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三六章 无权查看的数据
年年最后兴高采烈地接走了任务。
嘴角上扬定格,双眼微眯,眼神无辜又纯良,蹦到西米尔面前伸出右手,一边看着契约锁链,一边在原地左晃右晃,好像正急不可待地去完成这个任务一样。
她在装傻。
他知道她在装傻。
西米尔的那句话,在她听来不仅仅是威胁,还是一个答案,一个与她的猜测和恐惧都相吻合的答案,所以她毫不犹豫地妥协了。
妥协后的年年对着西米尔欢快地挥了挥手,蹦蹦跳跳出了小巷,只在最后猛地一转身,咬牙切齿地送给西米尔两个中指。
西米尔则是突然间丧失了语言能力,缔结契约时的吟唱也变成了沉默的唇语,静静地送走了那个手指上有些硬茧但掌心温暖又柔软的少女。
“如果她真的拒绝了,你要怎么办?”
西米尔对面的墙壁突然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嵌在墙里的人形投影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这个造型有些像贴画,向前走了几步,从平面涂鸦变成了立体图像。
“你是不是挺想让她拒绝你的?最好再声情并茂地痛骂你一顿神经病。”
嘴角僵硬地抽动了一下,差不多算是西米尔对阿尔伯特的话作出的所有回应。
“其实她这个事情还是存在很多疑问的,很可能她自己也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所以你最后那么一试探,她就以为你在暗示她,告诉她她其实是个可以被刷新的数据,所以她就妥协了,这么想的话呢,她或许只是为了自保才答应你,这也说不定。”
阿尔伯特扭头看着年年消失的巷口,嗦嗦地说道。
试探。
西米尔的那句话,年年听到的是威胁,是隐藏在其中的暗示,但是西米尔和阿尔伯特知道,那不过是个试探。
一个在阿尔伯特看来,甚至有些心酸的试探。
在已经得到结果之后,还亲自跑来再试探一番,西米尔所为的,不过是那么一点点希望而已。
阿尔伯特下意识地抬起手,但是他的手掌却没有如曾经那般落在好朋友的肩膀上,而是穿过了西米尔的身体,砸到了他自己的身侧。
西米尔的手却已经搭在了他的肩上,还安慰似地拍了拍最起码看起来是这样。
西米尔笑着说:“她没有犹豫。”
没有犹豫,没有惊讶,没有迫不及待地反驳,没有不可思议地追问,她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瞳孔放大了一瞬,随后就被夸张拙劣的假笑代替,平静地接受了他的威胁。
哪怕她曾经疑问过,现在也在疑问着,她刚刚的反应也说明了她对西米尔这个回答的认可,不假思索的认可。
“不过,你也别真的让她去送死,我现在还是查不了她的数据详情,按照她的过往活动痕迹和表现形式所呈现的真实度来推算,我还真说不好她‘死亡’时会发生些什么。”
阿尔伯特叹气,如果不是真的查到了这个年年的数据源,他绝对想不到刚才所见的那个生动有趣的少女其实是人工编写出来的形象。
最难以置信的是,这还是一个由他所在的实验室所投放的数据人格。
而他这个在实验室工作了近十年的老员工不仅不知道这件事,现在就连查看详情的权限都没有。
因为这个数据人格竟然是在弗兰肯斯坦整个h国所有实验室的防火墙和管理员的保护之下,其保密程度之高,甚至超过了阿尔伯特这个独立实验室的首席技术指导和负责人。
“还是没有查看权限?你问过弗兰肯斯坦了没有?”西米尔问道,态度认真,像他无数次面对实验报告时的那样。
“问过了,弗兰说当初加密的第一权限所有者虽然已经死了,但是指定的另一位权限所有者还活着,所以她也无权做权限修改。”阿尔伯特无奈摇头。
“另一位是谁?”西米尔皱眉。
“没有查看权限。”阿尔伯特摊手,说道。
“这也不能查看?”西米尔惊讶,随后一怔,“还活着的人?这话怎么听起来有些奇怪?”
阿尔伯特耸肩,他也很不解弗兰的这个措辞,其实直接说还有另一位权限所有者就好了,附加的这个定语总觉得有些别的意思。
“我接下来打算查查那位帕斯卡尔生前的人际关系,或许能有所发现。”阿尔伯特说道。
上次与西米尔见面之后,阿尔伯特利用闲暇时间查了查那位角色名为“年年”的数据。
数据世界的一个好处就在于,角色的所有活动都有迹可循。阿尔伯特跟游戏的数据监控组打了声招呼,打包调来了年年近期的一小部分活动数据,以时间倒序的形式开始“阅读”这个角色的活动记录。
他第一个看到的,却是年年的下线记录。
西米尔不是说这个角色无法下线吗?阿尔伯特疑惑。
难道是这个年年的下线间隔时间特别久?久到让西米尔误以为她没有下线?
本着认真负责的态度,阿尔伯特亲自去了一趟设立在同一栋大楼的监控组,想要仔细查看一下这个角色的下线记录和其他数据。
毕竟想要单独提取走一个角色的所有数据需要额外申请,阿尔伯特并不觉得有花费这个时间的必要。
年年的下线间隔时间确实很久,往往十几天才下线一次,过个一两天就又回到了游戏里,有点不健康,但相对于庞大的玩家基数来说,这种游戏时间规律也不少见。
看到确切详尽的下线记录之后,阿尔伯特就打算离开监控组回去工作,想着怎么委婉地跟西米尔交代这个结果。然而,因为听到一个熟悉的名字,他刚刚集中起来的注意力就被某两个工作人员的闲谈给拉走了。
那是一个跑到游戏里“度假”的监控组工作人员,刚好在游戏里遇到了被组长点名索引数据的某个玩家,一时兴起陪着这个玩家胡闹了一下,这会儿正咬牙切齿地控诉这个小姑娘的调皮捣蛋。
这个阿尔伯特熟悉的、被控诉的角色,叫做年年。
阿尔伯特听了一会儿,低头翻看了一下他刚才随手记下的角色下线时间记录,立刻跑回办公室向弗兰肯斯坦提交了报告,要求查看这个年年从建号到此刻的所有数据,包括这个角色的接入路径、注册信息和安全监测报告等等。
根据阿尔伯特手里的记录,那个工作人员遇到年年的时候,她应该不在线。
阿尔伯特提交的报告很快得到了答复。
他可以阅读这个角色在游戏内的所有活动数据,也获得了安全组对这个角色的生理监测数据,但是,对接入路径和注册信息的获取申请却被直接驳回了。
这种有选择的驳回瞬间调动了阿尔伯特的好奇心和求知欲,而这也很明确地暗示了年年这个角色的数据恐怕有些奇特之处。
随着他一步一步地抽丝剥茧,年年这个角色的特质渐渐显露,那条隐藏在其中的指针也渐渐地对准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方。
再智能的npc,它的数据也是内嵌在游戏世界之中的,就连西米尔的人格数据后来也被移入到了这个世界。只有玩家的数据才会有外部的接入点,而年年这个数据的确是有外部接入点的,但这个接入点并不属于某一个售出的休眠仓,而是一间阿尔伯特无比熟悉的实验室。
阿尔伯特的好奇心并没有得到满足,反而愈发滋长。
只从外在表现来看,年年这个数据人格实在是太真实了,甚至比西米尔更像个“人”。
阿尔伯特觉得这个数据人格应该不仅仅是模拟出了人脑的全部结构,还很有可能是把人体的所有细胞活动和生化物质等等复杂但也有些“无用”的系统全部模拟了出来。所以这个数据人格会如真人般成长,也会对环境作出真实无比的反应。
比如,所有的撞击和摩擦都有可能会引起不同程度的损伤,而损伤的恢复速度正好与这个年纪的普通人新陈代谢速度一致,而不是如玩家和npc那样与运算速度一致。
在这个意识主导的游戏世界中,除去大脑神经的其他东西都只能算是鸡肋,就算想要表现一下真实感,也可以用简单的因果推断算法,没必要搭建一个如此复杂的系统。当然最重要的是,这种对人体的全模拟十分耗费能源。
在进行这部分猜测的时候,阿尔伯特甚至申请调查了自己所在实验室的电力消耗,在发现近几年果然消耗猛增之后就更想尽快挖出年年的数据源,赶紧把那些多余的算法给删掉。
结果就是,他只能无语地盯着大角度挑高的电力消耗曲线,送给面前光屏上鲜红加粗的“permission required”(需要许可)一个中指。
权限申请不到,阿尔伯特只能继续挖掘这个数据人格外在的细枝末节,不抱希望地祈祷自己能找到那个设计并偷放了这个数据人格的家伙,狠狠地扣一笔经费下来。
在弗兰肯斯坦守口如瓶的坚持之下,阿尔伯特最后只找到了一个线索:上一个提取过年年这个数据人格资料的人。
这个人叫做帕斯卡尔,确实曾经是这个实验室的工作人员,也是他曾经的同事。
但是这个发现却没有让阿尔伯特找到开启宝盒的钥匙,反而又为这个宝盒加上了一个坚固无比的锁。
帕斯卡尔,在提取到数据后的当天申请退出实验室,三天后在t国的家里自杀身亡。
第二三七章 国师必须死
帕斯卡尔是一位非常出色的数学家,但是他的前半生只解出了一道题。
就是这道题,把他送进了h国的仿生工程组,后来又成为了阿尔伯特的同事。
在此前很长的一段时间内,科学家对人脑的思维模式有过一个定论,那就是大部分动物的大脑,包括人类,都是以单线程的形式来进行运算。
当一个人一边听音乐一边看书的时候,他要么翻不开手里书本的下一页,要么毫无知觉自己已经单曲循环了多久。
生物的进化原则,或者说在某些环境下的进化原则是,高效且低耗。
从生物的角度来讲,人类的大脑本就是庞大的负担。它结构脆弱,所以需要一个巨大坚硬的头骨把它罩起来。它的重量只占人体的百分之二,但是哪怕身体在休息,大脑的能耗依然占了四分之一。这种高耗能的结果就是需要更多的食物,人体会把更多的营养分配给大脑,而不是身体四肢。
自远古以来,人类的大脑为了减轻身体的负担,也为了更高效低利用能源,自然而然地采取了单线程的运算模式,既自建了一个能够高速切换不同任务的处理核心,而不是搭建多个处理核心不停地相互交流和反馈不同任务的内容。
曾经也有一些号称能够进行多线程工作的精英人类,但这些人其实也只是拥有更快的任务切换速度,而不是真正的神经系统的多线程运算能力。
对大脑来说,对人类来说,单线程运算高效低耗优越,多线程运算高耗能累赘落后。
以上,就是一个被写进教科书数百年的定论,也是帕斯卡尔倾注了半生心血的问题。
他从纯数学的角度出发,提出了神经系统运用单线程运算时的效率公式,又考察了据说拥有多线程运算能力的大量真人样本,再结合日益发展的人工智能,最终发现了多线程运算得以超越单线程运算的一个集高效低耗为一体的阈值。
他随后又提出了对神经系统进行微调的设想,让人类可以在最小的人为干预下得以拥有数量大于一的运算核心。而本身就以智力出众的人类若是能够拥有多线程运算能力,就可以赋予每一个普通人大脑的百分百开发,很可能会让人类自身比现有的任何计算机都更加强大。
这个设想,就是他本想花费后半生去解决的另一个问题。
他或许已经找到了答案,只可惜这个答案随着他脑子里那些精妙的公式一起,被一枪打爆,徒留下一个混杂了红白两色的问号。
“我记得很多进入h国的人都会选择植入芯片,把记忆和思考过程记录下来,在自己死后与**一起作为遗产贡献给后人,这位帕斯卡尔先生......”
西米尔小心翼翼地问道,这位帕斯卡尔先生他也是认识的,记忆中这个人对人类有着无比的热爱和期盼,也一直认为所有的科技发展都应该围绕人类本身展开,以推动人类自身的进化为首要目标。
阿尔伯特抬起胳膊,比了一个手枪样的手势,点着自己头部的一个位置,“嘭”得一声后无奈摊手。
“什么都没留下?遗言也没有?”
“该留下的都留下了。”
阿尔伯特不无尊敬地说,帕斯卡尔前半生的成就足以让他留名青史,也足以让整个科学界受用无穷,而他后半生未竟的理想也已经提供了很多宝贵的思路和资料。
西米尔沉默,帕斯卡尔的自杀是在他“死后”发生的,如果不是今日听阿尔伯特提起,他根本就不会知道这件事。
西米尔突然有些心惊,现实的那个世界和人生原来已经离自己如此遥远了吗?
远到很多事情他已经无从知晓,也没有人觉得有必要讲给他听。
那这与死亡又有什么区别?
“帕斯卡尔的死在当时也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尤其是咱们这个圈子里的人,各种猜测也有,利益纠葛、迫害、情感纠纷,也有人说他是找不到答案精神崩溃了,总之他的死因和他的生平都被人扒了个干净。”
阿尔伯特继续絮絮叨叨,把坊间各种猜测传言都大致叙述了一遍,听他那疑惑不解的口气,就知道他也曾经因这个意外的自杀而困惑过。
“既然这样,这件事就慢慢来查吧。”西米尔呼出一口气,想要换一个话题。
“我突然觉得,”阿尔伯特摸着自己的下巴,“帕斯卡尔的死因一定和这个奇怪的数据人格有关,莫非年年就是他设计留下的?这原型难道是他的梦中情人?还是他的某个私生女?”
“现在的问题不是谁留下的,是要怎么对这个数据人格进行修改吧?”西米尔提醒他注意重点,不要太专注于八卦。
阿尔伯特抱头,脑袋耷拉下来:“啊,一想到这个问题,我就头疼,这根本无解好吧!这倒霉孩子超级费电的啊!”
“反正她的存在也没有什么坏处,而且也已经费电费了好几年,不差这几天。”西米尔玩笑似的安慰道,在年年的问题上,他倒是先恢复了几分平常心。
阿尔伯特叹气,问道:“说起来,你还真打算让她去刺杀亚当?”
“去试试呗,说不定能有惊喜。其实我倒是不太担心她会死,花了那么大力气搭建起来的系统,又特意让弗兰来保护,怎么想也不会是一次性的。而且,如果她真的死了,你不就不用纠结费电的事情了吗?”西米尔有些无所谓地说。
“不要这么冷血,数据的死亡也是死亡,也是值得可惜感怀的,这是你曾经告诉我的。”阿尔伯特抿唇,盯着西米尔的眼睛说道。
这一眼有些严厉,也有些不可置信,西米尔瞬间读懂了好友的意思,一时间又陷入了沉默。
“休斯......唉,算了,说正事。”阿尔伯特不想多说,“我也不能把这里封闭太久,毕竟是在城里。”
“华夏区那边有股东找到我们了,他们竟然有人发现了这个世界任务的设计意图,也猜到了现今这个局势的问题。”阿尔伯特说。
“怎么发现的?”西米尔皱眉。
“有个股东家的小孩在玩这个游戏,就是他发现的,我很惊喜。”阿尔伯特淡淡一笑,说道。
“惊喜?你做了什么?”西米尔问道。
“我只是去随便找了个人聊天,刚好这个人是一个很无聊的监控组工作人员。”
“你这是外部干涉。”西米尔提醒道。
“我没有让他去跟别人讲,我也没有多说,只是提了提接下来他们监控组可能会面对一段时间的华夏区玩家角色死亡率上升,让他们不要紧张,跟安全组的人多辛苦一阵子,而已。”阿尔伯特轻松一笑。
“但是既然这条消息进入了游戏,那就是外部干涉。”西米尔坚持道。
“这也是没办法啊,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小程度的干涉了,毕竟谁也不能保证这条信息会被正确的人接收到,这是我附加的意外状况。”阿尔伯特无奈。
“也就只能这样了,只不过暂时看来这个世界还是更倾向于一级混沌系统,距离我们想要的二级混沌系统还很远。”
“毕竟时间还短,现在这个情况已经让我很满意了。倒是你,打算做点什么?”阿尔伯特好奇。
西米尔负责从内部对整个游戏世界进行细节修正,以让这个虚拟世界的发展无限趋近真实的历史特性,从而让这个世界拥有内在的属于自己的生命力。
“我打算......“
”让国师在光天化日之下,死在年年的手里。”
第二三八章 大噪音小贴心
三日后,长安。
一架普通的灰帐马车停在在城门前的车马行,随着车夫一声“客官,到了!”,马车车厢的布帘向外一甩,年年一步蹦了出来,又脚一软差点歪倒在地。
那道布帘的隔音是绝佳的,以至于年年一蹦出来,就像跳进了一个刚刚爆炸的炸弹里,“轰”得一声把她掀回了马车旁。
年年的第一反应是赶紧爬回车厢,谁知那位车夫已经无情又迅速地赶着马车进了车棚,只把一个不知所措的小少年留给了年年。
年年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转身看着城门内外的人,开始激烈的心理斗争:要不要进城要不要进城要不要进城......
年年觉得,她这几秒钟见到的人,比她之前三年在游戏里见过的人的总和,都多。
“年年,你没事吧?”苏泽蹭到年年身边,关切地看着年年紧缩的眉头和额头突显的青筋。
虽然声音小了点,年年绝望地发现自己依然听见了苏泽的话,但她依然是靠着读取口型看懂了苏泽的意思,只因为此时四周的人声鼎沸,正像粗粒砂纸一样摩擦着年年的耳膜,把所有或大或小的声音都磨成了一阵尖锐的沙沙声,硬拽着她脑子里的几条神经结成一团。
年年也不是装模作样的人,立刻对着苏泽点头,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太吵了,我的耳朵受不了。”
“啊?”苏泽果然急着打转,“那怎么办?耳塞有用吗?你有耳塞吗?”
转圈的苏泽更让年年头疼了,刚才还在打结的神经也被苏泽带着绕出了无数个圈。
年年无奈,先是把披风的帽子罩上,稍微阻挡了一下噪音,又往一旁行人较少的地方躲了躲,想花点时间适应一下,最起码梳理一下骤然紧绷的神经。
“小泽,年年,原来你们在这里。”
蹲在车棚边低头静思的年年突然接收到了这么一句话,同时一团黑影飘到她头顶,她抬头一看,熟人。
也不是太熟的一个熟人。
“大师兄!”苏泽一蹦三尺高,挂到了楚霸王的身上,拉着他的僧袍就要扯,“快快!给我扯两个布条!”
楚霸王的僧袍本就简单,上本身更是一层皂色布料一裹,被苏泽左拉右拽,立刻露出里面古铜色的胸膛,倒是把苏泽的白皙肌肤给衬得愈发亮眼了。
年年向后缩了缩,尽量不要让自己也成为此时此地的视线焦点。
她低着头一咬牙:来吧,大不了一死!遂放弃了梳理关闭声源,而是专心侧耳倾听了起来。
姑娘们强自压抑的尖叫声,男男女女的窃窃私语,各种诸如“般配”“太心急了吧”“花和尚”“禁欲系”的表达纷纷被年年接收,痛苦并满足着。
楚霸王虽然没有年年那种好耳力,但就看身边突然后退五步的行人,和旁观者躲躲闪闪的目光,就知道这帮无聊的人在想着什么。
如果他是那些人,他也不介意无聊一下,口花花一下,但是现在......
楚霸王一把拎起苏泽,把他举到半空甩了甩,大声地辩白:“师弟,好久不见,你扯我衣服做什么?”
“师兄师弟梗!”“有爱有爱!”年年偷瞄了楚霸王一眼,不知道这人有没有发现他的辩白反而引发更大的议论热潮。
“我要一些布团,做耳塞。”苏泽四肢耷拉着,有些无措地说道。
“耳塞?”楚霸王低头,视线刚好与偷瞄的年年撞到一处。
年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紧紧地拉住了帽沿,像是有些畏惧此时的环境。
楚霸王立时明白了年年的处境,放下苏泽,从衣袖里摸出两个米粒大小的团子,蹲下身子递给了年年。
年年看着楚霸王手心里的那两个米黄色面团子,一时不解。
“最近长安人多,嫌吵的人更多,玩家还能下线或者去别的地方躲躲清静,这些原住民就有些惨了,这是通天楼最近发给百姓的,耳朵会舒服一点。”
年年感激地道了谢,接过后塞进了耳朵里,瞬间浑身轻松,靠在了身后的车棚栅栏上,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这耳塞确实是好东西,对声音敏感的年年立刻明白了它的工作原理。
它像是一个声音分阶调节器,离年年身周三米内的声音很清晰,三米后音量骤减,随后以五十米为一阶,音量呈阶梯式大幅度降低,这样错落有致的音量分阶年年靠自己也是能做到的,但这个东西明显是帮她省了不少力气和时间,也免去了头疼的持续时间。
“这个东西到了晚上隔音会更好的,毕竟是为了百姓的休息才准备的。”楚霸王看到年年长出一口气,知道她这是被解救了,直起身子咧嘴一笑道。
年年立刻生龙活虎地蹦起来,也顾不得他们三人依然是场中焦点,笑嘻嘻地一作揖,嚷道:“多谢大师兄救我于水火!”
楚霸王按住苏泽的后颈,押着他掉转方向,又对年年示意:“小事,走吧,我们先进城回家。”
年年却是忍不住好奇:“这个耳塞你是哪里弄来的?”
“通天楼免费发给百姓的,就从昨日开始,今天基本上就人手一对了。”
“那你这对给了我?你用什么?”年年连忙掏耳朵。
“别别别!我用不着!”楚霸王连忙阻止,“我只是路过通天楼时觉得可能用得着才拿了一对儿,大部分玩家就是图个好玩,我们感觉还好,反正哪里都是乱哄哄的。”
“我是听说了长安人多,没想到这么多。”年年看着前方黑压压的人,感慨道。
“唉,人多兵多车马多,事情更多。”楚霸王也叹道。
“那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等着吧,估计要等公家选完人,我这边才会有后续消息。”楚霸王无奈,如果不是有事,他才不会一直在长安城里待着。
年年在回长安之前与江锦瑟等人联系过,江锦瑟告诉她楚霸王最近在城里有事,可以去接应一下她,顺便把苏泽领走。
远在南方的江锦瑟知道了年年将要去参加商队成员选拔的事情,没有多问原因,只是叮嘱她万事小心,若是事不可为,千万不要勉强,又告诉年年,她在江家小院里给年年留了生日礼物,权做是迟来的祝福。
被西米尔那个神经病连暗示带威胁了一番的年年瞬间感动,更是坚定了她要完成这个神经任务的决心。
她已经失去过一部分记忆,她不想失去更多,尤其是会忘记自己到底忘记了什么。
“那你到时候是跟商队一起走?走哪边?”
楚霸王出身少林,与另外三百余人一起被指派为保护求经大师的武僧,原本是应该留在少林寺或者其他寺院接收扫地僧们的小灶指导,结果被一纸限令叫来了都城长安,要他们接受公家的盘查,等着领出关通牒。
好在少林寺的大师们也不傻,齐齐跟着来了长安,一边加紧训练武僧们的拳脚,一边给皇帝大臣们念经,顺便参与一下由玉皇书院发起的华夷礼仪之争,左评点一句此言差矣,右批驳一句这不合理,看似公平公正,实则拱火无数,原本应当文雅的礼仪之争频频有人撸袖子拍桌子,有幸去旁观了一场的楚霸王看得是五体投地。
然后他就再不去凑这个热闹了,脑仁疼。
据说皇帝也被这个礼仪之争烦得不行,但是碍于玉皇书院乃儒家牛耳,朝内出身儒家的官员足有七成,直接来自玉皇书院的官员虽不多,但架不住人家身居高位,所以为表敬意和重视,他必须场场亲至,不光要听完,还要点评,还要发言,以至于最近的国事都只能交给国师代理,皇帝他老人家每天只想抓紧一切时间躲清静。
谁也不知道这场礼仪之争要持续多久,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这场争论的真正主题渐渐暴露于人前,引得朝野上下纷纷议论,猜测着玉皇书院所图为何。
“应该是走海路,我估计是往现实里的印度那个方向走,走海路应该方便些。”
“这个世界的地图与现实里不同的吧?”年年身后有个教育小组,这些事情还是知道的。
“华夏这边地形差距不大,你们那边是挺不一样的,其他的也不清楚,走着看吧!”楚霸王摸了摸光溜溜的头,说道。
说话间,他们三人已经走到了通天楼附近,远远地看着一片贴地黑云,年年打了个哆嗦。
“我们换条路?”她提议道。
“也成,我们绕一绕,不过你也别抱太大希望,最近长安城里的任何小巷都是人来人往。”楚霸王环视了一圈,指了个方向给年年看。
“通天楼也是不容易啊,这得小心踩踏事件吧?真替他们的保安感到悲哀。还要费心研究耳塞这种小东西,便民啊,好人啊~”年年果断地转身远离了通天楼所在的街道,幸灾乐祸地夸奖着通天楼的贴心。
“那个耳塞可不是通天楼研究的哦~”楚霸王嘿嘿一笑,纠正道。
“嗯?”
“那是明堂研究的,借通天楼的手发出来而已,通天楼发的时候就特意叮嘱百姓们,让大家念着这份人情。”
“这......这也不算什么人情吧?”虽然听懂了楚霸王的意思,年年还是有些不解明堂的这个小动作。
“很多事情啊,都是讲究时机的。平时看来这就是一个小玩意儿,但是在朝廷刚刚下令挑选商队,又解除宵禁,同时大批调动官兵日夜不断地巡街之后,长安的百姓们对明堂的这点小贴心可是很受用的。”楚霸王看着眼前走过的一队百人官兵,小声地解释道。
“一方扰民,一方安民,而百姓们可不会着眼于天下大局,只会看着眼前一亩三分地,晨起夜归茶饭眠而已。”
第二三九章 效率蹲牢
楚霸王在进门前抬头看了一眼,铅灰色的匾额被身后的黄昏侵染,平添了一层流光般的斑斑锈迹。
他无奈地摇着头迈过门槛,钻进栅栏门,走过昏暗的廊道,把一个个铜筋铁骨铸就的方格间甩在身后,跟着如幽灵一般的狱卒找到了最末端的房间。
哗啦啦。
狱卒晃了晃手里的一大串钥匙,借着微弱的光线摸索片刻,终于找到了正确的那一把钥匙,又尝试了几次才对准锁孔,喀嚓一声轻响后,他悄无声息地退到了楚霸王身后的黑暗里,留下一句话:
“探监时间一炷香。”
半个小时?这还比较人性化。
楚霸王弯腰低头钻进这间牢房,看着那个靠坐在墙边笑嘻嘻的少女,突觉一阵无力。
师父,咱们师门的收徒标准好像自从小师弟之后就有点歪吧?这是一个比一个能搞事的节奏啊!
谁能告诉我,这才一下午没见,这丫头怎么就把自己给折腾进牢房了??!!
今天早些时候,楚霸王领着年年二人直奔了江家小院,在年年欢呼雀跃地清点礼物的时候随口打了个招呼,之后便如最近这几日一样,准时到自家老和尚那里报道练武去了。
谁知他刚刚把今天的任务完成,正准备下线休息,就收到了年年求送饭的消息。
楚霸王仔细一看地址
很好,京兆府监狱。
“我记得师父之前说,你才从明堂天牢里出来没几天吧?”
楚霸王也不嫌弃这牢房地面脏,直接盘腿坐在枯草垫子上,取出一个半米见方的大箱子,推给了年年。
“都是意外啊~”
年年也感概,没想到自己还真的蹲进了小黑屋式监狱,这算是实现了自己的一个愿望吗?
啊呸!谁拿蹲监狱当愿望了!这次绝对是最后一次!!我跟监狱的缘分,就到此为止吧!!!
年年心内戚戚,抱着大木箱哼唧了一会儿,看着那上面边角圆圆的手写“百草”二字,像是找到了一点安慰。
她打开箱子,吸了吸鼻子,吞了吞刚刚分泌出来的口水,从箱中整一百个格子里拣出一朵五瓣似飞鸟的白色小花,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了起来。
这个“百草箱”是青花茯苓两姐妹给她的生日礼物,里面是一百种不重样的鲜花,按照色彩渐变摆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香香甜甜地绽开在年年眼前。
楚霸王递给年年一个水壶,随后便开始仔细打量这间牢房,越看眉头皱得越紧。
地上铺满了枯黄色的杂草,楚霸王探手一抓,摸了一手霉斑。牢房里空荡荡的,只有墙角躺着一块烂木板,上边是一块看不出颜色的破布团,看起来应该是床和被子。
“你到底犯了什么事?要被关多久?”
楚霸王站起身,用力晃了晃铁栅栏,又抬手砸了砸石墙,都还挺结实。
“当街行凶,抓我进来的人没说要关我多久。”年年叼着一瓣细长的紫色花瓣,叹气道。
“当街行凶?”楚霸王侧目,“被抓了现行?”
最近长安城里人多,摩擦争斗也多,自然也会有人一时失手。只不过巡街的官兵们虽然人多,但是反应速度比较慢,只要这行凶的人机灵点,不要选在大街上闹事,最后都是悬案,那位传闻快要秃顶的京兆尹松青大人才懒得去找目击证人指认凶手,更懒得去通缉罪犯。
所以年年这个倒霉孩子,只能是被官兵给抓了个现行,也或者是她闹事的地方离巡街的官兵们不远。
总而言之,就是倒霉。
“差不多吧,我当时其实已经跑掉了,只是后来被人一阻,就给围住了,我也没想到那些叫做御林军的家伙这么穷追不舍。”年年撅嘴。
“御林军?你跑哪儿杀人去了?”
楚霸王觉得这牢里的冷气正在往他的牙缝里钻,丝儿丝儿地疼。
“就是报名参加商队选拔那里,有很大一片空地,好多人排队的地方。”
离开江家小院后,年年在大街上驻足片刻,听了一会儿来往行人的闲谈,戴好披风上的兜帽,跟着另外几个同样要去报名的人左拐右拐,最终来到了一个面积不小的广场边缘。
广场很大,玩家很多,大家都在排队,年年数了数,一共九条队伍。
年年又在九条队伍间转了转,确定了这些队伍是按照玩家所属的门派来分的。因为基本每条队伍里的玩家穿衣风格都比较统一,手里拿着的武器也相差无几,只是队伍长度有长有短。
那个衣着最五花八门的一定是玉熙宫的,年年看着那个囊括了贩夫走卒神佛将相的队伍,很肯定地在心里说。
而第九条队伍那里的金发碧眼大长袍则清晰地标出了这条队伍的性质:外国人。
凭心而论,年年是不太想去那个队伍的,因为她没有金发碧眼大长袍,或者银铠甲。
但她也确实是外国人,在文件上是外国人,在外形上也算是,华夏人可没有尖耳朵绿眼睛。
而她这个外国人明显没有意识到这个大广场到底是个什么地方,年年只把那些站岗的士兵当作了维护治安的安保人员,毕竟现在这个人流量很怕乱,一乱就容易出事故。
真是辛苦啊。
年年当时看着那些披甲持剑的官兵们,还赞叹了一下他们的站姿挺拔。
“......我!”楚霸王把一个脏字咽回了肚子里,整个人被噎住了三秒,“你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吗?”
年年摇头。
“那是皇城大门前!”
楚霸王很想把这几个字钉在地上,指给年年看。
“噢~怪不得~我说那些人怎么都只看热闹不动手,还有那些官兵怎么那么气急败坏地想要逮我。”年年恍然大悟道。
她当时还担心会有人趁火打劫对她出手,没想到所有人都只是躲,还用看疯子一样的目光盯着她。
“我觉得我需要找朋友求证一下,这游戏里的死刑对玩家适用不。”楚霸王没好气地说道,一点也不欣赏年年这副坦然自若的样子。
跑到皇帝老儿的家门口杀人,这简直是大逆不道到极点了好不好!
“哈哈哈哈,”年年干笑,“我当时真的没注意那是什么地方,早知道那是皇城门口”
“你会怎样?”楚霸王挑眉。
“我还是会选择动手。”年年坚定地回道。
第二四零章 铺床叠被
楚霸王正想再问些什么,一阵叫嚷咒骂从身后远远传来,还伴随着突然作响的金属哗哗声,听起来像是一大串正在跳舞的锁链。
“想不到咱们这个长安城的治安还挺好啊,整个大牢就这么几个人。”
楚霸王想到刚刚进来时路过的那十几间空空的囚室,再看看眼前这个最不安定因素,有点感概。
别说坐牢了,探监的经历,他也是第一次。
“其实整个牢房里就关了我一个。”年年很自觉,也很自豪地道。
楚霸王扶额,没回头,抬手指了指身后。
“这个地方好像是个中转站,”年年正盘膝坐着,身子歪了歪,目光绕过魁梧的楚霸王,看向她根本看不到的新狱友,“时不时就有人被送进来,过不了几十分钟就会被带走。”
闻言,楚霸王低头看向年年:“那你是怎么回事?”
年年耸耸肩,继续吃东西。
“等师父上线了,我托她问一问吧,她好像跟这个京兆尹的关系还可以。”
楚霸王看着好友列表里的几个灰色人名,忍不住加上了一句:
“你这消息发得也是及时,再晚一分钟我就也下线了,你就只能饿到明天晚上了。”
“不用麻烦师父了,说不好等她上线,我都出狱了。”忽视了最后一句话,年年连连摆手,说道。
“要是以前啊,这还真的说不好,但是最近......”楚霸王摸了摸自己的光头,不太肯定地说,“最近师父好像玩游戏有点凶啊,难道是辞职了?”
“没准儿是放假了吧?”年年嘬着手指,吃了太多好吃的,连手指都变甜了。
“感觉不太像,以前师父都是只有周末才上线,最近这半个多月差不多天天在,来,你往旁边躲一躲。”
年年听话地端着箱子站起来,原地转了一圈,直接踩上了那块疑似是床的木板。
“像师父这样有正经工作的人,玩游戏就图个放松罢了,想来也不会跟我们似的只能靠这个消磨人生。”
“而且别看她一礼拜就上线个一两天,这等级可是一直稳稳地压在我们上边,那个六十的进阶任务倒是多花了几天。”
“她每次上线都会花一些时间指导一下我们,那姐俩儿还特喜欢找她说悄悄话。啧啧,这么一想,师父要是能从开服认真地玩到现在的话,那还不得是等级最高的游戏第一人?”
“说起来,好像就是从捡到苏泽开始,师父上线的时间才开始延长的,唉,这最小的果然是最受宠的,可惜苏泽不争气,天天跟在师父身边,这等级也不动一动。”
“诶你有没有发现,虽然苏泽下线的时候师父不一定下线,但是只要苏泽在线,师父就也会在线,他俩难道是现实里认识的?同事家小孩?亲戚?邻居?”
年年一边往嘴里塞吃的,一边看着楚霸王在牢房里转圈,厚实的嘴唇一张一合,一个人喋喋不休起来。
想不到楚霸王也挺八卦唠叨的......真跟他那肌肉狰狞的外表不符......
楚霸王转了两圈,开始弯腰收拾地上的干草,把那些严重受潮发霉的杂草都堆到墙角,露出了原本的青砖地面。
他把木板上那块破布拿起来,走到远离年年的地方抖了抖,几块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黑色污迹挂在布条上,还有变成硬块的草渣簌簌地往下掉。
随手把这破布从栅栏缝儿里扔出去,楚霸王走回年年跟前,双手一伸,把正端着箱子啃花的年年举起放到一边,又从自己的异次元袖子储物空间里取出两套干净的僧袍和一条薄被。
“诶诶诶,偶、我可能不会待太久,用不着这些。”年年赶紧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去阻止楚霸王铺床。
“以防万一,我总觉得在你身上发生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楚霸王白了她一眼,低头把薄被叠好铺在木板上,“比如,被关个十天半个月,再比如,拉出去打个五十大板什么的。”
“嘿嘿嘿。”除了傻笑,年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因为,她觉得楚霸王说的很有道理。
在她身上,还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半个小时很短,幽灵一样的狱卒再次飘进这间监狱的深处,把干完活的楚霸王带了出去。
临出门之前,楚霸王撇了一眼那个刚刚被带进来的犯人,目光与牢房里一个穿着紫色官服的男子相撞了一下,觉得这人有点眼熟。
安静的监狱大门外已是天光浅浅,月影和第一颗闪耀的星星相伴,把楚霸王送回到了喧闹的大街上。
回头看了一眼高高挂起的京兆尹府牌匾,楚霸王想起了刚才那个人是谁。
牢里的那个木板不大,楚霸王把薄被叠了三叠还有余,这么一铺倒是真的让躺在上边的年年舒服了不少。
听到刻意压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年年把盖在身上的僧袍往上扯了扯,又重新把兜帽罩上,把自己从头到脚遮了个严严实实,一翻身面向了墙壁。
楚霸王刚走,这个脚步声肯定不是他的。
这个时候的长安城里,不会再有第二个会来探望她的朋友。
来人静静地站在年年的牢房门口,手指勾着铜钥匙的圆环,在手心点了几下。
听到锁芯里铜齿起伏的声音,装睡的年年一时进退两难。
这个人也太不识趣了吧,自己很明显是不想理他,他倒是积极,直接就开了锁。
只犹豫了一秒,年年立刻翻身坐了起来,靠着墙壁,抬头看向来人。
来人站在打开的囚室门口,也饶有兴趣地打量着目露敌意的年年。
棕红色的小皮靴,深褐浅棕拼接而成的短裤短衣,披风领口露出两条链子:一条黑色的线绳上挂着某种野兽的尖牙,另一条白色玉珠串成的细链上挂着一块洁白莹润的铜钱大小的玉环。
兽牙在锁骨之间轻晃,玉环则是垂落到了年年的前胸,哪怕是在牢房里这么黯淡的光线下,依然闪着月牙形的微光。
“那个叫做平安扣的东西,应该是戴在衣服里面的,以免平日里被磕碰到,贴身戴也是藏玉养玉的意思。”
来人好心地抬手一指,提醒道。
年年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胸前的挂饰,把它捂在了手心里。
这个是她今天收到的生日礼物,装平安扣的锦盒里还有一张小纸条,写着“愿:平安喜乐”,落款是江锦瑟。
“我小时候也有这么一块玉,祖母老是念叨着什么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结果没等到我养满三年玉就碎了。”
“你是谁?”
年年对来人的童年回忆并不感兴趣,哪怕这个人正一脸怀念,语气里也有一种轻柔的遗憾。
“猜不到?”来人挑眉,掸了掸身上的紫色官服,正了正腰间的金玉带。
“猜到了,但是想不通你来做什么。”
“你现在待着的这个地方,严格来讲,归我管,所以我来巡视一下。”
来人踱着步子,似乎也是第一次进监狱这种地方,漫溢的好奇心随着他打量四周的目光落回到了年年身上。
毕竟这个人才是真正让他好奇的。
“那你慢慢巡视,我睡了。”年年一拧身,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把兜帽的帽沿往下拉,遮住了自己紧闭的双眼。
“除了巡视,其实还有一件事来着。”
松青也不打扰年年,转身走出牢门,一边重新给这间囚室落锁,一边自言自语:
“国师还特意叫我来请人进宫,不过既然客人困乏,那不如过几日”
第二四一章 Lunatic Luminescence
在遥远遥远的过去,当太阳活动、月相变化和宇宙射线刚刚完成与人类的朦胧邂逅之后,人类便敬畏且虔诚地把自身的命运与夜晚悬在头顶的闪烁光点连在了一起。
最大的那个光点叫月亮,而人们似乎不太喜欢它。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大概一千多年),人们相信,月亮有一种让人发疯的魔力,以至于当luna还仅仅代表月亮的时候,lunatic就成了疯子和神经病的形容词。
此时,午夜将至,月光明亮异常。
翡瑟斯森林的夜晚总是伴随着不知名的虫鸣和部落村庄的篝火红光,而最近一段时间里,还会有一些玩家的咒骂和尖叫混在其中。
亚历山大正在解决他唯一的学生惹出来的烂摊子升级版不管是现实还是游戏,她都是他唯一的学生,而学生本人并不承认他是她唯一的老师。
他并没有打算把所有靠近月灵树的人都给解决掉,精灵族的守卫基本承包了所有的体力活,他只需要在合适的时候出现,为守卫们指明几个需要重点照顾的目标和恰当的攻击路线而已。
原本,人们对月灵木的追求已经被巴别塔长老会开放竞选的重磅消息给抹消了大半,但最近一个叫做狄厄尼索斯的蠢货竟然拿月灵木当做了他的竞选条件,许诺只要投票给他,他就会让月灵木人手一枝“而且是,像你的小臂一样粗的一枝。”
亚历山大不敢想象让这样的人进入长老会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他很有责任心地、毅然决然地成为了另一位候选人。
而他的主张是,别的先不说,暂时先别去碰那棵树和那棵树周围的东西或人。
根据精灵族的传说,月灵树只会生长在月灵泉附近,而根据游戏设定,月灵泉就是玩家们的诞生地。
传言里那些夸张到足以引发宇宙爆炸的神奇功效其实并不存在,合法合理地取得这棵树上的某一条带叶枝干的方法其实也很简单,没必要每天晚上鬼鬼祟祟,更没必要去惊吓那些新生的精灵不管那个可怜的小东西是玩家还是npc。
作为年年的老师,他当然知道年年是怎么得到月灵木的,但是说实话,他一点也不想尝试。
而他的坦诚相告虽然赢得了一些头脑清醒的玩家的支持,但也为他带来了敌人的讥笑嘲讽和猜忌。
几次莫名其妙的争论之后,两位候选人的争斗就成了更加莫名其妙的月灵树攻坚战。
很好,果然是名副其实的酒囊饭袋,亚历山大想着,而这棵树也确实如它的名字所蕴含的那样,会招惹一些神经病和愚蠢的疯子。(注1)
说到疯子们……
亚历山大坐在泉涌翻腾的池岸,看着水中倒映着的明月,有些寂寞地用目光描摹月影,顺着无形的银色线条抬头看向东方的天空。
月影的另一端连着一只正在夜空中翱翔的巨大蓝鲸。
月光悄悄地绕着蓝鲸逡巡,被飞艇顶层的情人呢喃牵动了好奇心,一时驻足不前,羞涩地躲在窗外偷听。
迪昂的手正圈在女人的腰间,看着她一边把玩自己散落的发丝,一边断断续续地取悦他的手指。
可爱又可怜的小东西,迪昂有些怜悯地抚上了她的发顶,温柔地看着她,手上揽着她用力一个旋转,让她的后背紧贴在洁白的床单上。
在卡莉斯特期待的低语声中,迪昂缓缓下沉,一丝不苟地楔进了温暖湿润的丰泽。
闲暇之余,他们当然也会聊天,而卡莉斯特讲了更多。
虽然在她看来这些不过是一些误会和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她的表现也是坦诚无畏到让人尊敬,但迪昂相信,一旦蓝鲸号降落,让另一个男人知晓了她的蔷薇骑士团的所作所为,她现在这具美丽的身体一定会像狂风里的落叶,转瞬变成碎片。
既然如此,还是趁现在好好安慰她一下,毕竟在这件事上温柔体贴是迪昂的行事准则,而行事准则就意味着与旁人无关特指旁人的美丑、胖瘦、身份地位和行为等等。
尽管……
窗外的月光突然颤栗了一下,室内的旖旎风光被那个男人的眼神冻成了一束冰针,刺得它忍不住一阵瑟缩,藏在指缝里的眼睛恐惧地紧闭着。
但是待下一秒它睁开眼睛,冰针又变成了温柔的话语,裹在另一个人身上,让她心满意足地扭动舒展着身体。
月光觉得自己刚刚可能是见到了幻觉,也可能现在才是幻觉。
但是不管怎么说,它的好奇心已经得到了满足,它学着那个女人的样子,心满意足地扭动了一下,随即便吐着舌头溜到了飞艇的另一侧。
另一侧没有窗户,月光停顿了片刻便重新游动到了那些有透明玻璃窗的房间外,继续满足着自己的好奇心。
在被月光路过的另一侧,尼克猛地睁开双眼,狐疑地扫了一眼这间小舱室的墙壁。
他的手指间夹着一片绿色嫩叶,晶莹的光泽被室内的黑暗吞没,只留下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
他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一个星期了,看起来还会有另一个星期。
其他人都以为他依然沉浸在错失庆生机会的遗憾中,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这是为什么。
好吧,他确实也在遗憾自己错过了她十八岁这个重要的生日,但他更是在烦躁自己竟然说了谎至少一个。
尼克喜欢一切真实的东西,谎言明显与真实格格不入。
他倒不是在检讨自己说谎这件事,也没有过多地在意谎言的内容希望没有他只是有点尴尬。
就好像你从小就告诉妈妈自己不爱吃青椒,结果在她不厌其烦地花费了十多年不让它出现在你面前之后,突然在某一天被她撞见你正在津津有味地吃着青椒。
一句微不足道的话突然变成了谎言,但是让你难堪的不是谎言本身,而是那位受伤的妈妈,和让她受伤这件事或许在她看来自己没有受伤,但是你觉得她会受伤。
尼克现在就有同样的难堪,而他拒绝透露对他来说那位“妈妈”是谁。
轻轻地把那片嫩叶盖在左眼上,尼克重新躺回了舱室里的小床上,与此同时,一个肉眼可见的旋转气流将他包围,准备好为他提供一个凉爽且安静的长眠。
正在一扇玻璃窗外欣赏小丑表演的月光回头看了看,好像看到了一缕渗透飘散的清风,飞向了更东的东方。
犹豫片刻,月光忍痛割爱,追上那缕清风,一同前往了更东的东方,那个古老神秘的国家。
古老神秘的国家有一座热闹的都城,满城的灯光和人声迫得月光无处可躲,最终逃窜到了一个墙角栽种了一棵桃树的小院子,目送那个念叨着“言语品者,所以戒口,发说谈论,当用道理”的光头大汉走进小屋。
八卦新闻的妙处不仅仅在于听和说,也在于总有人知晓一些旁人无从得知的内幕,进而可以倨傲地听着其他人的纷纭众说,不屑地抛出一两句新鲜的炸弹,引来万众瞩目,成为红透全城人唇间的权威。
楚霸王自然不会去披露什么内幕,他只是按照年年的建议,出门扔了几句炸弹,但这满足感依然真实生动,相信他今晚会有一个香甜的美梦。
月光洒落小院,又轻轻拂过桃枝,飘到了此时城中唯一拥有些许静默的地方。
少女正安静地走进宫墙。
她身边还有一个人,但是她看起来只有一个人。
宫墙很高,庭院很深,那是月光探不进去的一片焕彩生辉。
它和那道清风一同卷起她的发丝,在几片绿叶上留下轻盈的舞步,欣慰地看到她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
但也只能送到这里了,宫门上狰狞的兽首门环咬掉了月光的尾巴,清风被利齿惊散,换来少女的回眸,眼神里有如同月光一般的担忧。
月光绕着宫墙打转,最终无奈地挫败在高大宫墙投下的阴影手里,黯淡地流连在人声鼎沸的街上,被各色灯笼用刺眼的烛光嘲笑。
它突然听到了一声咒骂,夹杂在其中的名字让它觉得熟悉。
这个名字,它在泉水里、清风间、桃枝上和宫门前都听到过。
而那位大声咒骂的人似乎是一桩当街凶杀案的受害者,此时正冲着另一位受害者宣泄着无力的愤怒。
如果此时的明月是彼时的明月,那它一定会觉得这两个人很眼熟,都是它曾经在秦岭大山深处见过的面孔。
其中一人,红色的长袍像极了他曾经放过的那把大火,也很像他最后惨烈的死亡。
另一人,曾经在极度恐惧中在林间徘徊数日,拙劣地靠着山风找到了出路,一头撞进了嘈杂的寻宝者队伍。
如果此时的明月真的是彼时的明月,那么这间屋子里会让它觉得眼熟到惊心动魄的东西还有一样:
一片粉红色的心形花瓣。
注1:狄厄尼索斯(dionysus),名字出自希腊神话中的酒神。酒神也是个有点疯癫喜欢狂欢的家伙,所以亚历山大才叫他“酒囊饭袋”和“愚蠢的疯子”。
第二四二章 那个笑容
无论时间的河流带走了多少碎石泥沙,奔向了哪里的深海汪洋,总有一些人的面孔始终漂浮在水面上,像是一张张被泡涨发白的面具,空洞地展示着存在感。
对风系圣法师欧洛斯来说,漂浮在他眼前的面孔有两张,两张共享了同一个狰狞小丑图案为底色的面孔,一男,一女。
送走了依然咒骂不断的火系圣法师黑兹尔,欧洛斯好心地没有去点出他眼里的忌惮和惊惧,因为他担心说出口之后,黑兹尔会使用同样的形容词来回敬他。
他其实还是挺无辜的。
他只是误打误撞跟着银纽扣的人进山寻宝做任务,一时抹不开面子,没有拒绝黑兹尔需要援手的请求(更准确地说,要求),在所有人都在努力对付那个结界的时候,偷偷地溜到了山谷的另一侧,为同行的黑兹尔和他那把大火做了一点点的掩护。
仅此而已。
火焰升腾之后,他虽然也有过一点点小小的得意,但是随后黑兹尔的下场立刻让他逃离了案发现场,一边用他能想到的最精妙的气流控制带自己遁走,一边用如蜘蛛织网般的战战兢兢隐藏自己的存在感。
他曾经在逃走时回头,此后那张如白纸一样没有表情的脸就深深地留在了他的脑海里,固执地不肯随着时间褪色,反而愈发惨白刺眼。
那张面孔太过于匮乏任何情绪表达,以至于让欧洛斯在上面看到了无穷的憎恨和杀意。
所以当他后来在长安城里再次见到这张面孔时,那上面的轻松笑意也仿佛是从幽绿水底透出的一层骗人的明亮浮色。
但是好在,这位叫做年年的少女并没有见过他的脸,欧洛斯小心地在某个路口转了一个方向之后,欣慰地发现自己再一次逃出生天。
但是这种好运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
自欧洛斯和黑兹尔相遇之后,他们就一起被好心的蔷薇骑士团收入囊下,并且在其中那位美丽温柔的副团长的心理疏导下,直面了自己曾经见到过、遇到过的往事,并且得到了让他们参与华夏商队出行的建议。
“找点其他事情做,换换心情,远离某些疯子,你会发现生活美好很多。”
这是那位副团长的建议内容,但是从欧洛斯听来的一些风言风语来看,当时这位副团长是在自言自语也说不定。
所以他和黑兹尔在今日相伴去了这座华夏都城的皇城前,在工作人员的建议下取出崭新的佣兵团徽章,像是换新衣服一样别在了前胸。
黑兹尔对自己的新归属和新徽章都十分满意,尤其是在知道新归属与华夏都城本地的一位重要人物有十分密切的关系之后,行事也多了几分主人家才有的从容和倨傲。所以当他们来到广场,看到那其实并不算长的队伍时,黑兹尔很不满地主张了自己需要插队的权利,并且很成功地引来了队伍里某个头戴兜帽的“鬼鬼祟祟的家伙”的回首注目。
就在黑兹尔还在扭头对着欧洛斯发表他对披风和兜帽的高谈阔论时,欧洛斯却被那人胸前的一枚徽章带走了呼吸的本能。
他转身就跑。
一个既惨白又腥红的小丑头像,正不怀好意地对着他的背影大笑。
这是他第一次亲眼见到这枚徽章,但是这个图案迅速与传言重叠,进而引发了欧洛斯意识深处的另一个面孔的狂笑。
欧洛斯其实是个不爱玩游戏的人,他有着近乎全勤的游戏时间,但他也有着泯于众生的等级和实力。
他只是,没有其他事情做。
最起码在游戏里,他还能取得一些任务带给他的目标和成就感,同时还能与人拥有真正有意义的交流。
在玩游戏之前,他在现实里也是有一些朋友的,他们也曾无所事事地在各种娱乐场所流连,被高科技创造出来的低俗娱乐逗得哈哈大笑,与其他无所事事的人一起成为了现实世界里活生生的行尸走肉,成为最无用也最低成本的娱乐活动的忠实奴隶。
但是当这一款堪比现实的虚拟游戏出现之后,他的朋友们就成了躺在休眠仓里的另一种行尸走肉,而他也不可避免地加入了其中。
最起码,有一点让他很着迷也很喜欢的是,他找到了人与人之间关系的另一种存在方式:真正拥有纽带关系的友情,尽管这种纽带有时会掺杂着利益。
他也找到了自己这副身体和大脑的用武之地,并且在人生中第一次有了想动动脑的念头。
另一件让他觉得新鲜的事情,就是游戏竟然复制了传统古老的校园,并且装模作样地给他们安排了宿舍寝室,还有随机配送的室友。
他的第一个室友有一头灰发,看着像是洗不掉的灰尘。
这位室友还有温和的面孔和嗓音,在热情地欢迎了欧洛斯之后,还贴心地为他介绍了这间寝室和学院的方方面面。
这位室友的名字有些古怪。名字本身不古怪,尼古拉斯是个蛮常见的名字,但是后缀就有些奇怪了。
欧洛斯亲切地叫他尼克,并且在下线之后开心地念叨了几遍这个名字作为一件很重要的纪念品,毕竟这是他这一生里的第一位室友。
那个时候,游戏的上下线很简单。
躺在休眠仓里,想着上线,一眨眼就可以进入游戏世界,再想一想下线,一眨眼就回到了休眠仓,很符合当代人对功能性和简洁的崇高敬意。
那天,他正躺在休眠仓里,满心期待地眨了眨眼,却一头撞进了一张满是鲜血的苍白人脸,人脸倒吊在他的床前,在看到他的时候还友好地笑了笑,露出一口渗着血丝的白牙。
欧洛斯下意识地眨了眨眼,笑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块洁白的金属板。
他下意识地再次眨了眨眼,笑容依旧,还有几滴鲜血顺着这人的眼角流过。
欧洛斯不可抑制地继续眨眼,他眼中的画面以一种疯狂的速度切换着,而那张笑容满面的人脸却像是定格动画一般描绘了那几滴鲜血的流动和溅落。
最后,他不敢再眨眼了,而是从另一个喉咙里迸发出了让他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尖叫。
尖叫声很快就引来了那位他原本觉得多余和滑稽的宿舍管理员,并且成功地把他从那个笑容里解救了出来。
那个笑容最终被移去了另一件寝室。
此后几天,这栋精致小楼里多了一些或高或低或愤怒或惊惧的尖叫、尖叫、和尖叫。
尖叫的脚步与那个笑容的移动轨迹完美重合,最终停留在了一间特批的单人寝室里。
欧洛斯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红肿干涩的眼睛。
他最近好像患上了眨眼恐惧症,也对睡梦有了一些无法言说的情感。
而当他终于等待了三个小时接通了游戏的客服电话,并向那位每个音节都透露着疲惫的接线员描述了自己的症状后,那位接线员就无力地打断了他,并且表示一定会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欧洛斯觉得,这种眨眼恐惧症恐怕是一种大规模传染病,病原体就是那位名叫尼古拉斯的疯子。
而后续游戏公司的解决方案也确实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眨眼恐惧症和随之而来的紧张焦虑:他们给上下线操作增加了一点消磨时间和舒缓身心的仪式感。
但是那副笑容始终都隐藏在他的视网膜上,无时无刻不在流着几滴红到刺眼的鲜血。
后来,他听说那个人早早地离开了圣堂学院,似乎是跑到了精灵族和矮人族的领地,还曾经带着两个奇怪的人回来,之后没几天又带着另外两个人离开,据说此后就一直盘踞在了那座混乱的厄舍城。
欧洛斯还听说他组建了一个佣兵团,也打听到了那个佣兵团的名字和徽章样式,并且打定主意远离任何佩戴那枚徽章的任何生物。
但是今时今日,很不巧,他竟然真的见到了那枚徽章,又从那个人兜帽下露出的眸色和若隐若现的尖耳发现了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想起的那个笑容。
鲜血依然在滴落。
欧洛斯转身就跑,但是年年的箭已经追上了他的脚步。
第二四三章 旁观者清
“不要这么紧张,这只是一堆建筑凑在一起,不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兽。”
松青看着刚刚踏入宫门的年年,也看到了她刚才脸上一闪即逝的担忧,开口说道。
“我没有觉得这里有怪兽。”年年挑眉,“但是你这么一说,难道有很多人觉得皇城会吃人?”
松青示意年年跟他走,嗤笑道:“他们不是害怕皇城会吃人,是害怕吃人的不是自己。”
年年耸肩,接话:“听你的意思,这里的人不是吃人就是被吃?”
“当然也有些聪明人,能耐得住性子当观众。”
“你吗?”
松青停下脚步,侧首看着有些探究的年年,一笑:“不,我是吃人的那个。”
“啧啧,这么吓人,我好怕怕啊~”年年夸张地抱着手臂,一步蹦到松青三米之外。
“别装了,你要是胆子小,就不会被关到我那里了。”松青不为所动,自顾自地沿着深深的巷道继续前进。
“这件事啊……意外而已。”年年摇头晃脑地边走边说。
“别跟我说你不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松青瞥了她一眼。
皇家旗帜,红色宫门,醒目匾额,只要年年不瞎不傻,她不可能猜不到那个广场是什么地方。
“我这个‘意外’的意思是,我没想到能这么好运地碰到那两个人,至于是在哪里碰到的,不重要。”
年年虽然没有见过欧洛斯的脸,但是对那位放火烧死了虞桃的黑兹尔可谓是过目不忘,而当时那个欧洛斯见到她拔腿就跑的行为也很明显地表明了他自己在当时那场谋杀案里的角色。
其实当时年年的第一反应除了弄死这两个人以外,还有些埋怨西米尔。
说好了帮忙把另一个人找出来给她杀,怎么后来就不了了之了?
言而无信的烂人!
“对了,还有个重点是没想到你这位日理万机的大人会这么闲,还跑去大街上抓人。”年年回敬了松青一个白眼。
就是这个人最后带官兵把她给围捕了,虽然当时这个人远远地躲在人群之后,年年还是记得他那个不怀好意的笑容。
“从我得知的情报来看,我当时是去救人。”松青淡淡地回道。
“救人?”年年一怔,眉头紧锁,“你是说……”
年年想到了她当时追击那两个人时的情景,想起了现在人满为患、官兵遍地的长安城。
现在回想起来,那些手忙脚乱的路人与其说是躲闪,还不如说是在引导她的脚步,既没有任何想要帮助那两个受害者的意图,还有意无意地帮她拖延了官兵的脚步。
而后来在她自己变成御林军的追击对象时,那些路人反而兴致勃勃地指路,帮她脱身,最后她也的确跑到了一个人烟稀少的小巷,还在那里遇到了一队迎面而来的圣骑士。
“你这个人的性格太好把握了。”松青依然语气淡淡,肯定了年年的猜测。
“那个女人还真是恨我啊~”年年嘿嘿一笑,虽然现在才意识到自己是落入了陷阱,但她也没有什么劫后余生的庆幸,因为她很有自信自己一定能够脱身。
自己现在可是会飞的!
不过,底牌这东西,能多藏一会儿就多藏一会儿吧!
松青带着年年左转右转,在一座假山脚下见到了一个低头弯腰的侍从,随着这人踏入了一个芳香四溢的小花园,顺着石子小径一路向着月光而行。
“我好像应该说声谢谢?”年年欣赏着被月光打了一层银霜的花丛树影,不太有诚意地说道。
“不必,我只是受人之托,帮他照顾一下某位小朋友而已。”松青答道。
照顾?
年年在原地转了一圈,看着远处高高的宫墙,扁了扁嘴。照顾就是把她关进臭烘烘黑漆漆的牢房?就是鬼鬼祟祟地大半夜把她送进皇城?
“顺便,照顾你一下。”松青面无表情地加上了两个字。
“你们的友情真感人。”年年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那是当然,所以他在了解我是个什么性格的情况下,依然选择拜托我来照看你。”
松青反而得意地笑了笑,很认同年年的话,也很满意地看到年年像是被噎住一样,半晌找不到反击的话说。
“替我们感人的友情提醒你一下,你如果不想以后给自己、也给别人带来更多麻烦的话,你最好反思一下自己的行事风格。”
松青适时地放慢了脚步,看着百米之外的那个烛光摇曳的凉亭,侧首看向年年。
“我有什么行事风格?”年年反问,她怎么没觉得自己有什么特殊的行事风格需要反思。
“感情用事,不假思索,不计后果,简而言之,鲁莽,还很愚蠢。”
“别急着反驳我。”看到年年急着要说话,松青摇了摇手指,“想想你的弓是怎么暴露的,想想你的箭是怎么暴露的,再想想因你而起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还有今天,为什么海伦敢用那么明显的诱饵,设计一个这么拙劣的陷阱引你上钩,你在牢里的那几个小时里想过没有?”
“哦对了,”松青像是没有看见年年紧抿的嘴唇,继续说道,“除了那把弓和你那些奇怪的箭,你应该还有其他底牌吧?”
年年一时惊愕,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你太淡定了。”松青略带嘲意地解释道,“在终于意识到自己从一个陷阱边脱身的时候,你太淡定了,还有些得意,就好像笃定了自己一定能在有准备的前后夹击下安全脱身一样。”
“所以我想,除去已知的那些手段,你应该还有些别的倚仗,对吗?”
松青没有等到年年的回答,但是他从年年的脸上找到了答案。
“我只是觉得没必要像某些人一样,在每个人面前都装模作样!”年年色厉内荏地辩驳道。
“你为什么会觉得没有必要?”
松青停下脚步,他们距离那个凉亭只有短短十米,两人都看到了那个负手而立的背影。
“因为是岁是我的朋友,所以你就想当然地认为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
“或者你是觉得自己愚蠢的坦诚和信任能换来陌生人的感激涕零,从而向你一样愚蠢地相信你?”
“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呵,你还真是天真无邪啊~”松青讥笑,又平静地一指前方的凉亭,“自己过去吧,国师在等你。”
说完,他也不在意年年的反应,一甩衣袖转身就走,没几步就消失在了参差如云的树影里。
年年深吸了一口气,赌气一样重重地踩着步子走进了凉亭。
石桌上的烛光有些摇曳,一身华服的国师转过身,对着年年友好地笑了笑。
如果说,年年之前还有着百分之十的怀疑,那她现在已经百分百地肯定了这个国师的身份。
“你好,我该叫你国师亚当?还是狼王?还是……九色登仙鹿?”
看着这张酷似西米尔的脸,年年把刚才吸进胸腔的那口气吐出来,苦笑地问道。
第二四四章 本质与好坏
“他知道你的身份吗?”
年年微微侧过身,扫了一眼松青刚刚离开的方向,回过头来看着这位熟悉又陌生的国师,问道。
“或许知道,但他不会在意的。”
国师说道,那张酷似西米尔的脸上出现了一个平缓的笑容弧度,既有与西米尔本人毫不相干的温和,也有与本人相差甚远的奇特真实感。
那双眼睛也太过平静。
眼中光泽温润的瞳仁,恰到好处的高光,略有些玻璃质感的眼白,加上眼周清晰可见的根根睫毛,组合在一起后只让年年想到一个词:精准。
按理说,游戏里每一个人的表情玩家也好,npc也好包括所有细微的肌肉活动都会是精准的数据表达,否则年年也就不会如此痛恨那些擅自对她进行读脸的家伙。
但是莫名地,年年只觉得这个人所展现出来的精准,有一种特别的违和感,仿佛是在对真实的人进行模仿的时候,一不小心做过了头。
假如表情是内心的忠实写照,那么这个人的内心波动恐怕永远都会在零的起始点和完美的终点之间切换,并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无时无刻不在进行微妙的偏差摇摆。
“怎么,你还在生气松青刚才说的话?”
笑容弧度不变,就连疑问的语调也是精确到不需要参考值去测量误差。
年年一瞬间把松青和他的话抛到了脑后,忠实地用言语表达了自己的内心:
“你以前是只鹿的时候,我总觉得你很像人,但是你现在真的变成了人,我怎么觉得……你反而不太像人了?”
这话很直接,直接到刚一出口,年年立刻就想起了松青对她的评价:不假思索。至于这是愚蠢还是鲁莽,年年还想再嘴硬一会儿。
国师嘴角的弧度略微上扬,刚刚好让年年看得出来,他的好心情又上升了一个刻度。
“你只是太在意外表了,大部分人都是如此。当旁人的外表与自己不同时,会执着地寻找与自己相似的地方;又在面对与自己相似的外表时去寻找与自己不同的东西,而幸运的是,人类总是能找到让自己满意的结果,尽管外表里的内核实际上从未变化过。”
年年叹气。她只是随口说了一下感想,结果话题又转到全人类上了。
先不说她这个人能不能代表全人类,她自己是不是人都还没谱呢。
“你还真的是一如既往地喜欢讲道理。”年年最终只想到了这么一句干巴巴的回应。
国师笑容不改,一抬手,看向年年:
“坐吧。”
从善如流地坐在石桌前,面前的蜡烛突然“噼啪”一响,年年看着跳跃的烛光,像是在等待下一次炸开的火花,一时间陷入了写做紧张的沉默。
她一直惦记着的任务目标,正毫无防备地坐在她的对面,而四周寂静无声,不光松青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就连那个带路的侍从也在不知不觉间退出了年年的听觉范围。
“不想问点什么吗?”
国师的话语穿过两人间的烛火,带着灼烧般的凉意,让年年觉得,这个人其实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目标是什么。
像是赌气一般,年年迅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问题:
“你认识刚才那个叫松青的人?”
“认识。”
再次冷场,年年觉得她得到的这两个字回答跟“愚蠢”大概是同义词。
年年开始在内心咬牙切齿地戳着松青的脑门,都怪这个人在临走前数落了自己一大堆,自己这会儿脑子里还是乱的。
而且看这人轻车熟路地把自己偷渡进宫的样子,沿路上更是连个护卫的鬼影子都没有,这家伙绝对是个结党营私收受贿赂的坏官!是个心怀叵测的坏人!
戳着戳着,年年突然想到了当时在天牢里听江锦瑟提起过的世界任务的事,尤其是那些从南方沿海而来的幸存者队伍,那个明显出现问题的最后一步。
被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击中,她猛地抬头,错愕地盯着国师,惊道:
“莫非?!莫非当初就是松青帮你进的宫,让你见到了皇上?”
国师轻轻点头,弧度精确到刚好在一秒内完成了点头到抬头的两个动作。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对他有什么好处?这也应该很有风险吧?”
年年追问,若不是松青本人不在这里,她真想抓着这个人的衣领把他的脑子晃出来。
要不是他多事,游戏里哪儿会出现后续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他还好意思说她年年惹事?分明最能惹事的人是他好吧!
“对他本人而言,他得到的是大权在握,对他所在的势力而言,他们得到的是独一无二的机会,所以他当时才会冒着风险偷偷把我带进宫,让我以流浪先知的身份站在了皇帝面前,又帮我取得了皇帝的信任。”
国师果然还是如在秦岭里当鹿那时一样,坦诚的让年年都觉得不好意思。
年年撇嘴,说道:“说到底这人还是为了自己,才枉顾了游戏里其他人的利益,自私!果然是坏人做坏事!”
“在我的数据库里有这样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国师抬手打了一个响指,一页泛黄陈旧的纸张突然出现在两人身边。纸张舒展,面向年年的那一侧上,一只看不见的笔正在用华丽修长的花体写下一行行黑色的文字:
it may helpunderstand human affairsbe clear that mostthe great triumphs and tragedieshistory are caused, notpeople being fundamentally goodfundamentally bad, butpeople being fundamentally people.(注一)
“你是想说,那家伙其实不是坏人,但也不是好人?”年年总结道。
“我是想说,从人类的本质来看,他做的事情没有必要去拿好坏来定义。”
年年再次叹气,这一段时间不见,这个家伙难道有了要做人类导师的伟大宏愿?
“而且换个角度来看的话,我所做的事情,也不能用好坏来定义。”
想了想,年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没有再说话,只是开始绕着凉亭打转,一边用迎面而来的夜风整理思绪,一边把松青那些话再次捡起来细细思索着。
她在来时的路上已经模拟过很多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每一种可能性都旨于为她增加一些逃生的成功率,因为在她所设想的所有可能性中,国师今晚都会死在她手上。
她可能会才一见面就动手,可能会有心情叙叙旧,也有可能在意见不合后痛快出手,更有可能会在惺惺相惜下遗憾地让这位熟人再刷新一次。
毕竟这样一个机会实在难得,而她本人有着不想被刷新的强烈意愿和不能被刷新的自私理由。
其实不管她怎么设想,她都不觉得自己能百分百全身而退,所以在那扇宫门关闭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地担忧了一下,也流连了一下那时那刻宫门外的世界。
但是现在,年年突然想把这个任务和西米尔这个本质不详的家伙都放在一边,自由地做一次不被人左右的选择。
而要想自由地做选择,年年觉得,只有在完整地了解过不同选择的后果之后,才能谈得上拥有真正的选择自由。
年年走回了凉亭,国师依然端坐在石桌旁,看着年年渐近的面容,展露出一个嘴角弧度与此前一般无二的笑容:
“你想好要杀我了?”
“不,”年年摇头,冷静地坐回了国师对面的凳子上,直视着他的眼睛,“我想先问清楚,假如我在这里杀了你,对当前这个局势来说,之后会发生什么?”
注1:出自尼尔盖曼的《好兆头》。
第二四五章 不同的谈话风格
松青回到京兆尹府的时候,已经有人在府里的连廊下等着他了。
松青一边笑着踏入连廊,一边抬头看了看今晚的月色,利用转头的瞬间用余光扫了一眼书房的位置。
一左一右,两道金属的闪光从他的眼角膜上滑过,似乎是刀光,刀光后的黑影应该便是他府上的那些护卫了。
“今晚月色不错。”松青看着海伦,心情颇好地说道。
月色清清,美人亭亭,白日里如太阳一样耀眼的金发也被银月的光泽漂染。
“所以松青大人才有兴致去陪美人月下漫步?”海伦的话里有几分戏谑,明显是与熟人交谈时才会有的语气。
“可惜,我可是现在才发现今晚的月色其实很不错的。”随意地招了招手,松青背着手,信步沿着连廊向府中那个小花园走去。
海伦在松青转身的时候偏头向着小花园相反的方向看了看,那两个横刀身前的护卫似乎还站在书房门口,不知是没有看到这座府邸的主人,还是看到了却依然坚守岗位。
“松青大人这么说的话,接下来的问题我可是不太好出口啊。”
海伦略略放宽了步距,不过两步就跟上了松青的脚步,看起来像是与他同时起步,却因女性的轻盈柔软而始终有些错后一样。
“这么好的气氛,好像不太适合拿来兴师问罪吧?”松青把头上的官帽正了正,满意地看着连廊地面上自己的影子。
“我可是不敢问大人的罪,要知道我能在晚上站在连廊里,还是多亏了自己这张还算有特色的脸呢。”
恰到好处的埋怨,恰到好处的自得,再加上恰到好处的自嘲,海伦的话成功地再次让松青露出了笑容。
若总是跟那位像白纸一张的小丫头在一起,松青觉得自己的大脑肯定是会退化的。
莫非......是岁的大脑已经收到了影响?否则怎么会突然为某个小丫头花费精力?重点是,还要让他也花费精力。
不对,是岁天天跟三尺水在一起,难道还没产生免疫力吗?还是说,三尺水加上年年,触发了对智商的叠加削弱效果?
“毕竟府里的那些管家护卫都是npc,也不知道给你请到花厅或者凉亭里坐坐,到底是死板呐。”
海伦笑笑没说话,普通的npc到底有多呆板,又有多智能,她也不是不知道的。
两人都不再说话,海伦依然在斟酌接下来这个问题的分寸,而松青却想到了皇城里被他收买的那几个侍卫。
皇城的侍卫当然不会只有几个人,但是他也用不着大把撒钱,只要找对合适的、关键的那几个,保证在偶尔的轮值时让侍卫的调动出现一个细微的时间差就可以了。
从宫门到内城,一共有五班侍卫,当松青二人走过“疏忽”未锁的宫门时,刚刚好是这一班两组人轮换间的片刻空白,而此时另外四班侍卫都还兢兢业业地值守在岗位上。
但是当他们走过第二班、第三班、第四班和第五班侍卫的时候,却刚刚好都会是这几班侍卫轮换间的片刻空白。
皇城的守卫依然固若金汤,除非能有人像他这样,精准地找对进入的时间,再精准地计算好步速,才能悄无声息地一路走进内城。
但也仅仅只能走进内城了,再往里的那些侍卫,松青根本不敢在明面上进行接触。
若是换句其他游戏常用的术语来讲,松青与那些侍卫的友好度不够,至于是因为他本人威望不够,还是因为他没有找对接触的方式,这都还留有疑问。
游戏里的这些npc有多智能,又有多呆板,松青也是很清楚的。
不过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叫玩游戏呢?只能跟着明面上的游戏规则走、毫无自由度、毫无想象力的那种游戏方式只能叫做被游戏玩吧?
想到自己书房里的那堆东西,松青愈发满意自己玩游戏的水平。
但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书房门口的护卫。
刚才还是应该过去看看的,至少看一眼是哪两个人。
“我想,”海伦打破了沉默,看向松青的眼神里有着理解和无奈,“你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吧?”
“差不多吧,只不过忠这个字可是不太适合放在我身上。”松青耸肩。
“我倒觉得松青大人是个很值得一交的朋友。”海伦笑道。
“能值得一交是我的荣幸,这说明我这个人还是可以信任的。”
只不过相比较去信任别人,我更喜欢别人信任我。
松青在心里默默地补上了一句。
与松青不熟的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他很热心,他在人前也多是一副笑脸,感觉上是个很值得托付和信赖的人。
与他相熟的那几个人也会说松青确实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但是同时,你最好不要指望他信任你,更进一步的是,你不要指望他会按照你的想法去做事。
所以很多时候,是岁都只会告诉松青他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结果,具体怎么达成,达成这个结果的时候还会不会有什么附加效果,都属于题外话。
“若是连你都不能信任,我们佣兵团这次来华夏岂不是真的要血本无归了?”海伦话语里自嘲的意味更重了。
松青却突然有些厌倦她的不断试探了,虽然这些试探都可以用糊涂二字轻轻揭过,但是装糊涂也要装给看得懂的人。
与自己相识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这个女人还是没有摸清自己的性格?还是说,虽然已经摸清了,但还是想装作不知?
“我知道你们想在这里站住脚,我也说过我可以帮你们达成这一点,至于今天的事情,虽然有些不好意思搅乱了你们的雅兴,但也跟我做的承诺没有关系。”
松青打了个哈欠,还揉了揉眼睛,有几分不耐地说道。
海伦一怔,没想到松青突然直接点出了她的试探,但一怔之后她就关切地说道:
“你是累了吧,好像你也在线挺长时间了。”
松青点头,两人向着另一侧的月门走去。
“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如果不是不方便宣扬,我相信我们所有人都会感谢你的,毕竟是你为我们争取到了集体报名参加世界任务的便利。”
商队报名,华夏本地玩家要退出所在行会,但是西方玩家却可以以佣兵团为单位报名,只要团队人数不超过十五人就可以。
这就是为什么当时年年会把她那枚丑丑的佣兵徽章拿出来的缘故。
海伦这话说得贴心又诚恳,松青听了却只想翻白眼。
原因无他,这女人听不懂人话。
难道“单蠢”这种东西是靠空气传染的?
好在另一个“单蠢”的人还比较善良。
松青客气地送走了海伦,转身后目光炯炯地向书房走去,那里才有真正体现他智慧的东西。
而他不知道的是,书房里也已经有人在等着他了。
“重点不是我的生死,而是我死在谁的手上。”
“死在我手上又怎样?”
“第一,你不属于这里的任何一个门派;第二,你是外来的西方人;第三,精灵族在这里等同于妖族。”
“最后一点,得益于你前几日在八卦城的大闹,很多人都知道,你与行天下和天工坊两会的核心人物都关系不错。”
第二四六章 轨迹不明的在途打击
松青离书房门口尚有五步的时候,门窗里突然一亮,蓦地泛起一层昏黄的烛光。
借着这一点朦胧的灯光,松青看清了门口那两个“侍卫”的脸,心脏落回,长出了一口气,撩开左手长袖,垫着布料把里面已经落位的袖箭小心地推回箭筒。
书房里的灯光又亮了几许,袖箭箭头上的幽幽绿光也添了几分璀璨夺目。
“松青会长,您什么时候带上这种装备了?”守门的两个人齐齐咽了口口水,咧着嘴问道。
这玩意儿他们见过,箭短单发但是力道大,面对面绝对能把人射个对穿,更别提松青手里那个一看就是工艺精良的高奢利器,绝对不是他用俸禄买的。
“我一直都带着。”没好气地把箭筒原样藏在长袖里,松青不客气地从一人手里夺过长刀,“撕拉”一声划破了沾染箭毒的右边袖子,把布片扔在地上后一指二人,“记得把裁衣服的钱补偿给我,还有精神损失费。”
“还有,下次记得提前吱一声,要是三尺水那个手比脑子快的家伙在,你俩其中之一已经复活去了。”
二人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他们原本是想吓唬一下松青,没想到松青这个向来自诩文弱书生的副会长竟然暗里带刺,还是毒刺。
“你们两个在,那是……藏九来了?”松青一边推门一边问。
这其实是废话,现在行天下正在进行送亲任务,是岁这个会长绝对走不开,三尺水这个会长保镖也走不开,水苏那个女人最近因为海伦的事,跟松青互看不顺眼,能过来又能直接进门的人也就藏九一个。
有时候,松青还是愿意讲讲废话的。
二人点头,松青也已经看到了书房里的人。这位正倚靠在松青那把太师椅里,随意把腿架在书桌上,一边用手颠着酒葫芦,一边对着他咧嘴一笑。
“都进来吧,别在门口站岗了。”松青扭头对二人说。这两位也是他的熟面孔,一个叫泽有鱼,一个叫林有田,名字纯属巧合,两人也是因为这巧合的名字成了好朋友。
“不了不了,我们还是在外边等等,看看有没有别的美人出来赏月。”林有田几分调侃地答道。
松青也不跟他们客气,应了一声迈过门槛,身后的二人贴心地帮他关上了书房的门。
“任务出事了?”虽然这样问,但是看藏九这悠然自得的样子,松青并不觉得是什么急事。
“公主出嫁一切顺利,沿途也就是遇到点野兽马匪,走商的事更顺利,是岁最近主要在观察考核那些新招来的玩家。”
藏九坐直了身子,说道:
“主要是麒麟军的事情,朝廷法令对他们太优待,边关城池现在都快被麒麟军的玩家给塞满了,有些三十来级的玩家也去凑热闹,哪怕最终出不了关也要过去晃悠一下。”
“如果只是人多也就罢了,这些玩家现在可是傲气得很,眼睛已经飞上天了,这要是真同行出关,恐怕队伍不好带,所以是岁让我问问大权在握的松青大人,能不能进个谗言发个金牌,替朝中的文官大员们打压一下武夫们的嚣张气焰,也为皇上分分忧。”
这最后几句调侃明显是藏九自己润色的,松青一挑眉,拎着藏九的后领把他从自己的书桌前挪开,坐下整理桌面上高高堆叠起的奏折书信,说道:
“就这点事情发个消息不就好了,怎么还让你自己带人跑一趟?路费报销了?”
藏九顺从地离开太师椅后转身就坐上了书桌一角,也不捣乱,也不帮忙,只是看着松青忙碌,说道:
“是岁说长安暂时稳不下来也不能稳,若想做点什么,都只能乱中取乱,所以派我们几个给你打下手捣乱来了。”
“就你们三个人顶什么用?”松青斜着眼睛瞥他。
“谁说只有三个人,配给你的可是三加一再乘十的战斗力。”藏九也歪着头拿眼一瞥,语气里满是故弄玄虚的自得。
“加一?还有谁?”松青希望自己猜错了,但事情往往
“那位年年小朋友啊!”藏九翘着二郎腿,下巴一扬,“那小姑娘也应该到长安了,要说捣乱的战斗力和经验,她可都是核弹级别的,而且这小姑娘心思简单,好说话,人也挺仗义。”
松青整理书信的手一顿,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
“你们今天什么时候到长安的?”
“就晚上不久前,怎么?”
“这位核弹,现在正在宫里,我刚送进去的。”
“诶?”
“在那之前,她在我府上的牢房里。”
“诶???”
“而且我也说不好,她等下会不会炸在宫里,要么被直接扔进皇家天牢,要么干脆被就地正法。”
“诶诶诶???”
看到藏九已经快爬到了桌子上,松青清了清嗓子,一边批阅着刚刚整理好的政务折子,一边慢条斯理地讲述起了今日长安城里的大新闻,那位在宫门口打架还满街乱窜的“大逆不道之徒”。
藏九听得是目瞪口呆,一边听一边刷刷刷地给遥远北方的是岁发着消息,也不管这一秒钟一条消息一句话的行为会不会让人抓狂。
应该不会的,藏九想着,自家会长可是个很有涵养的男人。
听着听着,藏九发消息的动作骤得一停,看向松青的目光里满是不可思议:
“你明知道她要刺杀国师还带她进宫?”
“第一,不是我知道,是那位国师知道;第二,不是我主动带她进宫,是我受命带她进宫。”
松青摇摇手指,纠正了藏九的说法。
“你就这么听话?”藏九不信,追问道,“难道其实你也想国师被弄死?”
“啧!”松青白了他一眼,“这怎么可能?他死了我只会倒霉。最重要的是,他死了我怎么继续插手军国大事?”
说完,松青拍了拍手里的这本奏折。
这些东西,原本应该出现在皇帝的御书房里。
就算皇帝最近听念经念书听到头疼,一点都不想再跟文字打交道,这些东西也应该出现在临时代君行事的国师、或者那些一品大员们面前。
所以,松青十分欣赏这位国师的言而有信,也佩服他对权利的不屑一顾,更佩服他行事的胆大包天。
说实话,这位国师自上任之后亲自发布的政令也就三条:限胡令、限海令和商队募集令。至于另外的一些细节,都是松青义务劳动后帮忙添加的。
“你也真是闲的,这种东西有什么好玩的,唠唠叨叨看得人眼晕。”
藏九嫌弃地扒拉出一张奏折,打开一看一扔,又翻出另外一张,打开扫两眼又一扔:
“内容都差不多嘛,文官碎嘴,武将哭穷,你没回来之前我还看到一个吹了万字彩虹屁的奏折,最后一看啥事儿:今年没旱灾,感谢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是吗?我看看!”松青顿时来了兴趣,翻一翻果然找到一个厚度非比寻常的奏折,津津有味地品读了起来。
“又不是夸你……”藏九嘟囔着,挠挠头,摸出酒葫芦喝了一口。
“我现在的实质地位,当得起这份夸。”松青扬扬手里的万字“赞歌”,志得意满地道。
“莫非你成天研读古人奏章就为了这份夸?”藏九挑眉。
“我这是在享受人生。”松青一笑,答道。
“享受人民公仆的人生?”藏九觉得自己没看出来松青有这种矜矜业业的特质。
“不,你搞错了时代,我在享受众生蝼蚁之上的人生。”
藏九张了张嘴。
因为“时代”二字,他突然觉得无话可说。
松青虽然明面上指的是游戏里的时代,但藏九觉得,这话放到现实语境里其实也行得通,只不过在现实里,众生都是蝼蚁,而在他们这些蝼蚁之上的,可能只是一块芯片、一片金属和一个被编译的基因。
他想,他终于理解了松青对游戏里权利地位的狂热追求。
念及于此,藏九皱眉:
“那你还让她进宫?”
“国师虽然不是人,但智力可是不差。他说了,今晚要么那小姑娘不动手,一旦动手她只会失败。”
松青对国师还是有些信心的,故而有些轻松地道。
“宫里有埋伏?”藏九疑问。
“或许,而且国师自己就挺能打的,你忘了他的来历?”松青提醒道。
“我只是听说,印象不深刻。”藏九摊手。
“而且我最后还提醒了一下那位核弹小姐,虽然她看起来不太聪明,不过笨也有笨的好处,而国师会让她做对选择的。”
松青话音刚落,门外突然传进来一声男子厉喝:
“站住!你是什么人!为何擅闯京兆尹府!”
“喂喂喂!什么擅闯!看清楚这个牌子,还不快快给本大人退下!”
听到门外那个清脆又嚣张的声音,书房内的藏九和松青对视了一眼。
看起来这位核弹小姐确实没去炸了皇宫,而是改道飞到了这里。
第二四七章 贴心的升职和休假
藏九从桌子上跳下,几步赶至门口,一把拉开房门,把它从粉身碎骨的命运里解救出来。
果不其然。
藏九一眼看去,年年已经摸出了一把短刀,配合着她手里巴掌大的一块铁牌,摆出了一个标准的刀盾合击的姿势。
藏九又一扫身边这俩人,一人横刀胸前,一人剑指向天,一看那绷紧的身体和手背上的青筋就知道,这两人是真心紧张了。
也难怪,年年的样子太有辨识度,而她的“丰功伟绩”也很有威慑力,尤其这两人都曾是“战场毒瘤”的受害者。
藏九一左一右地把手搭在了林有田和泽有鱼两人肩上,无奈地晃了晃:
“你们紧张什么?人家手里拿的是刀,又不是弓。”
看两人似乎有些放松了警惕,藏九挑眉看向已经把短刀收起的年年,问道:
“你这是?”
年年甜甜一笑:“来传旨。”
藏九一边侧过身子让她进门,一边开玩笑:“几日不见,你也去混官场了?”
“她要是混官场,绝对活不过三天。”
松青依然坐在书桌前,听到藏九的话淡淡地接了一句。
“我要是混官场,确实可能活不过三天,但我绝对会让其他人也活不过三天。”
迈进门,年年毫不示弱地顶嘴回去,只看她那眼刀飞往的方向,就知道她想弄死的人是谁。
“别这么大火气,你不应该感谢我的友情提示吗?”
看到年年这个样子,松青暗自松了一口气,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一下手里奏折平滑的纸面。
自己手里这些东西好歹是保住了,自己也能继续“为君分忧”了。
“朋友的朋友可不是朋友,这话不是你说的吗?”年年虽然理解松青当时的用意,也承认松青对她的批评很有道理,但这也不妨碍她讨厌这个家伙。
“你能记住这句话,我还是很欣慰的。”
松青倒是不太在意,在他眼里,年年不过是个小孩子,而小孩子的一大优点就是容易受人影响,听到谁说的话有些道理,就会认同谁。
年年盯着这个人深吸了一口气,随后才心平气和地隔着两张桌子的距离递过去一张明黄色的卷轴。
年年站着不动,松青稳坐桌前,四目相对,却谁都不肯让步,书房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眼看着两人要把这幼稚的无声对峙坚持下去,藏九咽下了嘴里最后一口酒,溜达到年年身前,双手接过圣旨:“恭迎恭迎,还请大人少坐片刻。”
藏九转身,年年视线被阻,酝酿了半天的凶恶眼神瞬间失去了目标,她撇撇嘴,自己找了把椅子坐好。
“没想到我还能见到活着的圣旨,要不要我来给你念念,补全一下这个仪式感?”
藏九装模作样地打开圣旨:“我先看看啊,熟悉一下发音和断句,提取个关键词什么的。”
“行了直接给我吧,你看得懂吗?”松青从藏九手里接过圣旨,自己寻找关键词。古代的圣旨就是用几百个漂亮字表达那几个字的意思,除去开头和结尾,实际上有用的信息可能只是中间的一句话
“呦,你升官了啊?”藏九站在松青身后凑过去一看,很快就发现了那句“授尔开府仪同三司”。
松青的脸色却瞬间变得铁青,捏着圣旨的手指用力得像是要把这张布片给扯碎。
“怎么?这不是一品大员吗?”藏九立刻细细看去,震惊地发现了下面一句
“要你随商队出使?同时免去京兆尹职务?这是?”
明升暗降?先给个高高的虚衔,再把人派出国门,看这意思,若是不能达成与沿路诸国友好通商,恐怕就是真的要被罢免了。
“咳咳!”年年没有太把幸灾乐祸写在脸上,出声示意二人看她,“国师还让我转告你,你现在书房里的奏折看看就行了,不用你继续处理,就算处理了也不会有人在意的,就当是给你放个假......这个......别太辛苦?”
年年越说,松青的面目越狰狞,虽然不明所以,但她还是弱弱地加上了最后一句安慰,突然觉得自己这句口信好像传达得不是时候。
藏九也适时地后退了一步,直觉告诉他,现在这间屋子里最好谁都不要说话,否则可能会被人生生撕成碎片。
他看了一眼松青桌子上那一堆处理了一半的奏折,暗叹国师这句轻飘飘的口信的毒辣。
若是干脆让人把这些东西收走也就罢了,偏偏是只让松青眼睁睁看着,亲手摸着,就跟让一个尼古丁成瘾的人,空拿着一根雪茄旁观别人吞云吐雾一样,这是要把人放在平底锅里小火生煎啊!
藏九蹑手蹑脚地走到年年跟前,两人默契地交流了一下眼神,决定立刻逃离这间书房。
在门口两人莫名其妙的注视下,成功逃离到院中的藏九和年年同时长出了一口气,年年不解地问道:
“他这是怎么了?不就是不让他干活了吗?怎么还生气了?”
藏九领着年年走进了连廊,扭头说道:“这可不是不让他干活的问题,是直接剥夺了他人生乐趣的问题。”
“可是我还有一句话没说完......”
“相信我,你现在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一个字都不要说,他发起脾气来.....那低气压可是能直接把人压死的。”藏九叹气。
“他不会就此再也不玩这个游戏了吧?”年年皱眉,这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好像有点脆弱呀。
“那应该不会,松青这个人......对某些东西偏执的人总是比较坚强的。”
“先不说他,说说你,你这才来长安一天,又是闹了个满城风雨啊~”藏九转移话题道。
“这个......”年年也不好意思说这个是意外了,挠挠头,“以后我会注意的,不管做什么事都要三思而后行。”
藏九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想不到这位还有反思的时候。
“三思而后行的结果就是决定不杀国师了?”
“你怎么也知道?”年年郁闷,怎么好像所有人都知道她的任务是要刺杀国师,这不应该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隐密的任务吗?
“听松青说的。”藏九随口答道,有些担忧地看着书房的方向,没话找话地问了一句,“说说看,你是为什么放弃了今晚这个好机会的。”
“因为我不想杀呗。”年年自然察觉到了藏九的漫不经心,也没有去详细解释自己的思考过程。
当时在宫中的凉亭里,国师说完那四点之后就径自离开了,像是笃定她会放弃刺杀一样。
确实,在听到会牵连到天工坊和行天下之时,年年就已经放弃了,但她还是一个人继续留在凉亭里,思考国师并未言明的那些事情。
就像是提前计算好了时间,她刚刚梳理好自己这个四重身份”杀手“对当前局势的影响,国师就派人送来了一张圣旨和一块铁牌,同时还有一个指明给她的口信:
她将会成为松青这位新任御使的护卫兼向导,一同陪商队沿陆路前往盖亚大陆。
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想写写感言
不是上架也不是完结,莫名其妙想说点什么,所以就任性地在正文中插一章废话吧!
也已经写到六十多万字了,收藏1660,七千多推荐票里有三分之二还是友情或者金钱交换来的,粉丝至今也就10人,刚刚上两位数,从数据和收益来看,这是扑街扑到不能看了。
跟风搞了个书评活动,暂时共计收到书评三个,倒是省下不少奖品钱。
尽管如此,尽管最近断更十分频繁(现实里在换工作,过渡期有点忙),也肯定会坚持写完,毕竟我既不是为了名利来写的,也不是年少轻狂想要一书成名的热血青年。
开始写这本书的起因,只是因为我在今年年初陷入了一种十分令人烦躁的焦虑状态,并且严重地影响到了日常生活,就干脆拿笔消磨精力和脑力,以免让自己胡思乱想。
我的个人爱好很多,虽然不怎么看网文,但工作之余,大体就是看书追番追剧拼乐高拼模型,每周至少五次健身房,也经常一个人去看看电影逛逛街什么的,现充和宅女双属性,但总体来讲对网文文化的认识还是新人阶段。
加上我本人是学宗教学和哲学的淳朴文科生,又在加拿大待了八年多,在写这本小说之前,手下流出的全是英文学术论文,全是古希腊神庙遗址壁画相关、论宗教自由政策、论古希腊神在罗马帝国的神格转化等等枯燥的东西,相对于美丽动人精雕细刻,我也更喜欢文字的精准简练。
也正是因此,我对思维的逻辑性有着近乎强迫症一般的要求,体现在小说里,大概就是一定要先把整个世界搭建好,先保证所有的剧情和人物都有存在的合理性,再去展开剧情的设定狂魔。
所以我要解释为什么这个世界里人人语言不同也能交流,国师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这种游戏模式是可行的,这种游戏模式所要求的思维方式是什么样的,为什么会诞生这样一种游戏,为什么会有很多人沉迷在这个游戏里、这个游戏所诞生的外部环境又是怎么样的等等。
我给每一个主要人物都填充了正文之外的人生经历,又从这些人生经历里提取了他们的性格特征,以保证他们在剧情里所做的每一个选择每一个行动都有内在的合理性,尽管这些东西自始至终都不会在正文里出现。
主角年年更不必说,她的个人番外其实比整本书写得还要早。
其实这其中很多问题都不必说,哪怕是bug,只要不影响人物耍帅,不影响剧情爆炸,不影响卿卿我我谈恋爱,恐怕读者也不会多加在意的。
但是谁让我是个强迫症,我看到bug,看到无法在剧情世界里自圆其说的地方就浑身不舒服。
(在转入宗教学专业之前,我是学编程的,双重学术病)
所以剧情一点也不爽,节奏一点也不让人激动,主角也不是大女主,感情戏也慢到跟蜗牛一样,这里我得深刻检讨。
加上我比较喜欢细腻的情感,虽然围在年年身边的人里男士居多,但是每个人与她的关系都有不同,而我又比较喜欢用人物本身的言行来表达这种差异,没想到被人看作是后宫文......这就让我很无奈了,大概还是自己文笔不好,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接下来我会努力把师生/伙伴/父女/兄妹/战友等等相似却不相同的人物关系更鲜明地用标签高亮出来。
只能说,第一次踏入网文这个领域,需要学习和进步的地方实在是多,需要我这个作者去思考的地方也很多,我一度曾想要不要尽快完结这本失败的作品,质疑过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坚持慢条斯理地把整个故事讲完。
但是想到自己曾经说的三百万字完结,人还是要言而有信。
尤其是不能对不起这些真心支持我的书友,在我断更的时候依然每天投推荐票,没有把我这本书移出书架,感谢你们!最让我暖心感动的人就是大家,就是各位书友!
(不过其实你们要是能催个更就好了,因为作者本人的属性是抖m)
第二四八章 送上门的办法和经验
“吱呀”
已经冷场了片刻的年年和藏九闻声转头,看向大开的书房门。
松青的官帽已经不见了,一直笔挺板正的紫色官服腰带微松,凌乱的褶皱虽然有些狼狈,但也让松青染上了几分肆意,他双手环抱着一堆奏折,看也不看其他人,哗啦一下把它们全扔到了地上,又被守门二人用呆滞的目光送回书房。
“滚进来。”转身进屋的松青没有关门,扭头正对着年年的眼睛平静地说道。
年年连忙推着藏九往书房里走,藏九只是愣了一下,便了然地大步走在了年年前边,松青那三个字音量太低,但是藏九还是从他的口型和年年的反应里得知了松青的意思。
尽管如此,这人看起来还是余怒未消的样子......
藏九扭头叮嘱年年:“等会儿你不许说话。”
“我还有一句口信......”
年年无力地抗争,最后还是在藏九严肃的眼神下点头答应了下来。
这俩人都跟她不熟,虽然不是打不过,但是应该都不能打,还是客气一点,给心塞的大人们一点面子好了。
书房里并没有年年想象的那样一片狼藉,不过那张空荡荡的桌面还是让她觉得刺眼,突然觉得坐在书桌后的松青都有些孤零零的可怜。
“正事还是得办,麒麟军的事情还是要解决,藏九,你有什么想法吗?”松青双手交叉,托着自己的下巴,平静又认真地问道。
听到这个问题的藏九却是一脸难以置信,半天没说出一句话。
向来有些独断专行的松青竟然会询问别人有什么想法、有什么办法?这人今天受到的打击果然不小。
“我现在脑子有些乱,”松青苦笑,这又是一个藏九从未见过的表情,“而且也不知道我还能在这个京兆尹府里待多久,若是明天就被赶出去,是岁的事情不就更难办了吗?”
“我相信是岁会自己想办法解决的,你不如下线休息一下,换换心情?”藏九毫不犹豫地把责任推回给了远在天边的是岁。
“现在最能让我转换心情的方法就是让我有点东西去思考。”松青说完,双眸微敛,似乎已经开始用思考清空大脑。
自一进屋就被动变成摆设的年年无所事事地在一边玩手指,同时在心里想着怎么离开这里。
却不想她刚刚编好一个不错的借口,一抬头却看到两条消息的白光穿过门窗,停留在松青和藏九的面前。
两人看完消息,齐刷刷地把目光对准了年年,年年立刻下意识地双手抱头向后躲了躲。
“你之前是不是让人去外边散播流言了?”
松青问道,听起来不太像是兴师问罪,这让年年的小心脏又欢快地恢复了跳动。
“是......”年年答道,又自觉地把前因后果一起坦白了。
之前楚霸王来探监的时候,年年灵机一动,让他出门去散播一些八卦流言,具体内容就是她年年这个可怜的小姑娘之所以被抓,都是因为蔷薇骑士团和京兆尹松青暗中勾结,松青为搏美人欢心,想要强夺她手里的月灵木来借花献佛。
年年说完,藏九一脸看熊孩子般的恨铁不成钢,松青却是一怔之后大喜,一锤定音:“麒麟军的事情有办法了!”
“小子!这个给你了!”
三尺水一剑劈开敌人的刀锋,一旋身把这个脚步虚浮的敌人踢飞出去,刚好送到一个火红阵图里,代替了另一个刚被解决的敌人成为新的火中祭品。
这个来自明堂的同伴还很新,他身边的这些同伴也都很新,都是新近招收进来的玩家,先不去管这些人是怀抱着什么样的目的前来,又是以什么心态退出原本的团体,只从表面上看,这些人的实力都很不错。
三尺水跳上马车车辕,四下扫去,发现这次碰到的敌人依然是些零散的普通马匪,己方这些人应对起来也是游刃有余,便干脆盘腿一坐,与倚靠在马车旁的是岁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顺便戳戳那几十个飞舞的白色纸鹤。
是岁虽然没有想他这样上窜下跳,但看他目光所过之处,也是在仔细地观察着此时的战局,只不过相比较三尺水对敌人的在意,他留心的只是那些新近招收进来的玩家。
“我说,你有没有觉得自从离开镇北台,这一路遇到的敌人实在有点多,还跟掐着表一样按点儿出现?”三尺水把云笈剑横放在膝盖上,偏头看向是岁。
镇北台为长城一关,离开镇北台之后就直接踏入了北方蛮荒之地,虽然说这样的地方确实应该是危机四伏,但是这样每隔两个小时就要拉响警报的高强度遇敌频率也是让人觉得怪怪的。
“除了有点多,你还发现了什么?”是岁提问。
“嗯......还都挺菜的。”三尺水总结回答。
“你确定?”是岁指了指几个伤员。
“那是他们大意,打架都态度不端正的人,那肯定是要被教训的。”三尺水有些嫌弃地瞥过去一眼,他记得这几个人不仅是受伤了,还被一直观察战局的是岁记了一笔,估计这几个人的考核成绩不会太好。
虽然经过了第一轮筛选,这些人成功加入了行天下,但是三尺水知道,是岁绝对还要再弄个小本本出来计分,估计这个送亲任务结束就会再筛选一波。
否则为啥他们行天下明明是第一(三尺水表示,并列第一也是第一)行会,人数一直都没超过五百,而就这么一点儿人,竟然能管理得了手下近百家大大小小的产业和人数逾千的npc。
因为留下来的都是精英中的精英嘛,三尺水沾沾自喜地想着。
“所以我才觉得,这倒不如说是在给我们实战训练的机会。”是岁若有所思地道。
“任务福利?送上门的经验?”三尺水突然觉得这些面目狰狞的土匪们也亲切了起来,那些破衣烂甲也有了观赏价值。
只不过,同样都是匪类,还是秦岭里那帮墨家人看着顺眼些,最起码卖相还不错。
“不管是什么,暂时也看不出这些敌人的出现有什么坏处。”
敌人渐少,打杀声渐消,是岁把手里像是计分表一样的东西收好,打算去例行做个战后总结。
“诶等会儿,你不打算先看看这堆消息?”
三尺水又戳了戳那堆纸鹤,这都是刚才一条接一条飞过来的消息,被是岁无视后具现化成了普通的白色纸鹤乱飞,还好没有飞到是岁头顶凑成一个圆环,否则那就是大写的xx顶个鸟用。
“这一看就是藏九的画风,不是,话风,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儿了?”三尺水饶有兴趣地问道。
是岁捏住其中一个纸鹤,纸鹤化成白光,隐隐有文字浮现,他一眼扫过,眉头紧蹙,直接一把抓过身边所有的未读消息。
“出事了?”三尺水很想偷看一下。
是岁迅速地浏览完所有消息,长出了一口气:“没事,虚惊一场。”
“怎么?”
“年年接到个任务,要她去刺杀当朝国师。”是岁忽略了年年打架坐牢的淘气部分,直接拎出了最关键的主题。
“我去!什么时候弓箭手还兼任刺客了?难道其实她是个远程狙击手?”三尺水大惊,从车辕上滑落到是岁身边。
“这是重点吗?”是岁无奈,扔下一句话后去给其他人发表战后总结,“给你十分钟思考时间。”
此次出行的送亲队伍约有五千人,其中行天下的成员不过三百余人,余下的一半是随行保护的士兵,另一半是官员、侍从、工匠等等,而实际上遇到危险时能够调动的战力,也就是这三百余名玩家。
每次遇到敌袭,那些士兵就会迅速把公主鸾架团团围住,并且小心地寸步不离,只有当敌人突破了行天下的防守、逼近眼前时才会采取行动,就是如此人手不足的情况,他们这一路上竟然也没有什么重大伤亡。
所以是岁才觉得奇怪,那些零零散散前来送人头的马匪就像是被人特意安排好的一样,目的......难道真的是为了让自己这些人白吃经验?
先不管是不是,在是岁的例行总结里,这一点被他直白无误地告知给了那些新近招收的玩家们,以免这些人被频频出现的敌人弄得烦躁,也是为了调动大家继续战斗的积极性,毕竟
“这应该和曾经那些练级游戏里的押镖任务一样,不断有小怪送上门来发经验值,至于每一个人具体能吃到多少白送的好处,就看你们的参与度了。你们放心,行天下原本的那些老人是不会跟你们抢的,你们尽管放手去杀,他们只会在你们的身后防护。”
又重新调整了一下队形,是岁去跟随行的官员交涉,按照惯例获得了一些口头表扬后,也拿到了分配给他们的伤药补给,给其他人分发之后便信步走回了三尺水发呆的那架马车前。
“半个小时都过去了,你的思考结果如何?”
“重点是.....年年刺杀成功了没?”三尺水从瞌睡里惊醒,揉着眼睛试探问道。
“......重点找得不错,很可惜,她失败了。”是岁再次无奈,摇了摇头钻进了马车里。
三尺水一探头,见是岁已经一副闭目养神状坐定,他吐了吐舌头,知道自己的思考结果没有达到预期,不过这也是正常的,三尺水干脆好整以暇地翻身上车当起了车夫。
玩游戏就是图个开心,真不知道是岁到底为什么要玩得这么辛苦,但既然是朋友,就要尊重他的游戏方式,只不过,他若是能多跟自己解释几句、让自己多去了解一些他的心思就好了......
第二四九章 错位的日历
这么一个有针对性的任务,竟然是发给年年的,而她竟然也接受了,发任务的是谁?她为什么会答应?那个国师为什么要单独见她?她到底在这次的游戏世界动荡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还是说,她这个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闭目的是岁并没有在养神,而是在不断剥离着这么一个简单信息背后的含义。
藏九这家伙发消息一向找不到重点,先是声色并茂地讲述了年年坐牢事件始末,只在最后说了一句“背负刺杀使命的年年被松青带进宫,而这还是那位国师要求的”,此后就是一句“年年安全出宫,松青心情不好,细节稍后联系”云云。
看到最后一句的是岁也如长安城里的松青一样,心里提起的大石瞬间平稳落地。
当前的纷乱,无非就是朝廷和修真门派间的博弈。
修真门派无法直接剑指朝堂,那就只好像是玉皇书院发起的那场礼仪之争一样,把矛头暗中对准国师和他的政令。
国师若是死了,那修真门派便失去了一个闹事的借口,而杀死国师的年年又不属于修真门派中任何一家,朝廷也无法借此问罪,双方的关系便会缓和,毕竟朝廷也是损失了一员高位重臣,修真门派再怎么样也要以死者为大,更要顾及双方的颜面。
年年是西方人,朝廷正好还可以此为借口将其他西方人拦在官方募集的商队之外,以免这些人居心叵测地想要谋求天朝上国的财富。
年年还是妖族,那便是转移矛盾的绝佳借口。
朝廷可以借此让修真门派多去斩妖除魔,刚好修真门派们不是有几家松懈了对辖下妖族的监管,让这些妖物扰乱百姓来给朝廷施压吗?那就麻烦各位神仙再把这些妖物收拾了,以免再次出现这样一个“小妖精”大摇大摆杀了一国国师的打脸丑事。
最后,也是最让是岁在意的,就是年年与行天下、天工坊两家高层的亲密关系。
三尺水曾经在她身边出现过,古羽还陪着她蹲过天牢,之前那阵子沸沸扬扬的流言四起时,是岁和木本尊都曾经出言相助过,这一层关系若是再被刻意利用......那么陆海两路商队的出行肯定要被拖延,毕竟陆路是行天下主导的,海路则是天工坊主导的。
显而易见,发布这个任务的人,是想牺牲年年一个人让现在的局势稳定下来,同时尽可能延缓商队出行的时间,想来......当主要矛盾转移到妖族上时,新的子任务和任务链就会出现,进而让原本属于华夏玩家的实力提升机会不至于全盘崩坏。
是岁突然很想认识一下这位发任务的高人,这个智商和心机,真的是一个npc?
但是年年为什么会接受这样一个自我牺牲的任务?
这个后果可不是死一次这么简单,若是真的让她刺杀成功,那么她恐怕会成为朝廷通缉的重犯,只能在东躲西藏和此后再不踏入华夏两个选项中抉择。
她是知晓自己身份的作用和后果才大义凛然地答应的?
不,就凭最后一点,她就绝对不会答应,毕竟在是岁看来,年年这个护短的人对整个世界会怎么乱根本不会在意。
难道完成任务后会有什么更大的好处,大到可以抵消代价的好处?
是岁的第一反应是直接去问本人,但是下一秒他就明白,这个问题恐怕不会得到年年的正面回答。
因为怎么想来,这其中原因,要么是年年与这个任务发布者关系匪浅,要么是无奈之下被迫接受,前者是私人关系,后者恐怕也是有些不好言说的原因,是岁觉得他和年年的关系还没有好到可以逾越**底线。
现在的问题是......那个发布任务的人还会不会有其他动作,尤其是,会不会有影响到他们行天下这个行会的动作......这个人,似乎有点意思啊......
是岁回想起了在秦岭鹿溪里的身体被控制的那两场战斗,又想到了九色登仙鹿当时提到的阵营问题,这个任务发布者应该就是与九色登仙鹿阵营对立的人,那也就是那个因为与年年早就相识,从而会让年年倒向他那一侧的人。
与年年早就相识.,又能对年年施加影响,听起来似乎关系不错?
那为什么要给年年这么一个送死的任务?难道说还真是一个没有感情的npc?不对......早就相识......
“我说,你要是真有什么为难的事情,不如说出来,就算我没有办法用智力为你分忧,至少也能当个解压的垃圾桶吧?”
是岁睁开眼,三尺水正无奈地看着他,自嘲的调侃语气怎么也掩盖不住他的关心。
“没什么,暂时看来大家都挺好的,一切正常呀。”是岁一笑。
刺杀国师这个危机毕竟已经是过去式,暂时看来前方还是眼前这一片苍茫的草原,虽然容易让人迷失方向,但是天大地大,哪里不是路呢?
三尺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转身驾车:“我倒是觉得你不太正常,你是不是在游戏里投入的精力太多了?”
“从在线时长来看,这话比较适合你吧?”是岁钻出车厢,坐到了三尺水身边。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指......”三尺水搜索用词,半天也想不到贴切的形容,“就是你比我玩得更认真,认真好多,跟松青一样,完全没有在玩游戏的感觉。”
“......”是岁理解了三尺水的意思,“我有时候觉得这个世界也蛮好的,最起码你不会真的失去什么人。”
“......春天了啊,”沉默片刻,三尺水轻轻地说着,偏头问道,“清明节似乎不远了?”
“哪儿就不远了,还有两个多月呢。”
体会到三尺水的关心,是岁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这人才是玩游戏玩到连日期都不记得了吧。
是岁说完,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问道:“今天几号?”
三尺水不明所以,想了想,不太确定地问:“你是问哪个世界的时间?”
“当然是现实世界。”是岁无奈。
“那应该......刚过二月,四号还是五号来着。”三尺水说完,突然惊喜,“哎呀,好像要过年了!”
“那还有不少时间,这就好。”是岁放心地坐好。
“怎么?有事?”
“没什么事,年年二月十七号过生日,你也别忘了。”是岁提醒道。
“......可是她好像已经过完生日了啊?”三尺水挠头,他连礼物都给过了,回礼还揣在兜里呢。
“你确定?”是岁扭头。
“确定!她亲口确认的,唐青笠那几个也已经送过礼物了。”三尺水重重点头。
“可是......不是二月十七吗?”是岁不解,现实里的二月十七号这一天还早着呢。
“游戏里的二月十七呗!”三尺水觉得这简直是个傻瓜才会问的问题。
“你见过哪个正常人是用游戏里的日历计算生日的?”是岁没好气地反问。
话一出口,是岁突然灵光一闪。
“不会吧......这样就说得通了......”在三尺水莫名其妙的注视下,是岁喃喃自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