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章 自投罗网的练子宁
“练先生,此战必定能攻破西安,您要不要亲自压阵,到时候给朝廷的捷报,也好写一些?”
练子宁一听,颇为心动,他这次监军出征,不就是为了捞功劳吗!不过转念一想,大晚上的,天气已经很冷了,跑一趟太辛苦了,还不如在大营安卧,等着生擒朱棣呢!
“曹国公,老夫就不添乱了,我在军中,等着你胜利凯旋,给你准备羊羔美酒!”
李景隆别的不成,但他演技还是一流的,如果一定拖着练子宁去,反而会露出破绽,反正李景隆是不信这家伙能有什么好下场。
这世上总有一些人,没什么本事,却能窃据高位,执掌权柄,你也可以把他们的成功归结到运气上面。不过多半是这些人有普通人察觉不到的才能,当然了,这种才能可以很庸俗,很不屑一顾!
可不能否认,就是管用,比如有人会踢球,有人会拍马屁,有人会吟诗作赋,赛马下棋……至于李景隆,或许就是演技还成了。
这家伙相貌堂堂,人高马大,弓马骑射都精通,又出身名门。放在很多小说里,不当主角,至少能当个大反派。
但很不幸,他却拿了个丑角的本子。
“你们听着,如果一旦有变故,务必保护好本爵……这次是练子宁出的鬼主意,有事情,他扛着!”
在出征之前,李景隆很认真告诫自己的五百亲卫。这里面有许多都是李文忠带出来的人,忠心是没问题的,但是看到自家少公爷这个德行,也真是无语。
不过不管怎么说,他们都会听从李景隆的安排。
大军悄无声息,接近西安,当进入到十里之内,城头升起了三盏孔明灯。
李景隆立刻下令回了三盏,紧接着,城门口就传来了喊杀声!
“国公爷,是秦王府的人马,跟朱棣的人打起来了!”大将谢贵兴匆匆道:“快,快进城吧!”
李景隆板着脸道:“嗯,燕王能有多少人马?只要秦王府三卫不听号令,我军必胜!谢将军,你就在前面开路,这个首功给你了!”
李景隆气定神闲,那叫一个胸有成竹,仿佛朱棣已经被绑好了,只等去拿首级交差了。
这个谢贵也是个二五仔,竟然欣喜若狂,还感谢李景隆的栽培呢!
他催动战马,高举马槊,厉声大吼,“弟兄们,跟我,冲啊!”
三千骑兵,一头撞向了西安城。
此刻的的城中,朱棣正骑在一匹战马上面,手里紧握着钢刀……说实话,朱棣的手心冒汗了。
他对付庆王朱,是用了计策。而入西安,拿下秦王府,也不是真刀真枪。
由于朱死去,朱尚炳迟迟没有封王,三卫人马离心离德,加之削藩声音不断,朱尚炳头脑一热,就决定跟着四叔干了。
当然了,后面他也反悔了,可又有什么用呢!
算起来,眼前这一战,是朱棣起兵以来,第一次大战,也是第一次跟朝廷硬碰硬,虽然朱棣瞧不起李景隆,但是老朱留下了的禁军精锐,岂能小觑!
“弟兄们,今日俺朱棣冲在最前面,咱们一起击败南军,打一个漂亮的大胜仗!”
朱棣的部下,多数是秦王府三卫,听到燕王这么说,也是露出了钦佩的神色。
“王爷,我们愿意跟王爷同生共死!”
朱棣略微放心,这时候谢贵已经到了城外,正假意交战的士兵,纷纷往里面跑,并且将城门打开,恭迎官军入城。
谢贵一马当先就冲进来了!
“放!”
霎时间,弓弩齐发,像是雨点一般,直接将谢贵覆盖了。
漫天的箭雨,飞蝗似的,抛射过来。谢贵连看都没看明白,就被射成了马蜂窝,直接从马背上摔下去了。
朱棣还挺遗憾的,只是杀了个无名小卒……下一秒朱棣怒吼一声,“冲!”
他当真是第一个杀出去的。
自己的老部下没问题,这些秦王府的人,就必须身先士卒。朱棣是真的玩命了,他上身前倾,伏在马背上,躲避弓箭。
然后双脚用力,屁股微微抬起,没有实坐在马鞍上。
这个姿势很困难,可以最容易发力,也方便躲避对方的攻击。
刹那之间,两军撞在了一起,由于对方主将谢贵死了,手下人一盘散沙,来不及组织应变,让朱棣杀了个措手不及。
锋利的长刀不停挥动,每一下都有一个人从马上掉落,被混乱的马蹄踩成了肉泥烂酱。
朱棣一边肆意砍杀,一边高声大呼,秦王三卫备受鼓舞。
好一个神勇的燕王,比起当年的秦王可厉害多了!
“杀!”
西北苍凉之地,从来不乏猛士,秦汉盛唐,在这块土地留下了太深的烙印……朱棣执掌三卫之后,推行的措施又深得人心,大家伙都真心服气。
“弟兄们,到了报答王爷的时候来,杀!”
怒吼之声,如同阵阵雷霆。
三千兵马,顷刻被朱棣冲散了。
李景隆还带着七千人在后面压阵,当看到此情此景,他心里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奶奶的,练子宁,让你装大个儿的,这下子完蛋了吧!
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向小皇帝交代!
李景隆正琢磨着,突然身边的人提醒道:“国公爷,叛贼杀来了!”
李景隆一看,果然,对面的人马像是潮水一样,奔涌上来,那气势,简直难以形容。还能怎么办,跑吧!
李景隆掉头就走,五百人死死保护着他,撅着屁股就往大营退去。
主帅都跑了,剩下的人马还能怎么样?
也跟着跑吧!
简简单单的一阵,就把李景隆杀败了。
“王爷神威,王爷用兵如神!”
朱能带头,跟着大家伙一起呐喊,经过这一场胜利,很明显,秦王府的三卫,已经多半心甘情愿,彻底成了朱棣的人。
胜利,永远是一个将领提升威望最好的办法。
朱棣微微沉吟,突然冷哼道:“这算什么?弟兄们,咱们趁热打铁,攻击南军大营,我倒要看看,李景隆能跑哪里去!”
说完之后,朱棣招呼着人马,像是旋风一样,冲了过来。
朱棣这家伙真是好胃口。
一战干掉了南军一万人还不满足,竟然要去攻击大营,那可是十五万人马啊!不是十五万头猪!
朱棣对此只想说,当一头猪统领着大军,不管多少人,都会变成猪的!
朱棣毫不客气,杀了上来,其实吧,朱棣真的想错了,南军当中,不止有一头猪,还有一条狗,蠢猪笨狗凑在了一起,想不败都不行了。
“练大人,不好了,消息走露,城中早有准备,燕逆来势汹汹,我们必须暂避锋芒!”李景隆回来之后,就对练子宁道。
练子宁一听,也傻眼了。
“怎么会?是谁走露了消息?”
“还能是谁,都是你推荐的那个大才王省!有人报我,说王省突然跑了,一定是他干的!”
“不会!绝对不会!”练子宁连忙摇头,“怎么可能,王省是忠义之士,他,他不会背叛朝廷的!曹国公,是不是你做事不密,或者……是,是朱尚炳,这个小儿出了纰漏?”
都这个时候了,练子宁还拼命推卸责任,李景隆简直要气疯了。奶奶的,老子要不是想拿你顶罪,我现在就能劈了你!
“练大人,练监军,不管怎么样,赶快后退吧!你听,外面燕逆的人马已经杀到了!”
“退兵?”
练子宁沉吟片刻,连忙摇头,“不能退,绝对不能退!我等在京城夸下了海口,说过擒杀朱棣,手到擒来。假如我们退了,会让人耻笑的!”他可是要面子的人啊,练子宁怒喝道:“曹国公,你不是有十五万人吗?朱棣就那么点兵力,一人一口吐沫,也能淹死他!快,下令死战,死战到底啊!”
李景隆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练子宁。
这行军打仗,能光看数量吗?
他们已经失了先机,现在营盘之中,不明情况,人心混乱,用什么拼命!最好的选择就是先后退,然后整军再战。
见李景隆不动,练子宁急眼了,他猛地转身,抄起了天子剑。
“曹国公,陛下赐我尚方宝剑,你敢不听吗?”
李景隆真是无语了,活该朱棣大胜仗吧!
一转身,李景隆出了军营,他下令所有将领,一起迎敌。
至于他自己,永远随身带着五百人,如果情况不好,就赶快跑……可就在这时候,突然军营的后面乱了。
“不好了,起火了!”
有人扯着嗓子大吼,屯粮的一片帐篷,全都冒火了。
这火势来得十分猛烈,滚滚黑烟,直冲天际。
前面有强兵,后面有大火……顿时整个军营就乱套了,人喊马嘶,四处乱窜。朱棣也傻了,难不成老天爷真的在帮自己?派火德星君把粮草给烧了?
朱棣来不及细想,卯足了劲头,就是往里面冲。
这一下子十五万人,全都乱作一团,纷纷溃败,练子宁抱着尚方宝剑,仅有两个随身的护卫。
“曹国公呢?李景隆呢?”他扯着脖子大喊,姓李的,你不能这么不仗义啊!
练子宁冒烟突火,拼了命的往前跑,他跑着跑着,发现了一队民夫,很难的,这些民夫比军卒还厉害,竟然没有溃散,为首的是一个高大的年轻人,练子宁也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嚷嚷道:“钦差在此,快保护本官突围!”
第407章 大获全胜的朱棣
练子宁一介文人,根本跑不快,后面追兵就要到了,情况十分危急,幸好民夫们体谅他的难处,让老大人坐在车上。
可问题是运粮的是独轮车,这玩意需要很好的平衡能力,坐上一个大活人,很容易摔下去,该怎么办呢?
有个少年拿着一根长长的布条,搭在了练子宁的身上。
“大人,让小的帮您和车子捆在一起,这样就不会掉下去了。”
练子宁扣着木架,浑身颤抖,眼睛都不敢睁开了。只能拼命点头,少年一边捆练子宁,还一边解释:“大人别嫌疼,捆得结实点,是怕您掉了,为了您好!”
终于,这小子把练子宁捆成了粽子,兴奋嚷嚷道:“大哥,快走啊!”
前面高大的年轻人抓起车把,发足狂奔,本来是推着的车,让他变了个方向,拉着往前跑,他体力好,臂力也够,倒是没什么问题。
只是练子宁被捆得动不了,加上年轻人高大身躯阻挡,他就像一个没头苍蝇,被一群民夫围着,跑了好一会儿。一直跑出了烽火硝烟的军营,两边的人越来越少了。
终于练子宁忍不住了,“怎么样了?追兵上来没?”
这时候年轻人突然松手,独轮车不出意外倒了下去,练子宁被摔在地上,吭哧一下,险些摔死!
“你,你们好大的胆子,快,快扶我起来!”
年轻人拍了拍手,冲着少年一笑,“你们看着他的吧,我要坐着歇会儿,拉着这么一头猪,满世界跑,还挺累的。”
奶奶的,老子是钦差大人!不是猪!你敢骂我!
练子宁想要骂人,可,可突然他愣住了,因为对方说话的语气太让他熟悉了……怎么会?他,他不是死了吗?
下一秒,练子宁剧烈挣扎,扯着嗓子大叫,“你是谁,你让本钦差看看你的真面目!你到底是谁?”
少年不爱听了,还能是谁,我们老大呗!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咸鱼肉,直接塞进了练子宁的嘴里。
“别鬼叫了,你落到我们手里,等着卖个好价钱吧!”
事到如今,练子宁是彻底懵了!
他早就知道有个成语叫作茧自缚,还有个成语叫请君入瓮,自投罗网……练子宁啊,练子宁,你怎么这么傻啊!
对了,这小子莫非还活着?那,那李景隆没有把他弄死?这次竟然让李景隆领兵,他们会不会有勾结?
终于,练子宁总算聪明了一回,可问题是屁用没有了。
他已经成了阶下囚。
又过了一会儿,朱能带着人马追了上来,正好到了这边。
“这位将军,我们抓了个钦差,快来瞧瞧!”
朱能跳下战马,疾步走过来,他并没有见过练子宁,可也绝不会认错,因为这位的怀里还抱着那一柄天子剑呢!
真是好大的排面!
“哈哈!”朱能喜不自禁,“练子宁啊练子宁,你总算落到了老子的手里,告诉你,你完了,你瞧我怎么收拾你的!”
朱能就想动手,这时候少年低声道:“将军,我大哥要见你。”
“你大哥?”
“嗯,就在那边。”
他用手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棵大槐树,朱能沉吟了片刻,好奇走了过来。
“谁啊,神秘兮兮的,就算立了功,也不能不把我放在眼里吧?”
说话之间,朱能转到了槐树的背面,看清楚了对方的五官……虽然有易容术,可对于熟悉的人来说,并不难分辨!
“是你!”
他要喊出名字,对方连忙摆手,做了禁声的动作,然后又伸手,拉着朱能坐在了身边。此刻的朱能手舞足蹈,激动坏了。
“我的老天爷啊,柳兄弟,你,你还活着啊?”
柳淳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死了,我都不会死的!”
“那,那你这些日子,都,都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等着王爷起兵举事,我做点穿针引线的活儿呗!”
朱能哭笑不得,“柳兄弟啊,你也太谦虚了,一出手就把练子宁给抓了,我算是服了。”
柳淳轻笑,“抓他不过是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对了,能不能让我见见王爷?”
“见!当然要见了!”
朱能一跃而起,就要去找朱棣。
柳淳又拉住了他,“记得,除了王爷,别把我的事情跟任何人讲!”
“嗯,这我还不知道了!”
朱能兴奋地撅着屁股跑,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一身血色的朱棣大步赶来,他连铠甲都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来!
“你小子果然活着!”
朱棣照着柳淳的胸膛狠狠怼了一拳,柳淳赔笑道:“让王爷担心了,实在是过意不去。”
朱棣眉开眼笑,让柳淳坐下。
“别说没用的了,自从上次咱俩在扬州分别,后来听说你死了,再后来我就起兵举事……一直到现在,都有好些事情想不通,你来了,正好给我解惑!”
柳淳点头,“王爷,还是先从先帝说起吧!如果我没猜错,先帝第一次在东陵发病,应该是中了一种毒。”
“毒?”
“嗯,应该是在情绪剧烈波动的时候,就会发作的一种毒……东陵的时候,是因为悲伤,先帝病倒,后来先帝恢复了大半,才放心让王爷巡边,准备彻底铲除朝中的旧派文臣,东宫势力……结果因为恩科榜单,先帝又暴怒攻心,结果突然发病,撒手人寰,整个布局没有完成!”
朱棣吸了口气,“你分析的有道理,可你能找到证据吗?”
柳淳摇头,“证据还很困难……我猜测知道情况的人应该是齐泰!”
“可齐泰被朱允杀了!”朱棣切齿咬牙,“我这位侄子,还真是杀人灭口的高手!”
柳淳苦笑道:“王爷,说起来还是我们自大了……士绅、豪族、官吏、勋贵,彼此结盟,盘根错节,岂是几年变法,就能轻易扭转的。即便王爷能顺利成为储君,登基继位,要想推动变法,跟整个士绅集团作对,恐怕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话说到了这里,朱棣点了点头,“的确,我这些日子在西安强行分田,结果我又一个侄子,还有一大堆的部下将领,准备跟李景隆联手,一起对付我,所幸让我提前知道了,不然真是不堪设想!”
朱棣甩了甩头,很霸气道:“事情到了这一个地步,过去的事情不用说了,就说说眼前,你看该怎么打下去?”
到底是朱棣,真是够洒脱,过去的事情,说再多也没用了。
柳淳笑道:“王爷,以我之见,应该先经营好西北,暂时不要南下,也不要试图打通和北平的通道,就固守西安周围,大兴屯田,推动变法,从大局上压制朱允,逼着他犯更多的错误!”
朱棣眉头紧皱,“柳淳,我现在充其量几万兵马,西北又这么贫瘠,你让我如何能够抗衡朱允的百万大军?按兵不动,岂不是坐以待毙?”
柳淳哑然失笑,“王爷,你跟朱允争,争的不是力量强弱,而是人心向背!”
“什么意思?”
“王爷竖起义旗,只要能坚持变法,并且将西北治理好,天下间倾向变法的臣子读书人,都会聚集在王爷身边。至于朱允,他要么也跟着变法,要么就死抱着旧派士绅,等着王爷将他们一举全歼!”
朱棣仔细咀嚼柳淳的话,忍不住笑道:“你小子当真有宰辅之才啊,当年父皇要给你一个户部尚书,我看是小觑你的本事了,以后给你个宰相怎么样?”
“不!”
柳淳连忙摆手,“先帝祖训,不许子孙恢复宰相!”
朱棣哼了一声,没说什么。心里却在想,宰相不宰相,不就是个名头吗!反正你小子有才华,可劲压榨就对了!
“柳淳,既然你现身了,那就留在军中,替我出谋划策,孤王凭着一己之力,只怕还斗不过我那个侄子啊!”
柳淳迟疑了一下,“王爷,我好不容易死了一回,你就让我多死些日子吧!”
朱棣把眼睛瞪得老大,听过喝酒上瘾的,也听过逛青楼上瘾的,还听过杀人上瘾的……就是没听过,装死上瘾的!
“你小子到底怎么打算的?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鬼!”
柳淳把两手一摊,“王爷,你当我想装死啊!你想想,假如知道我还活着,凤阳的梁国公怎么办?云南的西平侯怎么办?就连我的那些门人弟子,还有昔日的部下,他们该怎么办?朱允一气之下,会不会对他们动手?说句不客气的,这些人都是未来王爷可用的人才,我要替王爷保住他们啊!”
“唉,王爷,说实话,我现在还心中有愧,假如我能早点识破东宫的诡计,或者我更胆大一些,先帝就不会……唉!”柳淳重重哀叹。
朱棣见柳淳又一次提到了老朱,也叹了口气,他伸手将一份密旨,递给了柳淳,“这是父皇给我的!”
柳淳接过,展开一看,“朝无正臣,内有奸恶,天子昏庸,违背祖训,则亲王训兵待命,统领镇兵讨平之。”
这是皇明祖训的一段,柳淳支持编撰,因此十分熟悉,只不过皇明祖训上说,是要天子密诏,亲王才可以统兵讨伐,这里让老朱改成了天子昏庸,违背祖训……莫非说,老朱早就预见了朱允会走到今天,所以给了朱棣密旨?
“先帝到底是下的什么棋啊?我怎么越来越糊涂了!”柳淳苦恼道。
朱棣轻笑,“你小子也别多猜,父皇的意思也没有多复杂。他让我去巡边,或许也是担心我着了道,被算计了。留下这道旨意,应该是让我继续积累实力,等到力量足够了,再去推动变法!”
柳淳想了想,或许也的确是如此吧!老朱多半是觉得他若是失败了,多一个朱棣也没有什么用处。
还不如把朱棣放在外面,给他积蓄力,卷土重来的机会……现在朱元璋已经走了,朱允又迫不及待削藩,大战爆发……这个结果,只怕朱元璋也没有料到吧?
柳淳摇了摇头,将老朱的密旨重新递给朱棣,“请王爷收好,如果我猜的不错,先帝应该还有旨意……那个旨意就是让王爷继位的真正遗诏!”
朱棣大惊,“怎么会?父皇不是没来及留下遗诏吗?”
柳淳摇头,“王爷,以先帝的缜密,怎么会没有遗诏!我猜的不错,或许是徐辉祖给扣下了!”
“什么?”朱棣更加吃惊,“你说是徐辉祖干的?怎么那么大的胆子?”
柳淳无奈苦笑,“王爷,咱们俩或许都犯了灯下黑的毛病……咱们一直没把徐辉祖当成最亲近的人,做各种事情,给他的分润也不多,他又心高气傲,怎么甘心站在咱们这一边!”
“嗯!”
朱棣用力咬牙!
“徐辉祖!假如真是他干的,我,我也只有拔剑杀人了!”
朱棣的五官都狰狞了,别管是什么亲戚,在这种大事上背叛他,岂能放过!
“王爷,正因为如此,我还要装死一段时间,我要把整个事情弄清楚,而且我还要用尽全力,打击朱允的威望,争取让他早日土崩瓦解。”
“嗯!”朱棣用力点头,“那好,这样咱们就一明一暗,联手靖难,还天下百姓一个朗朗乾坤,太平盛世!”
柳淳和朱棣,四手紧握,彻底站在了同一条战壕里,成了并肩作战的兄弟!
朱棣没有急着放柳淳走,即便他不出面,现在西北乱糟糟的一团,还是需要柳淳的智慧的。
就在朱棣和柳淳积极稳定局面的同时,一战打败十五万朝廷精锐,朱棣的大胜,传遍了天下。
这一下子,让朱棣的威望大增。
说实话,原来有很多观望的势力,他们不认可朱允,可又不相信朱棣能赢,因此就选择了观望。
可是当朱棣胜利的消息传来,立刻有人动了起来,两大塞王宣布支持朱棣靖难!
其一是大同府的代王,其二,是甘州的肃王!
他们亲自统兵赶到了西安,跟朱棣会师……这下子好玩了,故都西安,一下子聚集了四大塞王,另外还有一个秦王府,五方齐聚,顿时声势浩大。
朱棣为了两位兄弟的到来,摆下了酒宴,款待他们。
喝到了高兴的时候,朱棣举着酒杯,哈哈大笑,“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弟兄聚集在一起,就应该把力量集中,攥成一个拳头,你们说是不是啊?”
第408章 发展壮大的秘诀
代王叫朱桂,排行十三,肃王叫朱,排在老十四。
这俩货虽然也是攘夷塞王,尤其是是朱桂,还坐镇大同,堪称边境重镇,但相比起他们的兄长,可差得太远了。无论是藩国还是兵力,都远远不能相提并论。
朱桂人马多一些,接近三万,朱惨点,只有一万五千多,也就是仗着建藩早一点,勉强超过亲王朱而已。
按理说他们是没有实力造反的,
可朱允在没继位之前,就几次提出削藩,登基之后,又立刻对朱棣下手,让这哥俩感到了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味道。
与此同时,朱棣大破南军,让这俩小子又瞧见了机会。
权衡朱棣获胜的机会不算太高,可架不住他能打啊,而且朱允得位不正的说法,甚嚣尘上,他们都听到了,也颇为不服气。他们都是朱元璋的儿子,凭什么让一个孙辈的小子窃据皇位,简直岂有此理!
从感情上,还是希望朱棣能赢,只是朱棣赢了,万一也要削藩怎么办?要知道,朱棣客诉主张变法的,那玩意比削藩厉害多了。想来想去,他们决定提前烧冷灶,做点风险投资,让朱棣给他们一个承诺。
“四哥,朱允小儿残暴不仁,杀师父,杀叔叔,把父皇的祖训扔到九霄云外,他就是个一只白眼狼。四哥起兵讨伐,实在是太对了,小弟愿意共襄盛举,追随着四哥,一起讨伐朱允!”朱桂说的义正词严,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四哥,你就说吧,要怎么办,小弟都听你的。”
朱棣放下了酒杯,他的酒量可是相当了得,这俩傻孩子被灌得有点迷糊,竟然没听出朱棣的弦外之音,一口答应了。
朱棣十分满意,“贤弟这么说,愚兄就放心了,咱们要把人马放在一起,我会派遣下面的人,帮着整顿兵马,你们就在城中静候佳音吧!”
朱棣是这么说的,也是这么干的……直接把俩家伙安排到了秦王府,腾出两个院子给他们住,至于人马,对不起,俺朱棣要接管了。
到了第二天,朱桂和朱清醒过来,俩人互相看了看,全都傻了。
“十三哥,咱,咱的兵马就没了?”
朱桂嘴角抽搐,还不相信。
“不会,绝对不会!四哥不会这么无情的!”
“那十六弟是怎么回事?还有秦王府的三卫兵马?”
这回朱桂没话说了,他们辛辛苦苦赶过来,本来是想捞点好处,结果啥都没得到,竟然让朱棣把他们的兵马轻松骗走了。
这可不行啊!
可酒桌上话都说出去了,要怎么挽回?
朱桂眼珠转转,突然来了个主意。
转过天,他带着十四弟,再度找到了朱棣。
“四哥,小弟愿意将兵马交给四哥指挥……只是小弟想恳请四哥答应件事情。”
朱棣含笑,“都是自家兄弟,你只要说的合情合理,四哥自然答应。”朱棣把合情合理四个字咬得很死,换句话说,无理的要求,我不能答应。
朱桂咬了咬牙,“四哥,我听说你把田亩和牧场都给分了,还给下面的人分牲畜、房舍?有这事?”
朱棣点头,“的确,这是父皇早就要做的变法,我也不过是在做父皇要求的事情,你们说,对吧?”
这俩人互相看看,依旧由朱桂发言,他冷着脸,沉吟道:“四哥,你说的都对,可你也要体谅一下兄弟的为难……我们要养兵,要戍边。若是把田亩都分了,那我们还剩下什么?”
朱棣微微一笑,“十三弟,你先听听四哥的想法……我们起兵讨伐朱允,最大的原因就是他违背祖训,没把父皇的要求当回事,他实在是不孝得很!我们要想赢,就要老老实实,按照父皇的圣训,推行变法,均田均赋,这是父皇主张的事情,身为儿子,我们又如何能迟疑?”
“不管是为了孝道,还是为了胜利,我们都该认认真真推行,愚兄说得没错吧?”
朱桂脸色难看,他咳嗽了一声,“四哥,有些话小弟本来不想说的,可既然四哥讲了,小弟就放肆一回了。”
“说实话,朱允小儿要削藩,我们不赞成,可若是要变法,我也觉得不妥当……大家伙都是父皇的骨肉,宗室子弟,总不能和寻常人一样吧?”朱桂沉吟道:“四哥,你看这样行不,我们兄弟俩,鼎力支持四哥靖难……换四哥的一张文书,只要四哥承诺,以后不动我们的藩国产业,我们就跟着四哥干了!”
肃王也拼命点头,都是这个意思。
朱棣现在是用人之际,两大藩王的兵力加起来,也有几万人,而且他们跟朱棣的地盘相连,如果站在朱棣这边,就没了后顾之忧。如果不站在朱棣这边,还进行破坏,那朱棣就要四面楚歌了。
在这个关头,似乎应该做一些妥协啊!
可朱棣又是要强的人,怎么能轻易点头。
“两位贤弟,你们很难到西安一趟,我请客,让你们去城里转转,看看风景。”朱棣说完,就把庆王朱叫来,让他招呼两位藩王,朱棣则是溜之大吉。
又挨过了三天,朱桂再度来找朱棣,结果朱棣在城外练兵……就这样,一直拖了十天,朱桂两个都要熬疯了,见不到朱棣,他们就躺在地上,堵着门不走了,靠着耍无赖,逼着朱棣不得不见他们。
“两位兄弟,还是那句话,天大地大,都没有父皇的遗训大,所以呢,你们不要有什么妄想才是!”
朱桂咬了咬牙,突然冷笑道:“四哥,人都说成大事,要有大胸襟,四哥就连小弟这点要求都不能答应么?”
朱棣正色道:“这可不是小事啊!”
“那好!”朱桂气哼哼道:“既然四哥不答应,那我们就只有带着人马返回藩国,等候削藩了。”
“走!”
朱桂和朱气咻咻往外走,朱棣默然无语,一点挽留阻止的意思都没有,只是看着,到了门槛的时候,朱桂回头,还看到了朱棣轻松的笑!
“好你个朱老四,真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告诉你,我们不是朱,没有那么好摆弄!”
这俩货走了,从屏风后面转出柳淳,他笑呵呵坐在了朱棣的对面。
朱棣探身道:“十天的功夫,真的够用吗?要不要我再拖些日子?”
柳淳哑然,“王爷,其实都怪下面的人不熟练,若是掌握了技巧,最多三天,就能把两镇的人马吞并下来。”
朱棣脸色微变,哼道:“你小子就这么有自信?”
柳淳翘着二郎腿,轻松道:“王爷不信,只管看效果就是了。”
“我当然要好好看看!走,配本王去军营,看看他们能不能把人带走!”
柳淳一听,忙摆手道:“我还是少露面为好。这样,王爷你去,我正在学习做臊子面呢!回头我请客,管够!”
朱棣斜了一眼柳淳,用力冷哼。
“你小子真是越来越装蒜了,等着啊,你的招要是不管用,回头我让你喝西北风!”
面对朱棣的威胁,柳淳毫不在意,还是学习做面食毕竟重要,这一次蓝新月没跟来,傻丫头怀上了,学好了手艺,照顾下一代,一个成功的男人,真是不容易啊!
柳淳感叹着往厨房走去。
朱棣呢!
他往军营赶去,等他快到了,突然发现朱桂和朱回来了,他们脸都黑了!尤其是朱桂,手指哆嗦,指着朱棣,怒喝道:“四哥,你真行!你,你到底给我们的部下施了什么妖法,才十天的功夫,他们就背叛了我们!”
果然有用了!
朱棣心中狂喜,柳淳这小子,不怪他装蒜,这办法是真灵啊!
既然办法管用,那朱棣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贤弟,你们来是共襄盛举,假如咱们都是为了靖难大业,又何来背叛之说……”朱棣顿了一下又道:“若是你们想站在朱允那边,四哥也不好办啊!”
朱棣说完,情不自禁按向了刀柄!
这俩家伙看到这里,真是心惊肉跳,朱棣有多厉害,他们可是领教了!
“行!四哥!我们服了!我们惹不起躲得起,我们走!”
朱棣哑然,“两位贤弟,别急着走,现在哪也不如西安安全,你们放心吧,只要靖难成功,四哥不会亏待你们的。”
朱棣说完,就让人把两位王爷带走了。
至于朱棣,他也是好奇,柳淳到底玩了什么花样?他催马直奔军营,找到了魏琮!这小子就是从鸡鸣山学堂出来的高徒!
“说,你们是怎么谈的?”朱棣单刀直入,好奇询问。
第409章 人才汇聚西安
朱棣是真的好奇,他想过很多收买二王部下的办法,可问题是他们的兵马远路而来,亲人产业都不在西安,直接给他们分田,许多各种好处,让他们跟着打朱允……这个难度太大了。
可现实却是十天的功夫,这帮人都改变了想法,就连朱棣都觉得有些神奇。
“其实我们也就是谈话,给他们讲道理,讲朱允如何可恶,讲反对变法的文臣有多贪婪,变法的好处有多少……”
朱棣斜了一眼魏琮,“这么说就管用了?”
“当然……不管用!”
朱棣差点闪了腰,不愧是鸡鸣山出来的货儿,怎么跟柳淳一个德行?
“不管用你放什么屁?拿本王开心是吧?”
见朱棣气到了,魏琮可不敢放肆了,连忙道:“王爷,我们开始这么做的,收效甚微。后来我们改变了思路,我们询问大家伙,是为什么成为王府三卫的。”
“哦?他们怎么说?”
魏琮道:“王爷,这些人之中,有三分之一是军户子弟,他们的父辈,甚至祖辈,都从军打仗,几十年下来,已经死了很多亲人。他们想改变身份,却受限于户籍。永远不得更改,只能继续厮杀下去,看不到尽头。”
“还有一些人出身贫苦,所谓好男不当兵,好铁不打钉。西北本就贫瘠,先帝虽然按户授田,但落实情况远不如中原。许多人并没有土地田产。又饱受地方豪强地主的压榨,走投无路,只能投军,混一口饭吃。”
“当然了,军中还有不少江洋大盗,如果仔细询问,其实大家伙也都是满肚子苦水……从军之后,他们的日子也并不好过。每次打仗,有了缴获,都是上面的先挑,落到他们手里,就所剩无几了。另外克扣军饷,随意打骂……而且,而且好些士兵,还被上面的百户千户,带在身边,贴身侍奉……有,有些人染了病,都不敢往外说,生怕被笑话!”
朱棣黑着脸听完,这些军中的弊端,他能不清楚吗!要说起来,北平也是在推行了军屯之后,情况有所好转。
至少很多士兵都有了奔头儿,不打仗了,还有几百亩的土地等着他们,可以安安稳稳过舒心的日子……
“病根儿找到了,你们又是怎么对症下药的?”
魏琮笑道:“首先就是跟大家讲,变法的核心就是均田,要处理掉欺压他们的地主豪强,将霸占的田产分给他们普通人,实现真正的均田。还有,变法要废掉军户,改行募兵……另外变法还要严肃纲纪,不许将领无故欺负兵卒。对了,还有所有的粮饷发放,必须给到每一个士兵手里,提着脑袋赚钱,谁敢克扣一个子,生孩子没**儿!”
魏琮滔滔不断,听得朱棣哈哈大笑,“嗯,的确是对症下药!他们都相信了吗?”
魏琮道:“只能说还有人怀有疑虑,不过多数的士兵愿意追随王爷,剩下就要看王爷如何以身作则了。如果他们发现自己被骗了,只怕会更加鄙夷王爷!那时候就麻烦了。”魏琮声音越来越低……
朱棣忍不住吸了口气……其实大饼谁都会画,问题是你能不能坚持!比如历代的农民起义头领,举事之前,跟老百姓讲的很好,苟富贵,勿相忘。讲均田免役,讲天下田天下人同耕,有衣同穿,有钱同使……可真正取得一点胜利之后,就变得骄纵狂妄,贪图享乐,昔日的兄弟被踩在脚下,作威作福,变得比官吏还要贪婪无耻。
这样的人会有什么下场,史书写的明明白白。
其实比较一下,你就会发现,朱元璋也是农民起义的头领,而且还是那种很少有能一直以身作则,哪怕当了皇帝,也心念百姓,从一而终的人……所以朱元璋能建立起兴旺繁荣的大明朝!
而这一次,其实给朱棣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你想以弱胜强,你想取得靖难的胜利吗?
那你就要比老爹更加彻底,完完全全推动变法,不带一丝的折扣。
只有如此,才能笑道最后。
朱棣突然觉得,后背冒凉气,奶奶的,别是自己又被算计了吧?还真别说,这种行事风格,太像柳淳的套路了!他挖了个坑,让自己跳进去!
朱棣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当年皇家银行不就是这样,自己冷眼旁观,还笑父皇上当了……没想到若干年后,自己上了个更大的当!
柳淳!
你等着本王的!
咱们必须好好算账!
朱棣咬牙切齿,不过在这之前,他还有事情要做,那就是不能让士兵们失望……既然已经许诺了,就要说到做到。
朱棣沉吟良久,想出了一个办法。
他立刻让魏琮带路,亲自去见两位藩王的部下士兵……朱棣这家伙从小就调皮捣蛋,长大之后,久在军中,他没有皇族的优雅,反而一身痞气,可就是这样的气质,很对士兵的胃口。
他比起魏琮,更能得到士兵的认可。
“弟兄们,本王先公布一项改革……你们每个百户,选拔出十个老实可靠的人,由他们去领取军饷,然后分给你们。从今往后,百户啊,千户啊,指挥使不碰军饷了。再有,军粮也由他们负责,除了军粮之外,还有一笔菜金,每天吃喝是多少,都要告诉弟兄们,钱花在了哪里,也要让大家知道。”
“提着脑袋打仗,俺朱棣还不能让大家伙顿顿大鱼大肉,但是俺朱棣要让大家吃饱,还要吃得好!这笔菜金要怎么花,大家说了算,你们也可以养点鸡鸭,隔三差五吃一顿好的……总而言之,大家还有什么想法,只管跟本王安排的人讲,只要合乎情理,一定照办!”
绕开将领,发放粮饷,给予一些菜金,这招不新鲜,柳淳的钢铁厂就是这么干的,朱棣也十分清楚。
可放在军中,那还是第一次,尤其是给予菜金……说实话,钱很有限,朱棣也没有想过,会有多好的效果。
可是真正落实下去,却能明显感觉到,士兵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没错!
过去是吃粮当兵,完全听上面的命令。军中的规矩多,压力大,动不动就挨打挨骂,根本没人管。
在这种条件之下,很多士兵都浑浑噩噩,少数极端悍勇的,就会发展成亲兵家丁,被当成杀手锏,更多的士兵则是成了兵油子,打不了什么硬仗,一触即溃。
但是,当这一次的改革推行下去,很多士兵就有了归属感,他们不再是一味听从命令的大头兵。
他们也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也可以去决定吃什么,决定钱怎么花……有人买了种子,在军营种菜,有人养了鸡鸭……闲着没事,大家伙都争相侍弄,比外面农夫干得更好!
才一两个月的功夫,在肃杀之中,多了一些欢笑,多了一些活泼……士兵之间因为共同商讨,共同劳作,关系比从前更加和睦亲密。
而且朱棣趁机加强训练,很快,代王和肃王的部下,都展现出强大的战斗力,甚至压过了原来的秦王府三卫!
“看起来还真是要变法!”
朱棣惊喜交加,不得不承认,变法的效果。
既然如此,那就全面推行吧!
只不过有一个障碍。
要想给近十万人,建立一套发放军粮军饷的体系,另外还要安排人员,收集军中的情况,负责下情上达,可是要不少人手。
而且这些人还必须能写会算,有些本事。
脚下的这块土地,能找出那么多的人才吗?
朱棣开始审视手下的文官体系……他很快发现,有一个负责军粮调运的书吏,连续几百笔的收入支出,没有半点错误,完成的又好又快,朱棣来了兴趣,他又看了看名字,突然有些印象!
“刘政!怎么有点像你的那个子弟啊?”
柳淳扫了一眼,点头道:“我是有个叫刘政的学生,只不过两年前他升任浙江左布政使了,是从二品的大员,估计不会跑到西安当小吏吧!”
朱棣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这个人邪,你的弟子更怪!我看啊,八成就是那个刘政!不行,本王要去亲自瞧瞧!”
半个时辰之后,朱棣出现在了军粮仓库,一个操着南方口音,短小精悍的年轻官吏,正在指挥着调运粮食,他忙得满头是汗。
朱棣看了看,突然沉声道:“刘大人,你怎么在这里?”
对方一愣,猛地回头,见到了那些护卫,稍微迟疑,忙躬身道:“下官见过王爷!”
朱棣疾步走过来,拉住刘政的手,仔细瞧了瞧,弄得刘政都觉得怪怪的了,“王爷,可是有什么吩咐?”
朱棣突然笑道:“我就是想看看,你是吃错了什么药,放着好好的封疆大吏不当,跑这来当小吏!”
刘政握紧拳头道:“王爷,小吏不小……自从恩师遇害,我们这些弟子,都想着替他报仇雪恨!如今王爷举起义旗,就算让我们牵马挑粪,也是心甘情愿啊!”
朱棣好奇道:“怎么说,在西安,有不少变法派的官吏了?”
刘政激动道:“据我所知,就有三十几位,而且还有几位原来的部堂高官,也都前来帮助王爷,共同扛起大旗!王爷,您现在可是天下之望,大家都希望王爷能够成功呢!”
第410章 老朱未完成的事业
从粮仓回来,朱棣是忍不住感叹。
柳淳这小子不但本事不差,调教出来的弟子更是不一般。就拿这个刘政来说,管理西安,调度军用都是绰绰有余,还有陆陆续续赶来的官吏学子,整个变法派的精英,都在向西北汇集。朱棣如虎添翼。
当然了不是每一个变法派都会义无反顾,投靠朱棣,相反,大多数的人还是没经受住考验。大浪淘金,能始终如一的人,才是真正值得托付的。
“现在本王总算能安心吃臊子面了。”
朱棣捧着和脸盆差不多的面碗,就着大蒜,吸溜吸溜,没有多大一会儿,就消灭了大半碗……这家伙也是个好胃口,领兵打仗,肉干,炒面,就着雪水,能有口吃的就不错了,朱棣半点不挑食。
填了个半饱之后,朱棣来了精神,“柳淳,你说下一步该怎么办?向哪里动手?”
柳淳慢条斯理吃着,“这是王爷的事情,我可不能替王爷做主。”
朱棣笑了,“没让你决定啊。就是商量一下,我想攻取山西!”
柳淳将面碗放下,略微沉吟,又继续吃了,好像没听到。
朱棣气得翻白眼,“你就不能说两句话阻止我!现在打山西,还不是时机。”
柳淳反笑道:“敢情王爷清楚啊?”
朱棣只得道:“山西有重兵屯扎,就算攻取了山西,耿炳文率领着几十万人,以逸待劳,我也是必败无疑。再有就是向东,向南用兵,攻洛阳,取开封,占据整个中原,然后南下讨伐朱允。”
柳淳摇头道:“攻击重镇,不但要有充裕的兵力,还要粮草齐备,器械充足,王爷以为能打下来?”
朱棣没好气道:“能打下来就怪了!可我也不能困守西安啊!现在就只有向西北进军,攻取河西走廊。”
朱棣说到这里,也是颇为无奈,西安都很贫瘠,延安等地更是养不了几个兵,打下来能有什么用?
面对朱棣的困惑,柳淳哑然一笑,“王爷,你要是想胜过朱允,就必须打西北,最好打通河西走廊!”
柳淳说完,也顾不上吃面了,就拉着朱棣到了一块巨大的沙盘面前,整个西北,连同大漠,都在眼前,一目了然。
柳淳这些日子就在研究,如何壮大实力,赢得靖难,如今他终于有了全盘的方略。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那不妨就先分析一下西北的情况。
纵观整个明代,似乎防御的重心都在辽东,蓟镇,宣府,大同一带,对于西北的关注并不多。
这是有原因的,第一,从北宋开始,这里就是党项和吐蕃的地盘,汉人彻底丢失了西域之地。蒙古崛起之后,大肆屠戮,西北不但连汉人少了,就连其他人也不多。虽然历经多年的恢复,但西北的状况很差,远远达不到汉唐的水平。
而且这里面又出了个问题,汉唐以长安为都,决定了这两朝必须重视西域,一旦有失,会撼动帝国根基的。
可大明呢,不管是最初定都应天,还是后来迁都北平……这两地都处于版图的东侧,对于西北的关注非常不够。
这也就造成了明代在西北不断丢失土地,经营不善的问题。
柳淳听宋国公冯胜讲过,老爷子曾经亲自北伐,攻取了甘肃,再向前就是河西走廊……冯胜打了一辈子仗,读了一辈子史书,能不知道河西走廊的价值吗?可老爷子打下来之后,就选择退兵,只是留了几个卫所,作为基地。并没有进一步的经营,问题出在哪呢?
冯胜用五个字形容:“得地不得人”。
就这么简单,他们杀来了,本地的一些部族纷纷撤走,明军只能得到一座座空城。要知道这时候明朝内地都有很多空白,严重缺少人口。
而向西北移民,那可是耗费巨大的工程。
哪怕连朱元璋都徒呼奈何!
没有法子,朱元璋只能采取两条腿走路的办法,其一,是在西北不断增设卫所,设立军镇,增强实力。
另外就是采用羁縻手段,收买部族头领,稳固边防。
以甘肃为例,此刻就出于三方中间……一方是大明毫无疑问,另一方是北元的残部也没有问题。
还有一方,就是东察合台汗国,在明朝的官方文件里面,称之为回鹘人。
当年冯胜一路打到了沙州和瓜州,跟东察合台汗国直接撞上了。老爷子悲哀地发现,史书上的汉家故地,竟然找不到几个汉人,他们反而成了客军,到处都是回鹘蛮夷,又粮草不济。
冯胜没有办法,只能选择退兵不战。
朱棣也了解一些情况,悲愤道:“说到底还是西北的汉人太少了,或许日后会迁移百姓过来,现在我没有办法。”
柳淳笑道:“王爷不必担心,其实在我的眼里,胡人也是可以利用的,关键是要看怎么使用!”
柳淳似笑非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朱棣略微思索,突然想起,柳淳在大宁,不就是收编了几十万的蒙古人吗!
“你打算故技重施?”
柳淳笑着摇头,“大宁是为了开发,又有朝廷大军压阵,不担心蒙古人会造反。可是在西北不行,我们要用最少的力量做出最大的业绩,就必须争取大多数的胡人支持。”
朱棣似有所悟,“的确,不管你是汉人还是胡人,都是要吃饭,要过日子的!里面的道理是一样的!”
柳淳笑道:“没错,而且胡人受到部族里面的压榨,处境更加艰难。只要对症下药,王爷或许能得到数十万控弦之士!”
朱棣权衡再三,狠狠一挥拳头,“就这么办了!”
“等等!”柳淳拦住了朱棣,“王爷,先别急啊,李景隆虽然战败了,可朱允势必会卷土重来,王爷还要坐镇西安,这件事情该安排合适人手才行。”
朱棣突然笑了,“人手你就不用操心了,我都想好了!”
……
代王朱桂,肃王朱,还有个庆王朱,三个弟弟,坐在了朱棣的对面。
事到如今,他们已经认命了。朱还挺自豪的,他是被朱棣给抓了,身不由己,那俩货是自投罗网,比起他来,可是笨多了,笨到了无药可救。
“十三,十四,十六弟……四哥想请你们帮个忙!”
代王朱桂哼道:“四哥,我们的人马都给你了,身家性命也和你绑在了一起,你还要小弟们如何啊?”
朱棣没理会他语气当中的调侃,而是认真道:“咱们四人都是攘夷塞王,父皇把咱们弟兄安排到了边地,就是作为大明的藩篱,守护江山社稷。你们就藩几年,也该清楚,西北是大明兵力最薄弱的地方。地方豪强割据,部族林立,有原来的党项人,吐蕃人,回鹘人,甚至还有前朝留下来的色目人,乱七八糟一大堆,偏偏就是没多少汉人!”
朱桂哼道:“那我有什么办法,就拿大同来说,往前数,还是辽国的西京呢!当然了,北平也是辽国的地盘,可前朝定都北平,有数十万汉人生活在大都,父皇驱逐了前朝,北平自然就是汉家之地,可我们不成啊!”
“对!就是因为这个,四哥才给你们想了个办法!”朱棣道:“我现在就给你们派兵,派人,立刻出兵,扫荡一切部族,把他们的土地牧场悉数收上来,然后分给普通百姓!”
“普通百姓?”朱好奇道:“四哥,那些部族可没有普通百姓,有的都是奴隶!”
“对!就是那些奴隶!”
朱桂不干了,“四哥,你什么意思?他们自己人都不把他们当成人看!你让我们去给他们分田,这是什么道理啊?”
朱棣大笑,“正因为他们不把奴隶当人看,所以咱们才要把他们当成人看!不但要当成人看,还要让他们和汉人一样!三位兄弟,这可是父皇都没有解决的问题,若是你们能把西北彻底平定了,咱们就又多了一成胜算!”朱棣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
“咱们这位四哥,就是脑子坏了。”
朱桂坐在马背上,依旧愤愤不平,他从西安出来,这一路上,已经清理了几个小的部族,另外还有十几个色目商人让他给顺手解决了。
前朝都灭了三十年了,还有色目人作威作福,也真是够奇怪的,过去怎么就没有想到处理他们呢?
朱桂胡思乱想着……他们的人马继续向平凉府进发,可就在这时候,粮草断了……西安也不宽裕啊!
没了粮草,怎么打仗?
回去,回去找朱棣去!
朱桂就想打退堂鼓,可朱却道:“十三哥,四哥可不是好糊弄的,咱们还是想办法征粮,看看能征上来多少?”
朱桂冷笑,“这地方鸟不拉屎,人烟稀少,你平时能征收多少粮食?这不是笑话一样吗?”
朱无奈,“就算是笑话,也要试试啊!”
“那好,试试就试试!如果征不上来,可别怪我!”说完,气哼哼去了帐篷休息。
征粮的命令发下去,人马也派出去了,大约三天之后,从各个方向,出现了无数的农牧民队伍,有人推着小车,有人驱赶着牲口,向军营方向赶来。
他们就像是成群结队的蚂蚁,将粮食,牲畜,各种物质,送到了军前,没有半点耽误!朱桂好奇出来观看,就见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背上的麻袋几乎比他还要大,真难为他,哪来的力气?走这么远的路?
朱桂愣住了……
负责征粮的千户对朱桂感叹道:“王爷,这次征粮,是卑职这辈子第一次遇到……以前要去逼着,甚至去抢,才能抠出那么一点东西。可这一次令子下去,都不用咱们的人搬运,老百姓就主动送过来了!”
“王爷,你猜他们还问卑职什么了?”
朱桂沉着脸,心说我怎么知道问了什么,我又不是老百姓!
“王爷,他们说还够不够!不够,大家想办法!总而言之,不能让大军饿着!”千户感慨万千,“王爷,回来的时候,卑职就跟弟兄们念叨,还是变法好啊!真好!”
朱桂尴尬笑笑,“是,是吗?”
千户用力点头,能不是吗?
朱桂终于无话可说,只是转过天,他起得比往常都早,板着一张脸,对士兵怒喝,“吃饱了吧?吃饱了就赶快进军平凉府,那里的百姓都等着呢!”
第411章 巨大收获
朱棣坐镇西安,积极备战。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问题竟然出现在了背后从十月份开始,代王的书信就一封接着一封……要人才,各种各样的人才,能管理地方的官吏,能清丈田亩的会计,有一技之长的工匠,甚至是商人,教师……这家伙就像是催命似的,什么都要。
朱棣一度担心他想狠狠敲诈自己一笔,然后转身就跑。不过跟在军中的密探把消息传给了朱棣,告诉他代王朱桂的确在打,而且已经打疯了!
没错!
就是打疯了!
朱桂曾经在大同就藩。
大同在历史上,还有个名字,叫云州,北平又叫幽州,这也就是著名的幽云十六州,也叫燕云十六州。
从五代后晋的时候算起,就落到了契丹的手里,当时出卖燕云之地的两个贼,一个是儿皇帝石敬瑭,还有一位就是桑维翰……屈指算来,已经有五百年了!
朱桂到了大同之后,面对的就是遍地的蛮夷,他为了安抚部族,分化拉拢,费尽了心思。结果这帮家伙还时不时反叛,弄得朱桂脑仁都疼,苦思冥想,也没有办法。
道理很简答,他一直把眼光放在那些上层人物身上。
他想着拉拢一个部族首领,下面的人就都乖乖听话了,可问题是部族首领都是些有实力的人,他们岂是那么容易被拉拢的。
这帮家伙历经无数次的战乱,早就修成了金刚不坏,朝三暮四,说翻脸就翻脸,绝对没有任何信义可讲。
因为在这五百年的动乱之中,好人已经被淘汰干净了。
朱桂一度都绝望了……可他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一直以来,大家都错了。
关心那些上层干什么?
与其收买拉拢一些养不熟的白眼狼,不如从最底层下手……不管什么地方,也不管是游牧还是农耕。
绝大多数的百姓求得都是温饱而已。
只要把田产和牧场给他们,适当收一点税,他们就能自己养活自己,而且还能过得很好!
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朱桂简直想抽自己两个嘴巴子。
这么简单的事情,假如他早点发现,没准今天带头奉天靖难的就是他代王了!
真是追悔莫及啊,不过即便是给朱棣干活,朱桂也是心甘情愿。
而且他已经被卷入了大潮之中,唯有随波逐流。
他每完成一处的分田,就会有许多青壮加入,他们有的作为民夫,有的充当向导,有的干脆加入军中,提着一把马刀,就跟朱桂一起干了!
这些普通的农奴和奴隶,都知道一个理儿,假如老爷们卷土重来,他们只会更加悲惨。既然如此,那就先下手为强!
有了无数百姓的支持,朱桂势如破竹,他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人才不够,会影响分田的进度,从而影响进军的速度。
整整三个月过去,朱桂一路杀到了瓜州,这里是河西走廊的西端,换句话说,整个河西走廊,这一次真正纳入了版图!
朱桂像是个小孩子似的,跳下来,捧着沙子,抛向空中,发疯大叫,他的部下也跟着王爷一起,扯着脖子嘶吼。
朱桂喊累了一屁股坐在沙堆上……“你们知道吗?当年宋国公冯胜就打到了这里,结果冯胜没能守住!他退了!”
朱桂咧嘴憨笑,“咱们比宋国公厉害!你们听到没有,咱们超过了宋国公!超过了!我朱桂不是废物!我是名将,能超过四哥的名将!”
这家伙跟疯子似的,满嘴都是疯话。
毫不意外,这些话语都被送到了朱棣手里。
看过密报之后,朱棣只是哑然一笑,递给了柳淳。
柳淳扫了几眼,突然叹道:“王爷果然有识人之明,这次用三王推行均田,实在是一招妙棋。”
朱棣摇头道:“不是识人之明,而是感同身受!”
柳淳摸了摸鼻子,的确,朱棣也是藩王啊,而且还是最出色的那个,他当然知道其他弟兄的心思。
“这藩王虽然尊贵,可有多少委屈,只有自己知道。“朱棣动了感情,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成为了藩王,就只能困守一城,唯一的外出机会就是进京朝贺,可惜的是进京的路线早就规划好了,不是他们说了算,进京待多少时间,也要听礼部的安排,就跟提线木偶差不多。
攘夷塞王因为有兵权,要负责抵御外敌,权柄更重,地位也更高。可问题是九边多苦啊!好些地方连汉人都不多,他们身为皇子,要在一片荒凉之中,修城,建府,练兵,打仗……还要忍受朝臣的非议和攻讦,日子能好过就怪了。
这还不算什么,最要紧的是成为了藩王,这辈子基本就到头了。
不但这辈子,还有下辈子,下下辈子……
“说到底,藩王也是人,也要证明自己。”朱棣轻笑道:“藩王不缺吃穿,他们固然在意自己的利益,可若是有一展才能,名垂青史的机会,绝不会放过。只要见识了变法的好处,他们会比任何人都卖力气!”
柳淳点头,表示赞同。
的确藩王就是这么一群怪胎。
他们每一个人都精力、财力、权力过剩……有人用来做好事,比如周王朱就编写医书,救济百姓。当然,更多的藩王则是为非作歹,鱼肉百姓,比如齐王,鲁王等等……
藩王不是天生的坏人,关键看怎么引导利用。
这不,代王朱桂,就携着大胜的威风,回到了西安。
这家伙骑着一匹高大神骏的战马,坐在上面,威风凛凛,得意洋洋,接受着军民百姓的欢迎。
在朱桂的身后,是庞大的骑兵队伍,很多人连衣甲都没有,可他们确实是大明的骑兵!
“四哥,咱们发达了!”
朱桂急不可耐,向朱棣表功,“我这些日子,共铲除大小部落、村寨、豪族,一共七十三个。”他没有吹牛,因为很多都是小地方,随便派点人过去,也不用打仗,就能解决。当然了,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己去。功劳当然要记在朱桂的名下。
“一共毙杀头人以下,包括打手,共计七千八百多人!让二十五万以上的百姓奴隶,得到了田产牧场,还拿到了属于他们的牛羊牲口!”
朱桂越说声音越高亢兴奋,因为真正重要的东西在后面呢!
通过均田,有一万五千多名,各族的青年主动投军,这还是严格把关的结果,不然拉起五万骑兵,一点难度没有。
再有就是战马牲畜,这也是朱棣非常缺少的,朱桂弄到了一万多匹战马……朱棣素来以指挥骑兵见长。
他终于能拉起骑兵队伍了。
“十三弟,你可是立了大功啊!”
朱桂矜持一笑,“是四哥让小弟一展身手,小弟感激不尽!对了,四哥,小弟还缴获了几份这个玩意,四哥你瞧瞧吧!”
朱棣拿过来,这是个告身,是任命为朝廷官吏的凭证……
“这是朱允发的?”
“没错!”
朱桂道:“四哥,小儿辈为了对付咱们,居然许诺这些蛮夷首领,让他们当官,让他们永镇一方!你说气人不气人?”
朱棣再仔细看看,的确如朱桂所说。
“哈哈哈……咱们这位侄子可是真有趣,他要削藩,居然还册封土官!他真的是没把父皇的祖训当回事!”朱棣气得咬牙,他略微沉吟,立刻让朱桂在这里等着。
快步到了里面房间,把东西扔给了柳淳。
“你瞧瞧吧!”
柳淳看完之后,并不意外,朱允还有他身边的那些人,君子不多小人不少,为了目的,没什么是不敢做的!
“王爷,我们终于可以做一篇大文章了!”柳淳喜不自禁,他眼珠转了转,笑道:“王爷,你派遣使者,带着捷报,去太庙向先帝献瑞,就说光复了河西走廊,如何?”
朱棣瞬间领会了柳淳的意思,这就是登门打脸啊!
忍不住遗憾道:“这一招的确太庙,我只是担心,朱允未必会让使者进京!”
第412章 水真的很凉很凉
“练大人,有些日子没见了,你还不错吧?”柳淳提着一坛子酒,笑呵呵出现在大牢里面。
自从战败被俘,已经过去好几个月,练子宁被关在大牢,也没人管他,仿佛被遗忘了似的。最初的日子,练子宁又是骂,又是叫,也不吃不喝,只求速死。可随着时间久了,他的锐气也消磨了不少,没有最初的劲头儿。
扪心自问,练子宁觉得自己犯了太岁!
真的,先是麒麟的时候,他被关在大牢里面好几个月,险些丢了性命。
现在又被俘虏,还是好几个月。
难道他跟大牢这么有缘?
不是犯太岁,又是什么!
到了今日,他总算清楚了,因为那个太岁星出现了!
“柳淳,你果然没死!李景隆那个贼,是不是跟你有勾结?你们狼狈为奸,黄子澄真是瞎了狗眼,居然让李景隆领兵,他,他害死老夫了!”
练子宁双手抓着木栏,愤怒晃动,扯着脖子大喊,就像是一头被关起来的野兽似的。
柳淳微微含笑,随手抓了把椅子,翘着二郎腿,坐了下来。
“练大人,你都是阶下囚了,又何必在乎那些事情呢!今天我过来,就是给你送行的!”
“送行!”
练子宁心中一动,忍不住哀叹道:“果然你们要下毒手了!”他咬紧牙关,挺起胸膛,露出嶙峋的排骨。
这几个月,练子宁已经瘦了几十斤,浑身上下,除了黝黑腐烂生疮的皮,就是一把骨头。
“杀吧!杀了老夫,老夫为国尽忠,死得其所!”说完,练子宁把眼睛一闭,一副从容赴死的慷慨模样。
他出身名门,少年聪明好学,深受师长喜爱,一路走来,都是标准的别人家孩子。考中进士之后,入东宫伴读,后来出任言官,一路升到了右都御史的高位。
光看这部分经历,练子宁绝对有理由骄傲。
可是他跟着朱允搅在一起,为了帮助夺嫡,参与麒麟造假,被扔到大狱,几个月的光景,受尽了折磨。
不过他都扛下来了,好容易苦尽甜来,太孙继位,结果又兵败被俘,或许这就是老天有意跟他开玩笑吧!
“杀吧!你们这些逆贼,顺便杀吧!老夫不怕!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陛下一定会灭了你们这些乱贼,给老夫报仇雪耻!百年之后,世人皆知练子宁忠义,我青史留名,死得其所!快哉,快哉啊!”他扯着脖子大叫。
柳淳淡然一笑,“练大人,你还真说对了,朱允的确没有亏待你,已经给你办了丧事,赠太保、左都御史衔,对了,谥号也有了,叫忠贞,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练忠贞公!很了不起啊!你是我认识的人当中,第一个知道自己谥号的人,而且还是通谥,了不起啊!”
这回轮到练子宁傻眼了,谥号是人死之后才有的,通常情况下,一些名望卓著,立有大功的臣子,都会得到谥号,文官是文开头,比如文正,文公,文贞等等,武将用武开口,武勇,武忠一类的。
练子宁得到了第三种,也就是文武全才才能得到,以忠开头的通谥。
只不过讽刺的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与打仗有关系就是出任监军,结果一战就被抓了,因此这个谥号听起来,颇有些打脸!
不过……这不是重点!不是啊!
练子宁都懵了,老子活得好好的,怎么会有谥号啊?谁造谣老子死了?到底是谁干的?
柳淳哈哈大笑,“瞧瞧,你把眼珠子瞪那么大干什么?燕王没空给你定谥号,自然是朱允干的了!”
“你胡说八道!”练子宁瞪圆了眼睛,我为了陛下出生入死,立了那么多功劳,付出了那么多心血,险些丢了老命。陛下怎么会不管我,还给我谥号?
“是不是你们造谣,说,说老夫死了?对不对?你们这些卑鄙的逆贼,无耻,太无耻了!”练子宁又骂了起来,像是一条发疯的老狗。
柳淳将手里的酒倒入杯子,一抖手,一杯酒泼到了练子宁的脸上。
“你好歹也是个饱学之士,别跟泼妇似的!”柳淳冷哼道:“我们没心思拿你撒谎,相反,我们给朱允去了信,希望能够用你交换刘三吾老大人!”
练子宁吸了口气,任凭酒水流入口中,是好酒,好酒啊!他的心瞬间活泛起来……刘三吾金殿痛骂朱允,被打入诏狱。
毫无疑问,对于仗义执言,不惧生死的刘老先生,朱棣和柳淳都是感激的,一定要救出老人家。
当抓到了练子宁之后,就有人在穿梭,希望促成此事。
刘三吾虽然名望大,但毕竟是个耄耋老人,换一个风华正茂的练子宁练师父,朱允还是赚了便宜的。
柳淳也琢磨着这笔生意能成功,只是结果很明白了!
“朱允已经替你办好了丧礼,对了,咱们俩现在一样了,你死了,我也死了……这牢中相遇,就算是阴曹地府吧!来,我请你喝酒!喝了之后,你就去真正的地狱了,而我,还留在人间,看着朱允何时完蛋!”
柳淳说完,就给练子宁倒酒,然后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练子宁盯着清澈的酒水,眼睛直勾勾的,像是中邪了一般。
突然,他大吼道:“我不信,我不信!我不相信!陛下不会抛弃我的,不会!我替陛下做了那么多的事情,麒麟一案,我在大牢几个月,我替东宫所有人都扛下来……他们不能不管我!我,我比刘三吾重要多了,用一个老朽之人,换我的一条命,值得啊!他们为什么不换!为什么?”
练子宁发疯大叫,他瞳孔充血,眼睛红赤,死死盯着柳淳,怒喝道:“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骗我,从头到尾,你都在撒谎!你个无耻之徒!我要告诉所有人,你还活着,你处心积虑,你跟朱棣勾结,你们早就准备造反了……”
柳淳用鼻子哼了一声,“练子宁,若不是为了救刘老,你早就死了!若不是救人无望,我也不会现身见你!你我都曾经是朱允的师父,现在又都落得这一步,或许这就是定数吧!”
柳淳当然愤怒,别说一个练子宁,就算是三个,五个,能换回刘三吾的一命,他都心甘情愿。
奈何朱允把事情做绝了,直接给练子宁办了丧礼,连追赠谥号都给配齐了。
一个以忠正自诩的儒臣,必定能以身殉国。
到了取义成仁的生死关头,他们又怎么会迟疑呢!
朱允的举动等于告诉练子宁,放心死吧,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的。
柳淳放下了酒坛,迈步走了几步,到了转弯处,他又停了下来。
“练子宁,你是个文雅的人,我给你安排个文雅的死法,现在天气严寒,渭河结冰,我让人把渭河凿开,然后送你下去。你不是以清流自诩吗!我就让你在浊流中活活冻死!似你这般的伪君子,死再多也不可惜,倒是刘老大人……早晚要用朱允的命,去祭奠老大人在天之灵!”
柳淳说完,甩袖子就走,身后传来了练子宁的骂声,还有……哭声!
没错,练子宁哭了,真的哭了!
活活冻死在渭河里!
柳淳,你真够狠的!
老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陛下,还有那些同僚,你们怎么就不愿意救我啊!我比刘三吾有用多了!我是朝廷的忠臣。我知道柳淳没死,我知道李景隆误国,我知道太多的秘密了……你们把我换回去,就能打败燕王朱棣了。
真的!
要是没有我,你们连跟谁作战都不知道,你们会败得很惨的!
陛下,你听见臣的肺腑之言了吗?
陛下,我是你的师父啊!
师徒如父子,你不能这么无情啊?
这些日子一直绷着的练子宁,这一刻崩溃了……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崩溃了
转过天,柳淳去朱棣那里,商量着派谁充当进京使者。这个人必须有胆量,而且还要言辞犀利,不惧生死。
朱棣想了想,“本王倒是有个人选,那个叫蒋才的年轻人,他还是不错的。只是他没离开过西安,见的世面太少,罢了……就当是磨砺了,少年正应该百炼成钢!”
柳淳也笑道:“没谁是生下来就能干大事的,王爷应该多给年轻人机会。”
正在聊着,忽然外面一阵狂风,紧接着天下飘落鹅毛大雪,硕大的雪片从空中飘落,渐渐地,雪片越来越大,下得越来越疾。
没有多大一会儿,地面上就是白茫茫的一片。
朱棣伸了个懒腰,笑道:“好大的雪,让他们温点酒,咱们喝两杯,好好聊聊接下来的事情。”
正说话呢,朱能突然从外面跑进来,他身上有不少雪花,都来不及打扫,就对着柳淳道:“那个练子宁……我,我没杀!”
柳淳脸沉下来,“你还心疼了,留着他浪费粮食干什么?”
朱棣也说:“换不回刘老,冲着练子宁以前做的事情,该杀!”
朱能苦笑道:“王爷,不是末将不想杀他啊,实在是我把他放到了冰窟窿里,他,他说水太凉了,想祈求活命,愿意替王爷做任何事情,还说,要把他知道的都告诉王爷!”
第413章 德不配位
练子宁低头了,这让柳淳有些意外,按理说这家伙不是该视死如归,拼了老命,维护朱允吗?他投降了,还要不要名节了,对于读书人来说,宁可没命,也绝不能丢了名声,不然千秋万代之后,都会留下骂名的、
“这个练子宁不会是有什么谋算吧?”柳淳笑呵呵道。
朱棣沉吟,他抓着胡子,不客气道:“这帮读书人,满肚子都是心眼,跟他们打交道,的确要小心三分。不过练子宁愿意说,咱们就听听,当个乐子!”
柳淳含笑点头,朱能下去,不多时把练子宁带了上来。
再度面对柳淳,练子宁已经没了牢房里面的劲头儿,满头乱发,背部佝偻,整个人就像是一场寒霜之后,地里残存的老茄子,蔫了,瘪了,残了,废了……
“练子宁,你有什么想说的?”
练子宁抬头,瞧了瞧柳淳,又转向朱棣。
“燕王殿下,我所说关系重大,请王爷许下诺言,保我一条性命,苟延残喘。”
朱棣斜着眼睛,根本没正眼看他。
“柳大人问你话,你只管跟他说,在柳大人定夺之前,本王不会许诺你任何事情!”
练子宁一愣,这是什么道理?
家有千口,主事一人!
不管到什么时候,说了算的都是一个,他不愿意跟柳淳谈,想要让朱棣给他承诺,就是这个道理。可朱棣呢,竟然把皮球踢了回来,明确告诉他,这事情是柳淳管的,我尊重他的意见!
这,这俩人竟然能彼此信任,到了这么默契的地步?
或许这就是君臣相得吧!
练子宁突然涌起了强烈的嫉妒,他跟朱允好多年,不但没有得到尊重和信任,反而还被对方催着去死,让人情何以堪啊!
想到这里,练子宁就更加憋屈委屈!
“柳大人从前就是先帝宠臣,如今更上一层楼,老夫五体投地,唯有佩服!”
柳淳满不在乎,“有些事情,的确燕王殿下不清楚,我问你,懿文太子之死,你知道吗?”
“啊!”
练子宁打了个冷颤,包括朱棣,都瞪大眼睛,“柳淳,你说大哥的死?”
柳淳继续道:“吕氏通过弟弟吕平,跟外面的人勾结……其中最主要的人就是齐泰,你跟齐泰又是好朋友,多少会知道一些消息吧?”
练子宁怎么也没有料到,柳淳竟然问到了朱标之死,这让他如何回答啊!
“柳大人,齐泰已经死了,吕氏也死了,事情早就断了线索,就算你想扣陛下一个弑父的罪名,只怕也做不到了。”
他还称朱允为陛下,显然,还是没有完全转过弯。
柳淳和朱棣都不在意这个,柳淳继续道:“那定远侯王弼呢?是谁去逼着他自杀的?”
“这个……”练子宁沉吟片刻,“这个或许齐泰清楚。”
朱棣听得眉头立起,就要发作,你丫的不是说什么都告诉我么?结果现在一问你就往死人身上推,姓练的,你也太不要脸了!
柳淳却冲着朱棣摆手,先别着急,这货还有那么一丝穷酸的架子,不愿意如实招供,必须先找到突破口才行。
“练大人,我能不能再问你一件事,在锦衣卫方面,是谁跟你们勾结?”
练子宁茫然道:“柳大人,我,我不清楚,锦衣卫不是你的人马吗?”
柳淳哑然,“好,既然练大人不愿意多说,我也就不勉强了,传令下去,给练大人找一个专门的院落休息,另外再给练大人派两名胡姬伺候,练大人也是儒雅风流之人,这几个月受苦了,该好好放松一下。”
说完,柳淳竟然真的让人带着练子宁下去。
等人走了,朱棣才热切道:“柳淳,你方才问的事情,可有证据?属实吗?”朱棣的声音带着颤抖,没错,他很激动。
假如能坐实一样,尤其是朱标之死,那样的话,朱允就彻底完蛋了,弑父大罪,顷刻之间,就让人朱允的道德破产。
要知道朱允身边聚集的都是标榜三纲五常,仁义道德的传统文人,假如他们知道了天子竟然是大逆不道之人,那该是多美好的画面,简直不敢想象……
柳淳叹口气,“的确是过了几年,许多人都死了,真相想要揭开,难度太大了,不过我还在查,我很希望练子宁能给我一些线索。”
朱棣道:“此事的确关系重大,那,那怎么不赶快严刑拷打,逼着练子宁说实话啊?”
“王爷,你没看见,练子宁那副德行,严刑拷打,立刻就没命了。而且也不用我们动手,只要把消息传出去,说练子宁还活着,并且归顺了王爷,立刻就会有人帮着我们撬开练子宁的嘴巴。”
朱棣沉吟片刻,哼了一声,“你就不能快点撬开练子宁的嘴?本王很着急!”
柳淳无奈道:“王爷,这种事情只能让练子宁自己说出口,不然的话,他胡乱攀扯,我们就更没法查出真相了。”
“嗯!”朱棣无奈哼了一声,“好吧,反正这些事情都交给你了,本王只要最后的结果!”
……
从这件事情开始,朱棣就和柳淳达成了默契,练兵打仗,沙场对敌,这是朱棣的事情,至于刺探军情,舆论宣传,打击朱允的威望,撼动他的根基,瓦解军心,削弱士气……这些事情,都是柳淳负责。
两个人,两条线,珠联璧合,配合堪称默契。
这不,朱棣利用冬季,展开大练兵,现在朱棣的人马非常复杂,他的核心之后八十名王府侍卫,另外吞了亲王三千人,代王一万人,肃王五千人,最大的一部分是秦王府的三卫,超过三万五千人。
另外朱棣又俘虏了李景隆的部下,差不多有几万人,还有在河西走廊等地招募过来的骑兵一万多人。
都加起来,也有十万人。
可这十万人良莠不齐,且彼此一点都不熟悉,甚至语言都不通。李景隆的部下多数是南方人,而几位王爷的三卫兵马都是北方的,而那些党项,吐蕃的骑兵,就更加复杂了……语言的隔阂,习惯上的不同,造成了很多矛盾,士兵经常冲突斗殴。
对此,朱棣进行了彻底的整编,他把人马打散,按照骑兵、步兵、火铳兵,辎重兵进行重编。
在重编过程中,朱棣给军中增加了一个系统,那就是文官体系!
军中文官!
按照朱棣的要求,指挥作战,这是武将的职责,而发放粮饷,执行军法,沟通情况,解决士兵的困难……全都交给了文官负责。
明眼人都知道,朱棣这是逼出来的。
他既不放心那些将领,又对士兵的冲突矛盾不能视而不见。没有办法,就只能安排一群人,帮助他进行管理。
只不过朱棣没有想到的是,他的这个做法,竟然产生了非常深远的影响……军中文官渐渐分出两个类型,一类是专门负责打仗的参谋人员,另一部分则是跟士兵更为贴近的训导人员。
这两类文官的出现,让各级将领的指挥作战能力提高了很多,而且呢,军营之中,士兵的压力也小了不少,生活环境大为改善,战斗力迅速提升。
从更长远来讲,朱棣打破了文官之间泾渭分明的壁垒……这些有着军营经验的文官,后来大量进入了官僚体系,他们兼具文官的狡猾和武将的凶悍,有了这群人在,想要压制武人,几乎成了不可能的任务。
当然了,这些好处都是后话,朱棣现在最大的任务就是把人马整编好,做到如臂指使,因为这个寒冬之后,恶战就会随之而来,生死之战,丝毫马虎不得。
如果说朱棣的任务是强大自己,那么柳淳则是全力以赴,给朱允添乱。
他们派出了使者,带着平定西北,光复瓜州和沙州的消息,向京城进发。两军交战,不斩来使。朱允也急需知道朱棣的虚实,通过使臣探听朱棣的情况,就成了非常不错的选择。
可问题是这群使者太气人了。
除了领头的年轻人之外,还带了不少说书唱戏的,这帮家伙带着锣鼓乐器,天生一副好嗓子,每到一处镇子,就大讲朱棣如何平定西北,如何分田分地……等到了县城,那就更热闹了,干脆在馆驿外面画出一圈地方,开始演出了。
这是使者,还是卖艺的啊?
把不少地方官吏都给折腾懵了,他们纷纷派出衙役看管,然后又给应天送信,请教礼部和鸿胪寺,使者可不可以表演?
刚刚从家乡回来,接掌礼部尚书的陈迪,一看鼻子都气歪了。
这是表演吗?
分明是为匪宣传啊!
地方官吏都是干什么吃的?
怎么能允许!
他连忙下达禁令,并且派遣一队锦衣卫,去专门护送使者进京,沿途再也不许他们跟被人接触,如果不听话,那就杀!
陈迪的禁令还是晚了一步。消息已经传播开了……而且柳淳安排在暗处的那些眼线也都动了起来,全力以赴,宣扬朱棣大胜的消息。
燕王开疆拓土,完成先帝未完成的事业,而朱允则是倒行逆施,为了对付燕王,不惜违背祖训,勾结蛮夷……难道他忘了,蒙古人曾经屠戮中原,杀了无数的百姓吗?
这一番质问,或许还算不得什么,可伴随而来的另一条消息,却让人懵了!
朱允的师父,右都御史练子宁,终于看不下去,决定弃暗投明,追随燕王,一起讨伐朱允!
这可是个超级重磅炸弹,五月五,一颗惊雷,在头顶炸响!
谁?
练子宁!
那可是天子的师父啊!
他怎么投降了朱棣?抛弃了自己的弟子?
难道真如传言说的,练子宁失望透顶?觉得天子太过分了?徒弟背叛师父常听说,可师父背叛徒弟,还很少见。
尤其是前些时候,朱允宣称练子宁落入敌手,殉国而死,还给师父大办丧礼,现在看起来,简直跟笑话一般!
到底谁是谁非,又有谁说得清楚?
可没过多久,从练子宁的老家临江府传来了消息,练氏宗族,决定将练子宁逐出家门,生不是练家的人,死不许入练家的坟!
不忠不义,无君无父,屈膝投敌,寡廉鲜耻之徒,练家子弟,人人得而诛之!
消息传到了西安,练子宁整整三日,不吃不喝,或许后世之人无法理解,一个人被开除宗族,意味着什么!
可练子宁太清楚了,他完了!
君父抛弃他无所谓,家族抛弃他,就连最后一丝念想也没有了,彻底成了孤魂野鬼,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朱允啊朱允!
好歹师徒一场,用得着做得这么绝吗?家族的抛弃,让练子宁彻底放弃了最后的矜持,脸面这个东西,不要也罢!
练子宁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他没有别的,只有一支笔,满腔愤懑!
五天之后,一篇大作新鲜出炉,标题只有四个字:德不配位!
第414章 藩王皆反
练子宁从书房里出来,比起几天前,要更加憔悴,身体佝偻的更厉害,浑身上下,就剩一堆骨头,皮肤缩成了一层膜,紧紧附在骨头上面,让他看起来很像是一个骷髅标本,唯一不同的就是闪闪放光的眼睛,炽热而疯狂,好似鬼火燃烧,就连柳淳看着都很不舒服。
说实话,柳淳还是很想直接杀了练子宁,这家伙的感觉就是很危险,一个本来就满肚子主意的文人,再黑化了,结果绝对是威力成倍增长,对柳淳绝对构成了威胁。
不过此刻朱棣正在用人之际,自己又想查清楚案子,没办法,就只能留着练子宁了。柳淳有一个想法,假如历史上,朱棣提前抓到了那帮文臣,招降他们,会不会有人投降?
毕竟子啊原本的历史上,他们跟朱棣斗了四年,血海深仇,已经解不开了。就连大将张玉都战死了,朱棣要是不狠狠杀几个,还真没法跟老兄弟们交代。
方孝孺、齐泰、黄子澄、练子宁、景清……全都死的凄惨无比,当然,也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别人。
只是到了这一世,会如何收场,柳淳也说不好。
除了已经死掉的齐泰,其他人还会怎么样,就只有老天爷知道了。
“练大人,你也辛苦了,请军医给你诊脉,然后开一些药,你也该调养身体。”
柳淳说完,练子宁突然道:“不忙,老夫还死不了,柳大人,我有一个请求,不知道能不能答应?”
“说吧!”柳淳干脆道。
“是这样的,那两个胡姬太笨了,大人能不能给老夫挑八名更漂亮的,最好懂琴棋书画的女子,到我这边伺候!”
他的要求说完,柳淳都傻了,上下打量练子宁,怪叫道:“我说练大人,你都这样了,还不老实啊?难道你想做个风流鬼吗?”
练子宁哑然,他的笑容很凄苦,又透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洒脱。
“柳大人,老夫现在是有国不能回,有家不能归。孤魂野鬼,无依无靠。除了贪财好色,也没有别的可求了。”练子宁盯着柳淳,突然很认真道:“柳大人,你还有机会,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练某曾经也想过致君尧舜,可到了现在……唉,真是没法说了……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醉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秋风吹雁渡汾水,斜阳随客下西楼……”
练子宁沙哑的嗓音,飘飘荡荡,传出去好远……当夜,果然有八名美女陪着练大人,可据后来所说,当夜练子宁只是伏案痛哭,泪洒青衫。
他并不迂腐,也明白只要赢了,就一俊遮百丑。可问题是他走到了今天,不管是谁书写史书,他都是丑陋的丑角!
既然没什么可追求的,那就声色犬马,百无顾忌,潇潇洒洒过这一辈子吧!
练子宁已经放弃了一切,当然了,他想过得好,还有一个前提,那就是朱棣必须赢!
所以练子宁开始利用他手里的笔,一篇篇犀利的文章,毫不迟疑写了出来。
他把自己参与的,听说的,甚至还有杜撰的事情,通通写了出来!
这些文章柳淳看过之后,后脊背冒凉气,看起来人畜无害的朱允,居然还有如此可怕的一面。
东宫的一群道貌岸然的君子们,私下里竟然是如此不堪!
练子宁绘声绘色,讲述了定远侯王弼的死因……太仓案爆发之后,王弼本是有心彻查,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可驸马梅殷找到了王弼,他告诉王弼,这些年,有不少粮食外流,可最终换来的钱都流入了东宫。太子殿下仁厚,需要有人帮着殿下传扬名声,巩固储君之位。
等到册立太孙之后,太孙根基远不如太子殿下,所以投入更大。
王弼受朱标大恩,无以为报。
如果彻查太仓一案,必定牵连到东宫上下,到时候太孙殿下有闪失,王弼难辞其咎,如何去面对九泉之下的太子朱标?
……
天可怜见,一位在战场几乎无敌的大将,却被区区人情绊住了……无论如何,他都要报恩,要独自扛下所有的罪责,可问题是以他的骄傲,怎么会甘心受小吏的折辱拷问,怎么能跑到大堂上,让人像罪犯一样审问,又怎么能背负罪名,老死狱中,令家人蒙羞……
没有办法,王弼只能选择自杀,一了百了。
练子宁写王弼的事情,又转头写齐泰,写齐泰为了朱允做得种种布局,如何出谋划策,虽然多数失败,可齐泰一直忠心耿耿,一直盼着能辅佐新君。
结果谁知道,新君登基之后,担心他泄露这些年的事情,先把齐泰给灭口了,就连齐家人都给发配到了岭南,生死不知……
练子宁也提到了他自己,被燕王俘虏之后,数月之间,并没有投降,可朱允居然把他当成死人对待。
臣子固然该以身殉国,可身为天子,身为弟子,就没有想过,要救救自己的师父吗?
需要的时候,礼贤下士,不需要的时候,就弃之如敝履!
总结起来八个字:“天性薄凉,德不配位!”
练子宁对那些东宫旧臣道:“朱允醉心皇位,他的所有努力,都是为了保护自己的权位,其他人都是可以牺牲的。扪心自问,你们比齐泰更重要吗?兔死狐悲,难道你们不会成为弃子?”
“还有,那些勋贵武臣,你们更应该悲哀,先帝惩办勋贵,那是因为一些人辜负了先帝的信任。可朱允呢,他厌恶所有的武人,他想把所有的武夫,踩在脚底下!给他卖命,真的值吗?”
……
练子宁的文章,在柳淳的运作之下,就像是瘟疫般,快速传播蔓延。历来朝中的秘闻,都会成为民间津津乐道的内容,哪怕是胡编乱造,也会有人信以为真。更何况出自练子宁之手,其中至少有七分是真的,更让人不得不信了。
说到底,毛病还是出在朱允身上,哪怕他得位不正,可毕竟皇帝就是皇帝,他已经赢了大半。
接下来只要缓缓图之,就大可以兵不血刃,掌控朝局。
奈何他做贼心虚,先杀柳淳,接着迫不及待去对付朱棣……他连剪除羽翼的过程都省略了,直接要干掉两大强敌。
一个皇帝,对百姓民生,没有半点建树,就迫不及待,掀起大乱,更倒霉的是还打败了一场,这下子民间对朱允的评价已经坏到了不能再坏。
说什么都是苍白的,绝大多数人的百姓已经放弃了对新君的希望,转而期盼着朱棣能给他们带来不同的结果……
民心思变,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向朱允席卷而去……就在这个当口,山东的齐王举起义旗,率领三卫人马,掌控了青州,与朱棣遥相呼应,发誓要一起靖难,铲除朝中奸佞。
在齐王举事的同时,湘王朱柏也举事了,只不过很可惜,他没有成功,就被当地的兵马给抓住了。
可湘王朱柏也是个硬气的汉子,不愧是老朱的儿子。
他对地方官吏道朱棣有功无过,被朱允残害,不得不举起义旗,他这个叔叔也是朱允严重的一根刺儿。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奋力一搏。
如今他失败了,就只有死路一条!
朱柏说完,果然带着一家人,葬身火海,比起当初的潭王朱梓还要惨烈三分!
朱柏虽然失败了,可另一个人成功了,此人就是岷王朱,他的藩国原在甘肃,后来迁到了云南,这一刻,朱在云南举事,烽火狼烟,一起燃烧,全都烧向了朱允。
云南的情况非常特殊,朱不算什么,真正有实力的是西平侯沐春,他提着三十万大军,虎视眈眈,这家伙站在哪一边,即将决定大明的命运……
第415章 云南火器营
湘王惨死,毫无疑问是一个悲剧,对于朱棣来说,又损失了一个兄弟。不过湘王处于腹地,兵力有限,也不善于打仗,他起兵就是飞蛾投火,并不让人意外。
至于齐王,说实话朱棣也不看好,他跟这位兄弟一起打过几次仗,总体来说齐王骄傲自大,有野心,手段残暴,脑子却不太好使,他在青州举事,除了要面对山东的兵马,还要防备身边的老虎长兴侯耿炳文,有此老在,齐王也别想成气候。
唯独有希望成功的就是岷王。
“云南方面,能不能一起举事?”
朱棣问得云南,指的是第一大势力,西平侯沐春。
“假如沐家的三十万人一起发难,攻破江南,指日可待!”朱棣狠狠盯着柳淳,“你在云南有些日子,沐春会不会听你的?”
柳淳把两手一摊,“沐家也是好多人呢,位高权重,他怎么会听我摆布,不过……”
“不过什么?”朱棣追问道。
“也没什么,就是沐春手下的士兵,不少会听我的!”
“不少?是多少?有三成没?”朱棣兴奋道,假如能有三成,就足以燃起一把大火了。
“应该不足三成。”
“不足三成?”朱棣不免失望,头低了下来,可柳淳接下来的话,让朱棣直接跳起来了。
“不听我的,应该不到三成,如果再算上土司的兵马,那就更少了!”柳淳很有信心道。
“你!你小子真行!”
朱棣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算起来柳淳在云南的时间还真不算太长,他居然把沐春给架空了,简直不能用厉害形容了,根本就是妖孽!
云南!
原来云南也站在自己这边了!
朱棣有种捡了狗头金的喜悦,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他很好奇,“柳淳,你能不能跟我交个底儿,你到底还有多少棋子没有拿出来?”
柳淳哭笑不得,“王爷,我一共就去了那么几个地方,能做得事情有限,实在是没有兵马了。”
注意哦,柳淳说的是兵马,至于其他的势力,不在其列。
“既然如此,能不能让云南方面,立刻举事?”
柳淳沉吟片刻,微微摇头,“王爷,云南的将士都是从内地选派过去的,他们若是贸然举事,自己的家眷很容易受到威胁,不说别的,沐春手下的将领不少都是勋贵子弟,他们要是造反,在京的家人怎么办?”
朱棣沉吟,“的确,咱们不能逼着沐春他们不顾一切,实际上沐春能按兵不动,对咱们就是很大的喜讯了。”朱棣说的是肺腑之言,沐英的带兵本事,绝不在朱棣之下,他一手操练出来的云南兵,战力强大,尤其善于使用火器。
而且京城禁军自从大明立国之后,除了几次北伐,基本没怎么动,而云南兵则不同,他们几乎每天都在战斗,应付各种各样的土司兵马。这点柳淳也是清楚的,云南兵论起战斗力和凶悍程度,就算朱棣一手调教出来的北平兵马,也未必是对手。
“王爷,让沐春直接起兵,会有困难,不过我猜他一定会有举动的,而且保证让朱允难受!”
……
“侯爷,该怎么办,你要拿个态度了。”
汤昭一只脚踩着椅子,大声嚷嚷道:“朱允这个兔崽子太不地道了,别的不说,他敢杀了柳兄弟!就凭这一点,咱们就该起兵讨个说法!当初你说孤掌难鸣,不许我们有什么动作。俺老汤忍了,现在呢?你瞧见没有!所有的藩王都举事了,就差咱们了,你该怎么办吧?弟兄们就等着一道令子呢!”
沐春被弄得很尴尬。
“我说老汤,也不是所有的藩王都反了,还有蜀王,还有宁王和辽王,他们都是实力派。而且咱们云南虽然有兵,但是却苦无粮草,而且地形崎岖,路途艰难……你让我起兵,我可以答应你,但问题是咱们从哪里出发,走哪一条路,要用多少时间,要耗费多少钱粮、民夫,你心里有数没有?”
汤昭把手一挥,不客气道:“你说这些,都是三军统帅管的,俺老汤只负责冲锋陷阵,我就问你一句话,出兵,还是不出兵?”
沐春算是领教了,跟汤昭根本讲不通道理,那就找个能讲得通的过来。
不多时,冯诚来了。
他刚走进来,沐春竟有一丝的错觉,有段日子不见了,舅舅怎么好像年轻许多,仔细看看,也不是年轻,而是多了一股子英气,显得胸有成竹,和以前老实巴交的模样,不太一样。
沐春把事情向冯诚说了一遍。
冯诚低着头,一手按在大腿上,仔细听完,然后对汤昭说:“老汤,别的不说,你爹信国公还在京城呢!听说得了中风,病情严重,咱们要是举事,他老人家怎么办?”
汤昭眨巴了一下大眼珠子,“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呗!”
“你不怕朱允杀人?”冯诚追问了一句。
沐春也道:“不只是信国公,还有宋国公,还有许许多多跟咱们有关系的人,不能不管啊!”
汤昭满脸不屑,冷哼道:“说得好听,我问你们,就算咱们不举事,就不会死了吗?别犯傻了!柳淳可有什么不臣之举?没有啊,他是尊奉旨意进京的,结果路上就被弄死了,葬身大海,尸骨无存啊!”
汤昭敲着桌子,怒喝道:“你们别一厢情愿地做梦了,你们以为不举事,就能相安无事?俺老汤把话放这儿,要是燕王撑不住,其他藩王都被消灭了,朱允回头就会对咱们动手!我还告诉你,滇铜的生意是柳淳干的,开拓缅甸也是柳淳主导的。现在是朱允没缓过气,一旦他有了功夫,就会砸咱们的饭碗子。”
“我可跟你们说明白了,弟兄们好容易过了些富裕的日子,假如就此打住了,又要像以前一样过苦日子,那就不是咱们造朝廷的反,而是他们跳出来,造咱们的反了!”
汤昭别看粗鲁,可这番话却说得颇有见地!
走到了这一步,能选择的余地真的不多了。反正他们都被贴上了柳淳的标签,就算不放,也不会有好下场。
可真的不顾一切造反,沐春还是不愿意……而且吧,这里面还有一个因素。沐家已经世镇云南了,就算换了个皇帝,还能有更高的待遇吗?最多把侯爷变成公爷,能有多大的差别。
而且沐春也知道,其实变法派也是主张削藩的,只不过他们主张的更彻底罢了。连地方的豪强都要清理,更遑论土皇帝了。
为了沐家的基业,他不能不仔细权衡。
汤昭越想越憋气,他突然转向冯诚,怒喝道:“你别装死猪,说话啊!要不要给你外甥报仇?”
冯诚板着脸道:“汤将军,一切都要从长计议,你别着急啊!”
“计议,怎么计议?起兵不就是了!”
冯诚哼了一声,“哪有那么容易,你说吧,咱们府库没有存粮,让弟兄们饿着肚子去打仗吗?”
“那,那想办法征粮啊!”
“上哪里去征?那些土司比咱们还穷呢!哪来的粮食!”
“那要怎么办,总不能一动不动吧?”汤昭怪叫道。
冯诚板着脸,可眼中却露出了狡黠的笑,“咱们没有,可有人有啊!”
“谁?是燕王吗?咱们跟他一起举事,他倒是该给些粮草。”
“不!”冯诚摇头道:“燕王也是个穷鬼,暂时指望不上,咱们还是要指望朝廷!”
汤昭正喝水呢,一口喷出来。
姓冯的不是说胡话吗!
咱们商量着起兵对付朱允,结果那小子傻乎乎再送粮食过来,天底下还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吗?
冯诚笑道:“老汤,你太性急了,你听我说完了。咱们先把岷王驱逐出云南,让他去川南就食。朱允肯定不允许巴蜀有失,这样呢,他就只有请求我们出兵协助,这样,不就能讨要粮食了吗!”
“哎呦你!行啊!老冯啊!你这招够损的!”汤昭又吸了口气,“那,那朱允不上当呢?你打算怎么办?“
“那就更好办了!咱们让岷王进军巴蜀,逼着蜀王也起兵!”
“蜀王?”
“对!”冯诚大笑道:“只要蜀王起兵,云南,巴蜀,陕西,这就连成了一片!朱允除了死路一条之外,就没有别的选择了!”
汤昭晃着大脑袋,想了一会儿,忍不住伸出两个大拇指!
赞叹道:“成啊,老冯,你现在有两下子了,这招叫驱虎吞狼,对吧?用的妙啊!我这就去安排!”
冯诚矜持一笑,“雕虫小技,不值一提。不过这次出兵不用你了,我亲自来!”
“你?要打仗?能行吗?”汤昭发出了疑问三连击,以往老冯可从来都是躲在后面的。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冯诚绷着老脸道:“你就好好看看我的火器营的厉害吧!”
汤昭这才想起来,柳淳在云南除了挖铜矿卖钱之外,还弄了个军械作坊,最初的时候,只能生产一些虎蹲炮。
而最近听说造得火炮越来越大,就连火铳都跟着改进了,威力大增!难怪冯诚一改往日的怯懦,变成了好战分子!
“老冯,我可真想瞧瞧,你的火器营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第416章 朕的江山要完啊!
“都说老夫怂,说我废物,信不信,你们要是设身处地,保证比我还废物!”冯诚愤愤道。
他爹是冯国用,冯胜的大哥,朱元璋最早的班底,攻取金陵,作为大本营就是冯国用的建议。如果不出意外,冯国用绝对能跟常遇春和徐达比肩……奈何英年早逝,死的时候才三十六岁,比常遇春还短命,根本没来得及见证大明立国。
冯诚顶着勋贵子弟的帽子,却没有亲爹庇护,好容易等到从军为将之后,朱元璋针对勋贵的整顿不断,好些人都被处置了,尤其是罢免李善长等人,更让冯诚心惊胆战,像他这种,一旦陷入进去,那就是死路一条。
虽然还有二叔冯胜撑着,可二叔都做事低调内敛,生怕惹事,他就更不能给二叔惹事了。当年沐英进军云南,他就顺势留在了云南……这其中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
当然了,冯诚也不是那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人,他权力不小,日子过得舒坦,又不用担心什么,就这样过一辈子,乐得清闲。
只是一切的变化都源自柳淳的到来……那小子一顿折腾,云南变了样子,最要紧的是火器作坊的成立,新式火炮和火铳出现,云南士兵竟然一跃成为整个大明,火器装备比例最高的地方。
偏偏经验丰富的冯诚,又成了火器营的统帅。
“或许这就是命吧!”
在他的怀里,揣着一封信,上面只有短短的一行字;舅舅心有猛虎,奈何效鼠兔之行?
“哼!臭小子,你当谁都有那么好的命啊,先帝像亲生儿子似的护着你,要是有那么好的靠山,老夫早就鲜衣怒马,肆无忌惮了!”
冯诚气了一阵子,又甩了甩头,自己一个长辈,嫉妒孩子干什么!再说了,这一次属于他的机会,终于来了!
“王爷,前面就出了乌蒙府,再往前,就是叙府,那里有我们的一支船队,船工都是云南的军余,他们会帮着你打开叙府的城门……你占据叙府之后,就果断北上,去攻击富顺,把川南的产盐重地给我拿下来!”
岷王朱咧咧嘴,他还真是第一次听冯诚这么说话,给他拿下来,敢情本王成了你的打手了!真是好大的威风!
不过转念一想,朱也没啥好说的,他之所以起兵举事,是听说朝廷要把他迁到漳州圈禁起来,为了活命,不得不起兵。
如今也是一样,为了活命,不得不听冯诚的。
而且冯诚的话,让朱心砰砰乱跳,激动不已。
当真是好大的手笔!
居然要攻击富顺,你就不怕朝廷发疯啊!
对于后世来说,富顺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可如果真正了解一点历史,就会知道,这个小县城的可怕之处!
富顺有一样宝贝,就是卤水!
向地下打井,抽出来的不是淡水,而是苦咸的卤水,就和海水一样,卤水也是可以煮盐的……巴蜀地处内陆,距离大海遥远,想要吃海盐,十分艰难。
所以老天就在天府之国的南部降下了盐井,产出了闻名于世的井盐!
不得不说,上天真的偏爱巴蜀大地。
假如将巴蜀向外连结的通道都封闭起来,巴蜀百姓也多半能怡然自乐,舒舒服服过日子,因为这里的资源不但丰富,而且齐全。
桃花源什么样,没人知道,可巴蜀大地,绝对堪称国之桃源。
就拿富顺来说,这里是井盐的主产地,供应范围包括巴蜀,云贵,还有湖广的一部分,虽说比不得两淮的盐商富裕,但是也相当惊人。
富顺因盐而富,人有钱了,就喜欢钻研吃喝,川菜之中的盐帮菜,就是发源自富顺,大多数人的印象里,川菜都是以麻辣闻名,其实不然,真正高端的川菜是足以和淮扬菜匹敌的,偏巧两地美食背后最大的推手,都是盐商,所以说一提起富得流油的盐商,别总是咬牙切齿,作为吃货,没准还要感谢人家呢!
闲话不多说,朱按照冯诚的吩咐,率领三卫人马,直扑叙府,不出意外,叙府迅速被朱拿下。
他随即北上,直取富顺……整个战斗过程都没什么可说的,朝廷方面丝毫没有什么准备。地方的官吏驻军一见人马杀来,纷纷投降。
死的人还不到一百,朱就顺利坐到了叙府的大堂上。
在他面前,十几个最大的盐商,战战兢兢,等候王爷发落,感觉很不错!
“大家伙别怕,本王这次过来,是秋毫无犯,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过有一点,井盐必须多产,越多越好!本王要变法!变盐法!”
朱这家伙还真敢想敢干,以前井盐买卖,全都朝廷负责,这回本王不管了,你们只要按规矩纳税,把钱交给本王,你们想卖多少,就卖多少,想怎么卖,就怎么卖!”说完之后,朱也觉得有些不妥,补充道:“不过你们记着,不许涨价,要是有老百姓跟本王说,买不到盐,或者买的盐贵了,我就砍了你们的脑袋,用盐淹起来!”
光听这家伙说话,就知道他多不靠谱儿,可盐商们却乐坏了……过去他们拿着盐引,去指定的盐场拿到了食盐,然后再去制定的地区销售,说白了,就挣一点跑腿钱。
可是朱这么一干,就表示他们可以多买食盐,而且买到的食盐,还可以作为官盐,去各地销售,甚至能卖到其他的盐区。
这帮盐商的手段多厉害啊,朱随便一说,他们就想出了无数的来钱路子。
只是有一个问题,朱说话算数吗?
“咳咳!”
冯诚按着刀柄出现了,“云南也有黑井盐,其中不少井盐还要贩卖给外藩土司,现在云南的盐不够吃了。要从你们富顺调运,至于价钱吗?”
几个盐商一听,立刻道:“小的们愿意八折!”
冯诚淡然一笑,“好,八折之外,再抽一成五的税,从今往后,你们的盐,不但能在云南卖,还能卖去缅甸!”
“缅甸?”盐商们愣了,“听说缅甸靠着海,他们也吃井盐?”
冯诚冷冷一笑,“现在缅甸大半都在我们的手上,老子让他们吃什么,他们就吃什么!懂吗?”
“懂!懂了!”盐商吓得屁滚尿流,赶快跑了。
冯诚按着刀柄,顾盼自雄了好一阵子!
敢情这爷们起来,竟然这么爽快!
他一瞪朱,“岷王,你还愣着干什么赶快给蜀王写信,让他共襄盛举!一起讨伐朱允!”
“哎!是!是!”
朱一肚子气,老子好歹是个王爷啊,怎么成你姓冯的孙子了?
冯诚才不管这些,你想给我当孙子,还要问问老子乐不乐意呢!俺老冯的眼光是很高的,不信瞧瞧我那个便宜外甥!
干得那么出色老子都不拿正眼瞧他!
……
朱从云南打到了富顺,只迈出了一小步,可对于这个天下来说,却不亚于朱棣举事带来的影响!
“陛下,蜀王告急,请求朝廷立刻发兵,平定岷王之乱!”黄子澄战战兢兢道:“根据各地的奏报,巴蜀等地,还有湖广,都出现了盐价上涨的问题,百姓怨声载道,苦不堪言!”
朱允才当了不到一年的皇帝,额头竟然有了抬头纹!
愁啊!
真是发愁!
朱棣迟迟剿灭不了,朝中臣子离心离德,现在各地又不断烽烟四起,就连一个小小的食盐,都出了问题。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黄先生,你看该如何是好?”
黄子澄苦着脸想了想,“陛下,臣以为的确该尽快平息岷王之乱,可,可要派谁去合适,臣还一时没有主意。”
朱允沉吟片刻,只好去请方孝孺。
这些日子,老方明显憔悴了许多,身上的官服都脏兮兮的,来不及清洗。
“陛下,臣以为大事不妙!”方孝孺道:“岷王朱庸才而已,他能想到取叙府,攻占富顺,祸乱盐法,必定有人支持!”
“谁?”
“自然是西平侯沐春!”
“什么?他会背叛朝廷?”朱允吃惊道。
黄子澄忙道:“方公,据我所知,沐春跟柳淳之间,矛盾不小,更何况沐家素来忠勇,应该不会跟逆贼为伍!”
方孝孺都懒得废吐沫,还拿沐春跟柳淳之间的争斗说事啊!要不是你们这些人,尤其是你老黄,撺掇陛下尽快除掉柳淳,没准沐春还真会听朝廷的话。
现在沐春手握三十万大军,手下又多数受了柳淳的恩惠,他要是没有动作,那就奇怪了!
“陛下,假如云南人马进军巴蜀,朱棣攻取汉中,从西北到西南,悉数糜烂,不得不防啊!”
“啊!”
朱允这才感觉到事态严重,“方先生,你看应该派谁去,去平叛?”
方孝孺沉吟了片刻,“陛下,唯有让魏国公领兵了。”
朱允一听是徐辉祖,还有些迟疑……方孝孺越发憋屈,“陛下,巴蜀不容有失,不派魏国公出马,镇不住局面,万一蜀王被人裹挟,也跟着乱了,江山必定不保啊!”
朱允总算点头了,“就让魏国公去吧1"
“人马呢?”方孝孺追问。
“给,给他十五万,应该足够了!”朱允声音颤抖,他第一次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是怎么了,难道朕的江山,真的要完吗?
第417章 徐家兄弟的选择
“方先生,你陪着朕说一会儿话。”
朱允主动留下了方孝孺,至于黄子澄,则是去传旨,让徐辉祖领兵出征。朱允邀请方孝孺去御花园,当初朱元璋的菜地让朱允铲得差不多了,就剩下当年马皇后亲手栽的茶树还在。
君臣漫步在花丛之中,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方先生,朕一度觉得,只要登基称帝,坐上了龙椅,便一切安好,什么都不用担心了……皇祖父就是如此,没有人敢忤逆他的话,他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从来不用担心有人反对。”朱允面色苍白,愤怒之火,在心头燃烧。和老朱比起来,他真是太惨了点。想做什么都会受到掣肘,现在更是烽火遍地,江山风雨飘摇。
无论如何,朱允也没有想到,皇帝会这么难当。
方孝孺颓然长叹,朱元璋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啊!其实很多时候洪武大帝很丢人的,老百姓丢了一头牛,都敢来敲登闻鼓,一个小小的粮长进京,朱元璋也会召见,谈话,赐宴,从来没有懈怠过。
老朱是把这些“小事情”做好了,把盘稳住了,才能大开大合,肆无忌惮……至于朱允,江山不是他打的,既没有威望,又没有民心,想学老朱的霹雳手段,那不是做梦吗!
方孝孺不觉得朱允会这么弱智,连这点差别都看不出来。
皇帝这么说,是因为他失去了自信,他迷茫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毫无疑问,可是很要命的事情,当头的失去了方寸,让下面的人如何是好?
“陛下!”方孝孺沉吟道:“老臣以为,陛下还是应该收拾人心,以变法为重……只要将变法推行下去,有了成效,百姓心向朝廷,国库充盈,兵强马壮,诸位藩王也就不会成为朝廷的威胁了,陛下挥手之间,就能削藩成功。”
朱允微微点头,真有道理啊……这话怎么听着耳熟啊?
是柳淳!
就是他!
当年柳淳就是这么讲的。
他说的比方孝孺还要详细,他主张用发展的手段,变法的方式……或许有一天,藩王根本不会成为威胁。
坦白讲,朱允只是把柳淳的话当成了推脱的手段,他为了帮燕王朱棣,才这么说的。可现在呢,方孝孺也是这个看法,难道方孝孺也是朱棣的人?
或许真的错了!柳淳跟自己讲的是真心话,奈何自己没有听懂!等自己明白过来,什么都晚了。
“方先生,你觉得现在推行变法,还有用吗?”朱允颤声道。
方孝孺有些尴尬,假如朱允登基之后,就立刻推行变法,请柳淳回朝主持变法,甚至给朱棣授权,让他在北平继续推行变法……这样一来,就消除了藩王举兵的可能。
身为天子,自然是变法的最大受益者,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惜的是朱允,还有他身边的人,根本没有这个心胸,他们看不到大局,身为新君,没有一样造福百姓的措施,反而醉心于铲除威胁,弄得天下大乱,有今天的下场,实在是咎由自取。
只是诸王已经造反了,现在改弦更张,还有用吗?
“陛下,什么时候变法都不晚。臣以为士绅一体纳粮服役,这一条必须落实。不然连番大战,只会耗光国库,民不聊生。一旦流民四起,局面就没法收拾了。”方孝孺心中苦涩,他嘴上说不晚,可实际上已经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而且他还担心,即便现在开始做了,也未必能推行下去,道理很简单,就是朝中的那帮人,他们会为了大局,牺牲自己的利益吗?
“方先生,你从明日起,接掌户部,替朕理财,所有变法的事情,全都交给先生。方先生,朕,朕会全力以赴支持你的。”朱允终于点头了。
方孝孺跪倒在地,匍匐叩拜,泪水模糊了双眼,“陛下厚恩,臣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宫中上演君臣相得的戏码,至于朱允的另一位师父,黄子澄则是向徐辉祖传达了圣旨,并且笑道:“魏国公,此番领兵出征,必能大获全胜,老夫先祝贺魏国公旗开得胜,凯旋而还!”
徐辉祖比黄子澄高了很多,可此刻他腰弯到了极低的程度,和黄子澄差不多,神态上更是毕恭毕敬。
“黄大人,在下领兵出征,皆是黄大人的功劳,我感激不尽。”
徐辉祖在躬身的当口,将一张汇票塞到了黄子澄的袖口里,十万贯,见票即兑。黄子澄不动声色收了起来。
徐辉祖感慨道:“大将在外,最怕后方不稳。我这次出征巴蜀,平定岷王,还是请黄大人多多周旋,替我遮风挡雨,等平定了岷王,我自当亲自拜谢,感谢黄大人回护之恩!”
黄子澄含笑,称呼都变了,“国公爷忠肝义胆,用兵如神,老夫深知国公爷的本事,区区朱,不算什么,即便加上沐春,国公爷也是绰绰有余。”
这俩人好一阵肉麻的互吹,黄子澄带着汇票,心满意足离开,不愧是第一勋贵之家,出手真大方啊!
黄子澄突然想起来,他在一个朋友那里,看中了一套苏东坡留下来的文房四宝,全都是精品中的精品,再加上苏大才子的题诗,足以充当传家宝了。
有这笔钱,就能把文房四宝买过来,放在自己家里……真好啊!
徐辉祖走了,另一个解放了,那就是徐增寿!哪怕徐辉祖一再交代,要禁足他,不许离开家门,可徐辉祖一走,徐增寿直接装昏迷,家人生怕出事,只能把他抬出来。
还在担架上面,徐增寿就一跃而起,后面的家丁不管怎么追,都没有用。徐增寿到了自己的别院,他被禁足的日子,什么消息都得不到。
好容易出来,他立刻查阅邸报,快速浏览情况。
当徐增寿看到各方举兵,一起讨伐朱允的时候,忍不住冷笑,活该,这就是自作自受!
再往下看,大哥徐辉祖,带着十五万人入蜀,去讨伐岷王。
徐增寿简直想笑出声来……去哪里不好,非要去巴蜀,这不是自投罗网吗!
大哥啊大哥,我知道,你向来自诩知兵,可这一次,你必败无疑。
徐增寿怎么会如此笃定?
原来巴蜀还有一张大牌,那就是蜀王妃蓝氏!
没错,就是蓝氏,蓝玉的女儿,蓝新月的姐姐!
她在蜀王朱椿就藩的时候,嫁给了朱椿。这几年,蓝家在巴蜀,有不少的生意哩……
“三妹,你说四哥现在帮着外人,对付咱大哥,若是让老爹在九泉之下知道了,会做何感想?”徐增寿感叹着。
徐妙锦轻笑,“四哥,咱爹只会说你是好样的!大哥他是鬼迷心窍了,我可是听说,西平侯沐春的部下,是当世最厉害的火器兵马,战力强悍。咱大哥肯定不是对手,只会碰得头破血流!”
徐增寿叹道:“如果只是头破血流就好了,就怕他连命都搭进去。”徐增寿想了半晌,写了一封信,交给了徐妙锦。
“三妹,那小子在燕王身边?”
徐妙锦没有否认,把信收好,转身嗔怪道:“四哥,你当初受了人家恩惠,可是管人家叫大哥的,现在小子,小子地叫着,你也太过分了吧?”
徐增寿怪眼圆翻,“哪有什么过分的!以前我是没想好,现在我想通了,我打算啊,让他给我当妹夫!我叫他小子怎么滴?那是抬举他了!”
徐妙锦被说的俏脸通红,“四哥,你胡说什么?”
徐增寿哑然,“我,可没胡说……三妹,你们是郎有情,妹有意。拖了这几年,怎么说呢,跟着他,不委屈你!你这次离京,就跟他成亲吧!你有了好归宿,四哥也就放心了。”
徐妙锦渐渐的脸垮了,关切道:“四哥,你怎么不跟我一起走?咱们一起出京吧?”
徐增寿摇头,“你是个女孩子家,没人在意你。四哥要是离京了,必定有人弹劾……到时候因为我,牵连了家里,四哥岂不是成了罪人!你放心吧徐家还是有些面子的,我也会小心从事,而且那小子现在还是个死人,不怕的。”
徐增寿刮了刮妹妹的额头,宠溺道:“四哥还等着喝你们的喜酒呢!”
第418章 商人也要造反了
徐妙锦当然有心离开京城,在这个时候,柳淳身边急需人手,她必须过去帮忙……可徐家是她的根,大哥徐辉祖是铁了心跟着朱允,二哥和三哥在外领兵,最危险的就是四哥徐增寿。
更何况她若是离开,必定引起朝廷的猜疑,对四哥的掌控必定更加严密,以后出了事情,怕是想跑都跑不了。徐妙锦快速转动脑筋,思索办法。
“四哥,你知道韩公公吧?”
“哦!就是先帝身边的那个老太监?他人不错,只是听说被贬去守陵了。”
徐妙锦点头,“没错,他……是貔貅卫,是柳郎的部下。他还有个过继的后人,在京城开了一家香料水粉的铺子。”
徐增寿听得有点傻,“你说的这个人,是个男的吧?他,他开个香料的铺子,是怎么想的?莫不是大宗贩售那种?”
徐妙锦掩口轻笑,“他大宗的也买,铺面也经营……四哥,你要是见到这个人,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他上面有七个姐姐,这个性子自然就绵软了一些,他跟不少女孩,都是朋友哩!”
“朋友?这不就是个不男不女的吗?三妹,你给我说实话,你跟他怎么认识的?柳淳知不知道?”
徐妙锦白了四哥一眼,“是柳郎帮我介绍的,而且小韩子也不是坏人,别看他外表柔弱,其实侠骨天成,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见四哥撇嘴不信,徐妙锦冷哼道:“你别小瞧人啊!前些时候,他用贩卖香料的钱,盘了两条花船,收留了不少的可怜女子……像你们这些豪门公子哥,就知道走马章台,听说有了美女,就像是一窝蜂凑上去,等厌倦了,就纷纷离去,倒是小韩子,收留了不少人,而且也不压榨,让她们自愿招待客人,赚的钱都用在了画舫上,着实干了件大功德的好事。”
文人好风流,留恋青楼,在脂粉堆里打转,被看做是名士做派……但实际上却残忍无比,徐妙锦就听说过一个真正的故事。
三年前,一个举人进京考试,结识了一个著名的歌女,本打算给她赎身,安置一个所在。奈何他落榜了。
等到三年后,再度进京,重新去寻找,结果还真让他碰到了,昔日的妙龄女子,已经脸色枯黄,满脸皱纹,穿着粗布,拿着扫帚扫地,成了个老妈子了。
秦淮河上,除了最顶尖儿的少数几个,能维持几年的名声之外,大多数的女子半年之后,就身价暴跌,只能招呼次一等的客人,然后就越来越差……直到没有然后。
徐增寿听到妹妹的话,还真来了兴趣。
“这么说,这个小韩子,还挺善良的?”
“嗯!四哥,你要想离开京城,就走他的门路……而且这段时间,你也可以去他的画舫避祸,免得朱允盯上你!”
徐增寿想了想,终于点头了。
“行,不愧是我的妹妹,就是心思细腻,这回四哥就有底儿了。”徐增寿突然很好奇,“小妹,你说柳淳那小子,在京城到底留了多少后手啊?”
徐妙锦只是微微哼了一声,“反正朱允自己作死,非要跟柳郎做对,他是没有好下场了!”
……
徐妙锦离开了京城,她倒是没直接去西安,而是先出海去了舟山,蓝新月正在那里,她的肚子已经老大老大,一个姓柳的小生命,正在孕育,即将降临这个世上。
徐妙锦很老实地当起了保姆的角色,“蓝姐姐,老板现在干什么呢?你知道吗?”
蓝新月慵懒道:“我只知道他前段时间缺少粮食,让我给大姐写信,想要从蜀地购粮。”
徐妙锦吐了吐舌头,“这么说柳郎已经入蜀了?”
“应该是吧!”
徐妙锦突然欢呼道:“这么说,我大哥这次是一定要倒霉了!”
蓝新月哭笑不得,“人都说嫁出去的女,泼出去的水,你还没嫁呢,就这么着急啊?”徐妙锦小脸微红,嚷嚷道:“不着急不成啊,姐姐都快当妈了,人家不能落后啊!”
蓝新月伸手捏了捏徐妙锦精致的脸蛋,“快了,这一场大战,对咱们来说,都是一场磨炼,我们会熬过来的!”
“嗯!”徐妙锦用力点头,“蓝姐姐,其实这几年,最吃苦的就是你了,这些都是你应得的!”
蓝新月轻笑,“其实最苦的是相公,前些时候还扮成了民夫,随着官军出征,这一次入蜀,他又不知道要办成什么了,我看多半是不会轻松的。”
蓝新月挺着肥粗的腰身,缓缓站起,眺望着西方,她真希望肚子里的小东西能赶快出来,她就可以陪着丈夫,天南地北冒险了……只不过蓝新月猜错了,柳淳这家伙可没有吃苦的爱好。
这一次他装成了盐商,没错,就是那种腰缠十万贯,恨不得把浑身上下,都挂满黄金的那种,十足的暴发户。
他顺利来到了成都府,自从朱袭占了富顺之后,整个食盐市场就彻底乱套了……首先,作为官方的盐商,拿着盐引,领不到食盐,即便朱愿意给,可地方衙门也不答应。
但是呢,老百姓又不能不吃盐,因此私盐就大行其道……原来也存在私盐市场,只是这一次更加扩大了无数倍,老百姓不管这些,反正有盐吃就行,私盐的价格还更便宜呢!
只是这些盐商不干了,他们几时吃过这么大的亏啊,必须行动起来,于是这帮人拼命说服官府,派出人马,严惩私盐贩子。
因此到处都能看到官府的衙役,也到处都有私盐贩子,天天上演猫捉老鼠的大戏。
“刘先生,你说说,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一个叫王才的盐商,跟柳淳抱怨,“刘先生,你们家在山西做生意,有没有办法,帮帮我们?”
柳淳哑然,“王先生,亏你还是个生意人,连‘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的道理都不明白?如果是太平盛世,咱们贩卖食盐,最多赚点辛苦钱罢了。可现在不一样啊,原来的食盐体系都被打破了。你也知道,从前九边吃哪里的盐?”
“这个……当然是两淮和长芦的盐。”
“那现在呢?”柳淳追问道:“商路断绝了,他们还有盐吃吗?”
王才默默摇头,突然眼睛放光道:“刘先生,小的看出来了,你是做大生意的,眼光比小的厉害多了,你给我指点一条明路,该怎么办,我都听刘公子的。”
“错!”柳淳笑道:“我们做生意,听的是钱的!”
“钱!对!就是钱的!真不愧是大名鼎鼎的晋商,就是厉害!”
柳淳笑道:“现在北平和西安都反了,包括大同,原来山西的池盐运不出来,也只有靠着私盐贩子向外面贩运,可惜啊,还是不够。我这次入川,就是想从巴蜀弄一些食盐北上销售……王先生,有句话怎么说来的,叫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官大学问大,全都不如胆子大!这么好的发财良机,你可不能错过啊!”
王才频频点头,竖起两个大拇指,心悦诚服。“厉害,真是一语中的,太精辟了!就冲刘公子的见识,小的就要请公子多多指点。”
柳淳轻笑道:“指点没问题。可咱们生意人,真金白银的打交道,现在干的又是掉脑袋的事情,我还要小心谨慎才行,总之,圈钱的路子就在眼前,全看王兄的胆魄了。”
柳淳说完,就笑呵呵离开,他先后见了好些商人,全都谈生意……渐渐的,商人中间,都知道有位刘春刘公子,是个有本事的人,什么生意都做,只要有钱赚,就有刘公子的身影,还有些人,不惜重金,来求见柳淳,希望能够合作。
就这样,柳淳站稳了脚跟,快速展开了情报网络,他最感兴趣的就是徐辉祖打算怎么平叛!
要知道,十五万人,可不是小数目,吃喝拉撒,每天都是天文数字,没钱什么都玩不转!
“必须征用粮食,越多越好!朝廷已经有了旨意,要各地士绅,一体纳粮服役,巴蜀天府之国,不会连这点钱粮都拿不出来吧?”
蜀王朱椿被说的一肚子怨气,“魏国公,你也知道,巴蜀曾经被元兵屠戮,到现在也没有恢复元气,现在盐价已经混乱不堪,如果再征用粮食,必定要动用民夫,还不是小数目,老百姓会造反的!”
“那就从士绅下手!”徐辉祖道:“朝廷不是答应,让士绅组建乡勇吗!你可以把乡勇召集起来,让他们充当民夫,替大军运送粮食。”
蜀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能光坑地主啊!
“魏国公啊,又是征粮,又是征用民夫,担子都落在士绅头上,他们能答应吗?”
徐辉祖黑着老脸,“这个办法不是我想的,是朝廷的意思你!现在北平和西安两处用兵,国库的钱粮都砸在了上面,这次入蜀,是要就地征粮的!”
“什么?”
蜀王朱椿疯了,“魏国公,这,这行不通啊!巴蜀不比从前,拿不出来的,不行,绝对不行!”
徐辉祖沉吟片刻,从怀里取出一份圣旨。
“蜀王殿下,你拿去看吧!”
蜀王朱椿接过来,展开一看,他更傻了,乡勇要推,士绅的钱粮要征收……担子都落在地主身上,谁也不是鱼肉,可以随便宰割……所以就出了个天才的主意厘金。
准许地方衙门,设卡收钱,按照百分之一抽取,充作军用,正好是一厘,所以叫厘金。
王才跺着脚跟柳淳大骂,“这帮当官的,简直黑了心了,所有货物,起运收一次税,路上遇到关卡,还要征税,货有税,人也有过路费……他们这是活活逼着商人造反啊!”
第419章 杀赃官,投燕王
“王兄,如果我没猜错,这个厘金怕是要大肆推行了,不单是巴蜀一地,其他地方也不能幸免。王兄若是方便,能不能陪我南下,亲自走一趟,看看生意究竟怎么样。”
王才跟柳淳接触了几次,他最初只当柳淳是个富商公子哥,而且还是靠着老爹的那种。但是接触一段时间,王才发现柳淳对朝廷的事情,每每能一语中的,见解和其他人全然不同,偏偏又颇有道理。
这个家伙年纪不大,却不能小觑啊!
“能陪着刘兄,是我的福气,明天就动身。”王才想了想,又道:“这次去咱们顺路带着点蜀锦过去。以前我就是这样,去的时候带着蜀锦,回来贩运食盐。能躲过税金,顺便挣点路费。”
王才的话,尽显商人的精明,柳淳没有意见。
转过天,王才准备了两百匹丝绸,装好马车,就准备跟柳淳动身向川南而去。
可他们还没动身,就有衙役闻着风,赶来了。
“怎么?要走?”
王才眼珠转转,忙道:“那个……没有,就是城里的几个铺子重新盘货,把多的送到少的铺子去,都是自家的生意,没有买卖的!”
“没有?”衙役冷哼道:“我可打听好了,你老小子要去川南采买,还敢说没有?”
见谎话被拆穿,王才也不怕,他跟衙役打交道太久了,早就有了办法,他告诉衙役,自己的钱都采买了货物,要等卖了之后,才有钱缴纳,请官爷们高抬贵手……他还递了一个五两的银元宝。
“通融通融!都是自家的弟兄!能不照顾一点吗?”
放在往常,多半就过去了,可这次不成,衙役冷哼了一声,“告诉你,不是我们要收税,是上面的意思,不收税那些丘八大爷吃什么?他们饿肚子了,那可是要出事的!对不起了!”
这家伙带头从车上搬了两匹蜀锦,扬长而去!
“等等,那个蜀锦你们拿走,把银子给我啊!”
“给你?”衙役哈哈大笑,“王老板,蜀锦是要上缴的,这点钱啊,就当给弟兄们喝口茶水了,谢了!”
这家伙说完就带着手下走了,到了门口,他还回头一笑,“王老板,别生气,我们弟兄算是客气的,等出了成都啊,保证还有更凶的呢!”
他大笑着离开,王才冲着他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
喝茶啊!
拿钱给你妈买烧纸去吧!
“刘兄,这帮龟儿子,还有没有王法了?吃干抹净啊!我落了个人财两空,以前我可是给过他们好处的,逢年过节,都有一份心意,这可好,什么都不管用了。”
面对王才的抱怨,柳淳只是微微一笑,“行了,王兄,咱们走吧,你也别埋怨,他们说的未必是错的,这成都的衙役还是按百分之一抽税,等接下来的税卡,就不知道要抽多少了。”
听到这话,王才怪眼圆翻,哀嚎道:“还要钱啊!我干脆什么都不带算了!”
王才当然只是说说,他要跟柳淳去看看经商环境,岂能什么都不带。但是为了避免再度被抽税,王才让车夫加快速度,最好趁着税卡还没来得及设立,就赶到川南,至少这一趟别赔了!
他虽然主要经营食盐生意,家大业大,但两百匹蜀锦也不是一笔小钱,不能白忙活。
看着王才忙碌的样子,柳淳只是轻轻的笑,衙门办什么事情,效率都不高,唯独收税,一声令下,马上开始,绝不含糊!
果然如柳淳预言的,从成都出来,他们走了不到二百里,已经遇到了三处税卡,其中最少的一处,拿走了五匹,最多的一处,直接抢了十三匹!
哪里是一百抽一啊,都快十抽一了。
王才气得龟儿子不离口,按照这个势头下去,再遇到几处税卡,他的二百匹蜀锦,就什么都不剩了。
“我说刘兄,你还真是有先见之明!你能不能说说,朝廷这是要干什么?是不是存心要整死大家伙啊?”
柳淳走出来一段,以他的敏锐,早就看透了事情。
“王兄,你说朝廷打没打算变法?”
“这个……我听说很多消息,可毕竟雷声大雨点小,倒是……”他压低了声音,“听说燕王那边,倒是在变法!”
柳淳颔首,“没错,朝廷要挽回人心,又要有钱粮去平叛,所以变法是必须要走的一步。只可惜未必是真的!”
“刘兄的意思,是挂羊头卖狗肉?”
柳淳感叹道:“挂羊头卖狗肉还好了,毕竟都是肉。我怕的是南辕北辙,原本变法是为了减轻百姓的负担,现在反而成了害民之法。”
“何以见得?”王才好奇道。
“刘兄,你注意到没有,咱们遇到的税卡里面,是不是有乡勇负责的?”
“有,有两处呢!这帮乡勇,比谁都贪,光是他们的手里,我就损失了二十匹蜀锦!”
柳淳意味深长一笑,“让乡勇收税,王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
变法是必须的,可更现实的问题是对付朱棣,对付各处的反叛,需要天文数字一般的钱粮,朱元璋留下的底子虽然丰厚,可也不是无限的。
朱允很需要钱,也很需要力量……当初方孝孺献的权宜之计,渐渐变成了常态,各处都在设立乡勇。
而朝廷也越发依赖乡勇,充当民夫,提供粮草辎重……在这种条件下,还想让士绅一体纳粮,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可问题是钱粮不能没有啊!
该怎么办?
面对千古难题,厘金自然应运而生!
“我懂了,朝廷这是要跟士绅一起分赃,对吧?”
柳淳摊手苦笑,“我虽然不希望看到,但事实就是如此!所谓的士绅一体纳粮,全都变成了百姓的负担,而且更可怕的是,比原来的数额多了数倍不止!”
王才仔细思索着,还真是这么回事……朝廷要设立税卡,官府又没有那么多人,即便有,也收不上税。
没有办法,就只能交给士绅负责。
士绅能征税了,自然要把原来一体纳粮摊下来的负担,转给过路的商民百姓……而且这里面还包含了养乡勇的费用,给朝廷的军需粮草,还有他们中饱私囊的那部分!
算起来何止十倍!
简直百倍不止你!
老百姓有苦头吃了!
“这还不是最紧要的,王兄,你想想,什么人能组建乡勇?”
“什么人?反正老实人是不会干的。”王才无奈道,办乡勇,需要人,需要钱,更需要手段……很显然,那些良绅是没法组建乡勇的。
能拉起乡勇队伍的,九成以上都是劣绅豪强。
这帮人一手练兵,一手征税,彻底掌控了地方。他们控制了地方之后,除了普通百姓被压榨之外,那些良绅也会进一步被消灭。
分析到这里,事情也就清楚了……朱允极力拉拢士绅,可事实上,能为他所用的,只有地方的劣绅、豪强、巨贾而已。
而这一伙人,又恰恰是变法需要解决的最大的障碍。
柳淳跟王才一路走下来,是越走越清醒,越走越明白……当然了,那些蜀锦也越来越少了,等他们赶到荣县的时候,已经一匹蜀锦都没有了。王才这个气啊,他就像是被拔了毛的孔雀,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屁股。
“土匪,格老子的,都他娘的是土匪!”王才跳着脚大骂,“刘兄,这生意没法做了,我回头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柳淳好奇,“王兄准备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头我也拉起一支乡勇,找个地方,设卡收税,他们能干得了,我也能干!我看啊,这个没本的生意,也挺不错的,至少比贩卖井盐赚钱。”
王才信誓旦旦说着,可他却发现柳淳似笑非笑,弄得他心里毛毛的。
“莫非我说错了?”
柳淳哑然,“王兄,你不妨看看再说,没准很快就会有热闹了。”
王才吸了口气,他含笑道:“刘兄,你到底是什么人,怎么能看得这么清楚?”
柳淳笑道:“我不是说了,我叫刘春,就是一个四处找伙伴做买卖的生意人。走得地方多了,见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有了一些判断。你瞧着吧,或许还有好戏看。”
王才还想询问,可柳淳却不愿多废吐沫了。
果不其然,就在当天的夜里,有一伙拿着各样武器的百姓,突然杀入城中,为首的是一个年轻的商人子弟。
“官府无道,层层剥皮,一百石粮食,走到半路,就一石都没有了。朝廷不让咱们活!咱们就跟他们拼了!”
这个年轻人带头杀入了县衙门,衙役们平时欺负老百姓还成,可一旦老百姓真的拿起武器,他们又怕了,全都作鸟兽散。知县还没来得及穿衣服,就被他们给抓住了,愤怒的人群将县太爷活剥了人皮,直接挂在了城墙外面……王才站在外围瞧见了,活剥人皮啊,那个县太爷浑身是血,还没有死透,不停抽搐,被愤怒的人群直接给砸成了一滩肉……乖乖,这家伙比自己有血性多了!
他又突然想到,假如自己设卡收税,会不会也有这一天啊?
“刘兄,我改主意了!老百姓得罪不得!”
柳淳只是笑,“魑魅魍魉都跳出来了,这帮妖魔鬼怪的气数也要到头了!”
第420章 一不小心成了反贼头子
亲眼见证了一场小规模的造反,这点场面,在柳淳眼里,简直小得不能再小了。可王才却不行,说到底,他只是个盐商,还是相对守规矩的那种……他战战兢兢,在客栈里不停转圈,不停唉声叹气。
“这可是造反啊,杀官造反啊!刘兄,咱们赶快跑吧!”
柳淳懒洋洋道:“可以啊,只要能跑,我一定跟着王兄离开。”说完,柳淳就斜躺在床上,脸冲着里面,没多大一会儿,就打起了均匀的小呼噜,他睡着了!
王才可气坏了,你倒是没心没肺,说睡就睡,我可怎么办?要不我自己跑了算了。这个叫刘春的家伙,到底是是谁啊?
能这么淡定,别也是个反贼吧!完了完了,我掉到反贼窝子里了。
他偷偷开门溜了出去,可片刻之后,又狼狈逃回。
跑?
往哪跑?
街上都是乱民,还有溃散的衙役,杀戮,抢掠,都在继续,甚至有人四处放火,砸抢店铺……这个关头出去,跟送死没啥区别。
像柳淳这么安心睡觉,就是最好的办法。
可王才到底不是柳淳,死活也睡不着,一直到了拂晓,好不容易靠着椅子眯一会儿……突然,门被推开了,冲进来好些人,一下子把他们给包围了。
王才吓得从椅子上跳起,对面的人举着火把,能看清楚,为首之人,年纪不算大,有二十出头的样子,浑身上下都是血水,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王才吓瘫了,“别,别杀我!我,我愿意出钱!要多少都行!好汉爷,别杀我!”
他不停哀求,对面的年轻人反倒深深一躬,客客气气道:“先生别怕,我是来询问,先生可是成都府的人?你知道北上的路?”
年轻人彬彬有礼,让王才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丢丢儿。
“是,是啊!你有事情要我办?”王才大喜,只要有求于他,至少就不会杀他,那样的话,他的命就保住了。
“这个……的确有事情,我,我想请先生帮着带一封信。”
“一封信?给谁的?”王才傻傻道。
这时候年轻人身后有个汉子嚷嚷起来,“当然是给燕王殿下的,我们现在都跟着燕王干了!”
“给燕王送信啊?”王才脸苦兮兮的,朱棣在西安呢,想要出川去见朱棣,难度太大了。他可不想去冒险。不过为了活命,撒谎也是没办法的。
他装模作样想了一会儿,煞有介事道:“好吧,我有个盐商朋友,就在西安,你们放我离开,我一定找到他,把信送去。”这家伙撒谎也是不脸红的。
那个汉子又道:“你说送去就能送去?我们怎么相信你?”
年轻人也道:“这位先生,给燕王殿下送信,可是天大的事情,你最好押点贵重的东西在我们手里,我们才能放心!”
“押贵重的东西?”
王才傻眼了,他的二百匹蜀锦都没了……还有什么贵重的?他下意识看向了床头的柳淳。这时候柳淳已经翻身坐起,淡淡瞧着。
王才来精神了,连忙跑过来,挤眉弄眼。
“那个刘兄弟,你看我去送信,你留在这里,陪着各位好汉,如何?”
柳淳白了他一眼,你跑,我留下!果然是奸商,就没有好东西!
柳淳没搭理他,而是沉吟道:“燕王朱棣屯扎西安,朝廷集结大军,随时可能爆发大战,把信送去了,燕王也没法南下救援……而且,以你们的情况,朝廷只要出动一些人马,随时能把你们灭掉。或许信还没有出川,你们的脑袋就挂在城墙上了。”
柳淳淡淡说道,那些莽汉子们听不得泄气的话,纷纷举起手里的兵器,大声怒喝。
倒是那个年轻人,他思忖再三,冲着柳淳拱手。
“晚生叫杜思贤,是,是我带着大家伙举事的,先生有什么高见,晚生洗耳恭听。”
柳淳南下,多少做了一些化妆,让他看起来有三十左右的样子,的确比杜思贤稍微大几岁。
“高见谈不上,你现在需要有一个口号。”
“口号?”
“就是那种让人一听,就愿意支持你们的……比如大楚兴,陈胜王!”柳淳轻笑道:“陈胜吴广的故事听过吧?”
杜思贤点头,“听过一些,先生是让我们学陈胜吴广?”
“有这个意思,不过我更多的是希望你们吸取教训。你们必须尽快统一思想,进行整顿,最好在三两天之内,都完成备战……对于所有起义来说,时间都是最宝贵的,谁能跑得赢时间,谁就有了生存下去的可能。如果把生命的希望寄托在燕王的身上,那还不如洗洗脖子,自杀算了。”
柳淳依旧不紧不慢,可杜思贤身后的那些人听不下去了,装什么大瓣蒜啊!我们刚刚杀了个知县,占领了城池。
造反有什么难的,我们能赢第一次,就能赢第二次,能打下荣县,就能拿下成都府。没准离着封妻荫子都不远了。
这些人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过分乐观。
其实自古以来,举事造反的人,如过江之鲫,能够占据一城,坚持一些日子,并且让史官记录下来,已经算是造反之人当中的成功者!
至于继续往下走,成为一方霸主,那可是凤毛麟角,更进一步,夺取天下,成为皇帝,那就更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了。
貌似从古至今,只有刘邦和朱元璋,打通关了而已。
大多数的造反者,都是稀里糊涂举兵,稀里糊涂被剿灭,连一点水花都没有留下来。
杜思贤沉吟了片刻,突然,他竟然单膝跪倒。
“先生,我等都是普通百姓,被逼无奈,才奋起一击,现在夺下了县城,我心中惶恐不安,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还请先生教我!”
柳淳有些惊讶,“杜头领,你现在也有不少弟兄,给我磕头又是何必呢?”
杜思贤摇头道:“先生,正因为有不少弟兄跟着我,所以我才不能拿他们的性命开玩笑,先生,一定要助我!”
柳淳微微一笑,“你让我帮你,你怎么知道我能帮你?”
杜思贤咬了咬牙,“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只是听先生谈吐不凡,也,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柳淳瞧了瞧他,也瞧了瞧后面的那些人。
“唉,你们有福气啊!”
柳淳笑着起来,把杜思贤拉起。
“你现在就立刻下令,让所有人集结到常平仓,用你的心腹控制住常平仓,给百姓放粮!”
“放粮?”
“嗯,看不到好处,谁会跟着你干啊!”柳淳笑道:“一边放粮,一边挑选青壮,组成一支人马,守住荣县四门,看住了家。然后派人去四处打探,弄清楚官军的动向。如果出兵了,能打得过,就吃掉,打不过,就跑。”
杜思贤听到了最后,哭笑不得,“先生怎么不能教晚生以弱胜强之法?”
柳淳大笑,“很简单,因为我也不会。”他说完,就返回了床边,又躺了下去,趁着天还没完全亮,能睡个回笼觉,睡觉之前,随口道:“老王,你不是善于计算吗!就去跟着杜头领,一起放粮……记着,在放粮的时候,要告诉百姓,你们是反对厘金,专门杀贪官污吏的。”
王才气呼呼的,凭什么让我去,你丫的就在这里睡懒觉,还有没有道理了?他刚想跟柳淳说道说道,结果杜思贤直接走了过来。
“王先生,请吧!”
王才目瞪口呆,这就上了贼船了,是吧?
没有法子,谁叫他倒霉呢!
半天之后,王才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发现柳淳正在吃午饭,四个菜,还有一壶酒!
“你,你真有闲心!”王才鬼哭狼嚎,“我们跟叛贼在一起,我们都成了叛贼,你知道吗?”
柳淳放下了筷子,认真想了三秒钟,“叛贼,貌似我早就是了,无所谓的!”
你没所谓,我有所谓啊!
我的老婆孩子,都在城府呢!
正在王才纠结的时候,突然杜思贤带着人又来了,这一次没有迟疑,他直接跪下了。
“二位先生高才,我等钦佩不已,我们商量好了,请二位先生担当统领,指挥我们大家伙!”
王才傻眼了,他的确帮着放粮的时候,计算明明白白,一点不差,也说了很多,痛骂朝廷无道,士绅残暴……可,可这就能当首领吗?是不是太儿戏了?
杜思贤却不这么看,柳淳有韬略,王才能做事,会说话,都比他强多了。
“二位先生,你们就是我们的大头领,二头领,谁敢不听号令,我立刻砍了他的狗头!”这家伙说着,抽出佩刀,猛地将桌子劈碎!
“杜某说到做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