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六八章 高大上的广告宣传
“无聊啊无聊。”
骨白色的箭矢在指间旋转,年年收回警戒瑟岛的目光,百无聊赖地唉声叹气。
她这张脸对瑟岛上的人来说恐怕是再熟悉不过,轰掉那两发魔法炮之后,对方的攻击果然停顿了。
掌心的月灵弓安静得如同一根木雕,仿佛刚才那一阵狂乱的共鸣只是年年自己的心跳。年年踩了踩脚下的六芒星法阵,看了看平静的月灵弓,不免有些好奇。
这个将她托在半空的法阵竟然不是魔法类技能。这算是西米尔的逾矩行为呢,还是他这一系技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低着头的年年顺势将目光落在地上,极其自然地粘在了祁有枫的背影上。
孤身一人身处百万大军,又是喊打喊杀的混战,饶是以年年的眼力和对他的熟悉,本也是不可能第一时间找到祁有枫的,还是多亏了西米尔给大家赞助的足底特效,才让年年从一片武器的光芒中,找到了那两道鲜红的刀光。
右手形似狗腿的砍刀晴空,遍布云纹,此时云纹披霞,更像是密密麻麻的流动着的毛细血管;左手的圆月弯刀云岚锋刃青亮,哪怕是沾了血,那鲜艳的颜色也像是沁入了一汪深潭,只在暗处丝丝缕缕地飘荡。
前者大开大合,持刀者并不急着深入敌阵,每一步都稳稳地扎在地上,不慌不忙地劈砍出一圈空地之后,再迈出下一步。所有向他袭来的刀枪剑戟都像是被预先设定了路线,必然会与他擦身而过,偶尔有些从视线死角攻来的弩箭、飞枪和匕首,也会被他架于身侧的弯刀击落,最多不过留下一点擦痕。
看到祁有枫利落地一错步躲过两把破剑的攻击,一刀劈断敌人的手臂,又借力旋身用弯刀切下另一人的脑袋时,年年情不自禁地吹了声口哨。
“帅啊~”
鲜血淋漓的短兵相接确实是比她这种无聊的战斗方式要帅很多啊!
“原来地对空导弹也是会中美人计的。”
有人似乎对年年这副目不转睛的模样不满,在她身后不远处阴沉沉地送来一句。
年年无视掉尼克的牢骚,但也移开了目光——免得这人出手替祁有枫增加战斗难度,专心地数起了地上的人影。
她记得约翰是与祁有枫一样,攻进了敌军的右翼,只不过约翰的新技能影不方便增加特效,这找起人来的难度就增加了好几倍。
“约翰在你家帅哥左前方十五个身位左右的位置,注意看,地上有一道细长的像蛇一样的影子。”
年年依照尼克的指点望去,果然找到了那一截暗影样的细长剑身,她看了半天数出两剑,比起祁有枫那种成片的清理方式,约翰更像是在敌阵中闲逛,东看看西看看,心情好的时候才会抬抬手取走一条性命。
“帅气值减十。”年年评价道。
“约翰会哭的。”尼克平静地回答。
“另一边的帅气值也减十,给摩根夫人加二十。”
突进敌阵左翼的是骑着摩根夫人的约克。摩根夫人自从被那个绿油油的大蛋融合改造之后就多了一颗脑袋三只爪子,两颗头一左一右,一红一绿,这颗咬下条胳膊,那个把利齿戳进敌人的肚子,只看被绿脑袋甩飞的青紫色尸体,就知道这颗新头还给摩根夫人新加了剧毒属性。
摩根夫人原本的四肢依然用来跑动,多余的三只前爪末端伸出长长尖尖的指甲,撕碎了任何可以触及到的肉块,不多时就吓得敌军两股战战,再也无人敢靠近一步。
因此,摩根夫人的主人约克就无事可做了,整个人趴在毛绒绒的大老鼠背上,眼看着就要睡着了。
摩根夫人也很无聊,对脚下缓缓转动的法阵产生了兴趣,用爪子挠了挠,挠不动,跳开一看,还在自己脚底黏着,于是便开始了与法阵的追逐战,横冲直撞地闯出了一条血路。
“是不是该给摩根夫人颁发一个最勤奋员工奖?”
年年清点着摩根夫人的战果,替那些被蹦来蹦去的大老鼠踩扁的敌军施以深深的同情。
“你再东张西望的话,我们就要被轰进土里了。”
尼克的提醒与月灵弓的震颤同时响起,骨箭搭上弓弦,直指天空,年年看着飞岛底部那一圈发光的炮口,微微眯了眯眼。
“我要风。”
月灵弓银亮的弓身闪过一道青光,年年将骨箭咬在嘴里,伸手一抓,九支青色魔法箭搭上弓弦,对准空中的瑟岛,在魔法光团飞出炮口的一瞬间——
“风来了。”
轻风划过年年的头发,于箭矢离开弓弦的刹那卷上箭尾,刺耳的破空爆鸣声撕裂天际。
九门魔法炮的攻击尽数被两人叠加的风击碎,强烈的冲击将年年吹飞,她也懒得用斗篷的力量控制身形,稳稳当当地撞进了尼克的怀里。
“观众已经进场了,注意人设。”
年年侧过头,看着旁边同样漂浮在空中的西米尔,无趣地撇撇嘴,一步踏出,双指捏住从嘴里掉落的骨箭,张弓射出。
魔法炮与魔法箭相撞产生的强光还未消散,骨箭没入其中,谁也看不清去向。
“呼叫防御,呼叫防御。”年年抬手搭在眼前,仰着头满意地一笑。
西米尔顿时心领神会,骨杖轻轻一敲他脚下那个异常复杂的法阵,两只骨掌掌根相接,向上托举,那层熟悉的水银罩立刻将城墙上的整片天空护在其中。
头顶的动静这么声势浩大,不管是城墙下的敌军,还是刚刚登上城墙的军民观众,都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将瑟岛底部的那一块缺口看在了眼里。
“瑟岛整体有结界防御,”金属碎片噼里啪啦地掉落在头顶的护罩上,年年看向身边的人,“但是在发动魔法炮的时候这防御是肯定要解除的,若是想对那座岛的本体造成伤害,也就只有这个时机了。”
“这样一来,瑟岛应该是再不敢轻易发动攻击了。”西米尔点头。
瑟岛熟悉年年,年年也熟悉瑟岛,这一箭之威,足以让瑟岛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对有年年存在的战场退避三舍了。
“所以,我可以退场了。”
年年将右手放在左胸前,月灵弓垂于身侧,注视着西米尔,以十五度微微鞠躬。
“辛苦了。”
年年飘到西米尔身后,将迪昂向前推了推:“该你们了呦~”
除去跳下城墙的祁有枫、约克和约翰,圣诞小丑佣兵团在场的剩余几人——尼克、迪昂、亚历山大和年年——都被西米尔的特效法阵送到了半空,以便让观众们看个清楚明白。
本地的守军居民、随队出征的王都贵族官员和好奇看热闹的玩家都已经按计划陆陆续续登上了城墙,遵照西米尔早前的安置指示,有序地进入了观众席。
若是想让素不相识的玩家对自己的阵营感兴趣,最直接的方法大概就是让他们亲眼目睹己方的强大了。
反正也要迎击矮人族和萨尔顿斯坦的联军,不如将战果最大化,顺便搞个声势浩大的
——广告宣传。
“可是,我被随机到的阵营技能不是攻击向,就算我出手,也显示不出真神圣殿的伟大吧。”
迪昂兴致缺缺。为了阵营宣传效果,他今天只能披着那身灰紫色的新皮,这简直就是对个人形象的颠覆性破坏。
“总不能站在这里当摆设,”尼克淡淡地道,“其他人可不会知道你的强大是否与阵营有关,换句话说,能吸纳你这种强者的阵营,自然也有其魅力所在。”
迪昂意外地看了尼克一眼,手里的法杖尤克特拉希尔一挥,右手画出一竖两斜:
“gort.”
沿着城墙攀援而下的藤蔓疯狂生长,爬进战场后将遍地的血肉吸收一空。
“al.”
两斜变成三斜,树文悬浮在尤克特拉希尔上,法杖末端浮现出一条龙形,张开獠牙大嘴,咬在了杖身上。
爬进战场的藤蔓上长出了芦苇,芦苇一丛丛地拔高、茂盛,呼吸间开满了鲜红的苇花。
苇花被风吹落,飘入敌军,不小心将这些花絮吸入口鼻的士兵顿时呼吸急促起来,纷纷痛苦地抓挠着自己的脖子。
“你好像说过,你那个特效法阵也有防御效果的吧?”迪昂看向西米尔,笑道。
西米尔扯了扯嘴角:“这个问题你应该在一分钟之前问吧?”
这么大规模敌我不分的攻击,这家伙是不是打算连带着那三个自己人一起毒倒?
“?不致命,只是会比较难受而已。”迪昂解释道。
西米尔低头,看着那些快把手指插/进自己脖子里的士兵,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我也再次确认一下,你给他们附加的特效法阵,真的有防御效果吧?”
尼克走到迪昂身边,问道。
西米尔没有回答,骨杖挥动,将陷入敌阵的那三人一兽醒目地保护了起来。
“果然,为了宣传效果,你这个特效法阵好像有些作弊的能力。”
尼克抬起双手,脚下的六芒星法阵图案变化,两个等边三角相叠而成的六芒星上又叠加了一个醒目的六边形,同样的图案也出现在了他双手的手背上。
“风蚀。”
徐徐的清风吹走了城墙下浓烈的血腥气,也吹走了所有的痛呼、哀嚎、怒吼和悲泣,只留下一地血肉被磨蚀殆尽的白骨,和城墙上下两处无声弥漫的恐惧。
迪昂植下的藤蔓和芦苇尽数化为飞灰,一丝痕迹都没有留下。
“我觉得,尼克刚才之所以怂恿迪昂出手,就是为了现在这个效果。”
亚历山大凑到年年耳边,几乎不发出任何声音地说道。
反正大家都是精灵,交流与音量无关。
“同感。”年年用嘴型回答,重重点头。
迪昂回头看了看这两个人,吓得年年和亚历山大齐齐抬头,欣赏起了渐渐飞远的瑟岛风景。
“咳,那什么,”年年捅捅亚历山大,“该你了,快去让我看看你解锁了什么新技能。”
“我拒绝,我是文职人员。”
亚历山大立刻掏出一个小本子,全神贯注地记录尼克这个首次亮相的新技能的惊人效果。
“他和约克解锁了同一个技能,你看过以后就知道他为什么拒绝了。”
迪昂撤到西米尔身后,和善地笑笑。
“是吗?”
年年低头,在一地白骨中找到了那三个活蹦乱翘的家伙,看着依然趴在摩根夫人背上的约克,狐疑地道:
“不同种族的玩家还能解锁同一个技能吗?”
“能,与定制技能不同,通用技能是不限种族的。”
西米尔听到年年的疑问,微微偏过头,解释道:
“比如迪昂的幻形,约翰的影,还有你那个制作武器的方法也是这一类,统称为亡灵炼金术。”
“所以我们佣兵团里解锁了定制技能的......”
尼克摩挲了一下双手,背在身后,悠然地望向了仓皇逃窜的敌军。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至少还有一个。”西米尔笑道。
败退的敌军忽然放慢了脚步,一道身着海蓝色长袍的倩影逆着人流的脚步,向城墙下走来。
趴在法阵护罩里的摩根夫人鼻子微动,从空气中嗅出了熟悉的味道,惊喜地一跃而起,奔向了那名女子。
“萨拉姐?!”
第四六九章 心潮澎湃
摩根夫人奔向萨拉斯瓦蒂的时候,年年也立刻从半空中俯冲追去。
好在约克及时察觉到异样,在摩根夫人扑向萨拉之前死死拉住了缰绳,与迎面飞来的一个大火球擦身而过。
年年的表情却更加凝重了。
萨拉姐可不是孤身一人走向城墙的,她身边还有很多明显与npc杂兵完全不同的人,眼见火球落空,那位火系圣法师不慌不忙地在面前划出一个燃烧的圆弧,金红色的火箭自圆弧飞出,接二连三地射向老鼠怪物背上的矮人。
另一位风系圣法师也热心地上前一步,右手所持的法杖上青色宝石微微闪亮,左手在胸前画了个十字,两道近一米长的风刃呈x型劈向大老鼠那颗绿油油的脑袋。
两位法师正想向同行的萨拉斯瓦蒂表示一下关心,毕竟大家都是在北境抗击过亡灵入侵的战友,这次结伴南下,也是为了继续并肩作战。
两个人张开嘴,齐齐吐出一口鲜血,在其他同伴惊讶的注视下痛苦地捂住胸口,眼球突出,青筋崩裂,难以置信地看着目露愠怒的萨拉斯瓦蒂。
这个心脏疯狂搏动、血管刺痛像是要爆裂的感觉......不正是——
“虽然之前在北境战场上合作得很愉快,但你们并不是我的同伴。”
这个向来恬静沉稳得如同一位僧侣的光头女人,这个说话做事不温不火,永远露出一副温和笑脸的蓝袍女人,此时依然满脸慈悲的笑容,嘴角的弧度隐含讥讽。
在她如同寒冰似的冷漠眼神衬托下,女人颈部的蝴蝶纹身睁开了数不清的白色的眼睛,像是一个嘴巴和眼睛长错了位置的人脸,正诡异地轻声笑着。
手持长剑的骑士们瞬间警戒,伸手推开羸弱的法师,情急之下,心悸之余,毫无章法地攻向这个偷袭同伴的无/耻女人。
嗖——
箭光袭来,旋转的气浪逼退了骑士们的长剑,眼前一花,老鼠怪物已经冲到跟前,暴躁地撞开了这些包裹在铁盒子里的小人,张着獠牙大嘴,狰狞地流着口水。
年年松了口气,回头看看自己与城墙的距离,拉开弓弦,随时准备着凝聚魔法箭,攻向敌人。
她和约克脚下的六芒星法阵已经消失,看来他们已经离开西米尔那个辅助特效的释放范围了。
也就是说,防御方面会有些压力,也要注意一下法力消耗问题。
摩根夫人的四只眼睛从一个人扫过另一个人,约克握住两柄巨锤,蓄势待发。
萨拉退到摩根夫人身边,抬头轻轻抚摸着它颈部的软毛,笑道:
“好久不见。”
摩根夫人委屈地呜呜叫了两声,蹭上了萨拉的手,另一颗头不满地晃了晃。
“感觉已经错过了撤退的机会啊。”
萨拉看看四周这些迅速形成包围圈的熟悉面孔,微仰着头看向年年:“cy,不要靠近,这些人里有高阶玩家。”
年年吹了声口哨,魔法箭的箭尖点向下方某个一脸有恃无恐的红袍圣法师。
“那还真是不巧。”
尼克瞬移到萨拉身边,抬手打了两个响指,用风团接住了从天而降的迪昂和亚历山大——这两个人依靠西米尔的浮空法阵飞离到最远距离之后,直接从半空中跳了下来。
“我们这些人都是,”尼克顿了顿,在亚历山大开口前纠正道,“基本上都是高阶玩家。”
......
矮人族。
木本尊知道矮人族里有些乱,但是完全没有想到会乱成这个样子。
侵略艾格伯格的战争进行得非常顺利,但这种胜利并没有分享给普通的矮人族居民,反而愈加加重了他们的困境。
他和克拉夫特正在拜访这座城镇里最有名的一位矮人工匠,想要说服这个玩家离开这里,带着他的家当和技术加入厄舍城。
穿过被乞丐挤满的大街,拐进被两具不知死活的人体堵住的巷口,木本尊终于见到了文明城市该有的模样,在摆好尖刺障碍物的防线后看到了熙熙攘攘的热闹人群。
这一路看惯了面黄肌瘦的矮人,乍一被放置进这些红光满面的矮人之中,木本尊有些不适应地避到了角落,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思考起了招揽计划的细节。
这次要是再失败的话,就是他木本尊大人在矮人族遭遇的第五次挫败了。
俗话讲越挫越勇,但对木本尊来说,现在的情况应该是越挫越迷才对。
克拉夫特负责带路,兼职保镖,具体的接触细节全要靠木本尊自己把握,这也让他无比后悔没有多带几个人过来,尤其是没有把自家那个能说会道的副会长带来。
他能用来吸引工匠玩家的条件是自由不受干扰的环境和没有使用限制的资源,但是依照他这一路走来的所见所闻,留在矮人族里的工匠玩家并没有这两方面的担忧。
在被资源枯竭的消息肆虐耕犁过后的矮人族里,相对占据有利地位的玩家群体迅速从弱势的原住民手里抢夺并囤积起了大量各种各样的资源,很快的,玩家们就发现,这些囤积在储物水晶和自家仓库的资源,似乎完全可以支撑他们花用上好几年。
谁也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游戏里待多久,两三年的存量说起来不多,但实际体验起来,肯定会是一段很漫长的时间。
但是......
木本尊叹了口气,回想起前四次招揽失败时,被那些热情好客的工匠玩家们邀请参加的盛大的宴会,想起那种挥霍无度,那么穷奢极欲,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真就没人管管吗?真就放任这些家伙吃香喝辣,把那些饿死街头的npc给无视了吗?
“休息好了的话,就准备上门吧,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等在他身边的克拉夫特收起水烟瓶,提醒道。
木本尊又叹了口气。这是默认这次招揽也会失败,所以干脆就去蹭个饭的意思吗?
“你们佣兵团的人好像都去战场玩骑马打仗了,你不去,呃......”
木本尊找了个新话题,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克拉夫特暴躁的一眼给瞪了回去。
“我在战场上没有用处。”
克拉夫特压住脾气,满脸怒容地大步转过身,不小心撞到一个无辜的路人。
“喂!你这家伙没长眼睛吗?!”
“没有。”
克拉夫特抬起腿踹倒那个路人,那路人正想翻身起来,就被克拉夫特用脚踩住了脖子,这条沉重冰冷的机械腿的膝盖处弹出一支炮管,贴在了他的额头。
“我、对、对不起,”被踩在脚下的路人艰难地咽着口水,“是我没长眼睛。”
“你的眼珠在乱看什么?”克拉夫特厌恶地道,机械腿自动用力,终于将这人乱瞄的眼睛固定在了一处。
“没、没什么,求你、求你了。”
路人紧紧抓着克拉夫特的小腿,发现凭借自己战士职业的力量加成竟然也无法挪动分毫,更无法将这层金属扯掉,终于确定这个玩家并不是装配了类似外骨骼的机械配件,而是整条腿都由机械打造。
难道说,这个人其实......
嘭、嘭、嘭、嘭、嘭。
克拉夫特一脚踩碎地上的白光,偷偷围观的人群顿时不约而同地后撤了两米。
他扫了一眼冷汗直流的木本尊,平静地道:
“走吧,我饿了。”
......
相比起此前那番砍瓜切菜般的大杀四方,现在的年年其实更有斗志,而且看自己那些同伴的模样,明显也都跟自己有同样的心思。
杂兵收拾得再多也没有乐趣,像现在这样面对比己方多出两倍有余的强敌才有意思。
约克伸手一捞,把高大的亚历山大拎到摩根夫人背上,笑问:
“要跟我一起开新技能玩玩吗?”
亚历山大摸出自己的短弓:“我有点担心会给cy捣乱,看情况吧。”
“你可以负责看时机把我戳醒,毕竟这个破狂暴技能无法自己结束,真要撑满十五分钟的话,估计会把血烧光的。”
约克歪了歪脖子,给亚历山大看自己颈边那个逐渐变红的咒文符号。
“也好,刚好我能近距离观察收集一下相关资料,”亚历山大收起弓,有些如释重负,“我会适时把这个符号划破的,你放心吧。”
“你放心,我们都会适时给你脖子上来一刀的。”
尼克拍拍摩根夫人的头,大老鼠讨好似地竟然喵呜了一声。
“下次学学狮子叫,更威风。”尼克满意地点点头。
约克拉着缰绳让摩根夫人离尼克远一点——自己的坐骑到底是在听谁的调/教啊?!这没节操的家伙怎么跟谁都亲?!
“好了,我看他们的攻势也准备得差不多了。”
尼克、迪昂和萨拉三人背靠背站成一圈,三人交错的影子中渐渐浮现起一个披挂暗甲的骑士身影,小声地与萨拉问了声好后,又迅速消失在了影子里。
约克双手舞着巨锤,忽得爆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怒吼,双目通红地冲进了骑士阵中。
原本应该居于那三人中央的年年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箭尖始终跟随着横冲直撞的约克,勾弦的手指一松,青色魔法箭飞出,直射那位被约克用巨锤砸得半死不活的白袍法师。
忽地,一道半透明的红光扫过此处的战场,像是将这里装进了一个方形的透明罩里,飞进罩子里的魔法箭眨眼间化为空气,月灵弓的弓身顿时躁热起来,年年似乎听到了一阵狂乱无序的鼓声。
这是什么东西?能消解魔法?
年年连忙看向尼克三人,果然看到了三张略显错愕的脸。
伸手摸向腰间的箭筒,指尖从一支支箭尾飞速扫过,年年找到自己许久未曾用过的木箭,抓起一把,也顾不上看有多少支,胡乱搭在了弓弦上。
十几支木箭飞向包围住三人的骑士们,年年正松了口气,那些木箭倏地燃起了烈火,转瞬间被烧成了灰烬。
熊熊烈火,也正从尼克三人脚下升起,将三人的身影尽数吞噬。
第四七零章 炽火炼狱
正在仓皇败退中的杂兵不由停住了脚步,底部被挖出个大洞的瑟岛也悬在高空不动,开始紧张地观望。
刚刚给己方造成了重大损失的那七个敌人已经掉到了地上,正陷在包围圈里,似乎,有望,或许可以期待一下他们的穷途末路?
剑指三人的八名骑士里,有三人的剑锋被冰凌旋绕,另有一人的剑锋被风隐藏消失,明显是四位拥有守护对象的幸运儿,也是需要重点看顾的高威胁人士。
与年年所处的俯览视角不同,尼克三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看到那道扫过来的半透明红光,他们先是被那四把忽然恢复原貌的骑士剑吸引了目光,些许错愕之后,萨拉斯瓦蒂反应过来:
“炽火炼狱,形成类似领域的不封闭空间,空间内只会存在火系魔法元素。”
“thorn.”
迪昂立刻抹去刚刚用手指写在空气中的一排树文,法杖尤克特拉希尔在地上画出燃烧着的卢恩文字,片刻后,熊熊烈火像是巨人般将三人护在当中。
精灵族的生命祭司这一职业虽然说起来是在运用木系魔法,但实际上并不能被归类于元素类魔法之中,除去精灵族的种族天赋如沟通草木,欧甘树文可以用来操纵植物,卢恩符文的蕴意更可谓包罗万象,自然也包括了所有的基础元素。
精灵族确实不擅长玩火,只是此时迪昂也没有太多选择,在不伤害尤克特拉希尔的前提下,他暂时只能构建起一层不太稳定的防御。
“对方有两个高阶火系圣法师,技能效果叠加,有点麻烦。”
萨拉清清嗓子,顿时觉得口干舌燥。在迪昂的控制之下,他们三人并不会被身边的火焰灼伤,但这种干燥和炙热实在是让她很不舒服。
“嗯,麻烦了,”迪昂点头,“我不擅长操控火焰。”
话音未落,护住三人的火焰巨人忽得收拢双臂,像是要将三人抱在怀中,迪昂用法杖敲击地面的卢恩文字,升腾的火焰瞬时压低,落回堪堪高过膝盖的位置。
“这大概就是玩火自/焚的真实写照吧。”
尼克不慌不忙地说着风凉话,侧身躲过劈砍下来的长剑。
他脚边的火焰一跳,伸出一条长长的火舌卷住剑身,骑士撤回长剑,横劈向另一侧的迪昂,尼克递出银色小刀正要去挡,迪昂已经用尤克特拉希尔架住了剑锋。
“小尤克会哭的。”
尼克掷出小刀,准确击中骑士的面甲,骑士条件反射地一闭眼,他自己的影子已经化身死神,漆黑的细剑刺入肋下,快速地三次刺击之后,完整现身的约翰抬脚将人踢开,刺出细剑挡住了另一位骑士的攻击。
“约翰,保护好他们两个。”
萨拉叮嘱道,在原地左挪右闪,摘下银丝手套,眼神一凝,抬手握住了锋利的剑身。
她这一握并没有用力,剑势丝毫未减,鲜血滴落,剑刃自指间滑过,逼近心脏,染血的剑身迅速失去原本的锐利光泽,成了一截锈铁。
那骑士并没有收手,依然将锈迹斑斑的铁剑向前送,剑尖终于触到萨拉的心口,没入血肉存许,便毕毕剥剥地碎裂成了一地铁屑。
“阵营技能是有效的。”萨拉提醒道。
她所掌握的阵营技能名为时韵,能够影响自己接触的物品或生物的内部时间,或是加速衰败,或是恢复新生,没有太大的攻击性,作用于玩家时效果也不明显,此时倒是自保的好手段。
这个领域技能将他们三人和对方的八位骑士圈在一起,也算是禁止了其他法师职业的远程攻击,他们只需应付这些近战职业就好。
迪昂没有接话,扭开视线,现学现用地操纵着火焰,自保之余还能稍微协助一下忙碌的约翰。
尼克平静地站在原地,稳如泰山。
“你们两个......?”萨拉疑惑。
“我的阵营技能是变色龙,没有攻击能力,”迪昂温和地笑道,“尼克的新技能很厉害,可惜现在的他是无能的。”
风蚀,听名字就知道需要借助风力,现在这里只有火系魔法元素,此时此地的尼克完全是字面意思上的无能为力。
约翰没来由地哆嗦了一下,向下一沉,双脚没入自己的影子,不辞辛苦地保护己方的脆皮法师,并机警地准备随时溜走。
忌惮于萨拉锈蚀金属的技能,暂时还没有第二个敌人出手,她直接转过身,再三确认尼克的脸色。
很平静,也就是说......迪昂说的是事实。
......完蛋了,等这个领域技能被打破之后,在场的活人全都完蛋了。
“你们有空研究我,还不如想想现在怎么办,阵营技能可是有用的。”尼克淡淡地道。
圣洁的白光飘入火焰的炼狱,此前那个被约翰重伤的骑士沐浴其中,几个呼吸后便恢复了战斗力,气势汹汹地攻向了手忙脚乱的约翰。
原本围攻萨拉的人也找上了约翰,萨拉并没有空手擒拿的本事,无法接触到敌人的话,她也是个摆设。
迪昂更是无法分神,他已经感觉到了尤克特拉希尔的抗拒,对火焰的操控也越来越困难,像是在挑弄无数根风中摇动的烛火,永远也无法掌握烛焰的方向。
萨拉沉稳地执行了几次自残式防御,双手手掌都被划开了深深的伤口,却也只是给敌人的长剑降低了一点锐利和亮度。
“看起来,你们很需要帮助。”
萨拉和迪昂一惊,连忙侧过身,看着不知何时站在三人背后的年年。
她怎么从天上下来了?
“怎么?”尼克微微皱眉,言语间却并不是很意外。
“你应该注意到了,有点小麻烦,”年年无奈地耸耸肩,“我留在天上更,无能为力。”
尼克扫了她一眼,年年摸摸鼻子,嘿嘿一笑。
她绝对不是故意加重“无能”这两个字的!
......
萨拉姐对炽火炼狱的解释她也听到了,在观察到那两位高阶火系圣法师没有近一步行动之后,猜测到了两种可能性。
一是这两个人没有自信完全控制好技能,不敢冒险伤及队友;二是这个领域形成后,还需要施法者专心维持才能存在。
几乎是在察觉到异样的同时,年年就找到了那两个火系圣法师的位置,连续六支魔法箭飞出,两支被对方的风系圣法师干扰了轨迹,四支被光明系圣法师的光盾拦下,均未击中目标。
果然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打发的。
年年正想加强骚扰力度,却见另一旁的摩根夫人陷入泥沼,处于狂暴状态的约克被接连不断的冰锥、土刺和风刃吸引了注意力,亚历山大也疲于自保,无暇顾及越陷越深的摩根夫人。
这个平地生成的泥沼,很明显是对方土系与水系圣法师配合的杰作。
年年立刻在掌心凝聚冰箭,打算替摩根夫人解围,片刻后,拉住弓弦的手无奈松开,冰箭瞬时融化。
两个火焰领域叠加,现在的月灵弓对元素波动的反馈又比较强烈,她这边也受到了一些影响。
粘稠的泥沼已经吞噬了摩根夫人的四肢,年年来不及多想,直接搭起三只骨箭,三珠连发,箭尾衔箭尖,箭尖咬箭尾,穿过干扰的风团,击碎灿烂的光盾,没入摩根夫人身下的泥沼之中。
西米尔好像说过,这个骨箭的效果其实是锻造,不是粉碎。
松软的泥沼化为一地细细的沙砾晶体,摩根夫人终于有处借力,跃出沙坑,再也不敢在原地停留,蹦来蹦去地撞向四面八方骤然升高的土墙。
陡然见到这种前所未闻的箭技效果,冰刺和风刃调转方向,齐刷刷飞向年年,将她逼至高空,亚历山大趁机用箭头划破了约克侧颈处的咒文,给瞬间清醒的矮人指明尼克三人所在的方——
咦?!怎么起雾了?!
浓重的白色水雾漂浮在众位法师的头顶,连绵成片,像是落入低处的白云,亚历山大看看四周,果然找到了像是复制粘贴过的绰绰人影,一晃眼的功夫,就出现了四五位穿着火法红袍的人影。
“对方应该有三个六十级以上的水法玩家,水之幻的幻像加蒸发起来的雾气,他们想让我们看不清目标。”
“看不清就看不清,先弄死一个再说。”
约克一锤砸碎面前的土墙,有些烦躁地回道。
“不行,有幻像干扰,这三个水法又都有守护骑士,杀死以后尼克他们肯定扛不住骑士的发狂和自爆。”
“那怎么办?”
又是一堵土墙,不等约克有动作,摩根夫人已经撞了过去,颇有一往无前的气势。
“稳一稳,免得我们被引到其他方向,”亚历山大抬头,稍稍提高音量,“cy,你有什么想法?”
......
“所以,你就下来了?”
“嗯,雾气干扰了我的视线,有点麻烦,而且瑟岛和杂鱼们也开始蠢蠢欲动了,拖久了也不太好。”
年年点头,从腰侧抽出短刀扔给尼克——这还是唐青笠送给她的生日礼物,除了装饰,一直没太大用处。
尼克吐出一口浊气,原地消失,瞬移到被萨拉缴械的那位骑士身后,干脆利落地抹了他的脖子,也不管这家伙死没死,闪至另一人身边狠狠捅出一刀。
“不是说......”萨拉和迪昂有些惊讶。
“我猜的,回头再跟你们解释。”年年笑笑,“这里面待着太难受了,我们精灵族与烈火果然无法相容。”
迪昂皱眉:“那你还跑进来?”
尼克站在年年身前,架住一把攻向她的长剑,沉声道:“少废话了,你们也准备反击吧。”
萨拉、迪昂和约翰点头,与尼克一起转身面向敌人,年年站在四人中间,右腿微微后撤,拉开月灵弓,仰首对准了天空。
摩根夫人模糊的身影在雾气弥漫的幻像中咆哮,月灵弓像是被怒火点燃,银亮的弓身腾起金红色的烈焰,一直回响在脑海里的杂乱无序的鼓声渐渐清晰,显露出了隐藏其中的旋律,年年的手中瞬时多了十八支滚烫的赤红箭矢。
恩古斯说过,月灵木真正的价值,就在于能够与任何魔法元素产生完美共鸣。
虽然相性不合,此时此地漫溢的火系魔法元素也会像流入河渠的洪水,任由年年驱使。
她是没有技能的。
这也意味着,在她的意识范围之内,她拥有最大的自由度。
弦响,箭出,残留的虚影融进空气,抬眼只见漫天火雨,真正的杀机已悄然逼近。
火燎将至,焮天铄地。
第四七一章 各自的行动
在这个只剩下火元素存在的领域里,月灵弓的演奏原比年年想象得要惊艳,也比她想象得要耗费心神。
迪昂召唤出来的那一小簇可怜火焰也被吸走,在弓弦的拨弄下,融入漫天火雨之中,在众人头顶如烟花炸开,再如倾盆大雨般落下。
每一丝火雨都被纳入感知范围,击穿水雾时的摩擦,击碎幻像时的迟滞,以及撞击真实目标时的微小压力,年年在一瞬间找到了所有十八个敌人的位置。
隐藏在火雨里的十八支火箭立刻调整轨迹,年年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张有红点跳动的图纸,每一个红点都由流动的数据组成,体型、职业、攻击力、防御力和四周环境对行为的实时反馈,都被标在了小小的红点里。
这是年年最自然的反应,也是她对这个世界的潜意识认知。
她立刻将这个认知抹去,转而用另一种语言来解释:炽火炼狱是让火元素将其他魔法元素燃烧殆尽,那么遵循这个原理,火箭的极致也就在于——
土墙、冰罩、铠甲、光盾和脆弱的躯体,也都通通被燃烧殆尽吧!
年年没有精细地操控每一箭的落点,十八朵鲜艳的花朵自脖颈、胸口、小腹和四肢各处绽放,炙热的风吹散了飞溅而出的血珠,布满剧毒倒刺的藤蔓爬上后背,坚冰铸成囚笼,漆黑的细剑刺入咽喉,矮人的巨锤砸破头颅,巨大的啮齿动物踩着尸体踢踢踏踏。
“啊,被抽干了。”
年年飞到半空,看着自己瞬间清空的法力值,无聊地撇撇嘴。
原来那些火雨也被算在自己的技能消耗里了,所以她最后才无法控制火箭的落点,只能勉强让它们找到目标,却无法保证每一箭都扎在致命部位。
不过,好在是把那两个火系圣法师的技能给打断了,也没有造成骑士们的暴走。
“这样就很好,不然我们无能的团长就没地方撒气了。”一只胳膊被年年抓在手里的迪昂微笑。
“......没关系,那样的话我可以把你留给他。”
年年拎着迪昂在天上飘了一圈,确认瑟岛和敌军这次是彻底撤退之后才落回地面,找到了不慌不忙刚刚赶到战斗现场的祁有枫。
约克有摩根夫人代步,约翰可以遁入阴影,移动速度也很快,祁有枫相对来说就比较吃亏,而且他自认也没有着急的必要。
“似乎有些棘手?感觉你们拖了蛮久。”祁有枫看看那些接二连三化为白光的敌人,好奇道。
“还好,主要是——”
年年捕捉到一丝风声,立刻拉着祁有枫跳开,同情地看着被风刃划烂衣服的迪昂:
“我方唯一的伤亡似乎就要出现了。”
事实证明,年年是了解尼克的,但迪昂也不遑多让,在牺牲了数不清的花花草草之后,终于安全返回城中,与一位激动的女性观众钻进了酒馆的二楼。
在本人缺席的情况下,西米尔借王都贵客之口,隆重地介绍了圣诞小丑佣兵团的众位成员,将话题引到了真神圣殿对个人实力的保障和加持上。
乍然成了城里的名人,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感到了厌烦,找西米尔要到了本地驻军将领的住所,并由尼克亲自主持了护卫的培训,以防有不识趣的家伙来打扰。
虽然西米尔很想让这些人多出来与群众交流交流,但他也知道,这些人之所以配合至今,只是因为年年的意愿,与什么阵营、种族和公国都无关。
“接下来,就麻烦你了。”
这栋宅邸的外墙灰泥里似乎混入了大量的碎玻璃,阳光落在上面时,就会看见点点星光,如同白日的银河。
银河岸,亚历山大正坐在石桌边翻阅着自己的小册子,听到年年的话,抬眼推了推眼镜:
“若要产生你所预期的效果,我手头的资料还需要补充,只凭我们这种私下收集的效率肯定不行。”
年年向后一靠,倒在扶手椅里,双手放在脑后,盯着墙面,思索片刻:
“我去找西米尔聊聊,有他协助的话,进度就会很可观了。”
亚历山大看着她:“你不担心他看出问题吗?”
年年调皮地眨眨眼:“我保证,他接下来的目光焦点只会落在一件事上。”
亚历山大合上本子,又推了推眼镜:“需要我帮你保密吗?”
年年抬头看天:“需要,很需要。”
......
翡瑟斯森林,新兴部落斯贝尔。
公子滟找到在树下乘凉的是岁,看着这人与林间清风一样柔和的面部线条,调侃道:
“大会长,乐不思蜀了吗?”
是岁随意一挥手,接过话头:
“会长扔给松青那家伙做了,我现在是荣誉退休的老干部。”
公子滟失笑,就地坐下,摆出酒壶,递给他一个酒杯:
“松青现在可是混得风生水起,手握创世神给的金印,坑蒙拐骗真真假假地,可是弄到了不少盟书和契文,都快把半壁江山拐到手了。”
“你们囚龙寨也不差,”是岁举杯致意,“在巴蜀自立为王,想不到子墨那武夫还有点将才。”
“你把三尺水派去给松青当保镖,就是怕我们寨主忌惮松青,劫了他的金印吧?”公子滟给是岁斟满酒,笑问。
“陪你同来翡瑟斯森林的那些人返回华夏时,好像带走了不少好东西,”是岁笑笑,“你这位军师一直不回去,也是在关注我们行天下与精灵族的友谊吧?”
公子滟无奈地摇着扇子:“跟你这家伙说话真是太劳神了。”
“同感。”是岁将美酒一饮而尽,点头。
“算了,我也不是来找你说这些的,就是路过来看看。”公子滟将扇子搭在头顶,抬头看天,“另外天色已晚,来投个宿。”
“路过?”是岁略一回想翡瑟斯森林里各部落的分布,“去莫瑞甘还是博安德?”
“都去转转,年年小朋友有事找我帮忙哦~”公子滟笑眯眯地道。
是岁扫了他一眼:“如果我们说的是同一件事的话,那你可以只去莫瑞甘。”
公子滟顿感无趣:“我还以为她跟你绝交了呢。”
“你想多了,那是我妹妹,”是岁一顿,补充道,“其他细枝末节不论,我也是他哥哥。”
“细枝末节啊~”公子滟见是岁眼神不善,连忙转移话题,“你这边果然清静,我能申请个单人宿舍吗?”
斯贝尔是为了安置那些被解救回来的精灵族奴隶才建立的,人数不多,与其他部落的交往也比较少,加之行天下将一部分精灵护送安置在了北台城附近,这里就更冷清了。
位于斯贝尔的那口小湖,因为是封闭翡瑟斯森林的关键,也被两位大祭司保护了起来,更没有再刻意派精灵到斯贝尔这里来帮忙。
“可以,但是禁止带人回来住,有什么事要做的话,请在达格达解决。”是岁淡淡地道。
公子滟用扇子挡住下半张脸,顾左右而言他:
“多谢多谢,那我就挑一间离花田比较近的吧,每天早上被花香叫醒的感觉一定不错。”
是岁在斯贝尔扎根以后,就过起了晒太阳养花喝茶的悠闲日子,若不是知道这个人依然保持着与恩古斯大祭司的交往,依然主持着行天下在翡瑟斯森林的采矿工程,公子滟都要以为这位哥哥大人提前步入老年生活了。
不过,这人似乎也确实是渐渐忘记了游戏最重要的一件事:升级。
“据可靠情报,”公子滟提醒道,“年年那些人可是都在七十级以上了。”
这位大会长现在是六十一级还是六十二级来着?
“嗯。”是岁随口应着,懒得多说话的样子。
公子滟耸耸肩,在心中骄傲地自我表扬了一下——现在的翡瑟斯森林歌舞升平,艺术节的余韵绵绵不绝,他每天画美人画美景,简直不亦乐乎。
当初被年年弃权的戏剧类比赛很顺利地进行了下去,更是挽留住了当初被吸引到翡瑟斯森林来的玩家们,尤其在得知外界那些混乱之后,矮人族的玩家完全不想回到贫瘠的族地,人族的玩家也不想被卷入无聊的战火。
“你们的人下次什么时候过来?”公子滟突然出声问道。
雪山下的那条水道成为了与外界连通的唯一一条道路,行天下的队伍时常在北台城和斯贝尔之间往来,但也没有小气地将这条通路私藏。
只不过,最近的玩家们似乎消减了探索未知土地的兴趣,偶尔有些去北台城观光的玩家,也很快就回到了悠闲自在的翡瑟斯。
“过几天吧,怎么?”是岁看向他。
“我把我家老头子忽悠进来了,不过他肯定没有升级做任务的闲心,他也不是为了这些来的。”
“明白了,这里空气好,风景佳,原住民虽说有些冷淡,但也比较友好,加上成日里载歌载舞,确实很适合给老人家散心。”
公子滟点头:
“你不觉得,哪怕知道是假的,这里的空气呼吸起来也很清新吗?”
是岁轻笑,望向自己栽培出的那片花田:
“确实,就我所知,现实世界的大部分城市都闻不到泥土的芬芳,也见不到成片的鲜花,更听不到虫鸣鸟啼。”
“明明是个这么真实的世界,只拿来给年轻人消磨时光也太浪费了,如今的翡瑟斯森林既是净土,又是宝地,不如物尽其用。”公子滟认真地道。
“原来如此,你家长辈是来考察项目的吧?”是岁了然。
“你放心,我会让副会长藏九去的,保证将伯父安全护送到你眼前。”
“那就多谢了。”公子滟抱拳,郑重道谢。
“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一下。”
是岁站起身,看向那个金光灿灿的小湖,以及湖中的符文。
“你是想说,翡瑟斯森林不知何时就会解除封闭吧?”公子滟站在他身边,微微拧眉。
“你我二人的消息也都算灵通,也都是局外人,如今这翡瑟斯森林里的氛围如何,那矮人族的乱象又如何,你心里也有点计较吧?”
公子滟缓缓地摇着扇子:
“你打算提醒其他人吗?”
是岁摇头:
“不,如果这是年年希望看到的,我只会帮她将这件事做好。”
公子滟用扇子敲敲是岁的肩膀,笑道:
“那就让我们共同努力,将年年的翡瑟斯森林建造成一个让所有人乐不思蜀的伊甸园吧。”
第四七二章 套话要真诚,采访要趁早
“这里的小兵胆子也太大了吧,竟然敢劳驾您亲自到城墙上守夜?”
飘浮在高空的瑟岛散发着幽蓝而危险的光芒,藏在月亮的轮廓里,每一次光芒闪烁,都像是月亮在轻轻眨着眼。
“感觉像是月亮上长了个疮。”
西米尔扭头看着年年,有些无奈:“你这个比喻太破坏美感了。”
“那就像是长了个青春痘,正散发着蠢蠢欲动的春天的气息,让人很想动手狠狠挤掉。”
年年从善如流地改口,西米尔看看她的左右,颇感好奇:“竟然就你一个人?”
“有事找你。”
年年坐在城墙上,面向城内的灯光,西米尔从她这副表情里看出了少见的郑重其事。
“什么事?”西米尔也不由认真了起来。
“你今天在这上边提起过,”年年指指天空,“阵营技能有通用和定制之分,对吧?”
“嗯,”西米尔略一思索,恍然大悟,“你该不是想找我给你们佣兵团的人洗技能吧?”
年年挂起一个又大又真诚的笑脸:“所以?”
西米尔坚定摇头:“不可能,别想了。”
“是不能,还是不想?”年年的笑脸里多了几分危险的气息。
“不能。”西米尔后退一步,毫不掩饰自己对年年的忌惮。
“哦,”年年瞬间变脸,面色平静,“那就算了。”
“你威胁我也——诶?”西米尔一怔,又退了一步,“你又在盘算什么?”
年年毫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你对我的认识能不能积极向上一点?”
“不能,”西米尔脱口而出,在年年的斜视下尴尬地补充,“总归,是有点难。”
“说起来,你们分配阵营技能的时候就没个匹配测试吗?约翰和我的还好,像亚历山大那个身娇体弱的老学究,你偏偏给他发个狂暴,是想让他啰嗦一堆晦涩难懂的术语烦死敌人吗?”
“这肯定是有的,你看,迪昂的变色能力不是刚好就能帮他保持迷人的外貌吗?”西米尔立刻举例反驳,“好像约翰比较腼腆吧?这下他就不用担心引人注目了。”
“那我呢?”年年微笑。
“在通用技能的列表里,你这个是排在前几位的,不要不知足。”西米尔语重心长地回道。
骨箭和血箭的制作方法本来应该是两个单独的技能。西米尔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提这个事了,免得年年得寸进尺。
“列表?排位?所以说,这玩意儿是像中彩票一样,看脸随机领取的?强弱随缘,后果自理?”年年有些疑惑。
“倒也不是这么不近人情,通用技能有成长性,定制技能没有,差距会随着玩家的成长而缩小的。”西米尔解释道。
年年眨眨眼,目光投向城墙内的灯火通明。
西米尔见年年许久不说话,忍不住开口:“你在想什么?”
年年摸出亚历山大做的小本子,推了推并不存在的眼镜,认真地道:
“麻烦西米尔大人接受一下采访,定制技能就算了,通用技能都有什么,成长性大概是些什么东西,能不能具体说一说。”
“你问这个做什么?”西米尔警惕。
年年把话筒递到西米尔跟前,自顾自地说道:
“本来做个田野调查也是可以的,可惜效率太低,还不如直接问你,消息的准确性也有保证。”
西米尔低头,看着这个被年年充当话筒的令牌。银色令牌上是眼熟的三足鸟纹和兽纹。
“通天楼?”
“东西方连通,通天楼扩张些生意也是正常的吧?毕竟比起这边兼职酒馆的佣兵工会来说,通天楼那种模式要便利很多。”年年点头。
“我怎么没听说通天楼要在这边开设分支。”西米尔皱眉。
年年笑笑不说话。
“翡瑟斯森林?”西米尔想到这唯一一个消息比较阻塞的区域,狐疑地问道。
“是的,”年年打了个响指,“最近已经在考察选址了,只不过入乡随俗,并不会砍伐树木建木楼什么的,但该有的功能还是有的。”
“你的消息倒是灵通。”西米尔深深叹气。
他这段时间被矮人族和艾格伯格的事情牵住了心神,确实很长时间没去了解精灵族的事情,没想到通天楼已经沿着行天下的足迹进入了翡瑟斯,而那些精灵竟然能这么快就答应让人类的势力进驻,恐怕其中也有些刻意的促成吧。
之前在博安德附近,年年还玩笑似地给自己冠上了一连串头衔,现在想想,那哪里是开玩笑,是她真的在使用这些头衔。
他原本以为,通天楼会沿着海路进入盖亚大陆,但想一想如今人族各国的局势,通天楼将翡瑟斯森林这个中立和平地区作为第一个分支驻地,也是很合情合理的选择。
牵一发而动全身,所有的预期计划都被打乱,这可真是太糟糕了。
“你就当我是参加内测后写攻略的热心人士,将真神圣殿和圣堂教会的相关资料整理公开,也是给玩家们指条明路,告诉他们这游戏下一步要怎么玩。”
年年把玩着通天楼的令牌,语气里有些淡淡的恨铁不成钢:
“我说你也别太死板了,现在这情况,还非要让玩家自然而然地发现并选择的话,肯定会需要你和亚当投入更多的行动,但每一次行动也都会增加新的选择,就越是容易形成更多的变数。”
“更不要说,你们两个还分属不同阵营,根本就没有默契,只会让情况更加混乱,更加糟糕。”
“所以,”年年把令牌戳到他嘴边,“赶快老老实实接受我的采访,请务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
巴别塔。
一个满眼泪花的小矮人忽得扑到守卫怀里,嚎啕大哭。
负责在夜晚巡视巴别塔各处情况的守卫被这个忽然出现的小孩子吓了一跳,正想问问出了什么事,就见这小矮人抬起头来,抽抽嗒嗒地吸了吸鼻子,缩回墙角,小声道:
“做噩梦了。”
守卫哭笑不得,走过去拉起他:“这里有休息区的,你可以去那里睡觉。”
“嗯,我这就过去,守卫哥哥你忙吧。”
小矮人擦干眼泪,迅速跑走,只留给反应不及的守卫大哥一个小小的背影。
“组长,演技有进步哇。”
阿尔伯特的耳边传来噼里啪啦的掌声,他按了按耳朵,这才想起这不是耳机,而是从游戏外直接传递给自己的声音,没好气地开口:
“让你们检索数据,不是让你们偷窥我。”
“可惜,这次也是正常。”
通过阿尔伯特与巴别塔内物品、建筑和npc的接触交互,从交互反馈得到的信息中筛查异常,这就是阿尔伯特与自己的组员正在进行的地毯式搜索。
他坚信年年一定在这里动了手脚,尽管在外部看不出来,但肯定会在游戏内留下些蛛丝马迹。
“组长,你要不要休息一下,我们从餐厅叫了宵夜,有三明治和沙拉。”
阿尔伯特找到守卫口中的公共休息区,倒在躺椅上,正要闭眼下线,忽然觉得躺椅旁这张茶几上的某样东西,有点眼熟。
这是......是不是年年戴过的那种狼牙项链?
阿尔伯特坐起身,警惕地环顾四周。这是谁特意放在这里的吗?
小心翼翼地伸出手,阿尔伯特的指尖刚刚触到狼牙,就再也没能挪开,眼睛也越睁越大,片刻后,看起来已经有几分恐怖。
手在颤抖,耳边传来组员们分享宵夜的欢呼,阿尔伯特只觉得自己冒出一身冷汗,又瞬间被蒸干。
他慌张地去抓那项链,却抓了个空。
组员们的谈笑和催促已经遁入遥远模糊的背景,在自己狂乱的心跳声中,年年平静的话语像是一道狠戾无情的鞭挞:
“狼王,虞桃,他们所表现出来的过于真实的人类性格,阿尔伯特,你是把这里当作毁尸灭迹的乱葬岗了吗?”
阿尔伯特跌跌撞撞地跑出休息区,奔向通往外界的传送阵,视野下方鲜红的感叹号急速闪烁,向他发出危险的警告。
休息区门边的阴影里,亚当静静地站在原地,注视着这个鬼鬼祟祟一整天的怪人跌入传送阵消失不见。
他也收到了年年留下的这道口讯,如雷霆般响在耳边。
右手按在胸口,亚当感觉到了一丝心痛。
这是他自己的感觉吗?还是那个曾经被自己吞噬的人的意识所遗留下的功能?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
千里之外的城墙上,一坐一立的两个人同时伸了个懒腰,坐着的那个人影还险些掉下城墙。
西米尔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问题被自己忘记了,正低着头努力回想,余光瞥到向后仰倒的年年,脚步一动,年年已经一个挺身坐正,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差点就要去见恩古斯了,万幸万幸。”
“我还以为你的复活点在厄舍城。”西米尔目光一凝,发现了一点异样。
“好像是吧,我也忘了。”
年年依然捂着胸口,眼帘低垂,睫毛似是在不停扇动。
西米尔终于确认,年年这一仰一倒,脖子上竟然多了样东西。不过,倒也不算是额外多出来的可疑物品,毕竟这狼牙项链本来就是她的。
“你没事吧?”
直觉告诉西米尔,这里面肯定有事。
年年抬起头,摆摆手,将采访记录放回储物水晶:“没事,都好,刚刚好。”
“嗯?”
“西米尔,我其实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
年年定定地看着他,西米尔恍惚间觉得年年的眼神里多了一层悲悯的孤注一掷。
“当初你把自己弄死,就是为了在这里勤勤恳恳地当一个中二感爆棚的装模作样的大祭司吗?”
第四七三章 两把又狠又准的刀
生死无常。
作别死者时,活着的人往往会用“只要我们记得ta,ta就永远活在我们心中”来自欺欺人。
大部分情况下,活在个体记忆中的逝者会渐渐被今天的晚饭、清晨的地铁和加冰的奶茶挤到视线的角落,只在一年中的某些日子被翻出来透透气,像是日益泛黄发脆的纸张,除去个别加重描红的字词,完整的故事早已看不清晰。
活在集体记忆里的逝者则比较幸运,在被挖掘、展览、评说、编纂和传颂的过程中,本来的面孔逐渐膨胀变形,最终固化成了一个光辉灿烂的随着时间和人心而流动的符号。
死去的人并不会活在生者的心脏和脑髓里,但却可以活在电子信号和化学式里。
很久很久以前,在长安以南的那片大山里,在交出虞桃的遗物后,年年曾经握着那条狼牙项链说,“断掉的东西又重新接上了。”
西米尔当时回答,“其实本来也没有断。”
确实,对年年来说,在这个世界里遇到的“逝者”所留下的记忆并不会断裂,不仅没有断裂,也无法被遗忘、美化或是修饰,就是原原本本那个人,那个样子,那些数据。
而这个看似只能用来当作纪念的一件不起眼的东西,还可以成为一把正确的钥匙,一根坚韧的丝线。
前不久在巴别塔见到亚当,在处理那几个长老会的npc时,年年通过后台,发现一些镶嵌在亚当这个虚拟人格数据里的无用的碎片。
说是碎片,其实更像是没有被消化的废料。
将碎片穿进丝线,两相映证,在浩瀚的数据资料中检索到需要的那滴水,追本溯源,年年发现了阿尔伯特的秘密。
心灵上传项目,人体试验的失败品;游戏初期,相关监测技术不成熟时,意识深陷无法苏醒的玩家。
年年并没有进一步探究其中的细节,想到h国的科技影响力和随之而来的财富,一切都会很简单的。
这个游戏里的npc千千万,背后有秘密的自然不多,但这些珍贵的素材也肯定都会被使用在相对重要的位置上,藏木于林,既可以掩饰很多法律和道德上的问题,又可以减省构建高级人工智能的工作,还能以这些npc的言行举动为轴,让其他数据人格观察模仿,获得自我学习的初始参照。
想了想,年年只能赞一声物尽其用。既然如此,那她也就不客气了。
毕竟是短暂的私下潜入,年年只提取了与自己有过关联的虞桃的数据,将其存储在被自己改造过的“狼牙项链”这一概念物品中,并设定了开启条件。
她预估过阿尔伯特可能会采取的行动,当有人以“读取”而非“探索”的交互方式接触这件物品,或是将其连通到外部世界进行分析时,存储在其中的信息以及年年的留言就会被激活。
当然,为了将目标引到自己这里,这件物品在激活后就会立刻回到年年手里。
只是,激活的时间比年年的预期提前了很多。估计是自己最近走后门太过频繁,让阿尔伯特再也忍不住要动手查一查了吧。
年年将狼牙项链塞进衣领里,坚硬的狼牙与白玉相撞,她伸了个懒腰,活动了下脖子。
自己的问题太刻薄,西米尔似乎深受打击,嘴唇动了又动,就是不回答。
......不仅不回答,竟然扭头就要走?
“站住。”年年平静又清晰地吐出两个字。
“你又要说什么?”西米尔停住脚步,不转身,不回头,冷淡地问道。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放弃现实世界,选择以这样的形式赖在这里吗?”
西米尔沉默了几分钟,再开口时,语气温和了些许:“因为你没得选,那个情况下,我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的。”
“不对。”
年年从他身边走过,停步。
“因为活着的那个我,在那之前就已经死了,铁盒子、木盒子或是现在这个透明的盒子,不管葬在哪里当孤魂野鬼,对我来说并无分别。”
年年叹了口气,迈步向前走。
“所以说,我才搞不懂,你明明还有那么精彩的人生,为什么偏偏要选择爬进这个坟墓里呢?”
“真是,意义不明。”
西米尔怔怔地呆立,看着年年远去的背影,一瞬间只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慌乱。
“年年,你站住!”
“等等,你等等!你回来听我——”
在他无法迈出的那一步追逐里,年年终是将他独自留在了孤寂的月光下,遥望着城中那些不存在的万家灯火。
......
“你有没有觉得,那个西米尔最近有些奇怪?”
趴在窗台上晒太阳的约克微微仰头,看向倚坐在一旁看书的萨拉斯瓦蒂。
“你是说他这三天时常在门口徘徊,一副想找cy讲话的样子,见到人却无话可说的那种奇怪吗?”萨拉头也没抬,答道。
“不是无话可说吧,是见到cy与祁有枫在一起就欲言又止的那种奇怪。”约克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我总觉得,”萨拉合上书,扭头看向窗外的那个人,“你想多了。”
约克趴回窗台,无趣地道:“我也这么觉得,不然尼克早就骂骂咧咧地动手赶人了。”
“所以,”坐在大厅另一侧的迪昂看向尼克,“什么情况?你竟然没去把恼人的苍蝇赶走。”
躺在沙发上的尼克翻了个身:“我又不是唠唠叨叨多管闲事惹人厌的老头子。”
迪昂盯着这人的后脑勺看了半天,点头确认。
尼克肯定已经征求过cy的意见了,那就暂时不要管这件事,任其发展吧。
......
“你不问问我,他这几天在搞什么吗?”
这栋宅邸二楼的卧室里,年年透过窗帘的缝隙,低头看着那个一脸憔悴的黑袍大祭司。
想想第一次在蓝鲸号见面时这家伙张狂傲慢的样子,年年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看你这样子,不是他在搞什么,是你在搞他吧。”祁有枫从身后环住她的腰,咬着她的耳朵。
“他在担心我哦~嘿嘿,”年年转过身,勾住他的脖子,“担心我想不开,想不明白,担心我会迷茫不前。”
越过年年的肩头,祁有枫低头看着站在庭院中的西米尔,不太真诚地同情道:
“好歹你们也是同类,就不能更加友好地相处吗?”
也不知道年年跟这家伙说了什么,惹得这个人成天魂不守舍,一副想不开、想不明白、迷茫不前的样子。
“正因为是同类,刀子才能戳得又狠又准嘛,被我否定时所产生的自我怀疑和动摇才会深刻。”
年年拉着他倒在床上,仰头看着绘满花纹的天花板。
“若是不能说服我,他就无法说服自己,因为我们是对方的镜子,唯一的那一面能照出自我的镜子。”
“对我们这种存在来说,除去正在进行的思考,就没什么能够证明自己还活着的东西了,所以他必须思考。”
祁有枫将双手撑在她耳边,把年年困在自己身下,看着她的眼睛:“年年,你在让他思考什么?”
“我在......”年年一歪头,抬手抓住飞至的消息白光,“拖延时间。”
第四七四章 对话的含义在于各自的理解
矮人族,某荒废的小镇。
自从资源枯竭的消息传开之后,某些贫瘠又偏远的小镇就像是被火山岩浆淹没了一样,在短短的时间内变成了空无一人的断壁残垣。
或许是集体逃难,或许是遭遇洗劫,总之,在地下深处的黑暗里,杜尔西内娅摸索着搜索了半个小镇,终于找到了一间门户完好的屋子,在壁炉里升起了一团没有热量的火焰。
“诶,你回来了?”
将装着魔法火焰的玻璃瓶摆在壁炉里,杜尔西内娅转过身,看着从小雪花背上滑下的新同伴。
其实这人她也不熟,只是之前见过他与cybele那些人同行,秉承着“朋友的朋友就是朋友”的原则,杜尔西内娅便将这位自称为阿尔伯特的新人玩家纳入了自己的保护范围。
不管怎么说,让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独自在混乱的矮人族领地内旅行,也实在是太危险了。
“嗯,谢谢你。”
阿尔伯特抱着膝盖,坐在了壁炉前,面无表情地发着呆,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纠结。
离开巴别塔以后,阿尔伯特的第一反应是去找年年,但随即他就发现,以自己当前这个状态想要在游戏世界里独自长途旅行,简直是难于登天。
更不要说,根据他们的定位,年年如今正在艾格伯格的前线战场,正与西米尔在同一处。
幸好他被杜尔西内娅捡到,听闻他也要去找年年,就热心地将他捎做同伴,丝毫不觉得麻烦,一路上打跑毒虫、野兽和劫匪无数。
稍稍冷静下来的阿尔伯特又开始担心其他的事情,三天里不停地上下线切换,想看看有没有什么爆炸性的新闻在现实世界里出现,再忐忑不安地在游戏里等待,生怕错过来自年年的其他通讯。
年年到底想做什么?想要他做什么?
“说起来,”杜尔西内娅不习惯这种沉重的气氛,又想稍微善解人意一些,开口打破了沉默,“你找cy有什么特殊的事情吗?何必自己跑去,发个消息不行吗?”
“cy?”阿尔伯特一时没反应过来,“cybele?年年?有点私事。”
“哦。”
对话走入了涉及个人**的死胡同,杜尔西内娅干巴巴地点头,坐在一边抱着小雪花取暖。
“那个......”杜尔西内娅递给他一块肉干,“饿不饿?”
玩家的饱腹值是与等级经验成正比的,对阿尔伯特这个不满十级的小朋友来说,“胃”也是会很小的,走了半天的路,估计也该吃东西了。
“不,饿。”
差点忘记自己所处的环境,阿尔伯特连忙改口,抬手接过。
“对嘛,心情不好就要吃东西,这可是格兰杰特产的蜜渍鱼鲜混合肉干,超级美味的。”
“是吗?”阿尔伯特对这些琐碎的细节根本不了解,两三口塞进嘴里,随便嚼了两下,咽下去,“味道很好,谢谢。”
杜尔西内娅郁闷地嚼着肉干,满肚子后悔。这玩意儿可是很贵的!这家伙就不能更珍惜更真诚地品尝一下吗?!
“谢谢,真的谢谢,”阿尔伯特扭头看她,“刚才有点心不在焉,抱歉。”
杜尔西内娅摇头,大度地道:
“没事,我看得出来,不过你这样一个人钻牛角尖也不太好,要不要说出来我帮你想想办法?”
阿尔伯特看了看她,将目光转回了壁炉的方向,就在杜尔西内娅放弃继续谈话的时候,犹豫着开口:
“假如说,你有一个秘密被别人知道了,而这个人正与那个你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在一起,你要怎么办?”
杜尔西内娅简单梳理了一下,不解地开口:“让这两个人分开不就好了?”
“刀正架在人质的脖子上,刀不可能主动离开,若是毫无计划地冲上去,人质也就危险了吧?”
似乎没有讲清楚,阿尔伯特换了个比喻的说法。
“这倒是,”杜尔西内娅思索着,“这个情况下,就要看绑匪是不是有什么条件,还能有点斡旋的余地。”
“我现在就在等这个余地。”阿尔伯特颓然,“因为我拿那把刀没办法。”
“不对,不是个秘密吗?秘密又杀不了人,”杜尔西内娅机智地纠正了话题,“这就是一张嘴对一双耳朵的问题,要么捂住嘴,要么捂住耳朵呗。”
阿尔伯特望着地面发呆。
哪儿有这么简单,只要年年手里还握着那个后门,不管是嘴巴还是耳朵,他都捂不住。
首先要解决这个问题,但这就像是神仙打架一样,先不说两方的实力暂时相差无几,一不小心,可是会把游戏世界和现实的h国都搅成泥潭的。
“啊,不对,”杜尔西内娅忽然醒悟,“你难道是在说cy?刀、不是,秘密在她手里?”
阿尔伯特叹气。
杜尔西内娅正想追问,小雪花忽然站起身,警惕将头上的独角对准了紧闭的屋门。
咚咚咚。
杜尔西内娅警觉地握住了武器,走到门后。
“我们是过路的旅人,看到这里有亮光,就冒昧来打扰一下,请问方便让我们借宿一晚吗?”
“请放心,我们只有两个人,一位是华夏来的游客,我是他的向导,我们是从翡瑟斯森林出来的。”
两个男人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杜尔西内娅招呼小雪花靠近,将屋门推开一条缝。
门外确实只有两个人,一个穿着异族服饰,另一个是位普普通通的矮人同族。
“玩家?”杜尔西内娅打量着两人。
“嗯,我是个工匠玩家,”那个矮人举起自己的机械手臂,声音沙哑,“一段时间没回来,结果发现自己竟然迷了路,还连累了这位新朋友。”
“我的职业也是工匠,听说矮人族是个很厉害的地下王国,有很多厉害的机关,就想来看看,可惜现在似乎有点麻烦。”另一位男子挠挠头,赔笑。
“生活类玩家?这附近都是些小村子,往西走的话,就能看到很多很厉害的地下城市了。”
在未知的环境活动,面见无法判断敌友的陌生人,竟然不随身携带武器,杜尔西内娅已经相信这两人的话了。
“算了,你们进来吧。”
“非常感谢,”两人礼貌地道,走进屋子后,又识趣地送上了一捧金灿灿的房租,“我们从翡瑟斯森林带出来一些礼物,还希望不要嫌弃。”
“不用不用,你们以后可千万不要这么大方,很容易被人盯上打劫的,现在这边乱得很。”
杜尔西内娅摆摆手,锁好门,急切地捡起了刚刚被打断的话题。
“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不是cy?你非要去找她的原因,就是她知道了你的秘密?”
在角落里坐下的两个人悄悄交换了一个眼神,低头默默地掰着干粮。
“喂喂喂,眼神不要四处乱飘,看着我说话!你要是不说清楚,我可就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了啊!”
杜尔西内娅坐在阿尔伯特面前,义正言辞。
“是。”阿尔伯特谨慎地吐出一个字。
“很要命的秘密?”
阿尔伯特点头:“最起码对我来说,很要命。”
就单单只是他违例进行人体试验的事情曝光在大众视野里,他的职业生涯就会彻底结束。
“既然是这么要紧的事,cy应该不会乱讲的吧,她不是这种人啊。”杜尔西内娅托着下巴,满脸怀疑地看着阿尔伯特。
阿尔伯特撇开头,不想解释。
“啊,还有那个你无论如何也不想让他知道秘密的人,他?他?是个男的?”杜尔西内娅忽得眼前一亮。
“嗯,是我的挚友,”阿尔伯特笑笑,“我们之间是跨越生死的友谊。”
“若是被他知道这个秘密的话,”杜尔西内娅的眼睛更亮了,“你会失去他?”
阿尔伯特觉得这个说法似乎有些不对劲,但也确实戳到了他的痛处,抿了抿嘴,半晌后才开口:
“这毕竟是有违他原则的事,我估计,是的吧,况且我还对他说过谎。”
杜尔西内娅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担心,跟cy好好谈谈,或者你干脆自己对那位朋友坦白吧。”
“不行,”阿尔伯特斩钉截铁地道,“他不会接受的,这是他的原则。”
否则,西米尔当年就不会坚决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来充当实验品。
“可是,这个秘密对cy来说有什么好处呢?她完全不需要这种东西吧。”
杜尔西内娅自觉摸索到了线索,困惑不解。
“动机吗......”阿尔伯特倒是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难道,真的只是拿来制约我的筹码......”
坐在角落的两人再次对视一眼。
怎么说呢,总觉得这两个人的对话微妙地出现了差错,又微妙地接上了。
杜尔西内娅安慰道:
“你还是别瞎想了,我觉得cy不是那种女人,这次我是去找她一起去圣堂教会,帮忙完成寻找精灵族长的任务,我会找机会问问她的,你也不如跟你那位朋友私下好好聊聊,既然感情那么好,他肯定会理解你的。”
“去圣堂教会?寻找精灵族长?”阿尔伯特惊讶。
“对啊,好像是她的进阶任务,一定要去完成才行。”杜尔西内娅应道。
阿尔伯特若有所思,在他脸上笼罩了三天的焦虑和纠结渐渐消散,变成了一抹微笑。
锦上添花般,等待已久的消息也在此时此刻飞进他的手中,看到发信人的名字,阿尔伯特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谈谈条件?”
......
“你想要什么?”
“让沃尔顿博士放弃在游戏世界里寻找我,换句话说,我不想被他抓到。”
“可以,你需要我怎么做?”
“随便你,我只看结果。”
等了几分钟,年年确定阿尔伯特那边不会再发消息过来,低头看着躺在脚边的西米尔。
这是西米尔的房间,自她翻窗户跳进来之后,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该说的事情,应该都已经说清楚了。剩下还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让这个人自己去寻找答案吧。
年年蹲在地上,想了想,又站了起来,从床上扯了张毯子扔在沉睡的西米尔身上。
走到书桌前,年年拿起一个熟悉的方盒子,无奈地自言自语:
“折腾来折腾去,你还是回到了我手里,不过能确定你是什么,又有什么用,也不枉费我这么麻烦。”
打开方盒子,黑方块静静地悬浮在正中,年年看着倒在地板上的西米尔:
“不过,你对我也太不设防了吧,我说要看看,你还就真拿出来了。”
这样也好,免得她还要扫描这东西的位置,若是被放在储物空间里,那她还得当个溜门撬锁的小偷。
转身走到窗前,推开窗户,不出所料地,年年在窗边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听墙角可不是好习惯。”年年跳上窗台。
尼克伸出手,将她拉下来:“半夜翻人家的窗户也不是好习惯。”
“跟踪半夜翻窗户的妙龄女子更不是好习惯。”年年对着他做了个鬼脸。
“不是跟踪,是无声无息宛如空气般的陪伴。”尼克摇着手指,纠正道。
“......你真应该去写词典。”年年吐槽。
“你呢?”越过年年的肩头,尼克看向悄无声息的窗内。
“无聊的个人传记加人生感悟。”
年年打着哈欠,迈步离开。
尼克摇摇头,跟在她身后,忽然一抬头,看到消息的白光划过夜空,目光随即落回年年身上。
低头的一瞬间,年年的身体一僵,随即开始微微颤抖。
“怎么了?”
尼克连忙冲到她身边,紧张地看着她的脸。
年年的表情很奇怪,难以置信、慌张、恐惧、惊讶,还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恶心。
她紧紧攥住尼克的手,差点拧断他的手指,结结巴巴地道:
“我、我的大脑,还活着?!”
第四七五章 刚睡醒时不宜理事(感谢蠢蠢大骗纸的打赏!)
离开梦境十分钟后,西米尔才睁开眼睛,像是适应似的转动着眼球,又缓慢地眨了眨眼皮。
“年......”
张开嘴,有声音从喉咙里传出,西米尔的手指微动,掌下柔软的触感激活了他的意识。
他坐起身,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了床上,稍许干燥却清新的空气钻入鼻腔,风吹动了白色的窗帘,窗前桌子上的书页沙沙作响。
这是另一个梦?一瞬间,西米尔对眼前所见的场景产生了强烈的怀疑。
拍拍自己的额头,他认出了自己身上穿着的黑袍,也认出了这间屋子。他确实是躺在这座小城里自己住处的床上。
那也就是说,刚才的那些,才是梦?
不对,他是不可能会做梦的,若说是从过去的经历里剪取了记忆的碎片,那也不该塑造成这样一个陌生却真实的梦境。
陌生,因为他不记得自己生前有过变成植物人的经历;
真实,是因为他难以遏制此时此刻的巨大喜悦。
当他独自一人躺在床上,看着世界一点点变得昏暗无光,一点点变得寂静无声,甚至一点点地忘记枕头的柔软和床板的坚硬时,他觉得,自己的思想也正被吞噬。
自己是躺在床上,还是棺材里?这个黑暗是因为视觉的消失,还是因为封闭的坟墓?自己还活着吗?已经死了吗?已经死去很久了吗?还要这样死去更久吗?
所有这些找不到答案的疑问都在清晨的阳光和微风下化作了从未有过的幸福。
西米尔向后躺倒,抬起双臂,遮住了阳光,也遮住了一声低低的叹息。
他知道这个梦境是什么了。
同样的故事,以第三者的身份听别人诉说,和由自己亲身经历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此前年年来找他的时候,虽然笑着承认了他们两个都不是虚幻的亡灵,也颇为钦佩地感叹着他为理想献身的勇气和决绝,但直到现在,西米尔才明白,年年恐怕从未认可过他的所作所为。
尽管他的人生没有催眠梦境中那种奇迹般的顺遂,但也算是既无近忧又无远虑,全部的热忱便在于自己的理想,那个脱离碳基生命形式的上传心灵的理想。
西米尔仿佛听见了年年的嘲笑:
你这个连生和死都没体验过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替全人类决定何为生死?
手掌覆上双眼,西米尔这才感觉到了眼角的一点湿意。
从黑暗的绝境回到光明的福地,这巨大落差所带来的心灵震颤终于将他的理想击垮了一角。
西米尔苦笑。这就是年年的目的吗?他到底是做了什么招人恨的事情,才让她这么折磨自己?
他突然有些怀念自己依旧活着的那段人生。
那是个可以用昏睡、醉酒和药物遁入浑噩的世界,多好。那是个一旦梦醒,梦中的经历就会慢慢消失的世界,多好。那是个可以选择性遗忘和自欺欺人的世界,多好。
西米尔忽得猛地抽了自己一巴掌,腾地坐起身,跳下床,冲到窗口深呼吸。
他不能后悔,他必须相信自己的选择是最为正确和完美的道路。
咚咚咚。
“西米尔大人,有战报。”
西米尔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烫,估计是刚才打得恨了,也不转身,扬声道:
“进来吧。”
开合声响起,来人还未开口,西米尔淡淡地道:
“是那些人又来攻城了吗?若是当地将领不来求援,这种事就不要次次来报了。”
瑟岛受了年年那一击,已经退居后方整修,这几天来攻城的人族和矮人联军便不需要他这边插手,留给艾格伯格自己的军队处理就好。
而且,自那日城墙上一战过后,随着圣诞小丑佣兵团威名在佣兵工会里的流传,开始斟酌并选择加入阵营的玩家也越来越多,一切都在回归正轨。
这些,其实还要多谢年年。
对他这个人族来说,翡瑟斯森林自然是封闭的,可对精灵族和玩家间的通信来说,这就像两个相隔略远的国家,虽然地理上无法踏足,但各自的消息都在迅速流通。
通天楼似乎已经初步入驻翡瑟斯森林,年年作为开业贺礼而放入通天楼的“内幕消息”果然飞速地在玩家们之间传开了,有些甚至是被身处华夏的盖亚大陆玩家知晓,随后才流传进本地的玩家们耳中。
年年倒也是体贴,没有一股脑地把所有有关阵营和阵营技能的事情都放出来,而是预留了相当大的余地让玩家们自行探索,不仅带动了玩家们的积极性,还给精灵族玩家提供了主动离开翡瑟斯森林的理由,原本如同身处另一次元的精灵族玩家群体也开始重新在盖亚大陆上走动了起来。
毕竟只有精灵族玩家能直接接触通天楼和其中的信息,或是应朋友所请,或是热心局势的变动,或是好奇外界的纷争,或是对通天楼这个机制感兴趣,他们在带出消息的同时,也在将更多的消息汇聚一处。
西米尔原本还想问问年年,有没有什么办法把三神器形成的屏障解除,可惜还不等他提起这个话题,就被年年不知用什么方法给弄晕了。
......等等,不知用什么方法?
她怎么把自己弄晕的?她又是怎么把自己带入那场异常真实的梦境的?这家伙......这家伙!
“西米尔大人?西米尔大人?”
看到西米尔一拳砸在窗台上,正要开口的传信侍者一惊,以为自己要说的事情已经被神通广大的西米尔大人知晓了。
西米尔再次深呼吸,平静开口:“什么事?”
侍者重新组织了一下语言,力求不要用废话惹恼心情糟糕的大祭司:
“各地来报,圣堂教会所辖的四个公国昨晚齐齐袭击我圣殿掌控的三公国边境,圣堂教会的教皇今早正式发布全大陆战书,并向中立三国国君发出邀请。”
西米尔花了几秒理清这个消息,忽得转过身,瞪着躬身低头的侍者,像是要把他用眼神钉死。
怎么会,怎么可能,明明还没有发展到这个程度,怎么回事?
是哪里脱离了掌控?又是年年做了什么?
西米尔险些咬碎了一口牙。
原本低头等待指示的侍者在这个时候抬起了头,一脸无奈地看向西米尔:
“看来你这边也出了事,我们上次杀毒留下的bug还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诶?你的脸怎么了?”
西米尔皱了皱眉,随即叹了口气:
“撞墙。阿尔伯特,既然你都以这种形式出现了,那就说明还真是她做了什么吧。”
“我也不想吓你,没办法,我游戏里的账号等级低不说,离这里更是有十万八千里。”
见西米尔面无异色,阿尔伯特不由松了口气,言辞间也轻快了不少:
“不过别担心,我会想办法把她处理掉的,你帮我把她身边的人都给调开就行。”
“嗯?”西米尔一怔,“这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她不是认识个华夏代理的公子哥吗?而且她牵扯到的人和势力也太麻烦了,我不想因为解决这么一个恼人的小虫子就把游戏里搅得一团乱,最好是静悄悄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将波动和影响降低到最小,让她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离开,等其他人发现不对劲,也早就无计可施了。”
心情好,阿尔伯特也就眉飞色舞地唠叨了起来。
“离开?”西米尔微讶,“离开哪儿?去哪儿?”
阿尔伯特话音一顿,笑道:
“离开你的视线呗,去个不给你捣乱的地方,总之,你先想办法稳住其他人,我这边已经开始布置了。”
西米尔还想说什么,就见那侍者已经一脸惊恐地望着自己的脸,手足无措地深深弯下腰。
西米尔抬手一摸——已经肿起来了,无奈地摆摆手:
“你去准备个冰袋,再派人去看看圣诞小丑佣兵团的人都在哪里,在做什么。”
“是、是。”侍者低着头退出房间。
西米尔转身,继续望着窗外沉思,忽得又回头看向自己的书桌。
......这屋子里,是不是少了什么东西??
第四七六章 温养的不平(长章)
西米尔思考了半天年年打算做什么,虽然心里隐隐约约有些猜测,但依然不敢承认那两个字:
背叛。
越是警告自己不要往这个方向想,这两个字就越是挥之不去,西米尔把注意力一次又一次地放在面前的大陆地图上,却也屡屡失败,最终还是召了人,下达了追踪年年去向的命令,除去不能伤及性命,若是发现踪迹,想尽一切办法抓捕。
依照游戏的阵营设定,真神圣殿已经暗中发展了几百年,信徒遍布各国,哪怕没有得到所有公国的支持,但在当前的形势下,除去那四个虔诚无比追随教会的公国,其他各国都不会阻止他属下的信众活动和传教。
年年的外貌太过显眼,一定躲不过这个世界里数以千万的原住民npc的眼睛。
而且,若是他猜测的没错,年年定是在赶往圣堂教会的教皇国,这就要穿过亲近他这方阵营的泰克伦伯格,总会露出些蛛丝马迹。
只是这样一来,阿尔伯特的提议也就要认真对待一下了。
不知为何,圣诞小丑佣兵团的其他成员暂时还都留在这座硝烟弥漫的小城里,派去打探的人也说,这些人的行事神色都与往日无异。
年年竟是只带走了祁有枫一人,而把剩下的人都扔在了这里。
阿尔伯特既然说要把年年身边的人调开,那他就想些办法,把这些棘手的家伙多留一段时间。
至于翡瑟斯森林里的那些人,想必也不会轻易出来,不过,还是可以找些事情绊一绊他们。
西米尔低头盯着桌面上的各国地图,想起此前侍者来报信时,好像说过那些态度不明的公国收到了教皇的请柬?
“来人。”
候在门外的侍从恭恭敬敬地在他面前站好。
“教皇找了什么由头给那些公国发的请柬?”
“生辰。”
“既如此,准备点像样的礼物,过几天我们也去赴宴。”
侍从惊讶,但也控制住了抬头的下意识动作——今天他受到的惊吓可是不少,硬生生把他的心态都给磨练出来了。
“你先下去吧,盯紧圣诞小丑佣兵团的人,若是他们有离开这里的意图,速速来报。”
西米尔扔开手里在地图上圈圈点点的笔,苦笑着揉了揉眉心。
刚说要把那些人留在这里一段时间,转眼间自己就打算离开,他今天的精神状态确实不适合思考正事。
他抬起头,看着因为夕阳西下而逐渐昏暗的地板和墙壁,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一丝熟悉的恐惧悄悄地缚住他,让他忙不迭地点亮了一室的灯光。
西米尔恼怒地拍了拍自己的脸。
完蛋,自己这是开始怕黑了吗?
心绪不宁,不宜多思,西米尔坐在椅子里,闭上眼睛,从昨日夜里见到年年的那场对话开始,一点一点地梳理思绪。
渐渐地,他的呼吸平缓起来,胸膛有规律地微微起伏,一副熟睡的模样。
时间到了,另一场美梦也如约而至。
......
年年收回欣赏日落的目光,不期然与祁有枫的目光相遇,看着他眼中的专注,脸色微窘。
“还没看够?”年年推了他一下。
“看不够。”
祁有枫顺势将人揽在怀里,瞪了一眼坐在篝火边的几人,低下头看到一张写满戏谑的小脸。
他们连夜离开那座小城,一路沿着大道,已经快要抵达泰克伦伯格的边境了。
年年估计西米尔会派人来追,却不打算隐藏行踪,大大方方地走在玩家们常来常往的这条路上,走得烦了,就随意找了个别人搭好的营地凑过去。
她和祁有枫的组合相对而言还是比较少见的,自然引起了些好奇,有好奇也就有了话题,闲扯上几句话,也就算熟络了。
年年这身灰紫色的“僵尸皮”在这个光线不足的时刻,也就更加引人注目了。
再三确认了这不是什么古怪的异变,又在偷偷摸摸的打量中发现了一丝特殊的魅力和光泽,在场的人终于将羡慕的目光投向了祁有枫。
这可是精灵族的妹子,还是稀有皮肤的精灵族妹子,这位华夏来的小哥是怎么把人拐到手的?
祁有枫会错了意,时不时就要用眼神警告一下,倒是把年年看得偷笑不已。
“多歇一会儿我们再走,走太快可看不到好风景。”年年捅捅他的腰,小声道。
“你真的不急?”
祁有枫知道,年年从西米尔那里把那个黑方块偷出来了,并且与曾经在厄舍城见过的那位古德曼教士有过通信,要借那教士的手将这件宝物献给教皇。
“是不急啊,杜尔西内娅还在矮人族呢,我们多游山玩水几天,肯定比她到的早。”
她与杜尔西内娅也有联系,两人说好了在教皇国碰面。
“那你这是......”祁有枫略一思索,“等追兵?”
年年往他怀里靠了靠,懒懒地道:“等埋伏,等架打。”
祁有枫把玩着她的手,有些担忧:“有必要闹得这么僵吗?”
他相信,年年有办法迅速逃进教皇国,也有办法不暴露行踪,现在这个做法,就是静等着追兵和陷阱上门,想大闹几场血雨腥风。
若是真的杀了西米尔派来的人,她这不就成了叛徒了吗?她和西米尔的关系岂不是要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了?
已经是门派弃徒的祁有枫不想让年年也跟他一样。
“没事,反正也不会僵了。”年年想起自己留给西米尔的“礼物”,叹道。
“你和他......”祁有枫顿了顿,换了话题,“之前是岁好像有事找你?”
“是我有事先找的他,”年年点头又摇头,“就问了些家里的事。”
受她所托,是岁下线把妹妹的那箱遗物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重温了几遍记忆芯片的内容,并将所有细节都告诉了年年。
她死后时隔几年才寄出,又刻意剪辑了记忆内容,只将愉快的无关痛痒的记忆片段送还给家人,年年差点以为帕斯卡尔并没有死。
可惜,那个对绵绵体贴入微,为她的死亡自责不已的男人确实早已故去。
这样一来,能接触到她的记忆的人,也就只剩下沃尔顿博士了。
阿尔伯特告诉她,沃尔顿博士一直在养着她的大脑组织。
那她是不是可以认为,当沃尔顿博士寄出那箱遗物的时候,或许已经对她的生还不抱希望了吧?
现在,当这个希望重新点燃的时候,他是会释然地放手,还是会执拗地坚持呢?
不用过多思考,年年就知道了答案。
她需要考虑另一种可能性了。
不过,年年勾了勾唇角,这也是多了一层保障。
“年年?”
祁有枫觉得年年的笑容有些陌生,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没事,走吧,我们去看星星散步。”
年年把祁有枫拉起,笑着开口:
“夜色撩人,这位壮士可愿与我一同去探索些幽静所在?”
“荣幸之至。”
祁有枫回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像是要把她牢牢地锁在自己掌心。
......
尼克看着自己的左手掌纹,用刀尖小心描画着,下刀极深,运笔缓慢,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桌腿流下,积了一小汪。
这么一小汪鲜血似乎多了吸音的功能,将酒馆里的这张桌子与满室的喧闹隔开。
萨拉翻过一页书,端起啤酒杯抿了一口,看了看尼克的脸,低头继续看书。
自从在圣堂学院的图书馆**区里解锁了新技能,她就忽然对这个世界的书籍产生了兴趣,闲来无事时就翻翻看看。
亚历山大依旧在自己的小本子上奋笔疾书,迪昂正在打量酒馆里的玩家,物色今晚的餐点。
他扭头扫了一眼专注在手掌上画画的团长,无奈地叹口气,如果不是有这么一位特立独行的大神坐阵,他们这桌恐怕早就围满套近乎的玩家了。
吱嘎一声,酒馆的木门一开一合,迪昂循声望去,颇为意外:
“最近见到的同族是不是多了点?”
进门的那位精灵听到这句话,站在门口遥望这个角落,微笑着点了点头。
“这可都是和平鸽,见多了有好运的。”尼克懒洋洋地开口。
迪昂见那位精灵同族已经被酒馆中的众人围住,不由回头看了看吧台,果然看到了几张臭脸。
这是佣兵工会经营的酒馆,原本也担当着交流信息的场所,可惜......
“诶,又有新技能现世了?”
“不对吧,我们真神圣殿的狂暴技能评定怎么下降到a了,之前不还是s吗?”
“啧啧,这期的阵营大神排行榜头三位果然还是那几个人。”
捧着新到手的小报,酒馆里的玩家顿时活络了起来,或是交头接耳,或是大声讨论,有人往尼克几人这桌瞟一眼,暗自感慨大神的做派就是与众不同逼格满满。
“亚历山大。”
萨拉从书本里抬起头,看向对面的精灵。
亚历山大放下笔,推推眼镜:“我觉得,这个排行榜没有什么问题。”
这东西最初是他编的,他绝对不是故意把自己佣兵团的人都放进前十的。
“嗯,你的名字不在里面,就说明完全没问题。”尼克点头。
亚历山大不理他,继续忙碌,年年交给他的技能资料非常详尽,他要妥善安排好这些资料的公开时间和顺序。
“我以为你只会研究确实可靠的东西。”迪昂也有些好奇。
小报和技能资料他们都看过,别的不说,那个把玩家们触发的阵营技能以s、a、b、c、d、e定级并评判的板块,就有半数内容是瞎扯。
通用技能可以成长,定制技能无法成长,这就决定了阵营技能的相对公平,至少不会有s级和e级这么大的差距。
“......这是你们不懂。”亚历山大撇撇嘴。
他才懒得解释,凭空编写出一套可信度极高逻辑自洽的评级系统,其实是最需要细心研究的确实可靠的东西。
一开始这种小报还不被人放在眼里,也没多少关注,但是渐渐的,当写在小报上的那些技能描述和评语一一切中要害时,一些不太可靠的消息也就可靠了。
“你再说一遍?!”
愤怒的叫嚷乍然响起,酒馆里的人纷纷投去目光。
“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你自己运气不好,解锁了个垫底的e级技能,还不让人说了吗?”
“放屁!人家评级系统说了,这是因为这个技能对玩家的要求高,所以才在适应性上扣了分。”
“啧啧,垫底就是垫底,自我安慰有意思吗?”那人鄙夷地道。
“来!我就让你看看这垫底的技能能不能要了你的狗命!”
涨红着脸的玩家抽出长剑,作势要砍,却被同伴眼疾手快地拦了下来,那个嘴欠惹事的玩家一见这景象,迅速溜走,最后还扔下句“自己倒霉怪谁”。
眼看着打不起来,大家意兴阑珊地移开目光,发现那位刚刚进门的精灵已经离开了酒馆。
“唉,看看人家,真是会投胎,不管外边洪水滔天,人家在森林里乐得欢呐~”
“别提了,我那个矮人族的朋友心态都快崩了,直问什么时候有机会打进精灵族,他捐两个肾!”
“得了吧,谁不知道矮人族上下穷了个叮当响,肾估计也亏,捐了也没人要。”
“诶你说,我们能不能注销账号,重新投胎去当精灵啊?”
“你确定重新投胎就能进翡瑟斯?”有人狐疑。
“多试几次?肯定有规律的,也肯定有游戏大神能发现规律。”有人信誓旦旦。
“发现了怎么告诉你?口耳相传吗?”有人翻着白眼。
“这游戏也没个官方的论坛和攻略站,私人的又总是查来查去,实在太麻烦了。”有人摇头。
“你活在现实世界还能有人生攻略不成?”有人讥讽。
“有啊,心灵鸡汤,成功学,交友指南,多得是攻略书好吧?”有人立刻反驳。
迪昂几人听了一会儿,见话题始终围绕着玩家触发的不同技能和种族的差异境遇,不由相视一笑。
人生的攻略,就是一切本不公平,却非要去争个公平。
......
“唉~不公平啊~~”
是岁看着唉声叹气的公子滟,笑道:“哪里不公平了?”
“凭什么我这么辛苦,你就能这么悠闲?”公子滟摇着扇子,深深叹气。
“这好像是你自找的吧?”是岁不为所动,将刚刚摆出的那坛果酒收了起来。
公子滟见阴谋被识破,把扇子一合,敲着桌面:“你也太小气了!”
“容我提醒你一下,小气的我已经把自己辛辛苦苦酿出来的果酒匀给你一半了。”是岁递给他一杯白水。
“一半哪里够,一天就喝完了啊!”公子滟痛心疾首,“而且我竟然只喝到了一口!”
他家老爷子的确是被他忽悠进来了,成天顶着个少年郎的皮囊在风景如画的翡瑟斯森林里赏花逗鸟,要不就是跟漂亮姑娘唱歌跳舞,今天竟然还把本家的一个小聚会搬进了游戏里,四个老哥们凑坐一桌,把他的美酒喝光了不说,还把他当小厮使唤来使唤去,害得他只能跑来找是岁蹭酒喝。
不过看着现实世界里老爷子如同青春焕发般的气色,察觉到他对这些新鲜事物的好奇,公子滟也就不觉得郁闷了。
“我得提醒你一下,注意下你家老爷子的人际关系,尤其是一些不谙世事对成熟男性没有抵抗力的小姑娘。”是岁平静地说,笑容极其温润。
“......你还是不是人了。”公子滟有点牙疼。
这是变着法儿的说他家老爷子骗小姑娘感情吗??
他也没想到老爷子的游戏账号那种外表阳光实则稳重,加上人生阅历带来的细心体贴,竟然会有点......暖男的架势。
“我只是好心。”是岁毫不掩饰他想看好戏的心态。
“信你才有鬼。”公子滟嘟囔着。
“你那个夕阳红二度春养老计划的进展怎么样了?”是岁笑问。
“你这什么破形容?”公子滟气得直拍桌子,又忽得脸色一肃,“很顺利,特别顺利。”
“哦?”是岁有些意外,“一点阻力都没有?”
公子滟轻轻点头。
凭借他晃荡许久的认知和感触,游戏公司的运营策略非常保守,不仅不愿意让游戏世界与外界有过多牵扯,也不想开发额外的增值功能和副产品,完全就是在建造一个人工的平行世界。
他们家之所以愿意代理运营这个游戏,除去游戏仓相关配件的那点收益,也是因为可以借此获取到h国的其他技术、产品和资源,更是瞄准了这个平行世界的未来。
“说实话,就连我家老爷子都觉得奇怪了,没想到h国的工作室竟然爽快地答应了我们这个异界观光短期体验的策划,还准许我们随意打广告做宣传,不用有顾及。”
是岁皱眉:“这是换了老板吗?”
这种经营策略的一百八十度大转向,怎么看也太奇怪了。
“应该没有,毕竟那也不可能是什么公司老板。”公子滟摇起扇子,回道。
“这么说起来,你要开始忙了?”是岁看向他。
公子滟点点头:“毕竟是我的提议,肯定需要我跟进,而且也确实点了我的名,所以......”
“无妨,有什么事我会直接跟子墨联系的。”是岁又挂起了他君子如兰的笑容。
“......”公子滟瞪着他,咬牙,“你要是敢把我家山寨玩脱了,我就把你画成春/宫图做成画展!”
是岁抬抬眉毛:“不胜惶恐。”
“......”
“今天早些时候,你过来找我之前,我收到些坏消息。”
是岁起身将收起的果酒放在桌上,公子滟连忙用扇子一勾,推到自己面前。
“是吗?坏消息?什么好事?”
是岁坐在桌边,看着窗外的明月,目光飘向东方。
“地下水道那边发现了魔族的踪迹。”
公子滟抱着酒坛灌了一口,毫无形象地咋摸咂摸嘴,才道:
“要去雪山吹小曲儿吗?记得把我家老爷子带上,他喜欢听这个。”
话音刚落,公子滟把目光从酒坛上挪开,看向是岁:
“今天?”
“你家老爷子为什么今天跑来这里聚会,还非要拉上你?”是岁不答反问。
“因为他今天一早收到消息,策划被h国那边通过了,特意来夸奖我......”
公子滟沉默了。
他和是岁,被特意支开了?
第四七七章 是急,是缓,是谋算
“这么明显,好像有点蠢?”
公子滟抱着酒坛,不太确定地问道。
“你能不去处理家里的生意?我能放着那条要命的地下水道不管?”是岁用手指敲着桌子。
“......不能,”公子滟耷拉下脸,又眼前一亮,“可是我们能告诉年年啊,让她小心防备。”
“你觉得,在她打定主意要协助亚当的时候,就没想过要防备吗?”
是岁伸手把酒坛抓了回来——这么蠢的脑子,怎么好意思喝他的酒来着?
“哦......”公子滟老老实实地让他抢走了酒坛,眼里有些微茫然,“那我们就,忙自己的去?”
“嗯,做好自己的事情就行了,年年还用不着你操心。”是岁点头。
公子滟想了想,发现确实没啥自己能做的:“那行吧,我下线去了,有空闲的话再上来看看情况。”
他在是岁管理的斯贝尔部落里有自己的小院子,当下也不多客套,起身就出门回去睡觉了。
是岁目送他走远,敲打着桌面的手指顿了顿,把年年的事情从头到尾想了一遍,尤其是白天收到的那条消息内容。
年年竟然主动问起了“绵绵”的遗物,难道说,是得到了什么有关的消息吗?
可惜他不方便多问,也找不到门路打探,左思右想不得其解,也只好暂时把这件事放在了心里,把他与公子滟刚才的谈话内容发给了翡瑟斯森林之外的年年。
他和公子滟分别得到了游戏内和游戏外的牵制,也就是说,如今正在谋划对付年年的,还有另一个层面的人。
因为通天楼的事情,年年大致将她的想法与自己和公子滟沟通过,他是凭借理性分析,觉得这不算坏事,公子滟则是出于对年年纯粹的信任,同时也替家里考虑了利弊。
在得知她要联合亚当给西米尔捣乱的时候,是岁思索过这件事的可能性,只觉得难度非常大,尤其是无法保证西米尔不会提前察觉。
西米尔或许处理不了年年,但被创造出来的亚当就很危险了。
是岁猜测年年会做些引人注目的、出格的事情,好让西米尔无暇顾及亚当那边的动向,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吸引到的火力有点迅猛?
只凭借现在的动向,他暂时也说不清,是年年在把对手玩弄于股掌之间,还是对手在将计就计。
思来想去,是岁最终决定顺应形势,离开翡瑟斯森林一段时日,等着看最后的结果。
他......还是有些在意妹妹的事情呐......终归,无法完完全全地对年年推心置腹。
......
看完是岁的来信,年年得出了与公子滟相同的结论:“有点蠢。”
“谁?”祁有枫随口问道。
“都有点蠢。”
年年感概,选择先给杜尔西内娅回信,知会她自己的位置和行进路线。
在矮人族里搜罗人才的木本尊和阿尔伯特巧遇杜尔西内娅,把两人的那段对话原原本本转达给了自己。
她也是那个时候才知道,原来西米尔是不知情的,而且阿尔伯特非常担心她对西米尔乱讲。
这是个给阿尔伯特和西米尔找麻烦的好把柄,哪怕两人和解,也要花费些时间,更是肯定会为两人的友谊留下些裂痕。
犹豫许久,年年觉得自己还是不能太缺德。
大概是被杜尔西内娅的跳脱思维给影响了,这种挑拨友情的手段,她莫名有种棒打鸳鸯的罪恶感。
不过阿尔伯特竟然和杜尔西内娅搭了伴,想到那姑娘的热心肠和正义感,年年倒是挺欣慰——不用担心这位菜鸟玩家迷路或是被猛兽给吃了。
“杜尔西内娅他们走出矮人族了吗?”祁有枫拨开身前的灌木丛,问道。
两个人之前走了些歪路,这会儿正在重新返回热闹的大路,已经能看到玩家营地的火光了。
“还没呢,最快也还要一天半吧。”
年年估算着小雪花的脚程,不太确定地道。
“那他是希望你比他早到教皇国,还是晚到?”祁有枫辨了辨方向,向右拐去。
“我希望西米尔的追捕能有趣一点,好让我打发时间。”年年伸了个懒腰。
祁有枫扭头看了看她,提醒道:
“不要太轻敌,小心麻雀没打到,再被雀啄了眼。”
一下子招惹了西米尔和阿尔伯特两个人的注意,偏偏这两个人都不是他这么一个普通玩家能对付的,年年倒是拥有与其抗衡的能力,这却让祁有枫有些泄气。
“放心吧,一切都还在掌握之中。”年年拉住他的手,摇了摇。
祁有枫那稍许憋闷的心情顿时恢复正常,紧紧攥着年年的手,向玩家们聚集的营地走去。
两人的出现惊动了守夜的玩家,年年的样子更是吓了这些人一跳,年年和祁有枫懒得解释,也不想惹事,向那些警惕的玩家点了点头,与营地擦身而过。
他们也不是需要进入营地休息,只是营地都在路边不远处的空地上,他们想沿着大路的方向走,好给追兵提供些方便。
所以,当七八个黑衣人将两人团团围住时,年年还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
“西米尔大祭司有令,请二位即刻返回见他。”
西米尔的命令还算温和,追兵也就比较客气,加上对年年一箭逼退瑟岛的实力有些敬畏,语气里更是多了些恭谨。
“你很有礼貌。”年年笑道。
看样子,西米尔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生气?
那人一怔,不明白年年为什么会这么说。
年年抱歉地笑笑:“我不会回去,除了你,其他人也回不去了。”
......
第二日清晨,西米尔刚从梦境中苏醒,就听到了一连串急促的敲门声。
阳光从身后的窗子洒进房间,如同薄薄白雾升腾,将眼前的景象切割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
西米尔伸出手,惊讶地看着自己活动自如的手指,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被门外侍从的声音吸引,落在了房间的木门上。
是了,他现在并不是梦境中那个需要一遍遍下达思维指令才能挪动下眼球的植物人。
“进来。”西米尔立时清醒,扬声道。
敲门声又响了两下,像是门外的人没有反应过来,过了几秒才推开门,满脸焦急,举止却依然恭敬。
“何事?”
西米尔在高背椅里坐正——幸好这是游戏,他才不至于因为在椅子上睡了一晚而腰酸背痛。
“派出的人成功追踪到那位名为年年的精灵,但是......抓捕失败,只有一人生还。”
侍从深深低下头,等待着西米尔大祭司的雷霆震怒。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西米尔确实有些惊怒,但想到这两晚的梦境经历,又不由自主对年年多了些宽容。
只是,心神一凛,他的身份不能宽容。
“知道她逃窜的方向吗?”
听到西米尔大人平静的声音,侍从不免钦佩,恭声道:
“似乎是往泰克伦伯格去了。”
“精灵弓手cybele,叛离真神圣殿,盗取宝物,残杀我圣殿中人,罪无可恕。”
西米尔思索片刻,继续道:
“派人继续跟踪,但不要贸然行事,探明她的路线后让泰克伦伯格那边围堵吧,生死不论。”
侍从应声领命,便要退下。
“等等,”西米尔忽然出声叫住他,“将她拖住,困在泰克伦伯格即可,我亲自去抓她。”
第四七八章 掉以轻心
趁着夜色翻过城墙,成功进入泰克伦伯格之后,年年和祁有枫就当起了普通的观光客。
白日里,车水马龙,人声鼎沸,平整的城市大道被分为两半,一侧是来来往往的四轮马车,一侧是骑着高头大马的披甲骑士和黑衣法师。
行人肯定不会凑到大道上,一是不想与成为贵族和骑士们的蹄下亡魂,二是不想踩进那些厚厚的马粪里。
城市大道每晚都会有专人清扫,但也架不住一整天从早到晚的忙碌,一般从下午两三点种开始,马路两旁人行道的行人就少了,待到日近黄昏,普通的老百姓回家休息,拥有夜生活的贵人们自是坐在隔绝臭味的马车车厢里,这路上踢踢踏踏的,就是巡夜兼督查清洁工进度的城卫军了。
因此,清晨,这个贵人们拥着美人与美酒酣睡的时候,这个巡夜的城卫军打着哈欠回营睡觉的时候,也就是这座城镇最有生气的时间段。
空气清新,道路宽敞,披着斗篷的年年和祁有枫走在粗布麻衣的人流里,耳边是小贩们各式各样的叫卖声,沿街的铁匠铺里叮叮当当,郊外来的菜农篮筐里是水灵灵的青菜和莓果,新出炉的白面包麦香四溢,风尘仆仆的走商挑着担子叫卖东方来的新奇调料,还没巴掌大的一小纸包就要一个银币,不知哪户人家的厨娘把手指戳进一个个糖罐里,正舔着手指与老板梗起脖子讨价还价。
“你猜那老板松不松口?”那两人吵得厉害,年年甚至还停下来看了看热闹。
“再不松口,那厨娘就快把糖罐子扣出个洞了,而且都已经被这大婶占了这么多便宜,要是最后还把人放跑了,这老板更心塞吧。”
“哈哈,想不到你还挺懂。”
年年继续东瞅瞅西瞅瞅,时不时买点瓜果蔬菜,边走边啃。
眼看着年年把菜市场逛成了美食街,祁有枫抬手帮她理了理鬓发,眼珠滑到眼角,又迅速移开。
“还跟着呢?”年年吐出一口果皮。
“嗯。”
“跟着吧,想来他们也是要顾及些的。”
这是泰克伦伯格,作为第一个归顺真神圣殿的公国,西米尔派来的人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里肆无忌惮地行事。
“他们应该会让泰克伦伯格当地的人行动吧,毕竟占着地利人和。”祁有枫说道。
“嗯,慢慢周旋吧,西米尔现在肯定是满肚子疑问,想抓我,更想稳住我,若是让我死回厄舍城,在公爵大人的眼皮子底下,他更束手束脚。”
“你心里有数就好。”祁有枫有些忧心。
“打着玩玩就好,首要是穿过泰克伦伯格,稍微掩饰下行迹,我们不硬碰硬。”
年年也不逞强,悄声道,继而一叹。
“这个时候,就觉得迪昂那个鸡肋技能是多么有用了。”
掩饰行迹最大的难题就在于她本人这身紫了吧唧的皮。这是检验自身属于真神圣殿的最佳证明,但在这个同阵营精灵族玩家尚且寥寥的时期,这就是最鲜明的叛徒标志。
“那他应该会很欣慰你这真心实意的赞美。”祁有枫笑道。
年年啃光手里的苹果,指了指前边:
“我们就在这附近逛逛,吃个午饭,再避开城主府绕到西门去,天一黑就出城。”
......
虽然是这么计划的,但是,来往办公的车马轰隆隆一过,掉在路上的遗留物再被逐渐升温的日光一烤,年年和祁有枫不到中午就离开了大道,钻进了小街巷。
奈何小街巷的环境更糟糕,毕竟这里的清洁工一周只上三次班,却有更多的骡子毛驴和更杂乱的住户。
“现在想想,厄舍城还真是人间天堂。”年年把那张黑铁面具戴好,感叹道。
“现在想想,我大中华真是世界文明先锋。”祁有枫捂着鼻子,无比怀念故土。
他历史学得还不错,知道东西方在“粪便文化”上的差异,当华夏出现粪工粪霸天天上门收集肥料的时候,西方还处于任由这些东西污染街道和下水道的时期。
因为有魔法这种超越现实的元素存在,游戏里的盖亚大陆在设定上,各种族各公国的文明程度皆有不同,既有精灵族那种原始部落,也有矮人族那样的半机械文化,各公国在工农业等方面的发展上也是各不相同。
像艾格伯格那种,机械应用比较广泛,国土内又不适宜发展农业,城市却很整洁;而泰克伦伯格,有得天独厚的土壤和气候条件,农业发达,普通百姓都能吃上白面包,又不像华夏那样人口流动小,对土地的养护需求低,哪怕认识到了粪便的用处,也不会多积极地去处理。
“这是你在学校学到的?”年年听完,好奇地道。她并没有接受过正常的教育。
“嗯,历史课都是情景课堂,会用立体投影根据史料还原当时的城市环境什么的,学生就像在是观光旅游一样。”祁有枫介绍道。
“诶,那不是跟游戏里一样?”
“还是不太一样的,”祁有枫回忆,“也就是些比较生动的图片墙,人物也只是为了展示当时的服装,根本无法交流,实际上,除去人工智能的声音,课堂上也没有能够交流的人。”
他的家境很普通,接受的也是最普通的义务教育,由政/府提供能够具有投影、交互、反馈等功能的智能学习机,每日按部就班地遵从人工智能的规划上课,每周都会有所属社区来组织同龄学生的线下交流。
人是社会性动物,完全封闭的学习生活是不科学的,但是随着时代发展,人的社会依赖性正在可喜可贺地逐步减弱,所以也不需要太多的交流。
通过社交课程的训练,能够与大部分人和谐相处,保证生活和工作中的人际关系运行得当,就是他们这几代人的常态。
若是能拥有一个,甚至两个相对深交的好友,就是极大的幸运。
“你现在拥有很多朋友哦~”年年踮起脚,拍拍他的发顶。
“这或许就是这个世界之所以会如此吸引人的一点吧。”祁有枫抓住她的手,注视着她的眼睛。
“我现在明白,为什么要让玩家以幼年之姿进入游戏,或是学院,或是门派,或是种族,非要再经历一番成长的原因了。”
年年拉着他跳到一处房顶上,欣喜地发现两人突破了平民区,进入了干净整洁的贵族生活区,也终于甩开了烦人的尾巴。
“跟在你身边这么久,接触了这么多,我也想过很多原本完全不会留意的问题,”祁有枫望向城西,看到一些特别高大的建筑,“比如,这个世界到底是在探索未来,还是在怀念过去。”
他们这些人,在这里品尝到了人心的酸甜苦辣,经历过同伴的聚散离合,又如何还能在荒芜的现实世界里心如止水地生活下去?
所以才说,西米尔和阿尔伯特都错了。年年看着祁有枫的侧脸,默默想着。
“有人来了。”
咕噜噜的车轮声靠近,年年和祁有枫跳下屋顶,躲在拐角处的阴影里,看着一支车马队伍向西而去。
待到领头的高头大马和三辆华贵的马车经过,就是五六十人左右的仆从队伍,年年两人观察了一会儿,决定偷偷跟上。反正也是要向西去的,或许能找到个掩盖行迹的好机会。
不多时,另两支车队汇入,年年听着那马车里主人家的寒暄,这才知道,他们是去赴宴。
这座城市的西侧有一处古迹,被规划成了皇家花园,也是当地贵族们开设重要宴会的地点。
今天是此边区长官千金的婚礼,长官位同侯爵,又是在战时,被委托了极大的军权,自然身价倍增,引来了城中各贵族富商的恭贺。
年年和祁有枫对视一眼,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定:
混进婚礼会场。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森严的守备不仅能挡住贼人,还能挡住烦人的跟屁虫,若是行迹败露,遍地都是惹人怜爱的人质。
等到华灯初上,酒酣耳热,他们还可以混在离去的宾客队伍里溜出城。
可惜,祁有枫还好说,打晕个人换身衣服就差不多了,年年的话......
看着来客中那些贵族小姐们身上层层叠叠的衣裙、装饰夸张的帽子、丝绸及肘白手套和拿来遮笑装羞涩的扇子,跟着另有安置的马车和车夫,趁被马嘶人吼闹得焦头烂额的停车管理员不注意,年年和祁有枫分别溜进了两辆马车的车厢。
......
从四五辆不同宾客队伍的车厢里偷来衣物套上,年年远远地弹了一下弓弦,风团打中马腿,刚刚停好的马车剧烈晃动,踩着仆人后背下车的贵族小姐惊声尖叫,马车夫挥舞着鞭子,却不想另一辆车也惊了马,负责警戒的护卫立刻赶来救人,年年和祁有枫趁乱进了门,不动声色地避到了角落。
尽管换了衣服,他们两个还是不要太引人注目比较好。
好在这花园极大,草木茂盛,花团锦簇,两人站在花丛后,年年微微侧过身,压低帽檐,举着扇子,背影婀娜,祁有枫则露出半张侧脸,两人悄声细语,时不时飘出些笑声,看上去就是相熟的小姐和公子在聊天,大大方方地把背影亮给不远处的宾客,又恰到好处地在花丛中漫步,任谁都看不到正脸。
走着走着,两人就找到了一处僻静的角落,暂时松了口气。
“在这里的话,应该撞不到什么人了。”年年放下扇子,举了半天,她胳膊都快僵了。
“有人也没事,我们俩往树后一躲,抱成一团,再弄出点声音,谁都不好意思来打扰。”祁有枫伸手一揽,小声调笑。
“好吧,这算是紧急方案。”年年认真地点点头,“我会努力配合的,你想要什么样的声音,轻、重、缓、急,是娇娇柔柔,还是千肠百转?”
祁有枫呼吸一滞,像是想起了什么,恨恨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尖。
原本都是他三两句逗得年年脸红不止,现在情势逆转,反倒是他被年年撩得无可奈何。
年年咧嘴一笑,得意洋洋地瞥了他一眼——不就比谁脸皮厚吗,她怕过谁?想当初在八卦城通天楼,她还写过自己的绯闻轶事......的标题呢!
“我们慢慢转转,避着点人,但也别离人群太远,等天色暗一些再说。”年年不再逗他,看了看天色。
离人群太近容易被发现异样,离人群太远又失去了人质筹码,他们接下来这几个小时可是很需要耐心的。
“嗯,走吧。”
重新看到人群,两人就这么不远不近地徘徊着,直到发现宾客都在向同一处移动,还有侍从匆忙向两人这里赶来,祁有枫才牵起年年的手,领着深深低下头的女伴,向结婚典礼的现场走去。
看宾客都已经到位,那侍从也没有多想,见两人确实是在向礼堂走,便又匆匆离去了。
早先门口的惊马事件伤了几位贵宾,上上下下都在忙,实在抽不开人手。
反正等他们两人走到礼堂门口,也会有其他负责领座的人接手,而且看这两人的衣着,估计也就是坐在最后几排的小贵族,迟到了也只会惹人厌烦,对他们自己没有好处。
年年和祁有枫见前后左右都没了人,便拐了个弯,绕到了位于大礼堂西侧的另一处。
这花园原本是个古迹,两人在散步途中,也看到了不少基石和断柱,留下来比较成型的建筑,一是修整后的大礼堂,二是大礼堂左侧那些高大的柱子。
这应该是两个相邻的大殿,一个屋顶廊柱俱存,另一个只剩下了两排粗壮的石柱,因为夯实的地基不宜种花草,光秃秃的一大片,只好被拿来布置婚礼后的露天宴会。
这个时候,典礼即将开始,宾客和侍从都集中在礼堂,露天宴会刚刚摆上长桌,留在这里的仆人都在忙碌,闪身站在柱后,年年取出斗篷披上,带着祁有枫向上飞去。
站在大礼堂的屋顶上,年年把头顶的帽子一扔,向后一倒,舒舒服服地晒起了太阳。
这是花园里最高的建筑,他们早就打算躲上来,但穿过人群的风险太大,只好耐心地等待机会。
“我好像看到城墙了,”年年侧过头,“等天一黑我们就飞出去,西米尔知道我会飞,估计很快就有这方面的防备,我们接下来要重新规划一下路线了。”
“天罗地网来抓你,怕不怕?”祁有枫在她身边坐下,笑道。
年年哼了一声,坐起身,抽出祁有枫腰间的刀,把身上的裙装划开,露出里面自己原本的衣物:
“这破玩意儿穿着太闷了。”
“嗯,而且颜色和款式都不适合你,把你弄丑了。”祁有枫只觉得这衣服配不上她。
“这种情况下,你不是应该说,不管我穿什么都很美吗?”年年勾起他的下巴,挑眉道。
祁有枫诚实地回答:“因为事实不是这样的,我真实的想法从来都是,只要你穿着我给你做的衣服,都很美。”
年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这是夸人还是夸衣服还是夸自己?”
“夸人,因为你最美的样子是......”祁有枫在她耳边悄声道。
年年一窘,连忙躲远了些,瞪着扳回一城后心情愉快的祁有枫不说话。
大礼堂内的结婚典礼很冗长,大概是时局特殊,新娘子的父亲讲完话,还要真神圣殿的祭司念祷文,这才将新娘交在了新郎的手里。
听完童声合唱的祝歌,新人还要一一接受宾客的祝福,等典礼结束,太阳已经不堪重负地累倒,拖着长长的影子向西歪斜。
年年两人待在屋顶上更是无趣,阳光暖烘烘的,大礼堂里的人声乐声听起来嗡嗡杂杂,年年躺着看天,祁有枫时不时四处看看,观察一下情况。
遗迹石柱的影子渐渐爬上礼堂的墙壁,红日缓缓下沉,白云染血,丹霞漫天。
年年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坐起身伸了个懒腰,看着走到屋顶边缘查看情况的祁有枫,撒娇似地伸出双手,等着他来拉自己起来。
祁有枫转身看到,状似无奈地笑笑,可惜那笑容只持续了短短一瞬,便被惊诧代替。
他的双腿,已经被身后漆黑的影子缠住,狠狠拉下。
第四七九章 王子的陷阱
变故陡生,原本坐在原地的年年猛地跃起,奋力前冲,脚下却不稳,整个人趔趄着扑向祁有枫,伸出的手刚刚触到他的指尖,祁有枫的身影已经从屋顶消失。
细长的黑影缠上她的手腕,年年连忙缩回手,一道深深的划伤出现在小臂上,霎时鲜血淋漓。
年年脚尖一点向后退去,落地后冲天而起,宽大的斗篷在黄昏晚风中猎猎作响。
空余下两排石柱的古殿遗迹里尽是饮酒作乐的宾客,灯光烛火下,遍地都是影子,那两排石柱并不是完全对齐,此时阳光从正西方打来,大礼堂的外墙上已是一片参差不齐的漆黑。
年年立在半空向下一扫,宾客欢笑如常,既找不到动手的人,也看不到被抓下的祁有枫。
略一愣神的功夫,数不清的黑影已经如长矛般向她刺来,年年闪转腾挪,避开攻击,尖尖的黑色长矛又化作柔软的黑色布条,试图卷住她的四肢。
与这些触手般的影子周旋,年年一边分神寻找祁有枫的去向。
她几次想降低高度向下一探究竟,都被如网一般密密麻麻的黑影狠命拦住,可她也不能扔下祁有枫逃之夭夭。
大概是越靠近地面,影子越浓重,她越向下飞,黑影的攻击就越密集,攻击距离也越远。
嗖嗖嗖三道魔法箭飞出,却穿过这些黑影,直接钉在了墙上。
年年咬牙。她对本阵营的技能十分熟悉,心里清楚其实只要有一点点微小的圣光,就能驱散这些黑影。但可惜,她和这些黑影属于同一阵营,她对此根本无能为力。
而且阵营技能的原理与魔法元素不属于同一个系统,月灵弓此时此刻也就只是一把普通的弓箭。
年年俯视着下方的人群,目光一凝,发现一根石柱的底部有一团正在蠕动的黑影,完全就是祁有枫的身形。她快速地在袭来的黑影中穿梭,从腰间箭筒里摸出一支骨箭,拉开弓弦,指尖出现一支支魔法箭,列在骨箭两侧。
不管怎么说,这里可是聚集了满城的贵族富商,攻击她的人总要顾及一二,否则也不会一次次阻止她靠近地面。
抓个人质是不可能了,但她依然能够威胁到这些人的性命,她拿黑影没办法,黑影也吞不下她的箭。
攻击她的人势必要想些别的方法去保护宾客,趁着这个间隙,她就可以将那根困住祁有枫的石柱用骨箭射个粉碎。
石柱没了,影子自然无法存在。
年年用一秒钟快速地整理思路,承认这个决定有赌博的成分,将视觉和听觉调动到极致,根据下午听到的宾客发言,顺着说话声找到了那几个位高权重的大贵族,也捕捉到了一丝细微异常的挣扎声,一心二用,将躲避黑影的工作留给眼睛,将瞄准目标的工作交给耳朵,神经与弓弦同时绷紧。
箭出如流星,天地已倒悬。
橘红色的太阳沉入地平线,用最后的光芒迎接夜幕,比夜色更漆黑的黑夜正从地狱爬上天空。
年年的箭落入一片漩涡,整片空地被巨大的影子吞没,无数黑色的尖刺忽得从地面升起,将惊声尖叫的肉块串起,飞溅的鲜血像是一簇簇烟花,在日落余晖中闪着晶莹的碎光。
年年被迎面而来的血雾喷了满头满脸,而她的双手也已经动弹不得。
在阳光下,箭,也是有影子的。
飞出的十二道箭芒,就像十二道锁链,缠住了她的双手和月灵弓,勒入血肉,将她的双臂拧在一起。
黑色尖刺穿过两位宾客的身体,沾着滚烫的人血抓住她的脚踝,双脚像是坠着千斤巨石,被向下扯去,被缚住的双臂反应不及地举高,快要将肩膀关节扯断。
不过短短一瞬间,热闹的婚礼宴会已是血肉横飞的地狱,手脚传来的剧痛像是一根钢针,猛地扎进头骨深处,年年不由痛呼出声。
什么游戏规则和公平都被抛在脑后,年年只想赶紧开作弊器逃命,却绝望地发现自己纤弱的双臂根本无法与黑影化作的锁链抗衡,而她当时为了避免无意中触发后门,给自己设定了一把锁。
白玉平安扣是挂在自己脖子上的,只有当其中一面贴紧自己左胸上方特定的一小块皮肤才能启用。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年年挣扎无果,只好认命,希望这位神通广大的狠角色赶紧弄死自己,她要回厄舍城奋发图强。
狠角色,绝对是狠角色,先不说这操纵影子的能力,只看这人又是示弱又是引诱,特意选了日落西斜的时间,将箭影的威胁隐藏到最后一击致命,将宾客当作诱饵让她心甘情愿地咬钩,她就栽得不冤。
年年正胡思乱想着,骤然又是一道尖锐的剧痛刺入神经——缠住她的黑影刚刚穿透了她双肩和双膝的骨头。
年年硬生生咬断下一声痛呼,低头寻找罪魁祸首。她一定要好好记住这个人的脸!
穿透肩骨的细细的黑影锁链绕住脖颈,继续向上爬,扑哧一声,钉穿了年年的双颊,将她的视线从地面拽回。
望向铅灰色的天空,年年忽得睁大双眼,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西米尔?不,不是,亚当?!
亚当正向她冲来,周身环绕着圣洁的白光,朦朦胧胧的,竟然让她也认错了人。
穿透身影的尖刺和锁链在白光的照耀下碎裂消失,年年不自觉地向下坠去,被他伸手一捞,整个人在半空中晃了晃。
看到年年脸上的痛色,也看到了她双臂的伤口和涌出的鲜血,亚当着实慌乱了一下,低低说了句“抱歉”,将她拦腰抱起,看也不看脚下蠢蠢欲动的黑影漩涡,转身急速飞向天边。
......
白色光团已如同一颗彗星般遁走,挂满尸体的黑色尖刺丛林缓缓下落,无声无息地融入一架轮椅的影子里,坐在轮椅上的华服男子收回目光,狭长的双眸微闭,将切骨仇恨敛入眼帘下的黑暗。
“禀报王子殿下,另一位叛教者已被控制,要审吗?”
一位身穿制服、腰挂佩剑的中年男子大步走到他面前,恭声问道。
若是年年还在,她就能听出来这中年男子就是今日新娘的父亲,那位边区长官。
“关起来,上刑,别让他死了,让他醒着等我去审。”轮椅上的查尔斯王子淡淡地道。
“这......”边区长官夏佐有些为难。
他们抓到的叛教者是异人,灵魂不灭,可以选择自杀脱身,死亡也只是削弱些实力而已,还能选择将灵魂遁入虚空,空留具无知无觉的躯体,酷刑什么的,也不太有效用。
“我的人有些经验,不会放任他自杀的,至于别的,”查尔斯王子笑笑,“他若是能一直不让灵魂回归,不也是正好?”
“是,属下多谢王子殿下指点。”
夏佐长官松了口气。查尔斯王子派人接手的话,若是出了什么事,也怪不到他头上。
这原本是个多么阳光温暖的青年呐,如今竟然成了这么一个冷淡阴郁的人,就连他这位王子殿下曾经的剑术老师,也不敢与之对视,生怕被他眼中的仇恨吞噬。
“把这里打扫一下,将家里死绝了的贵族和富商的遗产清点好,收归国有,余下些猫猫狗狗的人家先放着,若是再不安生,就栽赃给叛教者清理掉。”
查尔斯王子看着低头不语的夏佐长官,脚下的黑影蠕动,卷住轮椅椅背上的把手,将他的轮椅推离寂静的宴会会场。
“记得传出话去,叛教者胆大妄为,与圣堂教会歹人合谋,杀害我边境重镇城中贵族富商,本殿下定当尽心竭力抓捕叛徒,还无辜者一个公道。”
“属下遵命。”
夏佐长官躬身领命,将那丝惶恐深藏心底。
这些人死在谁的手上,他是亲眼目睹,但这又如何?
不该死的人早就被他安排妥当,本来这些人就碍了王子殿下的眼,不是自诩家世血统对国教和王子殿下指指点点,就是不顾禁令与敌国私通货物、奴隶和消息,如今借刀杀人清理个干干净净,他这位边区长官应该高兴。
如今大陆风起云涌,邻国艾格伯格战火纷飞,他这位掌管边陲重镇的长官当然希望辖下安稳,苍蝇臭虫越少越好。
只不过,哪怕是半年前,查尔斯王子也不会作出如此狠辣的决定,只会费心筹谋,争取用最小的牺牲解决这些麻烦。
夏佐长官微微抬起视线,看着掩盖在华服下的两条腿,和那两条无力垂落的双臂,心下一叹。
经历了死亡之轮那种酷刑,只是变了些性情,人还能活着,已是万幸。
劫后余生的查尔斯王子依然爱民如子,为了泰克伦伯格的安危四处奔波,更是在邻国艾格伯格出事后亲临边境巡查防御,这才遇见了西米尔大人派来的人,得知了那两位叛教者的事情。
查尔斯王子对拯救了自己的真神圣殿有多感激,就对折磨了自己的圣堂教会有多痛恨。
而对那两个胆敢背叛西米尔大人信任的东西,查尔斯王子才一听闻就主动揽过抓捕任务,布置了今日这个陷阱,更是耐心地等了一下午,非要亲自出手。
“对了,”查尔斯王子的语气轻快了些,“告诉西米尔老师,我帮他把人抓到了,另一个叛徒我也会尽力的,让他不要忧心。”
“算了,我亲自写信,不不,不告诉他了,不是说他要亲自回泰克伦伯格抓人吗,我也好久没见老师了。”
夏佐长官看着王子殿下脸上许久不见的灿烂笑容,鼻子微酸,连忙控制住表情,如同往日那般,欣慰地笑道:
“想必西米尔大人也在期待与王子殿下见面。”
“还有那位有趣的尼古拉斯团长,”查尔斯王子调皮地眨眨眼,“他当初可是教了我好多折磨人的手段。”
夏佐长官称是,暗自撇嘴。原来把纯良的王子殿下教坏的人就是这位团长?
像是想到了好玩的东西,查尔斯王子咧嘴一笑,恶意满满。
“走吧,我们去审犯人。”
第四八零章 大杀器的余波
涉世不深的少年人,总是会有些猎奇心理。
比如说,即使残忍得令人寒毛直竖,可能还要好几天睡不好觉,眼前若真是有一场古今中外酷刑大展,也是要叽叽喳喳、兴致勃勃地扎进去看看的。
查尔斯王子在十四五岁的时候,也曾经好奇心满满,听着那些胡子花白的老人家聊起过多年以前的那场特殊盛事。
死亡之轮,那个持续七天七夜的集观赏性、技术含量和威慑力于一体的终极酷刑。
直到他自己被绑上死亡之轮的那一天,他才知道这些形容词的真实含义。
观赏性,在于他舒展的身体、被钉紧的关节和逐渐软绵的四肢,最终被巧妙地缠在神木所制的轮辐上,像是间精巧的艺术品。
技术含量,在于行刑的匠人要一寸寸仔仔细细地敲碎他的骨头,只碎骨,不断筋,要细微体察他的身体状况,保证他不会昏迷,更不能提前死去。
威慑力,因这刑罚是公开让人观赏的,监刑官还会记录下全过程,留下栩栩如生的图画,而在场的观众会将他的惨叫、咒骂、求饶和痛哭都记在心里,永生难忘。
回想起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三天,查尔斯王子身下的黑影又蠢蠢欲动起来,像是炸毛一般亮出尖锐的利爪。
查尔斯王子收敛心神,影子恢复原样,推着轮椅向烛火通明的囚室里走去。
他的运气不好,被选为了杀鸡儆猴的那只鸡,但他的运气也好,被人及时闯进刑场救了回来,脊柱没有受到太大损伤,并没有成为瘫在床上的废人。
只是......低头看着毫无知觉的双手和双腿,查尔斯王子对那位等待刑罚的叛教者又多了一丝恨意。
被敲碎碾磨的骨头融进了血肉,初时有监刑的光明法师照顾,四肢手足光洁白嫩,被救回泰克伦伯格之后的第二天就开始膨胀,又红又肿,像是灌好的香肠。
多亏西米尔大人出手,将所有的碎骨从已然变得青紫的血肉里剔出,重塑了血管经脉,又将操纵影子的能力授予自己,他这才重新振作起来,誓要将残忍虚伪的圣堂教会从盖亚大陆上铲除。
能想出死亡之轮这种酷刑的人,能亲手将这种酷刑加诸于无辜者的人,能看着受刑者痛哭哀求无动于衷的人,才是魔鬼。
“王子殿下,到了。”
收回思绪,查尔斯王子看向囚室里的那个浑身是伤的男人,上下打量起来。
这人是他亲自抓的,自然知道伤得有多重。
当时这男人被他从大礼堂屋顶上拽下来,直接用影钉穿了肩胛骨和手肘,又裹在影子里扔在了石柱下,当作诱饵。
现在影钉自然是没了,伤口还在,看起来血液已经凝固,精神也在缓慢恢复,果然是那些蟑螂一样的异人。
看外貌和衣着,确实是华夏人。
盖亚大陆和华夏连通没多久,他见过的华夏人不多,但那些人都因为不了解具体情况,不想贸然选择哪方阵营,只是四处走走看看。
“为什么要背叛圣殿?”
查尔斯王子看着那人,脚下的影子忽然有了实体,勾住那人脚上的镣铐,向上一提,将人倒挂了起来。
那人看了看问话的王子殿下,像是感觉不到正缓慢切割腿肉的影刃,没有开口。
祁有枫正在思考对策。
他在被抓的那一瞬间就试图自杀脱身,却好似被人看穿了心思,将握刀的两只手给废了个干净,等到难忍的黑暗和剧痛过去,映入眼帘的,除了遍地的鲜血淋漓,就是七八位恶意满满的黑袍人。
年年出事了?
祁有枫很快判断清楚形势,故意剧烈挣扎,看着从伤口里涌出的鲜血和下降的生命值,希望来个痛快。
黑袍人立刻按住自己,微光浮动,生命值固定不再下降后,便把自己的双臂一锁,掌心对掌心,手肘对手肘,带着倒刺的细锁缠满小臂,动弹不得。
与此同时,他的脚上也被戴了镣铐,与手臂的细锁相连,让他直不起腰。
祁有枫冷静下来,十分配合地被人押进这间囚室,开始自绝经脉。
这游戏世界这么广大,总有些悬崖深涧之类的绝境,为了避免玩家误入其中后找不到出路,想自杀时下不去手,每个人都会自带一个自绝经脉的技能,使用次数不限,保证快速无痛地返回复活点。
只是这技能是需要读条的,若被打断,就要重新开始。
祁有枫发现,缠在自己手臂上的细锁很有些古怪,一伸一缩的倒刺不仅扎得他肉疼,还会打断他的技能。
很有针对性,祁有枫有些心惊,进入游戏世界这么久,第一次生出了沦为鱼肉的感觉。
“不知道。”
察觉到查尔斯王子的耐心达到了极限,祁有枫开口,淡淡地道。
“不知道?”查尔斯王子像是认可了这个回答,点头,“被愚弄欺骗了。”
祁有枫微讶。下手如此凶残的家伙竟然这么好说话?
“既然愚蠢,为何不服从我真神圣殿的教诲,偏偏要与那些诱骗的魔鬼为伍呢?”
查尔斯王子不解地问道,眼神里还有些少年人的懵懂单纯。
我蠢我被骗也是我的错??
祁有枫一时搞不清这个逻辑。
没有得到回答,懵懂单纯变成了凛冽的狠戾,一张漆黑的大嘴从地面的影子中升起,细密的利齿层层叠叠,向倒挂的祁有枫靠近,一条冰冷的舌头从越长越大的嘴里伸出,舔向他的脸颊。
祁有枫心下大定。这是终于要弄死自己了吗?
看到他脸上的欣喜,查尔斯王子的心情也很好。
......
下线了?
年年看着祁有枫的当前状态,不由一怔。
若是脱离危险,枫哥肯定会联系自己,那这是......被囚禁了?还是除了下线别无对策的囚禁?
年年立时就明白了祁有枫是在避开皮肉之苦,偏过头,看看亚当的侧脸,没有多说什么。
救下人以后,亚当抱着她一路向西急飞,横跨整个泰克伦伯格,全身笼罩着耀眼醒目的白光,闯过好几道封/锁的法术屏障,甩开了不少察觉异样的追兵,看样子是要直奔教皇国去。
年年相信,过了今日,她这个叛教者的罪名会比大理石还永垂不朽。
感念亚当单枪匹马闯进来的救命之恩,看着被自己鲜血染红的白袍,年年恶狠狠地磨了磨牙,就把这件事揭过了。
“泰克伦伯格在圣堂教会的问题上很激进,尤其是查尔斯王子,只要是与教会有关系的人或物,他都恨之入骨。”
眼看着就要离开泰克伦伯格,亚当略微分了些神陪年年说话。
“我好像听说过这个人。”脸颊上被开了两个洞,年年说话有点漏风,动动嘴角,极其小声地嘟囔道。
知晓了仇人的名字,年年翻找记忆,这才明白这份“恨之入骨”的由来,表示理解,却不表示原谅,确认无误后给尼克发了信息,一笔带过自己的事情,只详细说了祁有枫的部分。
“抱歉我来晚了,没有救到祁有枫,你最好也别轻举妄动。”
“不必道歉,这是我的疏忽。”
年年细细回想落入陷阱的过程,从自己被对待的手法中看到了一丝熟悉的风格,更加忧心祁有枫的遭遇,又发了条信息出去。
被尼克带过的孩子,肯定是个大杀器。
“还有,因为阵营不同,你的伤我治不了,只能靠你自己慢慢恢复,或者......”
亚当目视前方,语气平和,听不出一丝半点的探究意味。
“那就慢慢养着吧,”年年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像是感觉不到疼,嘴角上扬,轻声笑道,“反正不急。”
“好,”亚当体贴地应道,“我带你去教皇国养伤。”
......
这一晚,西米尔很失望。
他以为的下一场梦境,并没有如约而至。
这就没有了?按照他的了解,后续的梦境也很重要才对,还是说,因为涉及到了弗兰肯斯坦的操作核心,不给他看了?
西米尔心痒难耐,好奇心无论如何也抑制不住,加上前两晚梦境的经历和领悟,只想赶快把手头的事情了解,去找年年促膝长谈一番。
翻身下床,开灯,西米尔在书桌前坐了坐,推门走出了房间,却与神色匆匆难掩喜色的近侍撞了个正着。
“大、大人?”这两天常来报信的近侍见到西米尔,很是惊讶,随即恢复了得体的礼仪,躬身,“西米尔大人。”
“这么晚了,有急事?”
西米尔眼皮一跳,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情绪溢于言表。
没办法,最近坏消息太多。
“您让留意的那两个矮人到了,因为入城时太晚,已经被我自作主张安置休息了。”
“嗯,很好,明天晚些时候,我若不忙的话就带他们过来吧。”
算算时间,阿尔伯特和那位好心送他过来的杜尔西内娅也该到了,西米尔却有点不想见到他们,但又觉得这种心思不太对,只好顺应本意,拖延一会儿。
“还有泰克伦伯格来信,”说起这件事,近侍的语气更轻松了,“查尔斯王子刚好在边境巡查,正在主持抓捕叛教者,让您不必忧心。”
“查尔斯?”西米尔忽得向前一步,吓了那近侍一跳,“抓到了?”
“抓到了那名男子,另一位精灵女子身受重伤,被潜藏在附近的圣堂教会同伙救走了。”
“竟然抓到了祁有枫?她竟然会受重伤?还需要别人去救?”
西米尔连续三个反问,满眼的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呢?她的后门呢?若是她自己被抓也就算了,这大概是她不想轻易暴露,情愿吃点苦头,她怎么会让祁有枫被抓走?
对啊,怎么可能呢?
另一间屋子里,阿尔伯特坐在床上,也产生了同样的疑问。
那近侍安排住宿的时候与阿尔伯特闲聊了几句,应当是知道他与西米尔的挚友关系,便也没有隐瞒什么,当下就把这个好消息与他分享了。
当时只是震惊,现在,阿尔伯特已经琢磨出了点别的东西。
会不会,有可能,或许是,当时年年遭受了什么限制,让她打不开后门了?
第四八一章 失联的两个人
翡瑟斯森林,博安德。
距离公子滟下线那天,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地下水道那边的情况总算有些好转,是岁将剩余的事情安置好,就打算回斯贝尔看看。
因为整个行会的经营重心都在向北台城转移,加之掌握了通往精灵族的要道,行天下里与是岁同处一门的玩家都被鞭策着成长了起来。
松青野心不小,是岁也不管他,在师兄弟的提携和有意笼络下,玉皇书院里乐艺一门渐渐成了行天下的后花园,哪怕是最终不选择行天下的玩家,也不会对行天下抱有恶感。
毕竟这些早早出门闯荡的师兄师姐都十分的谦虚友善,对抗魔物的经验又丰富,从来不吝啬指导新人,加上会选择这种风雅职业的玩家肯定会有些脾性和爱好上的共同点,爱好风雅的人大多也不愿为俗物奔波,若是碰上出手阔绰又投趣的同门,很容易就被人家拐走,就算拐不走人,心也难免会偏一点。
生力军这么多,翡瑟斯森林景色优美,原住民善良却不会过于热情,疏离却不会过分冷淡,充满艺术气息的氛围又特别勾人,乐艺玩家都是常来常往的,本来也不需要是岁特意去做什么。
这唯一一条通道的存在也渐渐不是秘密,各方都有眼馋的,早些时候前往华夏的盖亚大陆玩家提起这里更是忿忿不平,哪怕是岁早就当机立断地把这条水道里流通的利益与驻扎北台城的各大门派绑在一起,又花大价钱收买了城里朝廷派下来的官员和兵卒,也挡不住有心人的觊觎。
人心难以揣摩,在正统朝廷与叛臣贼子两相对峙的时候,修仙人与魔族的抗争也走到了曲折复杂的环节。
暗中改投魔族的,彻底叛出师门的,凭借头脑在两方之间虚与委蛇谋取好处的,加上魔族现世后与各方大山里的妖精鬼怪联手,一时之间,诺大的华夏大地也是四处烽烟,给安稳了一段时间无聊至极的玩家们带来了新的刺/激。
这个时候,翡瑟斯森林这一片净土也就愈发的惹人眼红了。
无心争斗的玩家眼红这里的避世安宁,想方设法要搭上行天下的大船去享福,奈何公子滟和是岁早有准备,除去公子滟计划中的旅行团和各大门派特选的弟子,其他人一概不接待。
如此一来,嫉妒之火越烧越旺,秉承着“我不好你也别想好”的原则,针对这条水道的攻击也就更阴损毒辣了。
是岁这段时间顺着水道来回跑了三趟,拔了些隐藏在船队里的钉子,又略施小计引出了埋伏在水底深处的一群魔物,将从木本尊和矮人克拉夫特那里买来的仙舟图纸赠送给墨家,换了两艘不畏低等魔物干扰的新船,就暂时离开了不见天光的水道。
在回斯贝尔看望自己的宝贝花田之前,是岁决定先去博安德看看。
哪怕世道再乱,也有些势力是超然物外的,比如通天楼。
在是岁和公子滟的有心筹谋下,加上年年与恩古斯兄弟的交情,通天楼在博安德和莫瑞甘顺利建造了分支。
相比起来,是岁与恩古斯的合作要多一些,加上靠近海岸线的博安德比藏于深山的莫瑞甘更受游客欢迎,这里的通天楼也比较热闹。
热闹了,消息自然就多了,是岁一路走来,看着沿途所见众人脸上的轻松写意,略有绷紧的神经也稍稍松快了一些。
他这一个多星期,竟是没有收到年年一丝半点的消息,发出去的消息更如石沉大海,他甚至给看不顺眼的祁有枫也发了消息,也是一样得不到回信。
随着时间的推移,是岁的心里慢慢生出了难以抑制的恐慌,总是在想年年会不会就此消失,处理好几件比较棘手的事务,就立刻赶了回来。
“听说了吗,那个叫艾格伯格的小国已经沦陷了一大半,皇室都已经快迁进厄舍城了。”
“南边格兰杰公国新崛起了一个佣兵团,团长似乎略懂些兵法,声东击西,诱敌深入,一连占领下了三座城池。”
“那个我知道,那团长还招揽了军师,听说是明堂的一个小姑娘。”
“那个团长颇有胆量,直接将三城全数占领,好像正在跟王室扯皮。”
“我跟你说,这没准儿还得打一架,那些王室也是目光短浅贪婪成性,佣兵团帮自己攻城略地,最后还要听他们的封赏,若是进贡的战利品不够,就给分个小村落。”
“这可说不好,这事咱们华夏人还能不懂吗?开不了窗就拆房,三个城肯定占不下,如今咬得紧看似剑拔弩张,最后各退一步,只占走一两个,可也是不亏。”
“嗯,有道理,走,咱们再去沙盘那边看看。”
四五个身穿锦绣华服、腰挂镶金宝剑的青年从是岁身边走过,脚步一转,拐进了左侧的林子里。
这些人是岁很熟悉,都是公子滟招来的游客,在指定的城镇出生后,就被护送着一路游玩,看看古代的城镇山水,品尝下各色美食,在草原策马扬鞭一番,趟过大漠黄沙,爬爬雪山,穿过水道,最后进入这处桃源盛地。
进入翡瑟斯森林,可以选择住在朴实的木屋树屋,也可以选择入住特意修建的海边高房,可在安全区域内随意走动,只要不随意伤害草木,不打扰精灵族的清静,就没有别的约束了。
养养花品品茶,闲来钓个鱼,或在指导下打个猎,还有桃源之外的纷纷乱乱听来解闷,日子悠闲又美妙。
更有人将通天楼每日的战情消息制成逼真的沙盘,给大家过了把评点江山的瘾。若有人想身临其境地体验一把战争残酷,也可以自行离开翡瑟斯森林,反正死了就会复活在北台城,再下线花钱买张船票就是了。
是岁对这些事的兴趣不大,又路过几位坐在花丛边下棋闲谈的游客,听在耳中的依然是这些话题,加快了行走的速度,也再没留意旁人的对话。
此处的通天楼并没有修建在博安德里,距离博安德部落的边缘足有千米之遥,最大程度上减少了对精灵族的烦扰。
这里的精灵族基本都住在树顶的云中川附近,近些日子逐渐养成了每日到通天楼看看新闻的习惯,大家凑在一起分享些读后感,总体上相处愉快。
是岁走到通天楼时,见到的,就是这么一副喝茶聊天、其乐融融的景象。
精灵族不会允许人类砍伐树木修建木楼,恩古斯大祭司与通天楼交涉后,抬手从云中川召下一道宽阔的瀑布,悬挂在一棵参天大树之上,水帘泼洒而下,却不见地面的积水。
流动的瀑布水变成流动的信息显示屏,参天大树的枝枝叉叉上挂满了精巧的木屋,树下灌木疯长,织成露天的草庐连廊,十分钟之后,通天楼就建好了。
恩古斯这一手不仅惊艳全场,也打消了旁人轻视精灵族的心思,看着通天楼工作人员对恩古斯大祭司的毕恭毕敬,就连常在盖亚大陆行走、与精灵族有些旧怨的矮人和人族玩家也乖巧懂事了。
他们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里避祸吧,别老想着把这里的紫金和宝石偷运出去了。
据说北边莫瑞甘里那位脾气火爆的米迪尔大祭司更是干脆,一杆五尖枪劈开岩洞,戳戳点点的,给修了个石壁,开凿了一大堆石窟,把那边通天楼的工作人员硬生生逼成了攀岩高手,认命地自行挖凿石阶。
反正谁也没说通天楼就必须是木楼,就当是入乡随俗。
好歹这边还给准备了上下的藤梯,贴心,非常贴心。
若是争执不下吵闹起来,只要超过一定音量,还有特/供的水团堵嘴,更贴心了。
是岁扫过两位一脸郁闷、双颊被水团塞得鼓鼓囊囊的游客,又看看那边幸灾乐祸的通天楼管事,一撩衣袍,在连廊里寻了个空位坐下。
那脸庞圆圆的管事见到是岁,眼前一亮,连忙过来打招呼。
“好久不见,最近还好?”
不等这人说话,是岁先开口笑道。
“挺好的,这差事太轻松了,多谢大会长举荐~”
管事笑嘻嘻地一拱手。
是岁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迟疑地道:“你是那个福帝?”
“是,就是年年那小丫头见过的那个福帝。”管事拍了拍肚子,怀念地道。
“休假了?”
是岁内心忖度,表面上依然是温润笑意,一副与友人闲聊的口吻。
这位,是来监视的?还是来视察精灵族情况的?
“嗯,听说这里给搞成了度假村,我正好有三天休假,就来玩玩。”
福帝十分可惜地摸着下巴上的胡茬,继续道:
“今天是最后一天,难得见到故人,也没太多时间聊聊,最近有意思的八卦可不少,比如说那个被圣堂教会大主教青睐的精灵美女,时不时地就能传出些浪漫至极的小道消息,可把姑娘们给羡慕坏了,都说是新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
原本低头思索的是岁抬头看向他。
“我该去整理今天的档案了,就不多打扰了。”
福帝看了看连廊另一端的书格,与是岁道别,又走到另几位新近认识的朋友那里站了站,这才离开。
看上去,就像是碰到熟人,过来随意聊聊。
是岁目送福帝走远,拿不准这是好意还是圈套,想了想,给留在莫瑞甘的行会玩家发了条消息。
半壶茶的时间过去,是岁看完回信,起身离开了通天楼。
他离开才几天,年年就要洗掉真神圣殿的身份,皈依那位名为亚当的大主教了?
还有,在教皇寿辰那天嫁入教廷是怎么回事?这是在玩什么??
第四八二章 养不好的伤
是岁在大陆的另一端咬牙切齿,此时的年年倒是惬意,指挥着别人给樱桃剥皮去核再榨成汁,忙了一个小时,才弄出普通茶盅大小的一杯果汁。
装满新鲜果汁的粉紫琉璃杯被送到她近前,一缕细细的水柱便自动从杯中落进她嘴里,年年皱了皱眉,水柱立刻消失,洁白丝帕在她唇边轻轻沾了沾,被人随手一扔,在一旁等待的侍女接了帕子,悄悄收拾了一桌狼藉,躬身退下。
临出门前,侍女抬头偷偷打量着面无表情的大主教,又看看那位同样神色淡淡的精灵女子,压下心头的千般猜测,动作麻利却安静地关好门,一转身,看到等在门外的人,被吓了一跳。
“又有人来打探消息了。”
门内,亚当坐在小桌旁,平静地道。
“知道。”年年半躺在宽敞舒适的摇椅上,懒散地道。
“你有没有想见的人。”亚当对她的态度习以为常,开始了每日的例行询问。
“没有。”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没有。”
“你有没有想做的事。”
“没有。”
“好的,再过十分钟我会去处理今日的公事,你跟我一起去。”
“好。”
例行询问结束,年年闭目养神,亚当又拿过桌上小篮里的樱桃,仔细地剥皮去籽。
年年虽然不看他,但也知道他在做什么,睁开眼,歪过头盯着彩色的玻璃窗,数起了这玫瑰花窗里到底藏着多少种色彩。
当时亚当救走她以后,曾经说起两人阵营不同,无法为她治伤,年年还不觉得有什么,直到她被带回教皇国,感受到这片土地对她的压制,才明白自己被坑得有多惨。
别说治伤了,她现在住在圣堂教会的大本营里,教会信奉的创世神威仪无处不在,从高高在上的教皇到低级的仆从,每个人都是虔诚的信徒,神圣气息浓郁,她这一身伤就连自愈都做不到。
虽然不再流血,也不再加剧,但也好不了,动一动就往死里疼,膝盖和肩胛的伤口都是穿骨而过的贯穿伤,行走不便,端杯茶都费劲,更别说张弓搭箭了。
脸上的伤就更难受了,本就是两片皮肉被戳了洞,这会儿无法愈合,发白的皮肉就这么外卷着,说话透风,吃东西的时候牙又酸又疼,喝点东西都不能急,不然腮帮子也要疼一下。
偏偏亚当自从将她送到教皇国以后,就把人带回了自己的大主教府邸,日夜形影不离,走到哪儿带到哪儿,不给她单独接触旁人的机会。
年年思前想后,认下了阵营压制这个规则的存在,也没有找机会通过规则外的手段慢慢恢复。
这是要拿来吸引阿尔伯特注意力的东西,若是她使用太频繁,说不好就会提前暴露出些什么。
阿尔伯特或许不擅长阴谋诡计,但智商绝对不低,尤其是专业能力,年年从来不认为自己可以一直将后门捏在手里。
好在亚当也没有将她关进小黑屋,每日理事的时候都将她安顿在身边,将他的所作所为都摊开在年年面前。
只过了一天,年年就明白了他的打算,叹了口气,随他去了。
不到半天时间,她就成了教皇国家喻户晓的名人,每个被亚当派来伺候她的人都要(自以为)偷偷地打量她一遍,关上门就开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教皇国还另有两位大主教,十数位主教以及一位教皇,尽管亚当明言年年是来弃暗投明的,也无法彻底放心,时不时就会派人来打探一二。
没辙,年年自己不清楚,但她在艾格伯格公国的那一战也算是小有名气,后来被人探出了她与厄舍城公爵、精灵族大祭司的些微关系,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她早已进入了盖亚大陆各位高层次人士的眼中。
如此一来,亚当对她的纵容和体贴倒也更顺理成章了,而她改换门庭的事情也基本敲定,只是担心她暗藏些别的心思,暂时无法完全放心,甚至就连亚当也被列入监视。
“教皇寿辰,是三日后吧?”
亚当的脸上露出些微惊讶。七天过去,这还是年年第一次主动开口跟她说话。
“是的,三日后。从今天开始,来参加寿辰大典的宾客就会陆续抵达教皇国了。”
“如果有我认识的人来了,我要见。”
年年分辨着玫瑰花窗上两小块粉色玻璃的亮度差别,轻声,却坚定地道。
“好,我会将他们带来陪你。”
亚当点头的幅度很大,也不管年年是否能看到。
“不管来的人是谁,我都要见。”年年加重了语气,伤口有点疼。
亚当没有立刻回答,顿了顿,听到敲门声,冷声命人进来,便开始安排随侍将躺椅带年年一起抬走。
办公时间到了。
......
年年与外界联系不上,她的消息飞不出教皇厅,但是每日都有人将盖亚大陆上发生的事情汇报给亚当,再由亚当转述给她。
她每日接触的消息,只怕比通天楼还要准确,但她真正关心的消息却也一点都飞不进她的耳朵。
想来也不奇怪,那么零星几个人的消息,肯定比不上城池易主、王室更迭和异端邪神等事重要,自然不会被人拿来烦扰勤恳的大主教。
此时此刻,年年也只能信任其他人的能力,相信尼克已经帮祁有枫脱困,相信祁有枫能够辨清那些被亚当刻意放出的流言,相信圣诞小丑佣兵团不会鲁莽行事。
她还要相信杜尔西内娅的单纯,相信阿尔伯特对自己的关注和忌惮,相信西米尔的理想与困苦。
她或许还应该相信一下自己的运气。
浩浩荡荡的随侍队伍跟在亚当身后,离开大主教府邸,向教皇厅走去。
严格地说,三位大主教的府邸与教皇厅属于同一建筑群,只是有庭院和塔楼相隔,平时便当做是独立的建筑。
最开始的那两天,还有些到教皇厅学习和拜谒的普通教士和民众来围观,见年年窝在厚厚的锦被里,一副病怏怏半死不活的模样,也就没了兴致,只说大主教仁慈,这等异教徒也愿救助。
得了清静,年年也就不窝着了,半靠着椅背低头看书,才翻了没两页,就听到了侍从的通报。
“禀报大主教,圣堂学院院长阿盖特今早抵达教皇国,刚刚拜见过教皇,眼下正在等您。”
年年没有抬头,又翻过一页书。
院长阿盖特,这人她很早以前就认识,那时候还当他是图书馆的看门人,就是不知道这位慈祥的老人家还记不记得她。
等等......
让尼克去劫刑场,将泰克伦伯格的查尔斯王子从死亡之轮下救走,好像就是这位院长大人的命令?
萨拉姐掌握阵营技能的契机,好像也与这位院长有关?
年年舔了舔两颊的伤口,似是被疼地咧嘴,嘴角勾了勾。
运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