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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奋斗在洪武末年txt下载     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86章 不会让人失望的洪武大帝

    “柳兄,告辞了!”

    常茂带着决然,直奔刑部而去。

    在码头上,朱高煦和朱还在解剖着鲸鱼。柳淳却没有心思留在这里了,他也立刻返回了府邸,恰巧碰到了张定边,老头人老成精,正好请教。

    “张老,你看常茂此去,是凶,还是吉?”

    张定边沉吟一下,“十死无生,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头厌弃地叹道:“这没有想到,常遇春虎父犬子,竟然有如此血性,也算是老夫看走眼了!”

    柳淳迟疑,“张老,就没有一点挽回的余地吗?”

    张定边冷哼了一声,“你也读过史书,你觉得可能吗?”张定边不客气道:“古往今来,皇家的事情,最容易被人拿去做文章,本来一点小事,就演绎得无以复加。狸猫换太子,你总知道吧?没影儿的事情,都能讲成真的。皇家最重脸面,能允许民间随意编排吗?还有,假如真的是晋王所为,兄弟相残,手足反目……让陛下情何以堪,岂不是说,陛下教子无方?而且一国储君,死于非命,又难免招致各种议论。这些都是陛下不愿意看到的。若非如此,陛下怎么会好几个月,都没有动静。”

    张定边讥诮道:“杀一个傅友德,无非是泄愤而已。老夫看啊,陛下不敢查,毕竟陷害一国储君,要动用的力量太庞大了,非是一个晋王就能完成的,其中牵连进去的人,多到了无以复加,朝堂的这潭水,深不见底啊!”

    老张的话,让柳淳很恼火。

    他也想到了,可朱标的仇,不能就这么算了!

    “常茂主动告发,把事情掀开,就有追查真相的一丝可能!总而言之,太子殿下几十年来,护着那么多人,满朝文武受了他多少恩惠,这帮人都会坐视不理吗?”柳淳冷笑道:“假如真的是这样,那我不如立刻辞官,返回大宁当农夫去,朝堂的乱七八糟的事情,我不管了!”

    张定边头一次见柳淳这么固执。这小子向来油滑通透,知道进退,可偏偏对朱标的事情,不依不饶。

    这位太子殿下,以真心交友,在皇家这滩烂泥之中,的确算是异类中的异类啊!

    只是老朱会答应吗?

    手心手背都是肉,死去的毕竟死了,活着的,还要活着,还有天家的脸面要顾忌,真的肆无忌惮查下去,只怕会天崩地裂啊!

    “臭小子,只能说这件事情,非常难!”

    柳淳轻笑,“我对陛下充满了信心,已经过去了几个月,陛下立了太孙,此刻查案子,就是单纯追究真相,替太子报仇,不牵连储位之争,也只有如此,才不会搅成一团,不分青红皂白!”

    老张猛地吸了口气,难怪啊!

    柳淳这小子看似鲁莽,其实心里比谁都有数。

    朱标刚死,立刻查案子,势必牵连到储君之争,到时候所有的藩王,朝臣卷入其中,各种神鬼纠缠,谁也理不清楚。

    或者呢,知难而退,让真相永远藏匿,或者呢,老朱高举屠刀,杀戮无辜……不管是哪样,都不是柳淳希望看到的。

    所以他只有等储君出现,朝政趋稳,老朱重新坚定变法的念头,才能出手。

    即便没有常茂,柳淳也想发动!

    张定边很认真瞧了瞧柳淳,过去他总觉得柳淳只是聪明狡诈而已,现在他倒是改变了心思。这小子其实比谁都固执,比谁坚持,他认准的事情,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都必须做成!

    倒是成大事的心性,只可惜他还太年轻了,手上的力量也太薄弱了。这是注定会失败的一场背水之战,不过也好,少年多磨难,让他吃点亏,总会有所改变的。

    张定边没有说什么,而是让柳淳跟着他去后面的演武场。

    “老夫最近新琢磨了一套拳法,你跟着好好学学……”

    张定边的话还没有落地,突然,咚的一声!

    好像打个闷雷。

    不对啊,天上万里无云,大太阳照着,怎么会打雷呢?

    正在这时候,紧接着,一声又一声!

    咚咚作响,疾如骤雨!

    张定边和柳淳互相看了看,全都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登闻鼓!”

    常茂敲响了登闻鼓!

    柳淳几乎吓得坐在地上。

    张定边不知是惊还是喜,一脸古怪的表情,突然挥舞拳头,身形如电,打起了拳头。一边打着,还一边大叫。

    “常十万!论起功夫征战,你不及老夫,只会偷袭暗箭,算计陷害,老夫不服你!你常家虎父犬子,一辈不如一辈,老夫瞧不起你!”

    张定边拳头虎虎生风,骂得酣畅淋漓。

    “不过今日老夫倒要刮目相看,你生了个有情有义,敢赴汤蹈火的好儿子!这一顿登闻鼓,堪称你们常家的绝唱!”

    “老夫回头给你的坟上敬三杯酒!”

    ……

    张定边大声狂笑,有变成“张四疯”的架势。

    可柳淳却只剩下担心了。

    他给常茂的建议是向刑部、大理寺和宗正寺告发。

    尤其是刑部和大理寺,全都是文官把持,朱标对文官有恩,常茂去主动告发,正好能策动文官当中的一些人,让他们有借口掺和这个案子。

    只要能吸引各方关注,柳淳就有办法继续追查下去,最终揪出背后的真相。

    可柳淳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常茂居然直接敲响了登闻鼓,跟老朱去告状!

    你丫的也太莽了!

    所谓登闻鼓,在老朱当国的时候,是放在午门外面的,老百姓还能接触到。等到后面的皇帝,越发懒惰,干脆设了个登闻鼓院,派锦衣卫严防死守,连碰都别想碰。

    不过即便放在午门外,那也不容易敲响。

    朝廷每天都会派一名御史值班。老朱规定:民间词讼皆自下而上,或府州县省官及按察司不为伸理,及有冤抑重事不能自达者,许击登闻鼓。监察御史“随即引奏”,以达上听。“敢沮告者死”胆敢阻止老百姓击鼓的,死罪。

    换句话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敲击,必须按照自下而上的级别,一层层告状,没人受理,或者审判不公,才能敲击登闻鼓。

    而且老朱还有一条规定,凡户婚田土诸事,皆归有司,不许击鼓……也就是说,民间的琐事纠纷,朕懒得管。

    持平而来,虽然有诸般规定,但是登闻鼓的设立,确实给老百姓最后的一线希望。

    譬如说,有个卫所小吏,受到惩罚,结果在惩罚期间,母亲病死,他请求吏部给假回家,安葬母亲,结果吏部不答应。小吏一怒之下,敲响了登闻鼓。

    老朱知道后,以“天伦不可废”为由,严厉训斥吏部,当即给小吏假期,准许回家处理丧事。

    但小吏毕竟是小吏,像太子之死这么大的事情,直接捅到老朱那里,没有半点缓和余地。这要是激怒了天子,那该如何是好?

    常茂这家伙做事太欠缺考虑了。

    张定边收了拳头,长长出口浊气。

    又笑了起来,“这个常茂虽然有点英雄气概,敢孤注一掷,只可惜,也是一莽夫而已,他这次想不死都难啊!”

    柳淳没理会老头的感叹,他低着头,默默思量着,突然笑了起来。

    “没准是我想错了!单刀直入,以拙破巧,常茂这一招破釜沉舟,用得妙!”

    “胡说八道!”张定边一挥手,“臭小子,天子最看重的就是脸面,常茂逼得他没有选择,最好的办法就是以诬告的罪名,杀了常茂,一了百了!”

    柳淳蔑视地瞧了眼老张,“我算是知道你们为什么会败了,不冤!”

    “你!”

    张定边气得吹胡子瞪眼,打人别打脸,骂人别揭短。老夫当年只是运气不好,天命不在汉王而已,真的!

    柳淳懒得说什么,且看着吧!

    同样在期盼着结果的人,不只是柳淳一个!

    在信国公府邸,汤和燃了一炉香,他晃着肥壮的身躯,艰难地跪在地上,口中念念有词。

    “太子殿下死得冤啊,太冤枉了。若是不给太子一个公道,我大明就没有是非了!”汤和喘了两口气,又苦笑道:“我没用啊,我胆子太小了,常遇春!你瞧见没有,我连你儿子都比不了啊!”

    在另外一个府邸,冯胜坐在书房,默默瞧着皇宫的方向。

    “常茂,老夫看错了,你是条汉子!有你这个女婿,老夫不丢人!“

    说着,他抓起酒杯,一杯一杯,向嘴里灌酒,火热的烈酒,点燃了冯胜心中的火焰,假如常茂活不成,他要拼了老命,去救回孩子!

    不止两位老国公,包括翰林学士刘三吾,还有不少文臣,也都放下了手头的事情,静静等待着结果。

    在这个世间,还有一种东西,叫做是非!

    太子朱标,几十年如一日,换来的好人缘,他突然死去,原因不明不白,有几个人能接受?

    在这一刻,常茂不再是一个人,他承担了所有太子一系文武的共同心愿!

    我们要结果!

    我们要公道!

    柳淳握紧了拳头,“陛下,不要让我们失望!洪武大帝,不会袒护一个罪人,哪怕是你的亲生儿子!”

    所有人都在等着,傍晚时分,宫门开放,常茂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在这一刻,无数的人的心里,不约而同涌起一句话:“吾皇万岁万万岁!”

第287章 表哥没好下场

    常茂从宫里出来,两条腿都是软的,身上也被冷汗湿透了,英雄不好装,尤其是在朱元璋的面前。那种铺天盖地的压力,让他几乎窒息。

    不过常茂很骄傲,他撑住了,他把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太子朱标是他的妹夫,二十多年来,他们常家把一切都压在了太子身上,如果说太子有什么过错,他们无话可说,可问题是太子无错,不但没错,还做得非常好!

    哪怕在变法问题上,朱标最后也是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一个无可挑剔的储君,不明不白死了,不给一个交代,能行吗?

    常茂在进宫之前,是理直气壮。

    可当他出来的时候,也想通了,这事情有多难!

    毕竟他要告的人是天子的另一个儿子,而且全都掀开,会让皇家颜面扫地,天子一气之下,杀了他们常家满门,就跟玩似的。

    “爹啊,孩儿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儿啊!”

    常茂发出如是感叹,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人不人鬼不鬼了,索性找个地方,把自己关起来,等着拿下晋王吧!

    常茂刚走出没几步,突然发现一驾马车,等在那里,车辕一边坐着柳淳,另一边坐着……蓝新月!

    蓝大姑娘跳下来,跑到常茂近前,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行啊,不愧是我哥啊!”

    常茂咧嘴,“你也不愧是我妹妹,亲的!”

    常茂凑到了蓝新月的面前,迟疑道:“那小子怎么跟你来了?”

    没等蓝新月说话,柳淳已经笑了,“我建议你告状,你敲了登闻鼓,你姓常的有胆子,我也不是懦夫!走吧,上车!”

    柳淳主动抓起常茂,让他上了马车,蓝新月想要赶车,哪知道柳淳抢先把鞭子拿了过去。

    “你也上去吧!”

    蓝大姑娘愣了一下,还是乖乖上车。

    坐着柳郎的车……舒服!

    常茂瞧着这位表妹,无奈摇头,心里暗道:“完了,这小丫头彻底成柳家的人了,以前几时见她这么听话过?”

    柳淳啊,你小子成了我的表妹夫,难怪你会来接我,你丫的居心不良啊!

    常茂这家伙倒是安之若素,没有初见的感动了。

    可他哪里知道,整个京城,所有的文武,都被柳淳的举动吓坏了。

    常茂敲登闻鼓,去告晋王,即变成了,也是死路一条……别人躲还来不及,柳淳简直是脑子坏掉了,非要往上凑乎,就不怕老朱一怒之下,砍了你的狗头?

    还有许多跟柳淳有仇的,觉得机会来了。

    这小子最大的依仗,就是皇帝的庇护。

    一旦没了圣眷,我们这些人,一人一口吐沫,都能把你小子淹死了,柳淳,你等着身败名裂吧!

    整个京城,各种想法的人都有。

    刚刚转任左都御史的赵勉,就对岳父刘三吾道:“柳淳此子,还算有些义气,只是少年心性,这一次怕是他难逃牵连了。”

    刘三吾挑起寿眉,轻轻瞧了眼女婿。

    “你说柳淳逃不掉?那试问谁要杀他?谁敢杀他?”

    “这个……跟柳淳有仇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好几百,他以杨朱和墨子的门徒自诩,天下的读书人,想置他于死地的,不在少数啊!”

    刘三吾轻笑了一声,“老夫希望这里面没你,不然我那可怜的丫头就要守寡了。”

    “啊!”赵勉知道岳父不是开玩笑的人,可他怎么也想不通,柳淳如此冒险,怎么会安然无恙呢?

    “你想想吧,柳淳是在替谁出头?”

    “这个……是,是先太子!”

    “没错!”刘三吾冷冷道:“这些年来,太子殿下庇护了多少人?就连老夫,都承受了他的恩惠,文官之中,七八成都是心向太子的,勋贵之中,以常家和蓝家为首,也占了三分之一强!还有诸王当中,除了那几个年纪大的,能争夺储君位置的,其他人谁不感激大哥?陛下素来严厉,太子宽洪大度,人所共知。”

    “唉!”刘三吾重重叹口气,“太子殿下是太老实了,弄得身边可用的人不多,结果遭了暗算!但是别忘了,这天下间,心向太子的人,可不在少数!不给这个案子一个交代,会让多少人失望?”

    刘三吾瞧女婿紧皱眉头,额角冒汗。

    他笑道:“柳淳此子,我早就看好他的才学,只是我没料到,他还有一副铁肩膀!你日后要多跟他交往,以心换心,兴许有朝一日,他能救你的命!”

    赵勉这时候才恍然大悟,什么叫姜是老的辣。

    柳淳看似鲁莽,但是他鲁莽背后,那是跟太子的情谊,光是这一点,哪怕是老朱,都不会把他怎么样的。

    所以柳淳看似危险,实则稳如泰山。

    那有没有人,看似很安全,但实则接了个烫手的山芋呢?

    有!

    不是别人!

    就是这位左都御史赵勉!

    当天下午,朱元璋就降旨,将左都御史赵勉,还有刑部尚书杨婧叫到了宫里。

    “朕接了一份状纸……是郑国公常茂,状告晋王朱,说他残杀无辜盐池灶户,并且贩卖私盐,牟取暴利。朕打算让你们俩去查,可敢吗?”

    杨婧年富力强,嫉恶如仇,在刑部多年,他向来瞧不起赵勉,因此抢先道:“臣愿意前往,请陛下放心!”

    老朱又把目光落到了赵勉的身上。

    这位左都御史迟愣一下,沉声道:“启奏陛下,晋王坐拥三卫兵马,无万余人,臣不过是一介书生,恐怕无可奈何!”

    老朱沉吟道:“你想要兵权?”

    “然!”赵勉突然朗声道:“臣恳请陛下,给予三千精兵,同时还有兵符一道,让臣可以调动梁国公的大军,如此臣才能万无一失,顺利将晋王带回京城!”

    赵勉的话,朱元璋懂了,杨婧也懂了。

    这个赵棉花几时这么英雄了得了?竟然敢调兵遣将,拿下晋王了!行啊,想得比我周到。

    朱元璋思索了片刻,终于点头,“好,朕给你王命旗牌,和杨婧同去,将晋王押解回京,片刻不准停留!”

    “遵旨!”

    赵勉和杨婧从宫里出来,几乎马不停蹄,直奔校场,准备点起人马,一起北上太原。

    当他们出现在十里长亭的时候,竟然有许许多多的人,等在了这里。

    勋贵这边,曹国公李景隆为首,还有几位侯爷,他们也没有多话,只是举起酒杯,“赵大人,杨大人,辛苦你们了,请满饮一杯!”

    武夫没有拖泥带水,敬过酒之后,就主动告辞了。

    在文官这边,各部衙门都在,包括都察院,六科廊,甚至翰林院,国子监,詹事府,全都到了。

    “大人,此去办案,非比寻常。身为御史,铮铮铁骨,不惧强权,不畏艰难,下官祝愿大人,旗开得胜,马到成功!”

    赵勉脸涨得通红,他这辈子,一向是个循吏,上面怎么交办,他就怎么做,还真没有享受过英雄的待遇,还有点不适应。

    “诸位,古语有云,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仆此去一定会详细彻查,绝不姑息养奸,不查个水落石出,我决不罢休!”

    “好啊!说得好啊!”

    “这才是真御史!”

    “赵大人威武!”

    ……

    赵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原来是詹徽以吏部尚书之尊,兼任左都御史,结果詹徽死了,他才转任左都御史,才几个月的光景,竟然成了真御史的代表,这是多高的赞誉啊!

    “大家放心,告辞了!”

    赵勉上马,风驰电掣一般,信心满满离开了京城。

    ……

    柳淳跟常茂暂时一起住在了梁国公的府邸,蓝玉走了,几个儿子,干儿子,也都走了,上阵父子兵吗!

    偌大的府邸,就是蓝新月说了算。

    柳淳因为牵连案子里面,也不方便多接触其他人。

    就索性跟常茂待在一起,等着结果。

    这也没什么,可让人气不过的是常茂住在了西跨院,而正房呢,也就是蓝玉的住处,则留给了柳淳!

    这个小妮子,是怎么安排的?

    常茂气得翻白眼,“臭小子,你知道不,当初我表妹差点成为东宫之主呢!”

    柳淳歪头,表示不信。

    “是真的,我妹妹死后,陛下有意再从常家找一个,奈何我们家没有合适年纪的女孩,就想到了蓝妹妹,当时她已经十岁出头了,假如再大两三岁,就真的成了太子妃了,你知道不?”

    柳淳嗯了一声,“然后呢?你想说什么?”

    “我,我想说你小子别一副臭屁哄哄的样子,告诉你,想娶蓝妹妹的人多了,你小子差得远呢!”

    常茂正在说着,不提防,背后一双赤红的眼眸,正在盯着他!

    柳淳故意冒坏水,“那个郑国公,蓝姑娘真的是因为年纪的问题,或者是其他的原因……”

    常茂迟疑一下,自顾自道:“唉,说起来也是我这个妹妹太好强了,才十来岁就舞刀弄枪的,人家东宫太子妃以后是要当皇后的,母仪天下,她啊,连安静一会儿都做不到,如何能成为一国之母?只能说啊,造化弄人!”常茂晃着脑袋还在讲呢。

    就听后面有人幽幽道:“表哥,陪我练练拳法如何?小妹正好跟张老学了一套新的拳法,请你试试拳!”

第288章 智勇双全的蓝大将军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柳淳总算安静了,他老老实实住在蓝府,还翻出了蓝玉那本只写了七个字的兵学大作。

    能怎么办呢?

    给他补上吧!

    柳淳开始写起了兵法,他虽然半吊子,但好歹对火器有所了解,怎么招兵,怎么训练,怎么动员,军工体系的建立,各种战法,战术……用得上的就往上堆。

    柳淳忙着,蓝新月更忙,她每天除了照顾柳淳的吃喝,还要练武,然后暴打常茂,等到了晚上,在灯下看柳淳写的兵法。

    不得不说,有些东西就是没法讲道理的。

    连戏文话本都懒得看的蓝新月,居然看柳淳写的玩意,看得津津有味,满脸都是溢出来的笑容。

    瞧瞧,柳郎就是厉害,什么都懂!

    相比之下,表哥简直是个废物!

    “瞧见没有,封面写着常氏兵法呢?是你们家的兵法,你贡献了多少啊?”

    常茂鼻青脸肿,浑身骨头节疼。

    “我就贡献了一个傻乎乎的表妹!”

    “好胆!”

    蓝新月一跃而起,常茂转身就往外跑,府邸之中一片欢乐的气氛……常茂被打得很疼,可他仿佛不长记性似的,一有功夫,就挑衅蓝新月。

    而柳淳呢,他也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天天不停写着兵法,写到了最后,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柳淳写书,常茂讨打,包括傻姑娘读兵法……其实都是为了一个目的。

    说白了,就是压力太大,他们需要缓解。

    虽说各种证据,都指向了晋王,但柳淳也清楚,暗害太子,绝不是一个晋王能独自完成的。

    他选择拿晋王当突破口,无非是想顺藤摸瓜,引出背后的各种势力。

    但问题是朱也是皇子啊,万一告不成,被他反咬一口,包括他在内,都不会有好下场的。

    “咱们着急,其实有人比咱们还着急。”吃饭的时候,常茂龇牙咧嘴道:“我猜他们该出手了,只是不知道是谁会先忍不住。”

    柳淳也点点头,“按照时间计算,钦差五天前就到了太原,能不能拿下晋王,很快就有消息了。”

    ……

    他们有意无意聊着,而就在锦衣卫的后堂之上,指挥使蒋,跟指挥佥事吴华相对而坐,两个人的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蒋。脸色灰白,神情憔悴,自从常茂告状,他就没睡好过!

    “真是出乎预料!常茂,一个纨绔子弟,居然敢敲响登闻鼓,去直接告状!真是匪夷所思!”

    吴华思量道:“大人,你说会不会是有人授意他这么干的?”

    “你说柳淳?”蒋随口道。

    “不,卑职的意思是更上面……或许是陛下!”

    吴华说完,低下了头。

    蒋却面露沉思,要说有没有可能,还真不好说!毕竟柳淳是天子宠臣,他不会随便冒险的,若是陛下授意,那就说得通了。

    陛下为什么授意呢?

    是不是发觉了太子真正的死因,想要趁机兴起大狱,替太子报仇……“唉……本来我们足以杀人于无形,偏偏柳淳坏事,实在是该杀!等闯过了这一关,我必除掉此子!”

    吴华没说话,现在想杀柳淳,晚了!

    还是等着过去这一关吧,不然谁先死还不知道哩。

    “大人,现在关口是晋王能不能撑得住,假如晋王能咬死了,或者一肩扛起,咱们就能安然无恙。”

    蒋沉吟道:“根据葛老送来的消息,他说晋王朱手上的人马,差不多有六万出头,全都是骁勇善战的死士。晋王野心勃勃,未必会甘心束手就擒。假如他能趁机造反,事情就会好办很多了。”

    吴华含笑,“没错,朱只要造反,兵连祸结,各种证据,就会湮灭,消失的无影无踪,想差什么,都是痴心妄想。”

    “嗯,只要朱造反,哪怕只有十天半个月,也能从容安排。”

    吴华笑道:“大人,六万人,其中有王府的近卫,又有江洋大盗,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别说半个月,撑一个月,也是没问题的。”

    蒋可没有这么乐观,“别高兴太早了,毕竟还有个蓝玉呢!”

    吴华大笑,“蓝玉鞭长莫及,等他带着兵去太原,光是在路上,就要用一个月。大人,卑职以为,应该没什么好怕的!”

    蒋想了想,终于露出了笑容,“的确如此!只要朱的事情,牵连不到我们,反过来,就可以用这个案子做文章了。”

    不愧是锦衣卫的头儿,到了这时候,还不忘害人呢!

    可就在他们刚商量完的第二天,从太原传来消息,直接送到了京城。

    梁国公蓝玉赶到了太原城,五万人马一起卸甲,钦差赵勉和杨靖,押解着晋王朱,已经南下,不日就会赶到了京城!

    “什么?”

    蒋简直气疯了!

    葛老头好歹是貔貅卫出身,也上过战场,怎么会谎报军情?

    你不是说,晋王手下的三卫人马,十分骁勇善战,暗中豢养的死士,更是厉害无比。有这六万人,打下江山未必够用,但搅乱山西,却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可结果呢?

    让人给一窝端了,连点动静都没闹出来!

    朱,你姓朱,不能真的成了猪啊!

    “大人,朱虽然被抓,但往来的书信应该早就销毁了,不会泄露什么。朱害死了太子,怎么都是死路一条,他应该清楚,攀扯别的人没什么用处。”吴华还是信誓旦旦。

    这一次没用过夜,当天晚上,就传来了消息,脸被打得贼疼!

    锦衣卫同知柳三赶赴晋王府,封存了所有书信账目,总计有二十几个箱子,正在送往京城!

    一再判断失误的蒋已经傻了!

    锦衣卫,作为天子的鹰犬,怎么会去咬太子呢?

    其实锦衣卫跟朱标的仇,从一开始就结下了,最早能追溯到宋濂之死,其后几年,朱标多次劝谏朱元璋,要求废除锦衣卫。

    直到洪武二十年,朱元璋名义上废掉了锦衣卫,算是结束了双方长达几年的争斗。

    随着朱元璋年纪越来越大,太子继位,已经成了必然。

    按照朱标的性格,御极之后,一定会废掉锦衣卫的。

    为求自保,也为了延续锦衣卫的荣耀,除掉太子,已经成了必然的选择。

    不要以为是尊贵的储君,就没人敢动你,只要不是皇帝,都是锦衣卫的猎物!蒋也是读过书的。他知道在汉武帝的晚年,有一位他的同行,就成功算计了太子,逼着太子造反,一战下来,死了好几万人。

    虽然那位同行被灭了三族,但光辉的事迹,留名青史,为后代所熟知。

    既然有人能成功,他为什么就做不到呢!

    而且只要下手隐蔽,就不会让人识破。

    即便识破了,产生了怀疑,也应该以国事为重,光是一个储君之位,就能争论好长时间,足够他们湮灭所有的证据。

    整个计划执行之前,蒋反复推敲,都觉得没有问题。

    至少设了好几道防火墙,无论如何,也烧不到自己!

    可谁能想到,有人就看破了瘟疫的手法……还有人迅速立太孙,稳住朝局……更有人拼着一条命,去敲响登闻鼓……再有,六万人马,居然一夕之间被降服!

    这都是一群什么样的妖孽啊?

    为什么都让我碰上了?

    蒋简直郁闷要死!

    他已经看透了,晋王朱是不会替他们遮掩什么的,相反,这家伙为了活命,指不定说出什么来!

    “所以……必须让朱去死!”

    “大人勿优,卑职有一计……当年小明王的座船沉入江中,人给淹死了。咱们只要故技重施,在瓜洲渡口,杀了朱,就一了百了!”

    蒋想了想,的确是个好办法!

    徐辉祖正好在江北练兵,把朱的死栽给勋贵,尤其是徐家,徐家的背后又能牵连到燕王朱棣……这样一来,彻底把水搅混了,就没人怀疑到锦衣卫的头上!

    “晋王殿下,不是我心狠,是你不得不死!”

    此刻,蓝玉正在押解朱回京的路上,两位钦差都围绕着蓝玉。

    “梁国公单人独马,勇闯敌营。三句两句,就逼着他们放下了兵器,乖乖听候朝廷的安排,梁国公真是我大明的第一猛将!下官佩服!”

    蓝玉摇了摇头,“别灌**汤了,我要是脑子坏了,如何能把那个畜生送进京城!”

    这世上,除了老朱,就是蓝玉对朱标的寄望最强烈了!

    谁杀了朱标,谁就要去死!

    “梁国公,你说有人会对朱下手?”

    “不是会,而是一定会!”蓝玉笑道:“不如这样,我们将计就计,来一招引蛇出洞!也让蓝某瞧瞧,朱的同路人还有多少!”蓝玉的眼中,杀机无限!

第289章 赔了侄子又折兵

    “梁国公,卑职奉命前来,护送晋王过江!”

    站在蓝玉面前的是一个年轻人,不到三十,身材很健硕,目光有神,鼻梁高挺,有一股子英气。配上飞鱼服和绣春刀,当真是相貌堂堂。比起柳淳来,那是云泥之别,差得太多了,但放在一堆锦衣卫里,那也是顶尖儿的。

    作为天子亲军,长得好的锦衣卫,通常也意味着前途会不错,毕竟皇家也是要脸面的,上朝的时候,周围站着一圈威严帅气的小伙,多有面子。

    说得再明白点,锦衣卫就相当于仪仗队啊!

    眼前这小伙不但长得好,而且身份也不一般,他的叔叔就是锦衣卫指挥使蒋,蒋无子,这个侄子就是他的儿子。

    未来蒋从锦衣卫退下来,就是他顶替……前提是蒋能安然脱身!

    蓝玉板着脸道:“晋王非比寻常,这个案子,也非比寻常,你们接过去,能做好吗?”

    年轻人不卑不亢,“请国公放心,卑职必定舍命保护晋王安全,绝不会……”

    他还没说完,蓝玉的拳头就砸在了他的胸膛。

    一击之下,年轻人连着退了三步,而后稳稳站住,昂然不惧!

    蓝玉轻笑,“功夫还成,能接住我的三分力道,可光有功夫还不行,晋王可不是一般的人,他牵连太多,万一有人暗算灭口,本爵这一路就白辛苦了。”

    “梁国公,锦衣卫专门办各种大案,经验丰富,如果不能把晋王安全送到诏狱,我情愿一死了之!”

    蓝玉很不客气,“你死不死的,无关紧要,关键是晋王!这样吧,我给你一百人,你们一起保护着,如果有闪失,就要你们的脑袋!”

    “遵命!”

    锦衣卫这边竟然也带着几个见过晋王的人,验明正身,确认是朱,这才放心上船。

    一共五艘大船,从瓜洲渡口出发,直奔京城而来。

    其中第一艘船是两位钦差,赵勉和杨靖,第二艘和第四艘,坐的是护卫,最后一艘则是搜查到的一些证据。

    朱被放在第三艘上,船只在宽阔的江面划过,江上有水鸟飞行,水下还有江豚畅游,环境真是好的让人心旷神怡。

    赵勉感叹无比,这一次去太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

    他们紧赶慢赶,昼夜兼程,可还是晚了一步。晋王朱已经提前得到了消息。

    生死关头,朱来了一手金蝉脱壳,他留下一个跟他长得一般不二的人,与赵勉周旋。自己则是带着伪造的圣旨,前往军营。

    他告诉王府三卫人马,朝廷要罢免三卫,将他们悉数发配云南。

    这一下子可激怒了所有人。

    发配云南!

    几乎是从大明的最北端,被赶到了最南端。湿热,虫蛇,瘴气,水土不服……去了之后,九死一生,这辈子也别想回到家中,只能做个外丧鬼!

    三卫人马怒了,没有人愿意走。

    朱很满意,既然都不愿意走,那就跟着他干吧!

    “弟兄们,朝中有奸臣陷害本王,陷害你们,跟着我反了吧!”

    五万人马,嗷嗷怪叫,眼瞧着就被朱拉出去了。

    就在这个关头,一杆蓝字大旗,从外面冲进来了。

    蓝玉一马当先,“本爵在此,其余人,滚开!”

    蓝玉打马如飞,有骑兵拦着,他直接用枪杆当棍子,把人给抽飞,然后迅速冲到了中军,杀到了朱的面前!

    晋王府的三卫,虽然朱着力收买,安插亲信,但是他跟朱棣不一样。像朱棣动不动就练兵,动不动就去打仗,早就把三卫人马变成自己的。

    可朱手下的三卫,作战次数不多,许多北伐军中的老人,都对蓝玉怀着敬畏之心。

    此番蓝玉从天而降,直接把朱给拿下了!

    “弟兄们!陛下要见晋王,这是天家父子的事情,跟你们有个屁的关系!朝廷几时让你们去云南了?都是没影的事!”蓝玉大声呵斥,“这父子之间,打过来闹过去的,还有隔夜的仇啊?晋王殿下是一时气恼,想不开了。但是他到底是陛下的亲儿子啊!他不怕的,到时候给陛下认个错,还是王爷,无非是住在太原和住在凤阳的差别罢了!”

    “你们!说的就是你们!出了这个辕门,那就不是个人生死的问题了,是要灭九族的!都给老子想明白了!”

    ……

    蓝玉的一顿臭骂,还真别说,武夫就吃这一套!

    梁国公说得对啊,人家父子闹腾,怎么折腾都是骨肉至亲,咱们这些做臣子的,瞎凑什么热闹,只要不让咱们去云南,一切好说!

    蓝玉仅仅带着二十人,就把一场叛乱,消弭于无形。

    这就是大将的威风!

    这就是名将的气魄!

    别看着容易,信不信,随便换个其他人,也像蓝玉这么说话,保证让武夫们都给剁了。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们!

    站在回金陵的船头,杨靖谁都不服,就服赵勉!

    “若非赵兄想到了梁国公,你我能不能活着回来,还在未定之天。而且逼反了一镇藩王,即便暂时不死,也难逃脖子上的一刀!赵兄救命之恩,小弟没齿难忘!”

    赵勉能说什么,若非岳父指点,他也想不明白其中的关键……关键时刻,还是离不开老狐狸……不,是老前辈的智慧!

    “这次差事总算有惊无险,可以向陛下交代了……”

    赵勉的话音还没落,突然听到了后面船上发出了鬼一样的叫声。

    他们急忙从船头跑到了船尾,跑得乌纱帽都掉进江里,也顾不上了。

    此刻第三艘船只,正在快速进水下沉,船上的人,惊恐万状,有人往江里跳,就跟下饺子似的。

    此刻一个穿着飞鱼服的年轻人,扯着嗓子大喊,“快来救人啊,晋王就在船舱里!”

    说完,他转身进去,拖着一个人冲了出来。

    此刻船的甲板基本没入水中,有很多船工,士兵,还有锦衣卫,乱成一团……那个年轻人抽出绣春刀,连着劈砍了好几个。

    他们总算冲到了船舷,他拖着的那个人,正是晋王朱!

    “快,快救人啊!”

    赵勉急得额头都是冷汗,急忙让人抛过去绳索。

    年轻的锦衣卫抓住绳索,保护着朱,跳进了江里,向赵勉的船只游来。

    就在这时,船彻底沉没,而且形成了一个漩涡,巨大的吸力,让朱的身体不断向后,年轻人死死揪住。突然之间,朱狠狠推了他一把。

    “本王死也不受你们的欺辱!”

    朱挣脱之后,身体迅速下沉!

    年轻人急坏了,他冲着赵勉大吼,“我是锦衣卫千户蒋泰,告诉我爹,不把晋王救出来,我死也不上岸!”

    说完,他松开绳索,投入了江水里……

    差不多半天的时间,赵勉和杨靖已经到了江南岸,此刻锦衣卫指挥使蒋,曹国公李景隆,还有不少重臣,悉数赶到了江边。

    李景隆还调来了二十艘船只,一起加入搜救的行列。

    晋王朱,杳无音信,蒋的侄子蒋泰,倒是看到了他几次探出水面呼吸,最后精疲力尽,被人打捞上来的时候,已经断气了!

    蒋伏在尸体上,放声大哭,泪水不停滚落。

    赵勉和杨靖互相看了看。

    “蒋千户为了救晋王,舍死忘生,的确令人感佩。只是船只为何会突然沉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蒋擦了擦眼泪,“这个小畜生,没有保护钦犯周全,不管说什么,他都该死!至于船只的问题,我以为要彻查,北岸的船只,是魏国公徐辉祖负责,我,我要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靖一听,连忙道:“的确该查查,怎么能这么不小心!晋王尸骨无存,我们怎么向陛下交代?”

    杨靖着急,赵勉却不停偷眼观察蒋!

    侄子英勇无畏,放弃生还的希望,几次潜入江水救人,看起来这事情跟锦衣卫绝对没有关系,应该是徐辉祖的错。

    可问题是这也太巧了吧?

    而且晋王死了,怎么跟陛下交代?

    太子的案子查不查?

    一个堂堂藩王,稀里糊涂死在了江里,他要是没罪呢?

    那,那我们这些钦差,不就成了害死皇子的凶手吗?

    这,这不是要命了吗!

    他们发动所有人手去搜查,动员船只,拿着渔网,去江里打捞,有人沿江而下,跑出去二十几里,搜查朱的下落。

    不出意外,全都没有任何消息。

    锦衣卫指挥使蒋就等在江边,他的面前,摆着侄子蒋泰的尸体。蒋的心,起伏不定!孩子,别怪叔父心狠,你要是不死,叔父就没有活路了。

    昨天叔父给你准备了三个姑娘,但愿她们能怀得上,这样,咱们蒋家还后继有人!

    整整忙活了一个晚上,没有人合眼。

    直到天明的时候,蒋缓缓站起。

    “诸位,此番锦衣卫失职,我会进宫请罪!”

    他的话刚说完,就见一骑冲来,上面端坐着三爷!柳三笑呵呵跳下战马,几步到了蒋的面前。

    “锦衣卫从来不会失职的!”三爷笑呵呵道:“晋王朱他曾经用一个替身跟两位钦差周旋,自己却跑到了军营,试图造反!”

    三爷的话刚说完,赵勉和杨靖都急着跑过来,“是有这事,莫非说,死,死的是假的?”

    他们狂喜,可蒋的眼睛却直了……

第290章 蓝玉的急流勇退

    翻开洪武二十五年的史册,尤其是到了下半年,一股浓烈的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柳淳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洪武大帝!

    之前的郭桓案,空印案他都没赶上,胡惟庸案也只是赶上了收尾的阶段,在柳淳的印象里,老朱始终有点邻家老农夫的味道。

    可是这一次,农夫举起了锄头,开始在自家的田地里,狠狠除草!

    只不过别人除草,而老朱则是砍头!

    这第一锄头,就砍向了锦衣卫。

    老朱下令查抄了蒋的家,诚如蒋所言,他家中清贫,老母和糟糠,给人缝洗衣物,卖绣花手帕,租房子过活。

    看到蒋的家,所有人都会生出这样一个念头,此人到底是为了什么?

    “这世上九成九的官吏,都逃不过金银和美人,最多再加上权柄,可毕竟还有异类的存在……这类人就是酷吏!”

    人老成精的张定边,一语中的,蒋就是地地道道的酷吏。

    他最大的乐趣,就是让人战栗惶恐!

    从他接手锦衣卫开始,就不断筹划着,一个又一个的害人计划,从北平开始,他就试图挑起各种纷争,他算计过藩王,剑指过徐家,处置了李善长,又诛杀了陆仲亨……几乎所有的案子,都有锦衣卫的影子。

    可很不巧的是,这些案子跟另一个人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那就是柳淳!

    年纪轻轻的柳淳总是横在蒋的面前,每一次都没法杀得尽兴。

    可是当蒋想要对付柳淳的时候,却又悲哀地发现,他的所有手段,都没有用处。

    道理很简单,柳淳同时得到了天子和储君的庇护!

    一般的臣子,通常只有一个老板。

    即使有两个的,那也一个是假的,一个是真的……可柳淳这小兔崽子同时伺候好了无数个人老板。

    这些人就像是一张绵密的大网,从上到下,从武将到文官……让蒋徒呼奈何。

    更让他绝望的是太子的态度。

    本来朱标坚决反对变法。

    这让蒋大喜过望……只要太子和陛下有了冲突,他就有了用武之地。因此蒋积极布局,可谁能想到,太子竟然想通了,站在了变法这一边!

    蒋仿佛看到,太子身边的力量在快速集结!

    他不惧怕那些酸儒,也不怕勋贵……因为这些人要么不接地气,要么一代不如一代,可支持变法的这群人不一样。

    他们年轻,肯吃苦,能做事。要不了几年的光景,他们就会成长起来。假如这些人环绕在太子的身边,哪里还轮得到他们锦衣卫施展拳脚。

    本来太子就厌恶锦衣卫,再多了一帮能干的臣子,结果可想而知。

    太子登基之日,就是锦衣卫覆灭之时!

    朱元璋是草根皇帝,他有着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太子朱标不一样,从吴王世子,到大明的太子,他坐上龙椅,无可争议。也不需要锦衣卫的帮助!

    事实上,这一点上一任的指挥使毛骧就看到了,很早的时候,他就跟晋王朱勾在了一起。

    前面也提到过,别的皇子身边,都聚拢了不少势力,朱棣除了他的王府兵马,没有什么可以依靠的,十足的小可怜。

    但所谓的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有些事情真的很难说清楚。

    当太子转而支持变法,秦王朱被拿下之后。

    晋王朱就一下子冒了出来,只要干掉太子,东宫就是朱的!

    而且以朱的秉性,骄纵阴险,心胸狭隘……只要他登基,锦衣卫的春天就到了。比起洪武朝还要残酷的杀戮已经不远了。

    正因为如此,蒋决定果断下手!

    凡事都讲究成本和收益……刺杀太子,成本极高,收益极大……如何降低成本,就成了蒋最在意的,当他发觉可以用瘟疫害人的时候,就不再犹豫了。因为这世上最说不清楚的就是瘟疫!

    而且老朱为了皇家的脸面,也会遮掩的。

    蒋反复推演,都觉得杀了太子,虽然风险不小,但以朱元璋的性格,肯定要报复,不管是寻找真凶,还是另外选择储君,锦衣卫都能发挥最大的作用。

    连储君都可以杀!

    他手上的权柄,甚至要在朱元璋之上!

    身为一个追逐权力的酷吏,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有吸引力的……所以,蒋动手了!

    “这个蒋猜中了开头,可接下来他步步都没有赶上!”张定边深吸口气,“当年汉王败给当今陛下,老夫这些年一直不服气,觉得他们是靠着阴谋诡计,现在老夫服了彻彻底底服了。汉王对自己身边的亲信,从来没有怀疑过,所以他一错再错,而当今天子,无论什么时候,都能保持冷静,不会被轻易左右,这点汉王永远都赶不上!”

    柳淳轻笑,“我说老张,你这话不还是替陈友谅找补面子吗?我现在很好奇,陈友谅无条件相信的亲信,是不是就是你老人家?那你老人家又为什么会背叛……”

    “你给我住口!”张定边气得胡子都撅起来了,“柳淳,你个小兔崽子,你有危险的时候,管我叫张老,没事就叫老张了,你小子也太势力了!小心老夫让你好看!”

    柳淳嘿嘿直笑,“好看什么啊,貔貅卫都被废了。所有的貔貅都被收回了。你不是金貔貅了。”

    “那你也不是玉貔貅!”

    “对啊,但我还是左谕德,太子洗马,国子监司业,郭氏传人,墨子之道的继承者,我还有一大堆的门人弟子……所以啊,老先生,你现在呢,是需要我的,最好对我稍微客气点,是吧?”

    张定边瞧着柳淳,轻轻一笑。

    “行!臭小子,老夫算是看透了你的德行,不过你觉得老夫什么都不是了,对吧?我让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说着,老头从怀里拿出一面紫金的令牌。

    上面有六个字“通微显化真人”。

    柳淳大为惊讶,“这是什么玩意?”

    张定边嘿嘿冷笑:“不是什么玩意,是陛下给老道的封号,让我总揽武当道宫,还准许我随时入宫面圣……”

    “等会儿!”柳淳怪叫道:“不对啊,你原来不是说,要当和尚吗?把头上的烦恼丝给剃了,怎么又当了老道了?”

    张定边哼了一声,“你管得着吗?老夫是想当和尚就当和尚,想到老道就当老道!我想进宫,谁也拦不住!我想收拾你,才不会管你小子是什么人呢!”

    话音刚落,张定边挥拳就砸,一边打还边骂。

    “兔崽子,这么快就想踩到老夫的头上了,你做梦去吧!只要有老夫一口气,你小子就别想翻天!”

    ……

    柳淳算是领教了姜是老的辣,朱元璋处死了蒋,跟着他一起处死的锦衣卫,多达上千人,整个在京的锦衣卫,几乎被屠戮一空,只剩下小猫两三只。

    而且通过审讯晋王,朱元璋终于知道,貔貅卫中的叛徒是谁了!

    此人姓葛,叫葛金,原来是张士诚手下的降将。

    他背叛故主,投靠了老朱。

    朱元璋招募他进貔貅卫,本是监督吴地的张士诚旧部,等后来天下安定,调遣他北上太原。

    结果葛金跟晋王搅在了一起。

    而且又是葛金介绍晋王跟毛骧认识,从而将锦衣卫拉到了晋王这边。

    这个老货,积极奔走,替晋王拉拢朝臣,不断谋划。刺杀太子的计划,此人出力颇多!

    就在朱被抓之前,葛金消失不见……究竟他替朱做了多少事情,拉拢了多少人,几乎成了谜团。

    愤怒的朱元璋,再也遏制不住了。

    凡是跟晋王有交往的勋贵朝臣,一个也跑不掉!

    鹤庆侯张翼、普定侯陈桓、景川侯曹震、舳舻侯寿,并大将何荣等人,悉数被诛杀!要知道这些勋贵,虽然不是顶尖儿的几位国公,但手下的旧部也不在少数,牵连进去的人多达数千。

    这还不算完,老朱发现,有一封詹徽跟晋王朱的书信……这下子可气坏了朱元璋。

    别以为你死了,朕就没办法了。

    老朱立刻下旨,抓了詹徽的所有亲眷,另外詹徽担任吏部尚书多年,任用了不少自己的人。

    朱元璋彻底动了杀心,这些官吏,一个不能留!

    他思前想后,调左都御史赵勉担任吏部尚书,同时让杨靖接了左都御史。

    这俩人联手,开始清查百官。

    从勋贵开始,到文官体系,整个朝堂之上,风声鹤唳,不断有人被拿下,不断有人充军发配。

    至于皮场庙,已经堆满了人皮枕头。

    什么叫血雨腥风,什么叫血流成河!

    柳淳是彻底领教了。

    幸好他力主给太子报仇,老朱不会迁怒到他的头上,但是在这么一头老龙的脚下,谁都要战战兢兢。

    柳淳真的打算跑了,可他还没来得及行动,就有人抢了先。

    “柳淳,我已经跟陛下上书了,我要辞去官职,回家闭门著书!”蓝玉深深吸口气,“太子死了,我的心也就死了。过去我想庇护那些人,可我现在想想,太子殿下庇护了多少人?可当有人暗害太子的时候,又有几个人替太子出头?”

    蓝玉抬头瞧了瞧柳淳,颔首道:“你还算是有点良心的,可那些人呢?真是让人伤心,灰心,寒心啊!”

    “我不想留在京城了,我打算去凤阳闭门著书……不过再离开之前,我有件事情,要跟你小子说一下,那个我跟你爹已经商量好了……你猜猜,是什么事?”蓝玉笑眯眯道。

第291章 名师出高徒

    柳淳笑呵呵对视着蓝玉,“其实啊,我也有件事情,要告诉梁国公。”

    蓝玉笑道:“是关于我女儿的。”

    “巧了!我也是!”

    “什么?”蓝玉大惊,继而大喜过望,忍不住去拍柳淳的肩头,得意非常,“好啊,你小子总算开窍了,要我说,你们就是天造……”

    “等等……”柳淳晃动肩膀,躲开了蓝玉的手,笑道:“我的意思是这段时间住在贵府,跟令爱耳鬓厮磨,不免……”

    “不免有了感情?私定终身?”蓝玉大方笑道:“我是武人,没有那么古板的,你们做了什么事情,我都不会怪罪的,只会成全你们!”

    “那就多谢了。”柳淳眨眨眼,突然道:“我们有了成果……很具体的那种……你懂的!”

    这话说完,柳淳撒腿就跑。

    三秒钟之后,蓝玉暴跳起三尺高!太阳穴上的青筋像蚯蚓一样凸出!

    “柳淳!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蓝玉像是发疯似的追出来。

    奈何柳淳跟张定边学功夫,武术没见多厉害,动作倒是够快的,已经越墙而走,逃之夭夭!

    “兔崽子,逃得了和尚逃不了庙,本爵不杀了你,我的名字倒着写!”

    蓝玉是真的气疯了,他从房中取出宝剑,也不叫家丁,就往外面追。很凑巧,发现蓝新月提着两只老母鸡走了进来。

    “爹,你也在啊,正好,有鸡汤喝!”

    “什么叫我也在?合着我成了外人了?这是蓝府,是我的家!”蓝玉眼睛都冒火了,“臭丫头,你跟我说,你在家里,都干什么了?”

    蓝新月见老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她也懵了。

    “爹,你先是远征,接着又协助查案子,到处抄家,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好容易回来,就不能和和气气的?”

    “不能!”

    蓝玉大声怒吼,“臭丫头,你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我问你,你都干了什么?你把蓝家的脸丢到哪里去了?”

    瞧这话说的,好没有道理。

    咱蓝大姑娘哪里受得了!

    “爹,你怎么回事?发疯咬人啊?”

    “你才发疯呢!”蓝玉气得脸都青了,“我问你,你跟那个臭小子,干了什么好事?”

    “好事?”蓝新月想了想,还真干了好事情,一件天大的好事情!本来想告诉老爹的,可他这副样子,真是懒得费吐沫。

    “你问我干什么,去书房瞧瞧,不就知道了!”

    “书房?难道……”蓝玉不敢想了,莫非说自己当了外公了?额,呸!什么外公,本爵才不认呢!

    柳淳,你个兔崽子,要真是这样,我把你弄到秦淮河,淹死你个小混蛋!

    蓝玉气冲冲,到了书房,四下里观看,怎么什么都没有啊?

    “藏在哪了?哪去了?”

    蓝新月抱着肩膀,很无语道:“不就放在桌上,你傻了?”

    “桌上?哪有啊?”

    蓝玉扫视了三遍,也没有孩子啊……难道他们俩生下个鬼不成?倒是柳淳那小子狡诈如妖孽,他能生出什么玩意来,还真不好说!

    正在蓝玉四处寻找的时候,蓝新月忍不住了,冲过来,抓起文稿,塞到了蓝玉的怀里。

    “不就在这吗?”

    “啥!”

    蓝玉的脑袋都空白了,迟愣了十秒钟,这才把目光挪到文稿上面。

    “常氏兵法。”

    没错,是他要写的,再往下看,“蓝玉著”也是他写的,问题是他就写到了这里……蓝玉瞧瞧翻开,后面密密麻麻,都是蝇头小楷。

    蓝玉揉了揉眼睛,一行一行看下来,越看越惊讶,嘴巴越张越大!

    等看了十几篇之后,竟然忍不住赞道:“好啊,写的真好!这才是武人该读的……”

    见老爹一副如获至宝的样子,蓝新月大喜:“是柳郎那些日子闲着没事写的!”

    “柳淳写的?那,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我看过哒!”蓝新月理直气壮道:“我从头到尾都看过了,好些还能背下来呢!柳郎就是有学问,比你强多了!”

    蓝玉讪讪笑笑,他是不如柳淳有学问,这个杠不用抬!

    问题是……你们俩好几个月,就这个具体成果?

    丫头啊,你怎么就不能勇敢点?

    蓝玉突然很后悔!

    蓝新月瞧爹一副奇怪的样子,忍不住怒起来,“你是不是听了什么谣言!爹,你把女儿当成什么人了?”这回轮到蓝新月发飙了!

    “好啊,别人胡说八道也就算了,你这个当爹的,还编排自己的女儿,你怎么那么狠心啊?我能干什么?表哥常茂也住在府里,陛下的眼线天天过来,我还能干什么?你说啊?”

    蓝新月趴在蓝玉怀里,狠狠敲老爹的胸膛,蓝玉疼得龇牙咧嘴,不停苦笑。

    “丫头啊,爹多希望你能干点什么啊!你现在也老大不小了,这么拖下去,算什么啊?”

    蓝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丫头哄好了。

    “唉,我原打算是请旨去凤阳闭门著书的,现在书写好了,我闭门就行了。只是爹放心不下你啊!”

    蓝新月翻着眼皮,气鼓鼓道:“你怎么舍得放弃权位?好好的梁国公,不当了?”

    “唉!”

    蓝玉再次哀叹,“太子殿下死了,晋王也被赐死在宗正寺,陛下立了太孙……爹这心里多一半都空了。姐姐嘱托我,照顾那些老部下,辅佐太子登基,可,可太子死了,我,我对不起姐姐和姐夫啊!”

    蓝玉眼圈都红了,多了不起的汉子,都有弱点在。

    蓝玉虽然没有像沐英那样,活活哭死,可也悲痛欲绝。

    他跟太孙朱允之间,虽然有师徒之名,教过朱允弓马骑射,但两个人就是亲近不起来。

    不得不说,被柳淳改变最彻底的,就是蓝玉。

    当初柳淳鼓励他以名将为努力的方向,蓝玉还真老老实实做了。

    可做下来的结果,让蓝玉哭笑不得。

    他好像有点像徐达了……难道名将最后的归宿都是平庸吗?

    “反正我是身心俱疲,想找个地方,缓一口气。丫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吧?”

    蓝新月仔细瞧了瞧老爹,突然发现,自从太子死后,老爹的鬓角居然多了不少白发,似乎一夜之间冒出来似的!

    “爹!我,我跟着你,在你身边,照顾你。”

    “行啦!”蓝玉不耐烦摆手,“别是没用的,你在我身边,非把我气死不可!反正我跟柳三打招呼了,也算有了父母之命,再加上媒妁之言,你们俩就能成亲了,这座府邸算是我给你的嫁妆,就这么定了。”

    ……

    说是心灰意冷也好,说是急流勇退也罢!

    梁国公蓝玉离开了京城,比他还早一步的是宋国公冯胜,此老原来就是在凤阳闲居,此刻回去,也在情理之中。

    整个京城,老一波的国公当中,只剩下信国公汤和,不是老汤不愿意走,而是朱元璋不放!

    太子的死没有掀开是一回事,掀开了,牵连了那么多人,又是另一回事!

    兄弟相残,让朱元璋格外受伤,他没当好这个爹啊!人失落的时候,就需要朋友安慰,能跟老朱交心的,也就剩下汤和了。

    老爷子隔三差五,进宫跟老朱下棋聊天。

    朱元璋也有意栽培朱允,他把许多常规的政务都交给了朱允处理,真希望这个孙儿能快点长大成熟!扛起江山的重担。

    “耽搁了差不多一年了,也该动起来了。”

    朱元璋淡淡道:“允,立刻传旨,召见刘政、龙镡、汤怀等太学生,朕要在奉天殿,给他们封官!”

    朱允略微迟疑,“皇祖父,要封什么官?他们这些人,不是科甲正途,怕是难以服众啊?”

    “哈哈哈!”老朱朗声大笑:“不是科甲正途怎么了?你皇祖父还是个农夫呢!这帮人都是柳淳调教出来的,也算是你的同门师兄……你跟他们多亲多近,日后变法大业,还要指望着他们去推动!”

    朱允吸了口气,作为一个已经十六岁的少年,他丝毫不觉得变法是最紧要的事情。

    要说真正需要解决的,首当其冲,就是藩王!

    他还记得,朱就试图造反,幸好有蓝玉冲到了军营,消弭了祸端,可还有那么多藩王,尤其是雄踞北平的燕王朱棣!

    假如他想造反,没有人能拦得住吧?

    还有,自己的师父,师兄……他们究竟会站在哪一边?谁又能说得清楚!

    朱允忧心忡忡,却不敢显露出来,他还是要全力做好祖父眼中的乖孩子,一切等着大权到手,再做计较!

    “先生,弟子们拜见先生!”

    上百位在京的太学生,悉数聚集到了柳府,即便柳淳的书房够宽大,也容纳不了这么多人,多一半都在外面,可即便受着日头的暴晒,他们也甘之如饴。

    汤怀笑嘻嘻道:“师父,这次陛下特别恩遇,破格提拔,让弟子们去各地推动变法,弟子就接了凤阳知府的位置。”

    柳淳大吃一惊,“知府?当初我才混个同知啊!”

    汤怀憨笑道:“师父,弟子不算什么,刘兄可是接了浙江的右布政使啊!”

    柳淳转向刘政,发现这小子笑得很矜持,居然是真的!

    柳淳没有丝毫的高兴,反而抱住了脑袋。

    真是破格提拔啊,老朱,你到底弄啥咧?

第292章 朱高煦的胜利

    这些太学生,虽然早就得到了七品冠带,但是骤然让他们牧守一方,去当父母官,一个个还难免惴惴不安,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

    一起涌到柳淳这来,就是想讨个定心丸。

    “师父,你说该怎么办吧?大家伙都等着呢!”汤怀笑嘻嘻道,他毕竟正式拜师,比起其他人更亲密一些,故此胆子也够更大了一些。其余的人眼巴眼望着,等着柳淳的指点。

    说起来他们是幸运的,因为参与变法,被老朱提携,平步青云。

    可在另一个角度,他们又是不幸的,因为加入了新法的阵营,朝中的老臣前辈,尤其是科甲正途出身的官吏,都鄙夷他们。

    这里面有学历的问题,也有变法之争,总之,各种情绪交织,没有人愿意带着他们玩。

    就好像年轻的狮子会结伴捕猎一样,这帮小菜鸟也都自动自觉抱成了一团,他们很清楚,团结起来,或许会死,不团结,那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先生,我们都是您教出来的,给我们点指点吧?”

    柳淳淡然一笑,“你们想要指点,也罢……我带你们去一个地方,等看过之后,或许你们能有所领悟。”

    柳淳招呼着一百多人,呼啦啦向城外而去。他的举动,可没有瞒过宫里的老朱,锦衣卫虽然半残了,但老朱手上还有力量,那就是太监!

    尤其是捕鲸成功之后,太监手里多了一条财路。

    有了财路,就能扩充队伍,为了办事方便,老朱从锦衣卫里,拨出两个百户兵马,交给了太监。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东厂前身,只不过朱元璋严守不许宦官干政的规矩,他授予权力,给予人员,只是在私下里运作,范围仅限于京城。是绝不会让太监到处狐假虎威的。

    可即便如此,对于太监来说,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他们不光是在宫里打扫卫生那么简单,已经变成了天子的耳目,无疑权力地位,都大大提升。

    朱允当下每天陪伴在朱元璋身边,爷孙两个几乎形影不离。太监来送信,朱允正在看奏疏,他突然顿了一下,而后几乎低头阅读。

    他的小动作,没有瞒过朱元璋,等太监下去之后。

    老朱轻笑:“允,你觉得皇祖父给你挑的师父如何?”

    朱允放下手里的奏疏,忙道:“先生心思机敏,年轻有为,的确是当世少有的贤才,孙儿获益匪浅!”

    朱元璋不以为然,“可皇祖父看来,你怎么有些忌惮……或者说,是害怕?”

    朱允脸色骤变,他忙到老朱面前,深深一躬,然后道:“孙儿才疏学浅,国政又如此繁重,孙儿唯恐辜负了皇祖父的希望,故此战战兢兢,还请皇祖父见谅!”

    老朱深深吸口气,凝视着朱允……乍看之下,这孩子给朱标年轻时候,一般不二。这也是老朱为什么很快立他为太孙的原因所在。

    可每日在一起,渐渐的朱元璋发现,朱允和他爹还是不一样的。

    朱标的仁厚宽宏背后,是强烈的自信。

    可朱允呢,处处谨小慎微,明显有些底气不足,表现出来的就是疑心和猜忌……老朱也猜得出来,或许跟朱允的身份和年纪有关。

    “唉!”

    老朱轻叹口气,“皇祖父励精图治,本想给子孙留下一个太平天下……可柳淳带着数百太学生,在长沙府清查了一遍。不得不说,各种乱象已经出现了苗头。皇祖父定下的治国之法,似乎也有所不足,必须拾遗补缺,甚至改弦更张……这就是力主变法的原因所在!”

    “既然要变法,就要有人才!相比起满朝旧臣,变法能依靠的人不多,柳淳算一个,还有就是这些年轻的官吏。算起来他们也是你的师兄,有这层情分在,他们会忠心耿耿,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一个英明的天子,必然是战略大师……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这九字真言,就是夺得天下的秘诀。

    如今朝廷想要变法,就要弄清楚敌我。变法最大的敌人,就是庞大的士绅集团,不管是汉唐的世家门阀,还是两宋的寒门地主,一脉相承,根深蒂固。和如此强悍的对手交锋,没有强大的左膀右臂,是根本做不到的。

    柳淳是个少年英才不假,但光靠他还有那些太学生肯定不行。所以老朱没有动蓝玉和冯胜,而是准许他们暂居凤阳。

    这就是留下两个暗子,他在日,能推动变法,不需要勋贵帮忙。可若是他不在了,还可以借助勋贵的力量,抗衡文官士绅。

    老朱很清楚,这些勋贵当中,以蓝家和常家为主,他们跟朱标都非比寻常。

    朱元璋很希望太孙朱允能跟这些人多亲多近,成为天然的盟友。哪怕他死了,朱允的龙椅依旧安稳,变法依旧能够推动下去。

    奈何朱元璋渐渐发现,事情和他想的不太一样。

    太孙跟蓝家和常家,怎么都亲近不起来。

    而且蓝玉请辞,朱允连句话都没替他讲……蓝玉是常氏的舅舅,可问题是常氏也是朱允的嫡母啊!

    老朱又忍不住想起,前些时候,晋王朱被押解到了京城。

    他也曾询问朱允的意思,朱允跟他讲,天家颜面要紧,晋王又是皇祖父的嫡子,不宜明正典刑,还是要留个全尸。

    朱元璋当时同意了,还觉得孙儿替自己着想,十分孝顺。

    可再回头想想,又觉得不妥……祖父再亲,总不能超过父亲吧?那可是杀你爹的凶手,岂能轻易放过?

    若是换成嫉恶如仇的,一定会要求明正典刑,哪怕会弄得皇帝不快,也在所不惜。

    朱允这个孩子,是太小心谨慎了,还是……老朱不敢想下去了。

    说实话,短短的两三年时间,先是临安公主,接着是汝宁公主,然后是潭王,太子,还有晋王!

    哪怕子女再多,也架不住一个接着一个死去,而且死的又是那么惨,几乎没有善终的,哪怕是铁石心肠,也会破碎不堪。

    用不着仔细观察,就能发现朱元璋比以前明显老了许多,鬓角的头发都白了,原本笔直的背部,也出现了弯曲。

    表面上如此,而精力更是大不如前,他处理国政的时候,常常会莫名其妙地出神,不复昔日的果断明快。

    任何人都会衰老,朱元璋也不例外。

    他多希望太孙能快速成长起来,顺利继承皇位……老朱不敢想象,以他现在的情况,还能不能经得起一场天崩地裂的变故了!

    出神半晌,朱元璋突然道:“备车,你不要忙了,陪着皇祖父出去,我们亲眼瞧瞧,那小子要玩什么花招!”

    朱允乖乖答应,他服侍着祖父,上了马车,悄悄出宫。

    马车径直赶到了码头,在这里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

    因为一个持续了很长时间的争论,今天终于要有一个结果了。

    燕王二公子朱高煦跟周王朱,关于鲸的问题,吵得不可开交……柳淳曾经让他们亲手解剖,可光是解剖一头鲸,也说不清楚。

    而且很多在京的读书人,也加入其中,他们遍寻古籍,佐证自己的观点,基本上都坚持认为,鲸就是大鱼!

    朱备受鼓舞,可随着捕鲸的增加,一头头的鲸鱼被切开,朱也不得不动摇了。

    鲸的确跟普通的鱼,是不一样的!

    除了没有鳞片,没有鱼鳃之外,包括心脏器官,都跟鱼相去甚远。

    “五叔,你总是拿古圣先贤说事,我想问你,哪位圣人抓了这多鲸,哪位圣人亲手剖开过?他们都没做过,凭什么说他们讲的就是对的,为什么要相信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古书?”

    朱绷着一张脸,冷哼道:“别得理不饶人,我还是不信!”

    “那今天就让你心服口服!”

    朱高煦对着码头上的船工大喊:“准备怎么样了?”

    “请二公子放心,今天抓的是一头母的,肯定能成!”

    “好!赶快动手吧!”朱高煦大笑道:“我要让五叔无话可说!”

    工人熟练切开鲸厚实的皮肤,像庖丁解牛一样,把这头庞然大物的秘密,展示给所有人。

    柳淳带着门人弟子,就在远处看着。

    浓烈的血腥气,很刺激鼻孔。

    但大家伙什么没见过,早就不在乎了。

    汤怀凑到柳淳的旁边,笑嘻嘻道:“师父,你说二师兄能赢不啊?”

    柳淳还愣了一下,才知道他嘴里的二师兄就是朱高煦!

    柳淳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希望你们能看出一点门道,领悟科学的本质!”

    就在这时候,鲸鱼的腹部完全切开,工人翻了半天,抱出了一头已经死亡的小鲸鱼……朱高煦顾不得满地的血水,撒腿跑过去,就连朱也吃惊地跟过去。

    朱高煦看了又看,终于得意道:“五叔,这次你服气了吧?鲸是胎生的!和鱼不一样!”

    朱哑口无言,争了这么长时间,他这是一败涂地了。只能气得甩袖子离开,朱高煦得意大笑。

    “你们要仔细找找,没准还能找出龙涎香呢!”

    在半个时辰之后,果然有人捧着黑乎乎的东西,冲朱高煦大喊:“二公子,真的有啊,是不是这玩意?”

    他们这边欢声笑语,远处的马车上,朱允却脸色苍白,摇头道:“这,这未免太残忍了!”

第293章 朱元璋要造福家乡

    “身为一国储君,连一点血腥也见不得?何以执掌万里河山,又如何杀伐果决?”老朱幽幽道。

    朱允额角见汗,明显害怕了,慌忙伏在马车之内,急迫道:”孙儿,孙儿无能,让皇祖父失望,孙儿请皇祖父责罚!”

    朱元璋看了看他,叹口气,“老百姓常说隔辈亲,朕怎么会舍得责罚你?”

    “孙儿谢皇祖父!”

    “但是……”老朱语气一变,骤然道:“你从小锦衣玉食,长于宫中,身边尽是妇人阉竖。此等之人,最无胆魄,不足与谋。昔日朕让梁国公教导皇孙武艺,你学的如何?”

    朱允越发尴尬,只能老实道:“回皇祖父,孙儿资质平庸,武艺平平!”

    “唉!”

    老朱叹了口气,“是朕一时疏忽啊,从明天起,你要随着朕学习拳脚。还有……你的心性也要改一改,不能光是老实善良,要学着从帝王的视角,俯视天下。每做一件事情,都要先想想,对天下苍生如何?对江山社稷如何?想清楚了就一往无前,不要忧谗畏讥,也不要踟蹰不前……”

    想当初,面对儿子们,老朱还能让他们去凤阳,体察民情,了解百姓疾苦。可到了朱允这里,一来是时间不允许,二来也生怕再出意外。

    朱元璋只能不断耳提面命,谆谆教导。而朱允则是不停点头,可有些事情,不是光听一遍就能知道怎么做的,也的确令人为难。

    倒是那帮即将牧守一方的小菜鸟,目睹眼前的这一幕,纷纷若有所思。

    刘政思忖道:“所谓鲸者,古书皆言乃大鱼也,到了今日,方知古人之大谬!由此可见,先生告诉我们,真正的学问是脚底板走出来的,不是读书读出来的,真乃至理名言!”

    汤怀笑道:“别急着拍马屁啊,你们想过没有,弄清楚这玩意和鱼不一样,有什么用处?”

    龙镡大笑,“用处多了,先生说过,当我们的知识拓展之后,新的财富就会随之而来。”

    刘政就说道:“没错,弄清楚了鲸的情况,研究明白习性,就可以组织船队,大举捕捉!”刘政笑道:“先生,弟子接了浙江右布政使,正在发愁,如何开局!先生觉得,从鲸做文章,如何?”

    柳淳欣然点头,“很好,推动新法不止要除弊,还要兴利,让百姓看到实惠。鲸的油水,的确是不小啊!”

    还有几个被分派到沿海州县的学生,大家凑在一起,就像在长沙府那样,开始讨论起来,究竟怎么做这一篇文章!

    首先呢,捕鲸能带来丰厚的鲸油,鲸油能用来照明,据说秦始皇的陵墓里,就用鲸油充当燃料,点燃长明灯。

    毫无疑问,鲸油的价钱差不了。

    其次呢,鲸肉或许不好吃,但架不住便宜啊!而且量也够大,一头鲸,能抵得上几百上千只大肥……豚!

    把鲸肉用盐腌制,就可以向各地出售,甚至能贩卖到海外获利。

    另外像皮啊,骨头啊,筋膜啊,全都有用处。尤其是筋可以用来熬胶,一头鲸能抵得上多少头牛?

    而且牛是用来耕田的,不能随便宰杀,如果用鲸取代,对老百姓也是好事情啊!

    最后,哪怕是最后剩下的内脏,粪便,也能用来肥田!

    越讨论,刘政就越是兴奋,最后简直手舞足蹈了。

    “浙江是七山二水一分田的地方,由于盛产生丝,还算富足。可人多地少,摊到百姓头上的田亩有限,更有许多大户兼并土地,种植桑树。虽然桑田比农田收获要高,但百姓过日子,离不开粮食。捕捉巨鲸,等于给百姓又找了一条财路,吃饱饭也就不难了。”

    刘政是心满意足了,他已经勾画好了全盘计划。

    捕鲸只是个开头,等老百姓的收入上来,在民间的声望培养起来,他就推动清丈田亩……士绅地主肯定还要反对,但刘政不怕,你们想不想分享捕鲸的利润?想不想在捕鲸的庞大产业链上,分一杯羹。想做,就老实听话。

    这样一来,就能分化士绅,当然,什么时候,都会有最顽固的一些人,他们死活不愿意接受变法。

    到了那时候,就只有行霹雳手段了。

    这也是他从柳淳身上,学来的做事方法!

    柳淳在长沙就是这么干的,先争取民心,接着疏通商路,拓展财源,然后积极拉拢分化,争取一些骑墙派的支持,最后对顽固的保守派形成泰山压顶之势,一切也就顺理成章了。

    刘政的事情说完了,汤怀呢,他被分到了凤阳,可没有鲸鱼捕捉。

    “汤师兄,你又准备怎么破局呢?”大家伙都好奇询问。

    汤怀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山人自有妙计!”

    正在他臭屁呢,朱高煦换了一身新衣服,洗净了血水,走了过来,他挥拳就给汤怀一下子。

    “四师弟,你装什么大瓣蒜,师父还在这呢!有什么屁,赶快放!”

    汤怀狂翻白眼,要是我能打过你,早把你屁股打开花了!

    “既然二师兄问了,我就只能说了……凤阳土地贫瘠,又时常遭遇水灾,蝗灾,民生困苦。说句实话,想要治理好凤阳,并不容易!”

    朱高煦不爱听了,“别磨磨唧唧的,捡重要的说!”

    “要说凤阳有什么优势呢?这些年来……”汤怀顿了顿,才压低声音道:“这些年啊,陛下不断迁居豪强,又不断发配官员,另外呢,还有不少勋贵都暂居凤阳。我盘算着,凤阳的读书人,差不多是整个大明,仅次于京城的了。至于其他行业的能人,更是不计其数,简直是个人才宝库啊!”

    汤怀笑嘻嘻讲着,柳淳眼前一亮,他很欣慰,显然一些学生们已经领会了他的想法。要想治理地方,就要知道优劣所在。

    凤阳除了出了个朱元璋之外,其他各个方面,都是很糟糕的。

    土地也不肥沃,物产也不丰饶,淮河还时不时泛滥,这还不算什么,凤阳还有一大堆的刺头儿,别说小小的知府,哪怕去个王爷,都摆不平……说实话,要治理好这么个地方,的确不容易。

    当得知汤怀被任命为凤阳知府,柳淳还替徒弟捏了一把汗。

    可听到汤怀的想法之后,柳淳大喜过望。

    “你是准备利用凤阳的人才了?”

    “师父高见!我盘算着,整个变法要推进,也不能光靠着师父在京办学……我打算在凤阳大兴教化!主要培养算学人才,我听说啊,有不少官员,喜欢到绍兴请师爷,说绍兴人聪明,会算计,文笔也好!我琢磨着,凤阳人也不差什么啊!我有个志向,就是在若干年后,凤阳的账房,天下闻名!凤阳的学子,到哪里都能被人高看一眼!”

    “好志向!”

    柳淳轻笑,“可是凤阳的人才之中,不少是犯官,你用他们来培养人才,陛下能答应吗?”

    汤怀陪笑道:“师父,我也是没办法,就只能赶鸭子上架,来个先斩后奏!我估计啊,有我叔祖在,他老人家帮着美言几句,或许能行……对了,我还想请师父帮忙疏通,让宋国公和梁国公也帮我的忙,最起码给弟子撑撑场面,这样弟子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还没等他说完,朱高煦就飞起一脚,结结实实踢在汤怀的屁股上!

    “你摸摸自己的脸皮?让三大国公帮你!你怎么不直接跟陛下请旨,把太学搬去凤阳,那该多好啊!”

    汤怀差点被踢得摔倒,他挠了挠头,委屈巴巴道:“二师兄,我要是能说了算,不早就搬去了!”

    正在这时候,突然背后传来咳嗽之声。

    “太学是搬不得的,但别的可以商量!”

    汤怀,柳淳,朱高煦,还有刘政,龙镡,以及其他所有人,急忙闪目看去,发现朱元璋一身便服,笑吟吟走过来。

    “陛下,您来了?”

    老朱含笑,“你们讨论的热闹,朕在外圈听着,你们都没有注意!”

    柳淳忙道:“是臣等疏忽,请陛下责罚!”

    “不是疏忽,是用心了!”

    老朱走到了大家的中间,随意坐在石头上,瞧了瞧汤怀。

    “你小子还挺有主意的!就是胆子忒大了点!你问问你师父,他当初私自办学,还弄什么考试,朕怎么处置他的?”

    柳淳咧嘴苦笑,“我的学堂被陛下没收了,差点按谋逆的大罪,把我给办了!”

    “啊!”

    汤怀吓坏了,声音都变了,忙道:“那,那我不办了!不办了!”

    “不行!”朱元璋突然怒道:“朕的老家不能再穷下去了,朕的乡亲们,也不能四处给人唱曲要饭!”朱元璋恶狠狠道:“你小子必须让凤阳改头换面!不然朕就砍了你的狗头!”

第294章 朱允炆的舅舅

    老朱的突然驾临,非但没有打消热情,还能大家伙谈得更欢乐了。当初在长沙的时候,几乎每个人晚上,都是这样围坐在一起,不断抛出各种问题,然后寻找答案。

    这一次即将赴任地方,从一个太学生,变成牧守一方的父母官,而且还肩负着重任,几乎所有人都想把自己的构想抛出来。

    哪怕被嘲笑也没什么,至少要弄清楚可行不可行。

    在这些年轻人的心里,并没有那么多的成见,也不太在乎脸面。事情办好了,就有面子,办不好,还端着架子,那就是最让人瞧不起的穷酸!

    “陛下,臣在凤阳办学,也最多能赚点学费,安置一些人才,给年轻人一个出路……但说到底,凤阳的条件还是太差了,臣只能尽力而为。”汤怀又诉苦了。

    老朱看得明明白白,柳淳的这帮徒弟,都跟他一个无赖的德行!

    “你想要什么,是钱,还是人?”

    “钱……当然有人就更好了!”汤怀充分发挥了不要脸的劲头儿,“陛下,臣在凤阳办学,最担心的就是年轻人家中困苦,出不起学费,臣觉得陛下是不是该替家乡的百姓,做点事情,比如拨一点开销?”

    老朱哼了一声,“这样吧,户部是没钱了,从皇家银行朕的分红出,每年给你三十万贯。”

    “臣代凤阳父老乡亲,叩谢陛下天恩!”

    他也不顾地上的泥土,直接趴在地上磕头。

    柳淳却幽幽道:“汤怀,钱不能白拿,你说培养账房,那也太狭隘了。凤阳的问题在于淮河,淮河的问题是治水!你在凤阳办学,索性就增设一个工程科和一个水利科,别忘了,你的祖师爷,可是治水的高手!陛下在这里,请求陛下在工部拨点人给你,或是三年,或是五载,你们拿出一个治理水患的方略出来。等水患治理好了,凤阳作为南北交通的要冲,想要发展起来不难!”

    汤怀的脸愁成苦瓜,“师父,你这是给弟子出难题啊,弟子哪有把握……这水患千百年来,都没人能治理,弟子何德何能……”

    “闭嘴吧!”

    朱元璋打断了师徒的对话。

    “当朕听不出来?你们俩一唱一和,不就是想从朕手里要人吗?还是那句话,人,朕给了!钱,朕也给了!看不到成效,朕就砍了你们俩的脑袋!”

    柳淳这个冤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就算灭九族,也牵连不到师父啊!

    老朱才不管呢,他觉得凡是坏事,都是柳淳的坏水,要不是跟着他,汤怀那么老实的孩子,怎么会学得如此鸡贼?

    这就是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

    不过说起来,柳淳教坏了这么多人,为何太孙就教不坏呢?

    老朱也挺无奈的,他把朱允叫了过来。

    面对着一大群人,朱允的手下意识握紧,显得有些紧张局促,他很不喜欢被人包围着的感觉。也不喜欢码头的嘈杂和空气里似有若无的血腥和臭气,他觉得这就是下里巴人喜欢的地方。

    真不知道皇祖父身为天子,怎么会喜欢这种地方!

    “柳淳,捕捉巨鲸,可危险吗?”老朱的目光,盯着远处堆积如山的鲸肉,来了好奇劲儿。

    “很危险。”柳淳并没有否认,“这段时间出海,已经有两艘船只沉没,有十多人葬身大海。”

    朱元璋皱着眉,沉吟道:“死者的家人抚恤了?”

    “全都抚恤了,每人赔了100贯。另外准许他们的家人亲属两个名额,充当水手船员。百姓们虽然悲伤,但都基本满意,水手的补充也十分顺利。”

    听到了这里,太孙朱允忍不住了。

    “先生,海上风浪滔天,生死难料,既然有亲人死在了海里,为何还要送其他亲人出海?难道他们不怕死吗?万一再出了意外,岂不是悔之晚矣?”朱允真是理解不了,他站在码头边,看着茫茫的江水,就惶恐不安。

    若是到了海上,只怕会更加可怕一万倍。

    难道会有这么多不怕死的人?

    想不通啊!

    “殿下,出海捕鲸,危险重重,但收获也不算少,只要能够捕捉到,就能拿到20贯以上的工钱。一次出海,差不多就是一年种田的收获。而且除了工钱可观之外,目前码头上,处理鲸之后,剩下的杂碎,可以由船员家属运走。这也很吸引人啊!“

    朱允皱着眉头,剩下的?

    “就是那些臭烘烘的……东西!哪能有什么用啊?”

    柳淳笑道:“殿下,鲸的粪便可是极好的肥料,施肥之后,一亩地至少能多产三斗粮。殿下或许不知道在三斗粮能干什么!朝廷每亩田的田赋是三升三,多产三斗,就意味着老百姓不但能支付田赋,还能结余两斗六升的粮食……以往家里只能和稀粥,这时候就能吃干的。如果能勒紧裤腰带,再咬牙节省一点,就能送家里的孩子读书……若干年后,或许就能考上功名,从此改换门庭,跻身上流。”

    柳淳耐心说着,侧耳倾听的人,不只是朱允,包括其他的弟子,也都格外凝重。

    “所谓升斗小民,计算的就是这点事情,说小吗?的确不大。可若是推及千千万万的黎民百姓,让每人家里多一斗粮食,多一块肉,那就是惊人的数字。”柳淳笑道:“殿下问,为什么海上风险那么大,还要出去搏命?不出去不行啊,坐在家里,是要饿肚子的。要养家活口,要完粮纳税,儿子娶亲,女儿出嫁……哪一样不要花钱?”

    柳淳顿了顿,又道:“陛下采纳臣的建议,推动变法……为的就是让税赋负担公平一些,百姓少负担田赋徭役。让那些有钱的大户,多出人,多出力……当然了,也不是多出,只是不再给他们优待免除,让他们跟升斗小民一样,一起负担责任,一起为了朝廷效力!这是所有大明子民都应该做的。”

    ……

    从一点肥料,谈到了变法,柳淳所讲,丝丝入扣……学生们频频点头,甚至有人把柳淳的话奉为圭臬。

    他们当父母官,就该用父母的心,去看待治下百姓。

    何为父母之心?

    不就是让子女能吃得饱一点,穿得暖一点,不要受委屈,不要被欺负……能做到这些,就是一个好官了。

    柳淳借着鲸,给学生们上了两堂课。

    第一堂叫做科学,鲸到底是什么,不能光靠古书记载,也不能仅仅凭着一双眼睛……必须通过实验,仔细对比研究,才能拿出结论!这一点和柳淳鼓励他们,遍走长沙的乡村是一个道理。

    至于第二堂课,则是围绕着捕鲸的民生经济课!

    改革变法,富国裕民,所有的道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摆在了面前!

    朱元璋听到格外满意,说实话,柳淳这小子虽然一肚子鬼点子,奸诈油滑,但在关键的问题上,心摆得比谁都正!

    这一点太难能可贵了,但愿这小子能一直这么想,或许朕百年之后,他就是国之良相!

    “允,你爹就是看到了民生艰难,才力主变法,朕如今的做为,也是在完成他的遗愿。你身为大明的储君,更要心中有数才是。”

    朱允深深一躬,“皇祖父教诲,孙儿谨记于心!”

    老朱见孙儿谦卑恭顺,也就不说什么了。

    弟子们外放做官,柳淳没有拉帮结派,而是谆谆教诲,让朱元璋颇为受用。在回去的马车上,朱元璋笑道:“朕给你挑的师父,还算不错吧?”

    “回皇祖父的话,师父果然不同寻常……只是大明百姓,何止千万,要让每一个人都安居乐业,只怕不容易啊!”

    “的确不容易,朕几十年,宵衣旰食,殚精竭虑,依旧有太多的百姓,生活艰难,甚至食不果腹,所以变法必须尽快推行下去!”

    朱元璋来了严厉的劲儿,他火速下令,南直隶,浙江,湖广等财赋重地,要立刻清丈,不许拖延。

    在应天府,负责清丈的正是龙镡!

    他走马上任,第一时间,就下去摸清情况,而且还鼓励百姓告状,近些年来,有人巧取豪夺,侵占百姓田产,只要上告,一定严查到底。

    放告的牌子立出去,连着三天,竟然没有一个人来告状!

    衙役们都想看这位年轻大人的笑话。

    毛嫩了不是?

    你让他们告,他们就敢告啊?

    龙镡似乎早有预料,他也不在乎,只是换上了草鞋,戴着斗笠,亲自去乡下,一个村子一个村子走访……半个月后,终于有百姓递上了状纸。

    第一个被告的人,就是太孙的舅舅……吕平!

    龙镡苦笑,莫非要师兄弟相残吗?

第295章 求上门

    柳家的门槛不算高。三爷虽说是锦衣卫的副手,可如今锦衣卫已经彻底废了,老人被杀的差不多了,新人也不给补充,缺的位置也不填满。

    三爷这个同知最大的作用就是每月去领并不丰厚的俸禄。

    不过好在柳家也不用靠着俸禄吃饭,三爷干脆关上门,过自己的小日子,把九成的心思都用在了开枝散叶,光大柳家门庭上面。

    至于仅有的那么一层,就是盯着柳淳,这小子可千万不能出事。

    自从太子殿下遭人暗算之后,三爷就像是魔怔了似的,挖空心思,保护柳淳的安全,生怕他有什么闪失。

    为此光是狗就买了二十多条,不管什么东西,先给狗吃,等半个时候之后,柳淳才能享受。

    “我这就是狗剩,对吧?”柳淳抱着肥肥的黑猫,无力哀鸣,他好像还不如这伙舒服呢!想吃就吃,想睡就睡,而且除了吃和睡,就不想别的了!

    人生何时能如猫生啊?

    柳淳发出了终极的哲学之问……三爷根本懒得搭理他。

    “臭小子,你别掉以轻心,我可告诉你,现在想杀你的人,绝对不比要暗算太子的人少……变法推开了,你动了多少人的荷包?人家能不跟你拼命吗!”三爷忧心忡忡道:“就说这南直隶应天府,高门大户,不计其数,宗室勋贵,各路的神仙,哪一个是好惹的?你说吧,这刚清查,就有人告吕家,这不是让人难做吗?”

    虽说锦衣卫半残,但一些消息还是瞒不过三爷,尤其是涉及到太孙的舅舅,那就更不一般了。

    “爹,这个吕平真是太孙的舅舅?我以前怎么听说吕家无后啊,只有吕氏一人,无依无靠?”

    说实话,吕氏的存在感的确太低了,低到让人都忽略了,她才是东宫事实上的女主人。

    “要说起来,吕氏也是书香门第啊!”三爷执掌锦衣卫,对很多旧事,还是有所了解的,他思忖道:“这个吕氏的父亲叫吕本,曾经是太常寺卿!”

    “哦!”

    柳淳一惊,“小九卿啊,不算小了?”

    “嗯,他在洪武七年的时候,因为督修庙宇,出了差错,有偷工减料的行为。完工之时,一个墙角塌了下来,来不及弥补,让上面逮了个正着。陛下怒气冲冲,就罚吕本在工地做苦役……他一个文人,哪里受得住,就此落下了病根,后来在洪武十年,病死了。”

    “洪武十年?”柳淳迟疑道:“据现在有十六年了,怪不得很多人都不知道!”

    “是啊,我听说是因为吕氏怀了身孕,陛下知道以后,特别加恩,才把吕本招回京城,可惜,他是个没福气的,刚刚官复原职,就病死了,也没有看到外孙出世!”三爷思量道:“吕本的确没有儿子,但以他的身份,尤其是陛下册立太孙之后,从同族过继个儿子,也是轻而易举的。谁敢让太孙的外祖父绝后啊!”

    听到这里,柳淳突然吸了口气!

    他一直以为,朱允跟文官比较密切,是因为师徒的因素,受到的教育使然。而吕氏一直以来,太过低调,让人忽略了她的身份背景,甚至还有人以为她出身贫寒,无依无靠呢!

    “照这么说……吕氏跟文官之间,很有可能早就彼此熟悉。陛下给太子选妃,也是有趣,文武搭配,干活不累啊!”

    三爷哼了一声,“什么文武搭配?太子的一颗心都在常氏身上,根本没有拿正眼瞧过吕氏。当年吕本被处罚,在烈日之下,背石头,搬砖块,一条老命都差点没了,太子殿下若是能替他求情,也不至于那么惨了。”

    柳淳轻笑,“若是再晚几年,太子没准就求情了,可洪武七年的时候,太子还年轻,我估计以他的性格,肯定十分讨厌吕氏,听说吕氏的爹倒霉了,他只会拍手称快!”

    三爷颔首,“你还真了解殿下,我打听过了,他当时的确有些不痛快,但后来经过常氏的劝解,太子还是替吕本说了情,而且因为心怀愧疚,太子存心补偿吕氏,这才有了太孙殿下!不得不说,常氏的确贤惠,是个好太子妃,只可惜,她跟殿下一样,死得太早了……”

    说到这里,柳淳想起来,之前常茂提到过,是常氏提携了吕氏,现在看起来,的确是真的。

    只不过要是就此认为吕氏感激涕零,把常氏当成恩人,那可就未必了!

    吕本之死!

    还有和文官的牵连。

    柳淳渐渐觉得,这个吕氏不一般。

    上次他跟常茂开玩笑,说看过宫斗文没有?

    现在想来,还真有点意思,常氏出身勋贵,吕氏出身破落文官家庭,常氏早早死去,吕氏的儿子成了太孙,笑到了最后……丫的,这不是甄传吗?

    想到这里,柳淳都下意识打了个冷颤。

    “爹,过去我好像疏忽了什么事情!”

    柳三瞧了瞧儿子,轻笑道:“你又不是神仙,能面面俱到……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些事情,锦衣卫会查的。我们虽然半废了,但还没有彻底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能翻盘,放心吧,锦衣卫没有那么容易被打倒!”

    朱标被暗害的时候,柳淳曾经怀疑过文官势力,但后来柳淳又犹豫了,道理很简单,目前文官虽然力量不差,但太分散了。

    太子死了。也难保他们会成为最大的受益者。相比之下,锦衣卫和晋王的组合,更让人信服。

    只是朱自我感觉良好,老朱根本无意立他为太子,而是直接选择了太孙……朱元璋和太子朱标的感情太深了……对了,这件事情谁能看的清清楚楚?

    吕氏!

    一定是吕氏!

    不管怎么样,她跟朱标耳鬓厮磨这么多年,一定知道!

    这世上的事情,有一个很简单的逻辑,那就是谁获益最大,谁的嫌疑就最大。

    到目前为止,太子妃吕氏把儿子推上了太孙的宝座,她就是未来的皇太后,当之无愧的大赢家!

    她绝对有嫌疑,那现在还差一个关键的人物,究竟是谁在帮吕氏做事,毕竟她一个妇道人家,没法联络百官,没法布局害人,必须有人替她奔走帮忙才是。

    只要找到了这个人,整个网就补起来了,或许太子之死的真相,才能浮出水面!

    柳淳猛地站起,在地上不停踱步,他曾经发誓,要替朱标报仇,灭了蒋九族,赐死晋王朱,柳淳并不觉得这件事情结束了。

    或许能从这个吕平身上,找出答案……那又是谁,把吕平给推出来的?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会不会背后还有一只大手,在针对吕氏呢?

    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还是分赃不均,他们闹翻了……柳淳的脑细胞快速燃烧,浑身的卡路里都沸腾了。

    愚蠢的晋王,曾经私自做过龙袍,他是个想当皇帝想疯了的人!

    锦衣卫利用了他,去暗害太子。

    而锦衣卫呢,或许也自作聪明了,他们不过是别人手里的棋子!

    其实稍微读一些明代的历史,就会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在明代,皇帝挨骂的最多,太监和锦衣卫,就没有一个好东西,甚至有人发疯咒骂,说明朝是最烂的一个朝代!

    可咒骂明朝的人,或许都忽略了一件最重要的事情,二百多年的明朝历史,没有唐朝的和亲,没有宋朝的岁币,更没有发生安史之乱一般的明显盛衰的分水岭。

    哪怕是土木堡之变,大明也挺直了腰杆,没有像北宋一样,抛弃故都,跑到东南偏安一隅。

    而且即便是天启朝,大明依旧能压着后金打,更不要说万历三大征了。

    所以纵观二百多年的明朝历史,这个帝国始终存在了一根打不断的脊梁,始终昂着高傲的头颅!

    从朱元璋开始,明代的皇帝还有一个规律,大凡被文官骂得很惨的,不愿意迁就文官的,基本上都能维持国势不坠!相反,越是信任文官,下场就越惨……而朱允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站在文官集团的立场上,加之吕家的身份,去扶持朱允,几乎成了最顺理成章的选择。

    柳淳渐渐理清楚了,此刻的他,就显得冷静沉着许多,心里也有了数。

    “少爷,太孙殿下来了!”

    家人突然进来送信,柳淳微微一惊。

    朱允怎么来了?

    他急忙出去迎接,见面之后,双方施礼,朱允显得忧心忡忡,急忙道:“先生,我舅舅他,他侵占了不少田亩,犯了国法,此事该,该如何是好?”

    柳淳颔首,表示知道了。

    “殿下,侵占田亩的情况,分成很多种,三千亩不算太少,可若是没有害人性命,也不至于死罪。臣会想办法周旋,请殿下放心就是!”

    朱允大喜,忙道:“多谢先生,外祖父家中,人丁稀薄,吕平是过继过来的,继承香火。他,他一直老老实实,不是为非作歹的人,先生一定要替他讲话啊!”

    柳淳点头,“殿下,臣一定照办,只是臣想请教殿下,为何不直接去……求陛下呢?”

    朱允的小脸垮了下来,为难道:“先生,我,我怕……皇祖父要知道我包庇吕平,会,会失望的。”

第296章 大义灭亲

    “殿下,其实你不用太担心的,圣人不会因为一点小事,就责备你。若是吕平真的没有太多的恶行,最多吃点苦头,也是给他一个教训。”

    跟朱允接触多了,柳淳越发觉得朱标的好……真的,朱标有时候也烂好人,但朱标从来都是自己扛,不惜跟老朱争吵,父子在宫里上演猫和老鼠的追逐赛,那也是稀松平常。

    可轮到了朱允这里,既想吃,又怕烫……当然了,这也跟他的处境有关系,毕竟他只是庶长孙,突然坐上了储君的位置,难免谨小慎微。

    其实朱允来找自己,柳淳还挺高兴的,至少有了拉近两个人关系的机会。

    在柳淳的心里,他一直藏着对朱标的愧疚……假如他能更积极诚恳一些,或许朱标就不会死。所以只要朱允不犯错,柳淳是愿意支持他的。这也是柳淳接了太孙之师的原因。

    “殿下,还记得去年的时候,提起士绅一体纳粮服役,就有人捅出了潭王的事情,还有人拿齐王、鲁王、秦王等人的证据,塞给太子殿下,其用意还是阻挠变法,臣担心这次是故技重施,以吕平为诱饵,逼着殿下站出来反对变法。”

    朱允微微迟愣,忙道:“先生,皇祖父一心推动变法,我怎么会反对,只是,只是我想请皇祖父网开一面。吕平他毕竟是外祖父的儿子,我,我不能看着吕家断了香火啊!”

    “殿下,臣斗胆请教,殿下以为,这变法究竟如何?是应该推下去,还是应该……缓一缓?”

    “当然是……”朱允停顿了一下,又道:“自然是要推下去的。”

    柳淳察言观色,已经看出了一些端倪,心中微微叹口气。

    “殿下,不如臣换个问题,你觉得我大明如今的当务之急是什么?假使有朝一日,殿下登基,殿下希望从哪里着手呢?”

    “这个吗……”朱允偷眼瞧柳淳,发现柳淳嘴角含笑,一副轻松自若的模样,他咬了咬牙,好歹我也是储君,干嘛害怕一个臣子!他问了,我就敢说!

    “先生,这些年来,皇祖父陆续分封藩王,镇守四方,这些藩王当中,多的佣兵数万,少的也有一万多人。他们盘踞一方,多有为非作歹。其中诸如潭王,荒唐无耻。晋王朱,更是大逆不道,谋杀亲兄,与野兽何异?另外齐王残暴,鲁王一心求取长生之法,在府邸烧铅炼汞,哪有半点藩王的样子!”

    朱允越说越生气,小脸涨得通红。

    自从成了柳淳的弟子,他还是第一次袒露心扉,虽然只有一丝一毫,但也比之前强多了。

    柳淳沉吟了一下,“殿下,纵观历朝历代,藩王的确弊大于利,如不加以约束,会成为国之乱源!”

    朱允大喜,“先生,你也这么看?”

    谁都知道,柳淳跟燕王和周王过从甚密,燕王三子还是他的徒弟,没想到柳淳竟然没有替藩王说话,真是让人意外。

    “殿下,臣提倡科学,自然不能说违心的话,尤其是关乎朝政大局……只不过陛下分封诸位藩王,让他们巩固边疆,也是为了江山考量,殿下要体谅圣人的安排。”

    朱允轻笑,“我一个小孩子,哪敢质疑皇祖父的安排……只是唯恐叔叔们不会把我放在眼里罢了。”

    柳淳越发觉得,朱允最大的毛病,就是不自信。

    “殿下,其实藩镇的问题,并不会成为难题。”

    “哦?先生有何高见?”

    柳淳轻笑,“高见谈不上,这一次的变法,其实是要触及千百年来的根基的!广度和力度,甚至要超过商鞅变法。如果能做成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必定国祚绵长!”

    自从秦汉之后,没有哪个朝代能超过三百年的轮回,但柳淳觉得,假如能顺利解决了内部问题,再向外面,不断扩充,打破魔咒,也不是不可能!

    “先生,你又是如何筹划变法的?”

    问出这个问题,朱允突然有点脸上发烧,他也拜师一段时间,竟然没有弄清楚先生的主张,实在是惭愧。

    “殿下,臣的设想是先清丈田亩,然后推动官绅一体纳粮服役,这样呢,就建立起一套公平的税赋体系。朝廷抛开士绅这个环节,直接向跟百姓沟通,说白了,就是让权力下乡!”

    柳淳倒是毫无保留,和盘托出,“权力下去之后,朝廷就可以建立起货币金融体系,把每一个百姓,都囊括其中……通过税赋征收,物资调运,把各地连成一体。修路,修桥,打破一个个的村镇,建立起统一的市场体系,形成彼此依赖的全国市场!”

    柳淳笑道:“做到了这一步,殿下就会发现,朝廷掌握的财富,会是现在的十倍,百倍之多!”

    朱允惊得目瞪口呆,“先生,朝廷要这么多钱干什么?”

    柳淳大笑:“殿下,还愁钱多的花不出去吗?建立学堂,让大多数的孩子读书,组建船队,开展海外贸易,编练士卒,治理水患……”柳淳一口气说了几十样,然后笑呵呵道:“殿下请想,假如这些事情都做成了,朝廷会有多大的力量,又会有多高的威望?到了那时候,藩王的问题,还会是殿下的心腹之患吗?”

    朱允还真没有仔细研究过柳淳主张的变法。

    他只觉得柳淳的本事也就算算算账,弄点稀奇古怪的东西,再有就是能不顾体面,往老百姓中间钻。

    皇祖父用他,也就是让他干点得罪人的事情罢了。

    可今天听完了柳淳的一番介绍,朱允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其实柳淳还是有货的,只不过他的心太大,目标太高远。

    这么多事情,能做成一两样,已经足以被千秋万代赞颂,他都想做成,那也太难了。

    而且柳淳打算从变法入手,这让朱允很是迟疑。

    “先生,自古以来,士农工商,四民各司其职,尊卑上下早定,把士人放在和普通百姓一样的地位上,岂不是寒了士人之心?他们又怎么会忠心朝廷?”

    柳淳轻笑:“殿下,所有有得必有失,若是失了士人之心,而得到了天下万民之心,哪个更重要呢?”

    “自然是万民之心更重……只是这么多人,他们心思不一,又如何收拾……我实在是没有办法。”

    柳淳点头,“殿下,臣也不好断言,究竟该如何是好。不过臣想请殿下,留心这一次的变法,仔细观察,真正的民心走向,或许到时候,殿下就会心中有数了。”

    朱允总算点了点头……他发觉跟柳淳谈话,并没有那么困难,柳淳不讲什么高深的圣人道理,全都是一听就懂的东西。

    可仔细思量,又觉得其中的道理十分丰富,或许这才是微言大义吧!

    假如真的能做到柳淳所描绘的那样,他甚至有希望,超越皇祖父,成为古往今来,最英明的天子。

    朱允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突然,他想起了来意,急忙道:“先生,那,那吕平的事情,该怎么办?”

    柳淳想了想,“臣现在就去面见陛下,请求彻查,先弄清楚他干了什么,然后在做计较。总而言之,臣会想办法,保住他的性命。”

    “那就好!”

    朱允喜滋滋点头,经过了一番谈论,师徒的隔膜似乎薄了许多。

    他们同乘一车,到了午门,递牌子求见。

    不管是柳淳,还是太孙朱允,想见老朱都没有问题,递牌子只是个形式而已。

    可谁能料想,竟然出了差池。

    “太孙殿下,有人先到了,你们还是等等吧!”

    谁的面子,竟然比太孙还大?

    太监指了指一旁,朱允瞧了眼,顿时吃了一惊,是东宫的车驾!除了他之外,就只有母妃能乘坐了。

    难道说,是母妃来替舅舅求情了?

    朱允迟疑费解,母妃向来不掺和朝局,莫非说,她心疼舅舅,才破例赶来?朱允陷入了思忖。

    而柳淳呢,他默默注视着车驾,心中微微一动。

    之前他对吕氏已经有了一些怀疑,觉得她不是那么简单,没想到她为了吕平的事情,竟然亲自出手了。想来朱元璋会给儿媳的面子吧!

    柳淳索性在偏殿里等着,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吕氏从里面出来,她三十出头的样子,五官清秀,看起来要比实际年纪还年轻不少。

    她脸上挂着泪痕,从里面出来,朱允慌忙迎了上去。

    “母亲,你是为了舅舅来的吗?”

    听到了这话,吕氏突然停下了脚步,眉头倒竖,低吼道:“那个畜生,干尽了伤天害理的事情,欺压百姓,胡作非为,他不是你舅舅!他是大明的罪人!该千刀万剐!”

    吕氏声音尖利儿,面目狰狞,“我已经请求父皇,立刻赐死,日后谁敢阻挠变法,违抗圣意,全都是死路一条!”

    朱允都听傻了,怎么,母亲让皇祖父杀了舅舅?虽说不是姐弟,可也是堂姐弟……事情还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为什么连一点情面都不讲?

    吕氏哼了一声,“殿下,你是一国储君,不可徇私枉法,袒护自己人,更不可违抗圣旨,回头你把孝经抄十遍!”

    吕氏说完,迈步就走,当从柳淳身边经过的时候,似乎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他一下,然后果断上车离去……

第297章 隋侯珠

    “参见陛下。”

    柳淳给老朱施礼,半天没有声音,他只能躬着,幸好年轻,身体又好,要不然像某位辛苦的写手那样,一根老腰,非要折了不可。

    就在柳淳额头见汗的时候,老朱才哼了一声。

    “起来吧!”

    柳淳一肚子气,不用问,老朱这是把气又撒到了他的头上。

    “你小子还有脸见朕?瞧你教出来的好学生,给朕添了多少麻烦?教不严师之惰,都是你这个当师父的过错,你还不惭愧吗?”

    柳淳无奈,只好道:“是臣没有教导好太孙,臣有罪。”

    站在老朱身边的朱允瞪大眼睛,没我什么事啊,干嘛把我牵连进来?那我是请罪啊,还是不请罪啊?

    本着谨小慎微的性子,朱允迈步站了出来,无奈道:“皇祖父,孙儿……也不知道犯了什么错,反正孙儿让皇祖父生气了,孙儿有罪!”

    老朱瞧着两个人,牙齿咬得咯咯响!

    “朱允,你先滚一边去!”

    朱允吐了吐舌头,连忙退后。

    老朱怒目圆睁,“柳淳,你不用转糊涂!这才多长的时间,从皇子到驸马,现在连朕的儿媳妇都被牵连进去了!这就是你的变法吗?”

    柳淳看着脚趾头,骂呗,反正他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他饶有兴趣听着,看看朱元璋能不能骂出花样来?

    一刻钟之后,柳淳十分失望,老朱的骂人功力,好像比以前差多了,是老年痴呆了?

    朱元璋此刻很无奈,当着孙儿的面,有好多话没法说,便宜这小子了……

    “柳淳,废话朕不想说了,为了变法,朕已经付出了太多的心血,若是没有朕想要的结果,那朕就只有先杀了你,平息天下的议论了。”

    挨了一顿臭骂,从宫里退出来,朱允跟了出来,他还挺不好意思的。

    “先生,都怪我,连累先生挨骂了。”

    柳淳满不在乎,“我习惯了,其实殿下今天的表现就不错,陛下固然是天子,可也是殿下的祖父,隔辈亲,在他的面前,放肆一点,老人只会高兴,不会真的生气的……对了,殿下,你还是赶快回东宫吧!”

    朱允想到了母亲,连忙点头,撒腿就跑了。

    看着朱允的背影,柳淳笑了一下,可又摇了摇头。朱允还不算太差,未尝没有改变的希望。

    只是麻烦在吕氏,假如她真的牵连进去,一旦都掀开了,朱允也就跑不了了!

    柳淳沉吟片刻,返回了府邸。

    吕平死了!

    当夜就死在了天牢。

    在临死之前,他写了一篇悔过的书信,里面详细写了他的种种恶行,包括兼并土地,霸占良家女子,构陷害人等等……然后服用鹤顶红,七窍流血而死。

    好歹也是皇亲,竟然没人替吕平收尸,只是让狱卒用芦席卷着,扔到了城外的乱葬岗。

    “吕平死了,一条线又断了!”

    三爷无奈叹道:“原本我还打算从吕家着手,去看看他们跟哪些官吏有来往,能不能查出真相。现在看起来,只怕又要变成无头官司了。”

    柳淳可不气馁,相反,他很高兴。

    “爹,其实这一次我们赢了!”

    “何以见得?”

    “很简单,我们已经有了方向!”柳淳叹道:“过去我们一直在猜谜,空有力气,不知道往哪里用。可这一次,至少证明,吕氏心机手段,都非比寻常,本家弟弟,说杀就杀,颇有几分女中豪杰的味道。”

    三爷轻笑,“能在东宫这么多年,没有太子妃之名,却能稳稳执掌大权,能是寻常人物吗?我猜测太孙殿下的很多举动,应该是吕氏提点的。”

    柳淳表示赞同。

    “难怪有一股小家子气,的确像是女人的手段!”

    柳淳的话音刚落,就有人咳嗽起来。

    回头一看,正是冯氏和李无瑕。

    咳嗽的人是冯氏,她冷哼道:“大少爷,你的话未免太不客气了吧?女人就一定小鼻子小眼睛?女人就不许有点过人之处吗?”

    三爷见夫人来了,也忙把老脸绷起来,“没错,你小子就那么瞧不起女人吗?”

    柳淳只能给老爹一个白眼,让他自己体会吧!

    好在冯氏没有真的生气,她轻笑道:“刚刚我跟无瑕聊了一会儿,她倒是有个好主意,你们也听听。”

    李无瑕轻笑道:“也谈不上好主意,只是吕氏如此大义灭亲,是不是该大肆颂扬啊?”

    三爷皱着眉头,“什么意思?难道还要给她树碑立传啊?”

    李无瑕道:“也未尝不可,我原是打算,以东宫的名义,刊印三千本《女戒》分发给朝中百官家眷,不知道柳大人以为如何?”

    柳淳眼前一亮!

    李无瑕这一招,价值两个大拇指!

    以吕氏目前的地位,要动她非常困难。不但要有证据,还要有恰当的时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就要必杀!

    问题在于她凭着太孙之母的地位,四处伸手,煽风点火,能带来不小的麻烦。

    若是能借着这次的机会,把吕氏的手脚绑住,对接下来的调查,非常有帮助。

    “光是《女戒》还不够,我看应该大肆散播流言,让天下人都知道,吕氏深明大义,强力支持变法,为此不惜牺牲兄弟的性命,实在是通情达理,女中的丈夫!”

    冯氏一听,忍不住笑道:“你这招比无瑕的办法还阴险呢,我估摸着,吕氏的鼻子非气歪不可!”

    柳淳这边都是行动派,转过天,李无瑕就去东宫,拜见吕氏,一顿好话说完,把《女戒》的事情提出来,请求吕氏写一些训诫的话,印在书的前面。

    柳淳是没有见到吕氏的表情,但是根据李无瑕所讲,她能感觉到,在笑靥如花的谦逊面孔之下,有着强烈的愤怒在酝酿,好像要冲破头顶,冲上天空!

    柳淳也不是没事找事,他试探吕氏,就是想看看,这个吕氏到底是什么人,然后好判断清楚,她到底跟太子之死,有没有关系……

    “小子,就算是她干的,日后太孙登基,她就是皇太后,你有办法替太子报仇吗?”三爷真有点不理解儿子的心思。

    “不管她什么身份,仇一定要报,而且我想取她的性命,易如反掌!”

    “吹牛!”

    三爷冷哼道:“臭小子,你别太狂了,人家在深宫之中,小心谨慎,如何能杀得了她?”

    柳淳微微一笑,他从书桌下面,拿出了一个木盒子,递给了三爷。

    “瞧瞧吧!”

    三爷展开,顿时吓了一跳。

    只见里面放出七彩的光芒,一块炫目的宝石,躺在盒子里。宝石有鸡蛋大小,表面光滑洁净,不染尘垢。在宝石的内部,好像有生命似的,不断翻滚,释放着动人的光彩。就好像一个深邃的眼睛似的,通过瞳孔,能够看到新世界。

    三爷情不自禁凑上去,迷醉地盯着,恨不得把宝石吞到肚子里……柳淳劈手夺过,重新锁好,扔到了桌子下面。

    三爷悻悻哼了一声,“我是你爹,看看都不行,真是小气!”

    柳淳轻笑,“如果你知道了这东西的来历,你就不会想看了。”

    三爷不解,“臭小子,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是倭国,据说是一个大家族的珍藏,他们的祖上从火山附近发现的,带回家中,立刻作为传家之宝。”

    三爷道:“这么说,这家人运气不错?”

    “可是不错!从得到了宝石之后,他们家的家主就没有活过三十岁的,全都是因为稀奇古怪的病,早早丧命。在连着死了四任家主之后,终于家道中落,不得不把宝石让出来……后来转转流落各地,凡是这个宝石的主人,都没有好下场!”

    “啊!”

    三爷吓得目瞪口呆,“难道说这个东西,沾了什么不成?有巫蛊不成?”

    柳淳摇头,“这块宝石的确有问题,但却不是你想的那样,总而言之,三句两句说不清楚,我打算以隋侯珠的名义,进献给吕氏。当然不是我去送,我会安排其他人去办,还会给吕氏编造一个凄美动人的故事,让她忍不住沉迷在瑰丽的宝石之中……如果不出意外,最迟三年,她就会死去!而且是非常非常痛苦,没有人知道病因!”

    柳淳轻轻敲击着桌面,富有节奏,三爷瞧着儿子,有点不寒而栗的感觉……有人用毒害人,更厉害的用瘟疫害人,这小子竟然能用宝石害人?你小子是魔鬼吗?

    “现在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吕氏到底参与没有!”

    三爷发狠道:“我会去查的,锦衣卫不是饭桶,哪怕只有一个人,也能找出真相来!”

第298章 再次响起的登闻鼓

    大多数能发光发亮,美丽动人的宝石,基本上都含有辐射的,只不过程度的多少而已。柳淳手上的这颗宝石是马和送给他的。

    小太监出海几次,明显成熟了不少,在海上都会黑吃黑了……这颗宝石就是一个倭国富商携带,想要逃避幕府将军的追捕,结果在海上遇到了马和。

    让马和一顿敲诈,身上的钱财拿走了九成,这颗最重要的宝石也归了他。

    等到回京之后,马和捧着盒子,来找柳淳,那个激动就不消说了。

    “大人,若非大人提携,奴婢一个残缺之人,何以在海上横行,大人再造之恩,没齿难忘。这件稀世珍宝,是奴婢报答大人的万分之一,日后奴婢还有重谢!”

    柳淳接过了宝石,瞧了一眼,就赶快合上,放到了一边。

    然后他瞧了瞧马和,“最近睡眠还好吗?有没有头疼?还有,皮肤是不是出了毛病?更粗劣了?”

    柳淳每问一句,马和就惊讶一分,到最后他都傻了!

    “大,大人,你真是神了,我琢磨着是海上漂泊,劳心伤神,才有了这些毛病,大人能否指点,奴婢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把祸根送到我这了,你就没毛病,记着,以后再得到宝石,尤其是绚烂多彩的,不要整天抱着就是了!”

    马和满脑袋汗,从柳府出来,心砰砰跳。

    真是好心有好报,要不是他感念柳淳的恩德,主动来送礼,假如再贴身带着宝石,要不了多久,他就小命不保了。

    柳淳得到宝石之后,没有急着处理,只要不贴身放着,问题就不大,他可以做个铅盒子,把宝石保存起来。

    自从有人用瘟疫暗害朱标之后,柳淳就在反思,论起稀奇古怪的手段,谁能跟他相提并论?

    想跟老子玩阴的,你们都差着行市呢!

    就算吕氏躲在东宫不出来,又能怎么样?

    就没有女人能逃过稀世奇珍的诱惑,只要能查实她参与了谋害朱标,柳淳就会让她死得无比难看!

    三爷能从儿子身上感到一股强烈的杀机……这小子认真起来了,过去柳淳也干了不少事情,可都存在着游戏的心理,成了最好,不成也没什么了不起。

    自从朱标死后,柳淳明显开始蜕变,真正把自己当成了大明朝的一份子,开始全力以赴了。这不是庄生晓梦,这也不是一场游戏!

    储君尚且不能自保,他有什么资格不当回事!

    “小子,我能问你件事情不?”三爷竟然用上了询问的语气。

    柳淳哑然,难道他把老爹吓到了不成?

    “除非你不把我当儿子!”

    三爷瞬间把脸沉下来,“兔崽子,你就是欠骂!”三爷探身,压低了声音,“臭小子,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

    柳淳沉默了。

    三爷叹口气,“不愿意讲就算了,反正爹是站在你这边的就是了。”三爷起身要走,突然柳淳低声道:“我说了,怕你打我!”

    三爷哭笑不得,“小兔崽子,你不会想干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吧?放心,爹不会打你!我会打死你!”

    三爷突然变得面目狰狞,他探出老虎钳子似的双手,狠狠捏住柳淳的肩头。

    “臭小子,你该醒醒了!你到底这么打算的,不能由着性子来了,你知道不?”

    柳淳被摇得晕头转向,无奈苦笑道:“爹,我实话实话,除了能让我过得舒服一点之外,我是站在大明百姓这边!”

    “百姓?”

    “嗯!”柳淳点头,“或许你会觉得我在说空话,但我真的是这么想的,我很喜欢脚下的土地,我喜欢那些让这片土地变得富庶繁华,和蔼亲切的每一个人。我觉得大家是血脉相连,荣辱与共的整体,有的人看到了未来,手上掌握了力量,就应该去回馈其他人,分享,进步……就是这样!”

    三爷低头沉吟,而后突然笑道:“所以你就办学,把你所学的东西,都教给其他人?”

    “差不多吧!”柳淳没有否认!

    三爷松手,挺直了腰杆,哈哈大笑,开怀舒畅!

    “好,真是好小子!”

    三爷用力拍着柳淳的肩头,十分满意。

    “没白白把你带出来!真是太好了!”

    三爷顿了顿,又道:“大话说完了……爹问你点更直接的,你希望大明未来的储君是谁?”

    “这个……”柳淳叹口气,就目前来看,朱元璋虽然不无缺点,但他绝对是最合适的君主,强悍,睿智,勤奋,爱民……有他在,是所有大明百姓之福……不包括勋贵、士人、豪商、地主等等,仅限于普通百姓。

    洪武大帝,固有一死。

    谁能接替朱元璋呢?

    或者说,谁能让盛世更加发扬光大呢?

    在之前,柳淳曾在朱标和朱棣之间犹豫……显然,朱棣更像老朱,但问题是朱棣想要登基,需要冲破的阻碍太大了,假如真的打一场靖难,也不是普通百姓之福。

    所以,当朱标倾向于变法之后,柳淳几乎一下子就改变了想法。

    可随着朱标的死去,朱允成为太孙,这个问题又摆在了面前。

    假如朱允能做到他爹的八成,并且真心支持变法,柳淳是很愿意在前面冲锋陷阵的。

    但是又偏偏夹杂了吕氏的问题,让柳淳有些迟疑了。

    “小子,你想对付吕氏,就不得不跟太孙翻脸……以目前的情况来看,陛下不会为了你,而更换储君!你还没有那个份量!”

    三爷冷眼旁观,还真是洞若观火。

    目前的朱元璋,不是不愿意换储君,而是没有力气更换了。

    他已经六十六岁了,对于大多数的君王来说,都已经进入了最后的时间,他真的老了!

    “小子,爹知道你心怀大志,可不管做什么,总要先保住自己才是吧?你要真想替太子报仇,废掉吕氏,就要做好跟太孙开战的准备……这娘俩你必须一起拿下,不然咱们父子就死路一条!当然了,如果吕氏没有问题,那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显然,最后一句话,只是三爷的美好愿望罢了。

    “爹,我很想知道,在你的心里,谁才是最合适的储君?”

    三爷哑然,“臭小子,你是不是怀疑有人跟你爹讲了什么?”

    柳淳没有否认,三爷同样点头了。

    “爹不会瞒着你任何事情,有人希望你能辅佐朱允!”

    柳淳骤然吸了口气,不用猜,说这话的人,一定是常蓝一系的!

    “可在我的心里!”三爷顿了顿,“我,我觉得燕王最合适!他有陛下的雄才大略,而且对待属下极好。那份真诚是装不出来的,如果能在皇子当中选择,燕王首屈一指!”

    “小子,爹不是让你现在做决定,爹是要跟你讲,该筹划谋算了,不说你的弟子们,包括你爹身边的人,咱们的亲朋故友,太多人都盯着你呢,大家伙的身家性命,压在了你的身上,你小子别让大家失望啊!”

    三爷说完了肺腑之言,就转身离开,他相信柳淳是个聪明的孩子,会想清楚该怎么办的!给他一点时间,让他静一静吧!

    柳淳真的陷入了思索,只不过他想的不是投靠什么人,而是他有另外的打算!

    老朱厉害不厉害?

    不一样被他牵着鼻子走,办银行,推行变法……一个好的君王,应该知道该做什么。而且柳淳也相信,他能跟一个有志气的皇帝,相处愉快。

    现在不是我去选择主子,而是要看哪个人能跟得上自己的脚步!

    我柳淳空有几百年的才智,却给别人当奴才,那不是笑话吗?当然了,柳淳没有谋朝篡位的心,他只想主导前进的方向。

    比如他用长沙的事实,说服了朱元璋,让老朱坚定推动变法。

    现在柳淳最想做的就是大步前行,把变法推向前进。

    在这个过程中,自然能区分出敌我,究竟谁会站在他的一边,他自然就会和谁联手……假如所有的朱家子孙,都不争气,那他就远走海外,没准过三四十年,指挥着坚船利炮,敲开大明的国门,也是不错的结果。

    柳淳越想越得意,甚至都笑了出来。

    以为我会为难啊?

    做梦去吧!

    小爷远比你们想得强大多了。

    柳淳很臭屁地想着,不过俗话说,要想当爷,就要先从孙子做起……他乖乖翻出各种资料,弟子们已经分派到了各处,很多人已经着手推动变法,离着近的,比如南直隶一带,已经展开了清丈,各种成果陆续送到柳淳这里。

    该整理一下,去给老朱一颗定心丸了。

    就在柳淳忙得头晕眼花的时候,突然,一声声沉闷的鼓声响起,打破了京城的宁静!

    “是登闻鼓!”

    上次柳淳已经听常茂敲过一次了,怎么这么快又来了?

    他慌忙换上官服,急匆匆赶到了午门。

    此刻午门的外面,聚集了不少人,外圈是官吏,中间是侍卫和太监,而在最中心的地方,则是十几个衣衫破旧,局促不安的老农,他们眼巴眼望地看着皇宫方向。

    可以看到,有几个老农的确怕了,他们的双腿不停颤抖。四周那么多穿着红袍,威严端庄的高官,他们下意识要跪倒。

    可还有一些人,他们腰杆笔直!

    “别跪!要跪就跪陛下!请陛下给咱们做主!”

    就在这时候,午门开放,一个老太监走了出来,板着脸道:“陛下口谕,请敲响登闻鼓之人,奉天殿见驾!”

    瞬间,几十个老农泪崩,一起跪倒,发自肺腑大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299章 我是言官,风闻言事

    上一次常茂敲登闻鼓,值班御史能把一个国公怎么样,只能乖乖领进去,向老朱陈奏。可这次是普通的百姓,值班御史唐韵有话说了。

    “公公,是否应该先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案子,然后再带着他们进去,若是寻常的小案子,应该发回地方处置,也就不用麻烦陛下了。”

    老太监扫了他一眼,轻轻一笑,“唐大人这么说了,咱家不好回,咱家一个奴婢,只是传旨……对了,柳大人,你怎么看?”

    柳淳白了老太监一眼,你丫的扯上我干什么,貔貅卫都废了,我也不是你的顶头上司,用得着拉我挡枪吗?

    柳淳轻哼道:“这位御史大人,你的身上绣着神兽獬豸,应该明辨忠奸是非,你低头瞧瞧,这些百姓的双脚!若是寻常小事,他们敢来敲响登闻鼓吗?”

    柳淳的话音落地,大家伙才注意到,果然如同柳淳所言,许多百姓都穿着草鞋,长途跋涉,鞋底磨破,脚趾血迹斑斑,看着都觉得疼。

    被柳淳说破之后,百姓们不好意思,想把脚藏起来,可又不知道藏在哪里,只能默默低下了头。

    在周围的这些文武也觉得不舒服了,他们不敢直视,只能看天。

    柳淳道:“让他们赶快去见陛下吧,若是圣人怪罪,我担着。”

    老太监轻笑,“柳大人就是明察秋毫,来,你们随着咱家进去吧。”

    这些百姓终于能迈进传说中的奉天殿了。

    为了建造奉天殿,朱元璋当年发动二十万民夫,填平了燕雀湖,当真是移山填海,修建了这座雄伟瑰丽的宫殿。

    置身其中,才能感觉到自身的渺小,老朱端坐中间,扑面而来的威严,让人情不自禁跪倒。

    数十老农,再度叩拜皇帝。

    虽然动作不算齐整,但喊得情真意切。

    朱元璋微微颔首,“你们都起来,有事情,就跟咱说,咱给你们做主!”

    柳淳愣了一下,他这才知道,原来老朱面对普通百姓,并不会用充满威严的“朕”,而是自称“咱”,双方的距离,一下子就拉近了。

    这些老农总算来了胆气,其中有一个岁数最大,见识最多的,他一开口就说在二十多年前,打张士诚的时候,他帮着运粮来的,还把一头老牛的腿给摔断了呢!

    朝臣们很受不了这些老农,他们没有重点,最喜欢把多少年的陈芝麻烂谷子都翻出来,你们敲响登闻鼓,不会是让朝廷赔你们一头老牛吧?

    柳淳偷眼看朱元璋,发现皇帝陛下只是脸上含笑,默默听着,丝毫没有不耐烦……终于,在一刻钟之后,为首的老农才说到了重点。

    原来新派到他们那里的一个父母官被弹劾了,他们都觉得这个新来的官是个好人,朝廷不该不讲道理的!

    朱元璋眉头微皱,“这么说,你们是替自己的父母官,来鸣不平了?”

    这时候刑部尚书安童站了出来,“启奏陛下,朝廷用人,自有法度,彼等不过是普通百姓,如何能干预朝廷用人?臣以为断不可听农夫之言,以致乱了朝廷的规矩。”

    朱元璋哼了一声,没有说话,不悦之意,已经很明白了。

    这时候刚刚接任吏部尚书的赵勉慌忙道:“安尚书,百姓辛苦前来,不惜敲响登闻鼓,在他们看来,必定是极为重要的大事情。还是仔细询问明白才是。”赵勉一转身,对着农夫们道:“你们说的父母官是谁,他又因为什么被弹劾了?”

    “俺们的知县大老爷叫,叫荀顺庆,他可是个好官,俺,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就不让他当官了。”

    柳淳一直没说话,可当听到知县名字的时候,不由得站了出来。

    “启奏陛下,这个荀顺庆应该是长沙出来的太学生,他是奉命清丈田亩,推行新法,不知道他犯了什么错,竟然给弹劾调职?”

    柳淳一手带出来的太学生,多达一两百人,柳淳能留意的,也只是少数几个而已。比如这个荀顺庆受到了弹劾,他之前就一无所知。

    可现在有百姓替他鸣冤,柳淳就不能不过问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左都御史杨靖站了出来。

    “前段时间,有人弹劾荀顺庆母丧未归,是为大逆不道!”

    柳淳轻笑,“杨大人,如果我没记错,荀顺庆幼年丧母,是老父拉扯他长大的,几时有母丧的事情?”

    杨靖道:“柳大人不要生气,接到弹劾之后,都察院也派人查过了,荀顺庆的确是冤枉的。”

    “既然是冤枉的,那为何要把他调走?”柳淳愈发不快了,好嘛,敢欺负到我的头上了,真当我是面捏的啊!

    杨靖瞧了瞧都察院的其他人,这时候左副都御史站了出来。

    “是这样的,荀顺庆确实冤枉,但他被弹劾期间,不但不闭门思过,反而每日到县衙,作威作福,又有御史弹劾,说他不知廉耻,恋栈权位,威福自专。都察院以‘不瑾’为由,交给吏部处置。”

    皮球踢到了吏部,赵勉也愣了,怎么到了我的头上?

    吏部左侍郎忙道:“因为只是一般的差错,并没有降级,也没有免官,吏部方面觉得平级调任,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这位侍郎大人越说声音越低,赵勉是抓捕晋王回京之后,才升任吏部尚书,掌权的时间不长,部内一些寻常的事情,都交给两位侍郎负责。

    把一个县令调到京城当御史,别看都是七品,那也是超擢。必须通过天官,可若是平级调动,他们拟个名单上去,尚书大人点头,送到御前,用印之后,也就通过了。

    熟悉官僚系统运作的人都知道,真正握有实权的,还不一定是上面的大人物,往往是一写看起来名不见经传的家伙,能把你弄得死去活来。

    就拿明朝来说。公认最肥的两个差事,一个是吏部的文选司,一个是兵部的武选司,那简直不是油水丰厚而已,而是一屁股坐到了油库里!

    从前的时候,朱元璋精力旺盛,每调动一个官员,他都要过问。

    可这几年,他精力衰退,加上李善长和詹徽等人的案子,整个官僚体系,出现了几次严重的洗牌,大量提拔新人,老朱也没法面面俱到。

    现在这个问题弄清楚了,就是个普通的调动,并不涉及其他,那为什么老百姓要来敲登闻鼓,要找朱元璋鸣冤呢?

    看似一切顺理成章的背后,又是什么猫腻?

    柳淳猛地站出来,“杨大人,你执掌都察院,我想请教,是哪位御史,先弹劾荀顺庆的?”

    这时候今天当值的唐韵低声道:“柳大人,是下官弹劾的。”

    “你凭什么弹劾他?”

    唐韵简直想笑,“柳大人,你年纪轻轻,或许不清楚朝廷的规矩,我们言官,风闻言事,有人说荀顺庆隐匿母丧,大逆不道。自古以来,非孝子不忠臣,身为一方父母官,连自己母亲的死,都敢隐匿,难道不该弹劾吗?”

    他说的是掷地有声,斩钉截铁,御史就是干这个的,你敢怀疑我?

    柳淳轻笑:“唐御史,好一个铁骨铮铮的御史言官!那我问你,在上书弹劾之前,你是不是去吏部查过了?”

    “这个……我乃是风闻言事!”

    “风闻言事?我看是无中生有!”柳淳的脸色凝重,“荀顺庆早年丧母,这个情况,在吏部应该有记录,赵天官我没说错吧?”

    “是是是!”赵勉忙答应道:“何止是父母的情况,就连是否婚配,吏部都清楚,有些进士没有娶亲,朝廷还会赐假归娶呢!”

    赵勉偷偷擦了擦额头的汗,心里暗暗叫苦,这是要出事啊!

    果然,柳淳冷笑,“唐御史,你有心情写弹劾的奏疏,却没有精力询问一下情况!你把一方父母官的前程,看得如此之轻,又怎么能明辨是非?”

    柳淳的厉害,很多人都知道,但是却没有料到,这小子言辞竟然这般犀利,几句话就把能言善辩的唐韵怼到了墙角。

    这还不算完,柳淳继续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你弹劾荀顺庆,只是虚晃一枪,真正的杀招在后面。被你弹劾,荀顺庆继续处理公务,就成了不要脸,就成了贪恋权位,也就是你们口中的无耻之徒!所以你们就能名正言顺,把他调走了?我倒要请教你们,变法怎么办?谁去负责?一县百姓,又该怎么办?”

第300章 朕是护犊子的人

    没吃过猪肉,还见过猪跑……柳淳对言官的套路还是有所了解的。言官的天职就是骂人,那骂什么人才能出名呢?自然是最有名气的,权势最大的。就比如说……皇帝陛下!

    明代的言官常常会争先恐后,找皇帝的麻烦,逼着皇帝打他们一顿板子,对了,就是廷杖!

    当挨了打之后,伤痕立刻成了功勋的象征。

    他们是为民请命,铁骨铮铮,不惧生死,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敢于直面惨淡的仕途,大仁大勇,是真正的清官,好官!

    通常挨了打,还能不死,忍一些日子,就会卷土重来,平步青云,直上重霄。稍微了解一下明代中后期官员的履历,你会发现,许多人都是骂神出身,几年的功夫,就从小小的御史,爬到了部堂一级的高官行列。

    这是一场豪赌,吸引无数冒险者参与其中。

    但是注意啊,这是明代的中后期,至少在老朱这里极少出现,为什么呢?因为老朱会真打的,往死里打,你们不用主动惹皇帝陛下,老朱成天就想着收拾你们呢!

    砍脑袋还不过瘾,做成人皮枕头,挂在外面,那也是手到擒来。

    所以在洪武大帝的治下,是没有人敢冒险的。不过却不妨碍言官们熟练利用套路,去对付看不惯的人!

    比如这一次的荀顺庆。

    先弹劾他,明知道是假的,也要弹劾。

    这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假如荀顺庆上书分辨,他们就会继续攻击,并且派人去查,反复折腾,没有几个月是不会消停的。

    地方官一任三年,熟悉情况至少几个月,再纠缠几个月,甚至一年以上,余下的时间,还能干多少事情?

    你做不成事情,言官们就赢了。

    另外一种情况呢,就像荀顺庆这样,顶着压力,继续向前冲,他们就会说你贪图权力,身上背着弹劾,不清不白,不洗刷冤屈,那就是品行不端,举动可疑……未必要把你弄死,但是调职,换个地方,全都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他们这些小动作非常隐蔽,很难察觉,就像柳淳,他也没精力照顾上百名弟子,那些不太突出的,没有什么名气的,就很容易被阴掉。

    所以说想要推动变法,就要时刻准备流血牺牲。

    只是谁也没有料到,非常精妙的一击,竟然被几十个老农给破解了!

    当他们听说荀顺庆要被调走,十几个村子,每村推派一个人。

    村民拿出家里的白面,给他们烙大饼,贴身背着,一路走到了京城,来到了午门,敲响了登闻鼓!

    “这个荀顺庆都干了什么,值得你们跑到京城,替他说话?”

    老朱笑呵呵问道。

    相比起柳淳跟言官的争吵,老朱更愿意亲耳听听,老百姓是怎么看的。

    老朱为了让百姓放松压力,他甚至从龙椅上下来,走到了大家的面前。然后朱元璋做了一个让所有人目瞪口呆的动作,他一屁股坐下来,然后又招呼太监,给每一个老农一碗莲子羹,让大家伙边喝边说。

    柳淳才旁边狂咽口水,敢情他声色俱厉,竟然还不如一个老农重要,真是太伤自尊了。

    朱元璋笑道:“荀顺庆是太学生,算是朕的门生,这个学生怎么样,有没有给师父丢脸啊?”

    柳淳简直气疯了……听听,这是人话吗?

    朱重八!那是我的学生!不是你的!!

    柳淳除了在心里怒吼之外,没有半点的主意,只能听着吧……提到了荀顺庆,老农打开了话匣子。

    这个官好啊!

    他们乡下最大的问题,就是水源,而且水稻在灌浆期,需要大量的灌溉,各个村子常常为了争夺水源,打得不可开交,甚至有人受伤,丧命!

    荀顺庆到了地方之后,就遇到了严重的冲突,两边聚集了上千人,摆开了架势,就要大战一场。

    他跟两边的人沟通,然后找出有关田亩的清册,根据田地多少,确定了分配水源的方案,又亲自在水渠盯着,一连半个月,总算消弭了冲突,两边暂时安定下来。

    借着这段时间,荀顺庆就跟百姓们沟通,每年打架可不是办法,能不能大家伙一起出力,再修一条水渠,或者把现在的水渠拓宽……

    老百姓起初是抗拒的,他们又要种田,又要去衙门服役,哪有时间修建水渠,而且修水渠是要花钱的,难不成又要加征税赋?

    荀顺庆亲眼见过柳淳如何调节百姓的冲突,只可惜他没有师父的本事,不能点石成金……可荀顺庆也有笨办法,他把县里的士绅富商,都请到了县衙门,摆下酒席,然后派衙役把门给封上了。

    想出来可以,每人捐一点钱,没钱的出粮食,木材,石料,反正来者不拒。

    他还去翻了县库,凑了二百石粮食。

    就靠着威逼利诱,坑蒙拐骗,总算开工修建水渠。

    在修水渠的时候,荀顺庆就跟百姓们讲,朝廷打算推行士绅一体纳粮服役,而且把丁银摊入田亩。这样呢,没田的百姓就不用负担丁税。若是士绅不愿意服役,就要出钱,雇人代替服役。

    换句话说,朝廷的新政,就是让大家伙少负担一些,士绅多负担一些……能多出来一些时间,修建水渠,让大家伙再也不用为了争水打架丧命了。

    “陛下,这个新法真好哩!俺们都听懂了,别的俺们不清楚,可十里八乡,谁有多少田地,俺们都知道,头些年丈量鱼鳞册,好些都是错的,有人的弓步长,有人的弓步短,到最后,还是老百姓吃亏……”

    可真别小看这些老农,他们在田间地头一辈子,什么花招看不明白,只是以前没人给他们做主,敢怒不敢言。

    荀顺庆到了地方,经常拿出大诰,给老百姓讲解。

    也正是因为如此,百姓才知道了登闻鼓,才知道有事情可以找陛下鸣冤……或许荀顺庆都想不到,他教给百姓的事情,竟然先救了他自己。

    “陛下,荀大人真的是好官,俺们求陛下了!”

    带头的老农,把肚子里的话都说完了,就趴在地上,不停磕头。

    老朱摆手,“咱心里有数了,你们下去休息吧,别害怕,洗个澡,填饱肚子,让他们带着,看看京城的风光。”

    老朱好言安抚,有太监把老农们带了下去。

    等老农走了,朱元璋的老脸也变了颜色,黑得像锅底儿似的!

    皇帝陛下立在丹墀之上,俯视着百官,突然一声怒喝!

    “跪下!”

    这下好了,连柳淳都不得不跟着,我这是惹了谁了?早知道我不来凑热闹了。柳淳还有闲心腹诽,可其他人呢,尤其是都察院和吏部,此刻已经是乌云罩顶,电闪雷鸣了。

    “好啊!朕总算开了眼界!你们的这套手段,用个文词,是不是就叫弄权啊?”

    一句话,赵勉和杨靖忙跪爬了两步,一起请罪!

    他们俩都算是新官上任,论起责任,并不算大,可谁让他们是两个衙门的头儿,老朱不找他们算账找谁?

    “朕准许御史风闻言事,是怕你们不敢开口,国之大弊,在于壅蔽,言路断绝,朕听不到真话,这天下离着大乱也就不远了。故此朕才给了你们言官仗义执言之权,朕不以言获罪。”

    “可你们现在干了什么?”朱元璋怒不可遏,“一个勤勉的地方官,政绩卓著,百姓称颂,为了他,不惜跑出几百里,到京城鸣冤。你们睁开眼瞧瞧,那些人都是穷苦的百姓,他们一辈子,最远就去过县城,你们逼得他们大老远跑到京城。你们知道不,好些人离家的时候,都存了死志,你们懂吗?同样是做官,有谁能让老百姓,不惜性命?站出来,让朕瞧瞧?”

    老朱顿了顿,讥诮道:“没有,一个都没有!朕杀了你们,把脑袋挂在城墙上,只会引来百姓拍手称快!扪心自问,羞愧不?”

    老朱这话,真是字字诛心。

    杨靖平素以干吏自诩,可现在想想,他还真差得挺远呢!

    都察院出了心术不正之徒,简直给所有言官蒙羞,不严厉惩办,就对不起胸前的獬豸……

    朱元璋又瞧了瞧赵勉。

    “吏部!你执掌铨选,五品以下官吏,考评,任免,调度,俸禄,都归吏部负责!谁是清官,谁是能臣,要是连你们都说不清楚,朕还要吏部干什么?”

    赵勉慌忙磕头,“陛下,臣回头立刻彻查,臣愿意以项上的人头担保,如果再有差错,臣愿意自请死罪!”

    老朱不置可否,他再度把目光转向所有人,“朕治理天下,向来不徇私情,对于贪官污吏,从不手软。今日朕却要加上一条,那就是大凡实心用事的臣子,朕都要呵护,重用。绝不允许颠倒黑白,混淆是非的事情,出现在大明朝!朕不是浊世昏君,也不会允许你们胡来!”

    老朱当真是掷地有声,切金断玉,每个字都像是诛仙神剑,直诛心肺。

    “这个案子没有结束,除了诬陷忠良之外,是不是还想借此对抗变法?吏部和都察院必须查清楚,严惩不贷!朕还要告诉你们,谁先阻挠变法,谁就要掉脑袋,绝不客气!”

    “你们现在,就立刻下去,好好反省……柳淳留下,朕还有事情要交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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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洪武末年介绍:
驱逐北元,扫清天下,明太祖固有一死。书生当国,藩王虎视,削藩靖难,血火刀锋中,杀出凛凛新明朝。一个失业的锦衣卫,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左持剑,右握锄,一剑平天下,一锄养万民。这是个小特工,奋斗成为盛世大豪的曲折故事。大明盛世有千钧,锦衣卫担八百!翻开《永乐大典》,尽是我的传说!——————————读者群:284427642奋斗在洪武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奋斗在洪武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