繁荣,如果仅仅停留在以物易物的阶段,对朝廷毫无帮助。但若是能把货币交易推行下去,广阔的农村就能消耗掉海量的货币,而这些货币可是凭空冒出来的,说白了,就是陛下赚的!”
朱棣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睛也红了。
不用柳淳说,他都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赚头儿!绝对是一个难以估量的数字……“柳淳,老百姓能接受吗?”朱棣的声音颤抖,心潮澎湃,已经到了极点。就好比一个超级巨大的堰塞湖,只剩下最后一块石头挡着了。
行,还是不行呢?
“陛下,这就是臣提议增设仓场,保底收购粮食的用意所在!”
轰!
朱棣只觉得一颗惊雷炸响,再也没有迟疑。
通了,全都通了!
老百姓不会无缘无故接受纸币的,不管朝廷怎么宣传,都会有一大部分人不愿意要。
可若是把纸币跟纳税联系起来,通过采购粮食,把纸币发行出去,再通过收税,让纸币回流。
这个过程不经意间,就树立起纸币的权威。
这可不是宝钞那种凭着朝廷命令推行的,而是依靠公平买卖建立起来的,老百姓当然会接受,而且还乐于接受。
“陛下,根据臣的估算,我们每年都能增发两成以上的纸币,这笔钱就是朝廷额外的收入了。”
朱棣猛地吸了口气,老脸涨得通红,当真是高兴坏了。
“妙计,果然是妙啊!”朱棣兴奋地搓着手,“柳淳,你又帮了朕这么大的忙,都不知道怎么赏赐你了,要不朕把朱权宰了,然后将大宁作为你的封地怎么样?”
柳淳一听就黑了脸,朱老四你是成心恶心我是不是?
“陛下,臣不要赏赐,如果陛下愿意,就给臣加点俸禄。”
“俸禄?你要多少?”
柳淳伸出一根手指。
朱棣大惊,“你要十万?还是一百万?”
虽然相比贡献,这点钱不算什么,但是朱棣也挺肉疼的。
“臣不要那么多,臣只要一百贯。”
朱棣一听,松了口气,“哈哈哈,柳淳,你太客气了,其实一千贯也是可以的。”
柳淳摇头,“不成的,一千贯陛下就支付不起了。”
朱棣不爱听了,“你什么意思,难道你眼里,朕就是个穷鬼吗?”
柳淳轻笑,“那好啊,陛下给每一位官员增加一千贯俸禄,我大明数万官员,陛下出得起吗?”
“咳咳!”朱棣差点呛到,他圆睁二目,死死盯着柳淳,“你到底是什么意思?那帮混账东西,朕杀还杀不过来呢!怎么会给他们涨俸禄,简直痴心妄想!不行!坚决不行!”
柳淳无奈摇头,“陛下,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皇家银行多发货币,如果不给涨俸禄,百官实际收入会下降的,到时候就真的没人愿意干了。”
朱棣哼了一声,“没人愿意干,就用你锦衣卫的人,他们干得不是挺好吗!”
柳淳沉吟片刻,躬身道:“多谢陛下赏识,锦衣卫上下感激不尽。既然如此,臣斗胆恳请陛下,也给锦衣卫涨点俸禄!”
“你!”朱棣气得吹胡子瞪眼,他算是看明白了,不管用谁,这个钱都是要花的。
“俸禄可以涨,但是贪官污吏朕绝对不饶!天牢的那些,朕要杀一个血流成河!”朱棣恶狠狠道。
第724章 杀戮不留情
朱棣这次的杀心是谁也挡不住的,而且也没谁愿意拦着,甚至还唯恐朱棣杀少了。一句话,不杀人哪来的位置啊!
尤其是朱小三,这货也不知道藏在哪里,等谁都抓了,他又冒出来了。
“师父,我爹打算怎么处置宁王啊?”
“你不会自己问吗?”柳淳哼了一声,“朱高燧,你不会跟明教有什么勾结吧?”
这一句可把朱高燧吓坏了,“师父啊,你可别胡说八道,您老人家随口一句,我爹就能扒了我的皮。”
朱高燧凑到柳淳身边,无奈道:“我听说了,这一次父皇打算给百官增加俸禄,虽然一个人不多,但那么多官吏将士,绝对不在少数。我这不是怕我爹眼红我的那点财产吗!”朱高燧很憋屈,“师父,你说我好歹也是父皇的亲儿子,又是大明的藩王。可我手上的钱,还不如郁新的零头,你说我是不是太冤了?”
柳淳冷笑,“你要是想跟他作伴,我也不拦着。”
朱高燧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还是算了吧!
“师父,其实我现在看淡了,真的,钱多钱少,没什么差别了。我就是有一个想法,我想进宗人院。”
柳淳沉吟道:“你进宗人院干什么?”
“不干什么,就是替我爹分忧解难,还有要管好大明宗室,让他们能够为了大明基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朱高燧很认真道:“师父,我没有开玩笑,真的,我就是这么想的!身为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总要有点追求。而追求钱财就太丢人了。”
柳淳认真看了他半天,很不错,听起来非常有志向。
“你放心吧,为师会帮你忙的。”
朱高燧傻了,不对劲啊,师父怎么答应得这么痛快?他都准备好了十八套剧本,结果一上来就同意了。
这还是自己的师父吗?
不会又是个陷阱吧?
朱小三很凌乱,完全不知道前面有什么在等他,要命啊!
……
“朱权,为兄来看看你。”
朱棣俯视着宁王朱权,嘴角挂着淡淡的冷笑,“你说说,有什么想要的。”
宁王朱权愣了,让自己说?难道还能活吗?
他急忙扑过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
“陛下,四哥,小弟真是冤枉,小弟怎么敢做大逆不道的事情?都是明教害我,对了,还有我的旧部,他们卷入了明教,反过来要挟小弟。小弟没有办法,就只能跟着他们一起……不过小弟绝没有害四哥的心,小弟身在曹营心在汉啊!小弟是故意让他们露出马脚,四哥好一举全歼啊!”
朱权眼睛都冒光了,我真是个天才,竟然想到了这么好的借口!
“四哥,你饶了小弟吧,小弟愿意下半辈子都去种甘蔗,小弟……”
朱棣摆手,打断了他,“朱权,我是让你选择绳子,还是鹤顶红,或者是匕首!”朱棣很大方将三件套送了出去。
朱权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痴痴盯着朱棣,“四哥,没,没有别的?”
“有!”
朱权的希望一下子提了起来,双眼炽热地看着朱棣,我就说嘛,四哥不会杀自己兄弟的,他要跟朱允不一样,他不会杀藩王的,不会!
“你还可以选择喝绍兴黄酒,还是山西的汾酒,喝醉了也好上路!”
一句话,朱权彻底绝望了
“朱棣,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先帝封得藩王!你杀了我,就是违背父皇的遗训,你和伪帝朱允没什么区别,你会被天下人唾骂的!”
朱权发疯一般怒骂,朱棣只是哼了一声,对身边的狱卒道:“还愣着干什么,送他上路!”
狱卒不敢迟疑,急忙冲了进来,按住了朱权。
其中一个上了年纪的狱卒手里拿着一个小瓷瓶,向着朱权走来。
“四哥!四哥啊!饶命啊!”
任凭他怎么叫嚷,都没有用处,朱棣咬着牙道:“还不动手?”
狱卒吓得一机灵,急忙捏住了朱权的嘴巴,这位王爷还挺顽强的,他用力闭紧嘴巴,咬得嘴唇都出血了,就是不让药灌下去。
狱卒也是急了,探手抓住朱权的下巴,用力一扯,朱权的嘴巴终于张开了,一瓶鹤顶红全都倒了进去。
害怕他吐了,狱卒还用手扶住朱权的脖子,确认毒药入肚这才放手。
朱权晃了晃,鲜血从嘴角流出,他的眼睛死死盯着朱棣,嘴里说不出话,可意思却很明白。
他在质问朱棣,你怎么敢杀死自己的兄弟,你不怕落下骂名吗?
“宁王朱权犯上作乱,废除王爵,废除封国,子孙后代,贬为庶人。”朱棣冷冷说道,朱权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他不敢置信地盯着朱棣,杀人补刀,你也太狠了吧?
“纵容你们,就是糟蹋朕的天下,十七弟,你是第一个,但绝不是最后一个。与其担心朕怎么跟天下人交代,还是好好想想,你怎么跟父皇交代吧!”
说完这话,朱棣起身,直奔关押郁新的牢狱而去。
在他背后,朱权一口血喷出三尺,身体直挺挺倒在了地上,圆睁的眼睛之中,满是恐惧……九大塞王之一,曾经实力仅次于朱棣的宁王朱权,终于凄惨收场,整个宁王一系,也从宗室族谱当中剔除。
朱棣这一次下手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坚决果断。
“郁新,宁王刚刚死了,现在轮到你了。不过别着急,还有几天的功夫,因为你的下场是千刀万剐!你敛财无数,贪墨民脂民膏,朕要你一两一两,全都还回来!”
才几天的功夫,郁新的头发已经全都白了,鬓角上也都是黑斑,整个人迅速枯萎,脸上的肉一点也不剩,只有一层老皮,贴着骨头。
面对朱棣的宣判,他仿佛木头人一般,半点没有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跪倒在地,勉强磕头,然后抬起头,“陛下,罪臣死有余辜,可罪臣还有最后一个请求。”
朱棣冷哼道:“想要朕赦免你的儿子吗?这种话你就不要说了,朕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罪人!”
郁新突然苦笑着摇头,他向四周瞧了瞧,然后道:“陛下,罪臣想,想让老妻做一碗面,就是一碗阳春面,能在死前吃一口,罪臣就死而无憾了。”
朱棣闭目片刻,微微点头。
不为了别的,当年郁新也是被朱允抓起来,关押了那么久,好歹要念着一份情啊!
“朕答应你了。”
朱棣点手,让狱卒下去通知郁夫人,过了许久,狱卒提着一个食盒回来。将一碗面送到了郁新的面前。
郁新颤颤哆嗦,将面碗端起,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
味道不对!
“这,这不是我妻子的手艺,不是她做的,不是!”郁新突然跪爬了两步,扑到栅栏之前,焦急问道:“怎么回事?莫非我夫人不愿意给我煮这碗面?我们四十年的夫妻,她就这么无情吗?”
“我不信,我不信啊!”
郁新拼命摇头,汤水洒满了衣襟,却也顾不得了。
朱棣瞧了眼狱卒,“怎么回事?”
狱卒忙道:“陛下,郁夫人已经在昨天晚上……走了!她自从郁新被抓,就再也没吃过东西,也没有说过话,就那么死了!”
听到妻子的死讯,郁新懵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脸上痛苦纠结,半晌之后,他嚎啕大哭。
他曾经位极人臣,曾经富可敌国……他以为自己拥有了一切,可是到了生死关头,他才清醒过来。
他最想念的不是亲生儿子,也不是那个才貌无双的彭家女子,他想念的只是结发老妻,只是那一碗没有太多滋味,却爽口暖心的阳春面!
曾经最穷苦的时候,夫妻对着油灯,他苦读诗书,妻子刺绣女工。当他饿极的时候,妻子就会煮一碗面条。
小小的一碗面,数的过来的几根,她从来不吃,全都留给自己。
还记得当年他默默发誓,一定要让妻子每顿都吃上热腾腾的面条……他苦读书,考科举,别说面条了,就算是山珍海味,龙肝凤髓,也能弄到。
可到了最后,还是这碗面,最让他魂牵梦绕。
只可惜,他再也吃不到了。
老妻啊,你走的那么快干什么?
你怎么不等等我啊!
我很快就来了,让我给你当牛做马,偿还这辈子欠你的啊!
郁新匍匐在冰冷的地上,放声大哭,血泪淋漓。
过了好半晌,郁新抬起头,看了眼面前的朱棣。
“陛下,罪臣想求陛下一件事,把臣千刀万剐之后,剩下的骨头碾碎了,跟我的老妻安葬在一起,把我的骨灰放在她的脚下就好。”郁新泪眼朦胧,“少年夫妻老来伴,到了这时候,罪臣才真的明白,最割舍不断的就是夫妻之情。罪臣明明是最幸运的人,少读书,考中功名,有一展所学的机会,有贤妻陪伴!我还要什么啊?我怎么那么糊涂啊!”
他抡起巴掌,疯狂抽打自己,发疯哀嚎,扯开衣襟,露出嶙峋的胸膛……
朱棣微微摇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郁新总算说了几句人话。只可惜,他的老妻再也听不到了,就算贵为帝王,能真心对待自己的又有几个人呢?
这几年不断有人鼓动自己选秀女,充实后宫,可其他人又如何能跟徐皇后相提并论呢?还是不要犯傻了,而且自己也着实斗不过啊!
第725章 父皇还是疼我的
“去把赵王叫来。”
朱棣从大牢出来,立刻让人去叫朱高燧。朱小三很萌比,他完全闹不清楚他爹的套路。又没法迟疑,只能怀着一颗忐忑的心,前来拜见。
等行礼之后,朱高燧耸着肩膀,诚惶诚恐地站着。朱棣看在眼里就烦人,从心里往外那么烦!
“你小子把头抬起来!”
朱高燧连忙抬头,正好看到了老爹的黑脸,他又下意识低下去,可朱棣不干了,怒道:“没出息的东西,你是干了多少亏心事,就不敢面对你爹了?”
朱高燧吓得连忙跪倒,放声大哭,“父皇啊,儿臣真的冤枉啊!儿臣以往的确在北平有生意,可这几年儿臣都在南方,北平这边明教弄到了什么地步,儿臣着实不知道,儿臣更不可能背叛父皇,儿臣对天发誓……”
“行了!”
朱棣怒喝,他几步走到了朱高燧的面前,伸手揪着朱小三的耳朵,就把他提了起来。
父子俩四目相对。吓得朱小三拼命躲避,可他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看着我!”
朱棣怒了,其实朱高燧在兄弟三个里面,是最像徐氏的,很清秀的孩子。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小子贼眉鼠眼,一副猥琐的模样,让朱棣腻歪透了。
“朱高燧,你给我听着,你现在是赵王,是父皇的儿子,你知道吗?”
朱高燧吓傻了,愣了片刻,哭得更厉害了,“父皇啊,你别不要孩儿啊!孩儿可是你的亲儿子啊!”
“呸!”朱棣狠狠啐了他一口,又是气,又是无奈。
“你好好站着。”朱棣盯着儿子,尽量把语气放得和缓一些,“高燧,你是父皇的儿子,你母后是中山王之女,你的师父是辅国公,你不论才华,还是相貌,或者其他的……不比别人差吧?你,你怎么就没有半点霸气呢?”
朱高燧要跪了,“父皇啊,孩儿上哪有霸气去啊?您瞧瞧,孩儿身边都是谁啊?”
这句话问得朱棣也傻了。
父亲是雄主,母亲战斗力更强,大哥是当朝太子,过去还算温和,但是最近一段时间,头角峥嵘,杀伐果断,不比老爹差。
至于二哥,原来武力超群,现在醉心科学,也是成果不断,人人仰慕。
师父就不用说了,三位师娘,也都是当世顶尖人物,就连几位师弟都不是好惹的。
于谦被师父当成衣钵传人在培养,朱勇更是新一代的将领表率,就连五叔周王朱都顶着神医的头衔……
有时候朱高燧都在想,自己怎么就这么倒霉,生活对他太不公平了,被这么多神仙压着,他有什么心思都会被看穿。
完全是在夹缝中求生存。
也怪不得他越长越歪了,能活下来就很不错了,证明他足够顽强。
朱棣深深吸口气,拍了拍儿子的肩头,“来,坐下,为父跟你谈一谈。”
朱高燧战战兢兢,坐在了旁边,朱棣却拉着他,爷俩并肩而坐,朱高燧浑身不舒服,仿佛坐在了钉板上面,那个滋味就没法形容了。
“皇儿,过去或许爹有些不对的地方……”
一开口,朱高燧就懵了,“父皇没错,没错啊!错的是儿子!儿子……也没错啊!总之父皇不会错的,不会的!”
“行了!”
朱棣低吼了一声,“你听父皇说完了……在我的心里,你们三兄弟是一样的。都是父皇的嫡亲儿子,父皇不会偏疼哪一个的。你二哥他从小就有一股子傲气,爹最喜欢他。你大哥早年在皇爷爷身边长大,跟父皇有些疏离。至于你,比他们都小,父皇或许看父皇黑脸的时候更多。但是你要相信一点,在父皇的心里,你们都是一样的。”
短短几句话,朱高燧的眼圈就泛红了,小可怜感动坏了,都忘了这些年受的欺负了。
“父皇,孩儿没出息,给父皇丢脸了!”
“别胡说。”朱棣冷哼道:“你要是都看不起自己,就没人看得起你了。其实论起本事,所有宗室子弟,包括你那些皇叔在内,有几个比得上你的?皇儿,你不能因为身边的人太优秀了,就妄自菲薄啊!”
朱高燧完全傻了!
父皇是什么意思?不要妄自菲薄,父皇是说自己很不错吗?终于有人夸奖自己了,真是感动哭了。
这么多年,第一次得到老爹的夸奖,不行,要拿小本记下来,挂在客厅的中间,对了,要让大哥和师父都瞧瞧!
“冷静点!”
朱棣又呵斥道:“你小子就不能有点城府?这副样子,你让父皇如何放心委以重任!”
朱高燧更傻了,他爹今天就不正常,莫非是被鬼附身了?
“你听着,父皇想让你执掌宗人院。”
轰!
晴天霹雳,一道雷霆,直接砸到了朱高燧的头上,雷得他浑身冒烟。魂飞魄散……爹啊,咱别开玩笑成不,儿子的小心脏受不了。
朱棣还真不是开玩笑。
“原来宗人院是论资排辈,你五叔成了宗人令。可是他醉心医学,根本管不了。这次父皇处死了宁王,其他的藩王要说多干净,那也未必!可是爹也不能天天杀自己的兄弟,我打算让你入宗人院,把咱们老朱家的人都管起来,现在还活着的叔父也有十几位,他们的儿子已经过百了。有人都有了孙子,人丁兴旺,开支散叶,这是好事情。可人多了,心就杂了。不管百姓有怨言,管了又说咱朱家的人无情。你说说,有什么好办法吗?”
“这个很简单啊!”
朱高燧笑嘻嘻道:“父皇,这有什么难的!”
“你有好办法?”朱棣很惊讶,毕竟宗室这个问题,在历朝历代,都是个麻烦。尤其是朱元璋还搞了分封。虽然朱棣事实上废了藩国,但是宗室亲王的实力还不容小觑,马虎不得。
朱高燧笑嘻嘻的,“父皇,真的没什么难的,只要把他们都塞到军中,不就好了。”
朱棣皱着眉头,“能行吗?万一他们不争气呢?”
“不争气就踢出玉牒啊!”朱高燧笑道:“您不就是这么对付将门子弟吗?没有理由宗室子弟不行啊?”
“这个……还是不一样吧!”朱棣老脸微红。
朱高燧来了精神,“父皇,要我说,还真没差别,爵位都是功劳换来的。宗室子弟,最起码要进入武学,上过战场,最后才能脱颖而出,顺利承袭爵位。假如本事不行,那朝廷就给一笔钱,让他们自食其力算了。”
朱棣依旧眉头紧皱,“皇儿,外人不会说天家无情吗?”
朱高燧挠了挠头,“父皇,儿臣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每一位宗室子弟,有爵位,领俸禄的,每个月上缴两成俸禄。这笔钱交给宗人院,让宗人院负责投资理财。朝廷可以规定三代之后,就不给俸禄了。由宗人院的理财收入支出。而起宗人院还能办一些工厂,提供一些职位给有能力的宗人子弟。”
“总之,宗人应该有些优待,可是却也不能拖垮了财政,父皇以为如何?”
朱棣大吃一惊,“皇儿,这些都是你自己想到的?”
“对啊!”朱高燧点头,“父皇,其实这都是些小手段,我小姨手下的人,每五年就会给一笔钱,将原来的资历一笔勾销,然后重新续任。新老人员放在一起竞争,能者上,庸者下,谁也别想靠着资历为所欲为。”
朱高燧道:“孩儿的想法也是用钱买下宗人的身份,毕竟用钱能解决的事情,都不是事情。”
这一次着实轮到朱棣吃惊了。
他觉得过去以来,他都低估了三儿子的智慧,朱棣突然很好奇,“你都跟柳淳学了什么本事?”
“学了金融,经营,管理。”朱高燧懊恼道:“其实我当初要学数理化就好了,也能跟二哥一样,不至于英雄无用武之地啊!”
提到了朱高煦,朱棣就黑脸了,“咱们家有一个天天爆炸的就行了,再多一个,紫禁城就保不住了。”
朱棣认真想了想,“父皇不限制你,让你管理所有宗人子弟,你给他们找事情做,让他们老老实实,别给父皇添乱,你能做到不?”
“不能!”朱高燧直接摇头了。
朱棣又把眼睛瞪圆了,“你刚刚说得那么多,都是在欺骗父皇吗?”
朱高燧苦兮兮道:“儿臣不敢,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儿臣需要一些启动资金。”
“原来如此。”朱棣沉吟道:“你要多少?”
“这个……当然是多多益善了,能给三千万,五千万的,最好了。”朱高燧笑得像一只招财猫。
朱棣板着脸道:“没有,父皇最多给你五十万两黄金,别的钱,父皇还有用。”
……
朱高燧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从皇宫里出来的,他轻飘飘的,两只脚仿佛踩着云彩,这就是天堂的感觉吗?
左宗正,宗人院的二把手,由于朱不管事,他就是宗人院的老大。还有五十万两黄金!
过去都是他爹敲诈他,如今良心发现,总算舍得给他钱了!
这就是幸福的滋味吗?
朱高燧撒腿就往师父家里跑,他忍不住了,必须分享!
第726章 大明和明教
“我发达了,终于不是光棍王爷了!”
朱高燧唱、跳,冲到了柳府。很不凑巧,师父柳淳还在天牢,审问明教党羽。只有仨师娘,外加一个师弟于谦。
“你捡到狗头金了?值得这么高兴?徐妙锦轻飘飘道。
“捡到了,真的捡到了。而且还捡了足足五十万两!”
朱高燧属狗肚子装不了二两酥油的,不用别人问,自己就竹筒倒豆子,全都说了。什么当了左宗正,什么得到五十万两金子,还说了他爹跟他推心置腹,从今往后,有了父皇的关爱,他也是头角峥嵘的大明皇子了。
“等等!”于谦拦住了朱高燧,“三师兄,如果我没理解错,陛下是把整个宗室的烂摊子都甩给你了……区区五十万两金子,是不是太少了点?”小家伙怎么算,都觉得吃亏的是朱高燧,这可怜的家伙又被老爹忽悠了。
徐妙锦哼道:“岂止是少,简直是少得可怜!那些宗室藩王没有别的本事,就是能生!现在好多藩王都有了第三代,僧多粥少,能继承爵位的就那么几个。之前陛下给过皇家银行的股份,现在八成觉得光给钱不行,为了免得宗室子弟乱来,就要管起来。给安排事情做,所以就找到了你。”
徐妙锦总结道:“这分明是甩锅啊,根本不是什么委以重任。朱高燧,你的脑子是不是坏了?”
这一次朱高燧可不听小姨的话了,他把头摇晃的像是拨浪鼓。
“或许小姨讲得都对,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呢?我只需要在这段时间呢,维持住收益平衡就够了。等宗室子弟泛滥的时候。那也是别人的事情了,对吧?”
我死之后,哪管洪水滔天,朱高燧就是这么个东西!
“三师兄,你至少要维持二三十年吧?你有把握?”于谦沉声问道。
朱高燧得意一笑,“这有何难?办法都是现成的,郁新不是都想好了!”
于谦吓了一跳,“你打算去倭国套利啊?”
“没错!”
“那钱倒是够了,可没有那么多位置,你不能光发钱吧?”
“谁说的,不是有倭国吗?”朱高燧理直气壮道:“我可以成立跟倭国的贸易公司,让宗室子弟专门负责,这可是包赚不赔的生意。”
“那你打算怎么培养宗室子弟啊?”
“不是有倭国吗!”朱高燧跟于谦异口同声道,于谦算是看清楚了,自己这位三师兄,是彻底指上倭国了,那帮小个子的家伙也算是倒了霉,竟然被朱高燧盯上了。
朱高燧一脸得意,翘着二郎腿道:“皇爷爷活着的时候,就很讨厌倭寇,我现在带着宗室子弟去祸害倭国,那是尊奉祖训,天经地义啊!我在倭国圈地,开矿,甚至买卖劳力,都不会有人管我的……”
朱高燧越说越高兴,他突然猛地一拍脑门,忍不住懊恼道:“我真傻,真的!过去我总想着在大明捞钱。结果发现一个商机,就被我爹拿走一个,还有师父也盯着,束手束脚的,怎么能发财?我早就该对倭国下手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但没人管,还只会夸奖我有本事!我以前怎么没想到啊?”
朱高燧气得揪头发,“不能耽误时间了,我要行动了。”这货匆忙起身,撅着屁股一溜烟就没了。
……
“陛下将宗室交给赵王殿下,果然是英明睿智,人尽其才。”柳淳笑呵呵道。
朱棣送走了儿子,也来到了天牢。
他对自己的安排十分满意,可嘴上却说:“什么人尽其才,朕也是无可奈何。身为天子,恰如一个人面对着千里河堤,滔滔洪水,鼓荡而来,充斥天地,势不可挡!”
“朕脚下的大堤只要有一处漏洞,就会出大乱子。自从继位以来,朕所做的,也不过是补漏而已。”
柳淳最佩服朱棣的一点就是头脑永远清醒,丝毫没有居功自傲。
以朱高燧管理宗室,就是堵住一个漏洞,当然,整个大明朝还有很多很多的漏洞,远比宗室要复杂多了。可柳淳信心十足,同样的,朱棣更是胸有成竹。
“走吧,咱们君臣会会明教的人物,看看这个百足之虫,又是靠着什么活到了今天!”
朱棣和柳淳进入了天牢,在大牢深处,有一间专门的牢房,里面关着那位跟宁王一起造反的刀疤老者。
“况光宏,你是明教的第三代弟子。”柳淳淡淡道。
刀疤老者抬头瞧了瞧,又低下了脑袋,“老夫落到了你们手里,有死而已,想从我嘴里了解什么,那是痴心妄想!”
柳淳摆手,“我和陛下不是来拷问你的,只是想跟你聊聊,普天光明,人间大同。这是你们明教的字辈,想必也是你们的理想吧?”
刀疤老者沉吟良久,终于点头,“没错,祖师在元末布教传道,就定下了这八个字,身为明教子弟,无不信奉,百死不悔!”
明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呢?
是不是像武侠小说里面提到,总部设在光明顶,遍地分公司,高手如云的神秘教派呢?
如果真是这样还就好了,只要发兵剿灭就是了。
毕竟乾坤大挪移练到了多少层,都挡不住排队枪毙的。
可真正的明教,绝对不是这样的。
柳淳曾经在朱元璋的手里接过玉貔貅,对付明教,也是他的职责之一。当初在北平的时候,他就接触过关押在大牢里的明教徒,后来继母冯氏甚至和彭家后人有交情,还成了好朋友。
在大明的军中,也有不少原来明教出身的将领。
就连张定边都曾经是明教的人。
“你们投靠朝廷,到底算不算叛教,有没有人会追杀你们?”
柳淳曾经问过张定边,老家伙只是轻笑。
“臭小子,等你弄清楚明教是什么东西,你就明白了,自己的问题是多么白痴!”
张定边没有给柳淳答案。
普天光明,人间大同!
这是彭和尚选的八个字,既是明教子弟的辈分,也是明教的向往。
当年彭和尚精通医术,到处治病救人,宣扬弥勒降世,改换乾坤,天下光明,世间大同的教义。网罗弟子,趁机聚众几千人,起兵反抗大元。
彭和尚的套路看着熟悉吧?
黄巾张角,五斗米教,古往今来,干这种事情的人所在多有,套路也都是差不多,很难说谁更高明。
同样的配方,同样的味道,持续了两千年,为什么还一直有效呢?
这就十分值得探究了。
“天下昏暗,君王无道,贪官污吏横行。人间犹如地狱,世上浊流滚滚,民不聊生。哪里的百姓诚心焚香祈求,弥勒明王就会点化传人,布道救世。不管是弥勒教,还是白莲教,也包括明教,我们都是一样的,何时人间光明,何时天下大同,我们就会消失。反过来说,只要人间还有昏君,还有奸臣,还有不公不义,还有人饿死,还有人冻死,就永远消灭不了明教!”
“昏君!你能抓老夫,能杀老夫,能杀北平的明教弟子,可你杀不光天下的明教子弟,因为天下根本没有明教,而每个人都是明教子弟!朱棣,你害怕了吗?你胆怯了吗?你爹当年靠着明教当上了皇帝,追随他的人鸡犬升天,成了淮西勋贵,吃喝不愁,作威作福。”
“可是你爹没本事实现普天光明,人间大同的理想。他只是让自己的人为所欲为,封妻荫子,挥霍享乐。他们不配做明教的子弟,真正的明教子弟是要让所有人都过得好,吃得饱,穿得暖,天下人人是兄弟,有田同耕,有钱同用……或许你们还不清楚,普通明教子弟拜的是明王弥勒,而真正的明教子弟,拜的却是墨子。”
刀疤老者仰起头,瞧了瞧柳淳,轻蔑道:“辅国公,我听说你自称墨家和杨朱的传人,我以为你也是明教弟子。只可惜,你辅佐昏君,把天下弄得乌烟瘴气,到处建工厂作坊,破坏风水,引起天怒人怨。你去瞧瞧,工厂作坊里面,百姓连牲畜都不如,他们被当成了骡马耕牛。你知道北平为什么这么多明教的人吗?就是这些人不堪压榨,纷纷揭竿而起。”
“老夫做事不密,兵败身死,没有什么了不起。我只是开了个头儿而已,接下来会有遍地的英雄,不断起兵举事,推翻昏君,早晚有一天,普天光明的大同世界会降临世间……昏君,奸臣,你们都会被杀死!谁也活不了,十八层地狱给你们准备着!死,全都要死!哈哈哈!”
刀疤老者疯狂大笑,猖狂嚣张,丝毫不把天子放在眼里。
朱棣绷着脸,紧咬牙关,怒视着刀疤老者,他没有打断老者的话,让他说,看看他能如何颠倒黑白,混淆视听!
“你说了这么多,归结起来,无非就是一群苍蝇,哪里有腥臭,你们就扑上去,大快朵颐。”朱棣咬着牙,冷笑道:“诚然大明朝还有很多漏洞可钻,不过只要朕还在,你们就不会有任何的机会。朕还有十足的信心,这个大明朝会越来越好,大明才是真正的天下大同,你们的明教只是虚妄的骗局!”
柳淳脸上含笑,他也终于清楚了,明教的另一个名字,就是江湖!只要朝廷罩不到的地方,他们就会像野草一般,疯狂滋长……
“陛下,山东急报,有漕运民夫扯旗造反,请陛下定夺!”
第727章 锦衣卫的复仇
这一次的明教之乱,是从改漕运为海运开始的。
在京城的斗争堪称激烈,受到郁新牵连的官员不计其数,就连宁王朱权都被杀了。只不过这些人毕竟在朱棣的眼皮子下面,只要应对得当,还不会有太大的乱子。
可漕运方面却是不同,趁着北京处理内乱的时候,山东的明教终于举起了大旗。
“今天子无道,断我财路,弟兄们,随我起兵,杀了贪官!”
足有数千明教信众头裹白巾,向着东昌府杀来。
这一场明教之乱终于拉开了序幕。
漫山遍野,到处都是明教人马,沿途裹挟百姓,等他们杀到东昌府的时候,人马已经超过一万。
东昌知府立刻调集人马,亲自上城迎敌。
“大家听着,报效天子的时候到了,对这些乱臣贼子切莫手软留情,都给我杀!”
他拼命招呼,城中士兵跟明教乱贼杀在了一起。
外面的人拼死向城头冲杀,城上的人则是提着刀剑,拼命砍杀。双方都瞪圆了眼珠子。喊杀声惊天动地,死伤数量惊人。
短短半天的功夫,明教就组织了十几次的攻城,丢下了遍地的尸体。
守军虽然不轻松,但好歹稳住了城池。
“你们这些乱贼听着,天子圣明,朝廷雄兵百万,你们造反,那是死路一条。赶快投降,放下兵器,不然全都要夷灭三族!”
知府特意派遣嗓门洪亮的士兵,对外呼喊。
明教这边,有不少人已经战战兢兢,心生退意。
为首的头领咬了咬牙,突然扯下身上的衣服,赤膊提刀,冲到了最前面。
“弟兄们,这些年朝廷征发不断,肆意盘剥,不给咱们活路,大家伙跟着我冲,杀进东昌,享受荣华富贵啊!”
他领着头,再度扑向了城头。
知府看在眼里,微微冷笑,“瞧见没有,乱贼又来找死了,给我狠狠打!”
城头再度爆发激战,双方的人马奋力交战,那些明教的死忠成员不断被砍断手脚,刺透胸膛,从城上一个接着一个掉下来,摔成一堆烂肉。
同样的,城里的士兵也不轻松,一位千户被砍下了脑袋!
明教人马提着千户的人头,冲着城里面乱晃,高声吆喝,耀武扬威。
“不要怕,都不要怕!跟这些乱贼拼了!”
知府大人高声招呼,就在这时候,有一队人马,从城里跑了过来。
“老父母在上,我韩家率领人马过来,愿意帮助守城,同击逆贼!”
知府大人一见,顿时大喜过望。
这个韩家是城中望族,原来经营河运生意,财力雄厚,非比寻常。
见他们愿意帮忙,知府大喜过望。
“好,有你们相助,何愁逆贼不败。快上城来!”
韩家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上城!”
他们果断冲上了城头,迎着知府大人就冲来了。
还没等知府再开口,一把刀子就刺入了他的胸膛!
知府露出不敢置信的神色,身体缓缓倒了下去。
“杀!”
韩家率领的人马迅速袭击官军,造成了惨重的伤亡,仅剩下的一位李姓千户被俘虏。东昌府落入了明教的手里。
到了这时候,人们才弄清楚,原来这个韩家竟然是明教成员,他们的祖上也是彭和尚的部将,自从战败之后,隐居山东多年,如今又跳了出来。
“弟兄们,随我来!”
韩家领头的韩岫率领手下,一直冲到了知府后衙,他带头冲入了一间密室。当他把密室打开之后,所有人都傻了,里面放着足足十几口箱子,里面装满了金银宝贝,金光闪闪,简直要晃瞎了眼睛。
“你们快看看,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这帮贪官污吏,到底吸食了多少民脂民膏,大家伙都看清楚了吗?”
明教步卒无不咬牙切齿,震怒到了极点。
“杀,杀光贪官污吏!杀出极乐人间!”
他们的狂吼,惊天动地。
齐鲁大地,为之一振。
就在一群明教门徒大肆杀戮之时,距离府衙不远,一个书吏正在奋笔疾书……“近三年来,朝廷拨下巨款,多达五十万两,整修漕运。知府陈祥中饱私囊,将半数修河公款中饱私囊。另从仓库调出陈粮给予民夫百姓,人有怨言。陈祥又伙同豪商韩家,囤积居奇,哄抬粮价,获利无算,百姓苦不堪言。”
“东昌邻近运河,民夫众多,明教趁机建立堂口,烧香拜佛,聚众敛财。朝廷官吏,本该为民做主,上不误国,下不误民。奈何东昌官吏只知道应付朝廷使命,盘剥百姓,无所不为。又勾结商贾大户,趁机敛财,大发利市。此等贪官污吏不除,官逼民反,理所当然!”
书吏写完了急报,然后立刻密封起来。取出了一只信鸽,绑在了鸽子的腿上。
就在他准备放走的时候,突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开门!快开门!”
书吏微微一愣,急忙起身,冲到了后院,见墙外无人,这才松手,将鸽子放了出去。
随着鸽子飞走,他的心也就安定了,等他再转身的功夫,已经有好些明教之人冲了进来。韩岫提着染血的刀,盯着书吏,微微冷笑,“秦先生,我早就听说你的才学人品。过去你跟着贪官,郁郁不得志。如今我们义军占据了东昌府,我要提拔你做官,跟着我一起干吧!如何?”
秦书吏蔑视地看了韩岫一眼,冷笑道:“你们韩家还敢自称义军吗?莫非以为我秦某人的眼睛也是瞎的?”
“这些年来,贪官是猛虎,你们这些人就是恶狼!虎吃肉,狼也吃肉,可这肉终归都是老百姓身上的,你以为没人能看懂吗?”
韩岫被说得脸色铁青,他切齿道:“匹夫!你要是还敢胡说八道一句,我就立刻斩杀了你!不光是你,还有你的妻儿,你以为把他们送去了乡下,就可以逃过一劫吗?你也太小觑我们的本事了,来人,把他们推上来!”
很快,有人推着一个中年妇人,还有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跌跌撞撞,走了过来。
当他们和秦书吏见面的时候,顿时嚎啕痛哭。
妇人瘫在地上哀嚎,两个孩子保住了老爹的大腿,泣不成声。
秦书吏努力站稳身躯,眼神之中,充满了血丝。
“你连妇人孩子都不放过吗?”
“哈哈哈!”韩岫大笑,“秦先生,我们义军占领东昌,接下来整个山东都是我们的,你现在追随我,日后少不了封侯拜相,那该多好,岂不是比你现在强多了?”
秦书吏微微冷笑,他伏身,将两个孩子拉起来,拍了拍他们的额头。
“别怕,都别哭。”
他好容易安抚了两个儿子,然后从怀里掏了半天,取出了一个牌子,在两个孩子面前晃了晃。
“瞧见没有,这上面有四个字,知道是什么吗?”
大儿子抽泣道“是,是北镇抚司!”
秦书吏大喜,“没错,爹没有告诉你们,爹是锦衣卫,是朝廷派驻在山东的锦衣卫。咱们是天子的亲军,又岂会向逆贼投降!”
秦书吏的声音不高,可韩岫听得清清楚楚,他把眼睛瞪圆,不敢置信。
锦衣卫!
这家伙竟然是锦衣卫!
“哈哈哈,很意外吗?不妨告诉你,锦衣卫奉命监督天下官吏。诚然,大明还有许多贪官污吏,可朝廷都在彻查,早晚会把这些贪官扫荡一空。朝廷没有放任不管,山东的父老乡亲们!”
秦书吏冲着那些明教的士兵动情道:“乡亲们,你们好好想想,这些年朝廷均田均赋,铲除世家大族。陛下的用心是好的,是想让大家伙过上好日子,你们千万不能被这些明教妖人蒙蔽了。韩家过去逼死了多少人啊?你们难道一点都没听说过吗?”
秦书吏越说越高亢,“大家伙一定要睁大眼睛,明辨是非,这些明教的人,都是骗子……”
噗!
秦书吏还想说下去,一柄刀,穿透了他的胸膛。韩岫切齿咬牙,“姓秦的,你这个朝廷的走狗,这么多年了,朝廷的昏君奸臣,几时做过好事情了?谁会相信你的鬼话?”
秦书吏怒目圆睁,突然一张口,鲜血猛地喷到了韩岫的脸上。
“你该死!”
韩岫猛地一脚,踢倒了秦书吏,抽出刀,回头又把两个孩子和夫人给砍死了。至于那一块北镇抚司的腰牌,更是被他一脚踩碎。
“锦衣卫算什么东西?跟着我,杀了狗皇帝,建立人间净土,大同世界啊!”
这些发了疯的明教徒到处杀戮,到处抢掠,从官府开始,逐渐蔓延普通人家,商贾百姓,无一幸免……他们所谓的明王降世,弥勒重生,解救的根本不是普通百姓,带来的只是更大的灾难!
而此时,就在东昌府百里之外,一队明军人马正在快速南下,为首的正是柳淳前些时候,派到山东的一队锦衣卫。
他们本来是负责调查百户被焚烧杀死一案,随着调查展开,他们掌握的情报越来越多了。
“东昌韩家,绝对跟明教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很有可能就是明教的大头目之一,必须拿下他们!”
就在他们前进之时,一只鸽子从天而降,落到了千户的怀里,他取下密信,看了一遍之后,突然咬碎牙齿,怒吼道:“韩家必死!弟兄们,跟着我去报仇!”
第728章 朕躬有罪
“陛下,这是一位锦衣卫卧底在临死前送来的密报。”
柳淳面色凝重,将这份密报送到了朱棣的面前,他的双拳紧握,太阳穴上,青筋凸起,双眸之中,怒火难以掩饰,正在不停燃烧。
这是一个人用命换来的结论。
长久以来,一个隐患终于爆发了。
朱棣面对着密报,他很平静,这和往日君臣两个的形象大相径庭,要知道以往慷慨激昂的可都是朱棣,这一次皇帝陛下格外冷静,耐心。
他不放过任何一个字,等全部看过之后,朱棣闭目良久,而后缓缓睁开双眼,凝视着前方。
“柳淳,如此说来,这个错是朕的?”
“不是!”柳淳咬着牙道:“是发展的矛盾,积累太久了,没有解决,谁都有错。”
朱棣突然一笑,“不管是谁的错,最后都是朕的,朕是大明天子,是万民的君父。在朕的治下,有百姓活不下去,铤而走险,这就是朕的疏忽,朕必须要负责。”
朱棣沉吟片刻,“传旨吧,宣所有在京大臣觐见,朕有话说。”
柳淳点头,急忙下去安排,在一个时辰之后。所有在京的文武宗室,悉数赶到。
内阁四位大学士,六部官员,吏部侍郎吴中,户部尚书解缙,兵部尚书赵勉,刑部尚书杨靖,右都御史沉吟……
所有的大臣,悉数聚集在奉天殿。
朱棣一身龙袍,端坐正中。
他面色凝重,看不出喜怒,等到群臣朝拜之后,朱棣缓缓道:“解缙,你先出来。”
“微臣在!”解缙躬身答道。
朱棣又道:“前些时候你提议改漕运为海运,到了如今,你有什么更深一步的看法没有?”
“有!”
“讲!”
“是!”解缙顿了顿,朗声道:“我大明南北物资交流,仰赖水运,其中运河尤其重要。永乐三年之前,江南需要输送400万石漕粮到北方,供应北平以及九边需要。迁都之后,每年保守估计,要增加两百万石粮食。这还不包括平定了鞑靼之后,广阔草原的开支。如果全都算起来,一年南方输运的漕粮要增加一倍!”
“足足一倍啊!”
解缙陡然拔高了声音,“朝中诸公,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整条运河的负担,要足足增加一倍不止啊!”
朱棣听解缙说到这里,又扭头看向了柳淳,“柳卿,解缙说了向北输送漕粮,你就说说向南输送物资,毕竟这块你最熟悉。”
柳淳忍不住老脸泛红。
利用漕粮空船,向南输送物资,这是他想出来的办法,在当年绝对是顺风车,十分节省财力……可经过了这些年的发展,北方的物资也越来越多了。
首先就是钢铁、煤炭、木材,这三大项,构成了北货南运的重点,此外,像水泥,活牲口,大豆,高粱,也是大宗货物。
仔细计算下来,北方向南输送的货物同样惊人。
正常情况下,运河已经是超负荷运转,如果遇上了干旱,或者船只事故,整条运河,南来北往的船只,都要受到影响,后果十分可怕。
“去岁大军北上巡边,对付鞑靼。期间十几万人北上,调度军需粮草五百万石、对于原本的运河雪上加霜。为了能按时将货物运到北方,运河沿线征用了一百五十万民夫,还有十万辆马车。”
河道不够用了,就要百姓用肩膀扛,用车拉。
在整个过程中,损耗的物资超过五成,耗损的民力何止一倍。
“这些年,漕运压力增加,户部方面应对漕运不足的办法只有一个,就是不断拨钱,不断拓宽运河,疏浚泥沙。”
柳淳朗声道:“运力不足,扩充运力,看起来是针锋相对。可实际上运河受限于地理环境和气候因素,水量不足,泥沙淤积严重。说白点,就是想增加运力,也无从下手。白白浪费投资罢了,也不能说白白浪费,而是被那些贪官污吏给盘剥漂没,中饱私囊了。”
……
柳淳和解缙的话,相互印证,一个更明白的结论出现了。
漕运和海运之间,根本不是选择题。
快速发展的经济要求必须淘汰低效的河运,如果继续下去,不但浪费财赋,制约物资交流,对运河沿岸的百姓来说,更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朕这里有一份密报,介绍了一个山东家庭的情况。永乐元年,五丁抽一,参与疏通河道,到了永乐二年,由于降水不足,水位下降,不能通行大船,征用民夫,协助转运小船,五丁抽二。等到朕北上迁都,全家四个兄弟悉数被征调,一连忙了四个月。当他们回去的时候,老父已经卧病在床,家里的几十亩田,来不及耕种,四兄弟不得不借债救治老父。”
朱棣说到了这里,拳头握得紧紧的。
“你们或许会说,朝廷征调民夫,已经给了报酬,怎么还会如此?”朱棣沉吟道:“两个原因,其一,运河承载能力太小,其二,朝廷需要的民夫太多……归结起来,负担都落在了普通百姓身上。那些贪官污吏,更是以次充好,将陈年的粮食发给百姓,这些粮食根本换不到钱。有的百姓不满,结果就被官府定罪,直接给抓了起来。还,还有被发配去了东番!”
朱棣切齿咬牙,他是需要人手开发东番岛,种植甘蔗。
但是不能诬陷好人,把无辜百姓给送去啊?
尤其不能忍的是这帮官吏在发配的时候,都把朱棣抬出来,说这是天子意思,本该是死罪,结果法外开恩,去东番岛种甘蔗吧!
老百姓很难弄清楚怎么回事,他们求告无门,最后只能把账算在了朱棣头上。
替这帮贪官污吏背黑锅,朱老四简直要抓狂了。
“朕躬有罪!”
这四个字从朱棣的嘴里说出,所有文武大臣,包括柳淳在内,都忍不住跪倒。
“陛下勤政爱民,皆是臣等无能,请君父责罚!”
朱棣摆手,“朕有罪,朕罪在行事急躁,罪在没有仔细了解清楚状况,民力终究有限。南北物资输运,靖难之役,迁都北上……这么多事情,南来北往,压力都落在了这条河上,都落在了沿着运河,几百万的生灵上面。运河有近百万民夫。又要额外征用百万人。多的时候,有两百万人在这条河上忙碌。可是在河的两端,依旧有堆积如山的货物,需要运输。”
“这不是靠着朕的旨意能解决的事情,说到底,必须寻找新的办法来取代漕运……朕身为天子,未能察觉,就是失职。朕身为天子,要向百姓下诏罪己。至于尔等臣工,也必须反躬自省。”
朱棣习惯性地起身,在群臣面前来回踱步。他的步伐很重,每一下都像踏在心头一般。
“科学!必须尊重科学!”
朱棣一开口,柳淳差点喷了,皇帝陛下,咱能认真点不?
哪知道朱棣绷着老脸,格外认真。
“朝廷决策,必须要讲究科学。不能光靠着想象。朕身为天子,最不应该的就是盲目施压,必须充分论证,拿出可靠的方案,才能决策。”
“至于你们臣子,既不能朕说什么,就不顾一切去冲,也不能天天嚷嚷着为国为民,结果什么事情都不做。”
“总而言之,咱们君臣都需要反思,都要尊重科学。”
朱棣这一番罪己表态,还真是情真意切,发自肺腑。
不管做什么事情,都有客观规律摆在那里。
人力有限,没法逆天。
从靖难之役算起,连续几年的时间,漕运承担的压力一年比一年大,这不是咬咬牙就能挺过去的事情。
朝廷虽然不会免费征用民夫了,但是给的报酬,也仅仅是让百姓在农闲时候,乐意出来劳动罢了。
连续高强度征调民夫,连田地都顾不上。
他们怨声载道,对朝廷不满,痛骂皇帝,仇恨奸臣。
结果被明教利用,他们煽动运河沿线的农夫船工,一起造反。很多百姓就被他们裹挟。
不只是东昌府,整个运河沿线,就连扬州一带,都出现了乱局。
“立刻下罪己诏,宣布暂停运河沿线民夫征用,针对永乐改元以来,所有服役民夫,超过一个月的,提供两倍补偿,三个月以上的,提供三倍补偿。下令各地衙门,必须将补偿送到每一户的百姓家里,要亲自向百姓解释,赔罪。这笔花费,由朕的内帑出。”
朱棣平素抠门不假,可真正到了需要花钱的时候,那是半点不含糊。
“再降旨应天,今年的漕粮,七成走海运。要尽量爱惜民力。”
“吾皇仁慈,万岁万万岁!”
面对黑压压的文武群臣,朱棣没有半点轻松,“如今运河两岸,明教逆贼裹挟数以万计的百姓造反,被攻击的州县多达十几处,不少城池被攻陷,官吏被杀戮。朕对百姓有怜悯之意,爱民之心。可是对这些逆贼,没有半分仁慈可讲。传令禁军,即刻调遣神机营和五军营,出兵五万,镇压乱贼。凡是跟明教勾结的官吏商贾,一律杀无赦!”
一篇罪己诏,一道平叛令,朱棣伸出了两只手,就看这两手管不管用了……
第729章 挽回民心
“诸位叔父,当下明教逆贼煽动运河沿岸百姓造反,父皇既要安抚百姓,又要镇压叛乱,太不容易了。”
朱高燧斜靠着太师椅,将两条腿搭在前面的条案上,十分慵懒安逸,这是他跟徐妙锦学来的,很有气势。
在他对面,几位宗室藩王,包括齐王、岷王、庆王、肃王、蜀王等人,纷纷咬牙切齿。恨不得把朱高燧给撕了。
你个小兔崽子,也敢跟我们装蒜摆谱儿,信不信老子抽死你?
当然了,这几位也就是想想,此刻的朱高燧还真不是他们能惹得起的。
左宗正一职落到了朱高燧的头上,他就有了生杀予夺的权柄。宗室亲王表现如何,他说了算,谁家的孩子要承袭爵位,也要他点头。
也不用别的,光是拖着,就能让你牙根痒痒,无话可说。
别的不说,秦王一系,曾经同样支持朱棣靖难,结果到了现在,秦王府都没有人承袭爵位,只能不尴不尬地等着。
这就是宗人院的权力,不服不行的。
“赵王殿下,眼下国家困难,我们心知肚明,大家伙都愿意替陛下排忧解难,只不过我们势单力薄,做不出什么事情啊!”齐王仗着年纪大,率先耍赖了。
朱高燧把眼睛一瞪,慢悠悠道:“是吗?我怎么听说,诸位叔父在皇家银行还有不少股份啊!”
“殿下,你是什么意思?”
岷王豁然站起,怒视着朱高燧,冷冷道:“以皇家银行的股份,换取我们的封地、兵马,甚至是俸禄……这是当年陛下承诺的,白纸黑字摆在那里。我们这些人,除了这点股份,就没有别的东西了。四哥不能这么不讲情面,他总不能不给我们这些兄弟一条活路吧?”
“对,没错,朱高燧,你一个小辈,竟敢如此欺负我们,上哪说得出道理去?”
诸王单打独斗,干不过朱高燧,只能联合起来,一起喷,大家伙指手画脚,纷纷指责。
可朱高燧自从得到了老爹的关爱,胆子爆棚,他才不怕呢!
“诸位叔父,你们咬死了父皇当年的承诺,我也不否认。可我要提醒你们,当年皇家银行是多少股本,现在又是多少?”
“我可告诉你们,这几年的功夫,大力兴学,鼓励工商,如今又要改革财税,施行一条鞭法……什么意思你们不会不明白?往后每年都要增加两三成的货币,你们手握着皇家银行的股份,莫非也想要这笔钱吗?”
齐王挺直胸膛,大声嚷嚷道:“怎么不行?民间办个作坊,兄弟合股,赚了还要大家分,怎么到了皇家银行就不行了?”
“哈哈哈!”朱高燧仰天大笑,“叔父还真就说对了,皇家银行就是不行!你们也想跟我爹肩膀一样齐吗?”
“这个……”诸位藩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直没说话的蜀王终于站了出来,他咧着嘴苦道:“赵王殿下,我们当然没有那个胆子,皇家银行乃是朝廷公器,确实不该被外人染指。不过我们这些人已经不剩什么了,总不能让我们上大街要饭去吧?”
齐王也道:“就是,别把人逼急了,大不了我拿个破碗去午门站着,到时候看看谁丢人!”
“你去!”
朱高燧可不怵他,“现在就去,你看侍卫打不打你?”
蜀王连忙摆手,“别动气,咱们好好想办法,事情总要解决的。”
毕竟蜀王的面子要大一些,大家伙总算安静下来。朱高燧背着手,痛心道:“诸位叔父,我就不明白,你们怎么就想不通呢?我真是一片好心啊!皇家银行要增发货币,要施行一条鞭法。到时候资产负债表势必膨胀到一个难以想象的数字。你们手握股票,就不觉得烧手吗?”
“我现在劝你们让出来,还能换点东西。若是现在不让出来,那些言官会放过你们?人家动手,不但什么都不给,还会顺便送你们一个罪名。到了那时候,我看你们怎么办?说到底,我是一片好心,可我的好心竟然成了驴肝肺,你们也太让人失望了。”
这帮人被朱高燧骂得,还有那么一点服气了,这孩子说的不是没道理啊!
至于朱高燧,则是心中狂笑。
过去他真是把聪明用错地方了,跟那些成精的人斗,不吃亏才怪呢!换成了一堆凡人,他的战斗力立刻就上来了。
“我也不让诸位叔父吃亏,咱们现在让出股份……我爹那边会溢价两成收购,也就是说,你们立刻会多一大笔钱的!”
齐王翻白眼了,别把我们当傻子好不,溢价两成,等过两年,股票价格会翻倍的,而且还会翻好多倍!
“是,溢价两成,你们还不满意,但是你们想过没有……这次把漕运改成海运,需要多少码头?需要多少海船?整个经济的中心都变了,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几位藩王面面相觑,他们哪知道啊?
“愚蠢啊!多简单的事情,我就这么说吧,很有可能,某个小渔村,一夜之间,就变成了一座繁华的大都市。咱们现在拿钱出来,投资这些地方,过几年之后,收益只会比皇家银行还高。”
“而且还能成立商行,船队,货站,酒楼,客栈,钱庄,保险……这多多少行业,多少位置?你们都是一大家子人,而且子孙繁衍会越来越多,有了这些位置,就算他们不争气,也能安稳过日子,岂不是比握着让人眼红的皇家银行股票来得好一万倍?”
……
“父皇,师父,你们都在啊!”
朱高燧手捧着七份约书,乖乖送到了朱棣面前,扣除宁王,代王和谷王,仅剩的七份股份悉数拿了回来,从现在开始,皇家银行就彻底成了朱棣一个人的了。
“你小子还挺机灵的,知道把这个拿回来!”
朱高燧憨笑道:“还是父皇给的机会好,把宁王处置了,他们敢不给吗?”
朱棣哼了一声,“自作聪明,那都是你叔父,我们兄弟情深,他们不犯错,父皇岂会处罚他们?你这话传出去,让外人怎么看父皇?”
还能怎么看?反正大家伙心里都有数!
朱高燧暗戳戳低着头,不说话,可脸上满是得意。
朱棣又岂能真正怪他,只是这些股权收回了,却也不是他的了。朱棣沉吟良久,一把扔给了柳淳,顺着袖子里还扔出了一份。
“从今天开始,皇家银行只是名义上属于朕了,就像这天下一样,名为朕的江山,可实却不是朕的。”朱棣言语之间,难以掩饰的懊恼。
柳淳忙笑道:“陛下,舍得舍得,陛下舍出了股份,却得到了民心,说到底,陛下才是真正的万民君父,爱民如子,臣五体投地……”
“行了!”
朱棣摆手,“柳淳,你往后别说拍马屁的话,陈词滥调,一点都不走心,朕听着也烦。朕现在就问你一件事,明教之乱,几时能够平定?”
“回陛下,容臣说句过分的话,这世上钱解决不了的事情不多!”
当柳淳将皇家银行交给朝廷之后,整个文武百官都惊呆了。
我的老天爷啊?
这是真的吗?
陛下居然把最值钱的皇家银行交出来了?
怎么感觉活在梦里啊?
解缙最先清醒过来,他跪在地上,以头杵地,磕得脑门都肿了,也没有察觉。他涕泪横流,“吾皇圣德,陛下万岁!”
身为户部尚书,虽然接任不久,但是他也了解银行的价值。
财政立竿见影,金融润物细无声。
这二者就是一阴一阳,合在一起,才能成为大道!
从此户部手握神器,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狂喜中清醒过来,解缙立刻下令,拨出三千万专项资金,用来补偿运河沿线民夫的损失。钱拨下去了,解缙又补充了一条。
要求各地衙门,所有官员,必须亲自带着钱下去,一个村子一个村子发钱,任何地方官吏,不准在衙门里待着,必须亲自下到民间。
对于解缙的安排,柳淳大为满意,他调动锦衣卫,全力监督,对那些怠惰,散漫,挪用公款的官吏,绝不客气。
很快的时间,齐鲁大地,运河沿线,各个村落都出现了奇怪的景象,官府老爷捧着钱,陪着笑脸,深入一个个的村寨,将赔偿款项交给百姓的手里。
这是疯了吗?
官老爷怎么这么和气了?
还给老百姓发钱?
过去不都是他们收钱,几时见过回头钱?
“乡亲们,这都是陛下让的,陛下说了,为了保证漕运,你们都吃苦了,这是陛下补偿大家伙的。”
在短暂的沉默之后,无数百姓跪倒地上,激动落泪,高呼万岁。
每到一处,全都如此。
过去百姓日子过得太苦,对朝廷都有一口怨气,如今朝廷愿意纠正,还拿出了足够的诚意,百姓的气都消了,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当官员从一个村子离开,刚走出没有五里远,突然一个小老头追了上来,他气喘吁吁,“大人,草民不能不说了……俺有个儿子,他去年回家的时候,跟俺说他保护一个了不起的人物,是他们的大龙头,还不让俺说出来。”
官员一愣,忙惊问道:“老先生,你儿子在哪里?那个大龙头在哪里?”
“俺知道,俺愿意带路!”老汉认真道。
第730章 唐赛儿的转变
鹅卵石铺就的小路,通向幽深的院落,硕大的槐树撑开头上的华盖,宛如一柄巨大的伞,遮盖了半个院子。
粗粝的树干上,两只慵懒的猫,有一声没一声叫着。曾经的铲屎官太不负责了,动不动就消失不见。所以两位猫主子很明智地弃暗投明了。
它们俯视着不远处的窗台,一张小桌,两个少女,在盯着书稿,仔细阅读。
“这就是大明律啊,怎么会这么多?”兰欣烦躁地抱怨着,草原上的律法从来都是很简明的,只要一张羊皮,就能写清楚。
比如一个贵胄杀了一个奴仆,只要赔偿三只羊就可以,一头牛能换十个奴隶,欺骗主人要被割去舌头,窃取主人财物就要被锯掉一条胳膊……
兰欣从来不担心这些法令的问题,因为她是黄金家族的人,身上流着尊贵的血液,在那些奴隶和部众中间,她就是绝对的主宰。
只不过在大明,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朝廷禁止私刑,不准买卖人口,不准逼良为娼……”唐赛儿仔细阅读着,清秀的眉头紧紧拧在一起。
“这,这是真正的大明律吗?不会是骗我的吧?可为什么要骗我呢?根本没有道理啊!”
她陷入了强烈的怀疑之中,正巧,李无瑕给兰欣送来了点心,顺便来瞧瞧她学得怎么样了。
“我就是觉得东西太多了,干嘛不简单一点?偷东西就砍去手掌,奴隶逃跑就剁去大腿?”
李无瑕并没有意外,尽管兰欣长得乖巧可爱,但是她从小到大接触到的东西,和大明还是太不一样了,完全就是两个世界。
“法令的核心在于教化,除了少数万恶不赦的罪行,必须处死之外,其余的罪过,都尽量不会伤害人的肢体,因为一旦砍下去了,就再也没法长出来,就算有心悔悟,这辈子也都毁了。所以对于朝廷来说,是希望挽救百姓,而不是去残杀子民。”
兰欣托着下巴,若有所思,唐赛儿低垂着头,眼珠转了转,突然低声道:“是……真的吗?朝廷真是这么想的?”
李无瑕瞧了瞧瘦削的小女孩,深深吸口气,柔声道:“我知道你或许并不相信,觉得朝廷存在恶意。没有人能否认,在这个偌大的国家里,到处都存在着贪官污吏,有很多盘剥百姓,敲骨吸髓的贪官,还在把持一些衙门,还在逍遥自在,为所欲为。但是,你能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彻底杜绝这一切吗?”
唐赛儿嘴唇动了动,最终没有发出声音。李无瑕却笑了,“你不会想说有弥勒降世,明王重生,就会出现一个大同世界,从此之后,没有任何的苦楚,只剩下无边的欢乐吧?”
唐赛儿紧咬着嘴唇,一双眼睛来回转动着,李无瑕突然伸手,拉起小丫头,“随我来。”她们到了花园的后边,在这里有十几头肥硕的大猪,正在晒太阳。
没有办法,肉价太贵了,连柳府也要自己养猪吃肉,不为了别的,省钱而已。
李无瑕伸出手,笼罩着猪圈的方向,笑呵呵道:“此地就是我的掌中佛国,生在其中的生灵,只有欢乐,无有诸般苦厄,远离劫难。吃饱,穿暖,安然,欢乐……我就是这方世界的主宰,我给这些生灵讲经说法,给它们行云布雨,天破了,帮它们补上,地漏了,给它们填平。不过是我一个神佛,还请来其他神佛,一起看望生灵,讲述无上法门,教导他们脱离苦海猛地办法……”
李无瑕一本正经说着,兰欣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肚子都疼了,“师娘,你就是想吃肉,还说这么多干什么啊?”
李无瑕绷着脸,没有反驳,而是笑呵呵看着唐赛儿。
小丫头仔细咀嚼,突然,她浑身颤抖战栗,不敢置信地盯着李无瑕,然后又冲到了猪圈旁边,盯着这些悍然熟睡的大肥猪……“难道……我们就是这些可怜的猪,我们都被骗了?”
“或许比猪还要不如吧?毕竟这些猪吃饱了就睡,受苦的只是挨刀的那一刻罢了。”唐赛儿想起了自己的姐姐,她长得更漂亮,更有灵性,她怎么都学不会的刺绣乐器,姐姐一上手就会了,没有多久,就能十分精通。
她还会诗词歌赋,还懂得琴棋书画,如果生在普通人家,她就是标准的大家闺秀。很可惜,她落到了明教的手里,他们教给姐姐这些本事,是让她去勾引那些官宦子弟,用通身的本事,去套取消息,帮着那些明教的上层躲过朝廷追杀,继续逍遥快活地享受好日子。
自己没有才华学那些东西,从记事开始,就被逼着学习杀人的本事,她挨过无数的毒打,身上总是新伤接着旧伤。
她十岁那样,管教自己的师父用椅子砸她,愣是把椅子腿砸断了……那一次她在柴房里躺了三天,是那个叫林三的少年救了自己。他冒死通报姐姐,姐姐有一身的本事,是套名门公子的利器。
姐姐以死相逼,她才活了下来。
真是可笑,难道她一直都活在骗局之中吗?
她们就是那些人豢养的牲畜?
为什么要这么对待她们?
大颗大颗的泪水,从眼角流淌下来。她蹲在地上,无声抽泣,两个肩头不停抖动。李无瑕知道,这种哭法最是伤身不过了。
她轻轻拍了拍唐赛儿的肩头,柔声道:“我方才说了,朝廷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大明律法只能尽力保护每一个人,但总归有法外之地。明教就是利用这些地方生存,他们欺骗百姓,裹挟信众,利用大家的仇恨愤怒,来攫取自己的利益,这就是他们的真面目!”
唐赛儿抽泣道:“难道就没有办法对付他们呢?”
“有!”李无瑕道:“现在朝廷就在做,朝廷拨下了数以亿计的资金,在各地兴学,推广科学,教化百姓。让年轻人读书明理,掌握一技之长,有了这些本事,就能赚钱养家,过安稳舒适的日子。”
“我想你一定听过很多均贫富的说法吧!生而为人,为何贫富不均,为何有人田连阡陌,有人却没有立锥之地?”
“历代以来,都有人以此鼓动百姓造反,也颇有效果。可我大明朝不一样,太祖皇帝给天下人授田,抑制豪强,到了晚年,又推行均田令,等到永乐天子继位,更是继续推动,让天下百姓公平地拥有土地,承担税赋。这还仅仅是一个很浅薄的公平,等到教化大兴之后,百姓都能接受教育,有一技之长。靠着本事,多劳多得,那又是一种公平……”
李无瑕帮着柳淳执笔编书,对于丈夫的主张实在是太了解了。
她滔滔不断,唐赛儿听得都傻了。
为什么她知道的大明朝,跟李无瑕所说差别那么大?要真是像她说的这样,简直比什么明王降世的极乐净土还要好千倍,万倍了!
这是真的吗?
实在是太难接受了?
“没有什么事情是可以一蹴而就的,我说的的确都是朝廷想做,还有正在做的,陛下推动变革的决心无可动摇。现在的大明,最需要的就是每一个人都站出来,使出自己的力量,去推动,去改变,只有这样,才会越来越好。自己不出力,光想着坐享其成,那是行不通的。”
唐赛儿吃惊地瞪大眼睛,“每一个人?我……算吗?”
“怎么不算?”
李无瑕道:“你还年轻,又能主动告发明教的企图,不管是辅国公,还是我们,都希望你能想清楚,跟过去告别,做一个普通快乐的女孩子,”
李无瑕的眼神充满了柔和的光,唐赛儿的心砰砰乱跳,过去那些人都教自己去憎恶,去怨恨,去杀戮,凡是跟明教作对的,都要杀戮干净……或许真正需要被杀掉的,应该是他们吧?
唐赛儿用力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然后认真对李无瑕道:“我想告诉你们一件事,我知道那个女人的下落,就是她训练女孩子,去勾引达官显贵的,我可以帮你们抓到她……这算不算我出力气?”
……
大军平叛的步伐已经展开,柳淳每天都能接到捷报。
东昌府的韩家已经悉数被抓,锦衣卫找到了秦书吏的尸体,不光是他,还有夫人和两个孩子……一家四口,悉数被杀。
那些明教的贼人竟然把秦书吏的尸体吊起来,充当靶子,当取下的时候,胸膛上还插着几十支箭。
“这些可恶的畜生!”
柳淳狠狠一锤桌面,怒道:“传我的命令,凡是参与杀秦书吏的人,一律斩杀,不接受投降!”
手下急忙去传令。
柳淳在值房里烦躁地走来走去,他越来越清楚了,所谓明教,其实就是江湖,这帮人隐藏在三教九流之中,他们可以打着明教的旗号,也可以打着白莲教,弥勒教的旗号!
但是万变不离其宗,唯有抓到明教的核心,才能彻底摧毁他们,可问题是要抓住这些比耗子还狡猾的人,何其困难啊!柳淳皱起了眉头……
第731章 拯救,从女学开始
“老爷,唐赛儿愿意帮忙,是她主动提出来的。不过那孩子有个要求,想要老爷答应。”李无瑕慢声细语道。
柳淳面色不变,淡然道:“你知道我的脾气,是不会受人威胁的,一个小丫头更不行!”
李无瑕摇头,“不是威胁,而是请求,她希望在解救出其余女孩的时候,老爷能庇护她们,让这些女孩有个安身之处。”
柳淳眼珠转了转,突然笑了,他这一笑,事情就差不多了。
“你看这样如何,我打算成立个女学。”
“女学?”
柳淳点头,“没错,就是女学。明教把女孩子当成工具,那我们就把女孩子培养成人才,把她们从明教手中夺回来,不光是她们的人,也包括她们的心,我们还要让这些女孩子有机会过上幸福的生活。”
李无瑕略微沉吟,柳淳所说的前景当然美好,可问题是能做得到吗?
“老爷,让女子读书上学,本就是很麻烦的事情。而这些女孩又是明教手里的,她们拥有很悲催的过去,又被灌输了太多的东西的,对朝廷充满了敌意,想要挽救她们,难得可不小啊!”
柳淳满脸带着笑,反问道:“这么说你是想放弃了?”
“什么意思?”
李无瑕很吃惊,“老爷,什么叫我打算放弃啊?”
柳淳坦然道:“既然是成立女学,那当然是你们想办法了,总不会让我去女学讲课吧?”
“我们?”李无瑕迟疑了,“我们是包括大姐和小妹?”
“你要是有本事找更多的人,我也支持啊!”柳淳很坦率道。
李无瑕迟疑了片刻,终于消化了柳淳的话,她瞬间激动起来,兴奋的脸上泛光,“老爷,我们真的能抛头露面啊?”
柳淳更无语了,“我几时要把你们锁在家里的?你知道的,作为一个好的老板,必须压榨每一个工人的剩余价值。你不是把唐赛儿都劝过来了!这就是你的本事,放着人才不用,我脑子坏了不成?”
对于柳淳的话,李无瑕是半点都听不进去了,她完全陷入了兴奋之中。
说实话,嫁给柳淳之后,她除了帮着丈夫整理一些书稿之外,几乎没有任何的事情可做,闷在家里。虽然相比很多贵妇,她的生活算是充实的,可毕竟还是太单调了。
女学!
教导一群问题女孩!
这太有趣……呃不,是有挑战性了!
李无瑕激动到浑身战栗,急匆匆跑出去,不一会儿蓝新月和徐妙锦都被惊动了,“怎么样,你们想当女先生不?”
蓝新月迟疑道:“听着有趣,可,可我不知道教什么啊?”
“这个简单,你教弓马骑射啊!”
蓝新月瞪了李无瑕一眼,“你怎么也胡说八道起来了?一群女孩子,学什么弓马骑射啊?”
李无瑕忙掩口笑道:“大姐,我的意思是军训。”
“军训?”
“对,就是要用严格的训练,把明教灌输给她们的东西从脑袋里赶走。”
蓝新月笑了,听着很有趣啊!
“成,我答应了。”
徐妙锦急忙凑过来,“那我呢?我能干什么?”
“你的用处可大了,你会那么多东西,可以教给她们一技之长,作为以后谋生的手段啊!”
徐妙锦满意颔首,“太好了,我们都有事情了,你打算干什么?”
李无瑕笑道:“我吗……自然是女学山长了!”
蓝新月和徐妙锦互相看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道:“你太过分了!”
“过分?那你们可以不参加啊!”
“敢把我们排除,你更过分!”
这仨女人大眼瞪小眼,终于在笑声中,实现了愉快地分工。李无瑕如愿以偿,当上了山长,可是真正做起来,李无瑕发现实在是太麻烦了,她需要准备的事情太多了。
首先就是学校的选址。
“就是这里了,离着京城不远不近,风景也挺好的。”李无瑕指定了一片区域,跟在她后面的朱高燧都哭了,“师娘,能不能换一处啊?”
李无瑕瞪了他一眼,凶巴巴道:“赵王殿下,是你主动说要帮我的,怎么,舍不得花钱买地?”
朱高燧苦兮兮道:“不是舍不得,这块是我爹选的猎场,买不下来啊!”
“陛下的?”
李无瑕眼珠转了转,突然笑了,这可太好了,别人的还要花钱,朱棣的地方,一文钱都没有,回头还要他出点经费。
我们这是替天子分忧,不给钱没道理啊!
“地方有了,接下来就是校舍建材,走吧!”
李无瑕直接去了市场,转了一圈下来,挑了一家门脸最气派的。
“给我准备五千桶水泥,二十万块砖头,还有足够盖一百间房舍的材料,限时三天,给我送到了,少一点都不行。至于钱吗……”李无瑕扭头,笑呵呵道:“赵王付!”
朱高燧连忙点头。“我付,都是我付,记我的账上。”
从建材市场出来,又去家具市场。
“暂时订二百套桌椅,要用最好的木头,不许偷工减料,听到没有!”
这回不用李无瑕交代了朱高燧直接承担了开支。
“女孩子还有穿得漂亮点,给我来五百匹碎花布,二百床新棉被,四百双绣花鞋……还有餐具,木盆,小镜子,小梳子,胭脂水粉……”
“对了。这是女学,要有笔墨纸砚,要有书籍,还要准备个图书馆,实验室……”
李无瑕每念叨一样,朱高燧的心就跟着下坠,最后简直坠到了地狱。
我的老天爷啊,这也太贵了吧?
每一样看似都不多钱,但是加起来,就是个天文数字,足以让他蹲在有门的厕所里,放声痛哭了。
“师娘啊,我现在才知道,父皇兴学有多不容易,这钱太不扛花了。”
李无瑕才不听他叫穷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敲了藩王的股份,然后又拿着他们的钱,去投资码头,结果你小子占大多数股份!”李无瑕冷哼道:“你坑别人也就算了,蜀王妃可是你大师娘的姐姐,你小子心都黑了,怎么连自己人也坑?”
朱高燧连连摆手求饶,“师娘,这不怪我啊,我总不能光收其他人的,蜀王排除在外吧?没有道理啊!”
“别给我说道理,我这儿都是倒过来的理儿!你小子发了不义之财,我替你破财免灾,要不然就等着你大师娘扒了你的皮!”李无瑕笑呵呵道。
朱高燧的脸垮下来了,这几个师娘就没有一个省油的灯,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招架的。
“我忍倒霉了还不行?”
“不!”李无瑕摇头道:“你每个月再出三百文,给女学生员当零花钱。”
“才三百文?”朱高燧忙不迭答应了。
“我说的是每个人三百文,你最好祈祷救回来的少一些,不然开支可大了!”
朱高燧差点一屁股坐下,不愧是一家人,师父给老爹挖涨俸禄的坑,也是这个套路,你们老柳家的人都是铁算盘,我是弄不过你们了。
逛了一整天下来,李无瑕已经把女学需要的东西,大致筹备妥当。朱高燧盘算了一下,差不多花了十万贯,还不多,在承受的范围的之内,只要别再增加就好。
他陪着李无瑕回来,结果刚到了柳府的门口,一驾带着凤纹雕饰的马车让他感到了事情不那么简单……
“大姐,我们打算办女学,可不只是为了明教的事情,事实上我们打算摸索出一套女子教育的办法出来。男主外,女主内。一个父亲有多高深的学问,孩子未必能得到多少。可若是母亲有学问,孩子就不会差。所以说,在兴学这块,多培养女孩子,是更划算的。”
徐妙云耐心听着,“小妹啊,你说得很有道理。奈何现在从上到下,都是男人说了算。原本连农家子弟入学都反对呢!更别说女孩子了。”
“所以就要有人做表率啊!”徐妙锦鼓动道:“大姐,你可是母仪天下的皇后,难道就不为了这些女儿做些事情?”
徐妙云笑了出来,她用手点指徐妙锦的小脑袋,“绕了一大圈,不就是想让大姐出钱吗?这钱……”
徐妙云还没等说完,正好看见了李无瑕和朱高燧回来,徐妙云笑了,用手指着朱高燧,“这钱……让他出!”
朱高燧直接趴下了,“母后啊,孩儿都出了好些钱了,没有别的了。”
徐妙锦忙道:“怎么没有了?女学还缺少先生呢!总不能让我们几个天天钉在学校吧?这女学的先生要学问好,还要人品好,尤其是不能乱来,万一传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可就成了天下笑柄了。”
徐妙云正色道:“小妹说得对,燧儿,延请名师这件事情你负责,记住了,不要怕花钱!女学,无论如何,也要成功!”
完了!
老娘一锤定音了。
众所周知,朱棣交代的事情,那是可以打折扣的,就算没完成,还能找人救命。但徐妙云的话,只有百分之一百二十完成,否则谁也救不了他!
只能祈求解救失败,或者没救回来几个人,老天开眼啊,救救你的孙子吧!
就在朱高燧祈祷的时候,外面于谦跑了进来。
“好消息,好消息啊!锦衣卫大举出动,足足救回来三百多人,还俘虏了一个明教的女头目!收获颇丰,百姓都欢迎锦衣卫归来呢!”
又要追加投入了,朱高燧眼前一黑,直挺挺昏过去了……
第732章 明教的名册到手
“大人,郁新那个老相好的让我们给拿下了!”
千户杨浩喜滋滋向柳淳汇报,他凑到了柳淳近前,一脸怪笑,“大人,按说这女人都年过四十了,可竟然像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皮肤那个白啊……”
“咳咳!”
柳淳忍不住咳嗽道:“你莫非想要弄到自己的家里不成?”
杨浩吓坏了,忙摆手道:“我可不敢。大人,我听说这个妇人是妖女,她驻颜有术,是因为经常喝女孩的血。”
“血?”
“对,据说那什么血……有着无与伦比的功效,能够起死回生,延年益寿,青春永驻,时常服用,能长命百岁,下官觉得八成是真的,所以想介绍给大人,您看……”
“住口!”
柳淳气得一拍桌子,他已经知道是什么玩意了,差点吐了。
“杨浩,我可告诉你,那些都是无稽之谈。也不要拿出来恶心人,你告诉下面,作为一个锦衣卫,首先就要不信邪,不胡来。你们谁要是沾染这类妖妄的事情,可不是去东番岛种甘蔗那么简单。我把你们都送去美洲,卖给食人部落!”
“啊!”
杨浩吓得脸色惨白,连连告饶。
“大人,实不相瞒,小的们就是搜到了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有书籍,有药方,还有乱七八糟的工具,更有许多丹丸药物,据说都是用最珍贵的材料炼制的,功效非凡,下官还琢磨着要献给大人……”
“烧了!”
柳淳冷冷道:“通通都烧了,一点别留着!”
柳淳态度格外坚决,杨浩吓得连忙去通知,结果走到了门口,又让柳淳叫住了,“你听着,从下个月开始,要定期组织锦衣卫,去北平的科学实验室,学习观摩,尤其是你们这些当千户,百户的,更要好好学,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
杨浩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嘴巴子,本来想讨好,结果碰了一鼻子灰不说,还要上课学习,回头那帮弟兄们还不定怎么骂自己呢!
“你这个妖妇,真是害人不浅!你赶快招供,不然小心皮肉受苦!”
挨了柳淳一顿臭骂,杨浩再也没有半点怜惜之意,化身凶猛的摧花夜叉,手里提着皮鞭,狞笑着叱问。
妇人紧闭着双目,根本不说话。
“好啊,你装死,看老子不打死你!”
他举起鞭子,狠狠抽打。
鞭子落在妇人身上,生牛皮裹着铁丝,一鞭抽下去,就是一道血痕,一鞭接着一鞭,妇人的衣服被抽碎,洁白的皮肤上面,横生出许多狰狞的伤口,鲜血溢出,皮肉开裂,好不凄惨。
奈何妇人紧闭着眼睛,居然半点不叫痛,不求饶!
还真有点贼骨头!
“换大刑,老子不信了,今天还撬不开她的嘴巴!”
杨浩拿出了十八般刑具,从皮鞭,夹棍到钉板,一样不少,挨个在女人的身上使用,从早上一直打到了傍晚,妇人昏死了好几次,愣是不开口,把杨浩都吓坏了,这么打下去,非要出人命不可,该怎么办啊?
堂堂锦衣卫太保,此刻也是头大了。
……
“从今天开始,这里就是你们的临时住处,现在的条件苦一些,等学堂那边都修好了,也就好了。先四周瞧瞧,回头去清洗干净了,到了中午,给你们做好吃的,算是入学宴了。”
一位微胖的大婶笑呵呵道。
李无瑕是希望多找一些女先生来教导,奈何女子读书的不多,愿意来教学生的就更少了,而且还是一大群问题学生,没法子,只能暂时请一些德高望重,人品过硬的人来教导。
不过她很细心配属了一群生活方面的辅导员。
这些老大娘可不是寻常人物,在多年以前,抓捕的北元皇族贵胄,就是她们负责管理的。上至皇帝,下到文武高官,让这帮农妇摆弄得明明白白。
“夫人放心吧,说到底还是一群小妮子,明教那些妖人再厉害,还能比得过辅国公的传授的本事?”
老大娘们那叫一个信心十足,她们管这些丫头,就是四个字:一视同仁!
这里面有的是按照大家闺秀培养,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说,还给缠足裹脚,三寸金莲都不够,一定要裹成二寸多的小脚。
“真是造孽啊!哪有这么折腾人的!”
老大娘们的第一件事就是给女孩子除去裹脚布,更有甚者,不光裹脚,还要裹腰,把身形勒得细瘦苗条。
长久下来,几乎个个体弱多病,十足十的多愁多病身,也不知道那些达官显贵想什么,竟然会痴迷这些病美人,可见他们的脑子也坏了!
老大娘们解开了女孩子们的束缚,给她们展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虽说这男女有别,可咱们也不能真的自甘堕落。就拿我们白羊口的妇人来说,好些都投资作坊,手下管着成百上千的男人哩!”
“你们只要好好读书,学到了本事,以后一样能自己做主算,干嘛非要取悦别人,成一群老货的玩物?这大好的年华,还没开始就结束了,值得吗?”
这些老太太们深知一次两次,解决不了问题,但是她们拥有足够的耐心,水滴石穿,早晚能攻破这些女孩的防线。
可是出乎老太太们的预料,这些女孩进驻学堂的第三天,开始有人额部、面颊、腕、臂、躯干和下肢出现皮疹。
老太太们经验丰富,顿时察觉了不妙。
“夫人,那些女孩之中,有人出现了天花!”
李无瑕接到了消息,大吃一惊,她也顾不得什么,急忙请来柳淳拿主意,毕竟这可是要命的传染病,不是开玩笑的。
柳淳接到了消息,也是大吃一惊,他本来还在安排清剿山东的明教叛乱,突然听到天花的消息,怎么能不惊讶?根据所有的消息,北平附近,并没有出现天花传染的情况。这些女孩又是如何感染天花的?
实在是让人不能不怀疑!
“别的先不说了,赶快进行隔离,有病的要治疗,不惜成本,没病的,要接种牛痘。对了,周王进京了,这事交给他吧!”
作为一个标准的工具人,柳淳又想起了朱,既然他有心成为盖世无双的名医,柳淳怎么会不帮忙呢?
除了手术之外,另一项能救人无数的技能就是接种牛痘了。
在历史上,明代中期就已经广泛出现痘症专科,用接种痘浆的办法,来预防天花。柳淳的指点加上朱的努力,让这一项技术早了一百多年出现。
“放心吧,她们都会没事的。”
朱信心满满,他亲自给这些女孩接种,对于已经发病的,朱亲自开出方子,悉心诊治。
就在这边忙碌的时候,锦衣卫诏狱之中,奄奄一息的妇人第一次露出了狰狞的笑容,她的嘴里嘟囔着,说着奇怪的话语。
“差不多了,时间到了,明王之怒,弥勒降罪,你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你们都会死,死得很惨!像是狗一样死去!”
“你们打在我身上的鞭子,会十倍百倍落在你们的身上,神明会带走你们的妻儿,拿走你们的性命,把你们打入十八层地狱!”
妇人发出了最恶毒的诅咒,她狂笑着,偶尔牵动伤口,又咳嗽起来,等咳嗽结束,继续笑……她用赤红的眼睛,盯着锦衣卫。
“快了,你们不会有好下场的!”她狰狞着说道。
而就在此时,有脚步声响起,柳淳出现在了诏狱,杨浩急忙向柳淳施礼,“卑职无能,没有撬开这个妖妇的嘴巴,她还大放厥词。”
柳淳轻笑,“她没说错,那些女孩身上,有天花!这是你弄的吧?”
妇人瞪圆了眼睛,咬着牙道:“是明王降罪,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哈哈哈!”柳淳大笑,“天花的死亡率只有百分之三十,而且得过一次之后,终身免疫,你想靠着天花杀掉所有的人,那是不可能的。”
“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那些女孩被我们救出来之后,集中到了一所女学,因此当她们出现症状,我们应对很快,目前已经控制住了。所以你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柳淳丝毫不理会妇人惊骇的目光,他转身对杨浩道:“你现在就去喜峰口,寻找一户姓李的人家,把他们家的长女带到北平。”
杨浩不解其意,可是妇人却懵了,眼神之中满是不敢置信的神情,她突然发出凄厉的吼声。
“不要,不要啊!”她努力向前爬,用尽全力的力气,试图挣扎着站起,结果又重重摔倒,疼痛让她几乎昏厥,嘴里依旧喃喃着,“不要,不要祸及无辜,她什么都不懂,她是无辜的……”
柳淳俯视着妇人,冷冷笑道:“你自己的女儿就是无辜的,别人的女人就可以随意被糟蹋!真是好奇怪的逻辑!我可以告诉你,已经有人供出了你女儿的藏身之处,我会让人把她带进北平。你放心,我不会杀她,只会把她交给那些女孩,让她也领教一下,自己的母亲平时是怎么对待别人的!”
“不!”
妇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怒吼,“不!你不可以这样做,我的女儿那么可爱,你们会遭到报应的!”她瘫在地上,哭声凄厉。
柳淳冷哼道:“是吗?你相信报应吗?”
“我……”妇人趴在地上,无力抽搐,用哀求的语气,哭着道:“我愿意招供,我知道明教的名册,只求能放过我的女儿……”
第733章 平叛之后
“明教首领,一个不留,全都要死!”
朱棣紧握拳头,太阳穴上青筋凸起,嘴角的肉一抽一抽的,当真愤怒到了极点。明教发展人员,造反,刺杀……这些朱棣都能容忍,最多派兵剿灭就是了,大家伙公平对阵,只论生死成败。
但问题是明教居然利用一些无辜的女孩子,散布天花,这就其心可诛了。
“柳淳,如果没有女学,突然抓到了一批才貌本事都不错的女孩子,朝廷会怎么办?”朱棣沉声问道。
柳淳没有思量,直接道:“下面的人或许会分了,也或许会献给当官的,总而言之,这些女孩子不会有好下场的。”
啪!
朱棣狠狠一拍桌子,“他们的用心,何其毒也?这些女孩子面对欺凌,自然会用天花报复。到时候凡是私藏这些女孩子的府邸都会出现天花感染,甚至会蔓延整个北平,还不知道有多少人会丢了性命!蛇蝎心肠,比蛇蝎还要毒!”
柳淳也不得不承认,朱棣的判断完全是对的。
北平的明教势力被摧毁,一些人就准备鱼死网破。过去他们豢养了一大批女孩,有的要送去迷惑达官显贵,有的要去充当丫鬟侍女,总而言之,她们是明教手里的工具人。
如今明教到了生死关头,他们判断朝廷剿灭明教,发现这些女孩,肯定会当成宝贝,抢到府邸,纳为小妾。
而这些女孩子又被明教培养许久,她们不堪其辱,就会使用天花,来一个鱼死网破。如果北平出现天花大规模流行,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只是明教这些人千算万算,没有算到,朝廷方面居然会设立女学,把所有女孩集中到一起,并没有出现到处分散的情况。
李无瑕又极为照顾女孩子,因此几乎没有人主动传播天花。只是在携带的时候,出现了疏漏,接触了天花,才出现染病的状况。
根据朱的消息,除了一名女孩病情严重,怕是难以挽回之外,其余全数安好。
虽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可朱棣惊魂不定,怒气难平。
“这个唐赛儿前番主动告知明教作乱,如今又协助捉拿妖妇,立功不小,朕要重赏。至于那个妖妇,千刀万剐,立刻处死!”
朱棣的杀心是如此强烈,菜市口每天都有犯人被处死。
吏部尚书郁新贪墨国帑民财数以千万,又勾结明教妖人,败坏国典,任用私人,罪孽滔天,罄竹难书。凌迟处死,以儆效尤。
明教妖妇沈青,勾引官吏,刺探情报,豢养美色,以天花害人,歹毒至极,同样凌迟处死。
这一对昔日的老情人,此刻一同送上了法场。
再次见面,他们都不敢认对方,若非监斩官开口,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竟然是旧识。
“你把老夫害苦了。”
郁新凄凉道:“这么多年,我几次想帮你脱离苦海,奈何你就是不听,你怎么这么傻啊?”
沈青无力地抬起头,瞧了眼郁新,咧嘴苦笑,“是我傻吗?郁新,你到现在怕是还不清楚,我是大龙头的人,是他让我来套你的。”
“什么?”郁新大惊,“你,你说什么?”
“你没听清吗?你就是个活王八,那个你苦心帮忙更改户籍的孩子,也不是你的儿子,你懂了吗?”
郁新瞪大眼睛,怒火燃烧,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不停挣扎,怒骂道:“妖妇,妖妇,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沈青闭上了眼睛,她是大龙头的女人,替大龙头生下了儿子。可她最在乎的却另有其人,那是个很善良,很单纯的汉子。他没有任何地位可言,只是给马车夫。
大龙头把她当做工具,去套新科进士郁新。
郁新为了功名前程,隐瞒了两个人的事情。
唯有那个车夫不离不弃,追随自己多年,后来他死了,死在了大龙头的手里。
可是大龙头不知道,她替那个车夫生下了一个女儿,就养在了一户农家里。
她希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平安长大,过普通人的日子,娶妻生子,永远不要卷入明教的事情当中,永永远远!
当她知道朝廷开始彻查明教,就派人带着三千两银子,送去给了李家,试图作为女儿日后的嫁妆。
可惜的是,沈青不知道,她手下的女孩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竟然不知不觉拿下了送钱之人,知道了她的女儿所在……
光是这几个人的烂事,就足以写出一场超级江湖情感大戏了。
不过朱棣和柳淳都对这类戏码没什么兴趣,因为沈青的招供,已经将明教的底儿给揭开了。
前面提到过,明教就是江湖,但是江湖也分高低。
现在明教的这一套手段,都是一个天才彭和尚留下的。
他在早年就钻研如何治病救人,网罗信众,后来举事之后,面对元廷追杀,彭和尚更是总结出一套如何刺探军情,如何躲避追杀的办法。
可以说这是他们几十年血雨腥风之中,磨砺出来的经验,是无数鲜血换来的。
朱元璋建立大明之后,对明教也数次出手,虽然重创明教,但始终没有剿灭,反而让明教变得更加狡诈,难缠。
而且世人皆知明教的头领是彭和尚,可是沈青去招认,如今的大龙头姓周,是周子旺的后人!
朱棣咬了咬牙,过去老朱把精力都放在了彭家身上,却没有料到明教暗中已经换了首领。
周子旺原来是彭和尚的大弟子,他死在了元军手里。周家的后人认为反元起义是他们开始的。
朱元璋之流都是晚辈后生,而且又是明教的小辈,他们窃据江山,做皇帝,当宰相,不亦乐乎。
身为周子旺的后人,却什么都没有捞到,是不可忍孰不可忍!
朱棣不屑冷笑道:“说的再好听,无非是为了权势二字罢了,他们明着争不过父皇,藏在耗子窟窿里,想要跟朕斗,那也是痴心妄想!”
朱棣道:“现在情况如何,山东方面,剿杀还顺利?”
柳淳立刻道:“启奏陛下,根据最新的战报,整个运河沿线,已经悉数光复,明教只剩下一些村寨在负隅顽抗。”
朱棣沉吟道:“需不要需要增派人马?”
柳淳忙摇头道:“陛下,臣已经下令,让地方官吏从周边村镇请来德高望重的老人,向这些顽抗的村子,做说服工作,鼓励他们主动投降……臣的意思,明教的上层大可以屠杀,而他普通的百姓还是要尽力争取。”
面对柳淳的平叛办法,朱棣朗声大笑,十分满意,“很好,爱惜民力,一定要爱惜民力。普通百姓多蒙昧,朝廷要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既然如此……朕就坐等平叛成功了!”
……
明教举事,动静惊人,最初从京城开始,接着运河沿线,裹挟数万人造反……按照元末的经验,起义的队伍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最后彻底失去控制,甚至改朝换代,都有可能。
可这帮明教的上层显然做错了美梦,打错了算盘。
别的不说,作为漕运的重镇,兖州就是他们越不过的一道雄关。
尤其是曲阜,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当年朝廷发配了孔家,将曲阜土地分给百姓。
在这一次明教反叛之中,曲阜组织起一万两千名民兵,他们携带着最简单的工具,背着粮食,驰援兖州府城,保住了城池不说还向南北发展,保护运河。
在这些义民的努力之下,山东的明教并没有跟两淮连成一片。
声势锐减,等朝廷官军一到,大股的明教兵马悉数不战自溃,剩下少数的钉子,只能等着被一根根拔出。
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变法,虽然大明朝还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甚至毛病还很多,但是国力的增长,效率的提高,战力增强,都是明摆着的事情。
再想靠着类似明教这种方式,扯旗造反,只是徒增笑料而已!
只不过等山东平定之后,留给朱棣的却是一个大烂摊子。
“启奏陛下,目前随着明教造反的乱民,大约被俘虏了十五万之多,其余遭到裹挟影响的百姓,也有二三十万。兵部认为这些人之中,有不少包藏祸心之辈,甚至还有些明教的高层。如果想斩草除根,就必须将这些人杀死,或者迁移流放!”
赵勉躬身道:“臣的建议是把他们流放爪哇,永远不准返回大明!”
朱棣略微沉吟,平叛不难,难的是善后。
几十万人,他是绝对不舍得杀的。而爪哇岛又是一个宝地,加之距离足够远,发配过去,这帮人就算想捣乱,也是万万不能了。
当然是一件好事。
但问题是发配了这么多人,山东势必空虚……孔家的那一次,发配的人数就超过十万,之前靖难之役,双方在山东征调民夫,山东又损失了不少人。
再加上这次明教之乱,齐鲁大地,还真是多灾多难啊!
赵勉见朱棣迟疑,忙道:“陛下爱民之心,臣等皆知。可当下务必快刀斩乱麻,臣唯恐耽搁了时日,死灰复燃啊!”
朱棣没有回答,他凝视着应天的方向,就在昨天,汉王朱高煦送来了一封得意洋洋的信件,他告诉朱棣,自己完成了一项开天辟地的大发明,从此整个天下都会为之改变。
“本事如何不知道,倒是学会了他师父说大话的毛病!”朱棣暗暗道。
第734章 百姓的请求
“你瞧瞧这封信,这小子是什么意思?”
柳淳接过来,大致浏览了一下,很老实道:“不出意外,应该是要钱的。”
“要钱?”
朱棣听到这俩字,脑袋都大了。
他现在可是把皇家银行都交给官员了。没有办法,谁也抵挡不住印钱的诱惑,尤其是不用储备金的。
朱棣觉得自己在成为昏君之前,应该把银行交出来,不然他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可怕的后果。
事到如今,朱棣是半点钱都拿不出来了。
“你掏点出来吧,毕竟也是你的门人。”
难得柳淳没有半点犹豫,“这钱我可以出,不过还请陛下答应,收益要归我所有。”
“收益?”这俩字比要钱还能刺激朱棣的神经,“你说朱高煦弄出来的玩意会有收益?”
柳淳笑道:“不光有,还能扭转乾坤,改写文明……我敢说,五百年后,人们或许会忘了当朝大学士是谁,但是绝对能记住汉王殿下的功绩。”
“够了!”
朱棣打断了柳淳,这还越吹越过分了,你怎么不说连皇帝都忘了,光记着朱小二啊!朱棣过去还研究过柳淳写的书,可坦白讲,他真不觉得里面有什么逆天的东西。自己儿子跟着柳淳学,别学成一个妖人吧?
“他吹牛,你也吹牛,朕就不信,一个小玩意,还能改天换地不成?”
柳淳无奈,“陛下不信,那臣也没办法。只有等着二殿下北上了,反正我敢跟陛下打赌,一定会让陛下大吃一惊的。”
“哼!到时候再说,要是做不到,回头朕就治你们欺君之罪!”
……
朱高煦本该跟着朱高燧他们一起北上,奈何研究到了关键时刻,他脱不开身,只能留在应天攻关。
结果他错过了好多大戏,灭鞑靼,剿杀明教,这些好戏朱高煦都错过了。不过他一点也不遗憾,真的!
和那些人相比,自己眼前的东西,才是真正有价值的!
很快你们就会发现,那些征杀战斗,都是浮云烟雾,不值一提。科学浩如烟海,探索科学之道,胜似帝王将相万倍!”
朱高煦对着助手们朗声道:“起运装船,随我北上,给那些土包子开开眼!”
汉王朱高煦踌躇满志离开了应天,他是最后一个离开应天的,在他之前十天,老贼秃道衍都动身了。
谁也扛不住岁月的侵蚀,哪怕老贼秃这种妖僧,也不能不服老。若不是去岁病了一场,他也早就去给朱棣出谋划策了。
这一次道衍沿着大运河北上,一路行来,老贼秃只有四个字形容:触目惊心!
真的,北平和应天之间,他走了不止一次。
印象之中,这一线向来是富庶之地,虽然比不上江南,可以差不多了。像扬州,多繁华啊,简直跟天堂似的。
可这一次到了扬州,道衍就觉得进了一座没有香火的破庙。
道路还是那么宽,店铺还是那么多,一切的景物都没有变,可给人的感觉就不对劲!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行走在街道上,老和尚弄懂了,问题很简单,人没了!
往日摩肩接踵的客商消失了,街道空旷无人,街边的铺面好多都关起了门,即便还在营业的,也都无精打采,垂头丧气。
莫非说明教之乱,竟然如此可怕?连扬州都撑不住了?
这帮家伙也着实可恨。
道衍满心疑问。
等他继续北上,经过淮安,道衍大吃一惊,这里干脆关门歇业了一大堆铺面,在路上,甚至还能看到一些人携家带口,离开城市。
他们是为了逃难吗?
不对劲啊,明教不是平定了吗?
还跑什么啊?
道衍带着一肚子的疑问,询问了几个行色匆匆的路人,老和尚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都是做运河生意的,粮食,食盐,皮草,丝绸……总之,南北货物运输,商机无限,随便干点什么,就能发财。
可现在好日子没了,漕运要改成海运,他们的商机一下子就消失了。
“要是没有明教作乱,我们早就走了。明教这么一闹腾,才耽搁下来。我们已经变卖了淮安的铺面和住宅。所幸卖得早,要是晚了,连一半的价钱都卖不出去了!”
道衍听人一说,吓得不轻,真的会这么惨吗?
老贼秃点手让仆人去打听,等他离开淮安之后,仆人追上来。
“大人,我问清楚了,淮安的铺面普遍夭折,偏僻一点的,只有原价的三成,即便如此,依旧是无人问津。属下刚刚回来的时候,淮安一家开了六十年的老字号关门了。”
“六十年?”道衍手颤抖了一下,“这么说是前朝的老店了?”
“没错啊!人们议论还说呢,元末大战的时候,店没关,靖难之役,也挺过去了。现在可好,愣是要关门大吉了,这什么世道啊!”
“闭嘴!”
道衍一声怒骂,吓得手下人连忙闭嘴,灰溜溜躲到了一旁。
老贼秃揉着太阳穴,不断思索着眼前的情况。
扬州和淮安等地的衰败,跟明教作乱有关系,但是关系不大……要命的是漕运改海运。
杀头的生意有人做,赔钱的声音没人做。
不管是元末乱世,还是靖难之役,只要还有赚头儿,商人们就会坚持下去,不惜铤而走险。
可一旦客人流失了,做生意变得赔钱了,商人就受不了了。
越是大的店铺,地租房租成本就越高,雇佣的人就越多,就好像环境突然变化,体型硕大的恐龙会率先灭绝一样,风向变了,这些知名的老字号就会先受垮下去。
“唉!”
道衍重重叹了口气,这是造了孽了。
整条运河沿线,八成都要完蛋了。仿佛是为了验证道衍的判断一样,船只进入山东之后,目之所及,到处都是衰败的景象,到处都是茫然的人们。
明教叛乱压下去了,过去强征民夫的补贴也给了,似乎一切都要过去了,可是大家伙突然发现,生活在哪里啊?
这个太要命了,日子没法过了。有人仗着胆子,去寻找新的生路,可更多的人还是选择了留下来。
尤其是老弱病残,他们能去哪呢?过去靠着运河活着,祖祖辈辈都是如此。虽然忙碌,虽然受尽了欺压,但好歹能活着。
可现在呢,生路没了,要怎么办?
每一处都有许多心怀不满的人们。
道衍甚至觉得明教之乱根本没有平定下去,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爆发……道理很简单,天干物燥,木材就放在这里,没有理由不着火啊?
“解缙这个畜生,简直误国误民!”
道衍骂了一声解缙,又想起了柳淳。
如果没有这小子默许,解缙的主张也不会通过。说到底,柳淳也支持这件事。
海运,海运!
他多少年前,就主张走向大海,现在可好,大海还没怎么样,后院起火。
这漕运改海运,影响太大,这是要砸了百万人的饭碗子啊!
道衍越想越气,身为御史言官的头儿,他再也不能沉默了。说起来这实地考察,还是柳淳提倡的办事方法。
老夫考察了一圈下来,正好去问问柳淳,你有什么办法?
道衍进了北平,直接去面见朱棣。
“老臣拜见陛下。”
朱棣欣欣然搀扶起道衍,“大师身体好了?”
老贼秃道:“启奏陛下,老臣身体上的病早就好了,可从南到北,添了心病,这病要是不治,只怕会要了老臣的命。”
朱棣轻笑,“大师,有那么严重吗?”
道衍沉着脸道:“只会更严重。”
朱棣笑了,“大师,咱们君臣之间就不用起承转合了,你只管说吧,有什么事情?”
道衍颔首,“陛下,老臣也就不瞒着。这一路上,目之所及,尽是萧条衰败,别的不说,运河这一线是彻底废了。”
朱棣皱眉头,“大师?当真有这么严重?朕只是规定七成的漕粮转到海运,还留下了三成给运河啊!”
道衍摇头,“陛下,朝廷的漕运是三七开,还给运河留了三成,可是民间的商货运输,却走了个干净,光靠着官府的这点漕粮,远远不能支持。成片的店铺关门,数以十万计的百姓失去生计。”
道衍深深叹道:“如果不采取断然的措施,老臣唯恐明教会死灰复燃啊!陛下,总不能把沿途数百万人都发配海外吧?”
朱棣听完道衍的话,终于皱起了眉头。
“去把柳淳、解缙叫来。”
小太监下去送信了,朱棣拧着眉头,神色难看,莫非说要重新恢复漕运?或者增加漕运的比例?
道衍不会撒谎,可解缙所讲也有道理,海运就是比漕运要好……问题是运河沿线的百姓怎么办?
让他们都去海边安家落户?
不成啊,这么多人,离开故土,安置他们,要多少力气啊?
朱棣陷入了纠结。
这时候柳淳跟解缙前来面君。
“辅国公,我看八成是道衍那个老货进了谗言,咱们该怎么应对啊?”
柳淳满不在乎,“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还能怎么样?”
就在这时候,突然吴中递牌子求见,他追上了柳淳和解缙,额头满是汗水,”辅国公,解大人,刚刚山东官吏送来了万民血书,他们都请求继续保留漕运,给他们留一线生机,您们二位看怎么办啊?”吴中苦兮兮道:“要不我把这个压下去算了!”
第735章 两全其美靠科技
吴中这货绝对有当奸臣的潜质,面对不利的消息,最先想到的就是压下去。
“老百姓常说会当媳妇两头瞒,看起来你是个合格的媳妇啊!”柳淳意味深长道,弄到吴中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本应该是夸奖的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奇怪啊,您到底是说我好啊,还是不好啊?
解缙瞪了他一眼,“真是蠢材,这还听不明白?能在这时候送上万民血书,定然不是普通人,他们这是在向朝廷示威,岂是你想压就压得下去的?”
吴中吓了一跳,也顾不上解缙言语的冒犯,急忙道:“那,那该怎么办?”
“查!一查到底!”解缙冷笑道:“现在还是办明教一案,咱们就把这些人跟明教放在一起,弹劾他们勾结明教,煽动百姓造反。”
咕嘟!
吴中吓得咽了口吐沫,“解学士,你不怕捅破天啊?”
解缙道:“我也是没有办法啊,不这样怎么能顺利推行海运?还有,把这些百姓都发配去东番岛,多种甘蔗,还能增加收益,陛下也会同意的。只要把青壮迁走,剩下的老弱病残也就不足道也了。哪怕想造反,也扯不起大旗啊?”
解缙侃侃而谈,很显然,他不光能当奸佞,还能当铁血宰相,关键是心肠够黑。只不过他也清楚,这事不是自己想做就能做得成的。
他扭头转向柳淳,奸笑道:“辅国公在上,这事唯有请您老人家帮忙,我也是一心谋国,天日可鉴。”
“哼!”
柳淳只回了一个字,可这简单的一个字,充分显示出辅国公的不屑鄙夷,柳淳是什么人?岂会跟你们这些奸佞同流合污?他迈着大步,将两个人甩得远远的。
吴中和解缙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是什么意思啊?
“我说解学士,你也是太过分了,这么明显的甩锅之策,人家辅国公能看不出来吗?“
解缙恶狠狠怒视着他,“你给我闭嘴,我倒是想让你背锅,你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
这俩货紧跟着柳淳,前来面圣。
道衍坐在一张有靠背的椅子上,低垂着老眼,默不作声。朱棣给柳淳赐了一张椅子,至于解缙和吴中,只有绣墩。不过这已经很不错了,他们两个千恩万谢。
朱棣开门见山,“刚刚姚先生向朕介绍了运河沿线的情况,淮安,扬州,兖州……许多昔日繁华的所在,如今都凋敝冷落。虽然明教之乱影响不小。当归根到底,还是改漕运为海运的原因,此事涉及到数百人的生计,朕不敢等闲视之,把你们叫过来,就是询问一下你们的看法。”
朱棣挨个扫过,道衍已经把话说清楚了,自然无话可说,而柳淳则是沉思不语。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在历史上,有扬一益二的说法。
什么意思呢?
就是扬州繁华天下第一,隋炀帝修通了运河之后,作为大运河与长江的交汇之处,而且还兼具盐利,扬州的确是一座繁华富庶的大都市。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在这座天堂一般的城市里,没有百万贯的家产,都别说自己是有钱人。
虽然在宋元之后,海贸发达,江南崛起速度很快,但是依旧掩盖不了扬州的繁华。
可问题是历史上如此辉煌的扬州,为什么到了后世,就没有什么存在感了呢?除了一些旅游资源,貌似没有更多拿得出来的东西,教育,文化,企业,科技……似乎一夜之间,扬州就变成了一座普通的城市了。
原因何在呢?
其实也没有什么复杂的,就好像大航海之后,原本的地中海商业中心转移到大西洋一样,在海运兴起之后,漕运就衰败了。
曾经一度十分繁华的淮安等地,甚至沦落成了省内的贫穷地带,和昔日的风光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遍观历史,这样衰败的城市,并不罕见,比如西安,比如洛阳,比如开封……这些古都都曾经是世界最繁华的都市,可是都随着自然条件恶化,经济中心迁移,失去了昔日的地位。
这本是正常的规律。
可是对于身处其中的百姓来说,却是太残酷了。
尤其是像大运河这种,朝廷一道命令,几乎在一夜之间,密集的船只就消失了,客源消失了,生意没有了。
从天堂到地狱,来的是如此迅猛,甚至不给人思考适应的时间。
老百姓上万民血书,柳淳并不认为是真的,或者说背后一定有人策动。毕竟道衍刚刚进京,就立刻送来了,时间把握何其精妙,又岂是寻常人可以做到的。
只不过柳淳敢确定,这次上书背后不是那些士绅,很简单,这帮人的势力已经被摧毁差不多了,至少在山东,士绅的力量几乎没了。
既然不是他们,就应该是那些商人了。
商人开始想办法影响朝廷的决策了,柳淳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既然没想清楚,那就暂时看看热闹吧。
“陛下,臣以为,改革变法,就要有壮士断腕的决心,漕运不堪重负,改行海运,是顺理成章,若是因为一些人的阻挠,就迟疑不决,朝廷为了维护漕运,依旧要投入巨额的花销,实在是不堪重负。”
解缙一开口,就从开支入手,显然正中下怀,朱棣听得很认真,这也让解缙格外鼓舞。
“陛下,海运并非不需要劳力,相反,海运所需的劳力更多。只要稍微给百姓一点时间,他们还是会找到生路的,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不穷啊!因此臣觉得只要抓住那些挑唆的野心之辈,事情就可以顺理成章解决,陛下大可以不用忧心。”
解缙刚刚说完,道衍就把眼睛睁开了,微微冷笑。
“真是好一番高论吗!解缙,老夫问你,漕运和海运需要的工人一样吗?运河沿线的数百万人,如何能拖家带口,迁到海边居住?”
“老大人,我说了,要的是劳力,不是家眷。”
“那家眷怎么办?扔下不管吗?”道衍的三角眼寒光四射,充满了杀伤力。解缙被盯得很不舒服,脸上泛红,只得道:“姚大人,自古以来,慈不掌兵,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两全其美固然好,但恕我才疏学浅,实在是没有更好的办法。”
道衍沉吟道:“既然没有想清楚,就不要随便乱动,偌大的朝廷,方方面面,牵连甚大,一旦不慎,就会出现乱子。这次明教作乱,就是个明证。老夫身在应天,并不清楚情况,不过老夫觉得,一切以稳妥为先,还是不要急躁冒进。”
道衍说这话的时候,还扫了下柳淳,很显然,他是说给柳淳听的,毕竟解缙还没有放在他的眼睛里。
整个大殿里面的气氛十分诡谲,解缙被道衍像孙子一样训斥,根本不敢还嘴,吴中就更是不管用了。
此刻朱棣面色阴沉,显然也在权衡得失。
改漕运为海运,好处看得见,可漕运被废,竟然会带来这么大的冲击,也让朱棣始料未及。
到底要怎么办才好呢?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觉落在了柳淳身上。
“这个……陛下,有得有失,自古皆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只要利大于弊就可以去做,但是对于一个朝廷,不管利弊,都牵连太大,难以下决断,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朱棣哼道:“朕不想听这些废话,朕现在问你,可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这个……臣也没有,不顾臣觉得可以找到。”
朱棣道:“你打算怎么找?”
“那就要集思广益了,非是臣一个人能想到的。”
朱棣用力哼了一声,“也好,你们都先退下去,好好想想,朕也要思考权衡,等后日上朝,再行议论。”
朱棣甩袖子离开,剩下几个人也只能告退,道衍打着哈气,“老夫年纪大了,一路奔波,实在是撑不住,只有先回去休息了。”
他走了,解缙和吴中凑到了柳淳身边,解缙一肚子话。
“辅国公,你刚刚怎么不撑住啊?”
吴中也说:“是啊,只要辅国公能顶得住,我们两个就能把老贼秃驳倒,咱们三个打一个,还能吃亏吗?”
柳淳微微冷哼,“你们两个最好想清楚了,这是国家大事,不是相互倾轧争斗,现在需要的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们解决不了问题,就把提出问题的人解决掉了,能有什么用?”
柳淳训斥了这俩人,就直接离开回府。
等他到了府邸,刚进门就感觉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热闹。
跟宫里的针锋相对完全不同,很生活,很温馨。
“弟子拜见师父。”
高大的朱高煦恭恭敬敬向柳淳施礼,柳淳一眼看到了他额角的伤疤,不大,但是很深。
“唉,早就让你注意,怎么不知道小心?”
一见面就被责备,朱高煦满不在乎道:“师父,一点小伤不算什么的,我们这些人哪个没受过伤,弟子这还算是轻的呢!”
柳淳瞪了他一眼,怒道:“别不把安全当回事,我现在都被老贼秃逼到了墙角,就等着你们的突破呢!不然这一滩死水,如何能两全其美?”
朱高煦顿时大笑起来,“师父,弟子把那个宝贝弄来了,不过暂时放在了天津仓库。”
柳淳眼前放光,“果然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怎么样,管用吗?”
“没说的,保证让那帮土包子惊掉下巴!”
柳淳终于露出了笑容,“看起来,后天早朝,就是咱们师徒一鸣惊人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