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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青史尽成灰     奋斗在洪武末年txt下载     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71章 发疯的老朱

    老朱虽然降旨停了貔貅卫,但柳淳依旧耳聪目明,没有法子,他爹是锦衣卫的二把手,旁边又有个老货张定边,各种消息,岂有不知之理。

    “太子病了!”

    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柳淳拳头紧握,在他的掌心,正是那一个朱标给他的沉香珠子。

    朱标视柳淳为友,柳淳同样把朱标当成朋友,尤其是朱标能幡然悔悟,毅然站在了变法这边,柳淳几乎没有什么迟疑,就跟朱标站在了一起。

    甚至不惜背叛未来的永乐大帝……当然了,柳淳也不会允许朱标对自己的兄弟下手,而且他也有把握,说服朱棣,老老实实,做一个贤王,或者干脆带兵出去打天下。凭着朱棣的才略,打下一片江山,没有什么难度。

    朱标主内,朱棣主外,其实也不错。

    柳淳觉得不管怎么样,朱标活着就比死了强。

    为了能延续朱标的生命,他反复叮嘱傅友德,而傅友德又是精细的人,怎么会出现失误呢?

    是有人害太子,还是单纯的生病?那又生的什么病?

    柳淳几乎想立刻北上,去见一见朱标,如果能挽救朱标的生命,他愿意不惜一切代价!只是可惜,此事朱元璋高度保密,根本没有让任何人北上迎接。根据张定边所说,老朱降了密旨,让傅友德护送太子殿下,兼程回京。与此同时,老朱也在四处搜罗医生,尤其是善于治疗瘟疫的医生!

    “怎么会!”柳淳大惊失色,“老张,这么说,殿下有可能染上了瘟疫?”

    张定边脸色难看,“不管怎么讲,太子都是个仁厚的人,瘟疫历来被视作老天降罪,假如真是让太子染上了瘟疫,一定会有人胡说八道的。陛下作为父亲,怎么忍心病中的儿子被人胡乱编排。而且瘟疫来源不清,陛下能相信谁?你想去帮忙,人家还会说,是你带去的瘟疫呢!”

    张定边武功通玄经得多,见得广,可,面对这么个结果,也是束手无策,只能避而远之。

    柳淳眉头紧皱,“瘟疫……瘟疫!”

    他念叨了两遍,突然豁然站起,“我知道了!”

    “你知道了?”老张还想问,却发现柳淳撒腿往外面跑!

    张定边急了,“兔崽子,你别找死啊!你要是死了,我徒弟就守望门寡了!”老张往外面追,奈何柳淳的速度太快,此刻他已经骑上了马匹,直冲皇宫而去,等到了宫门口,发现这里的侍卫数量,是往常的三倍还多,一股浓云,盘旋在头顶,柳淳深深吸口气!

    他把玉貔貅递给了守门的太监。

    “柳,柳大人,圣人吩咐了,不见任何臣子!”

    柳淳点头,“我知道,你拿着这个进去,陛下会见我的。”

    小太监迟疑了片刻,还是转身跑了进去。

    半个时辰之后,柳淳向老朱行礼之后,规规矩矩,侍立老朱的面前!

    朱元璋已经没有心思跟他斗嘴皮子了。

    “说吧,你听到了什么风声,为什么要见朕?”

    “这个……臣听闻,太子……病了!”

    此话一出,老朱的眼睛瞬间瞪圆了。

    “好啊,你们这些人果然耳聪目明,消息灵通,太子染了一点病,你们就知道了,天天盯着天家,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啪!

    老朱的巴掌,重重排在了桌面上,震得笔架都倒了,老朱愈发烦躁,猛地一推,桌上的奏折,笔墨,全都扔到了地上,洒落一片!

    “唉!”

    重重叹口气,他怒视着柳淳。“说!说吧!你想说什么,朕都听着!”

    柳淳知道,此刻的老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一句不慎,就会丢了性命。可他又不能不讲!

    “启奏陛下,臣前往西安的时候,听说秦王殿下灭了数个村子,将村民的尸体堆在一个山谷之中,尸体腐烂发臭,遍地白骨……”

    “够了!”

    朱元璋冲到了柳淳面前,抬起一脚,踢在柳淳的肩头上,这一脚劲头儿极大,把柳淳踢得滚了一圈。

    “朕不想听,朕不想管这些烂事,你给我滚,滚出去!”

    “陛下!”柳淳真的急了,他忍着痛怒吼道:“陛下,尸体腐烂,就会滋生病菌,太子曾经去看过那个山谷,这或许就是太子染病的原因!”

    “什么?”

    老朱失声大叫,他愣了片刻,急忙跑过来,把柳淳拉起来,盯着他道:“你说,你快说,太子的病是怎么来的?”

    柳淳吸了口气,“陛下,臣也只是猜测,每逢水灾,战乱之后,尸体处理不及时,腐烂发臭,就会滋生病菌。因此,每逢乱世,极容易产生瘟疫。蒙古人就曾经用尸体和粪便作为武器,传播瘟疫,攻克坚城。”

    朱元璋略微沉吟,“对,对啊!就是这么回事!”老朱惊道:“莫非说,是那个山谷的尸体,滋生了病菌,害了太子?朱!朕要杀了你!”

    老朱伸手去摘天子剑,就要冲出去……朱元璋不许百官觐见,他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当听到太子病了,而且还可能染了瘟疫,老朱的心都碎了!

    三十几年,他把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这个儿子的身上,眼瞧着儿子理解了自己,父子同心,一起把大明的江山推到前所未有的高峰。

    那一刻,朱元璋是何等欣慰啊!

    柳淳从西安回来,把消息带给老朱,高兴的洪武皇帝,一个晚上没睡觉。

    他甚至打算过两年就退位,当个太上皇算了,把江山交给儿子,忙碌了一辈子了,也该享清福了。

    可才过了没两个月,就传来了朱标染病,而且还是瘟疫的消息,老朱能不发疯吗!

    瘟疫啊!

    为什么儿子会得这种病?难道是老天降罪不成?

    有什么罪过,朕一人担了,为何要牵连太子?

    老朱不愿意派人去迎接,只是担心消息传出去,会有人诽谤太子,恶语中伤……老朱会受不了的,那么好的一个孩子,谁敢说他,朕就要杀了他满门!

    老朱真的要疯了,可当柳淳把猜测说出来,老朱突然发现了一种可能。

    “柳淳,你是说有人要害太子?”老朱突然又劈手揪住了柳淳的衣服,红赤着眼睛,怒道:“你知道危险,为什么不告诉太子,为什么?”

    幸好柳淳跟张定边练武,结识了不少,不然非让老朱给弄散架不可!

    而且他也理解了,张定边为什么不让他插手,此刻的老朱已经没有理智可言,他就是一头暴躁的老龙,干出了任何事情,都不要意外!

    “陛下,臣已经将此事提醒了颖国公,而且时间上也有些偏差,假如太子殿下是因为去那个山谷染病,应该更早就发作,而且同去的将士,或许也会有感染的情况……总而言之,臣以为应该朝着瘟疫的方向去查……查那个山谷,查周围的百姓,查太子身边的将士,查跟太子有过接触的所有人,仔仔细细排查,才能找出太子染病的真正原因!”

    听完柳淳的分析,朱元璋愕然半晌,他倒退了两步,无力地瘫在龙椅上,两眼空洞无神,咧嘴苦笑,“查,查清了有什么用,朕只要太子活着,安安稳稳地活着……”

    这一刻,朱元璋的眼角含泪!

    不管多铁石心肠的人,都有柔弱的一面。

    柳淳眼圈泛红,微微叹气……他只知道一些防疫的手段,让他治疗瘟疫,他也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出现一个神医,替大明保住太子的性命吧!

    老朱毕竟是老朱,在短暂的失神之后,迅速恢复过来……太子要救,病因也要查!

    “柳淳……你留在朕的身边,立刻让你爹带着锦衣卫去西安,把所有事情都查清楚!”

    三爷自从成婚之后,就没有什么事情,结果倒好,一下子就来了一个大的!

    还有什么说的,他只能星夜兼程,带着锦衣卫的精兵强将,前往西安。

    就在他离京不久,朱标就在傅友德护送之下,返回了京城……在这一路上,朱标的身体多处水肿,尤其是脑袋,足足大了一圈,脸上的皮肤下面,全是积水,头皮下面也是。

    面对此情此景,朱标最初还能开玩笑,跟傅友德说病得头大……可渐渐地,朱标高烧不断,浑身抽搐,药灌不进去,饭也吃不下……几乎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

    傅友德简直疯了,柳淳反复交代,他也注意了,怎么还是让人钻了空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负责调查朱标染病真相的三爷赶到了西安,他先是去了那个山谷,果然还有许多尸骨,三爷又查问周边的百姓,也有人发生了痢疾,但是却没有死人。

    三爷只得又返回城中,就在半路上,突然出现了一片新坟,还有人趴在上面哭,仔细听去,那个妇人哀嚎着,“你个短命的,没福气的,刚刚拿回了田,你怎么就死了?你前些天还说,见了太子爷,太子爷爱惜百姓,往后有好日子过了,你个短命的鬼啊,扔下我们可怎么活啊!”

    三爷一听,慌忙让人去把妇人叫来,仔细盘问……原来朱标为了补偿被秦王霸占田产的百姓,他把王府的土地返回原主,还答应三年免赋……结果有数千名百姓,去行在外面跪谢,大热的天,朱标花了一个多时辰,出来安抚百姓,说了很多抚慰人心的话,还亲自到百姓中间,询问有什么困难,三年免赋,就是朱标当场作出的承诺!

    “是哪个该死的,让感染瘟疫的百姓去见太子,你们也太缺德了!”三爷怒不可遏!

第272章 变法不能停

    三爷也是老锦衣卫,查案子十分娴熟。

    而且更重要的是以瘟疫杀人。可谓是歹毒又阴险,还十分隐蔽。毕竟对于瘟疫,人们都是谈虎色变,避而远之。根本闹不清楚瘟疫的原理,自然也差不多如何害人的。

    可柳淳不一样,他在穿越之前,防疫知识是烂大街的东西,在老爹离京之前,柳淳就详细嘱咐,并且告诉了老爹预防感染的方法,要求他们严厉遵守。

    三爷迅速排查了那些前去面见太子谢恩的百姓,当日去了数千人,已知死于瘟疫的,足有一百多人。

    百姓人心惶惶,有人说这是秦王的田,他们一群贱民,不该垂涎不属于自己的土地。还有人说,是老天要惩罚残害百姓的藩王,造孽的人迟早有报应。甚至有白莲教的人,小心翼翼潜入西安,准备择机举事。

    不得不说,这帮职业造反家,就是厉害,别人听到瘟疫,都躲得远远的,他们不但不怕,还主动凑上了,真是奇葩中的奇葩!

    面对暗流汹涌,三爷果断下令地方衙门,封锁所有道路,严格禁止有瘟疫区域的百姓,四处乱窜,也不许逃离家园。

    三爷到处排查,渐渐地,他确定了,多数感染瘟疫的百姓,并不知情,也没有暗害太子的动机。目前能追溯到,最早的一位患者,他得到退还的土地之后,立刻赶过来,当天他喝了周围山溪的水,结果喝完之后,腹泻严重,几乎丢了命。

    后来他在山溪发现了一大堆腐烂发臭的动物,有野鸡野兔什么的,看样子时间不短了。

    也不知道哪个脑袋不清的,打猎不拿走,扔到溪水害人。

    从此之后,就不断有人感染瘟疫。

    起初大家伙没在意,还以为是水土不服,但随着出现了死人,一下子就乱了起来。

    三爷梳理各种消息,很显然,老百姓是无辜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是有人想利用他们,去暗害太子。

    可问题是,他们如何确定,给这帮百姓散布瘟疫,能害到太子呢?

    “查!去查!”

    三爷突然大叫起来:“查,是谁提议去向太子谢恩的!一定要查清楚!”

    一天的功夫,三爷手里多了一张万言书,这是得到了土地的百姓,感激太子的万言书。其中带头上书的,有一位老举人,三名秀才。

    他们也别秦王朱欺负,其中老举人的女儿还被朱抢走。

    别看老朱治国严厉,但藩王终究有些不同,而且西北天高皇帝远,老举人敢怒不敢言,好容易等到了太子替他们出头,率领乡里乡亲,叩谢太子恩德,也在情理之中。

    可偏偏就是这一次,太子染上了瘟疫!

    “去,把举人家里封了!”

    三爷挥兵赶来,等待他的是一把大火,老举人全家都被烧死了,只留下一片断壁残垣,三爷气得哇哇暴叫,立刻去抓那几个秀才。

    终于,抓到了人之后,经过严刑逼供,其中一位秀才供认,据说老举人是得到了西安府的一位师爷指点,他才想到要感谢太子的。

    “师爷?”

    “抓!”

    三爷再度果断出手,很快师爷落网了,他是太原人,身材不高,但十分精干,面对三爷的质问,他一概都说不知道。

    三爷哪还有闲心跟他浪费时间,直接把他悬在了房梁上面,然后在脚上涂抹咸盐,在脸上抹了蜂蜜。

    再牵来一头毛色枯黄,明显缺乏营养的山羊……半天之后,师爷招供了。

    “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都是我的一个同乡告诉我的!让我按照他的话办,他,他给我一千两金子!”

    “他是干什么的?”

    “他?做食盐生意的,专门贩卖池盐,而且我知道,他还贩私盐!”

    “私盐?谁给他的胆子?”

    “这个……那就不好说了,不过我听说啊,他跟晋王府通着气呢,您想啊,没有晋王撑腰,他就算想贩卖食盐,那也要运的出来啊!”

    “晋王?”

    三爷脑袋一下子大了,太子来西安办差事,已经牵连两位皇子,如果加上晋王,那就是三个了,真是要命了!

    可不管怎么样,都要查下去!

    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罢休!

    就在三爷追查这个太原盐商的时候,朱标的生命已经到了最后时刻……尽管朱元璋四处搜罗名医,遍查古方,但是对于治疗瘟疫,实在是没什么好办法。

    朱标一天天消瘦,一天天走向死亡。

    由于朱标染了瘟疫,最初并没有立刻回京,而是留在城外的行宫医治。可几天下来,病情越发严重。

    朱元璋气得要死,立刻让人,把太子送回东宫,只要有时间,他就过来查看。下面的人劝说,请天子注意龙体。

    朱元璋却丝毫不在乎,谁劝就被骂得狗血淋头,甚至有掉脑袋的可能。吓得下面的人战战兢兢,再也不敢多话。

    尽管老朱天天都过来,尽管他是坐拥天下的九五至尊,却没有办法阻止朱标体内的生命力流逝。

    最好的名医,最珍贵的药材,不计其数,倾倒在朱标身上,可医生能治病,却不能救命,朱标痛苦地支撑着。

    他在病床上,努力挤出笑容,想让父皇高兴,他用尽所有的力气,努力支撑,他还想多活些时候。

    朱标不是为了自己,他只是不想那些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的人失望……他要为所有人活着!

    只是老天不给他这个时间了,“父皇,儿臣怕是不行了!”朱标沙哑道,充满了无奈。

    朱元璋紧握着儿子满是骨头的书,老泪横流。

    “你瞎说什么!好好养病,会好起来的!”

    朱标咧嘴苦笑,他的双眼已经看不清楚什么了,可心里却别任何时候都清醒。

    “父皇,让儿子说吧,不说就,就晚了!”

    老朱的泪止不住流淌,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他还能说什么,只能“嗯”了一声。

    “父皇,儿死不足惜,奈何变法大局,刚刚开始……此事关乎大明江山的千秋万代,关乎到朱家子孙后代,儿有一言不能不说!”

    朱元璋此刻哭成了泪人,说什么都只会答应。

    “父皇,父皇,变法,变法绝不能,绝不能半途而废,不可以!一,一定要做下去,要做成!”

    朱标的声音越来越急促,他的眼珠向上翻,张大嘴巴吸气,可气管似乎是封闭了一般,没有多少气进去……朱标的手握着老朱的腕子,眼角泪水滚落……

    朱元璋看着儿子痛苦的模样,像是受伤的野兽,发出犀利的嚎叫!

    当夜,朱标死在了东宫。

    朱元璋悲痛欲绝,赐谥号“懿文太子”,安葬在孝陵之东。

    朱标骤然死去,速度之快,让人十分错愕,哪怕事先有所“准备”的柳淳,也难以接受……就在书房外面,一片空地上,柳淳燃起一把火,将一个极品沉香球扔了进去。

    火光吞噬沉香,不一会儿就散发出袅袅香气。

    又过了一会儿,整个院子,都是奇香!

    这是朱标送给柳淳的礼物,朋友逝去,焚香祭友……柳淳盯着跳跃的火光,心中思绪万千。

    他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朱标死了,一个愿意支持变法的太子,一个威望极高的太子,死去了。

    “你们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吗?”

    柳淳用力咬着牙齿,咯咯作响,鲜血在牙缝里蔓延,他从来没有如此愤怒过!

    朱标之死,刚刚开始的变法,或许会戛然而止,大明的江山,或许不可避免地走上血腥夺嫡的老路。

    有无数将士要战死沙场,无数百姓,要流离失所……朱标一死,天崩地裂,也不为过!

    是谁?

    究竟是谁?

    谁害得太子染上了瘟疫,我觉得饶不过他,不管他有多高的地位,都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就在柳淳发誓,要给朱标一个交代的时候,朱元璋突然降旨,太子偶然风寒,病体日渐沉重,染病死去,丧事一切从简……即日起,立刻全国推行变法,不容迟疑!

第273章 朱棣的机会

    朱标突然了走了,历史上没有登上龙椅的太子,不在少数,如果说皇帝在最危险的职业当中排第二,那么太子就是当之无愧的第一。

    按理说,死一个太子没什么稀奇的,可问题是死的人是朱标啊!

    他和别人不一样!

    二十多年了,从他十几岁开始,就不断庇护朝臣,庇护其他的兄弟,他尊师重教,孝顺父母,他礼贤下士,爱惜百姓。他巡察民间,深知百姓疾苦,在朝的时候,协助朱元璋,处理政务,多有建树。

    朝臣勋贵,宗室藩王,无人不叹服太子的为人。

    他是完美的!

    朱标其实充当了朝臣和天子中间的润滑剂,他让大明这驾马车走得不光快,又十分平稳。

    朱标还是无数人的希望化身。

    天子严刑峻法,二十几年下来,人人窒息,官场上下,喘不过气。

    他们多希望有个宽厚的主子,能让自己过上一些好日子。

    当朱标死讯传出来,京城上下,不少人主动扎上了白腰带,望空磕头,嘴里念念有词,祈祷上天,能好好照顾殿下,到了天上,他就不用这么忙了,也没有那么多人需要他护着了……殿下好走啊!

    从隔壁传来的哀哀痛哭,让柳淳的心揪在了一起。

    他不得不承认,用瘟疫来害太子,这一招实在是出乎预料。别说傅友德,哪怕自己在旁边,也未必能阻止。

    可是朱标真的死于瘟疫吗?

    他的症状的确有瘟疫的迹象,可问题是自从患病,朱标身边的人,包括傅友德还有那些侍卫,以及老朱,他们并没有出现感染的情况。

    要说一个人身体强健,能够扛得住。

    但不能每个人都能扛得住啊!总会有薄弱的环节,可问题是的确再也没有一个接触者染病死去……

    殿下啊殿下,你到底是怎么死的,到底是谁害了你?

    临死之前,你劝谏陛下,要以变法为重。

    就是这一句话,极有可能改变无数的人的命运,包括朱标的儿子们!

    在历史上,朱标突然死去,老朱不得不立朱允为太孙,朱允太弱了,老朱又不得不拖着疲惫的身躯,替孙儿扫除一切障碍。

    通杀功臣。嚣张跋扈的干掉,资历深厚的,杀了!看着不顺眼的,也杀了!

    可以明显看出,老朱在生命的最后几年里,完全是替朱允铺路而已……可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了,朱标临终建议老朱坚持变法,既然坚持变法,那就需要人才,更需要一个强悍的继任者!

    老朱还会选择朱允吗?

    柳淳的心里,翻来覆去,历史真的走到了关键的拐点,是继续沿着原来的道路走下去,还是发生转弯,就看这段时间了。

    柳淳开动脑筋,推演朝局的可能变化。

    就在此时,宫里来人传旨,来的不是老太监,而是一个年轻的小太监,似乎还没有柳淳大哩。

    “老祖宗照顾圣人呢,让奴婢来请大人进宫。”

    柳淳扫了眼小太监,发现他的额头有伤,就忍不住道:“怎么,圣人发怒,打人了?”

    “没。”小太监红着脸道:“是奴婢……偷偷看书,撞的!”

    新鲜啊,一个小太监,能这么喜欢读书?

    不对啊,老朱不是防着太监干政,宫里也没有设内学堂,他读的哪门子书啊?

    “是,是大人所著的算学教程,奴婢晚上借着月色看书,仓促之间,转到了门框上。”

    柳淳这才弄清楚缘由,可他更好奇了,“你懂的算学?”

    “学过一点,奴婢听说父亲说,要在海上活下来,就必须会算学,奴婢小时候也学了一点……”小太监仗着胆子,突然躬身道:“柳大人,奴婢平时出不了宫门,奴婢早就仰慕大人的郭氏之学,奴婢想拜求大人,指点一二。”

    柳淳对太监没有太多的偏见,相反,眼前这个小太监让他很惊讶……知道航海要靠数学,还想学郭氏之学,你就算学了,又有什么用,难道还能扬帆出海不成?

    “我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马和!”

    “哦!”柳淳点头,貌似没什么印象,“这样吧,我送你两本算学的书,你先看着,有什么不懂的,托人送给纸条出来,我有空就给你解答。”

    小太监脸蛋红扑扑的,激动道:“大人,你,你愿意教我?你,你不嫌弃吗?”

    柳淳大笑,“算学对所有人都是最公平的,不会因为身份变化,计算的结果就有所差别……除非你算错了!”

    小太监眼睛冒光,拿了柳淳的书,欣欣然陪着柳淳进宫。

    在路上,小太监滔滔不断。

    原来他的老家在云南,头些年朝廷收复云南,他家中因为是贵胄,所以被官军抓了,直接净身,充为太监,送到了宫里。

    这个马和还算幸运,和他一起净身的有十个孩子,可活下来的只有三个人!

    “唉,新旧交替,难免不分青红皂白……我也没法安慰你什么,老老实实当差,多学一点本事挺好的,艺多不压身。回头想学天文,跟我打个招呼就是了。”

    小太监心里头热乎乎的,他出来传旨,见到了柳淳,是有种粉丝见到偶像,就多说了几句。可谁料想,柳淳不断满足了他的愿望,还远远超出了预期。马和简直乐不可支,他觉得柳大人就是最儒雅随和的好人了。

    ……

    柳淳再度进宫,面见朱元璋。

    才几天的功夫,老朱的鬓角就都白了,额头的皱纹像刀刻出来似的。脸上的皮肤松弛,笔直的腰背也变得微微前倾。

    瞬间,老态龙钟。

    柳淳看了一眼,慌忙施礼。

    “起来吧!”

    朱元璋的声音也不再是中气十足,充满了疲态。

    “柳淳,你爹送来了密报,说是……”老朱顿了顿,“说是种种迹象,指向了晋王,是他,是他!是那个畜生,用阴谋诡计,害死他的哥哥!”

    柳淳有过很多的猜测,表面上朱标得到了所有人的拥护,但仔细算起来,想要朱标死的人,同样不在少数。

    首先就是反对变法的士绅勋贵,这帮人原指望朱标帮忙,结果朱标反戈一击,彻底抛弃了他们,

    恼怒之下,这帮人出手暗害太子,搅乱朝局,那也是情理之中。

    所以几乎第一时间,柳淳就怀疑到了文官们的头上。

    但是文官向来好谋无断,而且他们也没有实施刺杀的力量。

    接下来最大的嫌疑,就是朱标的兄弟们。

    甚至远在北平的朱棣,都有嫌疑,不过相比朱棣,秦王和晋王的可能性更大,毕竟朱标死了,他们的机会比谁都大。

    但问题是秦王已经是阶下囚,他还有多大的力量?

    按照这么推测,晋王的几率的确最大,老爹查到的证据,也是如此。

    但是,别忙啊,朱标是不是真的死于瘟疫呢?他感染的瘟疫致死率还不算太高。大约五个人里,才有一个人去世。

    朱标难不成就是那幸运的五分之一……又或者还另有隐情?

    “陛下,容臣说一句,从潭王开始,就有人暗中针对诸王,臣不敢说晋王是清白的,太子之死,疑点重重,必须详细彻查清楚。只会臣觉得,不能贸然归罪晋王,请陛下三思!”

    “唉!”

    朱元璋动力一锤桌子,无奈怒道:“朕,朕身为一国之君,眼睁睁看着儿子死去,却没法立刻替他报仇,朕这个天子,还做什么?”

    老朱的情绪又一次控制不住了他破口大骂,顿足捶胸,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冷静下来,坐在龙椅上,不停喘气。

    “柳淳,太子之死,朕是一定要查个清楚,假如那几个逆子真的卷入其中,朕就杀了他们!反正朕有二十几个孩子,杀了也就杀了!”

    老朱绝对是疯了,不然怎么会这么说话,谁家生孩子是用来杀着玩的?

    “别的事情不说了,太子临死前,告诉朕,必须坚持变法,这件事关乎大明千秋万代的基业!朕也颇为赞同,只是变法涉及到方方面面,朕已经老了,未必能做成……柳淳,你觉得谁能接替朕,继续变法呢?”

    “这个……”柳淳差点把心吓出来……怎么回事?

    莫非说自己向老朱推荐朱棣,然后朱老四就有机会当上太子,他要是成了太子,朱允直接提前结束了,永乐盛世也会提前到来,而且容易顺畅了无数倍。

    多好的机会啊!

    柳淳面对天赐良机,低声道:“启奏陛下,臣无论如何,也不敢妄言,臣也不熟悉诸位王爷的本事。如果陛下一定要让臣说,臣只有一句话。”

    “哪句?”

    “是骡子是马,牵出来遛遛!”

第274章 道衍的手段

    “柳淳,你是想让诸位藩王推动变法,考察他们的本事了?”

    “陛下,各方藩王镇守一方,让他们作为变法试点,就像长沙那样,从一个府,推展到多个地方,继续稳扎稳打,积累经验,等到在各个藩王那里获得成功,就可以向整个大明推动。而且这么做,还可以培养更多的人才,争取更多的时间,变法的步子也可以走得稳妥一些……”

    柳淳小心翼翼说着,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老朱头脑发热,觉得太子的遗愿,必须尽快完成,不容迟疑。若是一味追求速度,一味求快,整个变法,就可能面临全盘失败的危险。

    柳淳一直觉得,好的变法,不妨把目标定得远大一点,但落实起来,一定是小步快跑,跑得慢了,老百姓没有感觉,得不到支持,跑得快了,就会摔跟头。

    老朱仔细思忖着,终于微微颔首,“就这样吧,让晋王,燕王,齐王,周王,蜀王,代王……他们上个条陈,说说变法的打算,准备怎么做,朕也要思量一番。”

    老朱的精力显然不如之前,他摆了摆手,把柳淳打发走了。

    传旨的钦差立刻离京,分头向各个藩王的驻地赶去。

    身在北平的燕王朱棣,三天前,得到了太子病故的消息。

    他心里头十分不舒服……小时候父皇经常在外领兵,即便回来,也没有多少心思关心他们。一直以来,都是朱标照顾他们,直到就藩为止。

    长兄入父,这话是半点错误没有。

    假如不是生在天家,怕是朱棣连半点异样的心思都没有。

    可即便身为有志大位的皇子,他也仅仅是想跟大哥展开一场公平的较量,让父皇去选择,谁才是未来的皇帝。

    万万想不到,朱标竟突然死了,而且根据一些风声,似乎还不是那么光彩……究竟是怎么回事,谁害了大哥?他们到底要干什么?

    朱棣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天,都没有出来。

    徐氏非常担心,就在外面守着。

    总算等到朱棣出来,“王爷,你要节哀,不可悲伤过度……”

    朱棣摆手,打断了夫人的话。

    “传我的命令,王府上下,替太子哥哥戴孝,给我准备麻冠孝服,我要望南而哭,祭奠大哥……对了,还要八百里加急,请父皇准许我回京哭灵!”

    徐氏点头,一一按照朱棣所言,下去安排了。

    王府之中,哭声一片,直到第三天,有一道圣旨下来,老朱告诉诸位皇子,不需要过度悲伤,太子丧礼一切从简,也不用他们回京。只要递交一份变法方略即可。

    面对这个结果,已经哭了三天,形容憔悴的朱棣有点迷糊了。

    看起来父皇更加重视变法啊!

    要说起变法,在藩王当中,谁能比得过他?

    柳淳去了京城,他留在北平和大宁的产业,都是王府帮忙照应,朱棣何等聪明,他基本上看透了柳淳的种种思路。

    而且说起来北平变法,阻力也是最小的。

    道理很简单,北平是一片文化的荒漠,士绅力量非常薄弱。而且在柳淳的带动之下,一大批商人崛起了。

    这些商人早就瞧士绅不顺眼,凭什么你们免役免赋,完全没有道理啊!要纳税就一起来,公平竞争,谁怕谁!

    朱棣几乎敢确定,只要推动变法,他就会立刻成为表现最好的皇子……储君位置空缺,谁能讨得父皇欢心,谁就能坐上太子的宝座。

    这不是他一直以来,都盘桓在心里的念头吗?

    如此天赐良机,岂可错过。

    喜悦短暂冲散了悲伤,朱棣面对着圣旨,足足看了三遍。他的疲倦一扫而光,忙站起身,冲到书案前面,提起笔,准备写下他的变法大计。

    足足一刻钟过去,朱棣一个字都没有写出来。

    相反,他的鬓角有冷汗流下,润湿了宣纸,朱棣握紧了拳头,突然无比烦躁,抓起纸张,撕得粉粉碎然后抓起砚台和笔架,全都摔到了地上。

    朱棣的眼睛爬满了小蚯蚓一般的血丝,他负着手,在书房烦躁地来回踱步。

    在这种关头,只有夫人徐氏不怕朱棣,敢进入书房。

    “王爷,道衍大师来了,你要不要见他的?”

    朱棣眉头紧皱,气得拍桌子,“见他干什么?他还有脸来见我?”朱棣暴怒,“让他滚,滚得越远越好,以后永远不许进王府的门!”

    徐氏轻咳了一声,嗔怪道:“王爷,以往道衍大师是王府的座上宾,这一次他只是来拜访,什么话都没有,王爷就如此拒之门外,未免不妥吧!”

    朱棣冷笑道:“他能说出什么好话来?还不是劝本王飞蛾扑火?”朱棣转念道:“也好,就让他进来,本王亲手杀了这个祸根,免得麻烦!”

    朱棣一副要血溅三尺的架势,徐氏都不知道是该请道衍,还是该劝和尚赶快跑了。

    为了不破坏丈夫的计划,徐氏还是默默把道衍带进了这个龙潭虎穴!

    “王爷,老衲有礼了。”

    “不必客气,大师此来,是干什么的?”

    道衍呵呵一笑,“老衲是来探病的。”

    “探病?”朱棣迟疑了一下,“大师,王府中谁病了?”

    “哈哈哈,当然是王爷了!”

    “我?”朱棣都想笑了,我自己病没病,我不知道,要你道衍和尚提醒,这也太有趣了吧?

    老和尚抓着胡须,笑呵呵道:“太子殿下骤然离世,燕王千岁连日悲伤,感染风寒,卧床不起,难以理事,这不是情理之中吗!老衲过来看望,请燕王殿下节哀,也请燕王殿下,安心静养,不要再被俗务缠身!”

    “这个……”

    朱棣沉吟片刻,眉头挑动,轻声道:“本王病了?病了?”

    道衍含笑,“的确病了,殿下,快去歇着啊!”

    朱棣突然露出了笑容,用力搓手,如释重负。

    “大师,你给俺出了个绝好的主意啊,朱棣拜谢了!”

    朱老四是不是吃错药了,怎么刚刚还要杀道衍,此刻却施礼感谢呢?原来朱老四发觉,老爹朱元璋要求继续推动变法,还让各个皇子写变法方略,可能没有那么简单!

    父皇跟太子哥哥的感情不是假的,太子突然病逝,父皇一定要追查原因的……而且更何况储君死了,巨大的权力真空,究竟该让谁接替,这绝不是简单的唯才是举,谁能把变法做好,谁就能坐上去的。

    如果傻乎乎撞上去,头破血流都是轻的,粉身碎骨都不要意外,毕竟太子殿下都死了,他们这些藩王,还有什么了不起的。

    “王爷,秦王虽然被带回京城,但未必就没有希望,另外晋王是陛下嫡子,希望也不小,其余诸王也不可小觑,另外……老衲担心,陛下会不会……”道衍迟疑了,按理说吧,国有长君,社稷之福。

    陛下那么多儿子,应该挑选一个皇子,但问题是为什么不允许诸王回京奔丧呢?

    这就奇了怪了!

    连大哥的丧礼都不能参加吗?

    是陛下怀疑诸王,还是说,另有打算……比如,立个皇太孙!

    虽说历代都有立皇太孙的情况,但貌似太子的几个儿子,也没有什么出众之处……道衍想破了脑壳,也没有弄清楚朱元璋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但有一点,道衍是看得明明白白!

    “王爷,假如是两强相争,谁落于人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可若是多强相争,局势混沌不明,谁先跳出来,或许就会成为众矢之的!”道衍叹口气,“王爷,此时宜静不宜动,反对变法不是,支持变法也不是。不如先看一段时间再说,记住了,一定要稳住!”

    黑衣僧人,此刻的道衍,身上有智慧的光环在闪耀。

    老和尚算是帮朱棣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就在刚刚,朱棣烦躁无比,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是好。

    别以为支持变法,就能获得父皇的垂青……万一老朱琢磨着,害死太子,是想取代太子的地位,夺回对变法派的控制呢?

    至于反对,那就更糟了,正因为反对,所以才有动机刺杀太子啊!

    这是个怎么回答都要命的问题!

    但是又不能不回答!

    怎么办?

    朱棣一时找不到办法。

    幸好道衍来的及时,他给了朱棣一条不是办法的办法,暂时装死狗,等过些日子再说。

    真是好办法啊!

    朱棣眉头紧皱,他沉吟片刻,突然凑到了道衍的耳边,低声道:“大师,你说究竟是谁,害死了太子哥哥!大师知道吗?”

第275章 颖国公之死

    面对朱棣的质问,道衍只是轻轻一笑,云淡风轻,没有半点涟漪。在这一刻,老和尚俨然佛菩萨降世临凡似的。

    可他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

    “殿下,你不该问老衲是谁害了太子,你该问老衲,谁能害太子!”

    “啊!”

    朱棣的脸瞬间变得苍白起来,他的拳头握紧,又缓缓松开。

    “是因为那把椅子吗?”

    朱棣的声音变得冷漠淡然,语气跟三九天的寒风似的,干冷无情……道衍只是笑笑,没有再说什么……想杀太子的人,太多了!

    朱标身边的力量非常强大,但讨厌朱标的力量,却更加惊人!

    掰着手指头算算。

    这些年朱标得罪了多少人?

    或许很多人都忽略了,在洪武二十年,朱标谏言,废了锦衣卫,直到现在,锦衣卫还不能明目张胆办差。

    他们想要抓人,除非有圣旨,否则就要经过刑部走程序,没有刑部的批文,锦衣卫根本动不了。

    试问,锦衣卫能不记恨太子吗?

    柳淳接到了貔貅卫的密报,貔貅卫跟锦衣卫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他们干净吗?

    再有,跟太子有竞争的,就是几大藩王,朱棣有野心,朱和朱的野心更大!其余的齐王,蜀王,代王……想取代朱标的人,不在少数,只是以前没有机会罢了!

    要说起来,朱标最新得罪的,也是势力最庞大的一群人,那就是文官!

    因为朱标在最后关头,站在了变法的一边。

    甚至在临死之前,他也要拼尽最后的力量,给变法最大的助力!

    或许是朱标深爱着父皇打下的天下,也或许是朱标知道了什么……他的最大支持者来自文官,这些年文官倾注心血和希望,想要把朱标变成理想中的圣明天子。

    可谁能想到,朱标背叛了文官。

    或许在一些人的眼里,朱标要比柳淳之流还要可恶。

    毕竟柳淳从一开始,就给他们摆开了车马炮,斗成什么样子,各凭本事。

    可朱标却实实在在,背叛了他们,这就不可饶恕了!

    光是想到这里,朱棣就不寒而栗。

    原来看似人畜无害的大哥,居然成了这么多人的眼中钉!

    要想坐稳那把椅子,就要做好举世皆敌的准备吧!

    就像父皇那样!

    曾经一度,朱棣也觉得老朱太过残暴,可现在看起来,或许是刚刚好而已!父皇也是被逼出来的,没法子!

    朱棣有雄才,也有大略,但从他出生,到接受教育,再到就藩北平,几次出征塞外……整个过程,虽然很励志,但说起来,也就是那么回事,并不算多突出。

    可直到此刻,朱棣身体里的天赋彻底觉醒了!

    他看清楚了权力争斗的残酷和无情!

    大哥学会了明辨是非,看懂了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可他还差一点,或者说,来不及学怎么保护自己,就被人暗算掉了!

    朱棣暗暗咬牙!

    他必须汲取大哥的教训,要学会藏拙,学会保护自己……朱棣思索了许久许久,等他抬起头的时候,道衍已经消失不见了。

    朱棣微微沉吟,突然伸手握着额头,倒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床上……燕王病了!

    朱棣因为大哥死去,悲伤过度,不能理事,相比起其他藩王,针对变法的问题,并没有急着表态。

    而此刻的京城,还沉浸在悲痛之中,太子朱标停灵七七四十九天,时间超长……按理说,朱标感染瘟疫,应该尽早出殡,但却没人敢跟朱元璋讲,毕竟皇帝太舍不得儿子埋进土里了。

    倒是这些天,不论是东宫,还是那些太医,太监,宫女……偶然有人身体不舒服,但是却没有严重的瘟疫出现。

    一直在密切观察着这些的柳淳渐渐有了猜测,朱标应该是感染了瘟疫没错,但他是那些带着病菌的百姓,传给他的。

    有的瘟疫会在人群之中传播,毒性越来越厉害,但也有的,会越来越衰弱……柳淳不是传染病的专家,也没有先进的检测手段,他弄不清楚朱标感染了哪一种瘟疫……或者说,暗害太子的人,也未必懂得瘟疫的情况!

    但问题来了,他怎么知道,一定能杀死太子呢?

    是不是另外有手段?

    还有补刀的人吗?

    柳淳不断思索着,想要找出真凶!

    唯有如此,才能告慰朋友的在天之灵!

    “殿下,我会给你报仇的!一定!”

    柳淳暗暗发誓。

    他每七天都会去东宫拜祭,从来没有间断。

    这是第六次了,下一次朱标就要出殡安葬不管贵为太子,还是普通的百姓,最后的归宿都是一黄土。

    柳淳显得十分落寞,感伤。

    他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柳府,刚坐下,徐增寿就来了,四公子变颜变色的,“我听说陛下去颖国公府邸了!”

    “什么?”

    柳淳惊得站起来,本能感到了不妙,“陛下……要干什么?”

    徐增寿哀叹,“我也不知道,但这消息是我大哥传出来的,他今天当值,颖国公没有去五军都督府坐镇,似乎今天是他的生日,下午的时候,陛下突然就过去了!”徐增寿迟疑道:“柳淳,你说陛下不是去贺寿吧?”

    徐增寿偷眼看柳淳,发现柳淳的脸色惨白,额头的冷汗都冒出来了……坏了!颖国公要出事了!

    就在此刻,朱元璋当真出现在了傅友德府邸。

    今天是傅友德六十五岁的生日,按照惯例,六十六岁是不办的,也就是说,今年不办,就要等两年了。

    儿子傅让一片孝心,他也知道太子新丧,不能大操大办,就只是家中的几口人,做了几道菜,陪着老爹吃一顿就是了。

    傅友德原是没有心思的,但他刚刚得了一个孙子,小家伙虎头虎脑的,特别招人喜欢,老国公琢磨着喝两杯也没有什么。

    可就在酒席刚刚开始的时候,朱元璋突然到了!

    傅友德大惊失色,陛下怎么会来了?

    他慌忙带着一家人来迎接。

    老朱扫了一眼,淡然一笑,“起来吧,朕记得你比朕只小了几个月而已,咱们算是同年啊!”

    老朱说着坐在了椅子上,端起酒杯瞧瞧了,并没有喝下去,而是递给了傅友德。

    “来,朕祝你福寿双全,子孙满堂!”

    傅友德接酒杯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

    这位领兵打仗,出生入死多年的老将,此刻只剩下惶恐。小小的酒杯,竟然比泰山还重,他的双手不由自主颤抖起来。

    “喝啊,这是你自家的酒,怎么不喝?”老朱怒吼。

    傅友德没有办法,只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喝完之后,他双膝一软,直接扑在了地上。

    “陛下!老臣有罪!老臣该死啊!”

    朱元璋睥睨地瞧着他,突然伸手,让其他人退下。

    大厅只剩下他跟傅友德两个。

    “唉!朕真是羡慕啊,子孙满堂,天伦之乐。你的儿子也有孝心,还给你摆酒祝寿……朕也有个好儿子,他给朕办了万寿盛典,招来万邦来朝……朕高兴啊!朕辛苦了几十年,就那段时间,朕最高兴了!”

    “朕想着,趁着自己还有精力,替他把麻烦事都料理了,然后让他坐享江山!当一个太平天子!朕辛辛苦苦。推动变法,不怕挨骂,不怕诋毁,朕想的就是让变法成功,就是让他能,能承袭一个繁华盛世!”

    “你们不是常说,封妻荫子,朕给你丹书铁券,让你世袭罔替,你是颖国公,年俸有五千石吧?都说朕吝啬,俸禄不高,可五千石,足够你们一家,锦衣玉食了吧?更何况你们家还有不少产业,每年的都有上万贯的钱送进府里。你的日子真好啊!”

    ……

    朱元璋句句诛心,颖国公傅友德跪在地上,先是浑身颤抖,害怕到了极点,他想开口解释,可朱元璋根本不给他解释的空间。

    一句赶着一句……像是刀子一般,刺入傅友德的身上。

    到了最后,傅友德突然咬了咬牙,猛然站起!

    “陛下,老臣知道了!”

    一句话说完,转身而去,等他再度回来,手里提着一颗血淋淋的人头!

    正是三儿子傅让的脑袋!

    傅友德身上浴血,宛如疯魔!

    “陛下,老臣亲斩逆子!这丧子之痛,老臣感同身受!”

    朱元璋微微一笑,“你不是还有一个儿子吗?”

    “你!”

    傅友德牙齿咬碎!

    “陛下,别忘了,他也是你的女婿!”

    “哈哈哈!”朱元璋只是冷笑,女婿是什么?能吃吗?朕要的是儿子!一个完美无缺的儿子!

    傅友德只有再度转身出去,差不多一刻钟,傅友德将另一颗人头扔在了老朱的面前。

    正是他的长子傅忠,也就是寿春公主的丈夫。

    老朱伸手,捡起两颗人头,端详了一下,轻笑道:“人之无情,竟至如此,虎毒不食子,你又何必杀了他们呢!”

    傅友德突然放声大笑,“陛下,要他们命的是你,又责怪老臣,也罢,是老臣教子无方,虎毒不如!老臣也把这条命给你!”

    说完,傅友德挥动带血的宝剑,在脖子上划过,一剑下去,血管气管一起断裂,倒在地上,立刻毙命!

    傅家三父子,悉数死去。

    老朱缓缓起身,瞧着傅友德的尸体,切齿咬牙!

    “你要是早死一个月,或许你的儿子还能活!”老朱厌恶道:“傅友德,你肩负护卫重任,让太子接触感染瘟疫的百姓,这么死,便宜你了!”

第276章 太孙之师

    “傅友德有四个儿子,小儿子战死了,二儿子过继给兄弟傅友仁,如今他和两个儿子都死了,其实吧,他还有孙子,当然,他的孙子未必能活得下来,但过继给兄弟的孩子,却是他的亲骨肉,有朝一日,还能过继回来,继承香火……”张定边絮絮叨叨说着,他的眼睛死死盯在柳淳的身上。

    他现在很怕柳淳会头脑发热,为了让柳淳冷静下来,张定边已经把徐增寿给踢走了……奶奶的,想救人让你大哥去,少来这边找牌面。

    这帮淮西勋贵,死得越多越好,当年老夫被你们坑得那么惨,背叛了汉王,成了孤魂野鬼,到现在连个真名都不敢报,老夫怪谁去?

    张定边一肚子抱怨,突然,柳淳抬起头,好像刚睡醒似的,“老张,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我没兴趣!”

    张定边差点气疯过去,到时候他恐怕要改名叫张四疯了。

    “臭小子,傅友德死了,算是冤枉,可也不冤枉,他都活了六十多了,荣华富贵,死了也就死了,陛下也不是没付出代价,这不,又一个公主成寡妇了。”张定边想想都笑了,给老朱当臣子不容易,当儿女更难!

    太子这么好的人,居然就死了……真是世事无常啊!

    张定边摇头感叹,“臭小子,你有什么话,就跟老夫讲,我都一把年纪了,孤孤单单,一条老命而已,我不会害你的,真的……你不能走错一步,否则就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连带着疼惜你的人,都会跟着受牵连的。”

    老头向来刀子嘴豆腐心,今天却是反常,嘴成了豆腐,那心就是豆腐脑了。

    “张老,你知道殿下为什么在临死之前,要求陛下推行变法吗?”

    “这个?自然是想要大明江山,绵延千秋万代了,他用心良苦啊。”

    柳淳微笑:“殿下的确用心良苦,只是他要的是陛下全力以赴,推动变法。”

    “哦?什么意思?”

    “很简单,一个人的精力有限,尤其是一个老人!”柳淳顿了顿,“当然,你是例外。”

    张定边哭笑不得,什么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臭小子,你赶快说吧!”

    “变法不是一件小事,陛下年过花甲,时间已经不多了……太子之死,疑点万重,如果追查下去,怕又是一个胡惟庸案!张老知道,胡惟庸案绵延了十年多,还在查呢!试问老天还能给大明十年的时间,来折腾荒废吗?”

    柳淳叹道:“殿下的意思就是不要在意他的死,不要因为他的死,断送了变法的大局……一切以变法为重!这就是我敬佩太子的地方,他真的比谁看得都清楚,而且一旦下定了决心,就不可动摇!假如我能早认识殿下二十年,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的!”

    柳淳的拳头握得紧紧的,一个人活着,或许感觉不到他的价值,可是当他死去,才会让你猛然惊觉,原来这个人这么重要,这么可贵!

    张定边道:“说什么都没用了,太子已经死了。你是……怕陛下会掀起大狱?”张定边终于跟上了柳淳的思路。

    “不是怕,而是已经开始了!从颖国公开始!”柳淳暗暗咬牙,朱元璋还是太自信了,他觉得自己能同时做好两件事情,替儿子报仇,推动变法……这两件事,如果二选一,朱元璋都能成功,可加在一起,这位六十多的老人,怕就承担不起了。

    而且这两件事,还是矛盾的!

    柳淳现在只剩下一个想法,就是如何保全变法的种子,等待合适的时机,重新萌发。至于别的,他管不了了,包括傅友德之死。柳淳也只能袖手旁观。

    甚至柳淳都在担心,老朱会不会迁怒到自己,觉得是变法害死了太子,若是那样的话,他就只能亡命海外,等着朱老四杀过来,再替新君摇旗呐喊了。

    柳淳很苦恼,可张定边却挺轻松的,只要这小子脑子没坏,那就没事。凭着他的聪明才智,保全自己,还是没问题的。

    张定边相当信任柳淳的本事……一转眼,就到了七七四十九天,朱标正式出殡的日子。

    在这一天,朱元璋早早前来,群臣悉数到场,在礼部官员的主持之下,小心翼翼,将朱标的遗体送到了东陵安葬。

    繁杂的仪式就不要说了,当送殡的队伍回来的时候,一位少年从马背上一头栽了下来,周围的人都吓坏了,赶快七手八脚,把他抱起来,招呼御医诊治。

    这时候朱元璋的辇车停了下来,皇帝陛下让人把少年抬到他的车里,一起回宫。

    直到半夜时分,少年才缓缓苏醒,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坐在床边等待的朱元璋,他慌忙爬起,要给老朱施礼。

    奈何他的身体太虚弱了,手臂撑不起身体,额头冒出了虚汗。

    老朱叹口气,把他重新按在了床上。

    “你这么不爱惜身体,不怕跟着你爹去了?”

    少年听到这话,泪水涌动,嗫嚅道:“若是能侍奉父亲,允求之不得!”

    老朱愕然半晌,突然老泪横流,“真是个傻孩子!”

    ……

    三天后,柳淳被叫到了宫里,陪着朱元璋一起用膳,在老朱的身边,多了个少年,也就是皇孙朱允!

    看到了这一幕,柳淳一点也不意外。

    在朱标丧礼的这段时间,朱允每天守在灵前,不梳洗,不换衣服,不洗澡,每天只吃干硬的饼子,喝清水。

    每隔两个时辰,就会到父亲的棺材前放声痛哭。

    哭到了嗓子沙哑,哭得人心都碎了。

    没有人怀疑朱允的一片孝心,包括柳淳在内!

    真的,柳淳曾经打算,对朱允下手,若是能辅佐朱允,其实也是不错的事情。毕竟朱允是常氏的儿子,蓝玉一系的勋贵,会无条件支持。

    奈何朱允的资质太差,始终不开窍。

    更何况那时候朱标还活着,巴结未来的皇帝就够了,谁能想到还要在皇孙一代身上下注啊!

    柳淳虽然有心思,但也没有机会,而且他更希望保留朱标的性命……可事情没有按照他希望的发展。

    丧礼上的表现,让朱元璋对这个孙子,刮目相看,甚至到了心花怒放的程度。这个孝顺的劲儿,多像儿子朱标,就连长得都一般不二,瞧着他,好像儿子又活了,而且还回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候皇后也在,一家人其乐融融,多好啊!

    朱元璋想到了这些,对朱允愈发疼爱,他不停给孙儿夹菜,看着他吃东西,眼里全都是慈祥。

    朱允的饭量不大,很快吃饱了。

    “皇祖父,孙儿吃好了,皇祖父有事情和柳先生谈,孙儿告退!”

    柳淳挂了个左谕德的衔,算是太子旧臣,朱允称他为先生,情理之中。

    老朱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你先下去吧,不过别离开太远了,回头还有事情跟你说。”

    朱允乖乖答应,转身离去。

    老朱看着他的背影,嘴角止不住上翘,他的动作正好被柳淳看到,老朱咳嗽了一声,“臭小子,朕看自己的孙子,关你什么事?”

    柳淳心里头这个冤啊!你看孙子我看你,咱两不耽误还不行吗?现在的老朱啊,是越来越不好打交道了。

    朱元璋哼了一声,“朕不跟你废话了,前些时候,朕提到过,要传位给燕王,可朕深思熟虑之后,发现未必妥当。”

    老朱的直接,让柳淳有些错愕,难道不用铺垫一下吗?朱棣就这么可怜,一下子被否定了?

    皇位继承这件事情吧,顺位安排,其实是挺复杂的事情。

    假如没有册封太子,原则上所有儿子都有希望,当然以嫡长为先,偶尔也有立贤的情况。

    但老朱早早册立朱标为太子,这时候朱标死了,原则上排名第一的继承人就是朱标的嫡子朱允!

    和老爹一样,朱标在常氏死后,并没有册立正式的太子妃。哪怕朱允继位之后,都尊常氏为嫡母。

    换句话说,朱允就是嫡子嫡孙,雷打不动的。

    当然朱允年纪小,而且由于母亲死的早,他的智力发育似乎有问题,再加上蓝玉的因素,总之,老朱不可能放心把江山给他。

    这时候秉承立嫡的原则,第二顺位应该是秦王朱,第三顺位是晋王朱……有人要问了,怎么还没有到朱允?

    没错,他只是太子的庶长子,排名顺序是很靠后的……当然了,因为常氏死后,朱允的母妃吕氏是事实上的太子妃,硬要说他是嫡孙也可以,只是差了一道手续,而且还是永远没法弥补的。

    不过在老朱这里,礼法并不算什么,他的强悍,也足以压服整个文官系统,所以在朱元璋的治下,不会出现什么“争国本”一类的闹剧,说起来万历皇帝,还是太手软了,早杀干净了多好,免得遗祸无穷!

    只要老朱认准了,那就是储君!

    “柳淳,太子看重你,朕也以为你是个人才。朕打算立允为太孙,你负责教导他,让他像太子一样,你能做到吗?”

    柳淳咧嘴苦笑,朱允今年十五了吧!他真的能改变吗?

第277章 皇孙们的冲突

    “陛下,臣年纪轻轻,毫无资历德行,如何能教导太孙,还请陛下另择贤良,以免……误了太孙的学业!”

    柳淳说完,偷眼看朱元璋,发现老朱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神之中,充满了玩味和凶戾!

    “柳淳,你不愿意教太孙?”

    “臣不敢,臣只是觉得太孙年十五岁,臣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什么意思?”老朱追问。

    “臣办学教导基础学问,显然不适合太孙,但教导更高深的,诸如治国之道,臣怕影响了太孙的一些看法,臣,臣觉得,能教导太孙的只有陛下一人啊!”柳淳也算是福至心灵,竟然憋出了一个主意,“陛下应该把太孙带在身边,言传身教,臣只能拾遗补缺,如此才能教好太孙!”

    此话一出,老朱终于点了点头。

    “也好,朕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孙子,唯有跟在朕的身边,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老朱又沉吟了一会儿,似乎是想了许多,才缓缓道:“柳淳,太子临终之时,建议朕,要厉行变法,朕应允了他。变法是一定要做的,而且要以霹雳手段,破釜沉舟之决心,推动变法。朕心不改!”

    老朱再度亮出了态度,柳淳的心稍微安了,可下一句话,却让柳淳安的心又悬了起来。

    “朕让你教导太子,不是让你教他诗词歌赋,文章礼仪,而是让你告诉太孙,要继承父祖之志,变法重任,重愈山岳,朕希望他能扛起来。”老朱对柳淳道:“你比太孙大不了几岁,应该好好相处,悉心教导,有朝一日……你就是朝廷的股肱之臣,从现在起,你也要有个重臣的样子,断然不能像以前那样,乖张跳脱,行为荒唐,若是你把太孙带坏了,朕饶不了了!”

    老朱的这番话,乍听之下,就是一个祖父的正常要求。

    可仔细品味,柳淳却冒了冷汗。

    老朱还是想坚持变法,这是没有问题的,他安排柳淳当太孙的师父,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希望太孙也能支持变法。

    但与此同时呢,老朱又把对儿子朱标的心里,投射到了朱允的身上,希望把太孙教好,这个“好”怎么定义呢?

    当然是想朱标那样,端庄持重,温良恭简,仁爱敦厚,孝顺老实……试问,原本的朱标,支持变法吗?

    没有啊!

    他是真正接触了民间疾苦,在长时间的纠结和挣扎之中,才幡然悔悟,觉得变法重要的。

    可朱允呢?

    能像朱标一样,去接触民间吗?

    不行的!

    老朱已经讲了,要把孙子留在身边,确保安全。

    一个十五岁的人,放在后世,或许还是少年,可以改变,可在大明,这个年纪已经能当爹了。

    他又读了那么多年的书,不用重手,不采取特别的方法,如何能改变他的想法?

    偏偏朱元璋又舍不得……

    柳淳很悲哀发现,或许朱元璋都没有想清楚其中的关系,这位皇帝陛下已经陷入了矛盾当中而不自知。

    放在以前,柳淳是敢说话的,道理很简单,因为有朱标在中间周旋,说的过分,也没有什么。

    可现在不行了,朱标死了不说,老朱还拿重臣的标准要求他,有很多话,就只能埋在肚子里了。

    真是麻烦啊!

    柳淳满心纠结,但又不能不答应。

    朱元璋终于又把朱允叫了过来。

    朱允十分客气,主动给柳淳问好,“皇祖父,孙儿曾经跟梁国公学武,梁国公请柳先生过去,给皇孙们讲一些算学,孙儿惭愧,竟然不如高炽弟弟学得好。”

    老朱轻笑:“没关系的,从今往后,柳淳就是你的师父,有什么你就向他请教,他不会藏着的。”

    朱允大喜,“柳先生,弟子见过先生!”

    柳淳慌忙抢先还礼,怎么说呢,朱允的礼节很到位,可柳淳就是亲近不起来,一如之前的几次上课一样。

    但柳淳还是努力拉近两个人的关系。

    “殿下,算学一道,是所有学问的根基,老百姓常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管好一个家,就是要知道有多少人,有多少粮,有多少钱,然后进行合理的调配。国就是许多家庭的总和。要算好国家这笔大账,比起算好家庭的小账难得多。殿下天资聪颖,一定能学好的。”

    朱允努力点头,“请先生放心,弟子虽然愚钝,但弟子相信,勤能补拙,一定能学好的!”

    朱允说这话的时候,眼角余光,似有若无,瞟向老朱的方向。

    朱元璋听着孙儿的话,非常受用,频频点头。

    “好孩子,真有乃父之风,好!朕无忧矣!”

    柳淳没什么好说的了,只能开始教书匠的生活,为了不让朱允太过寂寞,还像当初学武一般,在京的皇孙集结在一起,包括小胖墩朱高炽,还有朱高煦和朱高燧。

    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柳淳成了孩子头。

    每天除了讲课,柳淳还会拿一些邸报,捡重要的拿出来,先是让皇孙们朗读,接着分析情况,给出解决的方案。

    柳淳是毫无保留地教导,朱允学习也算认真,大约一个月后,朱允正式被册封为皇太孙。

    而就在这一日,一个很重要的消息传来,镇守云南的西平侯沐英病故。其实他已经死了两个多月。

    原来朱标的死讯传到云南,沐英悲痛过度,夜里吐血数升,一天之后,就病故在府中。

    由于路途遥远,加上西南多雨,山洪暴发,河水暴涨,他的死讯传到京城,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月。

    可即便如此,沐英之死,也让朝野为之震动!

    作为朱元璋最喜爱的义子,沐英是坚定地太子一派,他视马皇后为母,是朱标为兄,马皇后死的时候,他就痛哭流涕,几次吐血,留下了病根。

    骤然听闻朱标死去,沐英旧病复发,吐血而死。

    世人无不为西平侯的忠义,感动不已。

    可随着沐英的去世,一个很棘手的问题出现了,云南该如何治理?

    就在皇孙们的小课堂,发生了激烈的争吵。

    朱高煦率先发表意见,“云南虽远,但仍是我大明疆土,皇祖父任命沐英为西平侯,世袭镇守云南,又在西南各地,广设土司,这些土司又分为内边区和外边区……”

    朱高煦侃侃而谈,都说淘丫头出巧的,淘小子出好的。他在京的这段时间,还真下功夫读了不少书,肚子里有点货。

    其实吧,在后世明代的疆域图,几乎每个人都看过,初中教材就有,但若是仔细来说,历代的地图,全都有问题,当然明代的也是如此。

    为什么呢?

    在古代没有边境的概念,也就是说,不存在一条画出来的国境线。这边属于我,那边属于你,两边都有人巡逻守卫。

    这是近代才有的情况。

    在古代,普遍存在的是边疆,也就是一大片的混杂区域……比如拿云南来说,所辖直隶府、州、司凡二十九,不少了吧,可另外还有外夷府、州、司凡十七,都是那些呢?

    包括:木邦军民宣慰使司、缅甸军民宣慰使司、孟养军民宣慰使司、车里军民宣慰使司、八百大甸军民宣慰使司、老挝军民宣慰使司、孟定府、孟艮府、干崖宣抚司、南甸宣抚司、陇川宣抚司、镇康州、湾甸州、大侯州、威远州、芒市御夷长官司、钮兀御夷长官司。

    把这些外夷州算进来,几乎整个缅甸,都处于大明的版图之内,

    但是很不幸,任何一副明朝的全图,都没有这么画过,鬼知道为什么要给大明瘦身这么多!

    朱高煦道:“偌大的云南,如果把外夷州算进来,几乎相当于三四个布政使司这么大,如何能让沐家世袭镇守?另外,那些土司时叛时降,反复不定,也是隐患……所以,我觉得最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云南重新梳理,废除土司,改用流官,同时丈量土地,摊丁入亩,完成变法!”

    朱高煦说到这里,得意洋洋,他觉得自己的想法,非常完美了,毕竟皇祖父也是主张变法的。

    他瞧着其余的皇孙,在这群人里面,除了朱高燧之外,就属他最小,可朱高煦武功最好,现在文采也上来了。

    老朱家的第三代,就属他了!

    “你们呢,是不是也觉得我的办法不错?”

    朱高煦还是像以前那样,可他忘了,在这群人中间,有一个人的身份已经变了。

    “西平侯乃是哀痛父亲之死,这才吐血身亡,此刻废沐家封地,侵夺云南土司之权,乃不义之举!贤弟不可妄言!”

    开口的人正是皇太孙朱允!

    他缓缓站起。平视着朱高煦,“治国当以仁义为先,人无信而不立,国也是同样的道理。贤弟,你的想法未免偏颇了,还请你不要说了!”

    朱高煦眉头紧皱,怒目圆睁,你让我闭嘴?凭什么?以前我说话你从来不敢开口的,现在你当了太孙,就敢教训起我了,小爷怕你吗?

    朱高煦正要反驳,这时候胖胖的朱高炽忙站起来,呵斥道:“二弟,太孙说的不对吗?你一向喜欢语不惊人死不休,国家大事,咱们小孩子就是随便说说,你还当真了?”

    小胖墩又对着朱允深深一躬,“太孙殿下,二弟就是这个脾气,就当他胡说八道吧!”

    朱允微微沉吟,思忖片刻,又笑容和煦起来。

    “言者无罪,高煦喜欢动脑筋,是好事情,我怎么会怪罪呢!只是以后还是要谨言慎行才是!”

第278章 我要叫醒老朱

    课堂上平静如常,可等到下课回去,朱高煦就怒了。

    “你是不是怕了?他又不是皇祖父的嫡孙,有什么了不起的?以前他从来没敢教训我,今天居然有胆子装大个儿的,信不信去校场上比试,我一个打他三个!”

    朱高炽黑着脸道:“二弟,你醒醒,过去的事情不说了,现在人家是太孙,懂不?就是储君,就是半君!你我都是臣子,你还是这个脾气,你想给父王找麻烦啊!”

    朱高煦的脸比大哥还黑,“我能不知道吗?瞧他的意思,咱们以后都没有好日子过了!包括咱们父王!”

    朱高煦看似鲁莽,但是心里头有自己的算盘。

    按理说朱允为了表示谦和,在册封前后,应该一致的,可现在倒好,刚刚册封,就摆出了架子。

    从某种程度来看,他的谦恭温良,并不是真的。

    “大胖子,你记得咱们小舅母不?”

    朱高炽哼了一声,“能不记得吗!花枝招展的,声音让人起鸡皮疙瘩儿。每次见到四舅,那个殷勤,看着都作呕!”

    朱高煦冷笑道:“我听梁国公说了,这就是外室的德行!她们害怕被主人抛弃,所以呢,一定要曲意逢迎,一定要百般讨好。可一旦掌了权,就原形毕露,变得凶狠残忍……”

    朱高煦还想往下说,小胖墩赶快捂住了兄弟的嘴!

    你不是我弟弟,你是我祖宗!

    什么时候了,你怎么嘴上没个把门的!

    是,吕氏不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朱允也是庶出的,但人家毕竟当了好几年,东宫的实际女主人,要是传到他们的耳朵里,还有咱们的好果子吗?

    朱高炽拖着二弟,直接找到了柳淳。

    “那个……我想回北平,你能帮忙不?”

    柳淳翻着白眼,讥诮道:“我还想回大宁呢!你能帮我想个办法不?”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朱高炽无奈道:“其实我留下来也行,但二弟必须走。他这个脾气,非跟太孙起冲突不可,到时候谁都不好办!”

    小胖墩已经十几岁了,他本来就少年老成,现在遇到了事情,就更加谨慎了。

    朱高煦却不服气,“你怕了?想跑?别忘了,现在还是皇祖父当家,不是他皇太叔说了算!咱大伯活着的时候,几时偏爱过自家的孩子?还不是一碗水端平,他处处学大伯,其实学得一点不像,画虎不成反类犬,我就不信,他有本事欺骗过皇祖父的慧眼……”

    朱高煦这小子就跟点着的炮仗,一肚子的怨气,全都倾倒出来。

    柳淳默默听着,等他讲完,才冷冷道:“二公子,我现在是太孙的师父,你若是再敢讲这种话,我立刻上奏天子!”

    “你?”

    朱高煦气得小脸煞白!

    什么意思,难道柳淳也倒向了朱允?

    好啊,我拿你姓柳的当好朋友,什么话都跟你讲,你居然这么对我?俺朱高煦看错人了,原来你也是趋炎附势的小人!

    朱高煦的气性也大,居然浑身哆嗦,说不出话来!

    柳淳冷哼了一声,“二公子,你知道这些日子,陛下都在干什么吗?”

    朱高煦哪里知道,柳淳随手将桌上的一摞子邸报扔给了他们兄弟。朱高炽接手,他翻看起来,上面有柳淳画的记号,一目了然。

    “……发配傅家至云南充军,傅家所有家丁部曲,充为奴仆,入匠作监……”

    “……西安官吏,文恬武嬉,昏聩无能,从知府以下。悉数斩首,家眷充入乐籍。”

    “太医院尸位素餐,浪费国帑民财,无一举有利国朝,发配辽东。”

    ……

    朱高炽捅了捅兄弟,让他跟着自己一起往下看,短短的时间之内,朱元璋处置的文武官吏,就不下几百人。

    另外还有一大批傅友德的旧部,也都在老朱的清理范围之内,而且其中有几个人,居然还是蓝玉的部下!

    其中就包括大将聂纬,朱高煦终于害怕了。

    “这个聂先生,不会是教我们骑射武功的吧?他的本事连梁国公都十分推崇,怎么,怎么连他也被处置了?”

    朱高煦脑筋转了两圈,额头上的冷汗也冒出来了。

    莽小子终于知道怕了!

    这就是所谓的改朝换代呗!

    虽然不是皇位更替,但储君之位,也不是小事情。

    朱元璋恼怒傅友德失职,处置了傅家。

    若是军中傅友德部下,因此迁怒太孙怎么办?

    老朱索性来个斩草除根,开始清理傅友德的旧部。

    可问题是傅友德在军中多年,他几次随着蓝玉出征,立功颇多。

    牵连到了傅友德,就难保不会牵扯到蓝玉。

    而蓝玉跟朱允之间,并不亲密,相反,真正让蓝玉选择,他或许会选择朱允吧!

    朱高煦还是太小了,他觉得自己是皇孙,又深得老朱的喜欢,就算说两句过头的话,谁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可现在朱高煦醒悟了。

    别说是他了,就算比他重要一百倍的人,也未必能逃得过。

    “我,我错了!”

    朱高煦低着脑袋,嘟着嘴道:“我现在就回北平,不给父王找麻烦。”

    “晚了!”

    柳淳怒道:“你小子耍驴之后,就想跑,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啊!”朱高煦吓了一跳,警惕道:“你,你打算干什么?”

    柳淳突然轻笑,“不干什么,我们要让陛下醒过来!”

    两兄弟都愣住了。

    不过听起来挺带劲儿的,要让皇祖父醒过来!有点意思啊!

    其实这几天柳淳就在盘算着对策,他也窥见了一丝端倪,朱允的背后,应该有人在教他,或者说,他的种种表现,是有人指点的。

    他靠着守孝期间的出色表现,成功换来了太孙的位置。

    朱元璋出于对儿子的亏欠之情,也就没有思索太多。

    而此刻的朱元璋,还沉浸在悲痛之中。

    他嘴上说支持变法,继续变法,可实际上,他却在疯狂报复,在杀人!

    老朱的做法,已经和朱标的遗愿背道而驰。

    柳淳看得很明白。

    朱允他的根基薄弱,虽然在许多文官的眼睛里,他应该是最合适的人选,可问题是文官们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向朱允靠拢。

    而此刻呢,朱允最大的靠山就是老朱。

    他努力学习朱标,讨老朱的欢心,只有如此,才能坐稳太孙的位置,等他收编了文官势力,也就真正能挺直腰杆了。

    就在这个交替的当口,是坐视朱允和文官结盟,还是断然出手,重新把“大明号”巨轮推回正确的航向?

    柳淳很纠结,但是他依旧拿定了主意!

    “你们两个不是拜我为师吗?这里正好有许多数据,你们一起跟着计算,三天之后,我要进宫。”

    朱高炽跟朱高煦往旁边瞧了瞧,只见四口巨大的箱子,里面全是满满的账册,两个小家伙立刻就傻眼了!

    我们抗议!

    不许使用童工!

    尤其是朱高煦,更是拔腿就跑,奈何门口有人正等着呢!

    蓝新月伸手抓住他的肩头,直接给朱高煦一个擒拿。在蓝新月的后面,徐妙锦,李无瑕,包括汤怀,陶成道,还有其余的账房先生,柳淳的弟子,一起赶到。

    四口箱子,分成四组,大家伙全力以赴,开始清理各种数据。

    要说这四口箱子,装得都是什么呢?

    正是长沙各方面的数据,换句话说,就是变法的成果!

    柳淳必须让老朱看到,变法的意义,把老朱从丧子之痛中唤醒。

    简短洁说,三天的功夫,每个人都没怎么睡觉,熬得眼珠子通红,李无瑕最后把汇总的结果塞到了柳淳的手里。打着哈气道:“总算能给陛下一个交代了。”

    柳淳点头,“你们休息吧,我还要去宫里面圣。”

    柳淳往外面走,蓝新月捧着一碗参汤,送到了柳淳的面前。

    “喝吧,喝了有精神!”

    她是没法算账,但是却不妨碍她负责后勤工作,这三天以来,各种食物,饮水,笔墨用具,全都是她张罗的,还别说,弄得井井有条。

    “这根山参是我爹珍藏的,据说有五百年,喝了保证有精神!”

    蓝新月也真舍得,要是让蓝玉知道,非抓狂不可。

    柳淳此刻浑身打了个激灵,带着五百年的功力,直奔皇宫而去。

    天子怎么样。不也是个凡人吗?

    老子现在都有了半仙之体,还怕什么?

    真的,柳淳见到了老朱之后,腰背比以前更笔直了,中气十足。

    “陛下,臣统计过了,长沙一府,去年的田赋丁银,相比往年,略有增加,田赋涨了两万八千石,丁银因为摊入田亩,拖欠的情况大大减少,也多了近三百两。”

    朱元璋微微点头,显得有些意兴阑珊,只是不咸不淡道:“看起来变法的确很有成效啊!”

    柳淳微微一笑,“陛下,不是很有成效,而是大有成效!成效惊人!”

    朱元璋猛地坐起,不解道:“你说明白点?”

    “陛下一看便知!”柳淳给老朱准备了两幅圆形的占比图。

    “陛下,在变法之前,普通百姓承担的税赋占了八成好多,士绅地主只占了一成五,可经过变法,士绅地主承担的税赋比例,提高了到了三成五。朝廷国用不减,而百姓负担降低,难道不是变法的成效吗?”柳淳声音洪亮道。

第279章 六亲不认的朱元璋

    不得不说,学好数学,是相当有用的。

    柳淳嚣张无比地给朱元璋讲解变法的成效。

    哪怕老朱都震撼了,相比起枯燥的文字,柳淳的准备,丰富有趣太多了。

    简单的两个圆形,就把变法的好处展示的一清二楚。

    “陛下,在变法之前,士绅地主大约占了不到四成的土地,可他们呢,只负担了一成五的税收。这里面有他们藏匿土地的问题,也有士绅官僚可以免赋的因素。总而言之,情况很明白,百姓人多,地少,负担重……同样种一亩田,同样的产出,老百姓拿到的回报就比士绅平白少了一大截!”

    “陛下从开国之初,授田百姓,严厉抑制兼并,可问题是兼并之风,屡禁不止。甚至有老百姓,主动投献,原因就在这里!因为税赋不公平!到了一定程度之后,老百姓给士绅地主当佃农,也比当自耕农负担轻。士绅有强烈的兼并意愿,老百姓又想摆脱沉重的赋税,二者结合,土地兼并,也就不可避免!”

    “臣推行变法之后,首先清丈田亩,将一些本属于百姓的田产,返回百姓。然后按照土地面积,摊入丁税,如此一来,士绅负担的赋税甚至比百姓稍微高一些。”

    经过清丈返回之后,士绅所占土地,已经不足三成,但是因为丁税摊入了田亩之中,换句话说,就是田多交的多,不再是人多交的多。

    所以士绅负担的税赋比例,反而更高了一些。

    这个结果当然符合老朱的期望。

    “陛下,臣还设想过,对田亩在一千亩以上的大户,征收每年不少于百分之三的额外田赋,以此来抑制兼并,维护土地的公平。”

    朱元璋一边听着柳淳的讲解,一边看着手上的资料,频频点头,笑容可掬,脑门上的抬头纹都笑开了。

    自从朱标一死,老朱虽然每日依旧处理政务,但不得不说,他已经失去了大半的灵魂,只是机械,麻木地做事。

    有些时候,他只是想用忙碌来填充所有时间,让自己暂时从丧子之痛中解脱出来。

    可以说,在朱标死后的这几个月,老朱像一个痛失儿子的父亲,远多过大明的皇帝。

    他有时候甚至在问自己,失去了继承人,他宵衣旰食,殚精竭虑,还有什么价值?

    柳淳的时机把握实在是精准,他在这时候送来了变法的成果,终于把老朱的注意力,拉回了政务上面。

    “这是田亩的情况,你所说的商税如何了?”

    柳淳忙道:“陛下,长沙自古以来,都是商贾云集之地,贸易十分繁荣。根据臣的计算,一年之内,贡献的商税已经达到了五万两!”

    “五万两?这么多?”

    柳淳笑道:“很正常的,这还仅仅是大宗的交易,一些街头巷尾的小商小贩,并没有征税。”

    朱元璋笑道:“他们日子也不容易,征他们的税干什么?不是有人常说,要藏富于民吗!朕也要学会抓大放小!”

    老朱欣然大笑,长沙虽然繁荣,但是毕竟比不过苏州,杭州这些地方,甚至比不了松江和北平,以苏州的情况来看,一年征收几十万的商税,几乎毫不费力。

    “根据目前的情况看,如果把商税铺开,五年之内,仅商税一项,就能达到一千万两!”

    柳淳讲的是真金白银的钱!

    老朱忍不住怦然心动,这么多的钱,足够把府库填满了吧?老朱不改农民的本性,柳淳却道:“陛下,随着财力的增加,朝廷可以做的事情,就会多许多!”

    “比如可以在各地整修道路,建立起运粮大路。既能为朝廷输送税粮提供便利,又能让老百姓互通有无,方便商贾交易,实在是一举多得!”

    柳淳笑呵呵画着大饼,明初的财税还算充足,但因为弊端太大,等到了明世宗的时候,朝廷岁入二百多万两,光是九边的军费,就需要三百多万两!

    缺口之大,真不知道是怎么撑过来的。

    柳淳提议,及早打好基础,对于日后的发展,绝对有好处。

    钱多了,用来修路,铺桥,疏通巷道……这样一来,就能方便各地生意往来,渐渐形成统一的市场。然后统一商税,统一金融体系……整个大明,就会连成一个牢固的整体。

    这一次的变法,可绝不是多收几两税,多征几石粮食那么简单。

    按理说老朱是开国君主,他直接定规矩就算了,柳淳为什么还用变法来定义他的举动呢?

    很简单,因为他在变秦汉以来,绵延两千年的成法。

    历代都讲究轻徭薄赋,柳淳却认为要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朝廷必须弄清楚,自己的责任所在,不能白白享受百姓的供养。

    因此柳淳将长沙府多征上来的粮食和税金拨出一半,兴建了学堂,主要招收寒门子弟入学,而且柳淳还设计了奖学金的制度……

    “比如,如果不出意外,在几年之内,长沙府就有望超过武昌,成为湖广第一大财赋重地,文治也会冠绝湖广。”

    老朱仔细阅读柳淳给他的资料,频频点头。

    “朕还在小时候就常听人说,有钱的人家,越过越有。朕以往总觉得是有钱人,善于经营,勤俭持家,才能让家业越来越兴旺。直到今天,朕才如梦方醒,原来是朝廷的税收,对他们太宽厚了!他们是在占朝廷的便宜,不!”

    老朱冷冷道:“他们是吃两头,吃过了朝廷吃百姓!对了,官字不就是长了这么两张嘴吗?”

    老朱越说越气,忍不住骂道:“柳淳,你个臭小子,这些事情,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朕?你还是藏着,掖着,可恶!”

    又挨骂了!

    这一次柳淳没有半点气恼,相反,还差点笑出来!

    骂我了,老朱又骂我了!

    柳淳的心里欢呼,可下一秒又觉得自己太便宜了,竟然喜欢找骂!只能用力甩头,可就是挡不住高兴。

    那个勤勉刻薄的朱元璋,又回来了!

    柳淳看得很明白,别看朱元璋对臣子特别狠,但是他却比大多数帝王,更爱自己的孩子。

    对朱标就不用说了,哪怕太原的晋王,老爹柳三已经查出了一些端倪,但这些日子,老朱为什么没有动作?

    很多人或许会说,你搞什么鬼?

    太子都死了,老朱难道不该发疯,不该大杀四方吗?

    你小子慢慢吞吞,犹犹豫豫,让大家伙很不爽,你知道吗?

    柳淳深表无奈,他不是不想快意恩仇。但问题是,古往今来,不要说太子,死的皇帝还少了?

    那些死的稀里糊涂的皇帝,哪一位查得清清楚楚了?

    还不都是糊涂着。新君都巴望着赶快忘了老皇帝才好,哪怕父子,都不能免俗,就拿世宗嘉靖来说,他刚死,继位的裕王就改年号隆庆!

    隆重庆祝!

    也不知道他在府里放没放鞭炮……

    朱标之死,情况也差不多,老朱首先考虑的是江山的继承人。

    只要确定了储君,他才能重新恢复状态。

    之前赐死傅家爷仨,那只是牛刀小试,先出口怨气而已,真正的大菜才刚刚出炉,正准备上桌。

    “陛下,口说无凭,臣也是等到结果都出来,才敢递交,本来应该早些让陛下知道,臣这些日子,心神恍惚,浑浑噩噩的,臣,臣有罪!”

    朱元璋怒哼了一声,“你是在说朕,不是说你自己!”老朱起身,缓缓踱步,“朕承认是悲伤了一些,也耽搁了一些时间,拖延了一些政务!可是,朕的儿子没了!难道不许朕伤心吗?”

    柳淳慌忙跪倒,“陛下,臣也是为了懿文太子伤心,臣没有别的意思。”

    朱元璋摆手,“不管你有没有别的意思,朕都是大明的皇帝,是天下臣民的君父,朕会打起精神,该做的事情,朕心里有数!你小子退下吧,回头写个更详细的方略出来,全面推开变法,势在必行!”

    得到了老朱的答复,柳淳是喜不自胜,他已经不指望能改变朱允的想法了,或许从老朱下手,才是最正确的方法!

    就在柳淳从宫里出来,朱元璋紧咬牙关,咯吱作响!

    这几个月以来,朕都在干什么?

    朕的雄心壮志,朕的勇气都哪去了?

    变法的事情不说了,就连太子的死,朕也不敢面对吗?才杀了几个无关痛痒的人,怎么向太子的在天之灵交代?

    “朱!假如你真的害死了大哥,朕绝不饶你!”

    “传旨!”

    朱元璋对着暗处冷冷道:“立刻给柳三下旨,让他全力以赴,朕要看到结果!”

第280章 比黄金还贵的宝贝

    朱元璋打起精神,整个朝堂就为之一振。

    这样许多人都十分迷茫、困惑、不解……按理说朱标是老朱最喜欢的儿子,倾注了无数的心血,突然死了,难道皇帝不该伤心欲绝吗?不该方寸大乱,不该颓废失望?

    老朱的确有过这样的情绪,但恨短时间就走出来了,难道朱标不是亲儿子不成?

    还有更奇怪的。

    太子死了。

    重新选择储君,不该犹豫不决,三思后行吗?

    那么多儿子,到底谁才能成为真正的储君,你老人家不该想个几年吗?

    你不思考,不询问大臣,不考察儿子们的表现,直接就立了太孙!

    你这么干很让我们失望啊!

    要知道多少人都准备兴风作浪,趁机下注,去支持自己属意的皇子,甚至还准备挽起袖子,大杀一场!

    历来一个君王到了老年,围绕夺嫡的问题,都会层出不穷,有两个人争的,有三个人争的,甚至还有九龙夺嫡,十龙夺嫡……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真龙,简直跟不要钱似的。

    可老朱就是不走寻常路,给朱标办了丧事,一个月过后,就果断立太孙朱允,根本不给各方搅动朝局,浑水摸鱼的机会。

    不管老朱的选择如何,朱元璋的果断都让柳淳五体投地。

    真的!

    他此刻才领教了老朱为什么能在一群豪杰当中,脱颖而出,笑到了最后。

    越是困难的问题,就越要果决处置。坏的决策,也好过议而不决。

    老朱深谙其中的道理。

    “祖父起于微末,几十年南征北战,治理大明,最重要的一个心得体会,就是不能被下面的人左右。瞧见没有……”朱元璋指了指大殿周围的太监、宫女、侍卫,冷哼道:“别看他们一个个木雕泥塑似的,但谁知道通着哪一路的神怪。在这宫里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宫外呢,有一大堆的聪明人,天天琢磨着,揣度着,想要把你的心思看穿了。”

    朱元璋冷笑,“别以为坐上了那把椅子,就能当耍猴的人,稍微不小心,就让猴子给耍了!”

    朱允默默听着,只是给老朱倒了一杯茶,双手递过去。

    “皇祖父,喝茶。”

    老朱接过来,笑眯眯的喝了一口,然后轻轻放下,又从旁边拿过来一份奏疏,递给了朱允。

    从头到尾,朱元璋的动作轻柔,声音温和。

    跟朱标他还会疾言厉色,甚至破口大骂,可面对孙儿,他怎么也严厉不起来。

    在老朱的眼里,朱允瘦瘦弱弱,肩膀淡薄,这么点的年纪,让他扛起大明江山,实在是太困难了。

    自己这把老骨头,必须要撑住,当然了,还要尽量传授给他治国的办法,让他成熟起来。

    “你瞧瞧,这是黄河赈灾的方略,下面奏报,黄河决口,请求朝廷拨付粮食赈灾,另外呢,地方官吏,又筹措了一批粮食,你觉得可还妥当?”

    朱允快速浏览,看完之后,欣然点头。“孙儿觉得非常妥当,地方官吏不但筹措粮食,还给了衣服,药物,当真是爱民如子,应该升官才是。”

    老朱轻笑,没有说什么。

    这时候老太监进来了,“皇爷,柳大人送变法的方略来了。”

    “是这小子来了!”

    朱元璋笑道:“让他进来。”

    朱允下意识站起,向柳淳问好,柳淳慌忙抢在前面,“臣见过殿下。”

    朱允瞧了瞧柳淳手里的厚厚一摞文稿,惊道:“先生辛苦了,怎么准备这么多?”

    柳淳道:“变法牵连方方面面,一点想不到,都会出乱子,臣也仅仅是未雨绸缪罢了。”

    老朱探手,柳淳急忙递了上去,朱元璋看着柳淳所写,然后斜了眼床边的奏疏,“你瞧瞧吧!”

    柳淳拿过来,仔细翻看,等看完之后,柳淳的脸就沉了下来,十分凝重。

    老朱注意到了,“怎么?你觉得不妥?”

    柳淳道:“陛下,臣以为献此方略的官吏,当杀!”

    朱允正在旁边伺候,听到这话,下意识手抖,差点把茶壶掉了。

    老朱哼了一声,“他说当杀就当杀啊?总要听听理由吧!”

    朱允忙道:“先生才智高绝,必定有道理,是孙儿无知,请皇祖父责罚!”说完,他低下了头。

    老朱敲着床板,责备道:“你啊,还是太老实了,你现在是太孙,不是普通的皇孙!你要学你爹的仁厚,可不能学成了懦弱!”

    朱允忙点头称是。

    朱元璋抬头看向柳淳,“你小子也别语不惊人死不休,说说道理吧!”

    柳淳不知道他们祖孙已经谈过了,早知道就委婉一些了。

    “陛下情况,奏疏上面说向当地大户借粮……却没有写如何借粮的细节,以臣的判断,应该是让百姓用田产抵押!”

    “什么?”

    老朱惊得坐了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启奏陛下,假如是衙门借贷,应该同时请求朝廷,减免田赋,以此来还债才对。可现在呢,他却没有提到减免田赋,这里面一定有文章!”

    老朱眉头紧皱,“柳淳,那你判断,为什么不提减免呢?”

    “应该有两个可以,第一呢,是为了完粮纳税,免得因为交税不足,影响了吏部的考评,另外吗……这个臣不好说了!”

    “有什么不好说的!讲!”

    “另外就是故意留着田赋,等到明年,田赋加上借贷的利息,一起压向百姓,逼着他们卖田!顺便还能把恶名栽给朝廷!”

    “哦!”

    老朱悚然一惊,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皇粮国税,地义天经,可就是这样,老百姓就失去了田地!这可是几十万人啊!”

    朱元璋怒吼道:“传旨,立刻去抓人……”

    “陛下且慢!”

    柳淳道:“这不过是臣的猜测,还没有证据,陛下还是应该调查才是。对了,臣听说周王进京了,发生水灾的地方,离着周王殿下的封地不远,他应该清楚。”

    老朱终于点了点头,“嗯……臭小子,你怎么会猜到的?给朕说说。”

    “陛下,这事不难,臣在长沙期间,就查了土地的历年变化情况,国初的时候,九成的土地在小农的手里,地主只占了一成出头,何以在二十年间,达到了三成以上呢?关键就在于两次长沙的大水。臣从中发现,每次水灾之后,土地兼并的情况都会骤然加快,两次水灾,大约就有两成土地,落到了地主手里,加上平时的蚕食,也就顺理成章了。”

    “哦!”

    老朱恍然大悟,这个道理真是一点都不复杂,但何以柳淳能清楚说明白,其他人就想不到呢!

    无非就是他把功夫做细了,而且是以数学统计为基础,数字就摆在那里,明明白白,不容置疑。

    老朱思索了半晌,“趁火打劫,乘人之危。地方官吏和士绅,狼狈为奸,相互勾结,原来如此!”

    朱元璋欣然道:“行,你小子真是用心了,很不粗,正好爪哇国送来了点香料,你拿点回去吧。”

    当着孙子的面,老朱也不好再白占便宜,总算是良心发现了一回。

    可你也赏点值钱的玩意啊!

    香料!

    狗屁!我看是鲸粪还差不多。

    柳淳腹诽着,果不其然,就是一盒子臭烘烘的玩意。老太监还给他说呢,“大人,这是上好的龙涎香,弄出来那叫一个香啊,隔着十步都能闻到,比黄金还值钱了。”

    柳淳斜了他一眼,“什么龙涎?告诉你这东西是一种抹香鲸吃了章鱼之后,章鱼的嘴巴不能消化,就在肠道里,形成了一个个的,黑乎乎的团子,然后再给呕吐出来,在海水里飘啊飘的,到了岸边,偶然被人捡到,就是这玩意了。”

    “啊?”

    老太监目瞪口呆,“这,这么说,是,是那个什么鲸的粪了?”

    “当然还有胃液,肠液,八爪鱼的嘴巴,以及吃下去的各种玩意……总之成分还挺丰富的。”

    “别说了,咱家求你了!”

    老太监简直要吐了,他身上就带着一瓶龙涎香,是下面人孝敬给他的,他当成了宝贝,都没舍得用。

    幸好没用!

    若是真按照柳淳所讲,那不等于是把大粪摸到了身上?

    还有啊,宫里的娘娘们,谁得到了龙涎,无不当成宝贝,喷到身上,四处炫耀……对了,还有太医院的那帮人,据说龙涎还是名贵的药材呢!

    好像陛下前些日子身体不适,给开的药里面,就有龙涎!

    要是让陛下知道,他吃的是什么,还不发飙啊!

    “大人,这东西,真是那个啊?”老太监越想越纠结了。

    柳淳轻笑:“这还不简单,想办法验证就是了。”

    “那该怎么验证?”

    “很简单啊,派几艘船出海,幸运的话,就能抓到抹香鲸,然后开膛破肚,不就真相大白了。”

    老太监思量着,“大人,当下织造局还真有不少海船,负责跟藩国的贸易。可是让他们出海抓那个什么鲸的,奴婢怕没有人愿意去啊!”

    鲸鱼在很多人眼里是海龙王,猎杀鲸鱼,是会惹怒大海的。

    正在纠结的时候,旁边一个小太监眼睛冒光,听到出海两个字,浑身都在颤抖!

    他鼓足了勇气,“老祖宗,让奴婢去吧,奴婢什么都不怕!”

第281章 环球航行的男人

    柳淳认了出来,对面的小太监,正是那日去他家里传旨,讨了算学教材的那个小太监。

    “你真的敢出海?”柳淳笑道:“光学点算学,可不足以应付海洋的波涛汹涌啊!”

    小太监自然认识柳淳,忙道:“奴婢会游泳,会拳脚,还会箭术,奴婢可以的!求大人赏奴婢个机会吧!”

    柳淳忙摆手,“你是宫里的人,我可不敢赏,而且宫里的生意,我更是不敢碰。要是让陛下知道我占了宫里的便宜,还不把我的皮扒了!”

    柳淳语气夸张,老太监轻笑道:“柳大人,你太客气了,皇爷是把你当成了后辈,才没有见外的,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对了,柳大人,你刚刚说宫里的生意,这里面还有赚头儿?”

    柳淳白了他一眼,“我问你,龙涎香值钱不?”

    “哎呦!”

    老太监惊得张大了嘴巴!

    对啊!

    他那一瓶龙涎香水,至少要十两……金子呢!

    “柳大人,你说那个什么鲸,能有多少龙涎香,千万别赔了。”老太监担忧道。

    柳淳哑然,“抹香鲸最重要的不是什么龙涎香,而是藏在大脑袋里的鲸油,对了,热气球用的就是鲸油。鲸油还能照明,用处很多。另外鲸鱼肉能吃,鲸鱼的内脏和骨头还能碾碎了做肥料!”

    “这么说吧,只要能捕到鲸鱼,绝对不会亏的,而且还能大赚特赚一笔!”

    柳淳可没说谎,在石油大规模使用之前,鲸油在工业上,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是非常重要的燃料。

    在后世,几乎所有标榜保护鲸鱼的国家,祖上都干过捕鲸的勾当,而且还是捕到灭绝的那种。

    当然了,还有更恶劣的,连商业捕鲸都恢复了,能说什么呢!

    柳淳觉得他是个善良的人,最多只捕一半的鲸鱼,然后就制定法令,坚决不再捕鲸,毕竟现在还是要恰饭的吗!

    老太监沉吟道:“柳大人,按照你的说法,出海捕鲸也是一条出路……对了,奴婢还有件事。”

    老太监很早的时候,就和柳淳提起过,希望他能帮忙,但老太监又一直没有说怎么回事,到了今天,老太监总算开口了。

    “大人,是这样的,原来我以为家人都死光了,后来托人打听,才知道还有个侄子,他逃到了外乡,天下太平之后,才返回了老家。我让人给他送点钱财,让他过安稳的日子,他答应说过继给我一个儿子……”

    老太监所讲,柳淳一点不意外,事实上大多数太监,死在宫里的不算,稍微有头有脸,都会想办法,或是过继,或是收个干儿子,给自己养老。

    “我这个侄子啊,他命不好啊,在我找到他之前,就生了四个儿子!后来又连着生了三个!”

    老太监满脸苦兮兮的,“人都说盗不过五女之门……连着生了五个丫头,证明这一家子运气太差,连个继承香火的都没有,贼盗都不愿意偷。可我这个侄子呢,生了七个,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柳淳轻笑:“没事的,要不过继个闺女算了!”

    老太监摆手,“柳大人,别拿老奴开心了。我后来想了个办法,就是给我侄子另找一个,还真别说,剩下了个大胖儿子!我也算后继有人了。”

    柳淳轻笑:“那不挺好吗?”

    “好什么啊!”老太监简直要哭了,“他爹妈,还有七个姐姐,都把这孩子当成了宝贝,乡下不是说丫头命贱好养活吗?这不,他们就给这孩子起个小名,叫老丫头。从出生的时候开始,就当成姑娘养,穿花衣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十几年了,活下来是活下来了,可,可长歪了!”

    老太监这个气啊,当他琢磨着孩子大了,让侄子带进京城,他给安排个事情做。

    见面之后,老太监就蒙了。

    这哪是侄孙啊,简直是个小丫头!

    皮肤白嫩的出水,还穿着浅色的衣服,鞋子和手帕上都绣着花,一张口,轻声细语,还动不动就脸红。

    加上细条条的身材,简直难辨雄雌。

    老太监都想拉着他去厕所瞧瞧,到底是站着撒尿,还是蹲着……

    “我,我不好跟别人说啊!”

    老太监欲哭无泪,“孩子这么大了,我不能不管,可是呢,他又不是顶门立户的人,长成那副样子,也当不了侍卫,进不了锦衣卫。他又发蒙的晚,倒是读书识字,却也考不了科举……文不成,武不就,要多糟心有多糟心了。前一次进京,我借口年纪小,把他打发回去,这次进京,都十五了,毛病不但没改,这身上还喷了香水,你,你说让我怎么办是好!”

    老太监是真的为难了。这是自己过继的,不是亲生的,打不得,骂不得。可是呢,他又最见不得女里女气的。

    他希望中的后人,应该是昂扬高大,最好满脸胡子,一说话惊天动地的那种……可谁料想,变成了这么个玩意,让他如何是好?

    “柳大人,功名我是不指望了,能让他当个富家翁,我就知足了,你看这生意要怎么做,能不能给他一条来财的路子?”

    柳淳听完了老太监的诉苦,轻轻一笑,“这个没问题,但捕鲸的生意太大。按你说说,他未必能承受海上的风浪,不如专心做香水的生意,怎么样?”

    “香水生意?成吗?”

    “没什么问题,无非就是些香料碾碎了,然后加入酒精,难度不大的。我的学堂就有专门的教学,回头让他听一些课程,总要了解一点情况,免得被别人欺骗。等他熟悉一下,就可以负责一块。别的我不敢保证,但香水,尤其是做得高端了,一年分个几万两银子,是没问题的。”

    柳淳一开始说捕鲸生意太大,要给个小的,老太监还有些迟疑,可听到一年能捞几万两银子,老太监彻底不淡定了。

    “不行,绝对不行!那小子不是这块料,他守不住这么大的富贵……这样,柳大人,九成归你,给他一成,别饿死就行,没你照应着,我怕他吃亏,就这么着了!”

    老太监丝毫不给柳淳反对的机会,直接把事情定了下来。

    临走的时候,老太监还瞧了瞧小太监,默默摇头,啥都没说……惭愧啊,自家的那玩意,明明带把儿,却不如这小太监来的硬气,可见啊,男人与否,还要看内涵啊!

    等老太监走了,柳淳才好奇道:“你上次跟我说了一些,你真的有把握能行?”

    小太监见柳淳还记得他,心里美滋滋的,可要说能不能行,他也不知道。

    “柳大人,是这样的,奴婢的父祖出身富贵,他们几次去大食那边,从小奴婢听了许多海上的故事,最是心驰神往不过。可后来不幸,被俘虏……送进宫里。对了,在七年前,奴婢还伺候过燕王大公子哩!”

    柳淳一愣,七年前,正是洪武十八年,那时候小胖墩的确在京城陪着老朱。

    “你伺候过朱高炽?”

    “嗯!可时间不长,后来大公子回北平探望燕王,奴婢就暂时回宫了。前些时候,大公子再度南下应天,可惜,我没福气继续伺候大公子了,大公子的人真的很好。他帮着奴婢借了九章算术,他还经常给奴婢吃的。”

    小太监提起小胖墩,满是感激之情。

    柳淳这才想起来,朱高炽兄弟俩南下之后,先住在了魏国公府,后来又去了东宫,是朱标单独开辟出来的。小太监没有去伺候,也是情理之中。

    “对了,你说你叫马和,对吧?”

    “没错!就是马和!多谢大人还记得奴婢!”

    柳淳轻笑,心里却在想,你要是叫郑和该多好啊!

    不过也没关系,凭着老子的本事,还不能把他培养成郑和啊?

    柳淳想到这里,就来了干劲儿,“你放心吧,这次出海捕鲸,一定让你去……但是呢,却不能让你做主,我要去找个更有经验的。”

    “你跟着他后面,好好学,把他的本事都学到身上,等差不多了,就让你当头儿,如何?”

    小太监拼命点头,“大人,那我想去大食瞧瞧,行不?”

    “大食?”柳淳哑然一笑。“我还想让你环球航行哩!”

    “环球?什么球?”

    “就是我们脚下的地球!”柳淳道:“我的师长们说脚下是一个巨大的球体,我很希望有人能绕一圈转回来,证明我们师门的看法是对的!”

    小太监用力点头,“大人,交给我吧,我行的!”

第282章 老朱也有稿费了

    “别太自信了。”

    柳淳用力拍了拍小太监,“你要清楚,这次出海,是为了得到鲸鱼,只要捕到鲸鱼,就能赚钱,只有经济利益,才能驱动不断的探索海洋。毕竟赔钱的生意,没有几个人愿意做。可是如何才能保证赚钱呢?我只有四个字:仗剑经商!说白了,就是要坑蒙拐骗,要巧取豪夺,要用尽各种卑鄙的手段,要想征服海洋,你必须把自己变成一个魔鬼,懂吗?”

    小太监脸色惨白,紧紧抿着嘴唇,刚刚还趾高气扬,现在心气就低了一大截。

    “真,真的要这样?公平买卖就不行吗?”

    柳淳摇头,语重心长道:“你要知道,海洋无情,海上风险太大,十艘船出去,可能就剩下七艘回来,没有暴利,谁愿意出海?想要暴利,公平买卖就不存在,至少在帆船时代,是不存在的。”

    柳淳轻笑,“你要是想通了,就来找我。这段时间,我也要筹措一下。”柳淳不想给小太监太多的压力,毕竟这年头对海洋有兴趣的人,太凤毛麟角了。

    柳淳愿意给他时间!

    “大人!”

    柳淳只走出了几步,小太监马和突然坚定道:“大人,奴婢不怕的,奴婢想明白了!”

    “真的?”

    “嗯!”他咬着牙道:“怕是奴婢这辈子只有这一次机会了,奴婢不甘心留在宫里终老,我已经失去了很多东西,如果不抓住这一次机会,我情愿去死!”

    马和咬紧牙关,十岁之前,他衣食无忧,家里面什么都不缺。他过着富家少爷的好日子。可十岁之后,他受了宫刑,成为伺候皇家的奴婢。

    从天上落到地狱,真的,他没有什么好怕的!

    “很好,那我要提前恭喜你了,马船主!”

    柳淳想了想,将一块从朱棣那里顺来的玉佩,塞给了马和。

    “带着吧,在海上讨生活,有时候运气比什么都重要!”

    小太监紧握着玉佩,扯着嗓子道:“能遇到大人,就是奴婢最大的运气!”

    ……

    柳淳忙活着捕鲸船队的事情,一位老朋友,周王朱悄无声息来了。

    “柳淳,你说父皇神不神?我什么都没说,他就问我隔壁发大水的事情……你知道的,我是不愿意得罪人的,可父皇问到了我,就不能不说了,他们趁机兼并百姓的土地,简直无恶不作,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瞧着吧,父皇准又要大开杀戒了。“

    朱贼兮兮道:“柳淳,你说那些文官都沾亲带故的,他们会不会把罪名归咎到我身上?我,我是真不想说的。”

    柳淳也不想说,有人背黑锅,难道还不好吗?

    “殿下,这也是你的职责所在,有什么好怕的,天塌下来,陛下给你顶着,别担心啊!”

    朱撇嘴,压低声音道:“行了,别捡好听的说,我又不是傻子。先是八弟,接着是太子,现在秦王还押在宗正寺呢!我这个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小小藩王,能怎么样?还不是随波逐流,捧着卵子过日子呗!”

    这位倒是有自知之明。

    柳淳轻笑道:“那你怎么还在这时候进京?你知道不,我巴不得赶快跑了呢!”

    朱嘿嘿道:“你可别走,你走了,人家也不会放过你的……再说了,你走了,我进京投奔谁去啊!”

    瞧这话说的,堂堂周王,竟然用上了投奔,朱这是多瞧不起自己啊?

    诸位周王殿下倒是没有丝毫的别扭。

    上一次柳淳给他出主意,朱还真下了一番功夫,广邀名医,编撰了三本小册子,分别是《袖珍方》、《普济方》和《救荒本草》。

    所谓袖珍方不是小的意思,而是可以放在手边,塞进袖子里,随时观看查阅的意思……其中主要记载了应付风寒等常见病症的方子,根据柳淳的建议,朱没有求大求全,而是只选了81个方子。

    这些方子的共同特点就是经过千百年的锤炼,确实有效,而且药材便宜,随便都能找到。

    相比之下,普济方的范围就广了许多,大约有三百多个方子,依旧坚持使用寻常的药材,严格要求成本。

    医学这块,古往今来,都存在一个矛盾的问题。

    很多人都说生命无价,所以呢,哪怕为了延长一点点的寿命,也愿意倾尽所有,不惜一切代价……这是无可厚非的。

    但同时呢,医疗资源又是非常有限,甚至是紧缺的。

    是花大力气,救治一些没有多少希望的病人,还是多救一些更有价值的生命?

    柳淳没法给后世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他万分确定,在大明,还是多救人为先!

    简单,廉价,实用,易于推广,这就是柳淳给朱的要求。

    周王殿下也果然不负众望,他甚至还专门编了本《救荒本草》。

    顾名思义,救荒本草,就是告诉你,在没有粮食的时候,那些野菜野草,能填肚子,那些有毒,不能实用……朱一口气收集了237种可以吃的东西。

    一言以蔽之,就是个吃草指南!

    柳淳翻看着朱的著作,这位周王殿下两腿并拢,乖巧地坐在一旁,仿佛等待老师检查作业的小学生,还有那么点紧张!

    “成不成啊?”他见柳淳把书合上,就迫不及待问道。

    柳淳笑了,“怎么不成?我看陛下一定会喜欢的。”

    “父皇啊?”

    朱挠头了,“要不别惊动他老人家了,让书坊刊印就行了。我都准备了五万贯钱哩!”

    虽说藩王府不缺钱,可朱也不是会经营的样子,能拿出五万贯,已经算是竭尽全力了。

    “殿下,你进京不就是为了这几本书吗?不给陛下看,岂不是白来了?”

    朱龇牙咧嘴的,“柳淳啊,咱们哪说哪了!我,我心里头别扭!”

    “怎么别扭?”

    “父皇立了皇太孙……当然了,我没啥奢望。只是让我向侄子行礼,心里头多少有点不舒服。”

    柳淳哼了一声,“殿下,你最好还是跟太孙搞好关系,别自己找不痛快!我现在是太孙的师父,小心我告你一状!”

    朱急了,”我,我拿你当朋友,你怎么能坑我?”

    柳淳只是摇摇头,意味深长道:“殿下,你多长点心眼吧!”

    转过天,柳淳跟着朱一起面君。

    当把三本书递上去之后,老朱看得格外认真。

    朱标之死,对他的触动太大了,一国的储君,都逃脱不了病痛,更何况是普通人啊!多少百姓,染病之后,不是在家里等死,就是只能祈求神汉巫医救命。

    再不就是提着猪头,去庙门烧香,弄点香火回来喝了。

    “你的这三本书,编的很好,应该给每家每户,都发一本!”

    朱惊到了,忍不住道:“父皇,那岂不是和大诰一样了?”

    老朱微微一愣,笑道:“大诰是害怕老百姓被贪官污吏欺凌,这三本书,是救民水火,都是为了老百姓编的,一样又何妨?朱,你立了大功了!”

    老朱笑得很开心,甚至还睥睨了柳淳一眼,仿佛在说,别以为朕的儿子都是草包,混账,像周王朱,就很不错!

    老朱也是连着被几个儿子伤到了,骤然见到个懂事的,特别欢喜。跟朱聊了许多,问他编书的过程,朱都一一回答。

    最后老朱道:“这样吧,你编书也不容易,父皇给你的年俸,增加五千石。”

    朱一听,非但没有接受,反而道:“父皇,儿臣编书,绝无其他的想法,若是父皇要赏儿臣,就把这些钱粮,拿去刊印书籍算了。”

    真是越听越懂事。

    老朱笑道:“柳淳,刊印医书,要多少钱,你有筹划没有?”

    柳淳道:“陛下,臣觉得刊印还是小事情,眼下却有一件事,就是周王殿下编的这三本书,要如何计算稿费?”

    “稿费?”老朱不解。

    “陛下,过去医书为何稀少?不只医书,包括算学的,百工的,各种实用的书籍,都非常少。很多是口耳相传,甚至会出现失传的情况。臣觉得,陛下应该以这三本书为契机,一些有用的书籍出版,要给编书的人一些分成,比如这三本医书,每卖出一册,就给周王殿下分润十文钱,如何?”

    “十文啊!太少了!我不要了。”朱谦逊道。

    老朱却哼了一声,“傻子,是每本十文!”

    柳淳笑道:“没错,这三本书,至少是千万本计的,不出意外,殿下能收到几十万贯的稿费!”

    “什么?那也太多了吧?”朱慌忙摆手,连连摇头,他哪里敢要。

    倒是老朱,他沉吟了片刻,似乎想了起来,他也出过书的,还没有要钱呢!忍不住幽幽道:“咳咳,这个稿费,朕的大诰,是不是也该收稿费啊?”

    柳淳忙道:“那是自然……陛下请想,您和周王殿下带头,谁还敢反对。出书有钱赚,那些医者百工,就愿意出书。很快市面上就会有丰富的书籍。人们可以学到各种有用的知识,这是一举多得的事情。”

    朱元璋抓着胡须,微微沉吟:“这么说,朕是一定要收钱了?”

    “对啊!靠着聪明才智赚钱,天经地义的!”

    老朱矜持微笑。

    朱到底是个老实的孩子,“我,我不敢要!”

    “殿下不要,臣有个办法,不如用这笔钱,在京城,建一座医学院,如何?”

第283章 皇家医学院

    老朱终于大方了一次,听到柳淳的提议,他大笔一挥,把鸡鸣山附近的一块地,紧挨着柳淳的学堂,划给了朱,让他做医院之用。

    而且还直接赐予皇家医学院的名头。

    老朱又告诉朱,如果他的钱不够用,那就从……大诰的稿费中出,不要吝啬,一定要遍请天下的名医,攻克疑难杂症。

    “父皇真是厚爱,我怕,我怕辜负了父皇的希望。”朱脸涨得红扑扑的,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柳淳却忍不住吐槽了,“什么跟什么,陛下要是真的在乎,应该拨内帑给你才是,让你支用大诰的稿费算什么?”

    “难道那不是父皇的钱?”朱不服气,鼓着腮帮问道!

    “是……算是吧!”

    柳淳脸黑黑的。

    他给老朱出主意,向来都是藏着一手的。

    朱元璋的大诰发行量的确惊人,不过已经刊印的总不能追加稿费了吧!要想见到钱,至少要下一批次。

    而且试问这世上,能出书最多的人是谁啊?

    当然是咱伟大的墨子传人,掌握核心技术的柳大洗马了!

    作为司经局洗马,柳淳一匹马都没洗,他让下面的人在洗书……把所有藏书都整理一遍,像什么《齐民要术》《梦溪笔谈》《授时历》《唐本草》,当然也包括《墨子》,这一类以往被束之高阁的“杂书”,全让柳淳搬了出来。

    他要求手下的人,把书籍整理好,然后根据古书的内容,分门别类,编撰教材……比如《算学基础》《会计提要》《货币学初探》等等。

    柳淳编书由两伙人负责,其一呢,是李无瑕和陶成道等人,给他们的要求是通俗易懂。然后呢,六元黄观,会跟一些翰林院的书生,针对教材,提出意见。

    也别小瞧这帮饱读诗书的才子,里面有什么引用错误,他们全都能找出来,毕竟这帮人是当世读书最多,考试能力最强的精英。

    而且在这种交流之中,也不经意把许多科学的观点,灌输给了翰林们。

    柳淳没指望改变这些人的想法,但是要想让自己的学问站得住脚,那就必须接受各方的检验。

    值得一提的是,翰林们多数把柳淳编撰的书籍,跟《山海经》《西厢记》归结到一类,属于杂学范畴,只能取乐而已。

    但是也有慧眼识珠的,此人名叫杨士奇。

    说起来他也是苦孩子出身,一岁丧父,后来随母亲改嫁,继父是一府同知,杨士奇就在这段时间,读了不少书,打下了不错的基础。

    可就在他准备参与科举的时候。

    遭逢变数,他的继父获罪充军,他只得随着母亲,返回了老家。

    由于继父是犯官,按照科举的规矩,杨士奇是无法参与考试的。

    空有一肚子才学,杨士奇只能在家乡教书,混口饭吃,不过他并不甘心。

    江西是人文荟萃之地,名家辈出,在明初的科举考场,几乎占据了半边天。杨士奇觉得,只要有才学,有人赏识,总有机会进入仕途的。

    他各方交友,拜访名家大儒,跟同辈的年轻人,砥砺学问,增长见闻。

    只是有句话怎么说来的,东边不亮西边亮。

    他在江西并没有找到突破口,一次跟着朋友去邻近的湖广讲学,恰巧碰到了长沙的变法。

    杨士奇发现有一些太学生,在山间跋涉,走访百姓,记录各种情况。

    他十分好奇,也跟着走了起来。

    杨士奇身体好,才学好,由于出身不高,人也和气,跟老百姓打交道,很有两下子。渐渐地,在太学生中间,结交了不少朋友。

    其中就包括汤怀和刘政。

    等到长沙变法获得朱元璋认可,汤怀主动邀请杨士奇进京,后来他仗着柳淳四弟子的身份,把杨士奇塞到了学堂教学。

    这下子等于让杨士奇一步登天,他对汤怀是感激涕零,这不,主动提出,帮着汤怀分担编书的重任。

    杨士奇的才学实在是太惊人了,编书条分缕析,头头是道,渐渐成为了学堂的头名教师。

    当柳淳得知情况之后,汤怀还跟师父吹呢!

    要不是他慧眼识人,谁能发现一个犯官之子,竟然是少有的大才,他的这双眼睛,就是不一般!

    柳淳气得想踹死他!

    杨士奇啊!

    用得着你发现吗?

    老子难道不知道?

    还别说,柳淳真的不知道杨士奇年轻时候的情况,只知道这位是大名鼎鼎的三杨之一……对了,要不要把另外“两只羊”也给拉进来?

    对了,还有那位糊里糊涂的大才子解缙!

    柳淳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击垮了苏州钱庄,拿下了李善长父子,老朱气炸肺,要把李善长给扒皮了。

    跟在老朱身边的翰林才子解缙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以李善长是功臣为由,请老朱网开一面!

    功臣!

    朕杀得就是不知好歹的功臣!

    老朱差点把解缙当李善长的同党给办了,还多亏当时太子朱标活着,替这位说了情,老朱才只是把解缙赶回了家里,让他闭门读书,等十年之后,再回来当官!

    貌似老朱挺喜欢这么对付文人的,比如方孝孺就是,让他再读十年,看起来,在老朱的眼里,解缙和方孝孺是差不多一路货色,都是不识时务的玩意。

    算了吧!

    柳淳生怕惹麻烦,解缙不在他的招揽名单之列,还是挑点靠谱儿的人吧。

    当然了,招揽人才,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不是山大王抢压寨夫人,讲究个志同道合。柳淳只能一步一步来。

    毕竟从天上掉下个杨士奇,已经让他喜出望外了。

    柳淳信心满满,指着自己的学堂,“瞧见没有,我敢说,二十年,大明的英才,必定尽出此学堂!”

    朱学着柳淳的样子,指着那片还没有一间房舍的空地,同样壮志踌躇道:“瞧见没有,再过二十年,这里的学生,能救治所有疾病,让世人再无病痛折磨……哈哈哈!”

    柳淳用关爱智障的眼神,瞧着朱。

    别说二十年了,就算给你二百年,五百年……也不可能解决所有的疾病,医疗手段和病痛之间,永远都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永远都有解决不了的病,而且还会越来越多!

    朱也觉得自己的话有点大了,他讪讪道:“我的意思是能培养几个华佗一般的神医,我就满足了。”

    柳淳还是摇头,“殿下,我觉得你的思路错了……就像你编写《救荒本草》,编《袖珍方》,是为了少花钱,解决大问题,易于推广,方便百姓。你培养的医者,也应该是向这个方向来,当然了,我不反对研究高大上的,但必须先把基础做好。”

    “基础?”

    “嗯!我觉得你想治病,就要先从了解人体做起!”

    “了解,人体?”

    朱立刻怒目圆睁,姓柳的,你什么意思?莫非你小子,你,你想干什么?

    柳淳见他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忍不住吼道:“别满脑子废料,我是让你从解剖开始!”

    “解剖,是,是什么?”朱战战兢兢道。

    “很简单,就是把人体切开,查看里面的情况,了解构造,弄清楚了人体的情况,才能解决病痛,对吧?”

    “不对!”

    朱一下子跳了起来,“柳淳,你,你让我杀人啊?”

    “不是杀人,是解剖尸体……比如有人病死了,有人被砍了头,你就可以把他的尸体拿过来,一个个分割开。观察里面的心肝脾胃,洞悉病情,然后就能对症下药。对了,教我医学的那位师父,就是这么干的!”

    朱脸都白了,“我,我能不能问问,你那位师父,杀了多少人?”

    “我说了,不是杀人,是解剖尸体!我师父很专业的,手法特别高明,能活死人,肉白骨,比如你的指头断了,他能给你缝上,内脏出血,他能徒手给你止血,还能切除你体内坏掉的器官……”

    朱越听越傻眼,“乖乖,你师父比华佗还厉害啊?”

    柳淳撇嘴道:“周王殿下,你想想,史书上说华佗善于治疗外伤,他又是东汉末年的人,兵荒马乱,到处征战,你好好想想,如果不是华佗处理过许多尸体,了解人体构造,他神仙一般的医术,从哪里来的?你会相信是天授的吗?”

    “殿下,你要想立志救人,就要先从了解人开始,从里往外,你要清楚,是哪里受损,哪里坏了,对症下药,才能治病救人,你说我讲的对吧?”

    能不对吗?

    只是朱脸都绿了,就算不杀人,让他处理尸体,也够吓人的了!

    “那个……柳淳啊,你看本王换个志向吧,我,我当教学先生,为国育才,也是不错的!”

第284章 你还记得太子之仇吗?

    “周王殿下!”

    柳淳板起面孔,“殿下可知,医者在百姓心中,是何等地位吗?你去瞧瞧,地方官吏皆以父母官自居,可老百姓有几人真正把他们视作父母?古往今来,能被人们记在心里的清官又有几人?当那些悬壶济世的神医,比如扁鹊、华佗、张仲景、孙思邈,老百姓不但敬畏如神,更被历代传颂,经久不息。”

    “所谓医者父母心,说的就是这个道理,只有能救人性命,消除苦痛的大医,才会被百姓真正视作父母。殿下有心救人,陛下鼎力支持,试问古往今来,有谁有殿下一般的优越条件?”

    “殿下幼读医书,应该明白,书中有太多的谬误,一个简单的事实,医者常说奇经八脉,这些经络是不是这的存在?五脏六腑,又是什么样子?发病前后,又有什么不同?这么多基本的问题,全都回答不清楚,连人体的构造都弄不明白,如何能救人性命吗?”

    “殿下,你不想开辟一门学问吗?不想以自己之力,救治无数的百姓吗?你不想百年之后,所有医者供奉殿下为祖师爷吗?”

    ……

    柳淳这家伙,说的嘴角冒泡,朱被他忽悠的浑身颤抖,脑袋发热,呼吸急促,情不自禁……“那个不对劲儿啊,你有师父的,要说开创医道,那也是他啊,跟我没啥关系!”

    “错!”柳淳道:“我那位师父已经飘然远去,不知踪迹,我只能略微记下一些东西,远不够开宗立派的资格。殿下天资聪颖,受了一些点拨,很快就能入门……我相信,以殿下的力量和才智,绝对能成为一代大医,受万世敬仰……”

    朱多老实的一个孩子,让柳淳这么一番忽悠,还真动心了。他握紧了拳头,用力一挥。

    “诸多皇子当中,唯有我文不成,武不就,钻研医道,治病救人,或许就是老天给我的一个机会!”

    朱目光炯炯,用力道:“放心吧,我不怕!”

    ……

    三天之后,朱又找到了柳淳,这位顶着两个肿眼泡,一脸苦兮兮的,见到柳淳,只有一句话,“我怕!”

    “怕?怕什么?”

    “我怕死者家属打我!”朱嘟囔着嘴道:“我去城外义庄了,想要找个无主的尸体……可全都有人看着,而且那些尸体要么骨瘦如柴,要么缺胳膊断腿,要么面目狰狞,浑身是血。我,我怎么下手啊!而且我跑去看,人家就问我,是死了哪位亲朋,我说不出来,他们就跟看妖怪似的。我还听人小声说,讲我是疯子。”

    朱这个委屈劲儿就不用说了。

    柳淳只能叹道:“殿下,尸体不难找,不过我觉得你可以循序渐进。"

    “怎么循序渐进?”

    “很简单,跟我来就行了。”

    半个时辰之后,朱满头鸡毛,他冲着柳淳怒道:“我怀疑你居心不良,你就是想让我帮你杀你做菜!我,我不干了!”

    柳淳这个气啊,“你小心点行不,把鸡胆弄破了,谁都别想吃了!你快着点,吃完饭我带你去码头,让你解剖个有趣的东西!”

    又过了一个时辰,柳淳跟朱坐着一驾马车,后面朱高炽三个小家伙也跟着。

    朱跟朱棣是一母所生,所以三个小家伙跟亲叔叔百无禁忌。

    朱高煦眨巴眨巴眼睛,笑嘻嘻道:“叔,你说先生让咱们看的东西,属于什么?”

    “什么?你们不是说叫鲸鱼吗?”

    “那鲸鱼又是什么?是鱼吗?”朱高煦追问道。

    朱眉头紧皱,“你傻了?鲸鱼不是鱼吗?简直笑话!”朱还来了有学问的劲儿,“我收集救荒本草的时候,见过好多图,上面就有鲸鱼的,的确跟鱼一般不二,只不过大了好多好多,跟山似的。”

    朱捅了柳淳一下,“我以前也光是听说,还没看到过活的呢!”

    柳淳轻笑,“是死的,不弄死带不回来,不过实实在在倒是真的!殿下,刚刚二公子问你,鲸鱼是不是鱼?你们不妨打个赌如何?”

    “赌什么?”朱傻傻问道。

    朱高煦道:“就赌鲸鱼跟鱼相似的地方多,还是跟我们相似的地方多?”

    朱简直要笑疯了,忍不住揶揄道:“我说柳淳,你们学堂就研究这些玩意啊,难怪人家说你们是歪门邪道,不入正途呢!你这么教小孩子,一准误人子弟!”

    柳淳大笑,“你怎么知道我是误人子弟呢?”

    朱拍了拍柳淳的肩头,他很想站起来,摆出一副师长的模样,给柳淳上课。奈何在马车里,施展不开,就只能抱着双膝,摇头晃脑掉书袋了。

    “根据《说文解字》记载,鲸海大鱼也。《玉篇》上说,是鱼之王。《古今注》鲸鱼者,海鱼也。大者长千里,小者数十丈。其雌曰鲵,大者亦长千里,眼如明月珠。在《后汉班固传》於是发鲸鱼,铿华钟。《注》海岸中有大鱼名鲸。又有兽名蒲牢。蒲牢素畏鲸鱼,鲸鱼击蒲牢,蒲牢辄大鸣。凡钟欲令其声大者,故作蒲牢於其上,撞钟者名为鲸鱼……”

    这位一口气说了一大堆古书,然后信心满满道:“怎么,开眼界了吧?”

    朱高煦哼了一声,充满了不屑,“什么开眼界啊,全都是错的,难为五叔记得那么清楚!”

    朱不干了,“小兔崽子,这都是先贤古籍,你敢说是错的?传到你皇祖父耳朵里,非打你屁股不可,你小子也太狂妄无知了,都是你师父教坏了!”

    朱瞪着柳淳道:“他们小,你可别瞎说啊!”

    柳淳很无辜,“我什么都没讲好不好!殿下,古书未必是对的,孩子们也未必是错的。反正船队捕鲸归来,你们就现场验证呗!”

    “对!”小胖墩也笑道:“师父说了,我们就讲究个眼见为实!”

    朱冷哼道:“我怕你们到时候哑口无言!”

    柳淳一行,到了码头上,马和正等在这里,小太监换了身武士的衣服,看着干练多了,不仔细辨认,都认不出来。

    “这么顺利就捕到了鲸鱼,真是恭喜啊?”

    马和笑道:“还不是大人运筹有方……他凑在了柳淳的近前,低声道:“这不是捕的,是跟琉球那边买的,没用太多东西,就三十匹绸缎,就换来了。”

    柳淳斜了他一眼,“是换的,还是抢的?”

    马和脸色微红,咬着牙道:“当然是换的,我们可是大明的官船,绝不敢倚强凌弱的事情!”

    “好!”

    柳淳哈哈大笑,“回头支三百匹绸缎,算是额外赏给船工弟兄们的。”然后柳淳又道:“记住了,以后就这么干!”

    马和眉开眼笑,连连点头。

    很不幸,又一个孩子让柳淳教坏了。

    马和在前面带路,柳淳几个总算见到了传说中的鲸鱼,这条不算大,只有两丈多长,但是也相当可观。

    朱一见,忍不住道:“你们瞧,长得跟鱼一般不二吧?还有鱼鳍,鱼尾,这不是鱼是什么,你们输了!”

    朱高煦可没搭理他叔叔,而是跑到了近前,用手触摸,然后兴奋道:“师父,你讲的是对的,鲸没有鳞片!”

    朱高炽也到了嘴边,仔细瞧了瞧,也说道:“没错,鲸也没有鱼鳃,应该是用上面的孔吸气!”

    朱听到俩侄子的话,简直气炸了。

    “古有指鹿为马,你们也不遑多让!睁着眼睛说瞎话!”

    朱高煦懒得听,他从旁边接过了一把大刀,照着鲸鱼的肚子就劈了过去,幸好是死不久的鲸鱼,要是搁浅时间长了,一肚子臭气,能把朱高煦炸个半死。

    即便这样,他也是双手沾满了血水。

    “五叔,你不是要学解剖吗!不解剖人,先解剖鲸,咱们就瞧瞧,看看里面的五脏六腑,是跟人一样,还是跟鱼更像!”

    朱咬了咬牙!

    “行,为了让你们没有话说,我拼了!”

    ……

    就在码头之上,围着一条超大的鲸鱼,一位皇子和一位皇孙,叫板起来了。

    鲸鱼本身就是个看点,有人说鲸鱼不是鱼,那就更有趣了,因此前来看热闹的百姓越来越多,许许多多的船工也凑过来,一起亲眼见证。

    柳淳不慌不忙,他希望通过每一次的实验,不断加深科学的正确性,让人们接受他的学问……就在忙碌的时候,突然有人悄无声息凑到了柳淳的身后,轻轻拍了他一下。

    柳淳忙回头,此人上翻草帽,露出了面孔。

    “是我,还认识吗?”

    柳淳哼道:“能不认识吗?老朋友了。”

    来人轻笑,“是老朋友了,柳大人,你如此安逸,是不是忘了另一位朋友了……他可刚刚死去,你不想给他报仇?又或者说,你急着谋求荣华富贵了?”

    柳淳哂笑,他凑到此人的近前,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我旦夕不敢忘怀,你跟我过来!”

    此人悚然一惊,还是乖乖跟着柳淳走了……

    他们在码头旁边,一处僻静的所在坐下,此人把草帽扔到一边,露出一张粗狂的面孔,不是别人,正是郑国公常茂!

    他嘿嘿一笑,“你这位太子左谕德,司经局洗马,还记得太子之仇吗?”

第285章 状告晋王

    柳淳面对常茂坐下,他先是一愣,接着苦笑着摇了摇头。常茂见柳淳不但不回答自己的问题,还一副臭屁的模样,气坏了。

    “怎么?连你也瞧不起我?”

    柳淳耸了耸肩,“别生气,我的意思是……你瞧得起你自己吗?”

    “你?”常茂气得胡子冲天而起,这个该死的柳淳,比头几年还可气。那时候柳淳还是个无足轻重的少年郎。

    几年的功夫,他的官职多了一大堆不说,关系网也编的骇人,更重要的是,他还是天子的宠臣,太孙的师父!

    相比起柳淳的进步迅速,他的确活得有些失败,尤其是没有保护太子的周全,更让常茂怒火中烧,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

    “告辞!”

    这家伙起身要走,柳淳无奈,还真是个驴脾气,经不起激将。

    “等等。”柳淳拦住了常茂,低声道:“我把查到的事情,告诉你。”

    不等常茂反驳,柳淳就道:“根据我的了解,晋王在两年前,因为贩卖私盐,还有私下里做龙袍,被御史探听到消息,准备弹劾。结果有人提前透风给晋王。朱就把三个村子的灶户给围杀了,尸体填埋起来,此后晋王府的侍卫死了十几个。有人说是报应。可根据我的推测,应该是他害怕事情暴露,安排侍卫看守填埋尸体的地方,结果染上了瘟疫!”

    听完柳淳的叙述,常茂激动的眼睛都瞪圆了,“柳淳,你讲的是真的?”

    “千真万确,你知道我对医学了解一点,殿下是感染瘟疫去世的,那瘟疫是从何而来,又是怎么感染殿下,顺着这条线,自然就查到了晋王头上!”

    “哎呦!”

    常茂太激动了,他抓着柳淳的胳膊,用力摇晃。

    “你可帮了大忙了!那,你愿不愿意,去到金殿作证?”常茂问完之后,又摇头了,“我的意思是暂时不必,等我拿下了晋王,到时候你再去跟陛下讲不迟!”

    柳淳轻笑,“郑国公,我还是想知道,你查到了什么,哪来的把握,能把晋王拉下马?”

    “我?我查到了不少东西!”常茂见柳淳说了那么重要的事情,他也不好藏着掖着。

    “是这样的,我找到了一个晋商,是做食盐生意的,他的妹妹在晋王府当丫鬟……说穿了,就是晋王的女人,只是没名分罢了。这个晋商曾经收买不少百姓,去行在叩谢太子殿下的恩德。他还跟我讲,为了作为感谢,从太原运来了一批旧衣服,作为酬谢,给了前往行在的百姓。”常茂冷哼道:“我还琢磨着,晋王也太抠门了,居然拿旧衣服赏赐,现在想来,八成是有问题!”

    柳淳颔首,“没错,的确旧衣服沾染瘟疫病菌,可能会感染穿衣服的百姓!”

    “这就行了!证据齐全了!”

    常茂猛地一拍大腿,“还等什么,立刻上奏陛下,请求陛下给太子报仇啊!”

    常茂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柳淳却叹了口气。

    “郑国公,你能不能听我说两句。”

    常茂忙点头,不好意思道:“我是个粗人,误会了柳兄,请柳兄不要见怪。”说着,他还一躬到地。

    柳淳知道常家跟太子的渊源,不会怪常茂。

    “郑国公,你此番进京,是第一个找我的吗?”

    一句话,问得常茂老脸通红。

    他什么身份,怎么可能直接找柳淳呢?

    “我,我先去了东宫,把消息递了上去。”

    柳淳点头,“那,那东宫怎么说?”

    “这个……不好说!”

    柳淳叹道:“既然不愿意说,那就算了。”

    “不!”常茂忙摆手,“我的意思是东宫迟迟没有消息,什么意思,我说不好!”

    “东宫没有消息?也没有请你进去?”柳淳接连发问,常茂无奈摇头。

    柳淳听完,微微低头,不好办了!

    东宫目前主事的不是太孙朱允,而是他的母亲吕氏。

    按照正常的道理,身为妻子,有人查到了丈夫的死因,怎么会无动于衷,可偏偏吕氏就是没有动作,还把忠心耿耿的常茂,晒在了一边,这也太反常了吧!

    “那个郑国公,介不介意我问点密辛……太子跟令妹之间,可还好?”

    “好!当然好了!”常茂毫不迟疑道:“太子殿下从小跟我们都是一起长大的,妹妹跟我不一样,她长得像俺娘,漂亮,端庄,知书达理,连陛下都夸奖,若非如此,也不会进宫做了太子妃。说起来,她就是寿命太短了。生了朱允之后,就死了。东宫之主,空缺了这么长时间,足以证明太子殿下对我妹妹的感情……对了,你问这些干什么?”

    柳淳不动声色道:“那令妹和吕氏之间呢?她们感情可好?”

    “好啊!”常茂还是十分笃定,“我跟你讲,妹妹刚进宫的时候,太子还跟她,要做一对恩爱的夫妻,绝不再娶其他人。是妹妹鼓励殿下,开枝散叶,她亲手挑选了吕氏,说起来,没有妹妹,就没有吕氏的今天,那是再造之恩!吕氏一直谦恭有礼,对我妹妹十分尊重。”

    常茂说到这里,疑惑地看着柳淳,“怎么,有问题?”

    “那个,冒昧请教,你看过宫斗文吗?”

    常茂傻了,他哪看过啊!

    “柳兄,你直说不就完了,是不是……难道吕氏,她,她……”

    柳淳摆手,“打住,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说或许你们之间有些嫌隙,未必十足相信你。”

    常茂咬牙切齿,做为一个大男子主义入骨的人,他真的没把女人放在眼里,他也没觉得女人能干成什么事情。

    可现在他也不得不承认,昔日他根本不在乎的吕氏,已经成了气候。

    常茂因为是戴罪之身,被圈禁凤阳,他能四处转转,还要多亏万寿盛典上,老朱的特别关照。

    但是因为是戴罪之身,他也没法直接进宫。

    过去蓝玉在京,他的兄弟常升也在京城,;另外还有一大帮亲朋故旧,常茂想要递个话,十分轻松。

    可现在不行了,常升在江西练兵,蓝玉还在河西,其他人也没法托付大事,东宫的门又关上了。

    常茂去码头,是想去找在江北练兵的徐辉祖。

    结果恰巧遇上了柳淳,他琢磨着柳淳路子很野,似乎可以让他帮忙。毕竟太子对这小子太好了,他要是不帮忙,就连良心都不要了。

    “郑国公,我虽然一直在查,但我也不敢断言,太子就是死于瘟疫。”

    “哦?这话怎么说?”

    “任何瘟疫都有致死率的,不是每个感染的人都必死无疑。我是推测,有人借着诊治瘟疫幌子,暗害殿下!”

    “什么?”

    常茂惊得站起来了,“柳淳,你,你知道在说什么吗?”

    柳淳点头,“如果我的推测成立,害太子的人,就可能非常复杂,包括他身边的每一个人,全都值得怀疑!这也就是我没替颖国公说话的原因,他的确失职了!”

    柳淳说完,抱着胳膊,斜靠在椅子上。

    常茂则是低下了头,双手纠结地插在一起,很是无奈!

    半晌才道:“我跟颖国公都是领兵的武夫出身,心太粗了,根本斗不过那些人!早知道,我,我就该让你保护太子来的!”

    柳淳也无奈啊,我是想保护朱标啊,可问题是在变法的问题上,一开始他们不是闹翻了吗?

    我就算想出手,也凑不到近前啊!

    常茂也感到了语气不对,忙向柳淳道歉,他总算察觉了自己的缺陷,只能虚心道:“柳兄,这么说吧,太子殿下是我的妹夫,无论如何,我也要替他报仇,不管是谁杀了他,我一定要揪出背后的人,哪怕拼了性命不要,我也要杀他!”

    常茂再次施礼,“柳兄,你给我指点一条明路,拜托了!”

    说着,常茂双膝一软,就要跪下。

    柳淳慌忙拉起,他可受不起。

    “唉……郑国公,太子多次回护,我要是不给他报仇,就连人都不要做了!但是你要清楚,关键不在你我,而在那个人!”

    柳淳往天上指了指,他说的是谁,不言自明。

    很多人都会觉得,老朱那么爱太子,朱标死了,肯定会掀起大狱,这么想就真的错了。朱标的死,的确影响深远,可老朱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查清真相,而是他的江山社稷,要有人继承!

    去查史料也会发现,老朱在短暂悲伤之后,火速立了太孙,然后转过年,才对蓝玉动手,接着是傅友德和冯胜,把残存的功臣,几乎一扫而光。

    没办法,谁让朱允压不住场子呢!

    所以可以看得出来,就算最强悍的皇帝,也是优先考虑活人,考虑整个江山。

    常茂狠狠握紧了拳头,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此事牵连到晋王,甚至也可能牵连到秦王,还可能牵连无数人……一旦掀开,我大明就要天崩地裂!陛下他未必会答应!可,可我不能就这么认了!”

    常茂咬了咬牙,“柳淳,这个案子,陛下不查我也查不下去,但晋王他一点都不无辜。我要取了晋王的性命,拿他的心肝祭奠太子殿下。”

    做为朱标最重要的保护者,常茂手上的力量不容小觑,他要拼命,真没准弄死晋王!

    貌似这位晋王殿下,在历史上也没几年好活了,至少在朱允登基之后,朱棣就是宗室的大家长。

    老朱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了,连着死了好几个儿子,尤其是三个嫡子,悉数丧命,说起来,也够悲催的!

    常茂抱拳,“告辞!”

    他转身要走,柳淳一把拉住了他!

    “不行!”柳淳冷冷道:“你这么一走,就算刺杀了晋王,也没法给殿下报仇!”

    “那,那我该怎么办?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常茂眼珠充血,愤怒低吼!

    柳淳想了想,低声道:“郑国公,事到如今,就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掀开一切!逼着陛下去查!”

    “怎么掀开?”

    “去刑部!去大理寺!去宗正寺,状告晋王!”

    “去告晋王?”常茂愣了,“这,这行吗?”

    “不一定行。”柳淳的话让常茂差点闪了腰,你小子别开玩笑啊!

    柳淳耸了耸肩道:“除了这个办法,能逼着陛下去查案之外,其他的办法,一点希望都没有!”

    常茂陷入了沉思,这是要玩命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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奋斗在洪武末年介绍:
驱逐北元,扫清天下,明太祖固有一死。书生当国,藩王虎视,削藩靖难,血火刀锋中,杀出凛凛新明朝。一个失业的锦衣卫,一个卑微的小人物,左持剑,右握锄,一剑平天下,一锄养万民。这是个小特工,奋斗成为盛世大豪的曲折故事。大明盛世有千钧,锦衣卫担八百!翻开《永乐大典》,尽是我的传说!——————————读者群:284427642奋斗在洪武末年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奋斗在洪武末年,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奋斗在洪武末年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