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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奋斗在洪武末年txt下载     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01章 捷报!捷报!

    朱棣想对外用兵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了多余的钱,他当然按捺不住。偏巧安南跳出来,朱棣能放过就怪了。

    他甚至想要御驾亲征,不过考虑到国务繁忙,朱棣只能暂时忍耐。他打算在三员大将中间选一个,年富力强的朱能,还有骁勇善战的丘福,都是不错的统帅。

    即便不派他们,也轮不到李景隆啊!

    “柳淳,军国大事,不是儿戏!”

    柳淳微微一笑,“陛下,臣可没有开玩笑,对安南用兵,非李景隆不可。”

    朱棣眉头紧皱,怒道:“你说明白点。”

    柳淳笑呵呵让人取来地图,安南的地形非常有趣,在安南的北部,高山丛林密布,地形非常复杂险要。

    假如从广西云南出兵,就不免要越过崎岖的山地,不用打仗,光是后勤,就能拖垮明军,再加上气候的因素,十成战力,发挥不出三成。

    故此一直以来,中原王朝都觉得安南那个地方很难搞。

    既然很难搞,就一定要派精兵猛将,可一旦这些精兵猛将都不管用,势必会搓动锐气,觉得难以征服,就置之不理。

    柳淳觉得有必要跳出这个逻辑怪圈,来思考问题。

    “陛下,李景隆固然不成,可安南也没什么名将,双方是瘸驴破磨,彼此彼此罢了,没准李景隆还比安南强一些。”

    朱棣差点憋不住笑,你这么说自己的大舅哥,不怕家里闹翻天啊?

    柳淳丝毫不在乎,“攻打安南最大的障碍是环境,是气候,是地形,说白了,就是要和老天斗。陛下越是派遣猛将,就越容易出问题。毕竟朝中的大将普遍是跟蒙古人厮杀出来的。让他们去北疆领兵,指挥成千上万骑兵冲杀,没什么可担心的,放到安南那个鬼地方,就不好说了。”

    朱棣闭目思量,许久缓缓吐出四个字,“因地制宜!”

    柳淳也回了四个字,“避实击虚。”

    李景隆本事虽然不行,但好歹领着船队找到了东番岛,有时候运气也是一种实力,其余名将还未必有他的运气呢!

    ”陛下请看,安南的北边是莽莽苍苍的大山,攻击非常艰难。可安南的东边,邻近大海的这部分,既是安南的产粮区,又是人口聚居区,更妙的还是没有任何阻拦,只是以大海作为屏障。以当下大明水师的程度,跨海出击,直捣安南的腹心之地,一点都不难。”

    ……

    朱棣和柳淳商议了许久,制定了一整套计划。

    不过为了能确保万无一失,朱棣还觉得演一出好戏。

    次日早朝,朱棣板着面孔,对群臣道:“朕刚刚接到广西奏报,安南再次进犯我大明边境,杀我子民,夺我疆土,是可忍孰不可忍!朕欲兴大兵讨伐,兵部和五军都督府,要尽快拿出方略,不日出征!”

    朱棣刚刚说完,朝臣就大惊失色,蹇义第一个站出来,“启奏陛下,三年的靖难之役,已经动了大明的元气,如今陛下继位不过一年有余,虽然励精图治,但是国库依旧是空虚的。安南虽然是小国,但民风剽悍,气候炎热,历代屡次征伐,结果都是降而复叛,反反复复,难以根治。”

    “老臣以为,还是应该先派遣使者,痛斥安南,勒令他们退回……能不打,就不打,这才是上策。”

    蹇义说完,立刻又站出了许多人,就连户部尚书郁新都坐不住了。

    “陛下,眼下的开支太大了,朝中整军又没有完成,户部可用的钱也不多,臣请陛下三思而后行!”

    “臣等请陛下三思而行!”

    一大票臣子跪倒,朱棣气得脸色铁青,猛地看了一眼张玉,怒吼道:“你们五军都督府呢?也是这么看吗?”

    张玉苦着老脸,他倒不是害怕打仗,而是时机的确不合适。

    “启奏陛下,臣以为是否可以调遣云南的兵马,他们熟悉地理环境,以云南兵对付安南,或许能更合适!”

    “荒唐!”

    朱棣气坏了,“什么以云南兵对安南,分明是你们贪图享乐,不愿意吃苦,才百般推脱,裹足不前。”

    张玉被说的立刻跪倒,“陛下,老臣之心,日月可鉴,若陛下真是如此看待老臣,老臣情愿意战死沙场,我要领兵去安南。”

    一旁的朱能知道张玉身体不好,年纪又大了,他连忙站出来,“启奏陛下,若是一定要征伐,臣愿意领兵!”

    朱棣看了看他们,冷哼道:“君无戏言,安南不敬先帝,杀戮边民,早就该死了。张玉,你劝朕不要出兵,朕就派你的儿子领兵!加张辅都督同知,统帅五万人马,出兵进剿安南,谁都不要劝阻,散朝!”

    朱棣气哼哼离开,把满朝文武都扔在了奉天殿。文官们议论纷纷,唉声叹气,天子好战,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啊!

    朱能见张玉还跪着,忍不住心疼起来,他搀扶起张玉,低声道:“我再去请旨,无论如何,我也要领兵去安南,侄儿还年轻,他,他给我当副手算了。”

    张玉满脸愁云,“多谢成国公仗义执言。只是我觉得今天的陛下,似乎有些奇怪!”要知道朱棣很重感情的,很少对靖难功臣说过分的话,尤其是张玉,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难道朱棣是让钱烧坏了脑袋?不应该啊?

    朱能冷哼道:“不光是陛下奇怪,那个柳淳也太可恶了,他看陛下骂你,还笑呢!”

    张玉皱眉,“柳大人笑了?”

    “我会胡说八道吗?”朱能恨恨道:“亏我还觉得他是个厚道人,没想到居然如此过分,真是可恶!”

    张玉略微思索,连忙道:“成国公,陛下和柳大人都精明过人,他们一起犯错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如果我没猜错,这里面有文章!”

    朱能大惊,“莫非这是一计?”

    张玉沉吟一会儿,压低声音道:“咱们现在什么都别问,只管听陛下的,万万不要坏了大事!”

    到底是老将,能稳得住。

    接下来的几天里,不断有文官上书,要求严惩安南。

    京城的报纸也刊发文章,用词之强烈,前所未有。

    与此同时,京城禁军调动,云南和广西的人马加强戒备,成千上万的民夫,搬运粮食,兵工作坊,日夜赶工……

    一车又一车的兵器铠甲,不断往外面运输,甚至还有许多雨具,以及防潮的帐篷……大明的战争机器迅速运转起来。

    “果然,明皇不是个安分的人!”

    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咬着牙说道,他正是安南派到大明的间谍,此人的父亲原是泉州的商人,母亲是安南的地方大族。他几次回到泉州,认祖归宗,结交官吏文人,出手阔绰,很受欢迎。

    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一名间谍。

    一直以来,安南都把北方强邻视作最大的对手,更何况在元朝的时候,还三次远征,几乎将安南灭国。

    锥心之痛,铭刻肺腑。

    因此安南非常关心大明的动向,故此当朱棣力排众议,宣布出兵的时候,身为间谍,大为惶恐。

    可当听说朱棣派遣荣国公张玉之子张辅领兵,他又忍不住笑了。

    元朝的三十万大军,尚且奈何不了安南,还怕区区五万明军吗?

    过去安南都是诱敌深入,坚壁清野,以游击战对抗强敌,这一次他们决定给大明一个厉害,集中十万人马北上,在山区将张辅彻底消灭!让大明知道安南的厉害,若是能顺势攻取广西,安南可就赚大了。

    安南朝野,沉浸在幸福的幻想之中,而大明的文武,则是忧心忡忡,不管谁去劝阻,朱棣都半点不愿意听,固执地像块石头。

    “父亲,孩儿会尽量小心,父亲大可以放心。”张辅充满了信心。

    瞧着风华正茂的儿子,张玉略感安慰。

    “孩子,爹不好说得太多,反正这次的战斗十分诡谲,你要把握好时机。”

    张辅微微皱眉,见父亲欲言又止,他只能点头答应。

    “儿,知道了。”

    张辅带领着人马,迅速离京,直扑安南……几乎所有人,都对这支人马的前途充满了忧虑,甚至私下里责备朱棣,得意忘形,狂妄自大,随便开启战端,必定会惨败收场。

    唯独朱棣和柳淳心中有数,只能说他们的这出戏演得太成功了,把所有人都给骗过了。

    “启禀大人,我们已经查出了这几个人,他们很可能是安南的间谍。同他们有往来的大明官吏,不下十余人,其中过从甚密的,有三人。”洛枫把调查结果,向柳淳汇报。

    “大人,要不要现在动手?”

    柳淳看了看名单,微微一笑,“安南多年经营,安插了这么多人,也实在是不容易。这次务必要一网打尽,你们先等一等,很快就会有非常重大的消息,传到京城,到时候,你们再动手不迟。”

    洛枫也懵了,还能有什么消息?大人这是在干什么啊?

    柳淳笑而不语,整整五天过去,突然,一骑飞至,在骑士的背上,插着一支红色的小旗。

    “捷报!”

    “捷报!”

    “安南大捷!”

    “安南大捷!”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所有人都懵了,安南大捷?莫非是张辅打了胜仗?不对劲儿啊,按照时间计算,张辅此刻最多赶到边境,难道安南一触即溃?这也太扯淡了吧?

    朱棣接到捷报,终于露出了笑容,“宣群臣到奉天殿,朕有话说!”

    不多时,整个京城的文武,除了柳淳之外,悉数赶到。

    “诸位臣工,朕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们,是捷报,大大的捷报!”朱棣顿了顿,才缓缓道:“海国公李景隆率兵三千,攻破安南升龙府,又夺取清化,一路杀敌数万,火焚城池十余座……李景隆此战扬我大明国威,朕甚是欣慰啊!哈哈哈!”

    朱棣放声大笑,可群臣都懵了,陛下,大白天的,不要说梦话啊!

    就凭李景隆,他行吗?

第602章 抓了个内鬼

    李景隆行吗?

    这位幸运值点满的家伙,怎么可能不行!

    朱棣拿着捷报,用力挥舞,心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虽然多次领兵,可朱棣也是第一次发觉,原来战斗还能打得如此轻松,简直是天马行空啊!

    朱棣派出张辅领兵,以五万之众,征讨安南,其实就是个幌子,想要吸引安南的主力。

    谁知道安南果然上当了,不但集中了十万主力,还调动了许许多多的民夫,想要跟大明死磕。

    当他们信心十足,摆好了战阵的时候,李景隆出现了。

    这丫的竟然没胆子打出大明的旗号,而是伪装成了海盗,直接登陆。

    等他上来之后,这才发现,安南竟然空虚了,就像是一个肥美的大螃蟹,把盖子掀开之后,里面除了膏就是肉,这还客气什么,吃吧!

    李景隆下令人马,四处攻占抢掠,杀得不亦乐乎。

    可没有两天,李景隆就发现了问题。

    安南内部,竟然不是铁板一块。

    原本统治安南的是陈朝,这个朝代也曾经有过辉煌,三次击败元军,就是他们的手笔,还多次进攻占城,开疆拓土,俨然小霸王。

    可任何王朝都有衰败的时候,就在不久之前,陈朝外戚,权臣胡季牦篡权,建立起所谓的胡朝。

    这家伙当上皇帝之后,随意屠戮陈朝旧臣,嚣张跋扈,弄得地方动荡不安,新旧贵胄之间,冲突不断。

    这次明军要征讨安南,胡季牦就打算利用这个机会,一来重创大明,提升威望,给新朝廷增加威势。

    二来呢,是把一些反对他的地方势力,借明军之手,给彻底消灭。

    一举两得,岂不美哉!

    胡季牦的算盘叮当响,可他算得太精明了,反而把自己给坑了。

    所有的力量都在北边,结果李景隆如入无人之境,大肆杀戮,打得那叫一个顺当。

    可咱们海国公毕竟还是有点脑子的,光靠着他的几千人,能杀多少?

    所以李景隆灵机一动,立刻打出大明的旗号。

    这回他不装海盗了,不但打出大明旗号,还给陈朝旧臣,大肆封官。

    李景隆自称是奉了大明天子旨意,讨伐安南逆贼胡季牦。

    所到之处,凡是愿意参与讨贼,一律封赏,而且李景隆还宣称,他只为了不臣之贼,绝不会侵占安南一寸土地。

    本来就空虚,又有深刻的矛盾,再加上李景隆的推波助澜,他瞬间就聚集了好几万人,鼓噪着杀向了升龙府。

    安南这边最初以为是海盗来袭,没当回事,等他们意识到是明军杀来,立刻调集力量,仓促迎击。

    李景隆督帅两千人,跟安南的两万多兵马杀到了一起。

    在战前李景隆已经交代了,打不赢就赶快跑,反正他不要面子。

    结果开战之后,李景隆乐了,安南居然弄了一大堆的战象,冲击明军。这可怪不得老子,是你们自己送死!

    安南这边也是无奈,他们的主力都在北边,只剩下象兵可以对敌。

    而明军这边,最强的就是火器,不光有火铳,还有火炮,火箭,李景隆像是不要钱似的往安南的人马扔去。

    说实话,人没打死多少,可大象吓坏了,这些庞然大物纷纷掉头,反而把安南自己人给冲垮了。

    按照正常思虑,李景隆该攻击升龙府了吧?

    不!

    这位怎么可能走寻常路呢!

    他把陈朝旧臣,地方豪族都召集过来了,“我是大明钦差,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了不会欺负安南,就是不会欺负。都城在前,我明军不入。你们现在就去攻城,如果遇到叛逆大军来援,我替你们挡着。”

    有这么一位义薄云天的钦差大臣撑腰,安南的人马放心了,他们呼喊着,扑向了升龙府。

    如果李景隆去攻城,没准也能拿下来,但损失不会小。

    可是让安南人自己打自己,情况就不一样了。城中的陈朝旧部,反对胡季牦的力量,里应外合,一举攻克了升龙府。

    “国公爷,你说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下面人好奇问道,他们跃跃欲试,想要进城分一杯羹。

    李景隆却骂道:“傻蛋,胡季牦还有十万大军呢!京城都丢了,他肯定要拼命的。咱们进城,替这些蠢驴挨刀剑啊?”

    手下被骂得没脾气,“那,那要怎么办?”

    “简单。”李景隆得意道:“给我往南杀,本国公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专啃硬骨头!”

    听李景隆的话,下面人都傻了,国公爷啊,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

    老虎在北边呢!

    你往南边杀,那叫柿子捡软的捏好不!

    李景隆才懒得跟下面人掰扯,反正听令就是了,他督帅人马,直扑清化。

    从头到尾,李景隆这家伙就不按套路出牌。

    什么脸面啊,什么战功啊,他全都不在乎。咱老李跨海而来,辛辛苦苦,干嘛自己找不痛快。

    这南边也没多少兵马,又盛产稻米,肥得流油,不抢一把怎么行呢!

    就在李景隆向南的过程中,又一个大馅饼落到了他的头上。

    之前安南一直欺负占城,胡季牦就是靠着攻打占城立下了军功,才能篡权成功。一句话,占城被安南压得喘不过气,几乎有亡国的危险。

    李景隆的出现,让占城看到了希望,这个到处杀戮放火的海国公,居然享受到了箪食壶浆的待遇。

    占城派出船只,给李景隆送来军需。

    尤其是看到明军山一样的海船,忍不住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弄清楚了情况之后李景隆立刻又假传圣旨了。

    “上国知道你们被安南欺负得太苦了,我是奉了钦命,讨伐安南,给你们出气的!放心,有大明在,就不会让占城吃亏!”

    李景隆盘算了一下,他一路上也疲惫了,人马也该修整了。所以呢,他干脆带着抢掠的东西,潇潇洒洒去了占城。

    到了占城之后,李景隆也不消停,他鼓动占城组成兵马,协助上国,一起讨伐安南……就这样,李景隆又忽悠了好几万人,虎视眈眈,只等安南的消息,就要挥军杀过去。

    ……

    接到了李景隆的捷报,朱棣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家伙一路上就没真正打过硬仗,唯一拼命的就是跟象兵交锋。

    可看看他的战果,攻克升龙府,攻克清化,抢掠粮食上百万石,杀戮安南人马数万,自身的损失不到一百人。

    顺便还拉拢了占城,得到了数万人马。

    别说朱棣了,就算满朝的武将,也都疯了。

    以如此之少的兵马,取得如此巨大的战果,就算古之名将也做不到啊!这李景隆成了大明战神了?

    靖难三大国公,互相瞧了瞧,你服气李景隆吗?

    当然不服气了!

    可不服气能怎么样,还不是要忍着!

    人家这仗打得就是漂亮。

    丘福沉吟了良久,这才缓缓道:“启奏陛下,海国公突袭安南,的确是飞来一招,精妙无比。臣以为这是陛下运筹之功,臣等五体投地。”

    听到丘福的话,朱能差点笑喷了,这老丘也是被逼得没办法了,宁可去拍皇帝的马屁,也不愿意承认李景隆的功劳。

    可试问朝堂,又有谁愿意呢!

    “臣等恭贺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大家伙一起跪倒山呼,激动的满脸泛红。

    朱棣微微哼了一声。

    他并没有让群臣站起来,而是自嘲一笑,“列位臣工,朕的确略施小计,瞒过了所有人,可你们知道吗?朕为什么要这么做?”

    群臣不知,只能趴在地上。

    朱棣的脸色很难看,“朕不得不说,我大明的臣子之中,居然出现了无耻的叛逆!他们私自将军情泄露给安南,如此逆臣,朕岂能放过!”

    “宣柳淳上殿!”

    太监急忙高喊,这时候人们才注意到,柳淳竟然没有在金殿上。

    不多时,柳淳走了进来,冲着朱棣施礼。

    “你把查到的情况跟大家说一下吧?”

    “是!”柳淳朗声道:“臣经过彻查,一共有多达十七位朝臣与安南方面有往来,其中就包括翰林编修……谢广泰!”

    “什么?”

    当听到这个名字,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第一个站出来的就是蹇义,“不可能!柳大人,你是不是搞错了?这个谢广泰不是那种人,他,他怎么可能勾结安南呢?说不通啊?”

    蹇义不停摇头,茹沉吟道:“谢广泰中进士,入选翰林,他的文章老道,人品端正,又出身名门,的确不应该啊!”

    还有许多大臣也都露出了怀疑的神色。

    几乎每个人都知道“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两句。王家,谢家,都是千年豪门。虽然在两宋之后,就不讲究门第,但是这个谢广泰的祖宗确实辉煌过,而且谢家经常出官员大儒。

    谢广泰的祖父在十年前去世,他是名满江南的大儒谢芳,蹇义考中进士之后,还曾经亲自登门,拜访谢老先生,持学生之礼。

    谢广泰进入翰林,许多人都说谢家又要重兴,怎么转眼之间,竟然跟安南人搅合在一起了?

    “诸公,莫非不相信锦衣卫的调查吗?”

    大家伙互相看看,为难道:“柳大人,非是我等不相信,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柳淳也不废话,他手上有足够的真凭实据,让所有人闭嘴!

    “陛下,请准许证人上殿吧!”

第603章 一个白痴

    面对这个匪夷所思的案子,朝臣上下,几乎没人相信是真的,都觉得柳淳是有意陷害,毕竟千年大族,名儒之后,朝中的翰林清贵,怎么可能干出里通外国的事情,不可能,绝无可能!

    谁会傻到不顾荣华富贵,甚至连命都不要了。

    只不过随着柳淳将一个个的证人叫上来,听过他们的叙述,奉天殿上,所有官员都觉得不寒而栗,有人偷着擦汗,有人更是心惊肉跳,别说是谢广泰了,就算是落到自己的头上,也未必扛得住啊!

    到了最后,谢广泰终于被带了上来。

    “罪臣拜见陛下。”

    朱棣把头扭到一边,对这种畜生,根本不屑一顾。

    “你既然知道自己有罪,就原原本本招供,把事情的经过都说出来,若是有隐瞒,朕绝不客气!”

    谢广泰低垂着脑袋,点了点头,“罪臣遵旨,这事情还要从几年前说起……”

    大儒谢芳去世之后,谢广泰为祖父守孝三年,在坟前结庐苦读,自觉学问大涨,这才进京赶考,想要一举成名,重兴谢家门庭。

    他怀着满腔的壮志进京,在京城租住了一个小院,每天出入,去拜会学者,结识各地的才子,砥砺学问,磨炼文章……争取利用最后的一点时间,提升本事,为了会试冲刺。

    而就在这个时候,他的邻居搬进来一家人,每天下午时分,都会有悠扬的琴声传来。

    谢广泰是个文雅之士,在音韵上面造诣颇深,他听得出来,对方有些功力,却又难以登堂入室,谢广泰不是个多事的人,他没有跑去说什么。

    只是他注意到,不断有人进出隔壁,似乎这些人都是来传授琴技的,只不过水平参差不齐,偏偏这家给的酬劳还非常丰厚,甚至到了夸张的地步。

    有一次谢广泰亲眼看到,竟然是一包金瓜子,这也太大头了。

    谢广泰实在是忍不住了,他就跟邻居说了,这些琴师都是骗子,没有真才实学,如果跟他们学下去,什么都学不出来。

    谢广泰好意提醒,到了晚上的时候,邻居果然来拜会。

    攀谈之后,对方十分客气,请谢广泰过去,他推脱不过,就去了隔壁。谢广泰发现对方竟然是个豪富之家,用具器皿都极为奢侈,只是谢广泰却看得出来,其中混杂了不少假货。

    显然这家人并不清楚,还拿着假货炫耀。

    一句话,这是一家土包子,暴发户!

    谢广泰心中有了判断,他被带到了凉亭,在上面坐着一个女子,前面有帷幕挡着,看不清楚面容。

    谢广泰只是弹奏了对方经常演奏的一曲,并且随口指点了两句,就想告辞。哪知道对方竟然颇为意动,主动去了帷幕,出来跟谢广泰见面。

    对方是个二八佳人,身形十分娇小,五官精致,皮肤嫩白,尤其是一双眼睛,仿佛罩着一层水雾,楚楚动人,忍不住生出怜惜之念。

    谢广泰虽然见过一些市面,可面对这个女子,还是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更何况这个女人对他的琴艺五体投地,眼中全都是热情,那是一种纯粹的、不惨假的,好学的热情,让人难以抵挡。

    谢广泰根本无法拒绝,就这样,每天都过来指点一段时间,而女子的琴艺也飞速提升,仿佛通了任督二脉一般,一日千里地进步。

    哪个老师不喜欢聪明的学生,可随着会试之期邻近,谢广泰生怕影响了科举,他又不知道怎么拒绝对方的一片热情。

    百般无奈,只有一狠心,偷偷搬走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他这一走,心里反而空落落的,只能强迫自己不去胡思乱想。直到科举考试之后,他蟾宫折桂,又通过馆选,成为了翰林。谢广泰突然接到了一份请帖,希望他过去赴宴。

    谢广泰如约而至,结果就在雅座的对面,再度响起熟悉的琴声,竟然比之前高明了无数倍。

    这一曲下来,谢广泰听得如醉如痴,眼圈都红了。

    等到曲终之时,那个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谢广泰的面前,眼泪模糊道:“恭喜先生高中,奴家苦练三个月,可能入先生的耳?”

    女孩柔弱的声音,连同精妙的琴音,交织在一起,谢广泰的心仿佛被重击了一下,克制的情绪,一下子奔涌而出。

    “我,我就觉得,是一件特别宝贝的东西,失而复得一般。我欢喜异常,什么都没有想过,只是想听她弹琴,跟她说说乐理。”

    “我想着,这就是伯牙子期之交吧!刚刚中进士,时间很充裕。我时常去指点她弹琴,我们之间聊的事情越来越多,后来我才知道,她并不是大明的子民,而是安南人。”

    “她的祖上就是安南的商人,往来中原和安南之间,后来就在应天安身。几十年下来,积累了丰厚的家底儿。”

    “有了家底儿,日子越来越好,他们就拼命喜欢上了大明的一切,琴棋书画,诗词歌赋,从小开始,不惜花费重金,只为了能沾染一点中原的文采教化。”

    谢广泰说到这里,忍不住自嘲苦笑,“我,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如此一个单纯的女子,竟然会是安南的细作,我当初完全没有料到。或许我们的相遇就是孽缘吧!我想她也是无辜的,只是被家中胁迫了而已。”

    听着他的叙述,在场的文官们暗暗思量,不由得嘴角抽搐……他们相逢在科举考试之前,那时候谁知道谢广泰能不能考中,彼此接近,多半就是缘分。

    而且他们以琴艺相合,正好戳中了文人的软肋,别说谢广泰了,换成自己,没准也会上套啊!

    这帮安南人怎么这么会算计?

    柳淳微微冷笑,“谢广泰,你的确没有说假话,可你知道吗?那个女子的琴艺,早就在你之上,她的拙劣,不过是装出来的把戏,故意引诱你上钩?”

    “什么?”谢广泰大惊失色,忍不住叫道:“不可能!绝不可能!她一个安南人,怎么能有那么高的造诣,我不信!”

    “哈哈哈!”柳淳朗声大笑,“你有什么不信的,她从七岁开始,就师从秦淮名家,刻苦训练,日夜不辍。谢广泰,你练琴的时间又有多少?怎么会觉得你一定胜过她?”

    “啊!”

    谢广泰眼睛都直了。

    柳淳又道:“我还可以告诉你,当初安南派出的女子不止她一个,被钓的应试举子,也不止你一个!他们这是广撒网,多捞鱼。总会有人考上的,谢广泰,你眼中的那些巧合,根本一点都不凑巧,只是人家安排好的而已!”

    “什么?”

    这下子谢广泰简直要抓狂了,怎么会?难道从头到尾,全都是假的?这就是一场骗局?

    不会的,不会的!

    那个女孩多善良,多单纯啊!

    她听说大明要动兵,就扑在自己的双腿上,不停呜咽。她说上国人马杀到,安南就会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她的亲人朋友,都会死去,像是卑贱的野草,杀戮的血水,会染红河流,结下了仇恨的双方,再也没法缓和,她也不得不离开大明,回到破败的家乡,从此只能遥祝平安……

    女人无数的眼泪,把谢广泰彻底冲垮了。

    他告诉女人大明的军事安排,讲了有多少兵马,多少粮草,甚至还很体贴,将领兵将领的情况告诉了女人。

    “柳大人,我,我没想背叛大明,没有!我只是想,想让安南少死一点人,等安南吃了苦头,他们就会主动请降的,到时候两国就能亲如一家了!”

    柳淳算是领教了什么是色令致昏!

    “你的脑子真的坏掉了,心也被荤油蒙住了,你就没想过,假如安南打赢了,他们会甘心守着疆土吗?他们就不会染指大明的疆域?广西的边民遭到了多少次的涂炭,你都视而不见啊?”

    谢广泰傻傻瞪大眼睛,问出了一个极其白痴的问题,”大明会输吗?“

第604章 锦衣卫的权力巅峰

    大明会输吗?

    这是个很好的问题。

    朱棣缓缓站起,凝视着谢广泰,此刻朱棣已经没有了那么多的愤怒,或者说,朱棣只剩了悲哀,这就是朕的臣子吗?

    何其愚蠢啊!

    他冷笑道:“若是让你们得逞,大明自然会失败,而且是惨败,数万将士惨死,数十万边民生灵涂炭,后果不堪设想!只不过你们这些人注定不会得逞!我大明自有天佑!”

    “尔等!”

    朱棣一指谢广泰,“也自有天罚!来人,把他拖下去!”

    锦衣卫涌上来,将谢广泰按住,并且向下拖。而他也仿佛刚刚如梦方醒,拼了命大声哀嚎,“陛下,罪臣十倍陷害了,罪臣是忠于大明的,饶了罪臣……”

    他还想喊下去,却被锦衣卫揪着下巴,将骨头给摘了,这家伙只能在喉咙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双眼睛努到了眼眶外面,脸也变成了可怕的猪肝色,狰狞可鄙……

    锦衣卫拖走了谢广泰,朱棣把目光落到了在场官吏的身上,威严的目光,逡巡而过,每一个大臣都低下了头,不敢跟天子对视,朱棣越想越烦躁,就这么个东西,还能通过科举,入选翰林,成为国朝储相。

    假如没有揪出来,真的让他爬到了高位,日后的大明会怎么样,真是不敢想象!

    “柳淳,这个案子是你办的,你有什么体会?”

    柳淳绷着脸,空前严肃,“陛下,如果让臣谈,只怕感受太多了。”

    “只要有道理,越多越好!”

    柳淳点头,“首先,臣想谈的就是我们的礼部,他们负责招待四夷,处理藩国事务。可是当臣去询问礼部官员,安南的情况如何,他们竟然没人能回答,有人甚至建议臣去询问安南的商人!”

    柳淳无奈苦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此军国大事,我朝官吏居然一无所知,臣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朱棣怒哼道:“尸位素餐,说的就是这些人!知道朕为什么要瞒过所有人,让海国公突然袭击安南吗?就是因为朕清楚,在大明朝,根本就没有秘密!”

    礼部尚书蹇义额头冒汗,扑通跪倒,“陛下,臣有罪,臣罪该万死。”

    朱棣根本懒得听了,这样的屁话实在是太多了。

    柳淳缓缓道:“陛下,臣以为也不能怪罪蹇尚书,一直以来,我们把处理四夷事务的权力,交给礼部。说穿了,就是觉得跟四夷打交道,就像家庭迎来送往一样。而且呢,我们只是等着人家上门,根本没有想出去瞧瞧的准备。典型的高高在上的大户人家心态,可是我们想过没有?民间来往,最多关上门,割袍断义罢了。国家呢?只要动刀子的,是会血流成河的,成百上千万的百姓,会因此受到影响,如此轻忽,说得过去吗?”

    “或许还有人很蔑视四夷,觉得他们都是一群化外野人,不值一提。”

    “可是你们错了!就拿安南来说,元朝三次进攻,每次几十万大军,尤其是第二次讨伐,几乎灭了安南。灭国之仇,切齿之恨,安南就算没胆子报仇,他们还能不做防范吗?为了生存,他们也要处心积虑,去接近我们的官吏,去探查大明的底细。诸公,你们还觉得谢广泰是偶然吗?”

    “不,不是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南方面,就在研究我们,就在寻找下手的机会。我们可以责骂安南人狡诈,可是我们也必须清楚,他们是为了生存,什么手段都会用出来的。”

    柳淳深吸口气,继续道:“反观我们呢?自高自大,丝毫警惕性都没有,许多人都存在谢广泰式的的天真念头。文人为官,可当了官之后,就是文人了!”

    “琴瑟相合,知音难觅,有人主动扑上来,就脑子昏了,不知道东西南北,丝毫的警惕性都没有。有人是一直糊涂着,可也有人早就清楚,但拿习惯了,用习惯了,人家美女金钱,大把大把送过来,就管不住自己了,明明是卖国通敌,反而自己编出一大堆可笑的理由,来给自己擦胭脂抹粉,难道不可笑吗?”

    柳淳的这番话,算是彻底点到了要害。

    自从科举取士以来,文人做官员,而官员也带着文人气,这些人又统称为士大夫。

    不能否认,其中有非常多的人才,但是也有许多人十分愚蠢,他们的知识水平仅仅局限在书本上,而且他们又十分自大,甚至自恋。

    觉得世界都要围着自己转。

    美女投怀,金钱上门,这是理所当然。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吗!他们是读书人,是大才子,理所当然该享受这些。

    还有一点,那就是大多数文人共同的毛病,既自私,又心眼很小,普遍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

    他们在很多时候,只会想到自己的了不起,丝毫不会意识到国家大义。

    所谓仗义每从屠狗辈,负心从来读书人,并不全是偏见。

    许多文人都在感叹怀才不遇,可事实上大多数文人,是无才可遇,什么都干不了。就像在许多课堂里,听到的都是教授导师的抱怨,尤其是文科专业,更是如此,痛骂这个,贬低那个,觉得自己比什么人都强。

    可事实上,只要给他们点权力,大到帮着亲朋好友走后门,小到助学金的分配……私相授受,由着自己的喜好,所在多有。

    真要是让他们当了官,绝对是悲剧中的悲剧。

    谢广泰这个案子不算复杂,但是可以反思的东西太多了。

    最为紧要的一条,就是吏治!

    朱棣沉吟良久,这才缓缓开口道:“伪帝朱允曾经以宽政自鸣得意,说他的宽政,解了太祖皇帝的严霜,更有一群无耻之尤,吹嘘宽仁治国。但是这个案子,连同之前的许望一案,已经把吏治的情况,展露出来。”

    “治国,尤其是治吏!绝不能宽,更不能仁!最要不得的就是指望百官自律。朕不否认,朝中有许多廉洁自守的清官,好官。但是任何人都有弱点,都需要及时纠正错误。”

    朱棣站起身,走到群臣的中间,朗声道:“科道言官,御史给事中,无数双眼睛,盯着朕。一举一动,都要受到指责。朕以为这是必要的,身为天子,就该以身作则。朕肩负祖宗基业,九州万方,亿兆黎民,都在朕的肩头。朕不能犯错!”

    朱棣感慨道:“可话说回来,文武百官呢?在这个金殿里,最少的一个官员,放出去也是知县,知府,一方父母官,实实在在的百里侯!治理几十万的百姓。”

    “这样的官吏没有约束,肆意胡来,又会如何?老百姓常说,乌鸦站在……豚上面,瞧见别人黑,没看见自己黑!朕奉劝所有人,都好好反思,想想自己有哪些做的不对的地方,要约束自己,要管住家人,尤其是一些看似不经意的习惯,你们总是让朕防微杜渐,可是轮到你们自己,总不能不拘小节吧?才子佳人,高山流水,这是话本上的东西。谁要是敢把这些事情当成理所当然,那就去当你的才子隐士,不要入朝为官!”

    “既然穿了这身官服,就要好好约束自己的言行,尤其是不要被财色迷了眼睛,否则,谁也救不了你们!”

    朱棣一番训斥,加上柳淳刚刚的剖析,每一句话都有千钧之重,落到了所有官员头上,压得每个人都跪了下来。

    “陛下圣训,臣等一定谨言慎行,防微杜渐。”

    眼瞧着群臣跪倒表态,朱棣又把语气缓和了一些。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朕也清楚,光靠着自己,未必能管得好。所以呢,朕给你们找个人,好好监督你们。”

    听到这里,所有臣子都吓了一跳,心脏迅速提起来,要坏了!

    果不其然,朱棣对着柳淳道:“检查六部九卿,十三布政使司,有科道给事中。可言官又有谁来监督呢?光靠着他们自己是行不通的。所以,锦衣卫从今后要担负起这个职责。”

    “百官的贪贿情状,有无结交匪类,有无私相授受,甚至是里通外国,只要是违背朝廷律法,要一律彻查,不可姑息养奸!”

    好家伙!

    百官都瞪大了眼珠子,这是多大的权力啊,从此之后,整个官场都要在锦衣卫的脚下颤抖了。

    朝堂之上,敢说话的官员已经不多了,尤其是谢广泰的案子让朱棣抓到了机会,谁敢反对监督呢?

    这时候,唯有左都御史,老贼秃姚广孝还有点发言的权力。

    “启奏陛下,如此安排锦衣卫,那科道言官该负责什么呢?是否有越权的问题?”老贼秃就是够厉害,直接说锦衣卫的权柄太大,管得太宽。

    柳淳笑道:“姚大人,陛下所说很明白了,锦衣卫管理的是百官的私德和有无违法,科道言官监察六部十三省的政务得失,这不是分得很清楚吗?”

    道衍咧嘴苦笑,的确分得很清楚,可问题是科道言官的素质堪忧,他们除了能盯着鸡毛蒜皮的小事情,不停扯皮之外,在国政上面,就没有什么建树。如果真的这么分工,科道几乎形同虚设了。

    朱棣当然清楚,他就是要给百官敲敲警钟。

    “就这么办了,退朝吧!”

第605章 抓个阁老

    锦衣卫的权柄本来就不小,可以往呢,是得罪了锦衣卫,没有好下场,现在却变成了得不得罪都一样,因为从文官到武将,从六部九卿,到末品小吏,全都在锦衣卫的监督范围之内。

    锦衣卫的权柄之大,绝对到了巅峰。

    朝野上下,无不战战兢兢。

    就拿内阁来说,之前杨溥因为督修三大殿有功,算是在内阁站稳了脚跟。但是整个三大殿的工程,也出现了采买舞弊的案子,以铜包铅,混充赤铜。

    虽然朱棣没有查办杨溥,但是也足以让他心惊肉跳了,需要不断提醒自己,千万不能出错,假如再次让锦衣卫抓到了破绽,只怕就要去东番岛种甘蔗了。

    不只是杨溥,像杨士奇,解缙,胡广、黄淮,这几位阁臣也都是如此。要知道在不久之前,还有人推荐谢广泰入阁呢!

    理由也很充分,谢广泰文采很好,又出身名门,学问扎实,熟悉朝廷典章制度,让他入阁处理事务,绝对能驾轻就熟。

    本来是很有希望的,不过内阁已经有了七人,暂时够用了,朱棣就没有点头,但有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如果没有这个案子,谢广泰绝对是下一批阁老的人选之一。

    “唉!”杨士奇重重叹口气,他哀声道:“真是想不到,谢广泰竟然是这样的人,若是让他入阁,知道了更多的朝廷机密,那时候真的不知道如何收场啊!”

    杨士奇扫了一眼其他的阁老,板着脸提醒道:“诸位,大家伙可万万小心一些,谁有红颜知己,谁又结交朋友,都要谨慎再三,必须弄清楚对方的打算,万一误交了匪类,后果不堪设想啊!”

    当下的阁臣虽然没有分化出首辅,次辅,但是杨士奇最早入阁,负责日常运作,教训其他人,也是情理之中。

    可唯独解缙,不以为然。

    这文人雅士,岂能没有美女相伴。

    像谢广泰这种,就属于运气太差,而且脑筋也不好使。明知道对方是安南人,还不知道提防。

    相比之下,自己就厉害多了,女人跟自己死心塌地,才是真正的红颜知己。就算柳淳有再大的本事也找不出来,更别提拿自己开刀了。

    一整天的办公结束,解缙跟胡广一起出了内阁。

    这俩人是同乡,而且还沾亲带故,如今又都在内阁办公,简直珠联璧合。胡广比起解缙,长得更加英俊,他还是状元出身,学问也不差,因此很受追捧,简直就是这个时代的李白,苏东坡。

    建文朝的时候,胡广还时常流连秦淮,结识了一大堆的红颜知己。

    等到入阁之后,胡广好歹比解缙聪明一点,把这些莺莺燕燕都给打发了,专心侍奉新君。胡广人长得好看,又善于书法,说话也好听,在内阁之中,混得风生水起。

    相比之下,解缙就差了一点,朱棣提拔解缙,本意是让他修编洪武实录,这一点解缙干的不错。

    但众所周知,现在朱棣最在乎的是《永乐大典》,而负责永乐大典的总裁是柳淳,他的《国富论》《海权论》以及《论分配》这三部书都是热销书籍,影响非常。而整个永乐大典的体例安排上,也会倾向于科学分类,这是解缙并不擅长的东西。

    “唉,晃庵兄,你说这个柳淳,什么事情都管,又是修书,又是锦衣卫,这圣人恶鬼,都是他一个人,忙得过来吗?”解缙随口抱怨道:“我看啊,他早晚要倒霉!”

    胡广一听脑袋就大了,自己这个同乡什么都好,就是嘴上没把门的,说话不经过脑子,你就不怕让柳淳听到!

    “锦衣卫监察百官,乃是陛下的意思,柳大人的手段,又是人尽皆知,你可千万别胡说八道,小心惹祸上身!”

    解缙哈哈两声,没说什么,心里却想,你老兄也太胆小了,这有什么好怕的,咱们官职不大,又是天子近臣,谁没事得罪阁员?

    更何况我还修着太祖实录呢!

    这部书关乎到了朱棣皇位的来历,至关重要,少得了我这支大笔吗?

    就算对其他人不客气,对我,那也是要尊敬三分。

    更何况解缙还有一张王牌。

    就在不久之前,朱棣召他入宫,询问立储事宜……这本来是没什么可争论的,朱高炽原来就是燕王世子,从世子升格太子,理所当然。

    可偏偏屡屡传出朱高炽身体肥胖,不似人君。而朱高煦英明神武,作战勇敢,聪慧过人,才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更好玩的一件事出现了,朱棣并没有册立太子,而是先加封朱高煦为汉王,并且让他进入宗人院,协助周王朱,处理宗人院的事务。

    这下子更让许多人充满了猜疑,莫非天子真的属意汉王?

    就在这个关头,解缙入宫,他跟朱棣直言不讳,“陛下,自古以来,废长立幼,取乱之道。皇长子宽仁爱民,人心归附。若是骤然立次子汉王殿下,不免旦夕祸起,请陛下三思。”

    对这番话,朱棣不置可否,偏巧皇长孙朱瞻基回宫,解缙趁机说了三个字。

    “好圣孙!”

    这三个字说完,朱棣哈哈大笑,说道:“朕的孙儿,固然是好的。”

    有了好孙儿,自然有了好儿子。

    解缙觉得就凭这三个字,朱高炽就该感激他,储君之位,简直是他争来的。

    有这些作为底牌,解缙信心十足。

    就算那些部堂高官倒台了,他都能安然无恙,如果柳淳真正聪明,就不该招惹他。别看俺官小,可俺的腰杆笔直!

    解缙越想越得意,他琢磨了半晌,干脆偷偷溜出了家门,他坐着马车,带着一些书稿,跑去知音那里修书了。

    数根红烛,一架古琴。

    檀香缭绕,美人相伴。

    这才是修书的绝佳环境啊!

    解缙提起了笔墨,刷刷点点,奋笔疾书,一直写到了二更天,这才伸了伸懒腰,弹琴的女子连忙停下来,笑着道:“大人,奴家早就热上了莲子羹,还给大人准备了桂花糕。可是要垫垫饥?”

    解缙笑道:“你总是如此体贴周到,我正好饿了。”

    女人含笑下去,解缙在屋子里转了两圈,见女子还没回来,又坐了下来,提笔继续写,等他差不多写了百十几个字,还是没回来。

    不是说热好了吗?

    难道是还没做?

    解缙满心疑惑,他烦躁地站起身躯,就往外面走,刚推开门,迎面一个壮汉正好冲他咧嘴一笑。

    “解学士,跟我去锦衣卫走一趟吧!”

    “什么?”解缙大惊,“你,你是什么人?”

    洛枫轻轻一抖披风,露出了腰间北镇抚司的腰牌!

    “解学士还有什么疑问?”

    解缙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你,你们怎么敢闯到这里来?还有,我是天子近臣,没有圣旨,你们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洛枫哈哈大笑,“解学士,别说你个小小的五品官,就算是孔府,我也去过!告诉你,三品以下官吏,我锦衣卫都可以查办,你,还太小了点,不值得请旨!”

    “你!”

    解缙气得脸色铁青,嘴唇哆嗦,他突然想到自己的红颜知己。

    “我,我可以跟你走,但是你们不能牵连无辜!”

    洛枫忍不住笑了,“无辜?不,她可是关键的证人,解学士,你泄露了朝廷机密,还全然不知呢!”

    “来人!”

    洛枫一声令下,又冲过来几位锦衣卫,“你们押着解学士去面见大人。再有,把解学士带出来的文稿都给我封起来!”

    洛枫冲着解缙哼了一声,“你有几个脑袋,敢把实录拿到外面来修,你真是不要命了!”

    解缙张了张嘴,突然,他意识到了自己犯了大忌,顿时面无人色。

    “我,我没有,我冤枉,冤枉啊!”

    他还想叫嚷,直接让锦衣卫把他的嘴给塞上了,大晚上的扰民多不好啊,还是大学士呢,呸!

    洛枫迅速带着猎物和战利品,返回了锦衣卫。

    刚刚得到新的权力,就拿下了一个阁老,这生意不错,锦衣卫上下,十分振奋。

    柳淳倒是没有立刻审问解缙,只是下令,把他关在一个最安静的房间里,不给水,不给饭,就让他好好冷静冷静。

    柳淳稳得住,可别人不行啊,解缙彻夜未归,家人都吓坏了,赶快去告诉胡广。

    作为亲戚加同乡,胡广一听就眼前发黑。

    解缙啊解缙,作死也没有你这样的,我都提醒了,你怎么还去找死啊?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不管,因此胡广急匆匆来见杨士奇。

    “解缙昨夜失踪了,是否下令寻找?”

    杨士奇强忍着怒火,冷冷道:“他是失踪了吗?”

    “这个……”胡广迟疑,不知道如何开口,杨士奇干脆把一份手谕扔给了他,气呼呼道:“你自己看。”

    胡广颤抖着展开,上面只有一行字,“内阁诸臣,悉数前往锦衣卫衙门,旁听审讯!”

    杨士奇切齿切齿道:“这个解缙,简直害死人了!”

    说完,他就快步去宫里,等候朱棣圣驾,在杨士奇的后面,杨荣,杨溥,黄淮,金幼孜,四位阁臣都到了。

    他们看着胡广的眼神各异,但归结起来只有一个,你的老乡算是把内阁的脸都给丢光了,就看陛下能不能留着他的性命了……

第606章 大家都说该杀

    “大人,陛下和内阁诸公都来了。”

    柳淳懒洋洋点头,摆手让人下去,这才慢条斯理,换上了官服,不紧不慢,走了出来。朱棣最见不得柳淳安然自若的样子,他等得不耐烦了,冷冷道:“朕本想祭祀天地,祈求平安。奈何缺少一个撰文之人!”

    柳淳不紧不慢道:“臣可为陛下代笔。”

    听到柳淳的话,在场的几位阁臣险些笑出来。柳淳写书厉害,可是他的文笔,还真不能用来写祭文。

    要知道祭祀天地的文章多数都是玄而又玄,要求格式严谨,辞藻华丽,气势磅礴,至于内容,倒是其次的。

    阁臣当中,解缙是最擅长写这种东西的,他写出来的文章也最合朱棣的心意。

    大清早皇帝陛下就带着人,气势汹汹赶来,就是找柳淳要人的。

    或者说,朱棣必须如此表态,毕竟内阁都是他的近臣,打狗还要看主人,你柳淳也太大胆子了,连招呼都不打,怎么敢动朕的人?

    柳淳知道朱棣是说给那几个阁臣听的,所以给了朱棣一个软钉子。

    果然朱棣继续道:“祭文的事情放到一边,朕问你,解缙到底犯了什么罪?听说昨天夜里,被你们给揪了出来,连一点体面都不给,实在有辱斯文。”

    柳淳哑然,“陛下,您这么说,是不了解这个案子,若是陛下了解了,唯恐您会手起刀落,砍了解缙的。”

    “什么?”朱棣大惊,“他真的犯了这么大的罪过?”

    这时候胡广也不得不站出来替老乡说话,“解缙为人耿直,不拘小节,难免会有一些失礼之处,他的人品还是好的,心也是忠的。”

    由于不清楚柳淳拿到了多少证据,胡广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

    柳淳轻笑,“陛下,不如现在就瞧瞧臣查到的东西。”

    朱棣带着阁臣,随着柳淳到了一间房舍,桌上摆着一卷书稿。

    “陛下请看。”

    朱棣拿起,立刻道:“这是太祖实录,你抓解缙的时候,他还在修书?”

    “的确在修书,只不过解学士在红颜知己的住处修书。红袖添香,安逸得很!”

    “荒唐!”

    朱棣气得大拍桌案,胡子都立起来了。

    太祖实录,何等重要的东西,他竟然私自拿到宫外,还跑去乱七八糟的女人家里修书,光是轻慢大胆,就该杀!

    朱棣扭头瞧了瞧几位阁臣,不悦道:“这一路上,你们都在替解缙说好话,现在证据俱在,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内阁这几位都傻眼了,如果解缙只是私会女子,行为不检点,也就罢了,偏偏还把太祖实录带去了,真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三杨干脆都闭嘴了,之前还打算维护内阁的面子,现在看起来,废了解缙,才能保住内阁的颜面。

    “陛下,还不止这些,这是臣在那个女子住处,搜出来的一些文章,请陛下过目。”

    朱棣接在手里,越看越气,最后竟然劈头盖脸,扔给了几位阁臣,“你们看看,这是阁臣能写的东西吗?”

    胡广等人扫了几眼,老脸发红,什么佳人,什么体娇,甚至还有破瓜!

    解缙啊解缙,这些话你偷着说就完了,偏要写下来,让我们怎么替你说话啊?

    “陛下,解学士为人风流,的确有些不妥之处,陛下应该重重责罚。”

    胡广用了责罚,而非问罪,还是想最后挽救解缙一下。

    柳淳却笑道:“陛下,臣这里还有一点东西,要给陛下瞧瞧。”

    说着,柳淳拿出了一份文集,递给了朱棣,“陛下请看。”

    朱棣随手翻开,这次竟然都是朝中诸公的文章,上至六部九卿,下至这几位阁员,还有几位名声很好的翰林,文章悉数在册。

    这也就罢了,在文章的后面,还有解缙的批语。

    “胡广为人俊秀,文章粗鄙,如观脚踵!”

    朱棣忍不住笑了,“胡广,你这位老乡说你的文章像脚后跟。!”

    胡广凑过来,看了眼就险些昏过去。

    该死的解缙,老子就不该想办法救你!

    胡广又向下瞄了一眼,评价的文章换成了杨士奇的。

    “貌似四平八稳,实则如怀胎十月,捧腹过吊桥,句读之间,尽是胆小心谨慎。”

    杨士奇直接黑脸了,他的确为人谨慎,喜欢字斟句酌,却被解缙说成了怀胎十月的妇人,你丫的嘴也太损了吧?

    诸葛亮骂人的巅峰,也不过是说司马懿是妇人。

    我杨士奇跟你何仇何恨,值得你怎么编排我?

    再往下翻,这次翻到了杨溥的文章。

    解缙骂得更干脆,“纸面三尺之外,腐臭之气,扑面而来,犹如盛放数日之泔水桶。”

    杨溥瞳孔充血,拳头紧握。

    解缙,我跟你势不两立?

    真是想不到,同为阁员,解缙的嘴巴居然这么臭,你才是泔水桶,你全家都是泔水桶!

    杨溥迫切想要知道,还没有更过分的?

    果然,解缙没让大家伙失望,他在评价金幼孜的时候,是这么写的,“金生之文章,远观慷慨激昂,铁马嘶鸣,气势扑面,近看实则与茅房之中,挥舞竹篙,搅动一池粪水,臭气熏人,十里之外,不能幸免……”

    看到了这里,那点可怜的同情心,早就消失殆尽了。

    杨士奇切齿咬牙,他直接跪倒,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大家伙同仇敌忾。

    “陛下,解缙狂狷疯癫,势必严惩,才能以儆效尤!”

    “陛下,不能放过他,干脆斩首,让他永远没法胡言乱语。”

    ……

    这下子好了,不用柳淳说话,这几位就要杀他。

    “咳咳!”柳淳轻咳,“陛下,臣还有几句话说,其实这部文集,是解缙私下里收集,用来点评朝中诸公的。虽然他言辞挖苦,自大癫狂。但是他也写出了诸位大人的文章特点。”

    柳淳说这话的时候,只觉得六双匕首一般的眼睛,直接刺向他,好在柳淳比起解缙还要皮厚,根本不在乎。

    “陛下,这些人都有共同之处,他们是有可能充当科举主考官的!”

    朱棣猛地吸了口气,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柳淳,你是说,解缙帮着人在科举作弊?”

    这下子可大条了,绝不是嘴臭这么简单,历来科场舞弊,都是要人头滚滚的。尤其是谢广泰一案,弄得朱棣对科举人才大失所望。

    解缙又一头撞过来,这要是不死,简直天理难容。

    “准确说他只是指点了一下,而且他指点的这个人,还没有参加科举呢!”

    朱棣气哼哼道:“不要打哑谜,快点说清楚。”

    柳淳点头道:“是这样的,解学士的红颜知己,原是秦淮乐户,她还有个弟弟,这件事解学士并不清楚。她的红颜知己想要让兄弟参加科举,改变命运。”

    朱棣摇头,“荒唐,乐户乃是贱籍,如何能参加科举?”

    柳淳笑道:“女子招认,她是想让兄弟去冒充表舅的儿子,参加科举。只不过她的弟弟学问不成,如此就求解学士指点迷津。她还想了个绝佳的办法,就是让兄弟办成小斯,一边伺候,一边读书,引起解学士的爱才之心。”

    “咱们这位解学士果然是怜香惜玉之人,他指点了文章之后,发现此子天赋还是太差,所以就总结了一份文集,梳理诸位大人的特点,让他模仿着文风,到了科举考场,好投其所好!”

    “疯了,疯了!”朱棣不停摇头,其他六位阁臣大眼瞪小眼,这个解缙,简直不知道轻重,瞧瞧他都干了什么事情!

    跑到歌女家里,编写太祖实录,有肆意诋毁朝臣,尖酸刻薄到了极点,尤其可恨,竟然帮着人家搞科举作弊。

    “陛下,臣以为不杀解缙,天理不容!”

    “对,臣等都以为该杀!”

    “杀!必须杀!”

    面对一片喊杀声,朱棣咬着牙道:“随朕去看看这个畜生,问问他,还有什么好说的!”

第607章 让他过个年

    “陛下,圣上啊!臣冤枉啊!臣要死了,再也不能给陛下尽忠了……”

    离着挺老远,就听到了哭丧之声,不用问,一定是解缙。这家伙一边哭,还一边用脑袋撞墙,发出咚咚的声音。

    朱棣本想直接去见见他,可一想到解缙私下里对内阁诸臣的评价,又忍不住想笑,这么个有趣的东西,在临死之前,会有什么要说的,很值得期待啊!

    朱棣也是来了好奇的劲儿,他给几个阁员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先缓缓退出,别惊动解缙。然后他对柳淳道:“你们锦衣卫的诏狱,能不能进行旁听?”

    柳淳想了想道:“这里是不行了,不过我能安排一个房间,让解缙做最后的交代,陛下若是想看,臣可以安排。”

    “好!”

    朱棣一口答应,他冲着几位阁臣道:“知人知面不知心,解缙平时跟你们也是同僚,私下里竟然半点不讲客气,咱们君臣就一起听听,看看他到底长了什么心肠!”

    这几位阁臣并不觉得有趣,杨荣忍不住担忧道:“陛下,解缙狂狷大胆,臣唯恐他胡说八道,有辱圣听啊!”

    金幼孜也道:“陛下,还是要赶快处置了,以儆效尤才是。”

    这几位生怕解缙说出什么密辛,或者难听的话,牵连到自己,因此想要早点弄死解缙。可惜的是朱棣天生拧巴,你们越不想听,朕就越要你们好好听着。

    “柳淳,你去安排吧,朕有点迫不及待了。”

    柳淳也对朱棣的恶趣味无语了,不过解缙到底是有名的大才子,要是死在了自己手里,可是会惹来骂名的。

    就算要杀他,也要做做戏,制造一副无能为力的假象才行。

    因此柳淳欣然同意,他把洛枫叫来,交代了几句,就这样,一切准备妥当。

    解大才子就被带到了一间单独的净室,里面准备了笔墨纸砚。

    “解学士,你携带太祖实录外出修书,轻慢荒唐,陛下盛怒,准备将你处死。柳大人百般求情,才准许你写一份遗书,请吧!”

    洛枫伸手指了指屋子,让解缙进去。

    解缙有点傻了,不对劲儿啊,“既然是给我求情,怎么只是让我写遗书,而没有饶过我?这是假求情,假的!”

    洛枫白了他一眼,“你管真假呢,赶快去写吧!”

    “不!我问你,内阁就没人帮我求情吗?”

    “求了!”洛枫笑呵呵道。

    “求了?那,那为什么还要杀我?”解缙傻傻问道。

    “他们求陛下快点杀了你……对了,解学士,你批评一些大臣文风的书稿,让陛下发给了内阁,他们看后,都说你该死!”

    “啊!”

    解缙怪叫一声,险些昏倒。

    “这帮小人,十足的小人!”解缙破口大骂,洛枫也不管了,直接把解缙推进去,然后把门锁好。

    “解学士,你只管写吧,等晚上的时候,会有人送你上路的。陛下还是心疼你的,就不砍头了,给你准备了白绫,要是嫌慢,还有鹤顶红。”

    说完之后,洛枫扬长而去。

    里面的解缙疯了。

    难道说,自己就是死路一条了?

    就没有救了?

    内阁不管自己,那太子殿下呢?你可不能不管啊,我可是帮了你大忙啊,这人都怎么了,一点情义都不讲!

    还有胡广,咱们是同乡,还是亲戚,你竟然不说话!

    这帮该死的混账,见死不救,落井下石,全都不是好东西。

    解缙越想越气,猛地看到了桌面上的笔墨,他来主意了,我死了,你们也别想好过!老子把知道的事情全都写下来,我让你们一起倒霉,全都遗臭万年!

    我解缙说到做到,绝不客气!

    就从你胡广开始!

    解缙一边写,还一边骂。

    “胡广,你有什么才华?别觉得自己当了状元就了不起了,你的状元是伪帝朱允给的,本来的状元是王敬止,只是因为他长得难看,才点了你的状元。”

    “而且啊,你在文章里写了什么?亲藩陆梁,人心摇动……不就是说当今圣上是藩王篡位吗?你居然还有脸位列内阁,你就是个小人!十足的小人!”

    解缙破口大骂,隔壁几位听得真真切切,胡广的一张小白脸都成了猪肝色,他不停哆嗦,想要开口,哪知道朱棣狠狠瞪了他一眼,吓得胡广立刻闭嘴。

    他口不能言,可耳朵还在,简直就是凌迟。

    解缙越骂越难听,“陛下大军入京,伪帝将死,你慷慨激昂,要随君赴死,结果呢?死的人是王敬止!你哪舍得死?你还拉着我,去迎接新君。咱们俩都是混蛋王八蛋!比起王敬止差远了,你还有脸抢人家状元,老子鄙视你!”

    这人疯了,什么话都往外说,当初靖难大军兵临城下的时候,解缙,胡广,王敬止几人凑在一起,王敬止只是哭,胡广和解缙都慷慨激昂,义愤填膺。

    结果呢,王敬止殉国了,这俩货都欢蹦乱跳,去迎接朱棣,还携手入阁。

    解缙深谙骂人的最高境界,他连自己都不放过,隔壁的胡广吓得浑身冒汗,官服都湿透了,前胸后背,出现了明显的水印。

    嘴唇不停哆嗦,干脆死了算了。

    如果觉得这就完事了,那也太小瞧人了。

    解缙一转头,又骂杨溥。

    “你个小贼,别以为老子不清楚你的肺肠。当初你跳出来反对加封柳淳衍圣公,后来又跑去登门拜访,执弟子之礼,柳淳也是瞎了眼睛,竟然没有追究你。你小子还不是收了孔家的钱,才替他们说话的!”

    此言一出,杨溥直接炸了。

    天可怜见,前面的事情的确有,可是他几时收过孔家的钱,这可是污蔑啊!

    尤其是朱棣和柳淳都在这里,要是坐实了,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啊!正当杨溥想要辩解的时候,解缙又嘿嘿笑道:“反正老子要死了,做了鬼,老子就知道你收没收钱,我就先这么写,等见了阎王爷,我去问问,哈哈!”

    解缙还笑呢!

    杨溥听到这里,双腿直接软了,优雅地瘫在了地上。

    解缙,你个王八蛋!

    你敢诬陷我,这事情是能开玩笑的嘛?老子一定要整死你!

    解缙在隔壁什么都不知道,依旧还在骂,内阁这几位,一个没放过,就连杨士奇都有把柄。

    “他就是个穷鬼,里面的衣服还有补丁,写剩下的纸,全都卷回家里,半块墨,写秃的笔,也都不放过。什么狗屁首辅,就是个要饭的货。老子泛舟秦淮,请他一次都没去,我知道,他没钱,可我每次都请他,就是要看他每次编不同理由,憋得老脸通红的狼狈模样!他连一整只鸭子都吃不起,只能买个鸭头下酒,寒酸,丢人!”

    杨士奇憋得老脸成了猪肝色,解缙,不当人子的东西,你怎么不死了算了!

    朱棣倒是眼前一亮,真没想到,自己的首辅居然还是个清官廉臣,从解缙的嘴里说出来,八成就是真的了,难得,真是难得!

    一转念,隔壁的解缙又嚎哭起来。

    “陛下!臣,臣再也不能伺候陛下了,臣好恨啊!”

    “圣上天资英断,神勇无敌,冠绝古今,日后必为尧舜禹汤。只可惜身边尽是一堆没用的废物,缺了臣的辅佐,陛下可怎么办啊?”

    “臣忠心耿耿,才智无双,虽古之明相,也比不了臣,臣出师未捷身先死,臣冤枉啊!”

    ……

    听到他的话,柳淳都差点吐了,这是多不要脸啊,把自己比成了诸葛亮,也不怕老天爷落下个雷,把你给劈死了。

    正在这时候,解缙又揉了揉眼泪,哀叹道:“还有几天就冬至了,陛下还要敬天祭祖呢!臣,臣现在就给陛下写祭文。这是臣能给陛下尽的最后一点心了。陛下啊,臣这么忠心,你怎么就看不到啊!”

    解缙扯着脖子大喊,“陛下,没有几天就是永乐二年了,你就不能让臣过个年吗?臣可怜啊,臣小时候,家里一无所有,只有一些藏书。”

    “臣给自己写春联,家中万卷书,门外千杆竹。结果地主生气把他家的竹子给截断了。臣在后面各加了一个字,家中万卷书长,门外千杆竹短。后来地主气得把竹子都给连根刨了。臣乐了,有什么了不起的,再加一个字就是了,门外千杆竹短命,家中万卷书长存!哈哈哈!”

    解缙笑着笑着,又哭了起来,“完了,我要死了,再也看不了书了,一定要记着,把书给我烧了,让我带着书上黄泉路啊,我就不会寂寞了……”

    从隔壁出来,朱棣、柳淳,还有几位阁臣,互相看了看。

    这事情怎么办吧?

    解缙要如何处置?

    朱棣沉吟良久,“此人该杀!可他最后的几句话说得朕心里空落落的。他临死之前,还想着替朕写祭文。而且他说小时候的故事,由此可见,解缙不过是个诙谐滑稽的文人罢了,嘴可能臭一些,但心还不坏。”

    这还不坏啊?

    他把朝臣都骂了个遍!

    杨溥忍不住道:“陛下,莫非要赦免解缙?”

    朱棣一瞪眼睛,“怎么可能?要是赦免了他,王法尊严何在?”

    几位阁臣都松了口气,可接下来朱棣又道:“但是他说的也有道理,眼瞧着过年了,就让他再过一个年吧!”

第608章 永乐元年的大成就

    朱棣很苦恼,他欣赏解缙的才华,也知道这人的德行,他捅出来的篓子,杀了也没什么不妥的。

    可解缙竹筒倒豆子,把百官的情况都给抖了出来,还真打动了朱棣。至少留着他,就能让内阁这帮人老实一点。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自从朱棣组成了内阁之后,这些近臣的地位就越来越尊崇。

    甚至能和六部九卿并列,这让朱棣很不高兴,他可不希望这帮家伙膨胀得这么快。

    留着解缙,就等于是给这几位留下一个警钟。实在是不行,就把解缙弄回内阁,让他们尝尝搅屎棍的滋味。

    “柳淳啊,你觉得解缙如何?”

    柳淳从朱棣的语气当中,嗅出了别样的味道,“陛下想饶过解缙?”

    朱棣哈哈笑道:“还是你柳淳机灵,那你觉得如何?”

    “臣听陛下的。”柳淳依旧笑道。

    朱棣沉声道:“朕是问你的想法?”

    “臣没有想法!”

    朱棣真的怒了,直白道:“柳淳,朕让你上书求情,保下解缙!”

    皇帝陛下直接挑明了,柳淳微微摇头,“陛下,莫非想要国家法度成为空话?臣执掌锦衣卫,接受陛下旨意,监察百官,解缙可是臣的第一战果,臣若是替他求情,锦衣卫日后还怎么执法?”

    朱棣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朕要解缙活下来!”

    “那陛下降旨赦免就是了!”

    “朕怎么能降旨?”朱棣瞪眼睛怒道。

    柳淳两手一摊,“那臣也不能毁了锦衣卫的招牌!”

    “你!”

    朱棣气得暴跳如雷,柳淳这小子是越来越胆大包天了,居然敢和朕硬顶了,你小子行,真行!

    朱棣越想越气,柳淳依旧不为所动。

    解缙这家伙吗,柳淳也不想杀他。

    但是为了他破坏法度,打脸锦衣卫,柳淳是不会干的。至于朱棣,柳淳觉得只要他冷静一点,也会分清楚轻重的。

    若非如此,朱棣也不会答应让解缙过年。

    所以啊,咱们就拖着吧!

    朱棣怒视着柳淳,柳淳则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这俩人像是斗鸡似的,盯了三分钟,愣是谁也不愿意松口。

    这俩人都不愿意承担破坏律法的骂名,解缙的小命就只好悬在那里……而此时永乐元年已经快要结束了。

    所有的衙门都在整理公文,总结一年的工作,这是新皇改元的第一年,谁都想赢得一个开门红。

    大家伙绞尽脑汁,想要拿出让新皇足以满意的成绩。

    但是各个衙门盘点下来,却是愁云惨淡。

    首当其冲的是户部,这一年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要不是东番岛的开发,户部连年终的俸禄都发不出来,只能提前哑火了。

    吏部忙于吏治,结果一个小吏许望,一个阁老解缙,把吏治的问题弄得稀里哗啦,茹正拼了老命整顿,生怕再次丢人。

    另外呢,礼部也没有什么建树,唯一值得称道的就是工部,算是把三大殿重修妥当了。

    这一年啊,能平安渡过就挺好了,什么时候都等着明年再说吧!

    眼瞧着过了小年,一个接着一个的衙门进入了垃圾时间,大家伙翘着二郎腿,等着放假。还有人私下里去买些年货,就等着过年了。

    相比起这些无所事事的京官,咱们的海国公李景隆,那是踌躇满志啊!

    他到了占城之后,发现这里居然没有冬天!

    进入了腊月,依旧暖洋洋的,实在是舒服。

    而且占城的水稻一年三收,粮食堆满了仓库,根本不愁吃的。

    李景隆眼睛都红了,过去老子以为江南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没想到还有比江南更好的地方。柳淳讲得对啊,真要放眼海外,不能局限在大明的小天地了。

    俺李景隆既然被封为海国公,凡是有大海的地方,都是俺的地盘,这要是不弄出动静来,岂不是辜负了自己的爵位。

    李景隆思索再三,他决定鼓动占城,去攻击安南。

    这次要亲自杀进升龙府,彻底灭了安南!

    就在李景隆盘算的时候,张辅统领五万人马,从凭祥进军,越过坡垒关,进军攻破隘益、鸡陵二关,取道芹站,击走安南伏兵,抵达新福。

    张辅虽然年轻,但是用兵老辣,长驱直入,速度之快,令人咋舌。

    当然了,他也是占了李景隆的便宜,正是李景隆的折腾,让安南后方大乱,不得不调兵救援,结果进退失据,原来的布置被彻底摧毁。

    张辅趁机进攻多邦城,令都督黄中等率敢死士,每人都持火炬和铜角,在夜间四鼓时分,越过重壕,用云梯登城。都指挥蔡福先登,士卒们也纷纷蚁附而上,然后吹响号角,万炬齐举,火光冲天,城下军队呐喊而进,声势浩大,宛如洪水袭来。

    安南方面,驱象迎战,结果被张辅以神机营击败,大象都返身退走,反而冲垮了安南人马。

    张辅斩杀大将两员,俘虏和斩杀无数安南军。

    进而攻克东都,安抚官民和归附者,来归顺的人每天以万计。

    张辅派别将李彬、陈旭攻取西都,又分兵击破安南援军,总计斩首三万七千余级。

    经过一个月的作战,张辅基本扫清了安南北部的兵马,他率领大军,长驱直入,直扑升龙府。

    这是张辅第一次独自领兵作战,作为一个年轻将领,能提兵五万,直接攻灭一国,占领都城,绝对是少有的荣耀。

    张辅热血沸腾,心潮澎湃。

    他可不是一般的勋贵子弟,更不是饭桶摆设。

    张玉从小给他最好的教育,张辅十几岁的时候,就参与出塞,后来在靖难一役,又屡次立功,崭露头角。

    他是真正从死人堆里杀出来的,和李景隆这种继承父辈爵位,一直没怎么打过仗的膏粱子弟不同。

    张辅要大声说一句,我们不一样!

    只是这次攻击安南,所有的彩儿都被李景隆出了,他居然沦为了陪衬,这让张辅十分恼火。

    越是瞧不起我,就越要让你们知道我的厉害。

    所以这一路上,张辅拼了命,督促大军,快速突进,终于,就在腊八这一天,张辅杀到了升龙府。

    安南的都城就在眼前。

    张辅提着马鞭,登高眺望,正琢磨着如何攻取城池呢。突然,从城里升起一个庞然大物,这东西圆滚滚的,很快飞到了百丈高空。

    “将军,是安南人的热气球!”手下人惊呼道。

    张辅脸都黑了,“呸,安南什么时候有热气球了!那是大明的!”张辅怒视着热气球,什么都明白了,他又晚了一步。

    果不其然,李景隆砸一群人的簇拥之下,笑呵呵出城相迎,离着老远,李景隆就嚷嚷道:“大侄子,侄子,不怪叔叔抢了你的功劳吧?”

    不愧是张辅,在最初的愤怒过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不过这一声侄子,真是要命!

    “末将见过海国公!”

    李景隆哈哈大笑,主动跳下战马,拉住了张辅,跟他笑嘻嘻道:“大侄子,咱们别那么客气。你带着人马,吸引了安南的主力。我烧杀抢掠一顿。然后呢,你又靠着叔父制造的混乱,消灭了北边的安南大军,直取升龙府。叔父听说了,就带着占城的人马,偷袭了升龙府,先把胡季牦给拿下了。算起来是叔父欠了你一次啊!”李景隆大大方方承认。

    张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海国公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真是让人佩服。”

    李景隆摇头,“佩服我干什么啊!告诉你,这就叫有船就能为所欲为!你是没看到,叔父的船队撞击安南的渔船就跟玩似的。一点都不费力气,他们的人跟下饺子似的,都掉到了海里。叔父连救都不救,奶奶的,让安南人张狂,还敢得罪大明,简直活得不耐烦了。”

    李景隆笑呵呵拉着张辅,“叔父给弟兄们都准备了食物和住处,对了,还有些特别的礼物,让大家伙放松一下。”李景隆笑得有点猥琐,张辅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这位海国公,还真是体贴入微啊!

    张辅对李景隆的看法,也好了不少。

    放开别人的偏见不说,李景隆很坦诚,也没有架子,嬉笑怒骂,十分随意,相处起来一点都不累。

    李景隆在马背上就跟张辅念叨:“我才几千人马,城里好几万安南人,他们都恨不得吃了我。贤侄大军到了,我就有了底气了。你不来,我什么都不敢做啊!”

    张辅就好奇道:“海国公要干什么?”

    李景隆向四周看看,而后冲着身后的随从挥手,让他们后退,然后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贤侄,我打算保举你,当越国公!”

    张辅浑身一颤,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海国公,你说笑了。”

    李景隆板着脸道:“什么说笑,你五万人灭国,论起功劳,足够了。而且我打算建议朝廷,让你镇守安南,就想沐家镇守云南一样。”

    张辅越听越糊涂,李景隆偷袭升龙府,应该是跟自己抢功劳,可他又要保举自己当越国公,他到底想什么啊?

    “贤侄,我知道你肯定想不通,以为叔父胡说八道。其实吧,我是看中了安南的人力。你在这边镇守,把安南的劳力卖给我,我呢,正好用他们去东番岛种甘蔗。你把安南的人清出去,然后再把安南的土地做价卖给咱们国内的商人……这要是弄好了,咱们双方都能发大财。”

    李景隆很认真道:“这是我研究了好几个月,才想出来的发财妙法。贤侄,你来之前,叔父已经把奏疏送出去了,只等陛下点头。你放心吧,很快这安南就是咱们两家的了!哈哈哈!”

    李景隆咧嘴大笑,张辅听得晕头转向,这么缜密的逻辑。如此清楚的安排,谁再敢说李景隆是饭桶,老子都啐他一脸!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朱棣能不能答应了。

    作为改元的第一年,灭了一个国家,这是多大的礼物啊?陛下八成会点头吧!张辅忍不住憧憬起来……

第609章 第二个沐家

    李景隆在腊月初八拿下了升龙府,朱棣接到捷报的时候,已经是腊月二十八。

    报捷的使者先是赶到了广州,然后用八百里加急,送到了应天,一路上光是马匹,就跑死了好几匹。

    总算在年前送到了朱棣手里,皇帝陛下也能过一个舒服的年了。

    接到捷报之后,朱棣岂止是高兴那么简单,几乎到了发狂的地步。赢得胜利的李景隆,再也不是昔日的废物,反而成了朱棣眼中的宝贝。

    这家伙天马行空,肆无忌惮。

    放在国内,未必管用,可撒出去,真是一张王牌。

    实在是太好了!

    朱棣如此看重安南,其实是有原因的。

    安南自从秦汉以来,就是中原的领土,到了唐末五代的时候,安南趁着内乱,脱离了中原掌控。

    到了北宋的时候,赵家的皇帝也是没有出息,别说安南,就算连云南都拿不回来,后来更是连河套都丢了,这可都是老祖宗的遗产啊!

    朱元璋称帝北伐,拿回了燕云十六州,安南脱离中原版图和燕云十六州的时间大致相同。老朱拿回燕云,朱棣就要拿回安南。

    作为一心要证明自己的永乐大帝,安南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正是因为这种心态,才促使永乐一朝多次出兵,不惜代价,也要巩固安南。

    而新式的战法,让攻打安南变得容易了许多。李景隆不但拿下了升龙府,还裹挟了数万占城人马,他利用占城和安南的矛盾,以夷制夷,更是给了朱棣新的启发。

    趁着年前,朱棣欣欣然去了孝陵。

    要知道一般情况下,朱棣只要去祖庙跟老爹念叨一下就行了。这次却是去了孝陵,显然,他要好好跟着老爹炫耀了。

    同去的还有朱高炽三个,包括皇长孙朱瞻基都没有放过,乖乖跟着去了。

    朱棣怎么跟老朱说的,柳淳不知道,左右不过是一番炫耀。告诉老爹,你不敢打的安南,让儿子摆平了,那些跳梁小丑一般的安南畜生,受到了大明正义的惩罚,在孩儿的带领之下,大明必定一天比一天繁荣昌盛。

    朱棣从孝陵回来,在路上就忍不住考察几个儿子的见识。

    “你们觉得,要怎么治理安南?”

    朱高煦道:“安南民风彪悍,反复无常,最是不讲信义,对待他们,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杀!杀得血流成河,杀得尸积如山,把他们杀怕了,也就太平了。”

    朱棣听完,很发愁,老二这好杀的毛病,到底是跟谁学的,我也不是这样啊!

    朱高燧见父皇似乎不满意,就忙道:“儿臣觉得还是以安抚为主,安南那么多人,可以充当苦力,干嘛都杀了,只有傻瓜才那么干呢!”

    你敢说我是傻瓜?

    朱高煦把眼睛一瞪,这个老三,是真的欠揍了。

    两个兄弟意见不同,而朱高炽则是抱着儿子,仿佛没听见一样。

    “太子,你为何不言不语?”

    朱高炽慌忙陪笑道:“儿臣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总之还要父皇圣裁。”

    朱棣哼了一声,“滑头!这天下的事情,要是朕都能说了算,那就好了。”朱棣顿了顿,不耐烦道:“去柳府吧,看看他怎么说!”

    朱高炽嘿嘿暗笑,他才不愿意费吐沫呢,如何管理海外,这事情真的要听师父的,他老人家看得长远,心也比任何人都细。

    车驾到了柳府,发现柳淳正在忙着挂灯笼,张罗着过年。

    朱棣深吸口气,“你好安闲啊?”

    柳淳从梯子上跳下来,陪笑道:“陛下,臣一年到头,也歇不了几天,好容易过年了,也让臣放松放松。”

    朱棣板着脸,哼道:“你少跟我装蒜,论起繁忙,你还能比得过朕吗?再说了,这次是李景隆给朕找了个麻烦,他跟你可是亲戚,这事你要替他解决。”

    朱棣二话不说,把柳淳叫到了书房,他简单将李景隆保举张辅担任越国公的事情说了一遍,还提到李景隆让张辅世袭镇守安南。

    此话一出,就连朱高炽三个都吓到了。

    他们想到了许多治理安南的办法,却唯独没有料到,竟然还有这么一手!

    世袭镇守,这也太过了吧?

    当初朱元璋让沐家镇守云南,那是迫不得已,现在把安南交给张家,怎么看都有点异想天开?

    更何况朱棣极力削藩,他能允许土皇帝存在吗?

    柳淳听完,忍不住摇头,李景隆这个货,光知道给自己找麻烦,实在是可恶。本来有些话他说是不合适的,偏偏李景隆逼着他说。

    “陛下,臣斗胆说一句,即便将安南纳入版图,派遣官吏统治,可那里情况复杂,安南之人又反复无常,必定是降儿复叛,没完没了。”

    朱棣老脸拉长,十分难看。

    即便安南属于中原的时候,也是叛乱不断。而且随着元朝三次进攻失败,很是鼓舞了安南上下,让他们有胆子对抗中原。

    一次战败,还真未必能打断安南的脊梁。

    “朕也知道安南不好管理,可让人世袭镇守,就是个好办法吗?”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柳淳顿了顿,这才道:“陛下,从安南到大明,最快也有二十几天,等到朝廷有了决断,派遣人马赶到,至少是小半年之后了。就算派遣水师,也要三个月时间。这么长的时间,已经足以发生太多的状况。而且每次劳师远征,胜负难料,风险太大。”

    “如果能安排可靠之人,世代镇守安南,遇到情况,及时解决,防患于未然,未尝不是一个办法。只不过在这个过程中,需要伴随商贸和教育。”柳淳目光坚定,充满了信心道:“只要让安南在经济上依附大明,在文化上,从属大明,这块土地,迟早会瓜熟蒂落,只不过在这之前,需要用一种相对廉价的方式,控制安南。”

    “臣是赞同李景隆的建议的,但是让谁去镇守安南,这个臣就不好说了。”

    的确不好说,沐英是朱元璋的养子,情深义重,就算亲儿子也未必比得上。老朱这才信任沐英,将三十万大军交给了他,让他世袭镇守云南。

    现在让朱棣上哪去找一个沐英一般的人?

    张辅,他真的行吗?

    朱棣眉头紧皱,突然他对柳淳道:“你想不想替朕镇守安南?”

    这话一出,朱高炽三个先吓坏了,父皇,你说什么呢?居然让师父去镇守安南,这不是开玩笑吗!

    他们现在还有好些事,需要请教师父,怎么能放他离去?

    哪知道柳淳兴冲冲站起,欣喜道:“陛下信任,臣感激不尽,臣现在就收拾东西,赶快动身。”说着柳淳还真的打算卷铺盖告辞。

    朱高煦可急坏了,他竟然冲到了柳淳面前,焦急道:“师父,你要去安南,弟子也跟着。”

    朱高燧也低声道:“师父,安南的生意保证好做,要不也带着弟子算了。”

    朱高炽虽然没说话,可也是一脸的焦急,恨不得能跟着柳淳一起离开。

    三儿子的表现,简直让朱棣切齿咬牙。

    我才是你们的爹!没事跟着柳淳跑什么?

    朱棣愤怒挥手,恨恨道:“柳淳,你想跑安南躲清闲,那是痴心妄想!朕不会那么容易上当。”

    从柳淳这里离开,朱棣返回了皇宫。

    到了大年三十,朱棣把张玉请了过去,皇帝陛下赶走了所有伺候的奴婢,外人只知道他们君臣喝光了一坛子洪武十三年的美酒。

    转眼,到了正月十六,所有的衙门重新开门办公。

    朱棣下的第一道旨意,就是在安南设立承宣布政使,同时设立都指挥使司和按察使司。这三司的设立,标志着安南正式成为了大明的一个省份。

    只不过唯一不同的是,朱棣加封张辅为平越侯,授予丹书铁券,节制三司,世袭罔替,镇守安南!

第610章 此人有中山王之风

    荣国公府,张灯结彩,大摆筵席。

    一项低调的张玉,此刻也顾不得掩饰了。儿子平定安南,立下大功,受封平越侯,世袭罔替。

    谁都想到了云南沐家,沐英当初平定云南,被任命为西平侯,同样是世袭罔替,镇守云南。

    虽然只是侯爵,但是拥有土地百姓,比起一般的国公,还要显赫。

    紧随着李景隆一门二公之后,张家也赶上来了,一个英国公张玉,一个平越侯张辅,真是让人羡慕眼红啊!

    李景隆算是淮西勋贵,而张家是纯粹的靖难功臣,如此安排,实在是透着玄机。

    不着痕迹之间,维持了朝局的平衡,在朱老四粗犷的外表下,实则藏着一颗玲珑心肠。文臣武将,已经不止一次领教永乐大帝的厉害。

    驾驭一个庞大的帝国,最紧要的就是平衡,而朱棣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本能,能够玩得羚羊挂角,天外飞仙。

    只不过就算再精妙的安排,也会有人不满意,比如丘福,就是其中之一。

    李景隆一门双公,就已经让他怒不可遏,现在张家又捞到了这么大的一块肥肉,丘福更是义愤填膺。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大堆的勋贵功臣,都有类似的想法……张玉资历地位摆在那里,没有问题。可张辅算什么东西,我们都活着呢,哪里轮得到他了!

    陛下在年后直接降旨,衙门来不及阻拦。

    而且武将这边,缺少诸如封驳一般的权力,没法阻挡圣旨,他们唯有竭尽一切,让朱棣收回成命,或者让张家知难而退。

    “大人,我们刚刚接到消息,大约有十几位将领,想要找荣国公的不痛快。”洛枫躬身,向柳淳汇报。

    柳淳紧皱着眉头,张家父子,不论是张玉,还是张辅,都是可靠的人才,明眼人都知道,凭着张辅的功劳,让他永镇安南,还差了一点火候,之所以这么安排,其实是为了酬谢张玉的功劳。

    而其他武将不服气,八成也是不愿意看到张家凌驾其余的勋贵之上。

    这帮人总是喜欢勾心斗角!

    柳淳很不高兴。

    你们都是一群猪脑袋吗?

    张辅在安南大逞威风,已经是告诉了所有武将,你们想要升官发财,就支持对外用兵,有本事打下一块土地,你们也可以谋求一个世袭罔替的位置吗!

    明明是千金买马骨,激励你们向外开发,结果这帮人只看到了骨头,更气人的是还变成了一群恶犬,扑上去抢骨头吃。

    鼠目寸光,实在是没救了。

    柳淳沉默了片刻,主动道:“给我备车,我去张家看看,有谁这么不开眼!”

    洛枫让人给柳淳准备。

    柳淳出了衙门,没有直接去张府,人家办喜事,自己还是要送点礼物的,虽然柳淳特意去了平安里,挑选了几样东西,这才去张家,就在路上。柳淳正好路过了常府。

    抬头瞧了瞧,府门上的牌匾已经斑驳不已,外面连个看门的都没有,暗淡萧索,就像是没了人气的破庙,只是余下两个石狮子,张牙舞爪,诉说着昔日主人的辉煌。

    常家和徐家,是洪武朝最显赫的两大将门。

    假如不是常遇春英年早逝,徐家还真未必能稳稳压常家一头。而且假如常遇春能多活几年,就连东宫的格局都会不一样,会不会走到今天,还真不好说啊!

    可现在呢,再看看这些昔日的豪门,徐辉祖死了,徐增寿虽然被封为定国公,但是却没有多少建树,只是靠着徐皇后撑着。

    至于常家,就更是连一个人也没有了,相比起热热闹闹的张家,还有第一个实现一门二公的李家,简直天壤之别。

    不对……常家可不是没人了,还有一个郑国公常茂呢!

    当初靖难一役中,蓝玉在凤阳举事,常茂也加入其中,后来常茂更是带着人马,向着大别山一带前进。

    再往后,似乎就没有常茂的消息了,其实不然,他收拢了不少人马,其中还有常家的旧部。

    当朱棣渡江,直取金陵的时候,常茂也率军渡江,杀入了江西,与此同时,平安和杜思贤率领人马出川,攻占了湖广。

    算起来,常茂也是扎扎实实的靖难功臣。

    只是在封赏的时候,常茂并没有出现,这家伙就像是消失了似的,无影无踪……至于他为什么不见了,这事柳淳还真知道。

    原来在洪武三十年的时候,哈烈国就曾经扣押了朱元璋派去的使者。

    等消息传到了大明,已经是朱允登基之后了,他忙着对付朱棣,当然无暇顾及那些遥远的使者。

    后来陆续传回消息,说是那些使者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对待,许多人被活活虐杀。

    当时蓝玉就曾经提起过,要去西北,惩罚哈烈国,奈何当时靖难刚刚结束,朱棣还没有登基,千头万绪的事情,一点都没有解决,根本派不出人马。

    常茂这时候站了出来,他决定随着商队,经过西域,去哈烈一探究竟。

    看看这个国家,究竟有多大的本事,居然敢跟大明叫板。

    朱棣犹豫过,他想留着常茂听用。可常茂却说,论起打仗,他远不如其他人,身为男儿大丈夫,不能做卫青霍去病,也该学张骞班超……前者是能力问题,后者却是勇气了。

    朱棣简直没法拒绝,只能点头。

    就这样,常茂踏上了西行的道路。

    其实他的离去,柳淳也明白是怎么回事。

    新旧交替,常茂知道淮西勋贵必定要落寞了,他年纪还不算太大,没有功劳傍身,下场绝对好不了,他想拼一把。

    说实话,柳淳还真挺敬佩常茂的勇气。

    帖木儿派了一个儿子过来,探查大明的情况,而大明方面,却早早派出了一个国公。

    上国岂会缺少勇士?

    或许有朝一日,常府的门前,会重新门庭若市,这个顶级的将门,会再度繁荣兴盛起来……

    柳淳在十几年里,也看了许多起起落落,也不得不说,有些时候看运气,可有些时候,也要看人品。

    毕竟运气来了,不是什么人都能承受得住的!

    比如解缙,就属于得志猖狂,脑筋还不清醒的那种,这丫的过了年,是生是死,还不知道呢!

    思索之间,柳淳到了张府,他赶来贺喜,张玉听说,连忙迎了出来。

    “见过柳大人。”

    柳淳哈哈一笑,“张老哥虎父无犬子,可着实令人羡慕啊!”

    张玉憨厚笑道:“柳大人,快别这么说呢,小儿不过是借了海国公的势。这次平定安南能这么容易,柳大人运筹帷幄,才是真正的功臣。”

    不愧是张玉,事情了解的真清楚。

    柳淳也没多说什么,只是低声道:“张老哥,可有人来说什么?”

    张玉眉头挑了挑,心里热乎乎的,柳淳这是来帮自己排忧解难了。

    “多谢柳大人关心,些许小事,让我自己处置,若是处置不好,再请柳大人指点。”

    柳淳含笑点头,他当然相信张玉的本事,这位不光是打仗厉害,而且更加知道进退,做人做事,都颇有些中山王徐达的风范。

    朱棣能得到张玉的辅佐,也算是他的运气。

    柳淳出现在了张家,立刻就让烦扰的局面安静了不少,大家伙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柳淳身上,想要弄清楚,他这次的来意。

    可柳淳却没有说什么,只是坐到了定国公徐增寿的旁边,一副凑热闹的样子。

    就在大家思索的时候,突然见张玉举起了酒杯,冲着大家伙一笑。

    “承蒙天子洪恩,加封犬子为平越侯,尤其是世袭罔替,镇守安南,这是何等恩典,张家上下,惶恐不安!在酒宴之前,我想先说一件事。”

    只见张玉从袖子里取出了一物,高高举起。

    “大家请看,这是我张家的家谱儿。从今天开始,小儿张辅一房,从张家族谱剔除,另立一堂,曰怀恩堂。从此之后,怀恩堂张氏一脉,世代居住安南,不许返回祖家,同为张氏,分为两家,请所有人一同见证!”

    张玉说完,竟然将张辅还有他的儿子,从族谱扯下,干净利落。

    所有人都忍不住大吃一惊,好一个张玉,真是够干脆的!

    这是分家啊!

    一个大家族发展到一定程度,就会派生许多分支,比如琅琊王氏,就分出了许多,其中还包括像太仓王氏这种豪门。

    但是像张玉这么干的,却是闻所未闻,儿子刚刚封了爵位,竟然给逐出了家门,有你这么当爹的吗?

第611章 柳淳也是个官僚

    从张家回来,柳淳都感慨不已。

    他想过许多种可能的办法,就是没有料到,张玉会把儿子逐出家门,这一招太狠,可也太妙了。

    张家和李家还是不同的。

    李景隆在靖难一役失分严重,几乎就是个笑柄,他现在空有个一门二公的名头,但是实力却很单薄,不足为虑。

    而张家则不同,张玉统领禁军在内,张辅镇守安南在外,父子手握几十万大军,内外配合,放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引来猜忌和嫉妒。

    这也是诸将去挤兑张玉的原因。

    柳淳的本意是顺水推舟,逼着所有将门,向外面发展。

    可张玉居然使出了父子分家的这一招。虽然亲情是不能割舍的,但是另立堂口,把一家拆成两家,的确能最大限度降低外人的议论猜忌。

    而且从此之后,张辅这一支就不能继承荣国公的爵位,甚至连回家都做不到,只能留在安南,死了,也没法叶落归根。

    这么一弄,原来大家伙的愤怒,全都变成了对张辅的同情。

    年纪轻轻,第一次领兵,建功立业,封了爵位,正在人生巅峰,居然被赶出了家门,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了。

    尤其是张玉抢先决定的。

    当他宣布的五天之后,张辅从安南急匆匆赶回京城,向朱棣奏报具体战况,并且向天子请功。

    他是去年年底儿才离开升龙府,将一切的事务交给了李景隆处理,一路上辛辛苦苦,跑了一个月出头,这才返回了阔别已久的京城。

    他进城的时候,是傍晚时分,没法面君。张辅就想着先回家,看看老父,顺便给父亲拜年,可是当他兴匆匆到了张家门外,却发现一块木牌。

    “张辅离家另立,不许入内!”

    “什么?”

    张辅大惊失色,他还当是人家恶作剧呢,三步两步冲上去,用力捶打府门。

    “快开门啊,是我,我回来了!”

    连着敲了三遍,里面都没人答言,张辅急了,抽出佩剑,想把门劈开。这时候夫人带着孩子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相公,不用敲了,老爷已经在五天之前,在京城所有勋贵公侯的面前,宣布相公永住安南,不许返回家中!”

    “你说什么?”

    张辅懵了,老爹这是疯了吗?

    他辛辛苦苦得胜归来,就是想让老爹脸上有光,父亲怎么可以这么对待他!

    张辅像是疯了似的,扑上去捶打府门,大声怒吼。

    可不管他怎么叫喊,都没有半点用处,府门死死关闭,没有半分松动。

    这算什么?被逐出家门了吗?

    为什么?

    早知道如此,我何必费力气打仗啊?

    张辅双腿一软,跪在了府门前。

    “爹,开门啊,让孩儿见您老一面啊!”

    他在外面,杜鹃啼血一般,哀嚎祈求……府中张玉端然危坐,面沉似水。突然,夫人从后面跑出来,“儿子,是儿子回来了!我要见儿子,快把门打开!”

    张玉突然一瞪眼,“左右,把她带回去。”

    夫人急了,冲着张玉怒骂道:“你个老东西,你黑了心,瞎了眼睛,你凭什么不让儿子进家门,你还有没有人心?”

    夫人一声接着一声,叱责怒骂。

    张玉紧闭着嘴唇,太阳穴上的青筋跳起,突然,他一摆手,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将这个婆娘拖到后面,不许她丢张家的人!”

    下人们万般无奈,只能拖着夫人下去,一怒之下,夫人竟然昏了过去。

    张府之中,鸡飞狗跳,乱成了一团。

    张玉紧咬着牙关,硬起心肠,“告诉家丁,从府门泼水,把那小子赶走!”

    管家都吓坏了,老爷这是真的疯了,大少爷好容易得胜归来,无论如何,也不该用水泼他啊!

    “老爷,您要三思啊!”管家都要哭了。

    张玉咬了咬牙,怒吼道:“还愣着干什么,莫不是要我亲自动手?”

    管家没办法,只好照办。

    张玉深深吸口气,呆坐在大堂之上,老眼之中,也闪着泪花。

    他很清楚,朱棣封张辅,并没有存什么坏心思,只是感激张家的功劳。而且张玉还知道,就算让儿子进家门,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当朝能威胁到张家地位的,其实只有两个半人,朱棣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第二位就是柳淳,至于半个,应该是老贼秃道衍。

    像丘福之流,还真不在张玉的眼睛里。

    可话又说回来,一个真正的名将,应该看的是长远,是几十年之后。

    世人常拿张玉和徐达相比,论起战功,张玉是比不上徐达的,兵法也远远不如,可张玉有一个优势,那就是能吸取徐达的教训。

    徐家两位公子,一个站在了朱棣一边,一个站在了朱允一边。

    靖难一役,徐家算是撑过来了,可其中一支,彻底完蛋了。

    若不是徐达生了几个好女儿,只怕徐家的损失还要跟惨重。

    既然两头下注,都不能做到稳赢,那就只有将一支分出去,让他们在外面开枝散叶。张辅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儿子,优秀的孩子,在外面开疆拓土,光大张家。

    至于自己的爵位家业,就靠其他几个儿子撑着,能走到什么程度,全看他们的造化。反正只要有张辅这一支在,张家就立于不败之地。

    “荣国公的手段,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啊!”柳淳忍不住微微叹息,不管是百兽之王的狮子,还是天空翱翔的鹰,都会在孩子长到一定程度,断然驱逐出去,让他们自己闯荡,不再提供庇护。

    唯有自己杀出来,才能成为真正的王者。

    由此可见,张玉是个无情的父亲,也是个最有情的父亲。

    扪心自问,柳淳可做不到这种程度。

    不得不说,在这个恢弘的永乐盛朝,真是藏着无数的高手……当然了,也有许多笑话,比如那个大才子解缙!

    “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柳淳早早来到了锦衣卫大堂,询问情况。

    洛枫知道柳淳问的是解缙的案子,他躬身道:“启禀大人,根据我们的彻查,解缙这个案子有些事情是没什么争议的,可也有些事情,可以商榷。”

    柳淳一瞪眼睛,“别废话了,说重点。”

    “重点就是大人想不想让他死了。”洛枫老实道:“他的问题其实就是两样,第一是拿着太祖实录,去外面修书。这是渎职,也是轻慢疏忽,无论如何,都应该治罪。但是最多罢官,却罪不至死。当然了,如果陛下盛怒,想要杀他也没问题。”

    “第二就是所谓跟科举有关的案子。他的那位红颜知己,的确是想替弟弟谋个功名,但是她只是打算,却没有去做。而解缙呢,只是点评了可能的科举考官,对他们的文风做了解读。但是科举毕竟还要两年多呢,谁知道当时的考官是谁?”

    “解缙这么干,只能说是暗中指点,对那些普通人很不公平,但许多的官员,也都是这么干的,试问谁不照顾自己人呢?可毕竟不是在科场抓到的舞弊行为,很难判他死罪。至于他说百官的坏话,那就更没有什么了,只能算是他们的私人恩怨,咱们管不着啊!”

    柳淳点头,“这么说,解缙这个案子,可以不用死了?”

    洛枫摇头,“也未必,毕竟他身为阁老,需要以身作则,如此荒唐,陛下砍他的头,也是情理之中。”

    柳淳气得瞪眼睛,“那你说了半天,都是废话啊?”

    洛枫嘿嘿笑着,不说话。

    柳淳哼了一声,眼珠转了转,“行了,你也别说车轱辘话了,你这么办,就说这个案子,案情不复杂,锦衣卫处理之后,转给刑部,让他们审判就行了!”

    洛枫一听,忍不住伸出大拇指,“大人,这手太极高明啊!”

    “我这也是没法子,杀才子不详啊!”柳淳叹道。

第612章 卖地会上瘾的

    柳淳说出这话,连洛枫都不信,你老人家连孔家都不放过,还会在乎杀一个才子吗?不过经过这段时间,洛枫竟然也觉得,解缙这家伙真的挺有趣的。

    他每天都会写诗,而且有时候一天能写十首以上,这些诗无一例外,都是赞美朱棣的。感谢天子提拔之恩,感谢让他入阁,让他修实录,感谢准许他过最后一个年……从初一到十五,写的诗都能集结成册。

    洛枫才看了几页,就觉得想吐,虽说朱棣不错,可你也不能吹得太过了,什么尧舜禹汤,全都不在话下,德兼三皇,功过五帝,还说什么神鬼跪拜,仙佛俯首……这吹捧的水平,简直让人叹为观止。

    最要命的是这家伙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这叫颂圣,是臣子的责任。

    他快要死了,所以要在临死之前,把他这辈子该说的好话全都说完,才能对得起天子圣恩。

    奇葩年年有,没有今年多。

    没抓之前,解大才子一副眼高于顶的模样,可被抓了,居然是这个样子,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杀与不杀,全都不妥,送走就最妙了。

    锦衣卫这边赶快把案卷罪证,悉数转给了刑部,情况我们已经查明了,该怎么判,你们刑部看着办吧!

    锦衣卫虽然监察百官,权柄极重,但是最终的审判权还在刑部,没有这最后一道关,岂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了,朱棣岂能放心!

    不过呢,锦衣卫还是对审判结果有着相当干预能力的。

    比如说解缙的案子,锦衣卫可以把他带着实录去红颜知己家里修书的行为,认定为欺君,至少是慢君,这样一来,解缙想不死都不成了。

    但是锦衣卫这边却是按照渎职来办,这就不是死罪了。

    总而言之吧,柳淳是把刺猬扔给了刑部,让他们烦恼去了。

    这年后的事情太多了,柳淳也没心思在解缙的案子上花费太过的功夫。因为在这个过年的期间,许多官员接受礼物,地方上有太多人进京,打着炭敬的名义进京,大肆送礼。

    过去都把年节送礼,看成了人情往来,不怎么在意。

    可根据锦衣卫的探查,有人居然送了上万两银子,这就十分可疑了,柳淳决定严查官吏之间的送礼行为。

    要狠狠揪出几个典型的案例,进行严办。

    正在柳淳忙着安排部署,突然,朱棣降旨,让柳淳进宫,商量事情。

    等他赶到了皇宫,发现一个年轻人正垂手侍立,是平越侯张辅!

    很显然,张辅的情绪不高,神色之中,满是倦怠。

    朱棣和柳淳都清楚是怎么回事。却也不好说什么。

    “柳淳,叫你过来,是想看看,你对开发安南,有什么看法。”

    柳淳没有迟疑,这道题太简单了。

    “陛下,安南土地肥沃,十分适合农耕,应该把安南作为粮食基地,臣估算如果顺利的话,安南能给大明提供千万石粮食,这可是朝廷的大粮仓啊!”

    朱棣欣然颔首,捻着胡须大笑,“是啊,张辅这次可是立了大功,你做得很好。”

    张辅脸色微红,忙道:“微臣不敢居功,其实都是海国公运筹帷幄,我不过是打下手而已。”

    朱棣笑道:“不用推辞,李景隆的确也有功劳,放心,朕会好好赏赐他的。现在还说说安南吧,你打算怎么办?”

    张辅打起精神道:“启奏陛下,诚如柳大人所言,安南一年三熟,粮食产量可观,的确可以成为大明粮仓。奈何安南经历战乱,人口损失很大。另外海国公还要求将安南的人口送到东番岛种植甘蔗,这个……臣委实有些想不通。”

    东番岛缺少劳力,这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可安南也不充裕,这种拆东墙补西墙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吗?

    张辅表示相当怀疑。

    柳淳却忍不住笑道:“平越侯,你不妨换个思路,假如不动安南的人,那安南的土地算是谁的?”

    “这个……自然是安南地方豪强的,不过就算是他们的,朝廷也可以征收田赋啊!”

    柳淳笑着摇头,“田赋能有多少?把安南人迁走,整个土地都是大明的,这样就可以……卖地!”

    “卖地?”

    “嗯!”柳淳笑道:“可以将安南的土地,大块大块出售给大明的商贾百姓,让他们去耕种,然后产出粮食,供应大明需要。”

    张辅还是不解,“那,那安南缺少劳力,总不能从大明迁移吧?”

    “哈哈哈!”柳淳朗声大笑,“大明百姓固然可以移民,但是最主要的劳力,怕是要从周围的占城,暹罗等地出。”

    “这个……”

    张辅真的有点迷糊了,明明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柳淳干嘛要弄得这么复杂?把安南本地人弄走,再从外面雇佣,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吗!

    他想不通,朱棣却已经了然,皇帝陛下笑呵呵走下来,拍了拍张辅的肩膀。

    “贤侄,你打仗的本事不差,可论起治理地方,或许就不够聪明了。这么安排的核心只有一个,就是钱!”

    劳力卖给东番岛,这是一笔钱。

    拍卖安南的土地,又是一笔钱。

    从外面雇佣劳力,还是一笔钱!

    而且在移民的过程中,会彻底打破地方势力结构,安南人去了东番岛,人生地不熟,没法作乱。

    占城人到了安南,也不敢狂妄胡来。

    他们毫不例外,都要听从大明的摆布。

    虽然移民的过程会残酷一些,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可收获也是巨大的。

    如果不打破安南的地方结构,保不齐过一段时间,安南又会反叛。历史上,朱棣就是吃了这个亏,安南反复叛乱,每次都要花费大力气平叛,最后弄得大明朝廷承受不住,干脆放弃了安南。

    而这一回明显不同了,朱棣已经学会了用经济手段,经营安南。

    张辅沉吟片刻,顿时眼前一亮。

    “陛下圣明,柳大人神机妙算,真是高明啊!”

    朱棣大笑,“这样吧,你先留在京城,这次你不是把安南的户籍田亩的册子都带到了京城吗!朕就让你看一场好戏,回头朕给你一笔安家费,让你风风光光,搬去安南。”

    ……

    从皇宫出来,柳淳跟张辅一前一后,柳淳就笑道:“你猜陛下会给你多少安家费?”

    张辅知道朱棣的性格,这位皇帝说白了,是很抠门的。

    “柳大人,不管多少,都是天恩浩荡,我一定好好镇守安南,让天子放心。”

    柳淳欣然道:“你能这么想,当然很好。可你也别太小觑了陛下,我跟你说,至少是一百万两!”

    “什么?”

    张辅差点吓趴下,他圆睁双眼,不敢置信,声音都颤抖了,“怎么,怎么会那么多?朝,朝廷拿得出来?户部会答应吗?”

    柳淳笑着摇头,“你没听到吗?陛下要卖地,这笔钱直接入内帑,还不是陛下想给谁,就给谁吗?”

    张辅有点跟不上节奏了,他从小到大,学的都是领兵打仗的那一套,安南在他的眼里,最多是比较适合农耕的一块地方而已,能卖出多少钱,他是真的无法想象。

    既然想象不到,索性就不想。

    他决定趁着在京的功夫,带着妻儿四处看看,毕竟很快就要离开了,从此之后,长居安南,张辅的失落,难以掩饰。

    可是他很快发现了一件事情,就是昔日的小伙伴纷纷前来拜访,而且在拜访之中,或多或少,都会提到安南的土地。

    张辅虽然不懂,但是从他们热切的眼神之中,窥见了一丝端倪。

    难道卖地真的很赚钱吗?

    就在这个时候,朱棣终于降旨。

    新年新气象,天子加恩,去年卖东番岛,今年卖安南!

    第一批次,五百万亩,邻近河流,拥有灌溉的上好土地。而且这一次朱棣用到的字眼不是租,而是卖!

    没错,也就是说,这次卖到的土地,就永远属于你了,不像东番岛那样,到期之后,还要续租。

    所以公布之后,迅速点燃了热情。

    京城上下,各地的商贾,像苏州,扬州,杭州,徽州,全都扑了过来。朝臣也都忙碌起来,尤其是户部,他们核实安南的户口田亩,划出了拍卖的土地。

    坦白讲,这个划分是非常粗糙的,可就是因为粗糙,才有利可图啊!明明买了十万亩,没准把周围圈进去,就能得到十三四万亩,甚至可能翻倍。

    张辅终于明白了,难怪那帮家伙都来找自己呢!

    毕竟最后落实的权力捏在自己这个平越侯的手里,陛下还真是给了自己一份大礼啊!

    终于到了正式拍卖的日子,人数比起上次拍卖东番岛,还要多了一倍不止。置身其中,你会感到一双双炽热的眼睛,就像是恶狼盯着肥肉一般,恨不得立刻撕咬一口。

    朱棣竟然亲自来了,皇帝陛下相比起上一次镇定了不少,不会因为算不清楚账而抓狂。可朱棣眼中的狂热丝毫不比上一次少,甚至超过了在场的所有商贾。

    大明不许土地兼并,而国人对土地的渴望并没有消失,这次的拍卖,多半又会是一个天价!

第613章 心满意足的朱棣

    郁新有过拍卖东番岛土地的经验,这一次他是驾轻就熟。

    “诸公,这次拍卖的是安南的土地,和东番岛不同,是十万亩起拍。有人或许要说了,手上的钱不够用,买不下来这么多,这也容易,可以几家联合竞拍。废话我不多说了,只是有一点提醒大家伙,这次拍到土地之后,就可以得到陛下亲自授予的田契,上面盖的是天子的玉玺,可不是户部的大印!有了这张田契,就算是官府朝廷,也不能拿走你们的土地,换句话说,这块地就永远属于你们了!”

    郁新卖力气吆喝,下面的人早就跃跃欲试了。

    这次不光是人更多了,各自出资的规模也比上一次多了许多。

    东番岛的甘蔗利润虽然高,但是中间夹着一个皇家制糖公司,土地也是租用的,换句话说,就是处处受制于天子和朝廷,随便贩糖,可是会按照死罪论处的。

    安南的情况就不一样了,没有中间商,卖到土地就是你的,而且更关键的是安南是种植粮食。

    大明朝可能会缺少别的人才,唯独不会缺少种田的。

    而且之前户部已经发布了说贴,介绍了安南的情况。

    那里土地肥沃,雨热充足,可以一年三熟,产量惊人。

    安南最大的问题就是耕作技术落后,缺少农具牲畜,老百姓十分懒惰……这些对于大明来说,都不是问题。

    还有一个关键因素,那就是大明的粮价持续走高,江南的许多城市,都时常缺少粮食,傻子都能看得出,买下安南的土地,就意味着金山银山!

    “现在拍卖……开始!”

    郁新公布了第一块土地,十万亩,起拍价格十五万两。

    在雅座上,朱棣一听就皱眉头了,这也太便宜了,户部的人都是猪脑子吗?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要把底价弄得高点才行啊!

    “陛下别急,这次争抢必定空前激烈,您就等着看好笑吧!”柳淳信心满满,他手上有详细的呈报,瞧着吧,这次土地争抢,绝对是龙争虎斗,因为大明朝几大集团,悉数掺和进来。

    果不其然,第一块土地,就陷入了疯狂的争抢之中,首先开价的是苏商,听口音就听得出来,他们一下子把价钱加到了20万两。

    这下子可急坏了徽商和晋商,他们也加入其中,很快把价钱抬到了27万两。

    就在这时候,一个北方汉子站起来,大声道:“这么好的地方,怎么也不会低于30万两啊!得嘞,我出33万两!”

    他一张口,众人都听出来了,这是北平来的,真是财大气粗啊!

    朱棣吃惊看着柳淳,这是怎么回事,看起来跟上次拍卖不太一样啊?

    柳淳笑道:“陛下圣明,上次拍卖是一万亩起拍,且有皇家制糖公司在里面,很多人不敢下手。这一次很清楚,是各地的商帮组队加入其中了,他们不但个人财富惊人,而是又是组队上阵,财力惊人啊!”

    商帮?

    朱棣还是第一次注意到,不免好奇。

    这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江湖,在江湖里,会有各种各样的门派,商帮就是依靠地域和财富,集结起来的一群人。

    过去主导大明的是士绅集团,他们之间的枢纽是土地,即便有些实力雄厚的商人,也要依附在士绅集团之下。

    可是随着均田的推进,士绅集团几乎被一扫而空。

    当士绅的力量消退。工商资本集团就迅速成长起来,成为了一支强悍的力量。

    在当下,首屈一指的就是北平为核心的工业集团,他们实力最强大,紧随其后,是东南的海商集团,另外像把持食盐的晋商和徽商,也都实力不弱。

    全都表现出对土地异乎寻常的热情。

    商人可没有傻子,抢夺安南的土地,就是掌控未来的粮食,能控制粮食,就能左右一个国家。商人想要升级,岂能错失良机。

    因此这一次的竞拍,那叫一个疯狂啊!

    第一块地,愣是卖出了42万两的天价!

    价格很高吗?

    买到的人可不这么觉得。

    以眼下大明的土地来说,北方一亩农田要30石稻谷,南方要50石稻谷。而且由于均田之后,很多地方,土地有价无市,想买都买不到。

    安南的土地比江南的产出还要高,一亩地才4两多银子,简直是赚大了。

    即便算上运费,雇工,也比大明便宜多了。

    而且安南的土地产出多少,全都是地主的,可以悉数拿出来,充作商品,可不是大明的租佃模式,只能拿三成地租。

    商品化率越高,代表着赚头儿就越大。

    商人还能拎不清这点事情?

    抢吧!

    就在所有人抢夺的时候,一股谁也没有料到的力量出现了。

    那就是大明的勋贵!

    不管是淮西勋贵,还是靖难新贵,全都加入了。

    整个拍卖场,简直跟疯了似的,价钱不断推高,一个接着一个的天价出现,在这里钱就不是钱了,随随便便,几千,几万那么增加。

    朱棣觉得呼吸都有急促,拳头情不自禁握了起来。他站起身,向下面望去,在他脚下的,不是一个个的大活人,而是一堆堆的金子,银子!

    要是把他们的财产全都充公,该是多少啊?

    只怕瞬间内帑和国库都能堆满了。

    只要一道旨意,真的只要一道旨意,调动禁军,把这帮人围了,朕就不用为了钱发愁了……朱棣伸长脖子,青筋突起的样子,正好被柳淳看到,他吓得一哆嗦。

    坏了!

    老朱家的贪财基因又发作了,这家伙不会想要抢钱吧?

    要真是这样,麻烦就大了,整个游戏规则,都被朱棣破坏了,依旧就再也别想玩金钱游戏了。

    柳淳心提到了嗓子眼,死死盯着朱棣,陛下啊,你可千万别犯傻啊!

    许是柳淳的祈祷有了作用,半晌之后,朱棣终于平复了心绪,缓缓坐回了位置上。

    柳淳长出口气,谢天谢地,总算没有被金钱击倒!

    “陛下,可还要看下去?”

    朱棣烦躁地摇头,“算了,回宫吧!”

    柳淳乐不得陪着朱棣回去,他也算是涨了经验,以后这种事情,还是少让朱棣掺和,这位不愧是真龙天子,看到了金钱就容易发疯了。

    参与拍卖的这些人,全然不知道,他们的疯狂,差点刺激另一个人也发疯,险些酿成大祸。

    整个拍卖,总算是结束了,五百万亩的土地,给朱棣带来了两千万两的收入。

    这位皇帝陛下彻底心满意足了。

    这么多钱,足以填满自己的小金库了。

    “去把张辅叫来。”

    足足半个时辰,张辅才匆匆赶来,他身上的衣服有拉扯的痕迹,额头都是汗水,显得狼狈不堪。

    “微臣叩见陛下,请陛下恕臣失仪之罪。”

    朱棣心情颇好,忍不住笑道:“你这么怎么回事?竟如此狼狈?”

    张辅苦笑道:“陛下,都怪臣去看了拍卖大会,让他们给堵住了。”

    朱棣好奇,“都是谁?他们堵你干什么?”

    “这个……究竟是谁,臣就不说了。他们无非是让臣保证安南的治安,还说要把土地的原主赶走,尽快交给他们,若是方便,还让臣修路挖水渠,要是能帮他们把房舍建好,那就更妙了。”

    朱棣一听就知道了。

    能跟张辅说上话的,无非就是那帮勋贵子弟而已。

    朱棣沉着脸,咆哮道:“你是朕的平越侯,不是他们的奴仆,不要听他们的摆布!”

    张辅连忙点头,可又为难道:“陛下,臣,臣觉得不是被他们摆布,臣是……被钱摆不了。”

    朱棣立刻眉头立起,什么意思?你小子也学会收钱了?

    张辅连忙解释道:“陛下,臣把这些事情都做好了,路修通了,水渠建好了,集市,粮仓,码头,房舍,什么都有了……下次拍卖土地,没准就能卖到六两,八两,甚至十两一亩啊!”

    张辅眼睛放光,“安南的土地至少两千万亩,南边还有占城,还有暹罗,还有寮国……这都是上好的土地啊!这要是都能拿来出售,那该是多少钱啊?”

    一场拍卖会下来,张辅的脑袋完全变了一个样。

    旁边听着的柳淳突然哈哈大笑,“陛下,臣要恭喜陛下,平越侯已经悟道了!有此等见识,平定安南足矣!”

    朱棣心中喜悦,他相信张辅的才智,唯独担心这孩子太迂腐,有些事情不敢放手去做。现在一听他的话,朱棣放心了。

    “他是悟道了,不过却是悟得你的那个道!”朱棣冲着柳淳恶狠狠道,又一个孩子被你给带坏了。

    幸好张玉让他另立一堂,不然张玉岂能放过你?

    “张辅,安南需要趁热打铁,恐怕不能多留你了。”

    张辅也想开了,“陛下,男儿志在四方,臣能承蒙天恩,戍守安南,臣势必鞠躬尽瘁,臣立刻动身。”

    “不过……”张辅顿了顿,“陛下,臣要做的事情太多,能用的人才有限,不知道陛下能否赏赐几个人给臣?”

    正说话之间,突然刑部和大理寺来人求见。

    他们见礼之后,一起躬身道:“启奏陛下,经过臣等核实,大学士解缙罪大恶极,理当斩首,还请陛下勾绝!”

    听完他们的话,柳淳和朱棣都愣了,这是怎么回事?你们不都是文官吗?怎么不能手下留情啊?

第614章 揭了文官的老底儿

    朱棣接过勾绝的名单,又慢条斯理地看着卷宗。不慢不行啊,他正在想办法救人,没错,老朱家人就是这么拧巴!本来解缙死不死的,朱棣不在乎。可现在这么多文官都想要他死,朱棣反而坚定了念头,无论如何,都要保住解缙。

    至少这个人不死,就能恶心那帮文官。

    皇帝很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掺沙子,比如朱棣留下了练子宁的性命,也没有动陈瑛,甚至原来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还活着。

    这帮家伙什么德行,朱棣一清二楚,可就是要留着,必要的时候,才能以毒攻毒。不然的话,手下的文臣武将还不上天啊?

    现在难的是如何在不破坏朝廷法度的情况下,给解缙一条活路。

    朱棣抬头瞧了眼柳淳,意思十分,明白,你该出来说话了。

    柳淳翻了翻眼皮,他怎么说话,你朱棣不爱干的事情,总不能逼着我干吧?

    “杨尚书,你们刑部怎么看这个案子?”

    杨靖忙道:“柳大人,刑部完全同意锦衣卫对案件事情的调查,但是在量刑方面,刑部认为解缙身为文苑清流,居然私养歌姬,干犯大明官制条例,他又是阁员,肩负修书重责,太祖实录何其重要,若是影响了修书大业,罪莫大焉。所以刑部认为,为了以儆效尤,应该罪加二等。所有变成了秋后处斩。”

    柳淳沉吟道:“既然是秋后问斩,那为什么要现在勾绝?”

    这时候大理寺站了出来,“回柳大人的话,大理寺负责最后核实案件,经过我们的查问。解缙其人,在狱中丝毫没有悔意,反而出言不逊,民怨极大。故此大理寺认为必须立刻处斩,才能让天下人心服口服。”

    柳淳和朱棣听完,全都有数了,说来说去,就是一句话。

    解缙犯了众怒!

    不光是内阁要他死,就连群臣都想杀他。

    这个作死小能手,真是名不虚传。

    柳淳沉吟道:“陛下,臣还记得当年查办韩国公李善长,解缙初出茅庐,居然给李善长求情,先帝震怒,就想要杀他。”

    朱棣立刻放下卷宗,好奇道:“那为何没杀?”

    “先帝明察秋毫,知道解缙跟李善长并无勾结,只是这个人脑子不太好用,又是文人习气,故此先帝网开一面,给解缙一条活路。让他回家读书反省。世人皆曰先帝弑杀,其实不然,先帝只杀该杀之人,至于解缙,却不在先帝杀人的名单之列。”

    朱棣终于露出了笑容,柳淳到底是有两下子,把老朱搬出来了,朱棣欣然道:“诚如柳卿所言,先帝都不忍杀之,莫非要朕杀死此人吗?”

    这话出口,大家伙都明白了,朱棣这是要赦免解缙啊!

    这可不行!

    放了他,怎么同百官交代啊?

    大理寺卿突然急了,忙跪倒在地,“陛下,柳大人所言不虚,解缙的确犯过大罪,先帝赦免了他。可解缙不思报国,反而变本加厉,胡作非为,没有用心修先帝实录。由此可见,此人辜恩负义,是何等丧心病狂,又是何等死有余辜!”

    柳淳也算是口才极好的,可这一次他是栽了,没想到竟然让大理寺给反杀了。这倒不是说柳淳变弱了,而是在解缙这事上他跟朱棣都想刀切豆腐两面光,结果碰上认死理的,就不好办了。

    正在大家都陷入沉默之时,张辅突然双膝跪倒,“启奏陛下,臣还要返回安南镇守,只是临行之前,还需要一些人才,不知道陛下能否赏赐下来?”

    他这一句话,可救了朱棣。

    “这个人才,固然要派,可安南毕竟是蛮夷之地,化外之方,怕是未必有人愿意去啊?”朱棣说着还扫了一眼大理寺卿。

    “尔等愿意去吗?”

    这下子可把大理寺给问住了,他只是想逼死解缙,可不想去安南受罪啊,这代价也太大了,他瞠目结舌。

    见这家伙被压下了,朱棣故作发愁,“唉,现在想找一些既有才华,又愿意吃苦的人,实在是太少了。”

    柳淳含笑,把话接了过来,“陛下,当初为了开发大宁和辽东,就用了不少犯人。安南比起大宁和辽东,还要糟糕一些。臣斗胆建议,凡是罪人犯官,愿意去安南的,减罪一等。对于太学诸生,还有民间人士,能够不避危险,主动站出来。凡是去安南效力五年,回来可作为优先录用的依据,不知道圣意如何?”

    朱棣还能说什么,总算找到了台阶下,他欣然道:“柳卿老诚谋国,此言正和朕意,就这么办了。要抓紧落实,一定要把消息送到每一个牢房之中,让所有罪犯都知道清楚。”

    朱棣也是够小心的,他这是怕人提前把解缙给弄死了。柳淳连忙答应,“臣这就派人去刑部大牢。”

    君臣的双簧唱的那叫一个默契。

    原本解缙是被关在锦衣卫的,移交案子之后,解缙又被送到了刑部。

    柳淳可不敢怠慢,要知道历史上解缙就是被灌醉了,弄到雪地里冻死的,谁知道这次会怎么样!

    为了保住他的小命,柳淳立刻让洛枫亲自前去刑部大牢,把事情告诉解缙,让他立刻上书请求去安南,然后把人从刑部转出来。

    洛枫办事还是干净利落的,半天时间,解缙就从大牢出来了。

    这家伙重新沐浴阳光,贪婪地吸了口气,他突然发狂一样奔跑,洛枫只能在后面跟着,这家伙一头撞进了浴室,一面走,还一面吩咐,“给本老爷准备最好的池子,不许别人泡过的,再给我叫两个搓澡的,要年轻的!”

    浴室的小伙计被吓了一跳,一个跟乞丐差不多的玩意,还要俩个年轻的,你想屁吃呢?

    这时候洛枫他们追进来,听到解缙的话。气不打一处来。

    “你们两个进去,给他好好搓搓!”

    两个年轻的锦衣卫力士得令,立刻冲了进去,杀猪一般的声音,从解缙的雅间里面传出来,爹妈乱叫,把其他洗澡的都吓坏了,这是到了屠宰市场吗?

    他们吓得赶快跑了,足足一刻钟之后,解缙才被带了出来。洛枫让人给他套了一身葛布袍子。

    解缙气得咬牙切齿,“我要穿丝绸,至不济,也要松江棉布啊!这是力巴穿的!我,我不要!”

    洛枫冷笑,“解缙,你脑子最好清醒一点,现在你是犯官,让你去安南是赎罪,不是充大爷。我可提醒你,这次刑部,大理寺,还有好些人,都想你死呢!要不是天恩浩荡,恰巧赶上了平定安南,圣上加恩,你就要身首异处了。”

    解缙用力咬牙,嘎嘣作响。

    “我就知道,这帮畜生没一个好东西,他们想要我死,我偏不死。我不但要活着,我还要活得比谁都好,我气死他们!”

    解缙笑容狰狞,“去,给我准备房间,我要写东西。”

    洛枫真受不了他了,“你要是再写拍马屁的诗作,我就把你扔到茅房里淹死。”

    解缙突然笑道:“放心,放心!我有妙计献给陛下,真的!保证让陛下高兴。”洛枫将信将疑,只能给解缙安排。

    这货还真是有点不一般,在大牢里待了这么长时间,非但没有傻了,反而斗志昂扬。

    他把自己关在净室里,点燃了一炷香,盘膝打坐,闭目沉思。等到半个时辰之后,解缙缓缓睁开了眼睛,提起大笔,开始刷刷点点,奋笔疾书。

    忙了整整一个晚上,他写出了洋洋洒洒三千言,推开门,交给了洛枫,“去,给你们大人送去,回头给我弄两个肘子来,要望江楼的,请韩师傅亲自做。”

    “做做梦去吧!”

    洛枫实在是受够了,早知如此,就该把你弄死算了。

    “大人请看,这是解缙所写的东西。”

    柳淳接过来,才展开看了一会儿,就忍不住问道:“解缙提了什么要求吗?”

    “他,他说要俩酱肘子。”

    柳淳微微一笑,“给他四个,别噎死就行了,不过像他这样的祸害,想死也难。”

    说完,柳淳拍了拍屁股,赶快带着解缙的三千言,跑去见朱棣了。

    等朱棣翻开一路读下来,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真是一篇大作啊!

    朱棣忍不住笑道:“光凭这份东西,饶了解缙就赚大了。”

    柳淳含笑,“解缙之才,的确不可小觑,只是这家伙属于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不给他厉害,是榨不出油水的。”

    朱棣表示强烈赞同,这不,从解缙身上就榨出了油水,而且还榨出了一个油库!

    他给朱棣提了两条建议,其中第一条是针对安南的,他建议朱棣,可以准许安南人缴纳一些土地钱财,换取汉人身份。

    一旦成为汉人,就能像汉人一样,拥有土地和财产,不会被当做苦力迁移,通过这一招,能立刻给朝廷聚敛一笔钱财,而且还能分化安南人,让他们没法形成一个拳头,抗衡大明。

    不愧是顶级文人,分化瓦解的手段,用起来驾轻就熟。

    光是这一条,解缙就足以辅佐张辅了。

    至于下面的一条,更是厉害。

    这货直接把文官的老底儿给揭了。

    解缙喊冤,说他指点文风,根本不算什么,有人借着科举考试,大搞座师门人的那一套。还说什么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天地君亲师,谁若是违背了师父的意思,那就是畜生,会被所有文官唾弃。

    国法可以不在乎,但是师徒之情,必须要放在第一位。

    解缙强烈建议,要严惩这些臣子……

第615章 要动科举了

    朱棣看完解缙的奏疏,心中了然。难怪文官喜欢强调纲常道统呢,还以为他们多忠于天子,敢情这帮家伙是有自己的盘算。

    天地君亲师,五伦之中,天地是虚的,君父同样十分遥远,一个普通官吏,怕是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天子,更不要说谈话交流了。

    对于官吏来说,最看重的还是同乡、同科、同门、师徒、姻亲这一类的关系。而这些关系当中,师徒又是最实在的。

    官场中的师徒,和普通的师徒不一样。指的是科举考试的座师和那一科的进士。能当上主考官的,几乎都有些身份,可以给菜鸟提供庇护,甚至能一直提携,直到爬上高位。

    任何官员都有老去的一天,需要致仕回家,这时候年富力强的弟子们就能乌鸦反哺,给师父提供帮助。

    总体来说,官员大搞师生关系,也是没有办法的选择。毕竟朱元璋杀得太狠了,他们必须要抱团取暖。

    身居高位的文官,几乎都是不遗余力,提拔后进,给年轻人机会。

    像解缙这样,分析文风的,所在多有。

    而且还有人干脆收集文章,让人提前几年去揣摩,试着学习其中的精华,等到考试的时候,拿出来取悦考官。

    解缙对这些事情门清,过去他打死都不说,现在他可什么都不在乎了,你们不让老子好过,老子就跟你们撕破脸皮。

    都说这家伙情商低,还真不是冤枉,他不光情商低,甚至有点中二。

    “文官以师徒相结,的确是朝中毒瘤。解缙切中要害,算是有功。”朱棣对柳淳道:“你要安排锦衣卫,好好保护解缙,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朕绝不答应。”

    柳淳还能说什么,“臣会安排的。”

    朱棣顿了顿,突然道:“柳淳,你说这朝臣当中,谁的门生最多?”

    “这个……”柳淳的老脸突然红了,谁的门生最多?貌似这个人远在天边,尽在眼前啊!

    “陛下,所有通过科举的文人,都是天子门生,所以陛下的门生最多。”不错,很机智!奈何朱棣根本不买账。

    “朕问你朝臣,谁的门人最多?”

    “这个……或许是国子监,也或许是翰林院。”

    继续往外面推,朱棣的脸色渐渐变了,明明这么简单的一道题,柳淳干嘛绕圈子,你身为锦衣卫指挥使,难道还不知道?

    朱棣突然一拍桌子,“朕想起来了,你,就是你!你的门人弟子比谁都多!”朱棣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一般,对着柳淳冷笑道:“原来解缙所说的人,就是你!朕险些忘了。”

    柳淳可不爱听了,他急忙反驳道:“陛下,解缙说的是座师和进士。臣从来没当过科举的主考,这笔账算不到臣的头上。”

    朱棣哼了一声,“这还不简单,朕现在就让你当主考。”

    柳淳翻了翻白眼,简直无言以对。朱老四,你这是存心杀人知道不?我这辈子就算是从窗户跳下去,死外面,也不会当什么主考官。

    朱棣也觉得自己过分了,起身在地上来回走了几圈。

    他渐渐的严肃起来,解缙的确指出了问题所在。可要怎么解决,却是很需要思量。光是严惩结党营私,只怕远远不够。

    毕竟师徒名分一旦确定下来,一辈子都是如此。

    他们完全可以在合乎朝廷规矩的前提下,互相庇护,各取所需,根本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除了废除了科举,只要科举存在,主考官存在,师徒名分就在,早早晚晚,都会变成结党营私的绝佳借口。

    “柳淳,你给朕想个办法,朕就不追究你的罪过了。”

    柳淳翻了翻白眼,心里暗道,朱老四,你最好还是追究我的罪过,你有本事把我的徒弟徒孙都抓起来,严刑拷打,让他们尝遍十八般酷刑,我这个当师父的,要是有半点心疼,我就把名字倒过来!

    朱老四,你敢跟我打赌吗?

    柳淳气哼哼的,“陛下,臣也没有什么好办法,不过自古以来,有些案例还是可以参考的。比如西汉初期,丞相独大,渐渐的相权分化,等到了唐代,出现了三省,再到宋代,就几乎没有真宰相了。”

    朱棣沉吟片刻,反问道:“柳淳,你是让朕把科举拆分开?然后多设置几个考官?”

    柳淳忙笑道:“陛下圣明。”

    朱棣摆手,“你先别急着拍马屁,朕问你,一篇文章,要怎么拆分?难道还要多写几篇,多考几次吗?如果重复,又如何算取中呢?”

    朱棣连续发问,柳淳笑道:“陛下误会了,文章固然只有一篇,但是其他的内容也可以考试啊!比如常识,比如法令,比如算学,比如经济学,甚至对外贸易,医学,地理,工程……全都能拿出来考核。科目增加了,考官数量也就多了,假如每个考生都有十几个考官,臣以为他们彼此就很难结成一党了。”

    说白了,还是掺沙子注水,扩大考试范畴。

    朱棣想了想,还真别说,要是这么一来,的确就能防止师生结盟。

    “柳淳,你给朕拟个详细的计划出来,朕要好好权衡。”

    柳淳急忙告辞,赶快离开了皇宫。因为他知道,自己要是走得慢了,保证又要被口水洗脸!

    果不其然,就在柳淳刚出了宫门,朱棣突然意识到了。

    上当了!

    上了大当!

    这个该死的柳淳,出的什么馊主意?

    他哪是把科举给拆开了,分明是用他的科学,取代了八股文章。别人是没法收徒弟了,可所有的考生,全都成了你柳淳的门徒。

    你丫的就是欺负朕脑筋转得太慢是吧?

    咱们没完!

    朱棣呼呼喘息,憋着要跟柳淳算账。

    可是他们俩怎么折腾都没事,吓破胆的却是满朝文臣。

    疯了!

    真的疯了!

    科举考试要改成科学了。

    咱们读了一辈子的四书五经,全都没用了。

    孔孟道统被推翻了,现在连科举都要改了。文章盖世,满腹经纶,再也不能入朝为官了,要去学柳淳的那一套东西,才能通过考试,才能成为官员。

    是可忍,孰不可忍!

    天下正道何在?

    谁能匡扶社稷?

    这一次可比发配孔家要严重多了,真真正正,碰到了大家伙的切身利益。

    不说别的,有多少人的子侄都读了十几年的书,正准备参加科举呢,如果考试内容改了,他们岂不是白读了?

    不为了别的,就算为了孩子,也要拼了!

    官员们恨柳淳,恨不得要拼命。但是转念一想,最可恶的还是解缙。这货他怎么不死了算了,都怪他胡说八道,蛊惑圣听,结果弄出了这么可怕的事情。

    一定要诛杀解缙,打消陛下的可怕念头!

    此刻的解缙沉溺在酱肘子的美味中,不能自拔。自从去年腊月被抓,可怜的解学士都瘦了好大一圈,脸上的皮都耷拉下来,实在是太可怜了。

    吃肉,大口吃肉,赶快补起来。

    解缙忙于胡吃海塞,全然不知他惹出了多大的麻烦。

    “老爷,平越侯求见。”

    张辅前来拜会柳淳。

    “大人,我接到了一封信,没头没尾的,还请大人过目。”

    柳淳接过来,内容不复杂,只说让张辅动身返回安南,不必理会其他人,让后续随从缓缓而行,事成奉上万两黄金。

    “这是让你在路上放水,好把解缙弄死!”

    张辅大惊,“柳大人,不会是有人开玩笑吧?”

    柳淳摇头,“没人会拿钱开玩笑,你不用在意,他们果然动起来了,一切都交给我。”

    柳淳将一份早已准备妥当的科举改革方略,立刻递了上去。

    朱棣左手拿着柳淳的方略,右手拿着东厂的密报,沉吟良久。他倒不是疑心柳淳,只是单纯觉得这么下去,人们都忘了,大明朝还有他这么个皇帝!

    不过既然文官强烈反对,那就证明朕做对了!

    “将这份改革方略,明发六部!”朱棣断然道。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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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洪武末年介绍:
驱逐北元,扫清天下,明太祖固有一死。书生当国,藩王虎视,削藩靖难,血火刀锋中,杀出凛凛新明朝。一个失业的锦衣卫,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左持剑,右握锄,一剑平天下,一锄养万民。这是个小特工,奋斗成为盛世大豪的曲折故事。大明盛世有千钧,锦衣卫担八百!翻开《永乐大典》,尽是我的传说!——————————读者群:284427642奋斗在洪武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奋斗在洪武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