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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短信喵     禁典封印txt下载     禁典封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八十九章 那些你与我的手段(下)

    白砡与海金沙之间,曾有过一场赌斗。

    其间过程暂且不论,单论结局,却是海金沙境界全失,黯然落败。

    但赌斗之所以是为赌斗,自是有其注重赌注的一面而不会在意海金沙之结局有着多么的凄惨悲凉,于是自那之后,白砡便频频或亲自、或派遣手下之人向对方讨要赌资——那张留存于书馆禁区之内的残页。

    而那位他所派遣之人,同样姓白,名常山,乃是白氏艾尔贝塔侯爵一脉近些年来异军突起的远房亲眷,也有着荣耀贵族的身份。

    于是之后的夏枯草便于那栋书楼之外偶遇了正大发你与我之间骄傲差别的海金沙与那位白常山,这才发现原来世间有着一位蓝血贵族与现在的自己一样,面对过白砡的决斗邀请——除此之外,他们两者之间小世界的境遇更是如此的一致。

    于是他的心底便很是自然地起了几分感慨,更于感慨之后,萌生了不小的心思。

    只是当时的偶遇真的只是偶遇,而夏枯草又是身无长物境界全无的平民,便没有能与蓝血贵族平等相交的资格,所以即使他明知与对方合作顺带下一步暗棋坑上白砡一记能给自己带来极大的好处,却没有太多的把握能够说服那位骄傲的学长。

    但海金沙偏偏同意了与其合作。

    直到很久之后,夏枯草都不明白自己的这位师兄为何会在当时如此冷淡直接地答应了自己的要求,也许是彼此之间极为类似的情景同样触动了对方?又也许是两者之间那份天然之友的缘分起了些作用?

    ——但总之,事情的确如他所料的那般发展了下去。

    他说服海金沙配合他演了一出戏,将残页交给对方。

    他也随即引出了阳起石,而那位院长也果然出了手,拿下了试图盗取书馆之物的白常山。

    甚至他还以海金沙为媒,解开了禁典上的封印,开始正式踏上成为封印师的道路。

    ——但他同样未能料到恢复了境界的海金沙却已失去了初衷,开始不在意他与夏枯草二人原先打算针对白砡而给白常山所下的局,只是一头扎进了恢复境界的修炼中。

    甚至他还阻止了夏枯草对那张残页所想做出的手脚。

    因为他是海金沙,是海氏一族的二公子,更是一位沉迷于封印师修行的天才。

    所以骨子里的他,便是一位**型的蓝血贵族,他的确不会拒绝一些阴谋诡计的发生,甚至不会高冷的拒绝自己的投身其中,但那些事务的地位却永远地处于自身实力的提升之下——因为自小以来,他便知道自己行二,他也没有与大哥争夺族长一位的意思,更是因为他始终清楚的明白,只有实力,才是一切的根本与底气。

    而苏醒之后的白常山也极为激烈地拒绝了夏枯草所提出的要求,这位荣耀贵族并不傻,在如日中天的白砡与不过将死之人的夏枯草之间,他自是没有任何理由偏向于后者——哪怕后者极为直接地表面自己才是唯一一位可以阻止阳院长对他做出惩罚措施的人。

    阳院长是云顿之上的人物,只能仰望着他的白常山自然不想受到对方的惩罚。

    但即使有所惩罚,他所遭受的损失也会有着白砡的补偿,那他又何必倒向一位平民?

    白石英的强硬,海金沙的漠然,令夏枯草只得放弃原先的打算,由下一步暗棋,转为下一步闲棋,放任白常山带着那份残页的离开,只是约定了一份联系方式,要求对方冷淡旁观自己的表现即可。

    但闲棋也是棋,看似毫无目的,却终究……改变了一些事。

    聪明人都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何况白常山毕竟有一把柄落在阳起石手中,夏枯草的要求又是无关痛痒,他也的确完成了任务,于是在与这些理由相伴而生的难以言述的心理下,回归之后的白常山,并没有多生事端的将此事报告于白砡。

    当时的夏枯草的确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么做与导致白常山的这么做的这一闲棋会有些什么作用,直到血誓复仇前,与杜仲联袂而来的阳起石状似极不在意地提起了那张残页,他才有些心惊的发现这位老者早已不动声色地利用了自己的这招闲棋,给自己备下了一个杀招。

    一个只要白砡动用那张残页中的力量,便必然会招致失败的杀招。

    ——在白砡的想法中,除他本人之外,其余经手这张残页的人便无一知道其中的内容所为何物。

    但作为整所学院的学院长,阳起石却是同样清楚。

    但白砡不清楚阳起石的这份清楚。

    因为夏枯草促使白常山向他隐瞒了此事。

    所以注重情报的白砡,便因这份至关重要的情报的失落——而败。

    ……

    ……

    白砡神色淡淡地看着夏枯草渐渐虚化指间卡牌的动作,并不认为对方知道自己这以剑御使的剑路到底所为何物,便同样不认为对方指间的那张卡牌能够阻止得了那道剑路。

    因为那道剑路之中蕴含的意味名为驱逐,驱逐一切本应存在于法则之界,不应被封印师具现化于现世的显性法则。

    说来玄妙,却不过是理所应当之事,法则毕竟只能在法则之界中长久存在,封印师具现化法则于现世的手段并不长久,即使不去理会,夏枯草海量的圣辉又或是什么五鸣七响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失,而他自那张残页中悟出的这道剑路,只不过加速了这一过程,暗合天地之道,便有着四两拨千斤的功效,所以极难被阻止。

    起码夏枯草不行。

    至于院内其余境界高深的导师乃至那几位院长,却是可以。

    只是——白砡眼中嘲讽之色渐起,心想你这个尚未正式入院的学生,身上又哪会有那等立于云端之上的人物给予的手笔?

    即使有,以你的见识,又如何认得出我这道剑路中的意味?

    但他随即就瞪大了眼,极为震惊地说了一句已不知说过多少次的话。

    “这、不、可、能!”

    “世间没什么是不可能的。”闻言后的夏枯草,便是如此淡淡地回应。

    ……

    时间倒转数秒,回到夏枯草方才解封手中卡牌的那刻。

    夏枯草解封手中卡牌的动作很是轻柔,神情稍显凝重,双眼更是极为仔细地看着这张卡牌的渐渐虚化。

    这张卡牌虽是由他所封,内中蕴含的意味却是那位院长的手笔,便是于他能力之外的产物。

    所以这是学习的机会。

    魔纹卡牌渐渐虚化,没有如冰霜之鸣又或炽热龙鸣那般一经解封便引动什么天地异象,而只是与白砡激发那道剑路之时一般的无二,只是一味的平静祥和,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但一些繁复的纹线却已出现于他的感知之中,仿佛由刀刃所刻,深深地嵌入夏枯草的脑海。

    这些纹线极为繁复,但繁复之间却又遵循着美学的原则,便显得极为漂亮,又有些神秘的味道。

    随后这些纹线开始前进,行进之间依然没有太大的动静,甚至连纹线本身带有的美感与神秘也不再具备,只是无比的协调与顺滑。

    协调与顺滑都是与速度快慢无关的词,所以这些纹线的行进便也不快,只是夏枯草原本也不是对着白砡解封卡牌,而是对着自己的那本禁典又或者说是禁典前方正袭来的剑路,所以这些慢条斯理的纹线便于禁典之前,无比巧妙地截住了袭来的剑路。

    随即白砡便极为震惊地瞪大了眼,说了那句话。

    而夏枯草也给予了回应,只是回应之中的他,神色之间无比的清淡,因为目睹着场间发生的变化,他已是知道,这番他与白砡之间的手段较量,终究还是他占了上风。

    不,不止是上风,而是他已经赢了。

第九十章 威胁

    一枚竹叶被自院墙外吹入的春风拂落枝头,只是还未等它落入微湿的大地,便又是一阵春风刮来,将其轻轻袅袅地送入了石台之上,送入了夏枯草的感知域中,那些纹线正交替前行的轨迹之前。

    竹叶如入无人之境,自纹线之中一掠而过,却在接触到白砡的那道剑路之后——‘啪’的一声化为了粉末。

    场内场外的三人均是看到了此番景象,于是他们三人的脸上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一抹深思。

    ——其中尤以夏枯草的表情最为了然,因为他是场间唯一一个同时清楚白砡剑路与自己解封的纹线之中内容的人。

    “春风拂动的流痕是为法则,竹叶遵循这一法则自枝头的落下,也是法则,而大多数竹叶的巍然不动,更是法则。”

    回想着适才的一幕,夏枯草收敛了脸庞之上渐将浮现的喜悦,转而神思渺渺地道:“如此说来,生灵体内流动的血脉也是法则,水流动的轨迹依然是法则,大地干裂的缝隙也是由于法则,云与雨的浮现收散……凡此种种,全都是法则。”

    “这些法则的存在毫不起眼,它们所起的作用也与我们时常具现化的法则有着天差地远的差异,但它们又是如此的重要,需要无时无刻的保持着存在,就像生灵体内的血管代表的法则能够维系它们的生存,竹叶间的脉络又能令它们将自根部吸取的养分灌注于叶片。”

    自述至此,夏枯草回想起白砡的剑路自骤然发出起,便使剑尖前端的空气大违亿万年来的法则无风自动,向两翼惊恐逃窜的模样,神色间便有了几分嘲讽,但他随即再度收敛起表情,极为平静地道:“既然如此,法则虽是不彰不显,却始终存在于自然而不仅仅存在于法则之界,那么一道区区的驱逐剑路,又如何能将它们尽数驱逐?”

    “何况无论我们人类本身抑或是其余生灵,本身的存在就是在抵抗死亡的法则,所以法则之间的冲突早已存在,驱逐……自然也早已存在——却从未表现的如这剑路一般简单直接。”

    “因为简单与直接固然代表着强大,但锋锐之剑,却也刚而易折。”

    仿若为其注脚,纹线沉默而坚定地挡在了剑路之前,随即后者渐趋淡去,纹线却是始终如一,仍如大山一般沉稳,甚至隐隐转向了剑路的来处,复又协调自然的开始挺进。

    场外的杜衡沉默地看着这一幕,隐隐觉得夏枯草之前的那番话语虽是描述地不详不尽,内中却蕴含着许多了不起的道理。

    场内的白砡同样沉默,只是除了沉默之外,他的情绪之中还有着几分复杂与不甘。

    局势至此,他的其一不足为凭,其二被阻,但他仍有着其三乃至其四,只是如此肆无忌惮的运用能克制圣辉的手段无疑会令大礼堂内时刻感知情势变化的教廷人员深感忌惮,于是他便投鼠忌器,不敢稍动,无奈地体会着下坠之势。

    随即……便是身陷圣辉之海。

    场外的杜衡骤然惊醒,看了夏枯草一眼。

    夏枯草没有回身去看,却仿佛能够体会对方的意思,而他又想起了白石英,便将环绕于白砡身侧的圣辉之海散开,静静地看向对方。

    白砡沉默地立于场间,年轻的面容依旧如雕塑一般完美,只是脸上的表情却已不复往昔的冷漠,微湿凌乱的发丝披在肩头,一时的沉默之后,他抬起头来,说了三个字。

    “我不服。”

    杜衡已于不知何时走上前来,立于二人之间,闻言之后的他微微皱眉,旋即却平下了眉间的褶皱,看着白砡眼眸深处中的幽光,很是平静地道:“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服。”

    白砡并没有因杜衡的这句话想到什么,他只是摇了摇头,极为不甘地道:“我有很多法子可以对抗圣辉,只是这里是大礼堂,今日又是学院开学的日子,来此观礼的教廷人士乃至其余强者太多,我便总不能做些犯忌讳的事。”

    说着这些本就代表着忌讳的话,白砡却是一味的平静,因为他如今的对话对象是王族,而且是王族之中从不在意所谓规矩与忌讳的杜衡,那么对方至多鄙夷他的投鼠忌器畏首畏尾,却绝不会在意他所具有的某些犯忌讳的手段。

    ——另一个原因,却是因为他是蓝血贵族,便知道王族与教廷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所以即使毫不避讳地说出某些对教廷不利不敬的话,想来也不用担心些什么。

    至于夏枯草,白砡的神色复杂了起来,心想那座荣耀基石的存在本就是最犯忌讳的东西,与他相比,自己不过五十步,那他这位百步,又何必来找自己的麻烦?

    与他想象的不同,闻言后的杜衡并没有开口,反倒是夏枯草插了口,淡淡地道:“时间是你选的。”

    他定定地看着对方,很是认真地道:“地点也是你选的。”

    “而正如我们事先从未有过约定,我却为了破坏你的计划而登上了这座限界基石与你决斗一样,一切的一切,本就是双方博弈的一部分,如果你不服于自己有些手段却因某些原因无法使出,那么不到实封境界的我,是不是更应该不服于你以境界优势欺压我的表现?”

    顿了一顿,夏枯草平心静气地道:“绝对的公平,是不存在的。”

    “而所谓公平,就是依据双方的心意,只要双方都愿意这样做,并且接受规则,那么某件事就是公平的。”

    “所以依你的心意,你备下了这座限界基石,而如果我不接受,你的目的便能达成,所以我选择了接受。”

    “这就是公平。”

    说到这,夏枯草看了白砡一眼。

    “所以你的不服,很没有道理。”

    他又看了杜衡一眼,继续道:“而且杜学长也说了,他如果是你,也会不服。”

    “但在那处湖心岛上,不服的他却没有说什么不服。”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白砡听着这段话后,先是一怔,旋即便有些自嘲伤感地一笑,喃喃地道:“不错。”

    但他的眉梢却是在那之后猛然飞起,厉声喝道:“但我心有不甘,便有不服,也许说来可笑,有些缺乏风度,可我依旧想让你输!”

    杜衡闻言不再沉默,只是面露淡淡怜悯,格外清淡地表示:“我已上台,你便已输。”

    白砡却是看也没看对方一眼,只是一味地看着夏枯草,寒声开口:“古山龙。”

    杜衡的眉梢渐渐挑起,由于夏枯草的存在,他极为少见的派遣过手下之人调查过这场血誓复仇的起因,自是知道古山龙的存在与这位**大佬的越狱,但他身边没有白石英,这件事又与他无关,于是他的调查到此为止,并没有进一步的深究,便不明白白砡此时扯到此人的原因。

    但他不是笨人,有关古山龙的弯弯道道又是只要往那处一想,便能想明白的小阴谋,所以对这段发生于眼前的威胁,他便极为愤怒。

    于是他一挥衣袖,扭头望向夏枯草,极为直接地道:“古山龙,我帮你找。”

    “你只能找到一具尸体。”白砡冷淡地瞥了一眼身边的王族,不等对方发怒,便又补上一句:“我有小公主的消息,我要你保持沉默,而不论之后的结果为何,我都会告诉你那则消息。”

    杜衡扭回头,冷冷地盯着对方,白砡寸步不让,同样冷冷地回视。

    但杜衡的确没有开口。

    夏枯草却于此时开了口,很简单的两字。

    “不行。”

    “我的确很感激龙叔,不过要我因他认输甚至因他去死,我做不到。”

    “但我不认为龙叔会因此指责我,甚至如果我真这么做,他还会责怪我的愚蠢。”

    “最关键的是,我从不接受威胁。”

    “很好。”白砡不再与杜衡对视,转而有些玩味地道:“不接受威胁?只怕只是一个古山龙的价码不够,那么……我再加上苏合香呢?”

第九十一章 我真的很想刺你一剑

    白砡举起左手,修长白皙的手指指向台下的某处空地。

    他看向夏枯草,毫无情绪地道:“我不再要求你配合我的计划,你也可以保全自己的性命。”

    “但我需要这场胜利,所以请你走下台,然后认输。”

    站在白砡身旁的杜衡听着这句话,雄壮的身躯骤然一紧,就像是一团打湿了的棉花正自缓缓绞干自身吸取的水汽,散发出沉甸甸的杀气,但他始终没有开口,只是缓缓地摇了摇头。

    可惜夏枯草根本没有理会。

    他只是看向白砡那几根脆生生的手指所指的方向,眉头渐渐坟起。

    因为他看见了柏子仁。

    柏子仁本身没什么了不起,这位冷厉自傲的教廷骑士自打血誓复仇的刚一开始便被杜衡霸道的一拳直接击倒于地,至今仍是昏迷不醒,但夏枯草并不认为白砡看似随意的一指当真只是随意的一指,那么当他指向血流满面昏迷于地的柏子仁,便极有可能是在指代些什么……譬如指代某位与柏子仁一样,正处于相似境遇的小姑娘。

    ……

    ……

    白石英眼中曾有位极其可爱的小姑娘,他也曾带着夏枯草骑坐于某处墙头,至少带着三分目的地为夏枯草指出了那位小姑娘,而当时的那位小姑娘一身标准的学院制服,眉眼明媚,相貌可人,笑起来似是能照亮晦暗的雨天。

    ——比如照亮今天这个没有那位小姑娘的存在,便开始飘洒起春雨的雨天。

    只是夏枯草与那位小姑娘的那次见面并没有下雨,那位小姑娘的脸上也没有太多的笑容,反倒是板着一张俏脸,娇憨愤怒倔强地拦在另一位小姑娘身前,做着一件很是正面美好的事。

    因为那件事,之后的夏枯草真正认识了那位小姑娘,心中有了对方的影子,便是一见动心,一面动情。

    ……

    ……

    又一个没有下雨的日子,那位小姑娘眉目如画,唇间有血,再度做了件很是正面美好的事,而也是因为那件事,让夏枯草真正确认到了自己的心意并采取了一些行动,于是之后的那位小姑娘,原本身上标准的学院制服有了些变化,脸上也有了一抹专为他而绽放的笑容,而夏枯草……更是深深地沉迷于这抹笑容。

    于是动心遇见了动情,便是一见钟情。

    那位小姑娘有个极酥极柔的名字。

    她姓苏,不是很酥的酥,却一样很酥。

    她叫苏合香。

    ……

    ……

    夏枯草与苏合香见面的次数并不算多,相处的时间更是十分短暂。

    但他仍记得苏合香的笑容,而且他喜欢那些笑容,所以时间的长短便与他无关。

    不知是因为肩下的外伤还是肺腑之内的暗伤于此刻齐齐发作,此刻夏枯草的心头一边冰凉,似是全身的血液都已流干,但也因为这抹冰凉之意,夏枯草虽是觉得自己有些顶不太住,却仍是强悍地顶住了这股冲击。

    寒冷、恐惧、愤怒——乃至汹涌的杀意接连出现于脑海,但这些纷杂狂乱的情绪终究化作了一股沉默与沉默之后沉重的呼吸。

    只是沉默与沉重的呼吸并不一定代表着妥协——

    “龙叔也就算了,只是我不明白,苏合香是教廷的人,你为什么也敢动手?”很久之后,夏枯草沙哑着声音如此问道。

    白砡注意到夏枯草没有决绝的说不,于是他便很有些满意,随即极为平静地道:“那自是因为她已不再是教廷的人。”

    “甚至因为某些事,她已成为了教廷的追缉对象。”

    白砡继续面无表情地道:“你不用询问我具体的原因,因为这件事我也所知不多,但想来……”他有些嘲讽地看了一眼身周环绕着的洁白圣辉,有些恶毒地道:“总与你身上的那座荣耀基石有些关系。”

    ‘荣耀基石?’夏枯草闻言不由想起了那夜之事,心想难道真是由于自己一时的疏忽,忘记将那枚圣女之戒交给匆匆前来寻找小圣女殿下的苏合香,才会引发今天的这件事?

    但那说不通——

    其中必然还有着别的原因。

    于是他开口——

    “你不要再硬扯些别的东西到我的头上,因为我现在的心情真的不怎么美丽,所以我计较不了那么多,如果你再试图说些多余的话,我就先一剑戳死你。”

    “你知道的,我真的很想刺你一剑。”夏枯草指了指肩下的创伤,极为冷淡地如此说道。

    白砡闻言双眉一轩,似是有些恼怒,但他随即却骄傲地笑了起来,而之后的他虽的确没再说些多余的话,但其眼中的挪揄之色……却是更为显眼。

    如此警告了一句,夏枯草方才继续提问。

    “那么苏合香……现在在哪?”

    “我不知道。”白砡很是直接地说道,但随即为加重自己的份量,他又是补充道:“不过她离不开吉芬,便迟早会有一天落入教廷的手中,而在整个吉芬,能影响到教廷决断的,便只有我白氏。”

    “或者说——只有我。”

    他看了一眼身边脸沉似水的杜衡,摇了摇头,很是轻佻地道:“他不行。”

    随即他又看向夏枯草,说道:“至于海金沙,就更加不行。”

    夏枯草舔了舔有些干枯的唇,艰难地笑了笑,随后面容一肃,却是极为认真与放松地道:“也就是说,苏合香并不在你手里。”

    “而我手里却有教廷绝对想要收回的荣耀基石,那么我又何必通过你去影响教廷的决断,而不是以我自身的筹码去换取苏合香的未来?

    “何况如我取胜,我便是学院的学生,教廷即使不考虑那座荣耀基石,也总得考虑学院的存在。”

    夏枯草右手一挥,阻止了白砡想要出口的话,很是严肃地道:“能不能说动学院,是我的事。”

    “但那事总轮不到你来关心。”

    “至于现在,我想你应该考虑的——是你干脆地点头认输,还是让我送你一程?”

    “我推荐前者,因为现在的我真心很想刺你一剑。”

    “你只有三秒钟的考虑时间。”

    说到这,夏枯草直接举起了手中的剑。

    ;

第九十二章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    最终,白砡还是没给夏枯草半分机会,去刺出他很想刺出的那一剑。

    因为白砡从来不是一个骄傲的人——虽然外表看起来的他,从来极为骄傲。

    但他的这份骄傲,仅仅出自于冷漠与需要——他认为自己应该有些骄傲的模样,于是他便开始骄傲,但在骨子里,他仍是那位极其冷漠的现实主义者,也只有那样的他,才能在败局已定的情势下,以一言逼得杜衡不再开口,再以数句言语,试图说服夏枯草的放弃——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

    只要于他有利,只考虑现实状况的白砡,从不忌惮采取些在旁人看来有些无耻下作的手段。

    譬如威胁。

    但当夏枯草明确地表示拒绝,现实如他,自是不会让自己平白无故地挨上一剑,只得有些失望的一笑,便干净利落地认了输,对着身旁的杜衡深施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

    ……

    “接着,你准备怎么做?”

    夏枯草有些诧异地看了一眼呆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提出些问题的杜衡,又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白砡。

    杜衡自是知道夏枯草这两眼中的意味为何,眉间一挑,平静的语气中隐藏着一股深深的燥意,从容开口:“既然他让我知道了他知道我那位幼妹的消息,那么不管结局如何,我一定会让他开口。”

    “他知道这点,所以先前才会说得那么大方,我也才会有这功夫待在这而不是追上前去。”

    如此解释了一句,杜衡轻声再问:“接着,你准备怎么做?”

    “我要去找院长。”夏枯草很是认真地解释道:“虽然不知道学院是不是反对早恋,只是苏合香也是这里的学生——虽然现在的她与我一样,没参加入学典礼,但我想,学院总不会看着自己的学生莫名其妙的被人追缉。”

    闻言后的杜衡用一种很奇妙的眼神看了会儿夏枯草,随后忽地眯眼一笑,慨然说道:“好,我来安排。”

    “不。”夏枯草却是摇了摇头,继续很是认真地拒绝道:“不找杜院长。”

    “找阳院长。”

    ……

    吉芬王立封印师学院很大,需要处理的事务很多,自是有着许多位分管不同领域的副院长。

    譬如专攻魔纹卡牌的石决明石副院长,与专掌学院对外事务的杜仲杜副院长。

    但这些副院长也许身份很高权柄极重,但也正因为他们是事务性的副院长,便无法超脱,夏枯草便很难想象这些仍处于尘世之中的副院长会愿意为了一位尚未入学的新生去搭救另一位尚未入学的女新生。

    尤其是在需要面对教廷压力的此时。

    只有某位正牌院长,可能除外。

    阳起石,阳院长。

    ……

    ……

    阳院长专属的法师塔内没什么一见便令人心生崇敬的高妙物事,只是很是寻常地摆着一张书桌半墙书架,横七八竖的书卷随意地搁置其上,显得极为散乱。

    夏枯草很是艰难的于这片混乱的房间内觅到了一张椅子,小心翼翼地搬到书桌前,随即更为小心翼翼地看向书桌之后,显然心情不太美丽的院长大人。

    阳院长的心情的确不是十分美丽,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桌对面的小家伙急吼吼地杀上自己的法师塔,搞出了好大动静就为了把正休息补眠的他吵醒并拖到书桌之前,不过想到终究还是自己忘记将那张书馆通行证收回,这才惹得法师塔内的禁制对这小子的存在不管不问,于是他只得压下糟糕的心情,很是无奈地问道:“又有什么事呐?”

    夏枯草极为恭敬地为桌前的院长大人满上一杯对方最为喜欢的蜂蜜茶,随后又煮上了一壶新的,做好了长久说服的准备,这才用着前所未有的尊敬态度开口,说道:“院长,我胜了。”

    阳起石接过对方手中递来的茶,吹了一口气,浑不在意地道:“赢了还一身是伤?真有脸说。”

    随即他自怀中胡乱地捣鼓了两下,取出一枚灰扑扑的药丸,指间一弹,便将其送入了夏枯草微张的口中。

    夏枯草面色微变,心想这玩意该不会就是武侠小说中常出现的泥垢丸吧?

    但胸腹之间骤然升起的热气与随之而来的阵阵舒适感打消了这一极不恭敬的猜测,夏枯草有些难以置信地伸伸胳膊抖抖腿,确认自己一身的内伤竟已稳定了许多,不由对院长的手段升起了好大的叹服,只得更为谦卑地低下头,轻声说道:“您有个可爱的学生被人绑了……”

    “放屁!”

    阳院长闻言大怒,极为不雅地斥道:“哪有被人绑,要绑那也是之后的事!”

    夏枯草心中雪亮,情知这位院长大人对自己身边发生的事果然了解的极为清楚,随即心里又起了老大的不满,心想院长大人您明知如今的苏合香处境极为不妙,却没有任何的动静,实在是不负责之极。

    阳起石只是看了夏枯草一眼就知道对方心里正腹诽着什么,不由看着他嘲讽道:“那都是教廷自己的烂事,我为什么要管?”

    说来很妙,这所学院里的那些导师院长,由于多半境界极高,大多就是一些持重长者,如杜仲一般总会给人些古板严肃的味道,唯有这位一院之长,打从夏枯草见到对方的第一面起就有些喜怒随心的意思,不但装作守夜老伯,还很是幽怨的表示过对不能随意出入女生宿舍的无奈,而人与人之间的第一印象向来极为重要,所以夏枯草对他的敬畏便远不如对石决明又或是杜仲那般严重。

    于是听了对方的话,夏枯草就很有些憋不住,深深埋怨道:“院长,就算苏合香是教廷的人,但所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既然被教廷安排入了学,那她可就算我们学院的人了,又怎么好完全不管?”

    阳起石根本懒得理他,心想千百年来学院的学生已不知有着多少,要是每一个出事我都去管,那岂不是得忙死?

    只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话好像有点意思……

    “学院是死物,可娶不了一个丫头。”

    想到这,阳院长笑眯眯地道:“要娶,也只能你娶。”

    夏枯草有些目瞪口呆地想着这句话算是什么意思?他如今初涉情事,自是旁人一提某些擦边的话,他便真会往那处想,不免有些紧张,低下头看着手中仍在不时翻滚的茶水,有些羞涩地轻声问道:“院长……您老为什么提到这个?”

    “你说呢?”桌对面的老者仍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极有兴趣地期待着夏枯草的反应。

    夏枯草闻言不由有些郁闷,然而他夏枯草是小人物,自然脸皮厚实口舌便给,哪怕情爱上缺了些经验,也严重缺乏能力,但他对身前的阳起石的确有着不小的亲近感激之心,如今被对方如此一逼,只是想了一想,便是心下一横,极为老实地直接答道:“那我这就娶了她?”

    “这就对嘛。”阳起石满意地吸溜了口茶水,随即有些不满地看着仍在低头扮些忸怩之态的夏枯草竟是忘了给自己满上,只是想着这小家伙毕竟太过年轻,便只得无奈地自己给自己满上了一杯,随即状若无事地道:“可惜你想娶,别人未必想嫁。”

    夏枯草渐渐回过味来,看了桌前的老者一眼,试探着道:“想不想嫁,总得问她一声?”

    “不错,有些道理。”阳起石一脸严肃地点头。

    “那我们怎么也得把她找出来,然后带回学院,问上一声?”

    “不错,有些道理。”院长大人继续点头。

    夏枯草大喜。

    “不过话得说好,你娶了她,她就是学院的人,那么你与她……便再与教廷无关,明白吗?”

    阳院长的这番话其实很有些意味,只是此时的夏枯草一来甚为喜悦,二来初涉尘世的他,正如先前毫不在意就想随着苏合香加入教廷,现在的他自也不在乎下半生的投入学院,所以他只是连连点头,便极为期待地看着身前的老者,希望他能如方才给自己送药一般,将苏合香于眨眼间送到自己身边。

    “看我干嘛?娶媳妇找媳妇自然得自己去,有人拦着就打,打不过了再报我的名字。”

    “还有!”阳院长有些恼怒地拍了拍桌子,说道:“把我的那张通行证还给我!”

第九十二章 ‘他’

    ();    阳起石阳院长看着极不靠谱,说出的话……却仍是那么的靠谱。

    之所以这里有个‘仍’字,是因为下得塔来的夏枯草从未忘记,一月之前的某夜,正是塔上老者的一句话,便将他列入了门墙之内,迫得白砡只能用些迂回的法子试图取得自己的性命,而对方之后的顺势而为虽是极有亮点,甚至隐有些反客为主的意思,但顺势而为就是顺势而为,就其本身,仍是一种对于‘势’的妥协。

    ——堂堂神圣戒律法典国,八大蓝血贵族之一的白氏艾尔贝塔侯爵一脉,在面对学院,面对阳院长的某句话时,选择了妥协……与退让。

    更妙的是,看院长的意思,似乎远不止八大蓝血贵族,就连权倾一国的圣辉教廷,当面对他时,都很难找到很好的应对方法。

    有了如此认知,夏枯草自然极为喜悦,嘴角翘起了好大的弧度,有些叹息地感慨着自己果然抱上了一条好大的粗腿,靠上了一座好大的靠山。

    他此刻心里的得意劲,那真是要有多高,就有多高。

    ……

    ……

    其时已然近午,太阳高悬其上,一抹淡淡的暖意笼罩着整座学院,踏出法师塔的夏枯草看着双手负于身后的海金沙神情淡漠地背向而立,看着远处的湖水,便很有几分孤寂之意,不由微微一怔,上前问道:“师兄?怎么了?”

    海金沙看着远处湖面上波光粼粼的水面与露出尖尖角的水岸植被,一贯冰冷漠然的脸上有些松动,闻言之后的他并未回头,只是一如往常地淡淡说道:“赢得血誓复仇,却不顾身上的重伤乃至教廷的存在,马不停蹄地赶来求见院长,看着你与苏合香之间的感情如此好,我有些感触。”

    夏枯草心头微动,心想莫不是师兄仍对隐瞒消息有些不安?不由拍了拍对方的肩,安慰道:“师兄,我没有怪你。”

    海金沙闻言直接一皱眉,回身斥道:“我只是有些感触,并没有后悔,你又为何要来怪我,以当时的情况,我的确应该瞒着你。”

    夏枯草笑着摇了摇头,随后极为认真地敛容说道:“如有下次,还请师兄不要瞒我。”

    海金沙沉默,随即回身继续望向远处的湖面,毫无情绪起伏地道:“我不喜欢她。”

    夏枯草蹙眉。

    “你与她,限于年龄与身份,不知道太多的往事,不知道禁典封印师之于教廷,意味着什么。”

    海金沙一挥衣袖,阻止了夏枯草的开口,转而调转了语境,极为直接地道:“但既然你喜欢她,那么就像白石英,我会尝试适应她的存在。”

    “但既然你禁典封印师的身份不可改变,那么她必须脱离教廷。”

    夏枯草低下头,这次的他总算体会到了什么,想到院长也曾说过的那句类似的话,不由极为疑惑地开口:“为什么?”

    海金沙低下头去,轻轻转动着脚跟,鞋底碾出了几道痕迹,沉默了很长时间,随后却是一摇头,很是认真地道:“其中自有理由。”

    随即他又嘲讽地看了夏枯草一眼,面无表情地道:“反正无论是何理由,苏合香已被教廷追缉,想来事情总会如此发展,那又何必再问?”

    其实夏枯草也是这么想,他根本懒得理会具体的缘由,因为在他看来,那些无聊的原因总少不了教廷与禁典封印师之间的历史遗留问题,但他与苏合香是两个大活人,自是不会被这些无趣的历史原因束缚,之所以如此一问,也只与海金沙的感受有关,何况如今苏合香已被教廷追缉,那么顺势为之,她总不能再行回归教廷,那么这一问题便不再是问题。

    于是他只是点了点头,转而说起了现实。

    “我身上的伤,院长帮我稳住了。”

    他一指被包扎的极好的肩下外伤,挪揄着道:“现在我全身最大的问题,只是这里的皮外伤,而师兄你包扎的手法极好,想来总没有太多的问题。”

    “至于苏合香的问题……”夏枯草微羞开口,小声地道:“院长也已给了我支持。”

    闻言的海金沙直接一摆手,语气轻松了几分,说道:“那你去好好养伤,这事交给我。”

    “不。”夏枯草缓缓摇头,同样正色道:“我自己看上的人,自然由我自己去保护。”

    “问题是……”夏枯草蹙起眉,有些无奈地道:“苏合香与龙叔,会在哪里?”

    “柏子仁。”眼见夏枯草意志坚决,又想到有着自己的同行与院长的支持,这次行动总不会有什么麻烦,海金沙便也懒得劝阻,直接说道:“他是教廷的人,总知道些情况,白石英已经去问了。”

    经此提醒,夏枯草脑中也是闪过一人,不由微微一笑,提起了另一个人名。

    “那么龙叔这边,我可以去问白常山。”

    ……

    ……

    正式行动之前,两位年轻人之间还有过一段对话——

    “对了师兄,我们法典国,一般几岁成家?”

    “成家?唔……贵族的话,不会很早,但一般十五六岁就会定下方向,至于平民,我不是很了解,想来也就十七八岁?你为什么问这个?”

    “好奇。”

    “……”

    夏枯草微微一笑,心想以这处世界的文明进程,果然成婚极早,那么自己……

    也不算十分禽兽?

    ……

    ……

    法师塔上的阳院长看着塔下的两位年轻人渐行渐远,挥手之间散去了手间的小手段,喝了一口杯中之茶,沉吟不语。

    他对面有着一位夏枯草许久不见的人影。

    石决明。

    石副院长仍是那副极不耐烦的模样,不等身前的阳院长心下的思绪告一段落,便是极为直接地道:“什么事?”

    阳起石无奈的一笑,心知这位老友的性子只怕一生都不会改变,只得同样直接地道:“保护那个小家伙。”

    石决明眉间一挑,极为不解地道:“只要他与他身边的那个蓝血贵族没蠢到家,在这吉芬城内,只要报你的名字,又有谁敢伤害他?”

    “而且你为什么要派我去?”

    阳起石知道不给这位一心扑在研究上的科研狂人一个满意的解释,对方无论如何也不会理会自己——哪怕自己是院长也不例外,只得开口说道:“学院之内,有能力,有胆量完全不把教廷放在眼内的,只有你我。”

    “这一点,杜仲做不到——甚至他还不如别人。”

    “所以我只能派你去。”

    “至于伤害……”阳起石眼中闪过一抹光芒,轻声说道:“只怕真有人敢下手。”

    “因为……‘他’来了。”

    石决明并没有去问哪个‘他’,因为他与阳起石之间的‘他’只会是那个‘他’,所以他便知道这次的任务只怕的确需要自己的出手,因为既然‘他’来了,身前的阳起石便必须留在法师塔内,不然……就会有些问题。

    “好。”石决明从不是拖泥带水之人,既然明了了原因,他便站起了身,但在离去前,他还是有些犹豫地问了一句。

    “你还能撑多久?”

    阳起石看了他一眼,脸颊之上的皱纹于此刻竟是如此的清晰,随即他缓缓吐出三字——

    “不知道。”

    ;

第九十四章 分岔路

    ();    骑着匹高头大马的白石英打自老远处便冲着联袂而来的夏海二人打了声招呼,随即一声呼哨,便有两匹体型稍小一些的马儿自其身后冒出,一左一右的来到海金沙与夏枯草身前,很有些不耐地打了个响鼻。

    海金沙面无表情地翻身上马,动作极显流畅——他是蓝血贵族出身,自然弓马娴熟。

    问题是……他是,但夏枯草不是。

    那匹马背之上空无一人的马儿,硕大的双眼里好似也流露出了不屑,喷了试图摸它两把的夏枯草一脸的口水。

    海金沙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狼狈至极的夏枯草,确认自己的这位师弟的确不会骑马,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指间有牌影闪过,便于夏枯草身侧具现化了一具近战傀儡。

    后者极有眼色的攀附其上,只是封印师惯常携带的近战傀儡大多走的是灵巧的路子,自不会身形太大,于是悬在其上的夏枯草……便显得极为突兀,很有些令人发噱的意味。

    白石英策马来到夏枯草身侧,笑眯眯的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目光在其肩下的伤口处微微一凝,旋即移开,极为无辜地耸了耸肩。

    “这是个意外。”

    白石英一脸严肃的如此说道:“我是真忘了你不会骑马,不过你是不是该找个时间学一下?”

    夏枯草有些恼火地擦了擦脸,实在没脸回应。

    白石英看了一眼海金沙,忽地凑上前来,轻声道:“恭喜的话……我就不说了,不过等苏合香这事一了,就该轮到我俩之间的事了。”

    然后不等夏枯草回应,他便退开了几步,清了清嗓,极为认真地道:“柏子仁所知不多,不过大概的情况我都清楚了,我们边走边说。”

    “去哪儿?”

    闻言之后的白石英并没有看向发问的海金沙,只是一拨马头,看向吉芬城内隐隐绰绰,仿佛直通上天的塔影,不明意味地一笑,说了三个字。

    “吉芬塔。”

    ……

    ……

    千百年来,吉芬城周边一带始终流传着一则传说,描绘着吉芬城下庞大的地底遗迹中埋葬着一个曾经极为辉煌的地底王国,只是这一王国始终未曾发现,于是这则传说便永远只是传说。

    ——按理而言,缺乏事实支撑的无稽之谈很难有着如此强大的生命力能被人传唱千年,但每当人们眺望耸立于城内的高塔,便很难说服自己世间会有如此的一座参天之塔会孤零零地存在于原先只是一片平原的吉芬之地。

    何况那座通天塔内也的确存在着通往地底遗迹的入口,而那处地底遗迹又是如此的庞大——庞大到至今无法被人探索完全,于是这则传说便在民间有着无数的市场,经久不衰的存在了已有千年,更仿佛仍将继续流传下去。

    只是夏枯草对此并不关心,于他心中,那座高塔与他所来那处世界的巴别塔根本没有差别,神秘——却与他太过遥远,而此刻的他,更只关心一个问题。

    “她在塔内?”

    “不。”身穿治安署军士长制服的白石英在路边同僚的帮助下渐渐提起了马速,身形起伏之间尽显潇洒。

    “这是柏子仁,或者说是他身后教廷的判断。”

    顿了一顿,白石英补充道:“不过这也是我的判断。”

    一旁的海金沙插口道:“既然苏合香没法离开吉芬,那么在吉芬城内,她的确只能隐藏于吉芬塔内。”

    “具体地说,应该是在吉芬塔下的遗迹里。”

    急速前行的夏枯草并不用操作身下的近战傀儡,所以他的心思也会比身旁的两位友人多上一些,闻言微一沉默,便有些复杂疑惑地道:“即使她真躲了起来,我依然不信。”

    “不信她是什么异端。”

    “不过即使是,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海金沙与白石英都不知道夏枯草曾在那处限界基石之上被震惊莫名的白砡斥为异端,所以他们自是无从体会夏枯草最后一句话中的意味,只是一味地感慨着爱情这玩意果然使人盲目,竟连异端与亵渎之徒这种称谓……都不能使其退缩一步?

    不过他们同样很难想象那位一直以来给人以天真阳光形象的苏合香……会是一位隐藏地极好的异端,又或是教廷所认为的那样是名间谍——其中尤以白石英为甚。

    “我也不信。”马上的白石英微微一哂,说道:“就凭她是个女人,还是个非常幼稚天真的女人,我也不认为她能伪装的如此自然,那么教廷安在她头上的那些称谓,想来便与她无关。”

    只是不等夏枯草露出些心安之色,白石英又是转而说道:“不过你要清楚,那天的苏合香的确是走得密道回的教廷。”

    说到这,白石英微不可查地看了海金沙一眼,随后才继续道:“而且她也的确在密道里会晤了一位行踪诡异的人影,更在被人察觉之后与她的会见对象一同杀了出去,那么教廷的话……便很难反驳,所以如果我们要救人,就必须赶在教廷之前。”

    “问题是——”白石英一勒马缰,极为漂亮地一个急停回身,挡在了二人身前,他的身后是一条分岔路口,而急停之后的他也的确向后一指,很有些意味地道:“左边,是通往吉芬塔的路,而右边,则是去找白常山的路。”

    “两条路,一条代表苏合香,一条代表古山龙。”

    “虽然我们有三个人,可以分开行动,但我还是想知道,在你击败我那位大哥的此时,你会选择先救谁?”

    夏枯草知道白石英的意思,以白砡的性情,即使威胁失败,再行杀死古山龙好像没什么意义,但将威胁贯彻到底本身就是极有意义的一件事,那么古山龙必然会死,而要营救古山龙,唯一的依靠就在夏枯草与白常山隐隐的默契上,那么即使分兵,他夏枯草也要踏上右行的道路而不是向左。

    面对这一抉择,夏枯草没有丝毫的犹豫——

    “我去找白常山,你们去吉芬塔。”夏枯草爬下近战傀儡,往右踏了一步,说道:“沿途给我留些记号,我很快追上来。”

    白石英眉间一挑,调侃意味十足地道:“就凭你两条腿?”

    “反正入了塔,你们也得步行。”夏枯草没好气地瞪了对方一眼,随即正容说道:“师兄,白公公。”

    “我知道你们都不喜欢苏合香,但请你们务必找到她,然后保护她。”

    白石英与海金沙对视一眼,未等他们有所表示,街道之上竟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场间的三人微微皱眉,心想他们是用了些治安署的手段才能获得于城中策马而行的资格,那么现在……又会是谁,能取得与他们同样的资格?

    教廷?

    无需猜测,因为答案很快揭晓——

    夏枯草极为愕然地与自街道右侧冲出的马上骑士对上了眼。

    随即——马上骑士一勒缰绳,极为意外的声音响起——

    “是你?”

第九十五章 沉默的屠杀 上

    ();    曾与夏枯草打过交道的教廷人士,满打满算,不过二个半人。

    ——而无论其中的柏子仁、苏合香,还是那位被当作半人看待的小圣女殿下,都几无可能于此时出现于此地,既然如此,那么眼前这位能认出夏枯草,只留有一双闪烁不定的眸子暴露于外的马上骑士,便绝不可能来自于教廷。

    ——事实上,通过对方所打的旗号与铭刻于甲胄之上的家族徽记,辅以那隐隐有些耳熟的嗓音,夏枯草于极短时间内便辨认出了对方的来路,但他并没有如许多作品中所描述的那样上前一步,微笑着道声好久不见,反倒是极为莫名地看了对方一眼,随后退后数步,让出了身后两位友人的身影。

    夏枯草的这番表现让马上的白常山微微一愣,随即却是醒过神来,面罩之后的脸庞瞬间爬满了湿意,心下连声道险。

    ——现在的他,可不是初见对方时的独身一人,而在他所编造的故事里,他也只不过远远地见过夏枯草一面,那么先前的那句‘是你’,也许还能解释,但如夏枯草表现的与他太过熟悉,他又该如何解释?

    想到这,惊悸与后怕之意倒是压过了意外之情,马上的白常山赶忙调整好了状态,移开了仍有些惊疑不定的目光。

    这边的白常山仍在努力平伏心情,另一边的夏枯草眼见他的这番表现,却是心下一沉——

    看见他的存在,白常山表现得极为惊讶。

    这无疑表明,白砡并未将自己战败的消息传达给他。

    ——这里的传达,并不仅指直接的表述,间接地命令白常山处理掉龙叔,也能起到相同的结果。

    但白砡没有。

    退至一旁的夏枯草苦笑一声,默然反省着自己的一厢情愿——白石英与海金沙的确都曾提及,这位近些年来跟着白砡做事的白常山很是立下过几分功劳,只是作为蓝血贵族,白砡的手下之人自不仅有白常山一位,那么龙叔的安排……又何必一定要交给他?

    只是如此一来,自己又该到哪里去找那位**大佬的身影?

    这里暂且不提夏枯草于心里的幽怨,单说白常山。

    眼见海金沙与白石英的出现,这位白氏的远房亲戚又是心下一惊,但他身有要务,海金沙与白氏的关系又是颇为恶劣,于是掀开了面罩的他并未下马,只是于马上微一欠身,张口打了个招呼。

    “海二少,三公子。”

    海金沙极为冷淡地嗯了一声,他与白常山之间的往事自然谈不上愉快,不过以他的骄傲,自也不会将那些往事放在心上,只是一如往常的应了一声,便将目光移开,不想再理会些什么。

    反倒是自我放逐的白石英笑眯眯地客气了一声,目光微不可查的于对方身后的人马上一打转,方才开口说道:“三公子的称呼……就不必了,说来我们还是表亲,叫你一声老哥才是应该。”

    白石英也是心思剔透的人,夏枯草所能想到的问题他也能想到,所以不等白常山客气回来,他便是直接问道:“我说老哥,你带着这么多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白常山微一沉默,按理而言的他自是不该透露些什么,但他能混得白砡手下几近头马的地位,自也不蠢,此刻的内心又有着许多波澜,何况发问的又是白氏三公子,那么即使人多眼杂,他倒也不怕有人传他的怪话。

    其中更为关键的是——他隐隐地察觉到对方的出现于此……只怕也与他有关,而他也有意,向夏枯草卖上一个好。

    于是马上的他又一欠身,用略有些焦躁地语气说道:“吉芬城内家族的一处秘密据点已过了回报之期……却仍是没有一点消息,我想……应该是出了事。”

    白石英闻言眉间一挑,眼角余光注意到夏枯草的豁然抬首,心知自己的这位友人已是有些病急乱投医的味道,不由心下一叹,转而若无其事地道:“那么……想必你不介意我一起跟去看看吧?”

    “……不敢。”

    ……

    ……

    一自城北踏入城西,跟在白常山等人身后的三人便是不约而同地停下了彼此的交流,神色之间泛起了凝重。

    海金沙与夏枯草二人是注意到了路旁行人脸上的仓皇之色,至于白石英……则是处于职业特性的闻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有血……而且是很多很多的血。’

    白石英暗暗皱眉,不由提了几分马速。

    随着一行人的继续前行,很快,夏枯草与海金沙显然也察觉到了什么——不止血腥味,伴随其中,更有着一丝尸臭的味道,白石英见状于马上一回头,很是严肃地道:“做好心理准备。”

    “之后的画面,想来极不好看。”

    ……

    ……

    何止是不好看——

    当白常山拉开城西某处偏僻之所的府邸大门,便有一只搭伏于门后的手臂无力的垂下。

    这只曾经孔武有力的手臂如今却已没了半分的生命气息,仍未腐烂,却已微微肿胀,散发着极为猛烈的尸臭。

    白常山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倒是表现得格外镇定,只是扫了眼,便迈步而入。

    但其身形随即就是微微一僵。

    跟在他身后的夏枯草三人同样僵住。

    那是一副怎样的画面——

    城西虽是吉芬城内破落人家的聚集之处,这处宅子倒是占地颇大,内里的庭园也曾摆放着两具石像雕塑,只是此时的那两具石像,一具已然破碎在地,另一具也是缺耳漏爪,基座后方积着些黑乎乎的泥水,就像是些凝固的血。

    但场间的所有人都知道,那的确是血。

    因为满庭园……都是血——

    微微泛黑的血迹泼洒于庭园之内,血泊之上,则是横七八竖地道道身影,这些身影都有着相同的特征——肿胀、泛紫……以及散发着极为浓重的尸臭。

    也许是被这群不速之客惊动,尸身上飞起了难以计数的指甲盖般大小的苍蝇,嗡嗡的有如黑云,而在这些尸首的皮肤之下,更是蠕动着大把的蛆虫。

    感受着脚下的滑腻,夏枯草几是硬挺着才没有吐出来,只是脑中泛起一阵阵的晕眩,幸好白石英早有预料,左右双手探出,分别扶住了夏枯草与海金沙。

    ——虽然他的脸色也是极不好看。

    白常山带来的那些人很快分散开来查探具体的情形,但他们显然没抱什么希望——那些尸首的如此表现早已说明他们的遇难已是很有些时日,那么存在幸存者的可能……便无限地接近于零。

    但接近于零……毕竟不是零。

    一道极为压抑的惊呼声响起,随即一道人影踏出院落,冲着白常山匆匆禀告道:“爵士阁下,有活口!”

    ;

第九十六章 沉默的屠杀(下)

    白常山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

    “带路。”

    夏枯草上前一步。

    “不要过来。”说着这话的白常山并没有回头,只是依然自顾自地走着。

    “下面的事,与你们无关。”

    白石英一把拉住眉尖上挑的夏枯草安抚了两句,随后微笑开口。

    “我是治安署官员。”

    “这里是城西。”

    “又发生了个大案子。”

    “所以……你很难阻止我,又或是阻止治安署的介入。”

    说出这番话的白石英显得理直气壮之极,但其口中的内容,并没有太多的力量。

    治安署的确是隶属于神圣戒律法典**事序列的政府部门,它的主要职能也的确在于维持治安,但整个治安署,从上至下,就是因这极为寻常亲民的职能,很难于其余军事序列部门前抬起头来。

    当之无愧的序列最末,低人一等。

    又如何能与蓝血贵族相较?

    但说出这番话的人是白石英,而这位原名白碤的白氏三子虽是破了门墙,但他始终是白氏的三公子,而白常山只是与白氏关系极为疏远的远房亲眷,是白砡的手下之人,那么即使他不考虑治安署的面子,也必然要考虑对方的这一身份。

    于是白常山足下一顿,回以沉默,便算是接受了这一理由。

    ——这就是默认了。

    白石英并不意外,回过身来的他冲着夏枯草做了个稍安勿躁的手势,便自己跟了上去。

    ……

    ……

    屋内——

    这处宅邸内里的环境虽是一样的凌乱——木质的桌椅板凳碎裂的满地都是,但其间并没有泼墨一般的血迹。

    所以方才踏入屋内的白石英,的确于心间升起了不小的希望。

    但当他看见那位活口的模样与对方身下污浊的血迹,他就只能感到一抹骤然泛起的寒意将他浸润的遍体生凉。

    那位伤者的双臂已自肩膀处齐齐断去,下身稀烂,看起来便与人棍没什么两样。两位身着白氏亲卫制服的男子正迅速而利落的为其包扎着伤势,但从他们微微泛白的脸庞与眼眸极深处的惘然与愤怒之意看来,只怕他们与场间的所有人一样,自打看见那位伤者的第一眼起,便很难相信对方仍能继续地活下去。

    白石英于心底叹息了一声,向前数步来到对方身侧,随即蹲下身,在对方因失去了双臂而显得格外单薄的肩膀上极为温柔地一拍。

    “辛苦了。”

    这里是白氏于吉芬城内的秘密哨点,而这位伤者则是其中的成员,便也是行走于黑暗中的行者,有着一丝白石英极为熟悉的味道。

    对黑暗行者而言,执行任务,完成上峰给予的目标,是重于生命的第一要务,所以面对白石英的这一慰问之言,那位伤者并没有太多的反应。

    ——仰躺于血泊之中的他一早就该死去,只是凭着心里的怨意与那抹不甘之意,这才始终提着一口气不肯去死,不肯去死自是有其原因,所以当他听闻这一有些居高临下的话语,便极为自然地转眼看去,随即模模糊糊地瞅见对方与白砡极为相似的眉眼,便认错了人。

    没有感动,没有废话,之后的对方,只有一句尽显本色的回答。

    “大公子,我有情报交代。”

    白常山看了一眼白石英。

    后者再度暗叹一声,并没有解释自己的身份,只是沉稳开口:“说。”

    “古山龙……被人救走了。”

    白石英面上不动,心下一惊,万万料想不到事情当真如此之巧,他没有开口,因为此时的那位伤者已有些回光返照的意思,言语之间极为流畅,并未留给他开口的时间。

    “但这事很奇怪。”伤者那已苍白至微不可查的双眉微微一皱,显得极为疑惑。

    “救走他的人,并不是来救他的。”

    “只是来找他的。”

    似是清楚自己的这番话很有些逻辑上的问题,伤者在如此说了一句后,便将当天发生的事情细细道来。

    “那天来了两个人——两个身着连身兜帽服的人。”

    “他们一开口就问的古山龙。”

    “但我们自是不会承认对方的存在,所以迎上前去的队长,很是客气地进行了否认。”

    伤者微咳数声,肩膀微动,似是要抬手按一按极为难受的胸腔,但他的双臂早已断去,于是之后的他……便有些沉默。

    只是片刻的沉默并没有换来哀伤叹息的语调,仍是只有一味的强悍——

    仿若无事般的他继续以无比平静的口吻说道:“队长否认之后,那两人中的一人就有了些离开的意思,但另一人……却是忽然动了手。”

    “一动手,自然暴露了许多东西。”

    伤者满布沟壑的脸上皱纹聚在了一处,仿佛极为痛苦,又仿佛极为不解。

    “她用的是神官格斗术。”

    “她是个女人。”

    “她不是教廷的人。”

    白石英再惊,已有几分猜到对方的身份,不由默然想着那时的苏合香的确已不能算是教廷的人,也的确应该沉默地战斗。

    只是……仅凭苏合香?就能扫平一屋的黑暗行者?

    仿佛猜到白石英的心中所想,那位伤者摇了摇头,极为直接地说道:“她远不是队长的对手。”

    “但奇怪的是,即使落了下风,她也只是不声不响的负隅顽抗,没有向同伴求援,更没有破门而出,试图闹出些动静。”

    “她只是一声不吭地战斗着。”

    “当时的队长已觉得有些不妥——按理而言,只有执行秘密任务的我们,才会有这维持安静的必要,摸上门来的对方找的又是古山龙,所以在队长与之纠缠的同时,他也已于暗中命令我们去拿下另一个兜帽人。”

    “现在想来,队长的安排仍是不够。”

    伤者很有几分伤感地如此说道,随即他的眼中渐渐浮现出一抹恐惧。

    “那个女人的功夫很是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所以队长和渐渐围上去的我们都没把与她同行的另一人看得太过强悍。”

    “而对方也果然在我们的围攻下左支右拙。”

    “但那只是伪装——”

    说到这,伤者的面容迅速衰败了下去,一抹不详的灰色开始泛起,他仿佛也能感受到自身的状况,加快了语速——

    “一确认我们中的大多数都已围了上来,对方认真了。”

    “然后队长就死了。”

    伤者不明意味地笑了笑,喃喃地重复:“只是一瞬间,队长死了。”

    “队长一死,我们就知道情况已不是有些不对,而是极为不妙,所以我和小三子遵循着既定的流程准备转移古山龙并向外发出警报。”

    “小三子更年轻,他的动作更快一些,所以……他也很快就死了。”

    伤者眼中的恐惧之色更深,说道:“队长刚死那阵,围在那处的弟兄们还有些回不过神,但小三子一死,我们所有人都已意识到了什么,于是所有人都扑了上去,只有我和副队向后退去。”

    “但那没有用——”

    “因为之后的大家……都死了。”

    “有用。”始终沉默着的白常山于此时插了一句,极为认真地道:“你活了下来。”

    “我?”伤者笑了起来,随后缓缓摇了摇头。

    “当时的弟兄们真的很拼命,所以我和副队也的确脱出了战圈,随后分开行动,我知道他是一定去杀古山龙,所以我第一时间奔向了传讯装置。”

    “但那依然来不及——”

    白石英这才注意到屋内还有着一具零碎的尸体,死状极惨,惨到即使是他,都不由皱了皱眉。

    那位伤者并没有注意到白石英的皱眉,他只是看了眼自己残破的躯体,仿佛想起了什么,有些悲哀的笑了笑,随后开口。

    “至于我……”

    “我的确只是重伤未死,但当时场间如我一般重伤的人其实有许多,却都被对方随后一一找出并杀死。”

    “而我之所以能活着,也是因为对方不知为何的刻意收手,仿佛只想让我再痛苦地挣扎几天。”

    “随后他说了一句话。”

    伤者一顿,轻声说道:“十杀九死。”

    十杀九死?这是一种习惯?

    白常山与白石英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蕴藏于这四字中的份量,并将此四字刻入了心间。

    硬挺到现在,眼见已将情报透露完全,这位伤者胸腔中的那抹不甘之意便已算是熄灭,而随着那股气的散去,此刻的他便已真正步入了弥留之际,但他仍是奄奄一息的强撑着说了最后一句——

    “大公子……他……是个屠夫!”

    “很……非常……强大。”

    “请您……小心。”

    也许是生命最后的旺盛燃烧,伤者的呼吸忽然平稳了许多,失血过多而显得无比惨白的脸上,居然还有闲情逸致浮起一抹极为浓重的嘲讽,说道:“但我相信……就凭他的……那句话,您……就一定能……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他仰卧在被血打湿的地面之上,用越来越模糊的目光看向他眼中的白砡,低声颤抖着道:“我不怕死,所以我……会在下面……等,等着他……”

    看着对方急速灰败的脸庞与身下令人触目惊心的血,场间众人脸上的表情渐趋僵硬,而看着对方渐渐闭上的双目,白石英狠狠地一巴掌扇到其脸上,低声咆哮:“醒过来!”

    但他无法醒来。

第九十七章 目标——吉芬塔!(上)

    眼见白石英踏出屋门,夏枯草赶紧上前,很有几分紧张地问道:“怎么样?”

    白石英于心底第三次叹了口气,随即简单地一点头,转而对身后脸色很有些难看的白常山说道:“发生在这的事,我会原原本本地告知大哥,你不用担心。”

    白常山的脸色并没有因白石英的这番话有所好转,仍是十分的难看,但既然先前的他默认了对方的步入,那么对之后可能的结果,他自是早有预估,所以他脸上的神情与其说是一种真实的情绪反应,不如说是一种希望白石英记下他这份人情的伪装。

    不过白常山的确未曾料到这处出事的秘密哨所会与古山龙有关,于是这个人情卖得有些大,所以他难看的表情倒也不是全然作伪。

    白石英透过对方的身影看了眼屋内的状况,沉吟半晌后,忽地开口问道:“关于十杀九死……你知道些什么?”

    谈及正事,白常山收敛了几分表情,闭目思索了许久,方才有些低沉遗憾地道:“从未耳闻。”

    白石英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好好安葬他。”

    “是。”

    如此说了两句,白石英便已准备离开,但在离去前,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回身多问了一句。

    “他叫什么?”

    “我指真名。”

    白常山微一犹豫,看了眼一旁的海金沙,不知于心间转过了多少念头,最终仍是摇了摇头,轻声说道:“三公子,你不知道规矩,像他那样的黑暗行者……不能暴露真名。”

    “哪怕死去……也是如此。”

    白石英闻言微讽一笑,转身离开。

    ……

    ……

    “事情就是这样。”

    白石英一边安抚着宅邸之外因血腥之气有些不稳的马,一边将内里之事大致说了一遍。

    “你怎么看?”

    问出这话的白石英并未看向夏枯草,但后者自是知道对方问得是自己,但仍未等他开口说上些什么,一旁的海金沙却已抢先说道:“放弃。”

    他转向夏枯草,脸上的神情无比的严肃,郑重重复道:“夏枯草——我们放弃。”

    自夏枯草玩笑般的用起‘师兄’的称呼后,海金沙再未连名带姓地称呼过夏枯草,但现在的海金沙极为担心,所以一向骄傲到冷漠的他,已开始于某些小地方用上些小手段,希望能令对方更好地领会自己的坚决。

    夏枯草能够明白这些,于是他沉默。

    海金沙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口气。

    “苏合香需要我们的帮助乃至救援,只是我们一厢情愿的看法。”

    这么多天的相处,海金沙已能很是自然地将夏枯草与自己合称为‘我们’。

    “但那……未必是事实。”

    再度睁开双眼的海金沙双眼极亮,极为认真地看向夏枯草,说了一段话。

    “白家的这些黑暗行者,我家也有。”

    “虽然真正掌控他们的……是我的父亲,又或是我的那位大哥,但我依然了解他们。”

    “既然对方口中的描述是‘两个人’,那么苏合香与另一位存在之间的关系,就没有胁迫。”

    “而那位伤者之所以同样未曾提及那位存在的杀戮手段,也不是出于疏忽……而是看不明白。”

    “但即使对对方的战斗方式无从了解,战斗的结果……却是极为清楚。”

    海金沙微微一顿,留下足够的时间让夏枯草回想庭园之内的画面,总结道:“那绝不是醒魂境界的你……又或加上我,便能抗衡的存在。”

    “除此之外——”海金沙一指身侧由自己亲手具现化的近战傀儡,很是直白地道:“现在的你——根本没有做好战斗的准备,所以——”

    海金沙蹙起眉,极为干脆利落地说道:“我们放弃。”

    夏枯草静静地看着脚下的地面,他的目光极为深邃,似是要看破地面,寻找到也许正在脚下走动的苏合香。

    夏枯草知道海金沙的理由极有道理,但他不甘心,不甘心于毫不尝试地放弃,只是他知道一朝的尝试可能带来的就是死亡,而他不想死,更不想拉着海金沙与白石英一起去死。

    白石英一直没说话,直到此时的夏枯草嘴唇微动,他才开了口。

    “不管你去不去,我会去。”

    海金沙一愣,随即无比恼怒地看向白石英,万万没想到对方会于此时说出这话。

    海金沙一时愤怒无声,反倒是夏枯草极为认真地问道:“理由?”

    “理由与苏合香无关。”白石英笑眯眯地道,随即这位如女子般秀美的美少年极为轻佻的一耸肩,淡淡地说了一句废话:“别忘了,我可是治安署官员。”

    所谓的治安署就是风中的一个屁,所以海金沙直接报以了一声不屑的冷哼,至于夏枯草……他倒是平民没错,不过来到这处世界并未多久的他……很难对治安署这一并不强势执法机构留有足够的敬畏之意,所以此刻浮现于他脸上的表情同样没什么敬意。

    但白石英并不在意他们的表现,仍是一脸的微笑,随即轻轻地道:“死的……是我家的人。”

    “虽然我已破门而出,但那只代表我可对家族的不负责,却不代表我必须不负责。”

    “反过来……也是一样。”

    只稍思绪一转,海金沙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由嘲讽说道:“即使你们白家必然追查此事,有了你的参与,想来白砡那边的动作更会快上几分——但那仍需要时间。”

    “那么这段时间……足够我们死上几次?”

    抛下如此一句,海金沙不理会对方的反应,直接扭头看向夏枯草,沉声道:“不要理他,我们回去。”

    夏枯草微一沉默,随即有些艰涩地开口:“师兄……对不起。”

    先一步跨上战马的白石英右手一伸,将夏枯草拉上马来,随后微笑着看向脸色极为阴沉的海金沙,沉默片刻后说道:“回去后……还请不要生气。”

    听着这句话,海金沙眉间瞬间蹙紧,绞于身后的双手微微泛白,他静静地看着马上的二人,忽然开口说道:“一个普通的平民,与一个并不普通却是破门而出的蓝血贵族……你们的份量不够。”

    海金沙翻身上马,继续说道:“我是正牌蓝血贵族,海氏家族排名第二的继承人,与我在一起,这个世界的任何麻烦,总会变得无力一些。”

    随即双眉一挑的他极为不悦地看向身旁的友人,很有几分挪揄地问道:“还不走?”

第九十八章 目标——吉芬塔!(下)

    继续前行的三人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彼此交谈。

    海金沙大致能猜到几分夏枯草沉默的原因,却并不明白先前的白石英为何会做出如此的决定。

    ——当然,他也并不关心。

    现在的海金沙于面对他人时,仍是过去那位骄傲到有几分冷漠的贵族青年,但只要事涉夏枯草,他立刻就会有所不同。

    他的身形随着跨下的军马不断上下起伏着,这些军马是白石英自治安署搞来的上等货色,而治安署虽是地位尴尬,但毕竟仍在军事序列,那么即使这些马儿仍未被训练到战马的程度,称之为军马,却也绰绰有余。

    于是海金沙根本不用废上太多的心思去操纵马匹,只是一路想着自己的心事。

    他自是知道自己方才的态度转变极为突兀,突兀到即使是他自己,也感到了一丝不可思议。

    他的确越来越习惯于夏枯草的存在,也完成承认了对方朋友的身份,但只因如此,他便要抛下身份乃至冒上些生命危险的与对方共同上路……却是他目前一生以来从未拥有的体验。

    ——正如先前所说,以那位说出‘十杀九死’的存在于那处庭园里的表现,无论于情于理,他都应该放弃。

    他是这样想,也想这样做,只是夏枯草虽是这样想,却不想如此做。

    于是海金沙便也不能如此做。

    至于此时仍与夏枯草结伴而行的他,最大的意义却是替这支很有些找死嫌疑的队伍加上一份重重的筹码,好让自家的反应能够更快一些——如此寄希望于他人的做法真不是从前的海金沙所会做出的事,他又什么时候变成一个如此替人着想,却毫不理智的好人儿了?

    ——但他现在的确是,所以当他路过某一处不起眼的店铺,递给店铺老板一张纸条时,他显得极为平静,似是毫不在意自己可能遭遇的危险,只是单纯的将这则消息通报给了某人。

    海金沙所在的海氏一族发展的重心并不是吉芬,所以与白石英不同,海金沙那位渐渐掌管族中事务的大哥并不在此处,但作为神圣戒律法典国内的八大蓝血贵族之一,只要仍身处国内,海金沙自是能对家族有所希望。

    ——他希望来自家族的援助能够更快一些。

    如此想了一路,直到跨下的军马停下了脚步,他才骤然惊醒地抬起头,看向身前的景色。

    吉芬塔,已近在眼前。

    ……

    ……

    与此同时,白砡处——

    自打进入庭园以来,白砡的脸庞便仿佛罩上了一层寒霜,显得极为冰寒。

    现在的白常山自是知道自己的这位主子心情极为不好,不由小心翼翼地跟在对方身后,不断讲解着什么。

    他注意到当自己提起夏枯草一行人时,白砡的足下有着细微的停顿,但身处此间的白砡代表的是家族,自不会对题外话一般的夏枯草等人投以太多的关注,而他一向注重细节,自不会让手下之人因些琐事便对自己心寒。

    直到确认自己已是掌握了场间所有的情况,没有一丝的遗漏之后,他才转而对着白常山郑重发问:“你是说,夏枯草一行人来过?”

    “是。”

    “然后你还放他们进来了?”

    白常山额上微微见汗,忙不迭地解释道:“三公子也在,属下……”

    “够了。”白砡一摆手,很是直接地道:“这次不怪你,但如有下次,连白碤一并拦下,有关这点,去通知所有人。”

    “……是。”

    “之后呢?”

    之后的情况自是夏枯草三人离去后的情况,只是白砡相信白常山不会忘记安排些最为基本的事务,所以他很是自然的如此问了一句,而白常山也是极为顺畅地答话道:“盯梢之人还未回来,不过就他们前往的方向看……是吉芬塔。”

    “他们?”

    “是。”白常山偷瞧了一眼白砡,只是对方的脸色仍如白玉石一般冷肃,只能老老实实地回答道:“夏枯草、海二少与三公子。”

    “……有些意思。”白砡有些意外,夏枯草仍往那处去并不在他的预料之外,他只是从未想过海金沙并未拦下对方甚至随着夏枯草的一齐上路。

    至于白石英……

    白砡沉吟片刻,随即开口吩咐:“盯梢的人一回来,让他马上来见我。”

    “是。”

    “准备水幕投影,我要报告父亲大人。”

    “是。”

    “还有……”白砡微一停顿,随后说道:“联系教廷,就说我答应了,然后……整顿一下人马,你亲自回去一次,让大师在吉芬塔下等我。”

    “大公子……”白常山方才表现出一丝异议,白砡就极为漠然地看了他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你与夏枯草很熟?”

    白常山手足冰凉,不知如何言语。

    “人之常情,我不怪你,下不为例。”

    白砡转过身来,负手看向城北学院的方向,很有些深意地说道:“但如果你对他的了解再多一些,你就能知道他们的这一行其实很难有些危险,至于跟在之后的我……自然更不会有什么危险。”

    “白碤知道的比你多,大概也是因此,他才会跟着他们行动。”

    “何况就连海金沙都为了夏枯草去了……那么我,为什么不能为了发生在这的事与白碤而去?”

    白常山躬身行礼,沉声应道:“是。”

    ……

    ……

    吉芬塔下——

    夏枯草抬头看了眼巍峨几近通天的吉芬塔,开口说了彼此相对无言以来的第一句话。

    “真是高啊。”

    “大陆第一高塔,自然很高。”白石英示意夏枯草下马,随后自己也是一翻身,将缰绳交予一旁苦着脸的治安署同僚,毫无诚意地道了声谢。

    “再高也有极限,塔上数层都已探索完全,甚至还有为数众多的各方机构于塔内留下了自己的设施。”

    海金沙淡淡地看了夏枯草一眼,说道:“所以我们的目标,是吉芬塔下。”

    说完,海金沙先一步踏入塔内,沿着铺设于地面的石板路走向了一层的某处。

    夏枯草等人赶紧跟上。

    吉芬塔早已于此地矗立了不知多久,而如海金沙所说,这座高塔也早已被来自大陆各方的势力瓜分完毕,但对仅仅只是通向地底遗迹的吉芬塔一层,却仍是极受冒险者欢迎的公共地域,所以混杂于人流之间的他们,倒也不显突兀,更没有人来拦阻。

    “吉芬塔下有着一条甬道,是通往塔下遗迹的主干道,只是既然是主干道,在并未深入的前提下,并不是人迹罕至的危险之地。”

    “所以从时间考虑,苏合香一定不在主干道,而是在某处衍生出去的支道,问题是……我们不知道他们走的是那一段支道。”

    “这个交给我。”白石英接过话头,一马当先地向着地下走去,边走边说道:“我在治安署也不是白干的,寻踪觅迹,还算有些心得。”

    海金沙为之默然,只得同样下得塔去,一旁夏枯草赶忙跟上,越过海金沙拍了拍白石英的肩头,很是诚恳地道:“谢谢。”

    白石英微微一笑,没有言语。

第九十九章 地底之下(一)

    踏入吉芬地底的夏枯草方一抬头,就是极为显眼的一怔。

    ——对于入眼的这番景象,他实在无法不感到惊讶。

    他甚至下意识地揉了揉双眼,极为认真地盯着身前广阔空间上方正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光源好一阵,直到自己的那双眼并未传来任何的异样之感,方才敢确认这里的确是地下,而眼前的那一光源……也的确不是太阳。

    那颗人工光源——姑且如此称呼,洒下的光芒将底下的景象映照的如同白昼,由于角度的关系,四周岩壁的最上方仍是一片的黑暗,于是下方的空间就像是坐落于群山环绕之中的凹谷,而从夏枯草所处的谷口位置望去,则是大片大片泛着赤灰与铅黑色泽的岩石,这些仿佛水彩在画布上拽出的一条条暗色系的山的线条,就像是初秋光景斑驳的叶片墨点,挥洒于山峦之上,很有些难以描述的美感。

    夏枯草脚下的地面修整得极为平坦,为数众多的人影正在其上来来往往,其中的大多数人井然有序,唯有少数如他这般第一次踏入此间的冒险者有些茫然而不知所措。

    走在前方的白石英仿佛经过精密计算一般于此时极为潇洒的转身,躬身做了个欢迎的姿势,微笑说道:“吉芬遗迹……欢迎您的到来。”

    随后他看向身后熙熙攘攘的人群,修正道:“或者说——是欢迎你来到……另一个吉芬?”

    “这里……与我想象的不太一样。”夏枯草有些喃喃地自语道。

    白石英点点头,很是理解地说道:“但凡第一次来这的人,都会这么说。”

    口中说话,脚下未停,夏枯草一行三人很快融入了井然有序的人群之中,在身旁一队佩戴着教廷徽记的士兵监视下进入了眼前这片广阔的空间,而为了加快人流的速度,人群排成了三列纵队。

    “教廷果然不傻。”白石英很是满意地说道。

    海金沙却是不屑地低哼一声,微嘲道:“只是是不是有些晚?”

    白石英微微一笑,并未说些什么,只是一指身前热闹的景象说道:“很多人,都会被‘地下遗迹’四字束缚了思绪,总以为这儿会是阴暗潮湿的地底坑洞。”

    “殊不知,千百年来的探索虽未足够将这片吉芬地底探查的一清二楚,但千百年来,这些前人却也留下了足够的足迹——譬如利用这处天然膨大开阔的遗迹起始处,开发出一片商业区。”

    夏枯草瞅了一眼身旁的摊贩,注意到对方售卖的东西并不寻常。

    “这里卖的基本都是些专业性较强的探索物资又或是本地出产的稀少矿石,当然——寻常的食水与医药相关也有,不过不多。”白石英简单地介绍了两句,随后不无遗憾地道:“可惜我们赶时间,没工夫带你晃上一圈,这里……实在有些了不得的东西。”

    白石英说的没错,他们的确身有要事,所以夏枯草只是稍一打量,便收敛了心神,与海金沙一道定定地看向对方。

    白石英也不磨蹭,直接掏出纸笔书写起什么,边写边说道:“我们来的太过匆忙,所以一路上我想了些必需用品,你们稍后去买来。”

    海金沙接过对方递来的纸张,上下扫了眼,未置可否。

    “至于我……去打探点消息,一刻钟后还在这里会合。”

    “好。”

    ……

    一刻钟后——

    夏枯草冲着先到一步的白石英晃了晃手中的包裹,随即指间闪现出几张卡牌,解释道:“能加以封印的都在这里。”

    “封印师果然是个很不错的职业。”白石英微笑点头,随即正色道:“有消息了,跟我来。”

    他带着身后的两人左行右绕了好一阵,如此向北行进了大约二十分钟,方才穿过了人流不息的集市,来到了一处远离主干道的偏僻之所。

    而那里,正有一位年轻人等待着他们。

    “古山龙的儿子。”白石英如此介绍。

    夏枯草的心重重地跳了一跳。

    那位年轻人并未多话,只是阴沉着脸在岩壁上捣鼓了几下便告离去,只是离去前无比慎重地与白石英说了几句——对此,夏枯草与海金沙均是极为默契自觉地转过头,并未参与。

    随后岩壁之上忽然出现了一道豁口,黑洞洞的似是通往地狱的大门。

    白石英接过海金沙手中类似矿工帽一类的物件,随即取出一块绿莹莹的萤石,将其塞入其中加以固定,便形成了一道稳固的光源。

    空气在最为接近地表的这里还好,但再往下,自会变得有些稀薄,不能使用明火,所以白石英开出的单子上名列第一的就是他于方才固定的萤石,而以海金沙的身份眼光,所选取的自是市面上的一等货色,因此这一萤石散发出的光芒十分明亮,浅绿色的光晕将周围石壁上凹凸不平的阴影刻画地极为清晰。

    “那么……边走边说。”白石英抛下如此一句,当先便向着黑暗中走去。

    岩石的缝隙之后是一个狭小的空间,大约只能容三人并行,地面之上有着明显人工雕琢的痕迹,萤石散发出的光芒有股独特的气味,那一味道顿时在这狭小的空间中浓郁了起来,但伴随着这一气味,三人也都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两面的岩壁有如刀削斧劈般粗粝,中间一条半天然半人工开凿出的阶梯直通地下,台阶之上的灰尘很厚,只消手指一抹,就能划出一道痕迹。

    “这是假象。”眼见夏枯草的这一动作,白石英在如此说了一句后便直接向着更深处行进。

    古山龙子嗣的出现无疑很有说服力,海金沙与夏枯草对视一眼,随即跟上。

    三人头顶之上的矿工帽散发出的光芒沿着向下的甬道延伸,空气很快脱离了外界的湿润,变得干燥起来,除了一行人沙沙的脚步声外,在这处寂静的地下,便很难再听到什么声响。

    这处支道的路径四通八达,更令人迷惑的是,这些路径都有着人工的痕迹,外表又是极为相似,很难分辨出其中真正的道路,但领路的白石英从未有过太多的犹豫,每逢分岔路口,他总是微微的停步,随即就能毫不犹豫的走上其中的某条路,而与跟在后方总有些磕磕绊绊的夏枯草与海金沙不同,行走其间的白石英,真的很有几分如鱼得水的模样。

    白石英自是知道跟在后方的二人无法很快习惯这种低矮压抑的环境,但正如他先前所说,他们很赶时间,所以他便无法放缓脚步,只能任由身后的二人的自行习惯。

    夏枯草与海金沙倒也没太在意穿行中的困难,只是他们中的一者无论穿越前后都只是普通的平民,另一位虽是生来就要接受各种贵族教育以便在任何时候都能保持冷静与从容的蓝血贵族,但他们毕竟从未有过在野地探险的经历,自是有些紧张,难免会有些稀奇古怪的想法,如今的精神过于集中又其实只是在透支自己的体力,所以在行走了一阵后,白石英便开始与他们对话。

    “下面,我简单叙述下对方可能采取的行动。”

    白石英并未回头,只是小小声的如此说了一句。

第一百章 地底之下 二

    白石英的轻声一语引发了袅袅回音,这一动静闹得后方正有些紧张的夏枯草微微一惊,身旁的海金沙也是脸色难看,随后的他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赶忙在一旁的岩壁之上做了个记号。

    相似的记号一路之上已有了许多,白石英也曾做过,这些记号的作用主要有二,一是留下些痕迹引导归途,二来,则是给后续的援兵指明道路。

    仿佛是为摆脱内心的小小不安,夏枯草闻言后赶忙开口问道:“你为什么那么确认,苏合香他们走的是这段路?”

    “没有明确的证据表明那位使用神官格斗术的女子就是苏合香,关于这点,你必须做好准备。”

    白石英先是如此说了一句,方才继续道:“至于你这个问题,想要回答,首先要问问你自己。”

    “无论苏合香是何身份,教廷安在她脑门上的罪名又是否真有其事,苏合香与那位与她在一起的神秘人,的确是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被人发现。”

    “当然,如我所料不差,即使苏合香没有问题,那位神秘人却必然有着问题,便也必然会有些应对措施。”

    白石英脚步未停,口中的话语同样未停。

    “只是一般的应对措施在真正发力的教廷面前不会起到太大的作用,所以他们出不了城,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你会如何做?”

    夏枯草仍在沉吟,一旁的海金沙却已接上了话,淡淡说道:“潜伏,等待时机。”

    “不错。”白石英应了一声,随后又道:“但吉芬城虽然很大,还是那句老话——面对教廷,再大的城镇,也会有被彻底搜查的一天。”

    “而以教廷的能力,这一天并不会来得太晚。”

    “所以按理而言,他们直接就该来到这里。”

    “但他们没有。”

    夏枯草脸庞之上露出了一丝不忍之色,显然是想起了那处庭园内的景象。

    白石英倒是表现得毫无异样——当然,背着身始终前行的他也没有脸色可给夏枯草看。

    “所以就有了第二个问题——如果是你,在他们的处境下,会不会去找一个不相干的人?”

    “注意,这里是找,而不是救,所以古山龙的脱狱,并不是那位神秘人原本的任务。”

    “不会。”又是海金沙开口说道。

    “所以古山龙就不是‘不相干的人’,而在当时的情况下,所谓的‘相干’,就是能帮助他们离开吉芬城的人。”

    白石英很是顺畅地接过话头,未曾回头的他脸上浮现出一抹思索之色,推理道:“苏合香的失踪,发生在八天前。”

    “而那位伤者伤势极重,所以在他等待白砡发现异常的这段时间里,时常处于昏迷状态,并不清楚在那场袭击之后,到底度过了几天。”

    “但遇袭的日子,他自是记得极为清楚。”

    白石英略微一顿,随即沉声开口:“那件事发生在五天前。”

    “我不知道苏合香与那位神秘人为什么能在三天之内就找到我家的那处秘密哨点并顺势带走古山龙,但既然他们花费了宝贵的三天时间去确认乃至施行寻找古山龙的计划,自是只说明一件事。”

    “那就是他们确认,古山龙,是他们唯一相信可以带他们离开吉芬的人选。”

    夏枯草闻言不由想起那位曾给予自己帮助的龙叔身影,喃喃地道:“龙叔是曾经的**大佬,吉芬城内的黑暗皇帝,我在想……是不是与此有关?”

    背着身的白石英先是点点头随后摇摇头,说道:“在法典国与圣辉教廷的光辉下,区区**势力算不了什么,如是寻常的事端,以古山龙的关系,离开吉芬城自然不算什么。”

    “但既然教廷发了力,普通的手段……便很难管用。”

    “但蛇有蛇道鼠有鼠窝,我相信龙叔……仍会有些办法?”如此说道的夏枯草很是自然地想起曾与对方有过的交谈,那位曾经的**大佬很是自信的放言将为夏枯草拖延上三天的时间与隐隐流露出随后逃亡的意思,而对方的承诺虽因某些巧合无法兑现,但既然对方敢说出此话,自是有些把握。

    而他虽是不知苏合香所犯之事与白矾的被杀哪一个更大,但一位蓝血贵族的死同样能引动吉芬城的封锁,那么敢于帮上些忙的龙叔……想来真有些在那一状况下依然能够脱身而出的法子?

    白石英闻言后极为意外地转过身,看了眼夏枯草,赞叹道:“你口中说出的话……真是很有意思。”他转而念叨了几遍蛇有蛇道鼠有鼠窝,很是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我也是这个意思,不过没你这话贴切。”

    随即他又转过身去继续前行,口中话语不停。

    “古山龙的确有方法离开吉芬,方法的出处,仍是吉芬塔下的遗迹。”

    白石英接着的话语很有几分嘲讽。

    “世人都以为,吉芬塔下的遗迹仍未探索完全,所以他们总认为这处遗迹便是单一出口的口袋,但如此庞大的地宫,又被探索了这么多年,即使的确未曾探索清楚,又怎会毫无一处能够通往外界的道路?”

    “只不过私念作祟,那些发现了道路所在的探索者,不愿向外公布罢了。”

    海金沙脸色微异,作为法典国八大蓝血贵族之一,对于白石英口中通往外界的道路,海氏一族的确秘密掌握着几条。

    只是……难道古山龙也有?

    “古山龙,也是如此。”白石英果然如此说道。

    “巧的是,我不知道古山龙到底知不知道密道所在,那位神秘人与苏合香的表现却证明了古山龙的知道,而我又恰巧知道古山龙有个不为人知的儿子……”

    说着这话的他看了一眼面色稍显不愉的夏枯草,很有些玩味地道:“然后用了些手段,让他儿子开了口。”

    “也许不用交待,但你放心,我自会保密,也不会借此做些什么,与其担心我,不如担心你这位师兄。”

    海金沙直接给予回应,说道:“我从不管族中之事,所以……你可以放心。”

    他的下半句却是对着夏枯草所说。

    夏枯草一摊手,很是无辜地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哩……?”

    阵阵轻笑声响起,随即还是白石英面容一肃,总结道:“所以……他们三人一定走在这条通往外界的路上,只是我们晚了足足五天,这条路我也从未来过,很难说能否追上。”

    “毕竟,我们现在可是狗,而他们……却是兔子。”

    夏枯草与海金沙此刻全部心神皆在古山龙与苏合香身上,所以他们两人并未留意这一狗与兔子的比喻,直到很久之后,夏枯草方才回想起这一细节,意识到白石英其实并未错过发生于湖心岛上的一切。

    至于现在,他们只是疑惑一点——既然从未来过,你为何又能走的如此毫不犹豫?

    但他们并未来得及问出此话,因为随着白石英的话语方一落下,他们谈话所引起的声响却也勾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具体地说,是一位强大的掠食者,而对方有着一个极为普遍的名字。

    魔物。

    ;

第一百零一章 地底之下 三

    白石英自身前的幽暗中听见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

    ——相较于封印师学院学生的身份,他无疑对自己暗中的另一身份更为认同,而这里又是吉芬之底,便是他毫无争议的主场,所以行走之中的他不但如鱼得水,其所具有的机警与敏锐,更是远超旁人。

    他回身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心中却对之前的判断加深了几分信心。

    据他所知,能够生存于吉芬之底的地下生物——无论那一生物是否为魔物,总是更为偏向于轻盈与敏捷,它们均是潜伏的高手,便决然不会于发动袭击前制造些不必要的动静。

    ——所以那些悉悉索索的声响来源便不会出自于原住民的手笔,而是某些人——比如那位神秘人,所留下的手段。

    夏枯草与海金沙依言停步,随即一紫一蓝两本外貌古朴的书籍展现于二人身侧,属于他们的小世界气息骤然蔓延,感知到这一点,白石英赶忙回身吩咐:“不要使用太过剧烈的战斗手段,这儿可是地下。”

    随后两柄黯淡的匕首一左一右的出现于他双手之上,白石英露齿一笑,舞了个剑花。

    “那么——准备迎战!”

    ……

    黑暗中传来的动静渐趋变大——

    首先出现的是一抹浮动的荧光——就像是在折射他们头顶之上萤石光芒,随后一行三人才看清了那是什么——

    三只巨大的石化牛正自黑暗深处冲锋而来,暗红色的双眼于萤石光芒的映照下活像是一对对烧红了的炭,只是这些炭所散发而出的火光泛着不详的幽绿,看起来极为诡异。

    ‘石化牛?但石化牛为什么会反光?’白石英微微一怔,他的脑子里于一瞬间闪过了很多念头,但其中没有任何的念头会比他的反应更快——

    幽暗混乱的甬道内忽然响起了一声清冽的轻叱。

    白石英双膝一弹,就像是只潜伏于长草黑夜中的猛虎,于先前的某一刻抓到了某个弱点,骤然向着奔赴而来的石化牛扑去。

    身在半空,一抹微不可查的暗锈之色便已微微亮起。

    腰腹与腿部的肌肉骤聚骤散,白石英的那双腿于瞬息之间便爆发出了极为强大的力量,他没有助跑也没有起势,偏偏就能在原地完成加速的过程。

    只是一秒——便已欺身。

    两柄泛着黯淡锈色的双匕羞涩的展现出自己的模样,如风雨般递了上去,甬道之内骤然响起了一连串极为刺耳的刀锋碰撞声,劲风起处,一股无形的波纹骤然发散,扬起了身后海金沙等人的发梢。

    白石英双眼极亮,他知道地下甬道空间有限,对人而言也许还能三人并行,但对体型硕大的石化牛,便只能一只只来。

    所以他欺上前来,化为一股春风围绕着第一头牛的牛首脆弱处拔匕相向,更是第一刺刺得就是对方的双眼,便是抱着先断绝对方天赋之能,再行诛杀之举以挡其路的念头。

    ——他成功了,却也失败了。

    牛眼已瞎,但紧接着的第二与第三刺却在对方牛耳牛鼻乃至牛颈处铩羽而归——

    因为除了那双眼,冲撞而来的石化牛全身都裹着一层水晶质地的护甲。

    而这……也是对方之所以能够反光的原因。

    白石英从未见过这类披着水晶护甲的晶化牛,但他眼中不见一丝惊色,只是一味的漠然。

    脚掌落下,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白石英于高速之中现出了身形,身上的治安署制服下摆处于淡淡的荧光中微微一抖,随即骤然散开。

    他再度化为了一抹残影——

    掠到第二只晶化牛前,双手分握二匕,向着对方的双眼刺去。

    刀锋因柄处传来的强大力量高速颤抖,划破空气留下尖锐的嘶鸣,微黯冰冷的刀面如切开蛋糕的热餐刀一般极为轻松地破入对方的双眼之内,随即人影再顿。

    第三头——

    转瞬之间,三头冲撞而来的晶化牛便已六眼俱盲。

    但它们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一味的向前向前再向前,似是毫不在意自身所受到的伤害。

    通过这一现象,白石英确认了一个事实。

    “它们有问题!不要退,绕开后向前!”

    海金沙微一犹豫,夏枯草却已动了起来。

    眼见如此,海金沙只得与夏枯草同步向前,侧身闪过牛首所向处,与夏枯草一左一右地绕开对方奔行的轨迹,更是在那之后,在白石英的叠声催促下向前奔跑。

    “不要停!继续跑!”

    白石英方才展现而出的速度远在海金沙与夏枯草之上,但他此刻却是殿于最后,只是一连串地催促他们继续奔跑,间或扶上一把身姿不稳的另两人,让他们始终保持所能达到的最高速。

    直到三人于短短数息间跑出了极远的距离,他口中叠声的催促才舍得换上一句。

    “具现化块大石头出来,要够大够高够厚实!”

    海金沙不解,依然是夏枯草依言而为,利用机动卡牌封印小世界中的巨石,随后具现化于现世,大小刚够堵上他们的来路。

    ——这种自小世界具现化死物的能力方是境界不怎么高妙的封印师能够混迹于冒险团队的资本,由于法则的不全,这些具现化的死物并不能于现世存在太久,但那……却也足够了。

    一道极为剧烈的爆炸声自身后的甬道中响起,海金沙与夏枯草相对愕然,极为不可思议地想着难道那一动静是那三头袭击者搞出来的?

    可这时候容不得多想,因为来路虽已被封,那些散乱的碎石与爆炸的气流不能伤害到他们,但正如白石英所说,这里是地道,那么如此粗暴的攻击手段便会引发极大的问题——

    巨大的岩石于震动之下脱离了束缚轰然落下,甬道之内的光线一下子变得杂乱昏暗起来,大量的泥土与岩石正自头顶落下——

    再也不用白石英提醒,三人拔腿就跑,海金沙与夏枯草手中同时展现出道道牌影,随即夏枯草随便扔了块盾牌给白石英,同时大声问道:“去哪?”

    “跟我来!”话音未落,白石英足下一飘,荡到了最前方,双眼不断打量着四周的模样,随即眼中一亮,大声喊道:“跟我来!”

    ;

第一百零二章 地底之下 四

    一行三人行走于漆黑一片的甬道中,只有头顶萤石所散发出的微弱光芒照亮前方的道路,那三头模样奇怪的晶化牛所引发的爆炸与随后的坍塌显然不仅仅发生于他们之前战斗过的区域,即使已奔行出一段相当长的距离,三人头顶的岩石与沙土仍在不时地颤抖与落下,于是夏枯草入目所见,便是一处处的坍塌痕迹,土堆与岩石东一堆、西一堆地挡住了大半条通道。

    幸亏队伍中有着白石英与海金沙的存在,对于前者,他总能于危机关头遵循着心底的警兆给予最为恰当的应对与指引,避开最为危险的地带,至于后者,则将封印师这一职业于战斗之外的优越性发挥地淋漓极致,担当起辅助的职责,每每将一些无法躲过的天降巨石以机动卡牌封印并随即具现化于身后。

    如此一来,只要手头有着足够的空白卡牌加以循环,他便能充当开路大斧一般的存在,制造出一条可供通行的道路。

    夏枯草的表现却是乏陈可善,现在的他无疑欠缺着一份冒险素质,只能做到一路尾随未曾掉队,间或于海金沙反应不及时充当辅助的辅助,以手头的机动卡牌做上些弥补措施。

    “就是这里,冲进去!”当白石英路过一处拐角,便有一栋石屋映入眼帘,他赶忙停下脚步,转身催促身后的两位同伴进入石屋,自己则打量着周围的地势,直到确定一切如他所料,方才也踏入了那间石屋。

    进入石屋之后,一行三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这才发现彼此的模样都有几分狼狈,他们如今已算深入了吉芬之底,较之地表,温度自是有些升高,尤其是在没有风流通的环境与方才剧烈运动过的现在,便很有些燥热的味道,周围的空气中更是充斥着一股陈腐之气。

    而海金沙正在与白石英交谈。

    “白石英,你确定这里足够安全?需不需要我们再跑出一段?”

    “地底之下,可从没有百分百的安全。”白石英耸了耸肩——即使现在的他满身沙土,额头微有见汗,他的这一耸肩之态却也极为潇洒。

    随即他又正容道:“吉芬极少会有地震的发生,而这些地下遗迹能够存留至今,自是有着稳固的一面。”

    “不过地下的事谁也说不清楚,而由于各种各样的因素,甬道坍塌的事故却也屡见不鲜,所以先民于探索之时,在构建我们如今身处的中继点时,总会考虑到这些问题。”

    “何况这里又是古山龙独家掌握了已不知有多久的通往外界的小道,所以我认为,我们可以相信那些专业人士的眼光。”

    “何况有我和师弟的存在,即使外界被堵得严严实实,也总能用些封印师的法子打出一条道路?”海金沙接口问道。

    “……不错。”白石英略一犹豫,似是想要说些什么,但他最终仍只是点了点头。

    海金沙默然点头,便算是认同了对方的做法。

    但事情当然不会如此简单——

    屋外的坍塌余波仍在持续,屋内的白石英却在解答了海金沙的疑问后转过身,看向有些沉默的夏枯草,微笑问道:“在想些什么?”

    夏枯草闻言后极为复杂地抬起头,随后艰涩开口——“我们……回去吧。”

    白石英有些意外地挑挑眉,与海金沙对视一眼。

    “我从未来过地底世界,但我知道……地下世界四通八达,不过大部分自然形成的通道都只是死路一条,而现在……”夏枯草感受着脚下仍在微微颤抖着的大地,很有些无奈地说道:“死路一条的通道,想必又增加了许多。”

    “但我仍有自信发现他们的踪迹。”皱起眉的白石英插口道。

    “我知道,但我更知道,刚才那几头牛。”

    夏枯草同样皱起眉,缓缓说道:“它们所代表的问题。”

    “你是指爆炸?”

    “不仅于此。”夏枯草点点头,随后解释道:“没有人会在仍然身处地底时放出那些模样奇怪的牛引发一场爆炸与随后的坍塌,那么他们之所以如此做,想来就是预估到此时的他们早已出现于地表,便用上这招,来堵住身后的道路。”

    “除此之外,如果当时的我们没有你的指引,无法及时发现那些牛的怪异之处,想必更是早已丧生于那场爆炸之中。”

    “……太危险了。”夏枯草如此总结,叹息着道:“所以……我们撤退。”

    海金沙拍了拍夏枯草的肩膀以作安慰,随后看向白石英——他倒是没忘,始作俑者可不是自己的这位师弟,而是那位破门而出的蓝血贵族。

    面对两位伙伴的眼神,白石英又是耸了耸肩,随后轻笑着开口:“问题是……我觉得我们……很难再回去……”

    ……

    ……

    之后的情况果然如白石英所说的那般开始向坏的一面发展。

    夏枯草脸色难看地看着身前晶化的岩石,指间有着一张空白的卡牌。

    如今的他们自那处小屋再度出发后已向来路走了一段不短的距离,渐渐靠近了那场爆炸的起始处。

    他们的这一路自然走得并不顺畅,越接近爆发中心,地底的人工隧道便被破坏的越发严重,四周的岩壁彼此堆积挤压,使得通道变得极为狭窄,天然的岩石地面取代了地面之上的阶梯,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在走在断墙残垣与自然痕迹夹杂的地域——地震造成的断层下沉往往会造成这样的结果,当然,人工的爆炸与坍塌也会。

    不过这些麻烦并不是夏枯草脸色难看的原因,在封印师掌握的神奇手段前,只要稍有空隙,保证拦路的土石只是单独的一个整体,便能使用封印卡牌加以封印随后制造出一条道路,但这一手段却在那些结晶化的岩石壁前失去了效果——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说着这话的夏枯草下意识地就要抬手抚摸。

    一旁的海金沙赶忙一掌抽开夏枯草向前伸出的手。

    后者注意到自己的失误,歉然一笑,有些讪讪地收回手,随后略有几分担忧地道:“这些晶化的岩石……居然无法被封印?”

    ;

第一百零三章 地底之下(五)

    世间无法被封印师封印的东西不多,但不能被区区醒魂境界封印师加以封印的东西,却也不少。

    毕竟醒魂不过九境之五,那么物质角度的青铜阶以上与能量角度的五弦之上,便都是越过夏枯草能力范围之外的存在。

    ——前提,自然是他不冒险张开小世界,进行越阶封印的此时。

    问题是眼下这块质地普通,大小适中,怎么看都应处于白位程度的平淡无奇的岩石,却能使海金沙屡试不爽的封印手段失效,便着实是一件令人费解的奇事。

    “这些结晶……有问题。”白石英微微蹙眉,相较于夏枯草的莽撞,身为黑暗行者的他自然小心谨慎上许多,在打算进行接触之前,白石英先自怀中取出了一副手套戴上。

    他身后的海金沙微微一瞥,随即心下一惊,心道以自己的眼光,竟也没法自这副手套的外在模样上分辨出一丝材质的由来,想来这副手套……总不普通。

    白石英小心翼翼的自岩壁之上刮下一些结晶粉末,脸色一变,赶忙用空着的左手扯下右手之上的手套,随即连带着左手之上的另外半只一同抛开。

    仍在空中,这两只只不过接触了一番结晶粉末的手套便如石化一般自尖端结晶化,随即掉落于地,碎成了一地粉末。

    白石英脸色再变——

    海金沙不清楚这副手套的由来,但作为它的主人,白石英自是再为清楚不过这副手套的根底,而他更是难以想象这副当真刀剑难伤水火不侵的手套,竟会损毁于这些看似毫不起眼的晶化粉末上!

    “这些结晶有问题!”再度如此重复了一句的白石英显得严肃了许多,一把拉过仍打算看个仔细的夏枯草,轻轻地吸了口气以平伏震惊的心情,随即斩钉截铁地道:“原路走不了了。”

    夏枯草没有反驳,哪怕他不如白石英清楚那副手套的价值,却也看得懂那些粉末的诡异,不由颇有几分歉意地说道:“抱歉,浪费了大家这么多的时间。”

    先前的白石英早已断定如今的他们很难原路返回,是夏枯草提议的回身尝试,而现下果然如对方所料,那么一来一回,路途之上所花的时间尚在其次,体力以及获知后路已断的情绪伤害,方是此时最大的问题。

    只是——当时的白石英又是为何能够如此的认定后路的断绝?

    “我只是对那位神秘人的手段有所信心而已。”白石英微微眯眼,仍在打量着结晶化后的岩壁,同时漫不经心地道:“面对教廷,你总不能简单地认为一次塌方与数道岩壁,就能阻止对方追踪的脚步。”

    “我现在担心的反倒是另一件事。”海金沙借口道:“这道石壁的存在……太过危险,那么我们两家之后的援兵怎么办?”

    白石英闻言后微一沉吟,随后摇了摇头,说道:“我们做不了什么。”

    一旁的夏枯草面色微变。

    白石英敏锐地察觉到友人脸色的变化,不由挪揄着道:“苏合香是不是与那神秘人呆在一块还不清楚,但古山龙却是确定无疑的与对方混在了一起。”

    “在那种情况下,即使我们不暴露他的子嗣与这条密道的存在,教廷也总有方法得知,而在追求时间的现在,我们只能留下些记号以提示后方的人马,这已是我能做到的最多——起码,古山龙子嗣的存在很有可能因我的这番提示得以隐瞒——要不然你以为他会同意替我们打开密道?”

    夏枯草沉默,随即轻轻点头。

    “好了,那就继续走吧。”白石英双手一拍,手中又出现了之前的那两把匕首,说道:“接着的路,还有很长。”

    ……

    ……

    继续向前又或是向下行进的三人沿着幽深而没有一丝天然光线的地下坑道深处摸去,这些纵横交错的甬道由于先前那场爆炸与紧随而后的坍塌的关系早已不复往昔的规整,很有些大灾之后荒凉的味道,整个冷寂的地下没有丝毫生命的气息,若是普通人一个人在这种地方前进,一定会感到本能的毛骨悚然。

    三人在一条被堵上的甬道边停了下来,白石英微微皱眉,心知自己这一行人果然遇上了问题。

    因为这条他想走的路,已是堵上了。

    “慢。”他阻止了海金沙的上前——经历了之前的诡异,现在的他并不想冒险,而且地下世界的道路四通八达,这条路并不是他唯一的选择,随即白石英双耳微动,便有一丝笑意浮上了脸庞。

    ——被堵住的岩壁后方传来了细微的流水之声。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

    有活水。

    只是这活水,是流淌于地下的地下河,还是通往地表的地上河?

    其实这并不重要,因为对方的确自此而走,那么他们只需找到那条河,随后追上去就是。

    只是——

    “水源?”海金沙同样聆听到了岩壁之后的流水声。

    而自小受到各类教育的他自然明白水源于自然界中的地位。

    ——有水源,自然便会有前来饮水的地底生物。

    但他们无法停步——

    “那么……继续前行。”

    ……

    ……

    这是一片广阔的空间,三人头顶之上的萤石散发出的绿光于水面之上折射,映射出一片波光粼粼的景象。

    远方的确有些生物的动静,但水源附近的地域自有其生存法则,而动物——即使是魔物,也并不会在不必要的时机贸然开战,所以那些生物只是远远地趴伏于一旁,依旧静静地饮着水。

    “看来运气不错,周围没有即渴又饿的生物。”白石英松了口气,随即目光游移,开始打量起身处的这一环境。

    为了绕路找到这片水源,即使早已习惯于黑暗中穿行,掌握着不少法门方能始终追踪着那位神秘人踪迹的白石英都花费了极大的功夫,幸好接近水源之地自是有着丰沛的水汽,所以一番努力之后,他依然成功地带领身后的两位伙伴抵达了此处。

    但他本以为这只是一条地下激流,却万万未曾想过这里的水源远远不止于溪水河流的范畴。

    ——那干脆就是一个地下湖。

    身后的甬道自此处起忽然膨大,便如吉芬之底的那处热闹集市一般拥有着广阔的空间,远处传来的水波声于这片空旷的空间中来回飘荡,只需侧耳一听,场间的三人便已确认这处湖泊的面积之大,只怕远超他们的想象。

    于是即使白石英依然认为这片水域就是那位神秘人所必然经过的水路,但想要寻找到对方的入湖踪迹却已极为困难——他的确找到了水源不假,但这处水源占地太广,便极有可能与对方的入湖所在有着极大的偏差。

    所幸,双方的目的一致,都是通往外界,那么只消顺着河流的奔涌方向,便总能来到同一处出口。

    “那么——”白石英转向海金沙,微笑着说道:“看你了。”

    但海金沙的脸庞之上却是极为少见的浮现出一抹为难之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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禁典封印介绍:
如果穿越是每一位少年隐藏于心头的梦,那么梦想成真的夏枯草希望他能使这个梦变得更美好一些,所以他想走一条在旁人看来极为荒谬的路。
这条路很难走,但他有一本书,或者称之为典——禁典。
吉凶之忌为禁,五帝之书为典。
只是这世界从来没有过三皇五帝,所以他只能眯起眼,像个傻小子一般高举禁典封印五鸣七响九弦,行走在终点不知在哪的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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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俗版简介:求助,不小心犯了点事,又不想跑路,咋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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