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二章 《帝·辛》
“大人,宫中有侍卫传令,让您立刻进宫一趟。”
书房外,府内老管家的嗓音带着几分疲倦与惶恐,这位在大史府做差十数年的老汉,明显察觉到了今夜的不同寻常。
书房门打开,李长寿缓步走了出来。
这具纸道人身着暗红宽袍,苍白的长发束起鹤冠,还是那般精神矍铄,一如多年前刚入住此地那般从容,且精力旺盛。
李长寿在袖中摸出一封信,递到了这老管家手中,笑道:
“今夜我去王宫后,你就锁上大门,让府内的兵卫不要随意外出,有人来问你就说我已去王宫之中。
等明日各处安稳了,你将这封信打开,里面有打开我书房柜子的办法,里面的钱财,你就给府内的人分了吧。
也算是你我一场缘法。”
那老管家握着信封的手有些颤抖,“大人,您这是……现在城内风言风语传的厉害,前几日都在说大王病重,您、您可别出什么事!”
“并非出事,而是该离开了,”李长寿抬手拍拍老管家的肩头,“莫要多想。”
言罢,李长寿脚下生出一缕烟雾,将自身缓缓托起半丈,身形一转直接出现在前院无人处,不急不缓地走向门庭。
那管家张张嘴,却只是低头对着李长寿纸道人的背影跪伏了下去,在夜色中留下一声轻叹,似是在感激这些年的关照。
李长寿出得府门,大队甲士一拥而上将府门围了起来,一名中年将领向前抱拳、低头,高声呼喊:
“大人,大宰请您即刻入宫,末将已为您备好马车。”
“不是牛车啊?”李长寿皱了皱眉,老气横秋地道一句:“我这老胳膊老腿,也不知能不能受得住颠簸。”
那将军尴尬一笑,低声道:“事态紧急,还请您迁就一下,若是颠了您,末将砍了那赶车的脑袋!”
正牵马车过来的两名兵卫禁不住哆嗦了下。
“不至于,不至于。”
李长寿摆摆手,一个健步迈上车架,把旁边一群甲士看得眼都直了。
这要是放李长寿蓝星老家,旁边这群年轻人估计要齐声称颂:
【卧槽,这老大爷,哎哟哟,卧槽……】
放南洲俗世也就只能一句:这老大人,身子骨当真硬朗。
车辕咕噜噜地转动,李长寿坐在马车中摇摇晃晃,一路朝王宫疾驰而去。
同一时刻,大王宫周围的众大臣府邸外,一辆辆牛车、马车在兵卫的护持下赶赴王宫。
此前数日,朝歌城内风声鹤唳。
老王的身体每况愈下,此时已近乎油尽灯枯;三位王子在王宫内守候,朝政暂由大宰执掌。
此时大宰深夜召集众大臣,无外乎一件事。
王已经不行了。
李长寿却知,帝乙在两个时辰前已死去,朝歌城上空曾有人皇气运显化的苍龙现行,随后自行散去。
此时用望气之法观察朝歌城,能见朝歌城上空云蒸霞蔚,一片紫红色的云雾不断翻涌。
那正是尚未重聚的人皇气运,代表着此时人皇之位悬而未决。
虽子受是嗣子,但王宫中必然出现了变故,不然不至于拖延两个时辰。
凡俗、王位、贪欲、私心……
这一夜,当真适合玉鼎师兄来此地悟道。
不多时……
“大史大人,已到了。”
“嗯,”李长寿应了声,掀开车帘,被兵卫扶下车架。
周遭,一架架车马横七竖八地停放着,一位位老臣被接连搀扶下来,快步赶向大王寝宫。
那些急促的脚步声,宛若雨扫芭蕉,又似败军乱涌。
李长寿混在老臣群中,不断有人凑过来想说句话,都被他用手势制止。
很快,这批大臣便赶到了寝宫前。
此地已聚了上百名文臣武将,但有资格进去者少之又少。
“大史大人!”
有老臣高呼一声,前方围着的众大臣努力让出一条路,李长寿疾步前行,皱眉进了虚掩的宫门。
一股浓郁的药味扑面而来。
宫殿内有些阴暗,似乎是为了刻意凸显此时压抑的氛围。
向前走,朝中十数位文武大臣聚在大殿正中的床榻前,李长寿定睛看去,竟都是些封神榜上有名、自己小本本上暗戳戳记下之人。
比干,年富力强,有七窍玲珑心,掌大商刑罚。
杜元铣,司天监大臣,研究天文星象,知晓节气变化,定大商每年耕种之月份。
梅伯,谏言大夫,主如何与大王怄气。
商容,外尹,本是主内务大臣,与大宰分管内外,但因商君忌讳,此时只是虚职。
还有初现老态之闻仲,王子少师,辅佐王子……
等等。
李长寿暗中计算,却发现那本有资格入内的黄飞虎,此刻却不在殿内。
在这些大臣之前,便是跪在床边的三位王子,各自低头不语。
子受是嫡长子,跪在最前,身后两个中年文士,便是他的大哥和二哥,微子启、微仲衍。
李长寿的脚步声,引来道道目光注视,微子启与微仲衍都对他投来善意的目光。
唯独子受,只是跪伏在床前,丝毫不动。
那白发苍苍的大宰快步迎来,低声道:“大史,你总算来了,大王已是升仙而去,还请你写下史言,流传后世。”
李长寿虚弱地咳嗦两声,自袖中拿出一方华美的布帛。
“写好了。”
“写!”大宰瞪了眼李长寿,几位老臣皱眉看了过来。
李长寿低声道:“万无一失,有备无患。”
那大宰将布帛打开,靠去侧旁灯台,仔细读了一遍,而后缓缓点头。
“既如此,老臣就去对众大臣宣告大王升仙之事,还请三位王子勿忘执礼。”
言罢,大宰端着布帛,命宫人打开宫门,用一种独有的强调,高声呼喊:
“大王!崩!”
殿外众臣齐齐安静了下来,床边子受哽咽高呼:
“父王!”
微子启、微仲衍齐声高呼,比干低头垂泪,众大臣尽皆躬身呜咽,大殿角落中传来女眷痛哭声。
哭声自大王寝宫朝各处蔓延,不多时王宫内尽是呜咽之声。
这是礼,须得尊,不哭那是要治罪的。
一个时辰后,哭声息止。
大宰高声呼喊,命女祭向前祈祷诵经,此过程要持续一日一夜。
随之,大宰便道:
“还请三位王子与各位大臣,移步王殿。
商不可一日无王,大王最后的旨意已在老臣手中,各位方才也是亲眼见证。
一切,以此旨为定!”
李长寿不由心底暗笑。
帝乙咽气是在自己来此地时的两个时辰前,这道旨意是自己来此地时的一个半时辰前。
当时帝乙像是回光返照,其实不过是一些法术把戏罢了。
天庭定下的规则,是不可动人皇,而帝乙咽气时人皇气运已崩,不过一具尸身。
这把戏看似浅薄,却相当有用。
三位王子起身,各自低头后退,一声不响朝殿外而去,众老臣在后跟随。
闻仲趁机到了李长寿身侧,略有些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轻声一叹,并未多说什么。
很快,刚才还在痛哭的臣子如潮水般退去,整个大殿仅剩几名女祭开始蹦蹦跳跳,颇显寂寥。
一代天子一代臣,人走茶凉,不外如是。
半个时辰后,大王殿中。
空荡荡的王座前,大宰将手中布帛缓缓摊开,那有些气短的朗读声,开始在殿内来回飘荡。
下方三位王子呈品字站立,子受居于前,低头听宣。
微子启与微仲衍站在靠后位置,二人对视一眼,嘴角笑容颇有深意。
就听大宰道:
“寡人一生,虽征战外方、扩国之疆土,俘敌百万众,扬先祖之威,然无功有过。
大商而今,内忧难解,外患重重。
寡人慎思虑,犹觉子受年幼,过于锋芒,王位若传之他手,恐精进不足,国分崩离析。
子启为长子,治学上进,谦逊待人,可托付王位。”
大宰声音一顿,低头看向下方三位王子。
大殿内落针可闻,一股难言的压抑感,让不少文臣武将屏住呼吸。
大宰沉声道:“子受王子,可有异议?”
子受默然不语,却挺直腰杆,闭上双眼。
微子启略微皱眉,一旁微仲衍却长叹一声,缓声道:“没想到,父王会在最后的时刻改变主意。
子启兄长相对我与子受,确实更为沉稳,有国君之风度。”
正此时,一名身形魁梧的将领自武将阵列迈步而出,高声道:
“敢问大宰!大王的这道旨意是何时定的,末将为何未听闻过?”
又有武将道:“这旨意当真是大王所写?自今日之前,大王对子受王子都是赞不绝口,为何会突然更改嗣子人选。”
“鲁雄将军!”
有文臣怒斥:“你在教大王做事?!”
那名为鲁雄的武将骂道:“末将对大王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只是此事着实蹊跷,须得问明查清!”
“鲁雄将军,”那大宰叹道,“此前大王弥留之际,命我等打开枕边密匣,从其中拿出了这道旨意。
此事,六卿之中有五位曾见,两位王叔也亲眼所见。”
文臣之首的比干缓缓点头,大臣阵列侧旁、本身没什么具体职位的胥余,也是慢慢点头。
众武将大多皱眉有所不解,半数文臣却是目中带着淡淡的笑意。
李长寿在侧旁静静看着,他其实也想知道,子受会用什么样的方式登临王位,是否会在今夜,露出他残暴不仁的一面。
还挺期待。
“三弟。”
微子启开口呼唤,叹道:“莫要因此事伤心,此王位当你我三兄弟共享之。”
子受全然不语,静静站在那,背影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威严。
这并非修行道境产生的威压,而是纯粹的威严。
如山岳、如苍穹、如四海碧波!
“三弟,”微仲衍向前踏出半步,正色道:“群臣之前,莫要让长兄难堪,为兄知道你不舍王位,但这也是父王的旨意……”
“闹够了吗?”
子受低声喃喃,让微仲衍略有些不解。
微仲衍正要继续开口,子受却淡然道:“群臣退避,不退者斩。”
“这……”
“王子,你如何发号施令?”
“我等具为先王任命之臣,为何不可在此?”
锵!
锵锵!
武将阵列,大批将领竟在腿甲之中拔出短剑,持剑逼向侧旁众文臣,杀气腾腾。
众臣连忙后退,子受又道:“此前曾在我父王床前的各位留下。”
那微子启振臂高呼:
“且慢!你们要反了不成!”
众将不答,只是驱赶文臣,与文臣一同出了大殿,将殿门紧紧关闭。
哐!
那微子启面色涨红,转身怒视子受。
“子受!你莫非连父王的旨意都不尊了?!”
子受此刻已是转过身来,有些冰冷的双眸凝视着自己兄长,让后者下意识后退半步,精美的袍子都有了褶皱。
“那是不是父王的旨意,你我心知肚明。
我一直敬你为兄长,但你竟用父王尸身做这般谋算!
当真我不知那方外之士的异术?”
那大宰忙道:“三王子……”
“闭嘴!”
子受扭头怒视,殿外恰好有雷霆闪耀,竟吓的那大宰抬手捂住胸口,几乎要昏阙过去。
正此时,殿外传来阵阵衣甲摩擦的声响,似有大批甲士蜂拥而来。
那微子启底气顿时足了些,昂首挺胸,手指子受:
“三弟,你莫要自持勇武,就可吓住为兄与诸位大臣!这朝歌城,今夜由不得你做主!”
“是吗?”
子受嘴角撇了下,走向高台王座,又在台阶上转过身来,自顾自地坐在台阶中央,目中带着几分怜悯。
“长兄……大哥,这么多年,你似乎一直没发现一件事。
自我年幼时,你与你的亲家翁就用各种手段针对于我,投毒、暗杀、意外,无所不用其极,我可曾有一次命危?”
微子启面色阴沉了下来,冷然道:“此事为兄并不知情。”
子受身形向后歪着,手肘撑在台阶上,目中带着几分嘲讽。
他缓声道:
“为了今夜,你花费了三年的功夫,暗中收服了城中卫军统帅、王宫亲卫十二位将领,为此丑态百出,许诺越扔越大。
你今夜成为王,就会再多十数方国。
大哥,你可曾想过,我商国弊病为何。”
微子启淡然道:“商国弊病,在奴在侯。”
“曾经我也曾这般想,但如今不会了。
商国弊病,在于你、我、父王,都站在这座冰山上,却想将冰山融成活水,最先掉下去的,便是你我。”
子受抬手捏了捏鼻梁,“曾经我也以为,只有我看出了咱们商国的病痛。
直到与大史夜谈了一次,才知,我并非是历代王子中最聪明的。
大家都能看到这些病痛,也定有不少人想去革新,最后却只是头破血流。
为何?
商有八百诸侯,然,商才是最大的诸侯,当大商老了、衰弱了,总有雄心勃勃者站出来。
商真正的弊病,在于……
王,不够王。”
轰隆隆——
殿外雷霆闪耀,随后有大雨倾盆而下。
伴随着雷声,宫门方向突然传来了杀喊声。
微子启面色一变,快步朝宫门走出十数步,却又立刻停下,转身怒视台阶上的子受。
“三弟,你都做了何事!”
“清理叛军。”
子受淡定地回答着,略微摇头,淡然道:“你只知谋算,想拖住飞虎,却不知飞虎早做准备,暗自修了自城门到宫门的地道。
你所收编的那些亲卫将领中,有半数是我的人。”
微子启双目瞪圆,骂道:“你、你!你算计为兄!”
“我本不愿内争,但大哥你做得太过。”
子受道:“少师拿父王旨意,给大宰过目吧。”
“是!”
闻仲中气十足地答应一声,快步向前,将手中一张布帛卷轴放到大宰手中,抬手轻轻拍了下大宰的手背。
大宰呼吸都有些紊乱,颤巍巍地将布帛打开,尽力诵读:
“寡、寡人自知时日无多,若归去,以子受为王,尔等全力辅佐,护我大商山河。
将寡人葬于先祖侧旁,不可大丧。”
微仲衍低声道:“就这些?”
“就这些……”
大宰低头看着布帛上的寥寥字迹,“确实,就这些,且是大王的亲笔。”
微仲衍面色顿时有些苍白。
此刻,殿外杀喊声已是停歇,宫门打开一条缝隙,一道人影窜了进来,身着金色铠甲,浑身尽被雨水打湿,面容威武、气息绵长。
正是黄滚之子黄飞虎!
黄飞虎直接单膝跪地,抱剑禀告:“大王!叛军已清剿!”
微子启低声道:“不、不可能!我有甲士十万!”
子受道:“飞虎,今夜敌军几何?”
黄飞虎定声道:“不过数千散兵游勇聚集宫门处,与亲卫大军里应外合,易如反掌。”
“不对,你们骗我!”
微子启面色惨白,扯着嗓子怒吼:“来人!来人!”
宫门之外静悄悄的,仿佛连群臣的呼吸都被隐去。
叮铃声响起,却是微子启无力地瘫倒在地。
子受不再多言,转过身,仰头看着台阶尽头的王座,提起长袍下摆,拾级而上。
步伐沉稳,目光坚定。
‘今日起,大商之荣,先祖基业,由寡人背负。
大商之弊,养虎之危,由寡人革新。
八百诸侯不臣者,逐一覆灭。
五湖四海不贡者,雷霆清扫。
寡人不信天命!’
王座前,子受豁然转身,宫门大开,文臣武将低头快步入内,殿内原本留下的十数名大臣沉默不言语。
不多时,比干居于文臣之首,黄飞虎居于武将之前。
子受抬起双手,缓缓坐入王座。
朝歌城上方,那紫红色的氤氲气息中,有金光绽放,而后一条金色苍龙冲天而起,迅速吸纳大商国运,对着天宫无声怒吼。
‘寡人,即是天命!’
第六百六十三章 灵珠将转世
李长寿当初潜入朝歌城,在选择六卿之位时,曾有过慎重思虑,几番对比,最后选定了要坐大史之位。
当然,选择成为大史的主要原因,绝不是什么‘最清闲的职位’。
他以卞庄的童贞做保证,如果口是心非,卞庄这辈子都能保持纯阳之身。
李长寿身为天庭普通权臣,玉帝陛下头号谋臣,洪荒非著名老神仙,人教**师唯一指定小师弟,总不能被凡俗王权之事束缚住。
史官,算是凡俗王朝中较为特殊的存在,虽然大多数时候,帝王家让史官写什么,史官就必须写什么。
商国有个规矩,是‘王不罚史’,最多暗中安排个行刺、暴毙之类的。
大史之位,并不用干太多实事,手底下有一批文吏,负责记录商国的祭祀、征伐、庆典等大事。
李长寿此前在朝歌城主要负责研究人族历史,偶尔现身,给大家讲一讲人族小故事,说一说轩辕黄帝和他三千个妃子的奇闻异事,就能收获一大笔声望。
轩辕后宫,洪荒人族取之不尽的精神财富。
懂的自然懂。
帝乙气绝、帝辛登位,雨夜发生了不少事,兵荒马乱、尸身填满了宫门门洞,但落在李长寿笔尖,也只剩下一句:
【帝乙崩,嫡长子子受继位,号帝辛。】
在大史府衙写下了这一行字,李长寿就将提前准备好的辞呈放在书案上,招来自己几位副手,温声叮嘱几句。
“大人,您怎么突然要辞官了?”
李长寿笑道:“年事已高,体力不支,老眼昏花了。”
言罢,他站起身来,几人连忙向前搀扶,被他抬手阻止。
在商辞官,不必非要去大王宫中,哪怕是六卿三公,直接留下一封书信就可。
请辞的理由,年事已高算是较为常用,若是说句【心慕方外,以求逍遥】,那在大商文青眼里,就是真正的‘高洁之士’。
李长寿也不图什么名声,就用了最简单的请辞理由。
走出大史府衙,坐在此前就已喊来的牛车上,舒服地半躺在软垫上,看着白云悠悠,朝城门而去。
没有什么百姓欢送,也没什么人围观。
正如他来时那般,走时也是静悄悄的。
没有带走一片云彩,也没带走什么花季少女的梦。
他在朝歌城继续呆下去已是没太多意义了,帝辛已登位,杀劫的车轱辘已开始飞速转动。
虽然自己已经改变了很多东西,但天道的剧本还是没有根本性的改变。
他这些年在朝歌城做了什么?
其实做了很多事,但相对于天地大势,其实都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不过说到底,都没人来送送自己,当真有点……
“大史!大史大人!”
有些熟悉的呼喊声自后面追来,李长寿嘴角抽搐了几下。
得,这个来送的还不如不来。
牛车在城门外晃晃悠悠地停下,却见闻仲率一批兵卫跃马而来,在后面不断高声招呼。
李长寿自牛车跳了下来,双手揣在袖中等了一阵;
闻仲冲到,翻身下马就向前拱手做道揖,颇有些急切地问道:“大史,新王初立,您可是有什么不满的地方?”
“这个,并无不满,”李长寿笑道,“也不能总是在人间玩耍,朝歌城中争端暂时落幕,我也该回去了。”
闻仲皱眉沉吟,想开口挽留,却自觉与李长寿身份地位相差太大,只能道:
“尚未听您多几次教导,您就这般回返,当真是闻仲此生之遗憾。”
“哈哈哈,”李长寿摆摆手,“少师,哦不,太师客气了。
来这边坐吧,我与你喝杯酒,聊几句。”
当下,李长寿转身走向不远处的小树林。
闻仲连忙跟了上去,又先行走了一步,道:“弟子来做些布置。”
待走入凡人视线无法触及之处,闻仲开启结界,又点出了桌椅座位,驱赶走了林间蚊虫,摆上了两壶美酒。
在李长寿入座时,闻仲已是斟满酒杯。
李长寿笑道:“不必拘谨,一同入座。”
“是,”闻仲执弟子之礼,端正地坐在李长寿对面,那白发苍苍的模样,也成了中年面貌。
闻仲轻叹了声,低声道:“让师叔您见笑了,凡尘种种,于师叔而言自是如孩童嬉戏一般……”
“这你就太低估人族了。”
李长寿扭头看了眼朝歌城的方向,缓声道:
“凡人不修行,故私心重、私欲众,凡俗人心之复杂,比之中神洲多数倍数十倍,尤其是在这凡俗朝堂之上。
沆瀣虽多,也是个历练道心的好去处。
对了闻仲,帝辛如何处置自己两位兄长?”
“并未处置,”闻仲笑道,“子受这一点却是不错的,他两位兄长对他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他而今也只是赋予闲职、予以府邸拘禁。”
李长寿奇道:“帝辛莫非是想要仁义之名?”
闻仲沉吟几声,言道:“朝堂之上,此前与两位王子勾结之党羽,明日满门抄斩。”
李长寿:……
“行吧,大概又是什么帝王心术。”
“师叔觉得子受如何?”闻仲低声问着。
李长寿笑道:“如今我可不敢对你轻易说这话,等闲你又拿去截教言说,说是我评说帝辛如何如何。
师侄,如今对你而言,商国太师与截教弟子,孰轻孰重?”
“自是截教弟子最重,”闻仲正色道,“若无师父栽培,哪有闻仲今日?”
“然后?”
“只是,如今我们截教也在寻求突破大劫之法,”闻仲道,“若大劫对应南洲王权变更,岂非对应在了大商之上?
此前我截教也算又赢了一阵,阐教的同门又退了。”
李长寿道:“你觉得,这两次截教都赢了吗?”
闻仲怔了下,反问道:“师叔,难不成我们还输了不成?”
“不与你多说此事了,”李长寿摇摇头,“我不能拉偏架,对阐截两边当一视同仁。”
其实,帝辛顺利登位,对截教本身没有任何益处。
但闻仲与帝辛关系越发密切,截教与大商的联系越发牢固,阐教怕是乐见其成。
无他,从大教的角度来看,大商改朝换代的可能性依然最高。
换而言之,子受今日赢了王宫之小局,却不一定能赢天地之大局。
这大局的主动权,被握持在了帝辛远不能想象的存在掌心。
“火灵近来如何了?”
“去边关做了将军,”闻仲苦笑道,“我本想帮师姐,但师姐说要自己混出点名堂,还让我不要插手。”
“哈哈哈!”
李长寿抚掌轻笑,“火灵师侄骨子里相当倔强嘛。”
“唉……”
闻仲有些低落地叹了口气,言道:“此前就已有不少同门央我,让我在凡俗安排些差事给他们,让他们也来威风威风。
如今正是大劫之时,若赔进去闻仲一人无所谓,若是将各位同门牵连进来,闻仲心底当真有些不安。”
“是吗?”
李长寿眯眼轻笑,言道:“师侄你该不会,想在我这探探口风,看能否让更多截教弟子进入大商吧。”
“这个……”
闻仲顿时有些尴尬,起身做了个道揖,忙道:“师叔您当真慧眼如炬,弟子这点小心思,可是瞒不过您。”
李长寿笑意渐渐收敛,淡然道:“闻仲,就凭你刚才这句话,我便是替通天师叔打杀了你都不为过。”
闻仲眉头紧皱,问道:“师叔若觉弟子所做不对,弟子甘愿领罚。
只是,弟子不知何处不对。”
李长寿道:“天庭力推仙凡分离,你却让方外之士入南洲为官,本就是逆天之举。”
闻仲力争:“可师叔,大劫在即,此事不过权宜之计,炼气士入南洲为官,不贪图享乐、不剥取脂膏、不欺压凡人,有何不可?”
“你非旁人,如何知旁人如你这般?
若有一仙以凡人取乐,要毁多少凡人一生?”
李长寿话语稍微停顿,又立刻定声道:“规矩立下只是空文,执行到底的才叫规矩!”
“那此前弟子与阐教各位同门入凡俗,天庭为何未站出来维护这般规则?”
“大劫运转,当有棋子,你早已入了棋局之中,”李长寿淡然道,“你当真以为,天庭对此事全然无察?
那我在此地又是在做何事?
无非就是看着你们罢了!”
闻仲不由默然,站在那一阵皱眉。
李长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叹道:“道已不同难为谋,闻仲,好自为之吧。”
“师叔……唉。”
闻仲低叹了声,还要说话,李长寿已是站起身来,飘然走向自己的牛车,一步迈出已出现在丛林边缘。
期间流转的浅浅道韵,让闻仲心惊不已,一时甚至忘记了追赶。
就听得一缕传声入耳,却是李长寿给了他四句劝告:
“本是仙路长安,何谓红尘纷扰。
莫等不可收拾,回头再问初心。”
够浅白吧?
不会有任何误解吧?
这闻仲,当真是在一声声‘少师’中迷失了自我,一个截教三代弟子,编排起了整个截教的命途。
还来找他通融通融!
若是截教应对大劫的方式,就是龟缩成一团,如龟壳一般。
那闻仲此时已成了劫运抓住的把柄。
李长寿当真想将闻仲在此地骂醒,但可惜,如此做一来得罪天道,二来有失公允。
翻身跳上牛车,李长寿枕着胳膊假寐,赶车的牛夫坐在侧旁,低声吆喝,青牛迈开四蹄,慢悠悠地走向远方。
待李长寿走后,闻仲自林中走了出来,目中略带迷茫,表情有些失落。
闻仲开始反思自己做的对还是错,自己是否真的,已将帝辛和大商,摆在了较重的位置上。
眺望着李长寿所乘牛车,闻仲静静地出了一会儿神,直到那牛车绕过一片山丘,消失在那片谷田,这才转身回了朝歌城。
‘少师,今日我又新学了三首文赋!’
‘少师不必担心,受自出生便怪事连连,屡遭劫难,能活到今日全凭命硬,早已看的开了。’
‘少师你说,我大商的疆域是否还能向外扩充?这地图上极北一片雪山之后,可还有天地?’
‘少师,大商的弊病,当真只在自身吗?’
‘少师……’
“太师,您要回自己府上,还是去宫中?”
耳旁突然传来一声呼喊,打乱了闻仲的思绪。
闻仲回过神来,不知不觉已是回了城中,离着自己的府邸不远。
“回府、罢了,去宫中吧。”
闻仲低声道了句,此刻才意识到,自己已是商国太师,大权在握,不能再称子受为子受,要喊一声大王了。
大王,这天地太大,能人太多,你我都只是沧海一粟。
或许只有长庚师叔这般真正的高人,才能称得上逍遥自在,如意随心。
但在南洲,在被天规保护,即将成为两教战场的南洲大地上……
若我闻仲屹立不倒,商之江山一日不崩。
“驾!”
闻仲脚掌轻扣马肚,坐下骏马在前方空旷的宫门大路撒蹄疾驰。
几日后,朝歌城北七八百里处,一座宏伟的庙宇前,一辆牛车缓缓停下,那刚辞官的商国大史,淡定地寻到了此处。
抬头看一眼大庙的牌匾,李长寿含笑点了点头。
圣母庙。
嗯,等会用力忽悠,争取混个荣誉住持当当。
此正是:
别朝歌,来庙院,静待商君车架赶。
帝辛至,大劫起,细数不过十余年。
于是,九年后。
……
“李靖!这夫妻没得做了!”
陈塘关,总兵府后院。
某高级家丁坐在假山阴影的藤椅上,侧旁有侍女撑着大号油布伞,边上有两名家丁摇着蒲扇,再看一看那阁楼中的闹剧。
舒爽。
惬意。
就听李靖有些着急的嗓音传来:
“夫人,夫人呐,你且听为夫解释!
金吒修行正佳,咱们不是用留影球看过了?
他在阐教得了不少关照,如今已是个大小伙,精气神十足,每年也会给咱们来一封书信不是?”
“我说的是木吒!木吒才九岁!”
“是,是,这不是因金吒表现优异,给咱们老李家争了口气,这才让阐教高人又寻过来,想收木吒为徒。”
李靖叹道:“我也不舍得儿子,但儿子拜的师父都是高人,这也都是仙缘。
那位慈航道人夫人你不也是见了,一看就很慈祥,肯定不会打骂木吒。”
“你!唉!”
殷氏轻叹一声,坐在床边轻泣不已。
李靖向前揽着自家夫人,说几句赔礼的话,又玩笑道:“夫人,如今五行缺三,咱们还是要继续努力才是。
下个水吒,就全仰仗夫人了!”
“咱们的孩子可是给你凑五行之数用的?”
“自然不是、自然不是,”李靖笑道,“夫人你也修行了仙法,余生漫漫,咱们多要几个子嗣以后也热闹不是。
夫人你想,待金吒木吒学成归来,咱们一家热闹安康,岂不是人间美事?”
“唉,”殷夫人叹道,“下个孩子,咱们带在身边不可吗?”
“可,”李靖忙道,“我对夫人立誓,三子定亲自教导,不让他外出修行。”
“这还差不多。”
“夫人,咱们要不现在就试试,说不得能得个闺女……”
“呸!现在还是白天呐,堂堂总兵大人也不害臊!”
李靖顿时一阵轻笑,拥着殷氏站在窗边,眺望着西天的云朵。
不错,木吒也刚被慈航接走。
木吒拜师时,还有一点小波折,便是此前‘预定’过的普贤真人也想收徒,最后还是两位真人辩论一番,由慈航道人稳稳胜出。
木吒拜师前,李靖又故技重施,进行了一遭‘男子汉’教育。
李靖育儿三板斧——军营操训、讨伐妖物、深入谈心。
效果确实不错。
李靖这边已是准备好迎接哪吒的到来了,太乙师兄也不知何时动身。
不过李长寿提前查了查身边随身携带的地书分册,发现距离哪吒投胎已经不远。
李长寿虽然不能直接如玉帝陛下那般开挂,无视劫运阻隔、直接推算天道,但借助这些‘小物件’,也能得到不少有用的讯息。
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有些不太稳妥。
李长寿沉吟几声,心底已是有了腹案,一具纸道人赶去了乾元山。
稳一手,尽量考虑到方方面面。
灵珠子,也就是小哪吒,虽然在《x的消失》计划中份量略微不如杨戬,但毕竟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后生,太白宫铁杆嫡系,不能让他委屈了半分。
第六百六十四章 陈塘变!
“就去投个胎,至于这么严重吗?还都过来了。”
乾元山,洞府前。
太乙真人看着眼前严阵以待的李长寿、玉鼎,还有稍远处拄着三尖两刃枪、开着天眼到处扫来扫去的杨戬,一时间有些无力阴阳。
李长寿不放心地道:“检查一次灵珠子的胎灵。”
玉鼎真人缓缓点头:“善。”
太乙张张嘴,随后就一副认命了的表情,在红袍的袖子中,取出了一颗宝珠。
其内有个吸吮着大拇指的小小婴孩,依稀有灵珠子那清秀的模样。
李长寿眉头一皱,立刻察觉到有些不同寻常之处,苦笑道:“太乙师兄,你这是给了灵珠子多少好处?这神魂近乎无垢,直追先天生灵。”
太乙笑眯了双眼,淡然道:“自己的弟子,自己不去关照还要谁来关照?”
李长寿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关照弟子没错,但这般,却是有些溺爱了,反而对灵珠子转世后的成长不利。
要帮胎灵状态的灵珠子提升跟脚,自是一件极为艰难之事,更遑论太乙真人这般,将灵珠子今后的‘瓶颈’提前炼化。
耗费的心血、宝物,李长寿都感觉难以想象。
果然,这太乙也是个身家深厚的隐藏洪荒土财主。
小本本记上了。
玉鼎真人问:“师兄可知,灵珠子该去何处投胎?”
“陈塘关,李靖夫妇。”
太乙真人收回胎灵,负手轻笑,目中带着几分揶揄,叹道:“帮徒弟投胎,投着投着,莫名其妙就降了一本。
是不是啊,李靖的义父大人?”
李长寿禁不住老脸一红,忙道:“那只是一场误会,一场误会。”
玉鼎真人却道:“为何是李靖?”
“其实我也不知,”太乙真人摇摇头,“这念头是前几日自行冒出来的,我自查许久,断定应是外来的念想。”
言下之意,便是暗指天道的安排。
玉鼎、太乙、杨戬齐齐看向李长寿,李长寿双手一摊,一副自己什么也不知的纯真面容。
天道嘛。
不要尝试去理解,感受就好了。
“那走吧,”太乙真人笑道,“找个良辰吉日,让灵珠子投胎李家。”
“不急。”
李长寿沉吟几声,正色道:“师兄,要不要去请一道二师叔的法旨?护持灵珠子转世?”
玉鼎真人:……
杨戬真君:……
太乙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咱们几个守着,还能出什么事不成?”
“稳妥起见,还是去请一道吧,”李长寿苦口婆心地劝着,“不给有心人任何算计的机会,防患于未然。”
“这……”
“师兄你可只有灵珠子这一个衣钵传人。”
“那行吧,”太乙真人败下阵来,皱眉道了句,“那我这就去昆仑山走一趟。”
李长寿道:“玉鼎师兄,还请陪太乙师兄一同。”
“善。”
玉鼎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对李长寿有种蜜汁信任的他,此刻已充分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拽着太乙真人驾云赶往昆仑山。
杨戬立刻就要跟上去,却被李长寿喊住。
“杨戬师侄,先与我一同去陈塘关布置一番吧。”
李长寿一声招呼,杨戬立刻抱拳领命,背着三尖两刃枪,跟在李长寿身侧。
做一朵云,驾一段路,李长寿带着杨戬朝南赡部洲东北部赶去,目中总是带着几分思索。
行至半路,杨戬不由问:
“星君……师叔,是何人要算计灵珠子?”
“不知,”李长寿缓声道,“可能有人要算计,也可能只是我多想了,但无论我如何推导,总觉有人想要借此事报复,可能性还是蛮大的,能有差不多一成可能。”
呃?
杨戬眨眨眼,那他们现在如此紧张,岂非……搁这儿跟云朵互相算计呢?
李长寿沉吟几声,心神略感不安。
他仔细推敲自己此时的布置。
【高级家丁】纸道人在李府,并非是没事乱逛,此时他已在李府地下,在李靖眼皮底下,布置成了绝天断仙大阵,必要时能将李府直接封锁。
一个最新型的纸道人军团,包括自己能调动的六只‘金丹’纸道人,早已埋在李府地下。
当年杨戬家中惨剧,李长寿实不想再次发生。
退一万步,李长寿能接受是自己法力神通不如算计者,而不能接受因为自己麻痹大意,而让灵珠子有所损伤。
为何他觉得算计者,其实就是西方教某圣人?
很简单,对方有足够的动机——报复。
现在西方教的仇恨点,很明显就是在截教与人教。
李靖当年那一跪,直接让李靖站到了一个,他本不该站到的位置,现如今已经成了最好的靶子。
这一点,也是李长寿上次推演时才意识到的严重问题。
某不能提及名讳的第六圣人,曾经亲手对付过杨戬一家,若是对李靖一家出手,那是再合理不过。
反观道门三位圣人,总不至于因为一个小徒孙,就对西方教圣人出手;
尤其是在当今封神大劫,没几年就要全面引爆的复杂局势下。
此时唯一能对抗西方教圣人的,是通天教主。
但阐教截教刚在朝歌城扳了手腕,自己去请通天教主或是云霄、赵老哥他们,来守护一个阐教未来的金牌打手?
没这道理。
**师与嫂嫂孔宣倒是可以去请,但如此一来,人教全军出击守护阐教一个小弟子转世,又会涉及到圣人面皮,以及人教在封神大劫中的态度。
此时还不到做出选择之时,老师也只是默许了自己去护着‘义子一家’。
归根结底,对于道门而言,一个三代弟子的分量还是太轻了。
李长寿考虑了许久,也只是请来了玉鼎真人与杨戬这对师徒。
他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想关照一下与自己感情深厚的灵珠子。
仅此罢了。
稳妥起见,自己越不想发生的事越容易发生,李长寿已是默认,灵珠子转世定不会太平静。
虚惊一场总比措手不及要好。
小琼峰上,李长寿跪在老师画像前,请来太极图与乾坤尺,带起自己的【人教通用至宝】三件套,叮嘱灵娥和熊伶俐不要外出,本体悄然赶去李府。
“唉……”
带着杨戬朝东而去的云上,李长寿轻轻叹了口气。
杨戬有些纳闷地看着李长寿,目中带着几分不解。
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这个男人吗?
“杨戬。”
“弟子在,”杨戬下意识低头抱拳。
李长寿笑道:“不必拘谨……近来修行可安稳?看你道境似乎又高深了些,也是直追阐教各位师兄师姐了。”
杨戬温和地笑着,用清朗的嗓音回道:“师叔打趣弟子了,弟子这般道行还是太过浅薄,只是有师叔的指点、师父的教导,才走的快了些,根基有些不太稳固。”
“嗯,你能看出自己根基不稳也是好事。”
杨戬:……
他就自谦一句。
真的不稳吗?
李长寿自袖中取出一枚玉符,扔到了杨戬手中,笑道:“这是我最近无事时改良的斩道境之法,有助你提升根基,重悟道境。
待大劫过后,闲来无事时可以多用用。”
杨戬郑重地将玉符收了起来,对李长寿道:“多谢师叔指点。”
李长寿摆摆手,继续道:“你如今在天庭中名声斐然,但这些名声都是来自于铜镜体系,太过虚浮。
是时候学会沉淀自我了。
你想想,最近直播的时候,是不是总苦于找不到新内容?不知该为天庭仙神呈现什么?”
“对!”杨戬顿时来了精神,皱眉叹道,“还真是卞庄副统领说的那般,每天绞尽脑汁去想铜镜的内容,太过耗费心神了。
所以,我打算今后每年播一次,多些时间沉淀自我。
梅山附近几万里,妖都绝迹了快。”
李长寿笑而不语,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讨论下去。
曾几何时,他看这个仔,还是当自己接班人培养的,结果……
啊,残念。
赶在太乙和玉鼎真人之前,李长寿的这具纸道人与杨戬先一步赶到了李靖府邸上空。
两人隐藏身形,杨戬开启天眼,开始观察整个陈塘关。
李长寿却眺望向了东海方向。
东海那万里波涛之下,另一场与陈塘关同步的算计也在进行,若进度没有出错,那条小龙也已化形成了翩翩青年。
“师叔,”杨戬低声道,“为何我觉得陈塘关的灵气走向有些问题,灵气被困在了大城之内,而且积累了许久。
似乎暗藏了大阵,但布阵者颇为高明。”
“嗯,”李长寿含笑点头,言道,“大阵是我布的。”
杨戬当即释然,继续开着天眼扫来扫去。
【清源道妙真君专属监控系统,无死角、无遗漏,万遍搜查、超长待机。】
沉默了大概半个时辰,杨戬又问:“师叔,那李府后院的美妇人,便是灵珠子师兄转世身的娘亲?”
“怎么?可看出什么了?”
杨戬道:“弟子见她腹结珠胎,已是有了身孕,但胎灵未来,应当就是在等待灵珠子师兄的元神。”
李长寿笑道:“灵珠子当年的困顿,便是因他灵珠得道,道基有缺,化作人身修行最是合适,这才有了今日投胎之事。”
“但师叔,咱们为何要这般紧张?”
杨戬压低嗓音,低声问:“可是没得地府准许?”
李长寿从袖中默默拿出了一本生死簿分册,展示了下,又淡定地收了起来。
杨戬当时的表情,十分复杂。
李长寿笑了笑,静待太乙与玉鼎到来。
过了大概小半日,太乙真人与玉鼎真人联袂而来,两人表情都有些放松,显然是求圣人法旨之事进展颇为顺利。
李长寿这具纸道人与两位师兄互相见礼,笑道:“都妥了?”
“妥了,”太乙真人笑道,“已是给灵珠子镀上了一层圣人道韵。”
李长寿也轻轻松了口气,做了个请的手势:“三个时辰后便是良辰,请吧。”
当下,阐教、人教三位圣人弟子、一位圣人徒孙,在李府上空潜藏身形,各自说笑论道,等待良辰吉时到来。
随着时刻不断临近,太乙真人莫名有些紧张了起来,低声道:
“长庚,这转世投胎之事,需如何安排?”
李长寿笑道:“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只需将胎灵自云上投下,送入殷氏腹中珠胎,只需珠胎有心跳出现,便是转世投胎妥了。
其他不必多做。”
话语一顿,李长寿低头看了眼李府,打量了下从云头到殷氏的距离。
不稳妥。
“这般,”李长寿道,“我们多费些心思,稍后杨戬负责望风、玉鼎师兄负责掌控局面,我与太乙师兄潜入李夫人侧旁,将胎灵亲自护送进去,如何?”
太乙真人嘴角一撇:“暗去女子闺阁,当真是天庭权臣能做出的举动。”
李长寿淡然道:“反正是为灵珠子。”
“去,去,”太乙真人顿时答应了下来,“稳一点也妥当。”
玉鼎以为大善,杨戬有点欲言又止,但还是选择默默接受。
故,这四位实力与颜值并存的神仙,在云上又等了一阵,待时辰差不多,便驾着云头缓缓……落到了李靖后院阁楼的屋顶。
李长寿打了个手势,四道透明的身影开始忙碌了起来。
杨戬四处眺望,仙识锁定军营中李靖的身影;
玉鼎真人胸口浮现出一只玉鼎,一缕奇特的光晕扩散开来,监察此地生灵心神扰动。
随即就发现了李长寿大批纸道人的存在。
而李长寿与太乙真人,各自施展化形术化作两只蚊虫,悄悄进了李靖夫妇的卧房。
软榻上,殷氏斜躺着闭目小憩,手边还有一只竹简,呼吸均匀、面容安详。
李长寿暗道得罪,太乙真人暗道罪过,两只蚊虫对着殷氏做了个道揖,随之就到了床榻前,化作透明的人影。
太乙真人对着殷氏抬手一点,殷氏迅速陷入梦境;
梦中,有个身穿红袍的道者,抱着一个婴孩驾云飞来,在窗外将婴孩扔给了自己……
而在梦境之外,太乙真人将灵珠子的灵胎拿出,缓缓朝殷氏推去。
这一瞬,岁月流速似乎变得十分缓慢。
李长寿心神全开,空明道心早已开启,死死盯着方圆数百里之地。
三尺、两尺、一尺……
无事发生?
自己真的是跟空气斗志斗勇了一阵,西方教圣人没有在此事上报复自己?
突然!
李长寿道心悸动,自房中、后院角落、花园、城楼处的纸道人,齐齐看向了城西军营!
正此时!
岁月流速仿佛被定格,那是因李长寿心神处理信息的速度暴增,以至于产生的错觉。
但也只有这般,他才能及时做出反应!
陈塘关方圆数千里天地突然变暗,一张大手出现在军营上空,对李靖下压抓来!
伴随大手同时出现的,还有那如同滚滚雷声一般的话语:
“此子与我西方有缘。”
大地深处,李长寿双目瞬间绽放水蓝神华!
太极图,瞬息横空!
————
【ps:下章大章预定,初次正面怼圣,努力在中午前更出来。】
第六百六十五章 抉择【大章补更】
这是?
当天地突然暗下的一瞬,李靖整个人都有点懵,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大手凌空,宛若从天探下的巨臂!
一股绝强的压迫感自头顶传来,单单只是元神感受到的威压,就让李靖几乎吐血、肝胆俱裂!
只差一点,李靖那句‘何方妖魔’就要喊出嘴边!
雷霆滚滚,李靖自是分辨不出这说的是什么,但他此刻犹自记得……
此地是军营,军务将士虽有微弱修行之法,却与凡人无异!
而他,此时若不站出来,那营中将士如何去面对这宛若天威一般的大手巨臂?!
怒自心头起,李靖有些艰难地握住腰间剑柄,本是坐在营帐中的他,此刻想站起来竟都是千难万难,仿佛有几座山岳压在肩头。
蓦然间,李靖肩头压力消散。
李靖整个人本自抵御来自上方的压力,此刻压力凭空消失,他如弹簧一般自座椅上冲天而起,撞出大帐顶棚,左手扶剑、右手握住剑柄,仰头看向空中。
这是……
黑白气息弥漫空中,阴阳双鱼有条不紊地缓缓旋转,其韵淼淼、其道互消,此刻竟似漫无边际一般。
人教先天至宝,太极阴阳图!
李靖下意识在空中搜寻,瞳孔忽地一缩。
他看到了……
那青年道者的身影出现在太极图之下,单手托举此宝图,头顶玄黄之塔,修长的身形没有用什么法相天地类的神通,却显得那般伟岸。
“义……星君!”
李靖大喊一声,他本想上前看看是否有自己能帮忙之地,但道躯却僵硬着不敢向前。
他此刻所见情形:
一只大手摁压在太极图上,被太极图死死抵住,但太白星君的身形却在不断轻颤。
高空中,似乎隐隐有一名老道盘坐,身周庆云夹裹、惶惶威严无穷尽。
军营中的将士似乎没有感受到自己刚才所承受的压力,此刻都如没事人般仰头看天,面容上多是错愕。
还知道错愕,应是无恙的。
但李靖,此时却更紧张了些,抬头注视着空中相持的身影。
那高空中的老道……
太白星君此刻有些勉强的身形……
这到底是何方神圣?
而星君大人,又为何会在此时、此地现身?
正此时!
空中青年道者猛然扭头,对着陈塘关的方向嘴唇开合,似乎传声说了什么。
毫无征兆地,李靖心底突然泛起李长寿的嗓音,不由转身看向陈塘关,双目瞪圆、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护好殷氏,他定是为殷氏腹中胎儿而来!”
李靖双手颤抖着,他低头看着这人头攒动的军营,看着那一名名将士,又扭头看向城中方向,仿佛一眼能透过高墙阻隔,看到自己正自惶然无措的夫人。
腹中胎儿……
锵——
李靖手中长剑拔出,此刻长发飘舞,铠甲黯淡无光,隔着太极图之影,对云雾中若隐若现的那名老道,调运自身仙力,大吼一声:
“陈塘关李靖在此!”
却不知,自己这句话到底何意,又能有哪般作用。
说到底,面对这般存在时,他的薄弱修为,也如凡人一般,毫无威慑力。
与此同时,李府后院阁楼中。
当那遮天大手出现的一瞬,太乙手心一颤,下意识护住了灵珠子的胎灵。
此时胎灵距离殷氏只剩两拳之距。
玉鼎真人和杨戬下意识就要冲向军营方向,李长寿在他们身侧的纸道人,却用法力化作屏障,径直将玉鼎与杨戬拦了下来。
这对师徒瞬间反应了过来,各自沁出些冷汗。
那是圣人,岂是过去就能抵挡的?
而且从此地赶过去,便是玉鼎真人全力挪移,也没机会阻拦那只大手。
电光火石间,太极图展开。
一抹青光自大地划向空中,在太极图正中的圆心之下,现出了李长寿本体模样,单手托住太极图……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李长寿此刻强行催发太极图威能,将那只大手勉强挡住,前后其实只是眨眼间。
而代价,就是李长寿此时完全无法分心控制纸道人,在太乙真人身侧的纸道人立刻化作纸人,飘落在了地上。
这才有李长寿用传声之法,提醒他们不要妄动,护好殷氏。
殷氏还是熟睡中,沉浸在那个梦境里。
玉鼎太乙稍微松了口气,玉鼎真人身形自窗口一闪而入,与太乙对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中的犹豫。
玉鼎立刻问:“如何做?”
“如、如何做?”
太乙看着自己探出去握住胎灵的手掌,喉结有些轻颤。
圣人突然现身,李长寿的传声提醒,还有此前李长寿种种小心谨慎的布置,已是让太乙明白……
灵珠子的转世身,定会是封神大劫中,对于圣人而言颇为重要的棋子。
可,圣人现身抓向的是李靖,这又为何。
玉鼎又问:“转世可要继续进行?”
太乙目中有些茫然,看向殷氏、又豁然回头看向了城外。
圣人法相化作的大手,与太极图正自相抗,而太极图以肉眼可见的缓慢速度,被缓缓压下……
李长寿身形扛在太极图之下,此刻却并未出声催促这边的转世之事。
太乙手臂颤抖了下,皱眉看向胎灵,看着里面那吸吮着大拇指的小小婴孩。
这位真人突然有些不忍。
转世继续进行,就代表着灵珠子将会卷入天地争斗的旋涡。
哪个道门三代弟子转世,能惊动西方圣人现身?
太乙真人有些不愿。
只想着让自己弟子安安稳稳求个金仙大罗的他,突然不愿灵珠子离开自己身侧。
洪荒的凶险,他早已经历过、体会过,而当自己拜得圣人师、修行至今日,却依旧无力去护持自己弟子……
不对。
太乙真人猛然回过神来,心底快速划过灵珠子决定转世前的种种异常,此刻方才明悟,灵珠子从转世之前,就已被天道定下了如今的宿命。
罢了。
这是灵珠子的枷锁,也是灵珠子的机缘。
就算强行忤逆天道之意,在天道的算计下,他一个圣人弟子,又能护持灵珠子到哪般地步?
生灵,终究是在天道摆弄之下。
不成圣,不过棋子罢了。
“罢了。”
太乙手指轻颤了下,拦住胎灵的手掌缓缓撤回,掌心轻轻推了那胎灵一把。
胎灵绽出微弱的毫光,沉入殷氏的腹部。
咚!
一股极其微弱又颇为隐晦的心跳声,自那传来,其内珠胎已可称之为胎儿。
太乙真人下意识后退了半步,嘴边划过少许苦笑。
一旁玉鼎真人轻声叹息,刚想开口安慰师兄几句,陈塘关军营处变故突生!
那只大手凭空消散,高空中的圣人之影轻轻闪烁,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
陈塘关正上方,那股浩瀚的圣人威压直直镇下!
七彩光华闪动,将太极图的道韵虚影划开一只破洞;
西方教二圣人故技重施,又一只大手自高空探来,抓向李靖家的阁楼。
太乙真人与玉鼎真人对视一眼,两人颇为默契地放出自身大道,身形冲天而起!
而在两位真人决定与圣人碰一碰的瞬间,阁楼上空,那身着战甲的青年,已是张开竖眼、直面那大手。
杨戬!
“天庭战将!清源妙道真君于此!”
那圣人对此恍然未闻,大手飞速砸落。
这就是圣人!?
这就是圣人!
当年自己家中的惨剧,那些刻画在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画面,还要在灵珠子转世这一家身上上演!
杨戬瞠目欲裂,额头竖眼神光爆涌,身周出现道道血色气息。
**玄功!
天眼……
肩头突然被人摁了一下,杨戬那面对圣人绝强威压要爆发的气势,突然被截断。
“为师来。”
一抹玉光划过,瞬息间已是出现在高空,凝做一只数十丈高的巨鼎。
玉鼎真人盘坐在巨鼎之中,口中极快念动的咒符仅有一片‘嗡鸣’,那口巨鼎光芒大作,其上有无数人影晃动。
陈塘关各处,一缕缕光点浮现在凡人额头,又瞬间消失不见。
轰!
那只自高空落下的手掌,已摁在巨鼎之上!
巨鼎猛地一沉,其上出现了道道裂痕。
玉鼎真人面容变得无比苍白,双手飞速掐印,巨鼎竟坚持了几个瞬息!
正此时,陈塘关各处出现了道道光柱,合天罡三十六之数,撑出了一道璀璨光幕!
绝天断仙大阵!
就是这几个瞬息!
李长寿拽着太极图,自城外杀入城内!
一具具纸道人再次化作人形,自李府前院后院冲天而起,结成北斗守神阵、六神回旋阵、五行护天阵、演四象四极阵、三仙阵……
将殷氏所在阁楼层层护住!
但!
“噗——”
巨鼎中,玉鼎真人低头喷出一口鲜血,那口巨鼎再无法抵挡,被圣人拍下的手掌直接摁向大地!
杨戬与太乙真人齐齐出手,想抵住那巨鼎的足,却被直接镇下,各自负伤!
再弱的圣人也是圣人,若无先天至宝,圣人弟子完全无法与之对抗!
巨鼎下压,玉鼎真人拼尽全力试图稳固巨鼎,但已无法挽回颓势……
李长寿目中:
自己辛苦多年布置的大阵,坚持不过半瞬便被摧毁。
纸道人凝成的层层阵法,面对圣人之威,其实也不过是转眼就被破掉。
他距离那只大手,其实只差一息的间隔。
终究,实力相差太多,非算计与筹谋之过。
高空中,那圣人之音再次化作滚滚闷雷声,喊的依然是‘此子与我西方有缘’。
那只大手,已在阁楼之上,向下探抓!
“师叔且慢!”
李长寿高声呼喊,虽喊的是师叔,但嗓音难掩其愤。
准提不答,大手依然抓下,似是要将殷氏掳走、度化,进而将其腹内的大劫之子控于掌心。
底牌呢?
己方的底牌,或者说,阐教的底牌呢?
自己让太乙真人去求的二师叔法旨……
李长寿拽着太极图依然在全速前冲,目光死死盯着圣人砸落的巨掌,心底默念着‘五四三’的倒数。
终于。
一!
那只大手突兀地顿住,高空中的圣人微微皱眉,那双半睁的双眼低头看去。
就在阁楼之中,殷氏小腹前,一抹灰光溢出,凝出了巴掌大小的小小幡旗。
这幡旗其上似有无数生灵之影,又似有天地演变的画面,但若定睛一看,其上迷雾混沌,只有一个三角幡旗的轮廓。
但就是这只虚幻的幡旗刚现身,那只抓下来的大手立刻就要后撤,高空中的准提道人面色阴沉如水。
小旗轻轻摇晃,旗面之上混沌翻转,一抹看似普普通通的亮光自混沌中射出,无视屋顶以及种种实物,径直点在了巨掌掌心。
先天至宝盘古幡!
开天神斧的锋锐,天地第一杀伐至宝,以先天神魔之血肉淬炼,以盘古神之杀性凝聚!
混沌无极剑气!
高空中的准提闷哼一声,那只大手出现道道裂痕,自掌心开始崩碎,绽出了并不算璀璨的光亮。
大手坍塌,化作高楼般的云雾,高空中的准提身形后仰了一瞬,左掌掌心出现了寸长的伤口。
与此同时,李长寿拽着太极图赶来此地,抬手将天穹完全封锁,袖口一甩,被他顺手抓来的李靖踉跄几步,站在了此地空中。
盘古幡的虚影缓缓消散,元始天尊的圣人道韵就此消失不见。
李长寿全神戒备。
今日已是做到了这般地步,若准提再出手,自己哪怕暴露一些底牌,也要将准提尽力挡下。
只需挡住几个回合,下不来台的就是准提,受威胁的就是他这个道祖定下的主劫之人。
准提不退,自家圣人也可直接出手。
灵珠子的分量不够,只能他这个普通权神来凑。
身下半空中,玉鼎真人面色惨白,呼吸急促,此时只能闭目调息。
太乙真人和杨戬受伤并不算重,杨戬此刻已是提着三尖两刃枪怒视准提,太乙真人捂着胸口,身周盘旋着九条火苍龙。
此刻,他虽极力控制自己的嘴,怕激化矛盾,让己方陷入为难。
但心有不平、心有不忿,当真忍不住冷笑了声……
“呵,圣人。”
高空中的准提却是轻笑了声,突然抬手对着李长寿等人轻轻一点,神态自若地叹息:
“李长庚,你煞费苦心灭我西方教九成弟子,而今合该得此报。”
李长寿淡然道:“为何听师叔这般言语,与人为恶还如此冠冕堂皇。
也对,圣人当为天地间的生灵之表率,生灵有善有恶,恶灵也总该有个代表。”
准提也不恼怒,只是道:
“道门以我西方教弟子填补劫运,贫道自当为他们讨个说法。
今日你当真以为,自己已护下了李靖一家?”
李长寿眉头微皱,突然想到了什么,豁然转身看向下方殷氏所在。
他双目射出神光,恰好捕捉到了一抹血光,自大地深处飞射而来,转眼没入殷氏眉心!
那血光……
十二品红莲?
不、不对,是与十二品红莲品级相当的煞气!
魔祖本源·灭天煞气!
李长寿抬头怒目而视,怒极反笑。
一个圣人,堂堂圣人,为了算计一个徒孙辈的生灵,煞费苦心、精心算计,先是出手威胁李靖,将自己暂时调离。
又出手打破自己所做重重布置,耗尽自己这些年在此地落下的心血,破大阵、毁纸人。
还好自己提前稳了一手,让太乙真人请来元始天尊的庇护,顺利赶来,护住李靖一家。
这圣人犹自不肯放手,竟用这般煞气,污浊一个刚迈上修行路不多久的凡俗女子,以此害她腹中胎儿。
准提悠然一笑,身形化作云雾消散,似乎从未来过一般。
而他的嗓音,也在李长寿几人耳中响起,缓缓消散……
“魔祖本源煞气无物可解,贫道当年修补西方时偶然所得,特赠于师侄。
灵山之难,贫道自会慢慢清算。
而今这天地间,贫道已无弟子,自无忌惮。”
李长寿双拳紧握,压制着心底追上去的冲动,却是知道,自己追上去也无胜算。
均衡大道,此时就算被自己极限催发,也差了一些,够不到第六圣。
下方突然传来灵力波动,李长寿面色一变,施展遁法就直冲了下去。
阁楼中,火光一闪,太乙真人身形自火焰中冲出,双目带着一缕缕火焰,紧盯着殷氏的身形。
殷氏犹自在梦境之中,只是她原本所做的‘神仙送子梦’,已是变故横生。
她眉心有一团浅红色的煞气,这煞气一缕缕蔓延开来,朝她全身各处汇聚,已是侵染了腹中胎儿。
不,不对!
胎灵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现出微弱毫光,主动吸纳起了各处的煞气。
太乙真人双目瞪圆,快步向前,抬手颤抖几下,突然一掌对着殷氏眉心拍去!
哒!
一只铁箍般的手掌,将太乙的手腕握住。
面色苍白的玉鼎真人及时赶来,将太乙直接拦下。
“师弟你放手……”
太乙真人声音有些发颤。
玉鼎真人沉声道:“师兄,这已是灵珠之母。”
“此时将灵珠子救出来,说不定还有救,对,还有救……师弟你放开,松手!”
“师兄!”
玉鼎真人舌绽春雷,太乙真人双目带着些血丝,死死瞪着玉鼎。
一旁李靖翻身自窗户冲进来,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发愣,但立刻扑上去,将昏睡中的殷氏紧紧抱住。
李长寿身影闪来,右手手指快速点在殷氏额头,左手并起剑指抵在右手手背,右手缓缓提起。
一团煞气被他指尖黏住、提出,但煞气之外,还有一层虚影。
殷氏的魂魄。
圣人出手,殷氏如何能抵?
此刻她魂魄已被煞气融合。
这、这……
李长寿抬起的双手慢慢摁下,让殷氏元神归位。
“星君、义父!”
李靖慌忙喊着:“我夫人、夫人如何了义父。”
李长寿默然无语,在袖中取出十多只宝囊,挨个倒出一只只玉壶,又抬手在殷氏身周虚画,写下一道道符箓,将殷氏体内煞气暂时镇压,避免被胎灵吸附。
这,怎么办?
李长寿闭上双眼,心神飞速盘旋,太极图将小楼包裹了起来,让此地变得无比宁静。
很快,他睁开眼,目光有些复杂的看向李靖,平静地道一声:
“李靖,你要夫人,还是要你夫人腹中孩儿。”
李靖双手一颤,仿佛失去所有气力一般,跪坐在了床榻前。
“我要夫人,义父求你护住我夫人!”
李长寿‘嗯’了一声,立刻就要出手。
“不行!贫道不同意!”
太乙真人定声道:“把灵珠子还给贫道!我们不转世了!把灵珠子还给贫道!”
李长寿皱眉看向太乙,有些无奈的闭上双眼,双手也在轻轻颤抖。
窗外,看着这一幕的杨戬握紧了长枪枪杆,眼底的愤怒,化作心底的大恨。
玉鼎真人长叹一声,只是将太乙死死地拉住。
嗡——
一缕太清道韵悄然划过,李长寿袖中飞出一只玉盒,玉盒自行打开,飞出了一颗金丹,转眼没入了殷氏小腹。
那是,承载了灵珠子法力和记忆的宝物,是李长寿和太乙真人做的准备,只等灵珠子转世后,给转世身服用,恢复道境法力与自身记忆。
“师父。”
少顷,一声轻唤传来,淡淡的金光自殷氏身前闪耀,化作了三寸高的虚影。
灵珠子。
太乙真人浑身轻颤着,低声道:“徒儿,咱们不转了,咱们回去修行……”
“师父,”灵珠子低头做了个道揖,抬头时露出少许笑意,“是咱们选择了他们,他们本就是无辜之人,对吗?”
“这是圣人的算计!这是西方家那腌臜圣人的算计!”
太乙真人低吼着,“这不能怪你,一切罪责骂名师父担着,师父早就被人骂惯了!”
“可师父,他们本就是无辜的。”
灵珠子看向一旁李长寿,又将目光挪向了熟睡的殷氏,凝视着殷氏的面容。
“这就是,我以后的娘亲吗……”
太乙真人:“她不是!她还不是!”
“师父,”灵珠子低声道,“弟子既要转世,自当舍弃前身,而今转世却要害无辜之人性命,弟子已是难安。
若弟子今日以牺牲这位夫人的代价得活,弟子此生,又有何面目再面对这天地!
还请师父准许!”
三寸高的灵珠子跪伏下来,定声道:“弟子愿吸纳此煞气,承担这份因果!”
“你!”
太乙真人嗓音轻颤了下,随之无声的摆摆手,像是失去所有力道,无力地后退几步,坐在了一旁的座椅上,双目无神地看向屋顶。
“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李靖对太乙真人连连呼喊。
李长寿轻轻舒了口气,示意李靖退开,面对着灵珠子,一时也是百感交集,低声道:“委屈你了。”
灵珠子摇头轻笑,言道:“师叔劳累,莫因此事内疚。”
“我会全力保你和殷氏,”李长寿正色道,“并决意付出一切代价,你只需坚定信心,莫要对煞气屈服。”
“谢师叔,”灵珠子点点头,深深吸了口气,转身就要回归殷氏体内。
“师兄!”
杨戬在窗外一声呼喊,灵珠子扭头看去,对杨戬露出少许微笑。
杨戬笑道:“待你出世,应当是喊我师兄了。”
灵珠子笑道:“那也要比比手段才是。”
而后两人互相抱拳做道揖,灵珠子身影‘一跃而下’,道道仙光摇曳。
殷氏体内,灵胎绽放道道灵光,开始吸纳那一缕缕浅红色的煞气。
李长寿面露思索,立刻以法力护持殷氏各处,让煞气平稳过度。
袖中飞出十二只纸人,化作十二名男女老少,开始诵读十二品降魔驱煞之经文。
随之,他连连动作,为殷氏推散九转灵丹,疗养神魂,又为灵胎注入海量功德,尽量阻隔煞气。
还不断并出剑指,将一缕缕涌向灵胎的煞气,半路截出少许。
不多时,昏睡的殷氏平静了下来,眉目渐渐舒缓了下来。
她喃喃着什么,一手抚向自己小腹。
“李夫人,”李长寿低声呼唤着,将殷氏的手掌用法力挪开。
殷氏低声喃喃着:“不要……不要伤害我孩子……”
“他没事,”李长寿回应了一声,抬手点在殷氏额头,让她睡的更深沉些。
随之,李长寿掌心对准胎灵,目中划过几分决然,缓缓向上牵引。
被血光环绕的灵珠子魂魄慢慢飞出,因他主动吸纳殷氏体内煞气,此刻已是被煞气噬心。
周遭诵经声大作,李长寿指尖绽放神光,将灵珠子魂魄瞬间包裹、净化。
太乙真人闭目不敢多看,玉鼎真人盘腿坐下来,双手掐印,打出一道玉光点入灵珠子魂魄额头。
李长寿心底道韵流转,眼中划过少许喜色,右手画下一道繁复的符箓,打入灵珠子额头。
霎时间,无边煞气被符箓所吸引,朝灵珠子魂魄最深处涌出、凝聚。
与此同时,李长寿缓声道:
“老师赐下护命符咒,我已护住灵珠子神魂,但煞气本源与他神魂相融,今后或许会有诸多隐患。”
“当真?”
太乙真人顿时来了精神。
李长寿笑着点点头,低声道:“我会再想办法继续帮他,暂时只能这般镇压。
只是如此一来,灵珠子相当于神魂受损,记忆已消散。”
“转世应该的,应该的,”太乙真人低喃着,坐在座椅上长长松了口气。
周遭诵经声越发清晰,李长寿慢慢将灵珠子的神魂归位,又将逸散的煞气纳入掌心,用功德包裹,收入一颗宝丹之中,彻底封镇。
这准提……
彼其娘之。
李长寿心底正吐槽,却感觉到有十多股熟悉的气息飞速冲向此地,心底也是一暖,连忙准备给各处的传声,让他们不必担心。
……
‘这李长庚竟能镇压此等煞气。’
天外虚空,某个融于乾坤的老道皱眉低喃,嘴边冷哼了声。
此子不除,心腹大!
乾坤为何被突然封禁了?
老道豁然抬头,面色突然大变。
乾坤突然出现了微弱的青色毫光,这老道立刻就要闪身离开,但身形刚动,一张大手从正上方砸落,直接将他身形摁平。
“太清师兄,你当真要因一个三代弟子对贫道出手!?”
虚空中传来一声有气无力的应答声:
“你我有……缘……”
缘字未落,无数掌影自虚空凝成,对老道轰砸而来,打的那老道吐血不止,浑身大道颤颤巍巍,几欲昏阙。
而在这掌影中,又有一缕玄妙的道韵,主动为老道疗伤,让他不至于伤势过重。
毕竟,圣人不可死。
第六百六十六章 是他,是他,就是他
“咋了老弟?
刚才怎么感觉到,太极图和圣人道韵怼起来了?”
陈塘关突然变得热闹了起来。
一场不算激烈的短暂斗法,引来了道道关注的目光;而当不少大能大神通者,发现斗法的是谁,几个大能想都没想,直接冲了过来。
比如那道水蓝光芒闪过,天空被人扯开一扇窗,有颗脑袋探了出来,相貌堂堂、须发飘舞,自是凭定海神珠最先赶至的赵公明。
这时李长寿连传声都来不及,只得飞到空中迎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朵白云缓缓凝成,其内有一道曼妙绝尘的倩影凝实,双手端在身前,缓步走来。
不类凡俗,不类仙神,世间只此一人。
自是云霄。
这是李长寿传声都阻拦不住的。
云霄仙子登场太过匆忙,没有隐藏身形便飞到李长寿身侧,低声道:“怎得与圣人动手了?”
话语中带着的那般担忧与嗔责,将李长寿心底的郁闷迅速扫空。
李长寿笑道:“一些小冲突罢了,不必担心。”
“这……”
云霄禁不住露出几分苦笑,叹道:“三仙岛就在东海,你为何不提前招我过来。”
李长寿指了指阁楼中的几道身影,“是灵珠子。”
“嗯,”云霄顿时明了其内牵扯,也知了李长寿为难之处。
阐截已分。
赵公明在旁边抱着胳膊看了一阵,笑道:“既然无事,那老哥就先回去了,你们聊、你们聊。”
“多谢老哥挂念。”
“一家人客气啥。”
赵公明摆摆手,哼着小调驾定海神珠而去。
他前脚刚走,高空就出现了一朵金云,天庭元帅荃峒匆匆而来,后续还有一道道金光,其内满是人影。
“长庚可受伤了?那西方教圣人还不安宁!当真要把他灵山全砸碎了才行!”
天帝震怒。
李长寿对云霄歉然一笑,连忙迎了上去,解释自己刚才只是与西方教圣人进行了一场友好的切磋与指点,并不想将事情闹大。
荃峒见李长寿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平复下心境,问询李长寿发生了何事。
李长寿心底念头一转,用了一点话术。
他传声道:“陛下,您对李靖一家是否熟悉?
若不熟悉,可透过大劫、看一看天机,就明小神今日为何,宁肯直面圣人,也要护住他一家老小。”
荃峒心神一动,掐指推算,很快就看到了点什么,目中一震,看李长寿的面容满是感动。
“长庚你……”
“小事,小事,”李长寿传声劝道,“陛下您先回天庭,这般化身暴露了也不妥当,小神将此地之事处理妥当了,再去找您详细禀告。”
荃峒一阵点头,低声道:“辛苦长庚,若再有圣人来袭,你莫要独面,吾自有战圣人之法。”
“多谢陛下关怀,咱们还是要敬圣人。”
荃峒走的时候,目中满是感伤。
他突然想明白了。
封神大劫之后,长庚爱卿离开天庭是不得不做之事,不然光芒就盖过他这个天帝了。
而长庚心底挂念天庭,担心自己无将可用,先是杨戬,又是李靖一家,当真可谓是煞费苦心,为天庭操碎了心。
想想他这个天帝,在长庚为了天庭长盛不衰而四处奔波、甚至与圣人交手时,他还在枯燥地听曲儿、赏舞,与师妹恩恩爱爱、如胶似漆。
嗯……
“接着奏乐,接着舞。”
瑶池,白衣玉帝面色稍缓,淡然道了句,而后满心内疚地继续看舞。
侧旁有仙子那柔软白皙的手指剥开玉葡萄,送到玉帝嘴边,被玉帝满是惭愧的一口吞下,继续用枯燥折磨自身。
做天帝,当真辛苦,期间的枯燥和痛苦,非常人可知。
……
半日后,李府后院,阁楼底层。
李长寿并未让云霄在此地久留,与云霄约好忙完这一波就去三仙岛相聚,便让她回岛上继续闭关不要乱走。
一番依依惜别,两人也不好显得太过亲近。
云霄走后,前后又有七八名高手寻来,既有截教多宝道人,也有阐教云中子。
李长寿独自应对,面对两边也是不同的说辞。
对截教,自是将事情往小了说,言说灵珠子与自己关系亲近,故遭了西方教圣人算计。
对阐教,那是把事情往大了扯,说是西方教圣人有意以煞气污了灵珠子,让原本温润儒雅的灵珠子,变成一个一点就炸的火系阵法。
只待封神大劫,再借这般棋子,让阐教与截教全面开战。
云中子……似乎真的信了。
他下来看望了两位同门以及李靖一家,口头表达了下对李靖一家的慰问,就匆匆回返玉虚宫,将此事禀告给广成子与南极仙翁。
云中子走后,陈塘关也总算安静了下来。
李靖下达简单军令,命人张贴告示,对百姓言说是千年不出世的老妖袭击陈塘关,所幸有仙人相助,抵挡住了这般攻势。
都已经撕破脸了,也不必在意措辞如何,安定民心最为重要。
李靖不敢多耽误,做完这些就匆匆回到殷氏身侧。
此刻,他正拥着殷氏站在侧旁,看看李长寿,再看看太乙真人,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比较好。
气氛略微有些沉闷。
杨戬抱着自己的长枪,倚在门边,对着远方的云朵出神,似乎在思考一些比较大的命题。
云啊,山啊,命啊之类的。
厅内三位大仙此刻都保持着沉默,玉鼎真人伤势较重,已用了李长寿给的灵丹,自是没有什么大碍,只需稍后几年静修调养。
杨戬突然开口问道:“此事难不成就这么算了?”
太乙真人嘴角一撇,骂道:“西方教某圣人脸都不要了,咱们还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也就只能在这里骂几句出气。”
李长寿沉声道:“老师已教训了西方教那圣人一顿,不过怕难让他长记性。
大圣人默认了小圣人胡闹,说明西方教的策略已转变为积极干预封神大劫,还是圣人直接干预。
这才是咱们最需头疼的问题。”
太乙真人有些欲言又止,随之也只是低声叹了口气。
杨戬问:“为何咱们阐教就不能打上灵山?”
“因为现在是我们求着他们!”
太乙真人咬牙道了句,随后一甩衣袖,并未多说。
李长寿道:“杨戬,不要只去看表象,表象往往是透过一层层透镜展露出的虚假,要去看问题的本质。
很多事,不能只去感受,要去理解。
就比如此时……
考考你,阐教为何如此被动?”
太乙真人顿时有些哭笑不得,玉鼎真人也睁眼看向了杨戬。
杨戬思索一阵,沉声道:“而今西方教已算是提前出局,其内弟子门人折损太多,又有大兴的命途、天道不会允许西方教被覆灭。
故,西方教的二圣人开始肆无忌惮出手,他本就不在乎面皮。
至于阐教为何处处被动……
正如师伯所说,是阐教有求于西方教了。
若是不借这两名圣人之力,阐截之间难以平衡,杀劫到顶点,阐教几乎必败。
还是回到了最根本的问题,阐截教义不同,两边仙人数量相差太多。”
李长寿缓缓点头,笑道:
“确实是这般道理,你理解也算到位。
既然明白这些,就不要总是说那些意气用事的话语,你该多几分沉稳,留给你成长的时间已是不多了。”
杨戬面露惭色,低头行礼。
玉鼎真人露出几分满意的笑容,缓缓闭目,继续调息。
李靖在旁小心翼翼地开口:“义父,我夫人此时如何了?”
“啊,两位来坐就是了,”李长寿笑道,“我用本来面目时,莫要义父义父的喊,你现在看起来可比我苍老多了。”
李靖尴尬一笑,连忙扶着自己夫人向前,在李长寿身侧入座。
殷夫人还有些懵,此刻只是抬手捂着小腹,略有些茫然无措。
她就睡了一觉,咋感觉天地都变了,睡醒还出了一身虚汗,又感知到了自己孕育了新的小家伙。
李靖道:“此次,多谢星君大人与两位仙人出手相助。”
太乙真人嘴角一撇,玉鼎真人缓缓点头。
李长寿笑道:“你为何不觉得,是我们给你家带来了麻烦?”
“这……”
李靖低声道:“我只知夫人腹中孩儿,是阐教大仙太乙真人弟子的转世,其他却是不太明了。
星君大人,我在凡尘为将已久,对如今这天地间的大势,当真看不通透。
那西方教的圣人,为何要害我夫人孩儿?”
“很大程度上是报复我,”李长寿叹道,“现在洪荒都知你是我义子,此次就是因这事,为你引来了麻烦。
我暗中布置了许久,依旧未能防住,最后差些功亏一篑。”
李靖忙道:“星君莫要如此言语,恶人为恶,非良善者之罪。
李靖修行时,常听闻六圣之传闻,不曾想今日见到了圣人,这圣人却对李靖喊打喊杀,着实……
唉。”
李靖叹了声,面容说不出的苦涩。
为人夫、为人父,最怕的就是这般无力保护他们的感觉。
殷氏小声问:“前辈,我腹中孩儿怎样了?”
“放心,他无事。”
李长寿下意识地看了眼殷氏的衣裙,又觉得这般太过失礼,连忙收回目光。
他道:“李夫人梦中可有什么异样?”
殷氏柔声道:“我见到了一位少年,他对我行礼说了句抱歉,可我不知他为何要道歉,刚想与他说话,他就已消失不见。”
“他是觉得牵连了你们,有些过意不去。”
李长寿温声说着,“灵珠子本身是十分温柔之人,此前太乙师兄还觉得他太文秀、不够粗鲁,让我带去天庭历练,增些男子气概。
你们的第三子,命中该是灵珠子转世,而在我与他师父安排下,想将灵珠子打造为一名杰出的仙人。
可惜,他为了不牵连你们夫妇,主动吸纳了那些煞气,与煞气相融、相解,再无记忆留下。
以后他只是你们的三子,你不必多想,正常投胎转世也是差不多的流程。”
李靖道:“星君大人言重了,那位……那位少侠有情有义,侠肝义胆,李靖能做他转世身之父,已是莫大的福分。”
殷氏忙问:“那少年,已不在了吗?”
“他不正在李夫人腹中?”李长寿反声问,“前世记忆本就不该觉醒,此事也当立为天规了。”
殷氏抬手轻抚着略微隆起的小腹,轻轻松了口气。
李长寿对李靖打了个眼神,后者温声安抚殷氏几句,送殷氏去楼上歇息。
待李靖折返,李长寿抬手布置了一层隔音结界。
杨戬也从门口凑了过来,皱眉看向这位师叔。
李长寿道:“各位,还是做好最坏的打算,灵珠子记忆消散,原本性格我不知能保留几分,但魔祖本源煞气充斥着杀戮之意,我也不知,会对灵珠子影响多深。
我会一刻不停地想法子,李靖,做好让你夫人怀胎超过十个月的准备。
有些法子,对胎灵效果更佳。”
李靖忙道:“全凭星君安排,我与夫人定全力配合。”
玉鼎真人道:“贫道有静心凝心之法诀符箓,也可炼制些法宝。”
“有师兄帮忙,事半功倍矣。”
太乙真人自嘲一笑:“这次,不用担心他没男儿气概了。”
李长寿却道:“男儿气概不是喊打喊杀,也不是旺盛的体毛和强健的体魄。”
太乙真人嘴角一撇,却是懒得辩驳。
杨戬问:“咱们还需注意什么?”
“莫要再提灵珠子三个字,”李长寿道,“今日就当灵珠子彻底转世,婴儿落地,太乙师兄你若想收徒,就再收一次。
李靖,这以后就是你的亲儿子,你要肩负起教育之责。”
“李靖明白!”
李长寿心底思索一阵,略微有些烦躁。
灵珠子、不,哪吒,到底会如何?
‘唉,’李长寿心底叹了口气,虽然明白许多道理,也懂此事不应自责,已是全力而为,但心境依然不免有些低落。
圣人不可死。
圣人为何不可死?
天道哪怕不去吃掉圣人,崛起也已是必然,压过六圣也是大势所趋,封神大劫本质上不就是天道的自谋吗?
罢了,时机不对,自己心确实有些乱了。
嗡——
哒~
一抹道韵在心底流转,些许波痕在心境中缓缓扩散,李长寿怔了下,看着心底缓缓浮现出的那副画面。
画中,有个光着脚丫、顶着两只发包的小屁孩,正坐在一朵莲花上轻轻晃腿,清秀的小脸上略带无聊,嘴里还叼着一根稻草。
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看了眼画面,自身道韵清清正正。
这是……
是他,是他,就是他?
李长寿不由露出几分笑意,知这是老师在用推算到的些许画面安慰自己,让自己不必太担心。
也对,事在人为。
不过区区煞气,大不了就是去太清观请老师出手,了不起就是炼化了纳为己用。
“李靖!”
李长寿站起身来,李靖立刻应答。
“星君吩咐。”
“我先回天庭复命,你稍后分别请一幅玉帝陛下、玄都**师与你师度厄真人的画像挂起来,逢年过节记得烧香祭拜。”
李长寿淡定地道了句,太乙真人与玉鼎真人也同时站起身来。
李靖正有些懵,李长寿又道:“还有。”
“什么?”
“莫让你夫人累着,安心养胎。”
李长寿袖袍一摆,不经意间显露出淡淡威严。
第六圣。
灵珠子之事,咱们没完!
——————
【ps:后附哪吒定妆照,就是长寿所见画面。
写文走的是原创路子,不是哪个作品的套路拿来现用,魔童、老哪吒我都很喜欢,也会努力创作出师兄中的哪吒人设~我平时卡文就是在思考这些,前作太多,夹缝求新。】
第六百六十七章 寿的小失手
虽然李长寿很想先去三仙岛放松放松,但他始终还是一个有底线的普通权臣,最终选择了先回天庭,找玉帝陛下禀告前事。
他是如今天庭发言人,自身的每个动作,都会被解读为天庭的意志,必须跟一把手做好沟通工作。
虽然是在事后。
于是,李长寿先回了太白宫将本体藏好,就开着自己的纸道人一阵溜达,于一处仙山遇到了也在溜达着等他的荃峒元帅。
李长寿喊一声元帅,玉帝化身道一句将军,两具化身就找了个无人之地。
小桌一放、烤架一起,来点瑶池特曲,整点仙界小调,板凳一坐、两腿一抻,说几句三界大事,品评品评帝乙帝辛、龙王阎君。
浓浓的生活气息。
“长庚,你在凡俗呆了这些年,可有什么收获?”
荃峒嚼着李长寿从凡俗带回来的普通肉类,反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李长寿自袖中摸出了一份卷轴,正是他此前搞的‘凡俗能臣录’。
“陛下,凡俗之中确实是有不少可造之材,他们所缺的只是眼界,带来天庭培养培养,大有可为。”
李长寿话语一顿,出于个人安危的考虑,还是小小地赞扬了一波天道:
“天道此前所显,需有最少三分之一的正神之位许给人族,大多就是从人族现今的凡人文臣武将身上应验了。
这也算天道对人族的关照之处吧。
毕竟天庭之中多些人族出身的仙神,对我们人族终归能多些照应。”
荃峒看了几眼,缓缓点头,笑道:“长庚辛苦,长庚辛苦。”
但显然,荃峒的注意力并不在此。
他将这卷轴郑重地收起,又闲聊几句,见李长寿不主动提及,只好主动将话题引到陈塘关一战,问起了前因。
李长寿轻叹了声:“此事……一言难尽。”
“那就慢慢讲嘛,”荃峒笑道,“今日咱们就在这吃吃喝喝,你该不会有下一场吧?
嗯?长庚爱卿?”
李长寿:……
“这个自然没,与陛下汇报这些年的收获是重中之重,但既然陛下在意的是灵珠子,那小神就从头开始禀告。”
当下,李长寿从灵珠子初来天庭开始讲述,尽量说的详尽一些。
荃峒听得津津有味,时不时还会问几句与天庭相关的内容。
想来,此刻玉帝已是通过天道推算到了灵珠子转世身的命途,知道这又是一员天庭未来的大将,颇为上心。
当李长寿说到,自己此前就有预感,那西方教圣人定会以此事报复……
“他们还不服气?”
荃峒嘴一歪,当即骂道:
“就西方暗中做的那些脏事,道门全灭了他们也不为过,还有脸说报复!”
李长寿笑道:“陛下可是有什么,外人不知的西方黑料?”
“西方教圣位本就有问题。”
荃峒摇了摇头,显然不愿多说此事,只是道:“长庚,下次若有这般事,直接用天庭名义、借天道镇压就是。”
李长寿叹道:
“杨戬此前点出了他天庭战将的身份,那位圣人并无收手之意。
陛下,而今天庭虽已算崛起,自身实力和影响力也都有了长足进展,但依然缺少威慑这般圣人的手段。
在西方教圣人眼中,放下面皮便是放下枷锁,自可肆无忌惮。”
“肆无忌惮?”
荃峒摇摇头,淡然道:“长庚你这般想就错了,除太清师兄之外,其他五位圣人,都须得揣摩老师心意。”
李长寿点点头,对此也不敢发表什么高论。
涉及道祖,自是小心再小心。
“长庚继续言说灵珠子之事,后面怎么样了?”
“唉,”李长寿叹了口气,先渲染下情绪,随后缓声将殷氏中了煞气、灵珠子主动承担之事讲了出来。
玉帝陛下的化身,都差点听泪目了。
“此子宅心仁厚,唉……那煞气可解决了?”
“尚未完全解决,不过有老师给的符咒,稳固自身应不成问题,”李长寿道,“陛下放心,我稍后几年会一直盯着此事,也给他准备好了一系列安排。
定不会让他再出事。
不过,陛下,有件事小神要提前找您报备。”
“何事?”
“有关龙族之事。”
“哦?”
玉帝化身顿时又来了兴致。
……
与玉帝聊了两天三夜,又在小琼峰歇息了几日,让纸道人在各处活跃了一阵。
半个月后,李长寿将太极图与乾坤尺归还于太清老师画像前,本体再次溜出天庭,朝三仙岛而去,履行此前约定。
根据老师给的反馈,西方教的二圣人这几年是下不了床、咳,是无法自由活动了。
但李长寿依旧不敢大意,一路上都是能隐就隐、能藏就藏,偷偷摸摸溜进三仙岛的大阵之中,宛若做贼一般。
顺带一提,这次出门,李长寿特意选了从中天门绕路,看了看柏鉴的状况。
封神台已是被柏鉴那双大手,修成了七七八八。
这是一只四方高台,看似有些普通,像是巨石巨木堆砌而成,实际上每一阶层都大有讲究,可沟通天、地、人三界三书。
柏鉴干了这么多年苦力,已算是对他上次狂妄的行为,承受了合理的苦楚。
李长寿也是见好就收,与柏鉴谈了谈,言说稍后赶工期,必须派一队天兵来帮忙做收尾之事。
柏鉴为此颇感愧疚,对李长寿连连告罪,说自己偷懒怠慢了。
李长寿安慰柏鉴几句,代表天庭为柏鉴颁发了一枚‘封神勋章’,让柏鉴感动不已,差点就是涕泗横流。
毕竟是人族老将,李长寿也不忍忽悠的太过,就此宽容大度的揭过了当年之事。
他毕竟不是什么恶神。
到得三仙岛,会了仙佳人。
李长寿故作疲累,直接就歪在了云霄身侧,云霄略微有些拘谨,却依然主动让他入怀中,为李长寿轻柔地揉捏肩头。
些许清凉气息流转,让李长寿颇感舒适。
在云霄面前,李长寿并不想提什么天地大势,云霄也不去多问这些。
两人说一说风月,谈一谈今后,相处颇为放松惬意。
但云霄还是叮嘱了李长寿几句,让他莫要与圣人正面开怼,不成圣始终是怼不过的。
李长寿虚心接受仙子的一切批评。
抚琴弄月、作画饮酒,二人就在那座玉像守护的阁楼中待着,却不觉丝毫枯燥。
但李长寿总归不能耽误太久,他还有一揽子计划,必须按部就班地实施。
李长寿这时的目光,已是放在了南赡部洲居中地带的西北方向。
周。
周国的强盛,其实已超出八百诸侯许多,但很多时候,他们都是故意将实力隐藏起来。
吃过亏,完全不敢嘚瑟。
姬昌之父季厉时代,周国就已有崛起之势,一方面对商国加大进贡、得了当时的商王文丁的信任,成为了西路诸侯的‘老大哥’。
季厉不断向外扩张周国版图,时而吞并与自己有私怨的小国,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征讨西北方向的‘蛮夷’。
文丁,也就是帝辛祖父感觉很赞,表示季厉很有精神,对季厉赏赐丰厚,并将季厉骗到大殷城关起来,最终活活饿死。
自那之后,周国风声鹤唳,姬昌连继位都不敢继位,归还大部分商王赏赐,将自身实力死死地捂住,龟缩一团、不敢动弹。
——这也是阐截两教在各处搜寻新王时,会忽略掉周国的主要原因。
在苟、咳。
在稳之一道,李长寿对周国的决策层颇为欣赏,但也仅限于此。
南洲王权是商是周,对李长寿没有任何区别,也没什么特殊感情掺杂其中,李长寿所在意的只是自己身边之人的安危。
筹谋这些、安排这些,都不过是为了在大劫方便捞人罢了。
《初心》。
李长寿在三仙岛时,也在分心注意南洲局势变化,最近出现的较大【事件】,就是帝辛召集各路诸侯入朝歌城。
这应是帝辛开始加速推动变革,削弱诸侯实权,加强商国对诸侯的控制。
过往这九年,帝辛一直在做的就是这几件事。
前两年,他先为历代商君的忌讳‘伊尹’翻案,并力推武丁时期所重用的奴隶‘傅说’,为自己后续动作做铺垫。
待时机成熟,帝辛就开始启用奴隶之中的贤才,尤其是在军中,提拔了许多小将领。
虽引起军武大家的不满,但因帝辛把控有度,并未生出事端。
王权、大臣、阶层、诸侯……
帝辛这些年就如走钢丝一般,在各方势力中走出了一条小路,建立起了自己对商国的绝对掌控,除却辅佐自己的托孤老臣之外,手下也有了一批能臣。
这才有勃勃雄心,要动一动各路诸侯。
李长寿稍作推算,便知这次朝歌城各路诸侯相聚,八成就是商国与诸侯国渐渐闹翻的转折点。
估摸着,帝辛是要将‘讨伐征战之权’收归自己掌中;
而各路诸侯,与被帝辛打压下去的商国老旧势力,怕是会产生共鸣,形成一股较大的阻力,从其他方面开始抨击帝辛。
比如,帝辛最近开始推行的,祭祀免人祭、改为牛羊,且将牛羊祭祀过后犒赏军武。
这在很多老人眼里,是犯了忌讳,是亡国之征兆。
祭祀天地如何能不用活人?他们商国又不是没有奴隶。
玉帝、后土:……
总感觉有被这些家伙冒犯到。
李长寿之所以观察西伯侯姬昌,其实是因另一个封神小将——雷震子。
他如果没有记错,姬昌应该就是在赶去朝歌城的路上,在一处荒地听到了婴孩哭声,抱回来了雷震子,收为了第一百义子。
随之,雷震子就被路过的云中子收为弟子。
该安排的,总是要安排上,自己最起码要过过手,走个流程,有一个仪式感。
但李长寿为此却是颇为犯难。
他也不知雷震子具体跟脚,父母何人,纸道人又不能去盯着云中子,被云中子发现就是解释不清。
故,他只能暗中盯着姬昌的车队,看能否找到插手点。
但李长寿万万没想到……
【雷震子是云中子直接抱过来,放在了姬昌前行路上,以雷霆闪电吸引姬昌等人注意。
又在姬昌抱起这婴孩、取名且收为义子后,云中子迅速现身,主动表露身份,将雷震子抱回山中抚养教导,并说雷震子日后会下山辅佐姬昌。】
寿,出手出了个寂寞。
云中子这一手‘结成因果’、‘增厚福源’,确实耍的漂亮。
而云中子也像是在提防有人会抢他徒弟,全程都在暗中护着雷震子,完全没有给李长寿半点机会。
不对劲。
地下深处,李长寿的纸道人盯着云中子远去的背影,很快就陷入沉思。
阐教为何主动找上了姬昌?
是发现了所谓的天命于周,又或是看到了周国隐藏起来的实力,决定对周国下注?
李长寿仔细思考了一阵,分析清楚此事对自己毫无影响,随之就土遁走人。
雷震子没能安排上,也算是给自己的千年大计留下了一丝丝隐患,自己总不可能去想办法,把那两枚仙杏儿偷过来。
不过也无妨,自己还有诸多后手,以后还有机会跟雷震子接触,稍后补上安排,问题应该不大。
这云中子,也是真够贼的。
李长寿轻笑了声,本体与云霄辞别,赶回天庭安稳闭关,将大部分心力放在了即将出世的小哪吒身上。
于是,三个月后。
……
‘李长庚!’
混沌海边缘,弥勒双手攥拳,目中带着几分愤怒,注视着前方那一片雷幕。
他,又被天地拒绝了。
而这一切,都源于天庭为他罗列的罪状!
什么鲲鹏第二元神,这话天道为何会信?!
弥勒轻轻吸了口气,身周的混沌气息朝他涌来,却被他身周仙力阻隔。
除却孔宣那般,能分解混沌气息纳为己用的先天大能,又或是如鲲鹏那般,拥有某个忌讳的遗产,可以建造灵能大阵;
生灵在混沌海都是不断消耗自身灵力,而无法得到灵力补充的。
弥勒现在,就处于这般尴尬的境地。
尤其是此前在混沌海意外发现了一处密地,与几个远古的魔将争斗了一番,虽然得了好处,但耗损着实不小。
弥勒此前喜欢在混沌海闯荡,欺负欺负那些古时逃出来、日渐衰弱的洪荒生灵,就是因自己可随时回洪荒天地补充灵气。
但现在,他失去了这个绝大的优势。
一切都源于那个人教弟子!
滥用神权的人教弟子!
弥勒道心泛起少许杂念,被他随手抚平,冷哼一声,转身就要回自己在混沌海中的藏身地。
‘弥勒。’
一声有些苍老的呼喊突然在心底泛起,弥勒怔了下,有些机警地看向各处,做好随时遁走的准备。
‘弥勒。’
那呼喊声再次传来,这次却似乎就在自己耳旁。
弥勒豁然转身,却见背后静静站着一名灰袍老道,这老道面容模糊、自身道韵有一种‘粘稠’之感,却让弥勒道心莫名震颤。
几乎瞬间,弥勒全身紧绷,心弦几乎绷断。
这般感觉他体会过,曾感知过,自身大道留下了鲜明的记忆。
无物可脱离其推演,无灵可摆脱其束缚。
其名!
天……
‘你,可想回这片天地?’
第六百六十八章 如 此 敖 丙
【朝歌城诸侯大会,东伯候姜桓楚、西伯侯姬昌、北伯侯崇侯虎、南伯候鄂崇禹各率两百路诸侯觐见帝辛。
帝辛大悦,赐诸多封赏,收各路诸侯讨伐外敌之权于四伯侯,即各路诸侯要对外出兵,必须先报请四伯侯,由四伯侯同意方可。
四伯侯中,姬昌有贤德之名、鄂崇禹德高望重,列为当朝三公,位极人臣。】
……
‘这计策是帝辛想的,还是闻仲想的?’
陈塘关李府后院,李长寿坐在阴凉地,喝着特制凉茶,享受着两名小厮的扇风服务,思索着商国朝堂上刚刚发生的情形。
总的来说,帝辛这一招走的高明,但也颇为险恶。
此时八百诸侯中,实力最强的当属姜桓楚,也是辈分最大、与商国关系最密切的。
——帝辛的老丈人嘛。
但三公之名,却给了姬昌和鄂崇禹,有点‘二桃杀三士’内味了。
将八百诸侯划分为四方诸侯,加强四伯侯的权力,再分化四伯侯,使其不得联合。
若有小诸侯造反,自有大诸侯镇压,商国可节省不少征战成本,能让诸侯的实力互相内耗。
再有,那北伯侯崇侯虎是帝辛一手拉起来的大将,北部两百路诸侯造反的风险最低,还可牵制东、西各两百路诸侯,从而达到约束诸侯的目的。
如此推断,帝辛要最先出手对付的,必然南伯候鄂崇禹。
李长寿仔细推算了下自身上辈子的记忆,好像这个鄂崇禹死的挺惨……而且相当没有存在感。
为何说这一招对帝辛而言,也颇为险恶?
道理很简单:养虎为患。
四伯侯会进一步成为四只大鳄,威胁商国安稳,若四伯候有一方造反,那必然是做好了准备,背后两百路诸侯同时造反。
帝辛敢用这招,也是凸显了他的年轻气盛,那是相当的自信。
也不知帝辛和闻仲能否意识到,接下来商国与诸侯国斗争的重点,就在于挑拨各路大诸侯与中小诸侯之间的关系,使其内乱、无法抱成一团;
再拉拢小的、围剿大的,配合提升商人素质、强化商人军队,完成进一步中央集权。
以内镇外,以外压内,这就是商国解决眼前困境的唯一路径。
当然,这些也只是自己的推测。
说不定帝辛这一波想的很简单——先竖起四个靶子,让天下诸侯睁眼看着,他如何将这四个靶子挨个掀翻,从而达到杀猴儆鸡的目的。
呃,不会吧……
那个不服天命的人皇,不可能连这点政治手腕都没有吧?
李长寿笑了笑,听着侧旁阁楼传来的悠扬乐声,看着春风拂暖、闲庭花落,略微有些出神。
为何不帮帝辛?
这个问题反过来就是答案。
为何要帮帝辛?
人间帝王事谁又能说的清,自己没必要去做这般事,在旁看着就是了。
李长寿打了个哈欠,言道:“让弹琴的用点心,搞点欢快的,这是在弹给夫人听吗?这是弹给三少爷!
这么敷衍,等会扣她赏钱。”
“是,”背后家丁顿时得了鸡毛令箭一般,趾高气昂跑去了阁楼中。
正此时,侧旁有两名婢女端着一大一小两碗汤羹,李长寿很自然地端起小碗尝了尝,点头让她们入内送去。
论养胎。
李靖事务繁忙,他这个高级家丁兼管家,自是要全程负起责任来。
而且养胎安胎的这些汤汤水水,味道又不错,这简直就是一种折磨,让他一个纸道人颇为遭罪。
李长寿将空碗递给身后的丫鬟,淡然道:“通知后厨,多做几份送过来,多加点冰。”
“是,”那丫鬟柔声应着,低头匆匆而去。
李长寿惬意地将双脚放在一旁的木椅上,有点老龙王的枯燥感了。
就在昨天,有个李府的老人拦住回府的李靖李总兵,将某高级家丁平日里作威作福的一面,声泪俱下地告诉了李靖,结果……
那老人今天领了后面十年的工钱,被赶出了李府大宅。
今时非同往日,李长寿为了方便照顾殷氏和灵珠子转世,早已将身份露给了李靖,并示意李靖不要声张。
李靖私下里对高级家丁,那都是左口一个义父、右口一个星君,恭敬得很。
为何李长寿主动暴露?
玄机就在这座阁楼之下。
李长寿花费了不少宝材灵石,布置了一层‘养胎’阵,别名‘逆转阴阳净心清煞阵’,在不断洗涤灵胎煞气。
除此之外,李长寿还要不断出手稳固灵胎。
此前他告诉李靖,让李靖通知殷氏做好怀胎超过三年的准备,便是要时间深层次压制煞气,将煞气对灵胎的影响降到最低。
圣人出手,后患无穷。
对于李长寿而言,与其去帮帝辛延续商国命途,还不如冷眼旁观,将精力花费在培养杨戬、哪吒、雷震子、闻仲、李靖这些未来天庭的大将身上。
——闻仲此时的名字已显现在封神榜上,天道对闻仲的安排,已是定下了。
天道。
与天道相争,绝不可贪多,要学会圆融变通。
约一年后,朝歌城传来一则消息。
【帝辛纳九候之女为妃,藏于深宫中,颇为宠爱。帝辛封九候为三公,引诸多大诸侯不满。】
来了来了,帝辛杀九候的剧本来了,就看帝辛什么时候动手了。
李长寿尝试让自己冷血一些,不去在乎几人性命,去看后续事件。
这次动手算是商国的一次机会,也算是帝辛的一搏,借九候立下人皇威严,震慑各路诸侯。
九候虽然也是一方大诸侯,但比起东南西北四伯侯明显差了一个档次,因其女而位列三公,难以服众。
一定程度上而言,大商已经站在兴亡的十字路口。
帝辛的后续抉择相当重要。
是按李长寿印象中的那般,随便找了个借口,以九候之女伺候不好自己,而迁怒九候,从而趁机诛杀南伯候。
还是有了更高明的解法,让南伯候吃亏却不敢言语。
李长寿拭目以待。
越是这种时候,微操越重要,希望帝辛和闻仲能明白这般道理,别让天道赢得太轻松吧。
再说李府这边。
殷氏怀胎一年半,在陈塘关引起了轩然大波。
不知是哪来的传言,说李总兵的夫人怀的第三子是妖魔,只有妖魔才有这般异象。
李长寿淡定一笑,开始亲自操刀陈塘关内的舆论,先是暗中放出几条传言,编造了个‘仙男下凡’的寓言小故事。
为此,还特意从南海之滨调来了几名海神教的神使,将竹板说唱这般技艺,流传在了东海之滨。
再配合上,李府后院时不时的闪烁仙光、氤氲仙云,让李家宅院一时成了颇为神圣之所在,不少凡人会来此地拜祭。
渐渐的,陈塘关外,出现了一些妖兵骚扰凡人村落。
李靖反应迅速,领兵四处搜寻,于山林中与妖兵大战数月,将妖兵驱离。
但沉寂已久的妖族势力,再次蔓延到了陈塘关附近,已是不争之事实。
李靖越发忙碌。
但无妨,李长寿早就算到了这一遭,纸道人无时无刻守护在灵胎百丈范围内,以防再遭算计。
就这般,殷氏怀胎三年有余。
这段时日,朝歌城中已是掀过了一次血雨腥风,帝辛因九候之女行刺,定九候有不臣之心,诛九候。
南伯候鄂崇禹为九候求情,被盛怒的帝辛处以极刑。
商本就有诸多酷刑,借此威慑奴隶、巩固统治,这极刑五花八门,完全不带重样的。
南路二百路诸侯一时间惶恐不安,早有准备的商军开赴南境,新的南伯候很快就被帝辛立了起来。
北伯侯崇侯虎暗中禀告,言说西伯侯姬昌私下里嗟叹九候、鄂崇禹之事。
出身卑微的上大夫费仲,趁商国威势正浓,请帝辛杀西伯侯姬昌。
帝辛犹豫一二,因西伯侯于诸侯中威势颇高,若杀之恐引起太多诸侯心生反意,并未同意,囚姬昌于羑里,命崇侯虎暗中征伐周国势力,削弱群龙无首的周国。
因此事,八百诸侯有不少起了反意,帝辛拜太师闻仲为主帅,率商军东征西讨,镇压叛国,大商国运一时越发昌隆。
这些,都是一眼能看到的商国大事。
而在这些大事的间隙中……
帝辛时常宴商人长寿老者,祭祀时与商人同食同乐,鼓励商人婚配生育,派自己信任的老臣督促商国各地发展农桑。
又亲自插手商国女祭团的排舞与祭祀之事,打破女祭团对神权的独家解释权。
而因国务繁忙,帝辛后宫仅有姜王后、几位妃嫔,与姜王后育有二子,殷洪殷郊。
偶尔李靖与殷氏夜话,说起帝辛也是颇为感慨。
若帝辛能将八百诸侯之患镇压下去,说不得就是商国二次中兴的雄主;若经不起后续诸侯反扑,怕是难得善终。
殷氏问李靖:“那夫君对大王可有异心?”
“食君之禄,自是为大商镇守边关。”
李靖笑道:“咱们镇守的是人与妖的边界,身后的权势相争与你我无关。”
李长寿对李靖的这般觉悟,倒是颇感意外。
他还以为李靖会是个愚忠之人。
显然,自己此前的教育也很有成效嘛。
最近殷氏已感觉到自身即将支撑不住,腹中胎儿已是必须降世,但她并未开口,只是每日默默忍受。
李长寿暗中施法,缓解了殷氏些许压力,已做好了迎接哪吒降世的万全准备。
而当李长寿这边正忙碌,朝歌城传来了一条让他精神一震的消息。
【半个月后,帝辛即将拜祭圣母女娲庙。】
这天,终究是来了。
李长寿对此也做了些准备,但他不会去干涉什么,只是从侧旁看着,打开一些留影球,记录下一些珍贵的时刻。
他想看看,到底是当代人皇劫运上头,还是有人暗中算计,要加速封神杀劫。
只要真有人动手,无论是谁,李长寿都要抓住对方把柄。
算计人皇,此事可大可小,给了自己借题发挥的可能。
而当李长寿想将目光暂时挪去圣母庙时,陈塘关之外的清水河中,忽而多了一缕独特的气息。
夜空中,李长寿的一具纸道人闪到高空,定睛看去。
却见河滩处,一条小青龙悄悄游上岸边,好奇地打量着各处,摇身一变化身一名少年,身着白衣华袍、脚踏一尘不染的云靴,手中拿着一把折扇。
他自是生的剑眉星目,依稀有几分敖乙的样貌,但面色有些发白。
仔细感应……
嗨,龙族老毛病了,根基不稳、本源缺损,一看就是小小年纪不学好,跟一些侍女龙女瞎混了。
这小龙此刻眺望着远处的农舍,摇头晃脑吟诗一首,背着手迈步而行。
路过一处村舍旁,他停下脚步,在外轻吟一声,问道:
“星夜路难行,不知此地可否收容在下留宿一晚?定有钱帛相赠。”
那木门拉开,显露出一名渔家少女窈窕的身影,好奇地打量了门外这俏公子一眼,不由面色泛红,连忙回身喊爹娘。
李长寿额头挂了几个问号,也不知这小龙是做什么。
想着圣母庙那边还有半个月的功夫,也就暗中盯了几日。
接下来的情形,让李长寿颇感头大。
小龙与那渔家女子眉来眼去半夜,两人就已是有了肌肤之亲,更是约好私奔之事,第二日清晨与那渔家女子偷偷离开,还真留下了些许金银。
然后就是一些不可描述、少儿不宜的画面了。
后面发生的事,就十分‘童话’。
那英俊的少年与渔家女子几夕欢愉,在一个星夜,女子熟睡时,少年悄然离开了女子身侧,只留下一颗硕大的珍珠。
女子醒来后痛哭半日,握着那珍珠四处找寻,最后失魂落魄地走回了自己家中,被父母责骂一番,传出了不太好的名声。
这……
李长寿顿时有点头大。
这算什么?
东海龙王三太子的风流之旅?
那些金银能换来一名良家女子的感情和名声吗?
虽然这时的民风有些开明,很多男子女子婚前也都有过经历,但这……啊这!
想打这小龙一顿。
还好那女子并未有身孕,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但一颗心已是迷迷蒙蒙,终日都是那狠心人儿的影子,茶饭不思、日渐消瘦。
此事还真不好定罪。
两人是你情我愿,这龙太子也没用任何法术,就是几句温声细语,依靠着自身出众的外形,轻易得了女子芳心。
罢了,先不管这浪荡小青龙,回头让敖乙好好管教管教。
朝歌城中,帝辛的车架已浩浩荡荡开拔,封神大劫至关重要的一场算计就要上演,他还是多关注下这边的大事……
哗——
李长寿纸道人的耳尖一动,风语咒带来了一些奇特的水声扰动。
他定睛看去,却见在几百里外的一处海滩,那条小青龙游出海面、化作人形,依然是那般迷死凡人少女的打扮,挺胸抬头、露出谦逊的面容,朝不远处村落而去。
不多时,他很有目的性地站在一处村舍前,温声道:
“星夜路难行,不知此地可否收容在下留宿一晚?定有钱帛相赠。”
木门拉开,又是一位面容姣好的渔家女子。
李长寿:……
这小龙!
才半天!
是海族妹子不香了,还是龙族妹子不美了?天天往人族这边跑干什么!
而且比起上次,这次明显手段更为老练,甜言蜜语信手拈来,那女子很快就被迷的晕头转向。
这也不能怪那女子,若是两者移位,海中那些穿着仙裙的绝美龙女,来渔夫家里借宿还主动说寂寞,渔夫也顶不住。
寓言故事不都是这么写的嘛?
人族老传统了。
李长寿突然想写一本《龙族解剖指导》,与《莫生气》、《爱在人间》、《善论》一同,作为小哪吒的启蒙读物。
哼!
先去圣母庙那边看完戏,稍后再来处置也不迟。
第六百六十九章 女 娲 庙 暗 战
呜——
低沉的号角声划过天穹之下,远远便见一条长龙在大地上缓缓‘挪动’。
李长寿站在圣母宫角落的屋檐上朝远处眺望,见数万人组成的仪仗在大地上行走,前有百名戴着巫祝面具的男女蹦来跳去,后有十多只被几人扛着的号角不断发出阵阵噪音,左右还有几批替换者,轮番上阵,好不热闹。
仪仗大部分都是甲士,守卫着那座被三十二头同种异兽拉着的巨大车架。
要么说还是凡俗帝王会享受,这车架就如一座小殿,还分上下两层,其内有奏乐声、有款款起舞的曼妙身影,除却帝辛之外,还有八位随行的大臣。
真·房车。
所谓异兽,其实也是些被人族驯服的‘普通野兽’,只是力大了些、耐力出众,成为了帝王家拉车首选,也是商君身份的象征。
看此景,飞鸟退散、行人退避,黄沙滚滚、遮天蔽日。
若有望气之法,能见这人皇仪仗的正上方,有一条金龙在缓缓游动,龙首罩在帝辛之上。
人皇气运。
因上古时龙族曾成为人族图腾,并在人族最黑暗时帮助过人族,故成为了人族的图腾象征。
商君的气运所显按理该是玄鸟,但终究分量不如‘人皇’二字。
李长寿诗兴大发,口中轻吟几声,左手已背负在身后,右手在身前略微抬起,当下就要指点江……
“长者?这位穿白袍的长者?”
有个粗犷的嗓音在背后响起,见李长寿不搭理,嗓音更粗鲁了些:
“老头!嘿!说你呢老头!穿白衣服的那个!干哈啊!想跳楼啊?”
李长寿有点无奈地转过身来,看着下方那近乎丈高的大汉,又看了眼不远处那些此前来这里巡逻又急忙退走的甲士。
粗俗。
他有些颤巍巍地从侧旁木梯上滑了下来,笑道:“这位将军,小老儿在这里张望下,稍后人太多,也看不到大王了。”
这壮汉嘀咕道:
“多大岁数了心里没数?爬这么高摔下怎么办?老老实实的,等会大王来了,长者自是向前看。
你别整什么事啊我警告你!要是弄点血腥冲了运道,当心我!”
壮汉举着板斧晃了晃,随后就翻了白眼,转身背着手走开。
李长寿含笑点头,目中带着几分笑意。
远远还能听见几名小将军在这壮汉身旁禀告各处准备的情况,口中不断喊着‘恶来统领’。
摇摇头,李长寿背着手走回自己的小屋,静静等待热闹到来。
女娲庙中早已是全神戒备,这般盛事自是吸引了不少凡人看热闹,在女娲庙聚了个漫山遍野。
听得外面传来几通鼓声,众人高呼大王;已换上了一身华美长袍的李长寿走出这具纸道人常待的小木屋,背着手走向大殿方向。
众将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见李长寿这纸道人气势非凡、非同寻常,也不知是什么来路,又连忙去找来之前那莽汉。
“嘿你!”
恶来双目瞪圆,冲过来就拦在李长寿面前,压着嗓音又着急地喊着:“你干啥的!大王这就来了,这是你乱走的地儿吗?”
“这个……”
“这个啥啊这个!”
恶来骂道:“来人,给抬回去!”
李长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刚想解释说,自己是这里的荣誉住持,也是今日祭祀大典的主持者,只是之前没露面,侧旁突然传来一声轻呼:
“是、是大史大人吗!”
恶来转过身来,李长寿淡定的一笑,双手揣在袖中,静静站在原地。
不远处,一名提前赶来检查各处布置的老臣,满是激动地跑了过来,仔细盯着童颜鹤发的李长寿纸道人一阵猛看,差些声泪俱下。
“大史大人!真的是您!您怎么会在此地?
恶来还不退下!
你这凶神恶煞模样,吓到老大人怎么办!”
李长寿笑道:“是小方啊,我离了朝歌城就在此地定居,每日修身养性,倒是又活过了这些年头。”
“哎,您还记得晚辈,当年多谢大人提携,才有晚辈今日,您且等,我这就去禀告大王!”
当下,这老臣转身一路小跑赶去院前。
“这?”
那傻大个统领低头看看李长寿,又看看那老臣的背影,随后只能摸一摸早秃的古铜色脑壳,有点不知为何。
不多时,就听得几声大笑,一名身穿玄色宽袍的中年男人踏步而来,面容之上满是欣慰,见到李长寿之后,双目中满是光亮。
自是今日的帝辛。
李长寿低头拱手行礼,口称:“拜见大王。”
“哈哈哈哈!大史你竟在此处!寡人思念久矣!”
帝辛大踏步向前,背后有大群文臣武将跟随。
李长寿:……
说的就跟他们很熟一样。
待到近前,几位托孤大臣各自对李长寿打过招呼,帝辛叹道:
“当年大史不告而别,寡人与太师心殇久矣,今日能得见大史尚康健,寡人安心,安心了。”
李长寿笑道:“唉,年事已高,不能为大王出谋划策安定四方,心中颇感遗憾。”
帝辛目中光芒闪过,笑意更浓郁了些。
“大史为何会在此地?”
显然,闻仲对帝辛又说了点什么。
李长寿心底暗叹,缓声道:“在此地养老做个住持,这里山清水秀,颇为怡人,今日本由我为大王住持拜祭大典,看这样子,只能让其他住持来了。”
“大史歇息,大史歇息,”帝辛看向前方圣母大殿,笑道,“不过拜神之事。”
李长寿含笑点头,言道:“多谢大王体恤。”
帝辛笑着点头,也不再多说,迈步走向大殿,李长寿就被几位大臣围住嘘寒问暖。
侧旁那恶来,此刻抿嘴、皱眉,默默抬手捏了捏自己的大嘴,有点不知该如何开口。
李长寿抬手拍了拍恶来的手臂,赞叹道:“好家伙,够壮实。”
随后就含笑走远,任那恶来一阵傻乐。
这般小风波迅速归于平静,李长寿跟在几位大臣身后,与帝辛一同进了圣母殿。
又有正式住持前来,主持稍后祭拜大典。
帝辛背着手,在几位大臣的解读下,欣赏着大殿两侧墙壁上的精美壁画,壁画的内容便是女娲造人、女娲补天、女娲赐福等画面。
一尊五丈高的女娲玉像竖在大殿正中,其上散发着淡淡玉光,但面容和发饰都被白色布匹遮住。
‘圣母不显真容’,是此时凡人对圣母娘娘最高的敬意。
待帝辛参观完大殿,那老住持就问,是否现在立刻开始祭典,帝辛言道:
“不必太过周折,寡人奉上祭品,拜一拜圣母就是。”
那老住持自不敢说什么,几位大臣也早知大王是什么性子,自不会在这繁文缛节上多嘴。
不多时,有甲士抬来烤熟的牛羊牲畜、瓜果点心,帝辛取了三炷香,面色凝重地对着圣母像拜了拜,将香插在香炉中。
帝辛后退几步,侧旁有甲士搬来软垫,而后帝辛撩起衣袍下摆,率殿内殿外众文臣武将、甲士兵卫,缓缓跪伏了下去。
此刻,李长寿突然明白了,为何帝辛要来参拜圣母像。
女祭团全程被排挤在外,没能参与任何步骤,而帝辛一句‘一切从简’,就将女祭团隔绝在外,从而将神权握在了掌中。
这一步走的,当真是妙。
正此时!
李长寿耳尖一动,正对着圣母像拜祭的他,突然抬手朝帝辛一点。
凡人不可见之处,先是一道浅紫色毫光朝帝辛飞射,但随着李长寿这一指点出,帝辛身后出现了一抹浅白色的光晕,将这毫光稳稳当下。
‘嗯?’
李长寿双目微微一眯,这具纸道人只是跪伏不动,心神立刻挪移。
圣母庙之外,一名甲士微微皱眉,竖起大拇指、又对着大殿方向轻轻摁压。
但这次,他刚有动作,一只大手突然出现,死死地摁住了他手腕。
这甲士一愣,顺着大手看去,却见一名身着青袍的老道,身形虚淡、面露微笑,对自己道一句:
“道友,好久不见。”
甲士嘴角露出几分冷笑,身体抽搐了几下,无力地趴倒。
而在甲士身上,一缕浅蓝色的烟雾弥漫而出,凝成了凡人不可见的虚淡身影,背负双手、含笑看着李长寿。
他身形微胖,面容可用富态来形容,嘴边一直带着淡淡的微笑。
西方教,弥勒。
“道友见我在此地,似乎丝毫不惊讶?”
李长寿叹道:“早有预料,只是没想到来此地的是道友罢了,道友能回归天地间,想必是得了天道准许。
此事,不问也罢。
只是没想到,道友的这化身之法还是那般粗糙,我隔着八百里,都嗅到了道友身上的腐烂味道。”
弥勒嘴角轻轻抽搐,双目之中流露出几分凶光。
“你要保商君?”
李长寿笑而不语,纸道人包裹上了一层玄妙的道韵,却是将这本身底子较弱的纸道人,临时提升到了与弥勒化身气息持平的层次。
下一瞬,两道虚淡的身影同时消失!
圣母宫狂风大作,高空出现一黑一白两朵白云,圣母宫外围,有两颗闪动的光点不断追逐、碰撞,但互相碰撞的余韵又被顺手抹去。
以至于各处对着圣母宫大殿跪拜的凡人们,完全没注意到这般异象奇景。
李长寿纸道人的法力在迅速消耗,但弥勒却被他牢牢拦在了圣母宫外围,片刻间却化解了数十次对帝辛点出的流光。
大殿中,帝辛已开始起身,众文臣武将也缓缓站起身来,拜祭已经结束。
弥勒自知机会已失,冷哼一声,与李长寿同时现出身形,却是在圣母庙外数十里的山里那种。
李长寿嘴角露出淡淡微笑,这具纸道人的法力已是消耗殆尽。
弥勒淡然道:“李长庚,你可知贫道奉谁之命?”
“你能问出这般话语,答案自然不言而喻,”李长寿背负双手,如此答着。
“那你还敢如此行事?”弥勒冷笑道,“当真不怕,你与我此前的境地易地而处?”
李长寿叹道:“我护持的不过是人皇二字,你所做却已是犯了天规天条,当真不怕被人族气运反噬?
你等闲可去告我黑状,等等看被清理的会是何人。”
弥勒嘴角轻轻抽搐,也不再多言,这具化身随风消散,只留下了一句:
“李长庚,贫道与你,自有清算。”
李长寿却是嘴角撇了撇,“随时恭候。”
这弥勒,竟是成了天道暗棋?
自己挡下了弥勒,帝辛岂不是会正常的完成拜祭,不会有‘题诗’之举动?
封神大劫就这么容易,被自己改了大的走向?
如果出手的是西方教或者天道,那为何会只有如此简单的布置,让弥勒过来搞事,完全忽略他这个天庭普通权臣……
李长寿心底泛起重重疑惑,刚想转身看向圣母宫,同时将心神挪回帝辛身侧不远的【官】字纸道人处,道心没由来的突然轻颤。
昂——
一声急促且虚无的吼叫声传来,李长寿在林中的纸道人豁然抬头,看向高空。
那里,人皇气运金龙仰头怒吼、张牙舞爪,似是要冲天而起,但庞大的身躯却被定格在云上,丝毫不能动弹。
李长寿双目绽放神光,得见那高空有一抹黑光急急落下。
圣母庙大殿之中,正要抬脚走出大殿门槛的帝辛,没由来地停下了动作,背负双手、转身看向圣母玉像。
“这女娲娘娘,为何要蒙着自己面容?”
……
庙外林间,李长寿先是默然无语,目光无比复杂,很快嘴角露出几分自嘲的笑意,身形被火光吞噬、灰烬随风消散。
天道已这般不遮不掩,出手毫无顾忌了?
气运金龙被定,闻所未闻。
帝辛突然来了‘兴致’,见所未见。
凡俗帝王、世俗人皇,便可被天道如此肆意拨弄,甚至连形式都不肯走,在弥勒出手失利后,直接下场……
道祖为何不显?
又或是,这本就是道祖授意之事?
那火云洞中,躺在湖水底部的老人,又能如何安睡。
以天道赋权为正统标识的天庭,今后如何称‘正义’二字?
李长寿预想过种种情形,想过准提会再次出手,想过帝辛在做大王的这些年,性情会被一点点改造,想过……
没想到,却是以最简单的方式,来完成那本质虚无的剧本。
后面之事,不看也罢。
天道,何以制衡。
洪荒当真……太凶险了。
第六百七十章 去他的天道!【必看·伪高能·中杯】
【天道对帝辛直接出手了。】
小琼峰,丹房前。
李长寿站在那有着阴阳图案的水池旁,视线有些失焦,背负着双手静静出神。
如果说,自己一步步走到今日,是自己在洪荒恢复意识时,完全没预想过的高度。
那天道今日撕下遮羞布,直接对帝辛出手,便是李长寿此前考虑到的最坏情形。
这代表着,天道意志已是无所顾忌,要求万灵必须演他的剧本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
滋味着实不好受。
在规则范围内,去跟规则的制定者博弈;最糟糕的状况就是现在这般,对方撕开规则,一巴掌拍下来。
在圣母庙前,这一巴掌拍的毫不留情。
这代表着,自己此前通过推算评估得出的‘胜率’和‘把握’,已作废大半,对自己而言,原本可掌控的未来变得无迹可寻。
今日天道对帝辛出手,明日就有可能对云霄、对灵娥、对赵老哥直接下手!
当然,这两者没有可比性。
帝辛对于天道的封神剧本而言,是核心的人物,是不可替代的棋子。
但云霄和赵老哥就是单纯的【高手】,并没有‘不可替代’属性,自己想带他们离开,只要说服他们,求老师和通天师叔出手相护,哪怕天道阻拦,也能顺利离开洪荒。
代价就是永远不回来,以及自己大半布置和准备前功尽弃,失去均衡天道的唯一机会。
莫名有点不甘。
稳一手、稳一手,不能急躁。
已经努力到了这般地步,平西方、镇地府、安血海,只差定封神,就可一跃而起……
莫非,是天道有意给自己施压?
后面的步骤不需自己这个搅局者就能成功,从而逼自己提前离开?
又或是,天道在试探自己?
李长寿心底泛起一个又一个念头,空明道心都有些承受不住。
“唉……”
空嗟叹。
空嗟叹。
他向前踏步,身形似踩着云梯逐步升空,又在林间轻轻闪烁,消失于丹房前。
此时刚好是棋牌室休战期,能在树前找到那‘小铃铛’。
混沌钟发出阴影光亮,钟灵在侧旁现身,一袭红裙艳而不俗,又有几分特有的虚无空幻。
她对半空轻轻眨眼,有些不解地歪了下头。
李长寿在她视线中现出身形,对钟灵露出些温和的笑容,随后就是颓然一叹,坐在了湖边。
“哎呀?咋了?”
混沌钟钟灵好奇地凑了过来,笑嘻嘻地调侃一句:“还有事能难得住二天帝不成?”
李长寿颇为无奈地看了眼钟灵,指了指大阵之外、天庭那蔚蓝的天空,随手开启了小琼峰遮天大阵。
“钟大姐对天道了解有多深?”
“喊谁大姐呢?”
钟灵杏眼瞪圆,恶狠狠地做了个掐脖子的手势。
李长寿笑道:“错了错了,前辈勿怪,钟阿姨对天道了解多深?”
“去去去,还是喊大姐吧你!”
钟灵没好气地骂了句,翻身跳到了树杈上,身形随微风上下飘摇,仔细想了想。
“我们终归是法宝,对大道本质的认知,与你们生灵不同。
天道也就那么回事,本身就是由一股意志产生,基础是洪荒成规则的大道,如今又有六位圣人之力作为基石,从而对天地有极强的约束之力。
你的均衡大道应该对此理解得很透彻才对。”
“有时我真想理得不是如此透彻,”李长寿揉了揉眉心,在心底对混沌钟的灵嘀咕一句,“到此时我当真也想不管不顾,一口气莽过去,干他一炮就溜人。
只管自身快意恩仇,不管身后灾祸滔天。
可奇怪的是,像我这般自私怕死之人,也会在意一些本不该在意的人、事、物,唉,总觉得有些讽刺。”
钟灵扭头看了眼草屋方向,灵娥正好奇地探头看着这边。
“生灵的本能就是生存,这其实无可厚非,”钟灵笑道,“你说的这一点,本钟也是想不明白。
你可知,我为何离了通天之手,会特意过来找你?”
李长寿笑道:“自不可能是因我这天庭普通权臣之位了。”
“天庭不过天道意志的傀儡,如今这天庭虽强盛、虽规范,在本钟眼中,却还不如上古妖庭。
我是感觉你是个还不错的家伙,又有很多矛盾的地方,表里不一什么的。
嘴上说着不愿沾因果,现在啥因果都占了。”
李长寿耸耸肩,淡然道:“说说上古妖庭吧。”
“上古妖庭……这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虽然也摆脱不了被摆布的命途,但起码有一段自由自在的岁月,一群生灵聚起来,为生存,与天争、与地争,最终跻身于天地间。
咱说这话你别不爱听,你是人族天生敌视妖族,我说的是人族还没降生的那段岁月。”
李长寿传声问:“天道禁忌当时可在妖庭?”
钟灵哆嗦了下,忙道:“莫问这个,天道会撕破脸的!”
“行了,知道了,本来就是找你确认下。”
李长寿轻轻舒了口气,站起身来,目中迷茫褪去了小半。
“钟姐,帮我个忙,”李长寿略微扭头看了眼草屋方向,“若稍后事有变,护我师妹去混沌海中。”
混沌钟眨眨眼:“你要掀桌子了?”
“说笑了,我哪有这般资格掀桌子。”
李长寿笑叹了声:“告诉灵娥,让她别担心,我出去随便走走。
她其实很敏锐,我怕她多想什么。”
言罢,李长寿身影化作一缕青烟,随湖边微风轻轻消散。
草屋中,灵娥忍不住歪了下头,嗅到了一点不同寻常的味道。
那混沌钟缓缓飘来,化作丈高大小,钟灵姑娘风情万种地坐在大钟顶端,对灵娥妩媚的一笑。
……
啊,天道。
天河边,李长寿背着手漫无目的地走着,感受着这无边无际的天河奔涌时的波涛壮阔,心底泛起了几分难言的感触。
【商君帝辛拜祭女娲庙时,对人族圣母女娲不敬,先是要求看圣母面容,而后又对圣母露出一副痴像,提笔于女娲庙的墙壁上写下诗词:
凤鸾宝帐景非常,尽是泥金巧样妆。
曲曲远山飞翠色;翩翩舞袖映霞裳。
梨花带雨争娇艳;芍药笼烟骋媚妆。
但得妖娆能举动,取回长乐侍君王。
随之大笑几声,转身离庙。
不过半个时辰,南赡部洲多处大地震动,圣母庙圣像崩碎,朝歌城之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隐隐有龙吟之声。
正征伐各处的闻仲听闻此事,差些气昏过去,已急忙赶回朝歌城。】
呵,让当代人皇去调戏人族圣母。
可笑!
不,简直可耻!
李长寿就算早先知道封神会有这茬,但他当真没想到,会是被这种方式促成。
天道直接出手,定住帝辛护身的人皇气运,影响人皇心神。
大劫劫运做不到的事,天道来做。
暗棋弥勒失手之事,天道亲手弥补。
为了什么?
就为了可笑的剧本,就为了那个既定的天地终点?
荒唐,荒谬!
可自己又能做什么?
像他这样的人,贪生怕死、一心躲避,所以才会被天道委以重任,成为天道秩序之下,能够去影响天地的生灵。
像他这样的人,万事求稳,考虑周全,能见天道之全貌,故不敢轻易撬动天道根基。
天道也就是利用了这一点吧。
这次天道对帝辛出手,李长寿也没想到会对自己有这么大的触动。
他其实已经想到了反制天道的思路,但他现在最忌惮的是,自己这个思路,正是天道想要的局面……
这里面解释起来很复杂,层数超过十六七。
这并非简单的‘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哎吆我去’,涉及到了太多,也包含了太多。
简单来说,是浪前辈当年用自己的死,给此时的自己,换来了唯一能‘胜天半子’的道路。
可天道突然不按天道自己制定的规则出牌,这条道路开始崩塌。
自己出手修正这些规则,稳固这套道路,借力限制天道,就要暴露底牌,失去对天道的威胁能力,这可能正是天道想要的结果。
可这次默不作声,天道可能会顺势干预大劫,将自己想救之人推上断头台,进而不断逼迫自己,让自己前功尽弃……
就很烦。
力量极端不对称,这就是自己此时面对的最大困境。
可,为了获得与天道博弈的资格,李长寿已近乎拼上全力,而当自己已确保天道不能直接抹杀自己后,却已无力去改变太多。
突然感觉有些可笑。
努力了这么久,在天道面前,自己还是如婴孩一般。
哗——
天河水撞在星光汇聚而成的堤岸上,打出了一朵朵浪花,让李长寿道心轻轻颤抖。
空明心境,重启。
要反击吗?
当真要为了一个与自己不相干的人皇,出手修正天道,跳入天道设下的陷阱吗?
虽然此事相当复杂,但底层逻辑清晰明了。
【当攥着的拳打出去,就失去了蓄力一击才有的力道,今后需要这个拳头出击,效果将会大打折扣。】
眼前的、最终的,两者之间,着实难以取舍。
远方传来呼喝声,却是自己不经意间走到了天河水军驻扎之地,见到了正在演兵的卞庄。
这家伙应该是早早发现了自己的身影,此时吆喝的颇为起劲。
李长寿含笑摇头,身影化作云烟消散。
突然还有点伤感了。
自己到如今已经指点了很多人、安排了很多人,何人能来指点指点自己?
也只能去太清观了吧。
无论下一步怎么走,想做什么,都是在老师支持自己的基础上。
迷迷蒙蒙、恍恍惚惚,李长寿已是到了九重天阙,寻到了那小小的院落,在外探头看了眼,院子的木门已是开启。
李长寿踏步向前,这次不同以往,他刚入小院,周遭景色就飞速变化,宛若身处于云雾之中。
左侧是一片漆黑,右侧是有些朦胧的纯白;
太清圣人那枯瘦的身影盘坐在不远处,此刻有些费力地睁开双眼,对李长寿露出几分难看的笑意。
虽然难看,却很温暖。
李长寿莫名安心了些,对着老师做了个道揖,身形便被牵引到了太清圣人面前。
太清招来一只蒲团,示意李长寿入座,待李长寿坐稳,便传声问着:
“怎了。”
“老师,”李长寿不知为何鼻尖有些发酸,抬手揉了揉鼻子忍回去,笑道:“弟子有些迷惘。”
太清有些费力地开口,嗓音却颇为温和:
“讲。”
“老师您可见到了,刚刚圣母庙之事?”
太清似是知道自己说话有些缓慢,轻轻点头。
李长寿苦笑道:“弟子当真有些不明白了,天道为何要如此急躁,又为何非要……罢了,弟子其实知道答案,只是不愿意承认。
老师,弟子一直在做的事,您可知具体?”
太清目中露出思索,本是轻轻颔首,但又缓缓摇头。
“有些……猜……不透。”
“弟子本不该对您隐瞒,只是一直也没找到机会跟您禀告。”
李长寿手指抬起,轻轻跳动,在面前铺开了一方棋盘。
“弟子有个千年计划,已实施了八成,计划名为‘埃克斯’的消失,这个‘埃克斯’,其实就是变量、未知之意。
用洪荒的话语,就是变数。
老师您应当发现了,我特别积极参与到封神大劫各个大劫之子的成长中,老师您是否觉得,这是因弟子的特殊跟脚,弟子在寻找一种参与感?”
太清略微皱眉,那表情仿佛在问:
‘不是吗?’
这还是李长寿第一次掌握与老师对话的主动,成功避免陷入老师平均十八天一句话的怪圈。
李长寿缓声道:“弟子的性子,其实并不允许弟子参与这些,得知我那位同乡前辈被天道与道祖师祖联手镇死,我就有了离开之心。
而且这种感觉十分迫切,让弟子时常不能喘息。
弟子为此寝食难安,一刻都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每天都在思考如何全身而退。
最终我想到了。
做遁去的一。”
“哦?”太清目中露出几分了然,似乎已明白了李长寿的全盘打算,却示意李长寿继续说下去。
李长寿叹了声,继续道:
“准确来说,是做一个时代遁去的一。
弟子成金仙时,推开了大道之门,看到了一条洪荒世界的底层大道,即事无完美、无真圆满,真理有缺,为五十去一之理。
天道为护持天地,或者说为了掌控天地,推演无穷大道的同时,也必须兼并、容纳这些规则,这就是天道的基础。
故,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此一不可被天道掌控。
弟子要做的,就是封神大劫前后千年内的这个一。
所以弟子去算计安排了杨戬,去安排封神劫中每个劫运之子,全程拉动天庭大兴,压制西方教兴盛,安排三千世界临天殿、仙盟……等等。
而今天地间的一切变数,八成都有弟子的参与,而弟子本身,也是天地间的变数。
自玉帝陛下封赏太白金星之位,主变革、主杀伐,推演六道新秩序,又在紫霄宫得了封神榜、打神鞭,弟子已成了最大的变数。
弟子,已成了这个时代的【一】。”
李长寿缓缓叹了声,目中满是无奈,又看到了老师眼中的鼓励,低声道:
“这个过程中,弟子有三大优势。
一是本身就是天道棋子,弟子本性贪生怕死,一心想着离开洪荒,天道最为中意;
二是有老师您的支持,若无老师一路护持,天道在察觉弟子所作所为时,怕是早已出手抹杀。
三是弟子有那位前辈的馈赠,这也算是最后不得已的后手。
均衡大道只是这一切的基础,而弟子当年能领悟均衡大道,八成也是天道所为,为的是让弟子离开时,带走这条能威胁它的大道。
弟子跟天道之间,仿佛已有了默契;
均衡大道从洪荒的道则之海中剥离,天道便少了几分束缚。
现在,天道已经在等弟子遁去,或是封神大劫后逼着弟子遁去,那时的天道就可于某种程度上圆满,用一时的圆满得永恒的稳固。
齐源师父被金乌一口火喷死之后,弟子就已经明白了这条路。
可!可它!
在圣母庙前,就那么肆无忌惮!
就那么无所顾忌!
他选弥勒出手!为何就是选弥勒出手!
这不过是在嘲讽弟子,弟子只能是它天道的棋子,它已经开始给弟子施压力!
天道已是迫不及待,要么逼着弟子出手,让弟子提前掀出底牌,要么就是开始逼着弟子提前遁去!
不错,封神大劫已全面启动,接下来它不需弟子再做什么了。
这天道!
到底把生灵看做什么!把人族又看做了什么!
那当代人皇就是个笑话!
他就是个连天地面貌都不知的笑话!”
“静。”
太清圣人一声轻喝,李长寿那激动的表情瞬间安静了下去,缓缓呼了口气。
“老师,弟子失态了。”
“无事,”太清露出几分微笑,笑容比之前更柔和了些。
太清圣人似乎想开口说些什么,但只是用欣慰的目光注视着李长寿,似乎是对李长寿能看到这些、明白这些、做了这些,颇为欣慰。
“老师,弟子此时确实不知该如何做了。”
李长寿苦笑道:“弟子想去火云洞喊醒燧人前辈,去紫霄宫让师祖给人族一个说法。
但弟子知道,天道在等弟子做这些,让火云洞这张牌在此时打出来。
而失去了这张牌,弟子在封神大劫后,无论想做什么都如断了一臂。
可此时不去干涉天道直接出手之事,后续天道定会拿云霄胁迫弟子……弟子,弟子颇感无力。
规则是天道定的,弟子未能跳出这个规则。
原本以为天道无法抹杀弟子,弟子就有了与天道博弈的资格,没想到到头来,一切还都在天道的算计之下。
天道不会给弟子完成所有构想的机会,它不会坐以待毙。
想要胜天半子,谈何容易。”
“你已……很不错……了……”
太清圣人有些费力地说着:
“放手施为。”
“可老师!若弟子在今后时机到了、该出手时却败了,您和两位师叔都会……生灵会一败涂地,再无翻身的机会!”
太清缓缓闭上双眼,口中缓缓吐露一个字眼。
“截。”
截?
李长寿怔了下,周遭黑白气息缓缓环绕,一缕缕感悟钻入李长寿道心。
这是……
阴阳大道·生死互换!
李长寿道心轻颤,灵台各处翻涌起了阴阳二气,一重重感悟弥漫在道心之间,却被他溶解于元神最深处。
他突然明悟了许多道理。
他突然看到了自己思维上的误区。
以‘一’搏‘四十九’,以‘零点二’撬动‘九成八’,就必须明白一个道理。
他无法做到周全了,他无法把握九成八的胜算,必须要去寻找那零点二的‘漏网之鱼’。
截教教义,为天地与生灵截取一线生机。
人教教义,顺其自然、清静无为,阴阳易转、向死而生。
四两拨千斤,蝼蚁可撼树!
自己若不跳出去,如何能与天道达到同等层次,若转换一个思路,自己不将明面上的牌打尽了,天道终究不会放心。
这般想去搏天,完全是无稽之谈,一切都在天道的掌控。
是了!
是了!
这次要装作莽,搏天本就不可能有九成八的胜算,生机要在那一瞬间夺回来。
自己再周全,周全不过天道!
不只是自己,六圣联手也推算不过天道!因为推算的本身,就是借天道之力!
向死而生,只有向死而生!
呃,是洪荒生灵的向死而生,李长寿一眼看到后续发生的种种情形,自己倒是挺安全的。
“老师,弟子悟……”
李长寿话语一顿,却见身周阴阳二气在缓缓消散,太极图的道韵迅速淡去,眼前的老师只剩虚影,对自己含笑点头。
‘去吧。’
是了,老师一直知道他在做什么。
这一切也都是老师与天道的博弈,老师之前说猜不透,其实是为了疏导自己心底的这份郁结的情绪吧。
李长寿站起身来,对老师的少许虚影深深做了个道揖。
而当周遭阴阳二气散去,一只巨大的树冠出现在他眼前。
月桂树!
广寒宫?
老师当真……连自己接下来第一步要做什么,都推演的明明白白。
李长寿轻轻呼了口气,双目涌动神华,负手落去广寒宫前。
抱歉了,姮娥。
这次,借你浪前辈弟子的身份一用。
也是时候该把这天道禁忌亮出来,晒一晒,洗一洗,给天道反向施压了。
第六百七十一章 伐天·中篇
“姐你怎了?怎么在这儿愣神。”
三仙岛,那座玉像前。
云霄静静悬浮在空中,忽闻身后传来呼喊声,立刻将面容上的少许忧虑收敛,带出几分温柔的微笑。
她转身看向旁边飞来的琼霄,柔声道:
“只是在思索南洲刚发生之事。”
“是那人皇题诗的蹊跷事吗?”
琼霄一袭鹅黄短裙,嘴边带着几分笑意,啧啧笑道:“这人皇当真是无知无畏,或许也是人族仙凡分离的缘故,让凡人对圣人失去了敬畏之心。
他这人皇呀,当真也是做到头了。”
云霄轻吟一二,言道:“此事你可听到了什么消息?”
“我正是因此事来找姐姐。”
琼霄言道:
“刚听碧游宫那边传来消息,好像是闻仲传信说,人皇帝辛是突然被惑了心,离开女娲庙的时候就昏睡了,醒来并不知此前发生了何事。
有人算计了人皇,但圣母道韵已在南洲显露踪迹,显然是将此事怪罪在了当代人皇身上。
木已成舟了呢。”
云霄轻声叹道:“我便是在担心这些。
按他的性子,此事估计也会在侧旁看着,他见有人算计人皇,题诗侮辱人族圣母,必会出手阻止。
若是连他都无法阻止,又能直接影响有人皇气运相护的人皇,莫不是劫运与天道出手……”
琼霄笑道:
“姐姐,你莫要担心了。
你说的这些只是猜测,现在天机被蒙蔽也无法推算。
而且就算是劫运降临、天道出手,大劫之中也实属正常,从远古修行至今,咱们又不是没见过这般情形。”
“但他没见过。”
云霄嘴唇微抿,似是想去找李长寿,但随之又意识到,自己此时不适宜露面。
“姐夫会有什么事吗?”
琼霄眨眨眼,小声问:“咱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为大劫算计颇深,”云霄叹道,“他所有算计,都是在天道定下的规则之内,若此次真的是天道违背自身规则,直接对人皇出手,对他而言定是莫大的打击。
越是他这般脾性,越是无法接受这般情形。
此时我若过去,他心底要强强挺着还则罢了,倘若冲动行事,对他百害而无一利。”
“这样呀……”
琼霄捏着自己的小下巴沉吟一二,随即笑道:“姐姐不用担心,我去联络下天庭的好友,问问到底怎么个情况。
而且,我觉得姐夫不是那般轻易就能被打击之人。
姐姐你等着,我这就去联络。”
云霄奇道:“你在天庭还有哪般好友?”
“嘻嘻,”琼霄卖了个关子,取出一枚传信玉符放了出去,“姐你就等我信儿就好了!”
半个时辰后。
琼霄看着手中震动的玉符,以及玉符内缓缓浮现出的一个个字眼,嘴角禁不住一阵抽搐。
“姐你白担心了。”
“怎了?”
“姐夫精神的很!呸!一个时辰前进了广寒宫,现在还没出来!”
琼霄银牙轻咬,骂道:“这些男仙,就没不花心的!
那三界第一美女很了不起吗!”
云霄却道:“莫要多想这些,我自是信他为人。”
随即,云霄站在玉像前静静思索一阵。
为何是去找广寒宫姮娥?
这却也是令人思索不透之处……哼。
……
与此同时,广寒宫中。
姮娥忐忑地看了眼圆桌旁坐着的男人,不由有些浮想联翩。
她能明显感觉出来,李长寿状态不对。
来了一个时辰,就只是坐在桌旁,也不说话、也不开口,时不时端起茶杯喝一口茶,目中的光芒在极快地闪烁着。
玉兔都吓得躲在后院瑟瑟发抖,完全不敢靠近此处。
“星君?”
姮娥忍不住开口问询。
“啊,没事,想事有些入神。”
李长寿闭目做了个深呼吸,让心神渐渐放松下来。
他此前在计算,自己需要做到什么程度,放弃哪些底牌,将哪几枚棋子取下棋盘。
情绪方面,稍后要适度的表现愤怒,表现出自己‘误以为自己是人族当代顶梁柱’的一面。
嗯,必须是误以为。
李长寿先是叹了口气,随后便道:
“星君大概还不知晓,此时在人族发生了一件大事!”
姮娥那张绝美的脸蛋上,露出几分奇怪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圣母庙吗?”
乓!
李长寿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姮娥那纤柔的身子禁不住轻颤了下。
她为何总感觉,太白星君在算计什么……
李长寿面露怒色,回忆着自己在老师面前不小心表露的情绪,再次将这份情绪‘演’了出来。
鼻翼张开、双目瞪圆、呼吸稍显粗重,这时发声的部位要向后靠,要在声带之下,从胸腔共鸣出自己身为‘人族有为青年’的愤怒。
有时候,这种无能狂啸,反倒显得没什么威胁。
“这是什么?
这欺人太甚!
天道到底将咱们人族当成什么了?!”
姮娥皱眉轻吟,小声道:“此事,您为何不去问问玉帝陛下……”
“玉帝陛下怕是也在左右为难,”李长寿仰头长叹,当下便吟诗一首,“行路难,行路难,人族自上古崛起至今,当真是艰难。
天道今日肆意摆弄人皇,明天就会肆意摆弄人族!
人族大兴靠的是什么?靠的是一路奋战,靠的是人族先贤的抛头颅洒热血!
天道当时可是站在妖庭背后!”
姮娥小声道:“洪荒便是如此,星君莫要如此愤懑了,人族命途也非今日就这般,人总归是难违抗天意。”
李长寿骂道:
“圣人不贤,何以为圣!天道有私,何以立德!”
姮娥俏脸一白。
这、这话也敢说?
李长寿缓缓吐口气,有些心虚地看了眼天空,等了一阵见没有什么异样,这才稍微松了口气。
果然,天道这次,应该是有逼自己提前动手、暴露底牌之意。
姮娥略微思索,忙道:“太白星君若只是抱怨,在姮娥这里抱怨就是了,天庭人多嘴杂,这些话是万万不得传出去的。”
“怕什么?
天道当着我的面,控制人皇、推动劫难。”
李长寿笑容中满是苍凉,“你或许觉得,天道假借旁人之手也是天道推动,但这不同,这并非简单形式上的不同,而是原则上的差异。
天道制定规则,守护规则,利用规则影响天地,这是天道与生灵之间应该有的默契。
今日若不去找天道要个说法,均衡二字,不过无稽之谈。
太阴星君,你可还记得你我最初相见时,你所托与我的那件事?”
姮娥一怔,下意识站起身来,眼眶不知为何竟直接泛红,向前冲出两步,想去抓住李长寿的右臂,抬起的柔荑又不由停住。
她此时未施妆容,但这般模样,却美得有些动人心神。
李长寿也泛起了少许不忍。
“他、他是谁……”
李长寿传声道:“我要利用星君做一件事,作为回应,我会让星君侧面知晓当年之事。
这是一笔交易,星君若不答应,我便就此为止。”
“答应,我哪般事都答应。”
姮娥颤声说着,嗓音中带着几分哀求,抬起的手已是抓住了李长寿的胳膊,似乎忘却了还有传声这般法术神通。
“告诉我,他是谁,他是我何人,我道心的残缺到底是什么……”
“跟我来吧。”
李长寿沉声道了句,抬手点出一朵白云,“不要多问、也不要多做,仔细去看、去感受,我会告诉你要做什么。”
“嗯,”姮娥应了声,先一步站到了白云边缘。
李长寿跃至白云中央,驾云而起,也不掩藏身形,径直朝中天门落下。
道道仙识探查而来,天庭仙神大多有些不明所以。
姮娥神不守舍,此刻也忘记修整妆容、遮掩身形,只是静静站在李长寿身侧,一只纤手摁着心口的位置。
行至半路……
“星君!两位星君!”
木公高呼一声,驾云匆匆而来。
李长寿停下云头,对木公拱拱手,面色有些不善,却犹自勉强一笑,言道:
“木公怎了?”
“星、长庚,”木公皱眉问,“此去何为?欲行何事?”
李长寿笑意收敛,淡然道:“火云洞,寻人族先贤商议一事。”
“可是与那人皇在圣母庙题诗有关?”
木公面露担忧,不等李长寿回答,径直道:“长庚还请三思而行,此事非同小可,上面是天道在布局谋划……”
“木公,”李长寿叹道,“好好辅佐陛下。”
言罢驾云绕过木公,径直朝中天门落下。
东木公明显一愣,刚要抬手呼喊李长寿,但话到嘴边,却不知该如何言说。
这事,好像超出了他理解的范围。
凌霄殿中,高座上的玉帝眉头紧皱,禁不住身体前倾、双手扶住额头,目中的犹豫与挣扎不断涌现。
殿外,一朵彩云缓缓飞来,其上却是王母的身形。
紫霄宫竹林中,那魁梧的老道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凝视着面前矮桌上的玉盘,其内显露着李长寿带姮娥飞出天门的情形。
魁梧老道手掌在大腿上轻轻拍打着节拍,嘴角笑容越发浓郁。
东海之上,圣人道场,碧游宫中。
把玩着四只袖珍小剑的青年道者此刻一改往日不羁,有些出神地皱眉思索,面前云雾中呈现着,与道祖于造化玉碟中所见相同的画面。
昆仑山,玉虚宫后,三友小院。
那中年道者此刻闭目凝神,手指在竹椅的扶手上轻轻敲动,眉头时而皱一下。
侧旁的‘桃老仙’不由暗自惊讶,不明为何事态能如此严重,以至于老师都这般费心沉思。
多少年了,老师未曾这般去推算一事……
某灵山。
“师兄,机会啊师兄!只要那李长庚跟天道闹翻。”
“莫乱动,动则死。”
“这?”
“唉……安分些吧。”
那老道一声轻叹,目中满是无奈,干脆闭目不言。
五部洲之外,虚空深处,圣母宫内。
刚自南赡部洲回来的女圣,有些娇懒地倚靠在自己书橱旁,秀眉轻轻皱着,也在思索同一件事。
她下意识看了眼窗外,手指划过书架上的那些书籍,略微摇头。
“一个个都不让人省心。”
温柔的抱怨声中,女圣身影悄然消失不见;
一抹道韵流过乾坤深处,急速穿梭至洪荒五部洲内,寻到那正驾云赶往火云洞的两道身影。
仙光摇曳、流光闪烁,一朵庆云自彩霞中凝成,万千花瓣自方圆百里内绽放。
就听得一声呼唤:
“李长庚,你欲往何处?”
李长寿停下身形,抬头看去,便见女娲圣人身着浅红长裙,自空中缓缓落下。
那姿态、那仪态、那般清妙道韵,便是姮娥也有些黯然失色。
李长寿也不敢直视此时的女娲圣人,低头做了个道揖,沉声道:“禀圣母,弟子心有不甘,有不忿,有无法忍受之事,欲去火云洞。”
女娲露出温柔的笑意,身周环绕着道道仙光,缓声问:
“李长庚,你是天庭重臣,为仙神爱戴,受玉帝陛下器重,又在如今道门威望正隆。
你如何不甘不忿?又需忍受何事?
莫要一时走错了路径,耽误了自身大好前程。”
李长寿径直道:“您当知道的才对。”
女娲圣人叹道:“那当代人皇狂妄自大,当有惩处,此事便是这般定论。”
“可此事不该只有这般定论。”
“人族有今日之局不易……”
“人族能屹立至今,凭的就是这口气!
若这口气没了,也谈不起什么局面。”
李长寿定声道:“您是人族圣母,您也有自己的难处,弟子不敢以人族绑架您今日需得做什么,但请圣母莫要阻拦弟子。
人之字,一撇一捺,撇为羸弱身躯,捺为铮铮傲骨,此方可称之为人。
弟子敬天地、尊天道,但天道如此视人族尊严为无物,弟子心何以甘,如何能不忿!”
女娲圣人秀眉轻皱,凝视着李长寿。
李长寿目中流露出几分歉然,却与女娲圣人对视。
女娲圣人忽道:“你既心意已决,我也不该就此事阻拦你,只是你需记得把握尺度,不可将事闹到不可收拾,如此对人族无益。
再有,让姮娥回去吧,她不宜参与今日之事。”
李长寿道:“娘娘,此事弟子恐怕不能答应。”
女娲圣人叹道:“以这般弱女子为筹码,天道虽会有所忌惮,但恐怕有失你英雄之名。”
“弟子所做并非为名。”
李长寿看了眼此刻依然有些魂不守舍的姮娥,后者轻轻摇头,李长寿慢慢点头,又扭头对女娲露出几分苦笑。
“我这人贪生怕死,不想沾染太多因果,注定做不了什么英雄。”
言罢,李长寿对女娲圣人做了个道揖,驾云朝侧旁绕路,女娲圣人轻轻叹息,身形化作朵朵花瓣消失不见。
待李长寿绕回原路,火云洞已在近前。
李长寿看向姮娥,传声道:
“曾有天道禁忌,在上古时无故发疯,意图毁灭洪荒,让一切重归混沌。
他就是你的师父,我的同乡,也是如今天地间生灵都不知的存在,圣人多避讳的名讳。
这位前辈有第二元神之法,当年是以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在洪荒活动,自身却躲藏在这个身份之后,现在能找到的就是这个对当年事一无所知的第二元神。
道祖与天道联手镇死这天道禁忌后,抹掉了他存在的一切痕迹,其中就包括你的记忆。
姮娥,你想知他是谁吗?”
“嗯,”姮娥一双美目被泪水浸润,重重地点头。
李长寿沉声道:“稍后随我一同去紫霄宫,你只需在那哭一场,自可知一切真相。”
“哭一场?”
“不错,哭一场,”李长寿看向下方火云洞,沉声道,“莫要多问,你我传声也不便讲述太多。
在此地稍等,我再请些帮手。”
帮手……
姮娥目中的不解更甚,而李长寿身形一跃而下,站在那片大泽半空,注视着火云洞入口,对火云洞深深做了个道揖。
起身,朗声疾呼!
老师让自己放手施为,但再放手施为,也不能直接骂街。
他还是要注意下后续影响,为人族、为自己,在现阶段和未来争取到最大的利益。
“人族子弟李长寿,拜请诸先贤。
天道有失公允,以大劫为由,肆意操控人皇、侮辱圣母。
天、地、人三界失衡,仙、人、鬼三生失度。
今!
寿欲往紫霄一行,求此事之解!
人族战魂不灭,人道何缺英灵!”
轰隆——
晴空突显闷雷,高空之中浮现出一朵黑云,其内有道道紫红色的雷霆闪耀,似是要对李长寿施以天罚!
李长寿抬头看去,目中神光涌动,长发自身后飘舞,这次却是傲然而立,丝毫没有退避。
自身渡劫时,喊几句俏皮话无所谓;
而今是代表人族发声,却是不容自己有半分嬉皮。
来吧,先大闹一场。
前方若已是绝路,那就闹出一线生机!
李长寿定声大喝:
“请!三皇五帝!”
大泽水面突然炸裂,一口火山虚影隐隐浮现,其内涌出滚滚黑气;
无边黑气凝做一张遮天大手,径直插入上方劫云,道道火焰席卷天地,将劫云瞬间蒸干!
那火山口,一道有些枯瘦的身影缓缓飘出,自身枯败的血肉迅速充盈,双目猛然睁开,双瞳又有魔焰滔天!
呜——
隆隆隆——
号角声,战鼓声,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在那枯瘦身影侧旁,几股大军凭空涌出,其数一时无法计算,一列列青铜战车滚滚向前,其上人影有些虚淡,但目光坚定、面色毅然。
最先三架战车之上。
身着金色战甲的轩辕黄帝,肩批百草蓑衣的神农帝君,一袭青衣缥缈出尘的伏羲帝君,各自散发着耀目神威!
南赡部洲,十九道流光朝此地飞射。
中天门之下,正扛着巨石的壮汉错愕地低头,将手中巨石一扔,竟是禁不住热泪盈眶。
火云洞前,已缓缓站起的燧人氏,对李长寿投来带着满是温和的目光。
这位老人抬起手指,有些缓慢的向前一点,乾坤层层塌陷,化作一条燃烧着火焰的通路。
而通路尽头是一片混沌,混沌之后又有一座巍峨的殿宇。
天外紫霄宫!
燧人氏缓缓踏前,脚下留下一朵朵火苗,背后涌动着万千英灵大军。
李长寿此刻只是在旁低头叹息,目中带着几分不忍,对燧人氏背影深深一拜。
对他李长寿而言,这并不是关键的一战。
这只是被逼无奈的一次反击,要达成的目的是限制天道;仅仅能为今后时机到来时,增加恐怕仅有一丝的把握。
但对燧人氏来说,这是信念,也是尊严!
甚至,或许已是燧人氏最后的力量。
冥冥中,李长寿在这个有些孤单的背影上,在一簇簇火苗中,看到了一幅幅画面……
人族至暗时刻,带着天命的妖庭肆意杀伐、剥夺生魂,人族百不存一,血染洪荒。
这个首领咬牙硬挺着,引领最后的人族在大地上艰难地躲避着,用自己双手,搓着那粗糙的木柄,试图打磨出黑暗中最后一缕光明。
他做到了。
他站在无尽的黑暗中,让自己融于黑暗,堕为魔,与妖争一线生机,对天发出接连的怒吼!
我为魔时,人族不败。
我为皇时,人族不倒!
后来者们啊,我给不了你们万年不熄的神火,我只能告诉你们,火可由人族双手钻木而生,不必求天,不必求神。
若神不正,那就去灭神。
若天不公,那便去伐天!
愿我人族薪火不息,代代相传,与天地争,宁折不弯。
锵!
轩辕黄帝拔出手中轩辕剑,肩扛崆峒印,身周缠绕祖龙龙气,剑眉蕴怒,号令三军!
“进军!”
第六百七十二章 余烬
李长寿走在大军侧旁,看着那重重叠叠的身影,目中总归有些不忍。
他背后,姮娥略微不解地在人群中搜寻着,找寻着自己道心的那一块缺失。
行走在大军最前方的燧人氏,身形颤颤巍巍,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却犹自迎风傲立。
号角声息止,这似乎没有尽头的乾坤隧洞,在燧人氏脚下无限延展,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车轮滚动时的吱扭声回响。
好多年了吧。
‘首领,这里找不到吃的了,大家快撑不住了。’
‘还能撑多久。’
‘六顿、七顿,最多只能七顿了,走到下个地穴也要七天功夫,现在不动弹,我们可能就要饿死在这了。’
‘别急,妖族的大军还没撤,粮食的事,我再想想办法。’
佝偻的身影盘坐在潮湿的地穴中,看着面前的木柴与木棍,低头缓慢搓动着。
那时候总是想,这东躲西藏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只有这一条路了吧。’
老人看着手中火炬照耀出的碑文,抬手抚过碑文上的一行行字眼。
‘首领,让我们来吧。’
‘我是最强壮的,是族内修为最高的,唯有我能抵住魔祖残魂侵袭……’
老人低声说着,目光中满是坚定。
‘首领这太凶险,若你抵不住!’
‘那就杀了我,把我尸身化成灵气,培养下一个首领。’
那张大手摁在石碑上,将那面石碑直接捏碎,浑身被黑芒吞噬,双目却始终坚定、不屈。
区区,魔焰。
天穹下,连绵起伏的宫殿,无边无际的妖族大军笼罩着整个天空。
大地之上,无数手握兵刃的男女老少静静站着,那股怒意却要冲天而起。
在最前方,在最前方。
有三万被黑气夹裹的身影,他们吞噬着无尽的光明,燃烧着滚烫的红色焰火,狂热的目光注视着最前方那道苍老的身影。
儿郎们啊……
把你们的性命交给我,把你们的信念留给后来者。
魔气入我魂,血染妖神兵。
天空是妖族的,大地是巫族的,人族有的只有同伴,只剩下你我,我们向前去,是为了让我们的子嗣不用东躲西藏,让我们的后人,堂堂正正地站在这片大地上去眺望天空!
薪火不息!
薪火不息……
‘是了,剑呢?’
乾坤塌陷出的火焰隧洞中,走在最前方的老者,抬手摸向自己空荡荡的腰间,而后又想到了什么。
前方,混沌海泛起层层波浪,老者目中的回忆之色渐渐退却。
忽听雷声阵阵,有无边雷霆汹涌而来,被老者身前涌出的火焰轻易搅碎。
又见湮灭之风自四面八方吹起,老者抬手画下了一个简单又玄妙的符号,风声息止,归于静寂。
他身后,无数英灵前行着,沉默着,额头燃烧起了微弱的火光,让他们无惧混沌气息的撕扯,无惧乾坤的挤压。
目光依旧坚定着,一如他们曾经面对死亡的那一刻。
一缕缕能催生心魔的道韵充斥在通路各处,却无法撼动这些英灵半分。
他们为唯一的信念而活。
他们已只剩最后的灵与执念。
就如同前面那位老者,躺在湖底眺望苍穹,他们无时无刻都在眺望着那个老者的背影,等待着他振臂一呼,等待着他指向何处。
战车上,轩辕黄帝居中调度,一股股心念传达下去,战阵在前进中不断变化。
紫霄宫,就在前方。
他们要面对的,将会是这个天地间最强的意志;
他们所为的,就是发出人族该有的呐喊!
无所谓牺牲与否,他们早已是书上的古人。
燧人氏脚步不停,不断出手挡下隧洞中出现的道道攻势,用火焰抵御着来自隧洞之外的无穷压力。
李长寿目中有几分不安,他身形一闪,径直出现在大军之前,快步追上了燧人氏,跟在侧旁。
“前辈……”
“不必说,我大概知晓,”燧人氏温和的一笑,“你有你的难处,能为人族发声已是让我十分欣慰。
人皇既已成人皇,便是我人族的脊梁,天道无理压制,已如屠灭我人族。
我族不曾亏欠天道,何以受此侮辱?
当伐之。
只是你要记得,稍后无论发生什么,都护好自身。
还有,道祖终究不可轻信。”
李长寿微微攥拳,有些大胆地出手扶住燧人氏一侧臂膀,一缕缕讯息迅速传递了过去。
那是他的心声,也是他部分算计与筹谋中,有关人族之事。
燧人氏眉头紧皱,扭头看向李长寿,脚步都是一顿。
但随之,他继续向前,突然轻笑了声,旋即又反手拍了拍李长寿肩头。
“你很好,去做吧。
记得今日莫要出手,按你计划行事,我们这些老的先上。”
“前辈,晚辈心有愧。”
“莫要婆妈,人族不需这些,去吧,后面的路还是你们这些后来者去走。”
燧人氏手臂挣开李长寿的搀扶。
后方轩辕黄帝点出一朵白云,李长寿低头叹息,迈入云上,与后方的姮娥一同落在轩辕黄帝的车架,站在黄帝背后。
这位统领英灵三军的传奇帝王扭头看了眼李长寿,带着几分笑意,而后继续眺望隧洞尽头的宫殿。
“前辈又要拼命了。”
李长寿默然无语,闭目平复心境。
天庭,凌霄殿。
白衣玉帝静静坐在宝座上,身着金色战甲,手握天帝之剑,下方静静站着百位正神。
一方宝印在玉帝面前轻轻旋转,其上散发出无穷尽的天威,而在宝印下方投影出一幅画卷,便是人族英灵大军行走于漫漫隧洞之中,朝紫霄宫而去。
下方,众正神保持着沉默,他们此时也只能沉默。
木公目光复杂地凝视着那些身影……
曾几何时,他也是其中的一份子,只是最后侥幸得活,被某位圣人放入了天庭中。
唉,今日已无当年血性,可体内流淌的,依然是人族之血脉。
“陛下,”有正神低声道:“天道相召,让天兵护卫紫霄宫,咱们若此时再不动身,怕是要贻误战机……”
“陛下!”
木公双腿一弯跪伏了下去,定声喊道:“天庭天规,以天道赋予之神权,建立三界秩序,护卫天地与生灵!
并无护卫紫霄宫一说!”
众殿臣齐齐一惊。
木公紧紧闭着眼,浑身在不断轻颤,道心拧巴成了一团。
他、他不要命了简直!
噹!
白衣玉帝将手中宝剑拄在身前,淡然道:
“等道祖旨意。”
众神继续保持沉默,那名此前开口的武将也低头跪伏了下去,身体一动不动。
侧旁王母凝视着玉帝的面庞,嘴角露出几分温暖的笑意。
圣人道场,玉虚宫、碧游宫,道道流光飞射而来,两教大弟子各自齐聚,却被自家老师告知差不多的话语。
元始天尊说:不可妄动。
通天教主言:不要激动,这是人族与天道之间的因果,你们出手也无用。
圣母宫中,女娲圣人坐在大殿中,斜靠在自己的宝座上,手指抵着光洁的额头,目中流露着几分焦虑。
龙宫,海眼,一条条老龙抬头眺望着平静如无事发生的苍穹,注视着那些逆天向上的虚影,目光大多有些复杂。
乾坤隧洞。
前方的路径突然变得空旷了起来,原本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天兵天将,并未现身。
玉帝陛下……
李长寿心底暗自道了声谢,身前的轩辕黄帝突然高举轩辕剑!
吼!
无数英灵的低吼声,宛若上古凶兽的低吟。
燧人氏抬着颤巍巍的手指,再次画下了一个字符,一道火光蔓延开来,将混沌气息径直驱赶。
火有燎原之势,竟将看似还在极远处的紫霄宫卷入火焰笼罩之地。
分不清,是燧人氏将紫霄宫拉至近前,还是将他们送到了紫霄宫之前。
脚下蔓延出无边大地,混沌气息如潮水般退却,头顶出现了低矮的‘天空’,人就立在天与地之间。
燧人氏脚步不停,逼近紫霄宫。
“唉……”
一声轻叹,一只一丈直径的蒲团先行现身,而后一缕缕流光环绕,那魁梧老道的身影显露于紫霄宫前,皱眉注视着燧人氏。
道祖,鸿钧!
鸿钧道祖缓声问:“人皇今日何来。”
“伐天。”
燧人氏身周出现一缕缕黑红交织的火焰,枯败的身形面对这般天地间的最强者,犹自不弱半分。
鸿钧道祖眉头紧皱,沉声道:“人族如今为天地主角,放眼望去,天地之间尽为人族之地,人皇为何还有不满?”
燧人氏双拳慢慢攥紧,道:“天道何以欺我族后辈人皇,何以辱我族圣母女娲。”
道祖默然。
“让我放弃天帝之位时,你曾道,天道至公无私,人族气运已成,让我不必牵挂。
天道安排众先天大能转世为我人族人皇时,你曾道,人族根基不足,合该填补根基。
今天,你还可说什么?
道祖你是生灵之师,传修行之法,以身合天道!”
燧人氏一步踏前,身周火光爆涌,嗓音如数百人齐声呐喊,粗狂豪迈!
“那道祖,你到底是天道,还是生灵!”
鸿钧淡然道:“贫道是天道,也是生灵。”
燧人氏默然,身形踏步向前,火光直指鸿钧!
“罢了,”鸿钧道祖叹道,“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天道有缺、人心浮动,贫道只问你,人皇当如何伐天?”
“毁紫霄,破天道。”
鸿钧道祖曰:
“天道为道则聚合,由盘古神意志激发,无形、无色、无道、无体,故无生无灭。
天道而今有私欲,有执念,根源反倒来自于人族,凡人私欲无所控,私欲侵染大道、大道利于天道。
然天道执念不过天地稳固,天道私欲不过天长地安。”
燧人氏却道:“我只知,天不公,地不平,人自鸣。”
鸿钧道祖目中酝出道道雷光,无边雷霆化作数百条雷龙,在他背后张牙舞爪,浩荡天威缓缓开拔。
正此时!
一抹道韵显露,黑白二气流转,笼罩在人族英灵正上。
一名老道自混沌而来,面容枯槁、身形笼罩一缕缕道韵,双目半睁,坐于人族英灵大军之右侧。
“天之道,利而不害。”
太清,老子。
又有两道身影自混沌踏步而来。
左侧这人背负双手,中年面容,身周散发清正道韵,面容威严却又和蔼可亲。
他含笑道:“老师,天道当无私无情,如此方不失公正。”
右侧那青年道者抱剑轻笑:“不只是人族会为此焦虑,老师,这般天道,我也有些不服。”
言说中,两道身影一左一右,立于老子身后。
鸿钧道祖叹道:“此事与圣人大教无关。”
“但老师,”通天教主答,“我们都是以教化人族而立教,虽此后没做多少事,但总归是有一份气运牵扯。
大劫当前,还请老师能体察生灵之不幸,给人族一个机会。”
燧人氏道:“伐天之事,一人当之。”
此地乾坤瞬间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风吹草动,不存在半点呼吸响动。
李长寿低头皱眉,抬手拉了下身旁姮娥。
姮娥会意,知晓自己出手之时已到,但面对如此天威、如此强者威压,一颗芳心也是颇为紧张。
可心底那份空缺,那悠久岁月带来的虚无感,此刻涌了出来。
她向前半步,对着道祖缓缓跪伏,失声痛哭、泣不成声。
“求道祖,将我所缺的那块拼图,还给我……”
道祖双目凝视李长寿,面容之上划过几分怒意;李长寿只是低头不语,权当自己没注意到道祖的视线。
“罢了。”
鸿钧闭目轻叹,左手抬起,袖袍挥舞间,姮娥径直昏迷了过去,此地混沌乾坤骤然变了个模样。
无数条大道化为光柱具象,纵横交错,编织出了一个巨大的网格,将巨蛋状的洪荒天地笼罩其中。
就在这网格正上方,一名面容有些模糊的老道静静盘坐,此刻发出了一声冷哼。
燧人氏双目一凝,面狰狞,身形被火光包裹冲天而起。
那老道模糊的面容似是在冷笑,抬手撒落无数雷霆,顷刻间将燧人氏包裹!
轩辕黄帝大剑刚要前指,那燧人氏的低吼声传遍各处:
“首领先战!”
声浪中,魔焰如千里直径的莲花爆涌,无尽雷霆宛若琉璃成片的崩碎!
燧人氏冲出这无尽火莲,身形宛若一把绝天之剑,贯穿苍穹之顶,直至天道被道祖具象出身形!
这一战……
这一战!
李长寿抬头看去。
看着无数条大道的投影在燧人氏与天道虚影之间绽放,看着那滚滚魔气与无尽火焰冲开一切、撕碎一切的蛮横与霸道。
不知为何,他心底泛起了几分悲凉之感。
燧人氏的火焰越发浓烈。
燧人氏的生机却在逐步萎缩。
那天道虚影,有无尽神通、无尽灵力,抬手造化无数流光,张手掌控乾坤岁月。
但一切道与法,都拦不下燧人前冲的单薄身影!
天道虚影在退!
它只能退避!
这一瞬,洪荒天地,无数人族额头飞出微弱的光点,那燧人氏额头燃烧起了金红色的火焰,身后出现了无边无际、无法计算的身影!
那是女娲静坐的泥潭旁,呜呜呀呀跳动的男女;
是这低头俯首,钻木取火的老者,目中带着浓浓的哀思;
是坐在河边低头推算异数,面前摆着度量之物的温顺长者。
是一名身披兽衣,看着路边灵草,提笔在石板上刻下几行字迹,然后将草小心送入口中的中年男人。
是高举长剑,号令无边无际人族大军清扫旧时余孽的潇洒王者;
是扛着斧头,奔波在滔滔洪水,与恶龙生死肉搏的壮汉!
还有更多身影。
他们身着兽皮衣采摘狩猎,奔驰在大地上;
他们手提兵刃,直面天地间的强者,将老弱护在身旁;
他们高声诵读圣贤之章,为众生疾苦奔走疾呼……
此刻,都在此地,都在那火焰之中,都在那老者身后!
天道虚影冷哼一声,无边混沌翻涌,万千光柱轰砸而来!
燧人氏低声怒吼,身后的重重身影被冲散,却又瞬间聚合,以愤怒为焰,汇聚众生意志,只为隔绝天道之私欲!
“长寿。”
一声呼唤在耳旁响起,李长寿抬头看向身前的轩辕黄帝,后者正含笑看着他。
轩辕黄帝道:“三件事。
第一,天、地、人,三道理应均衡,方才是洪荒该有的样子。
第二,前辈方才对我们传声,火云洞今后会听你安排,也不知你刚才对前辈说了什么,但你无疑做到了。
第三,这天地间,除却神通、法宝,还有一条大道拥有无穷尽的力量,这是天道最为忌惮的,今日只能用在这天道的化身之上,多少还有些遗憾。
天道是无法被抹杀的,这是我们早已知晓之事,而今与前辈斗法的,不过是天道的一缕念头罢了。
但这缕念头却是灾祸之源,天道之私欲,也可以算是天道的本我。
看好了,时机差不多了。”
轩辕黄帝话语一顿,轻轻叹了口气,崆峒印缓缓飘到身前,那把大剑被他扔在侧旁,双手连连掐印。
两侧战车之上,伏羲氏、神农氏身影自车架跃起,身形化作两团彗星般的光芒,撞向虚空之中火焰最浓密处。
燧人氏抬手遮天,额头火光迸发而出,浑身肌肤竟化作金红之色!
神农氏、伏羲氏身后,无数光点迅速汇聚,两人竟化作两颗‘箭头’。
正此时!
那英灵大军齐齐飞起,身形径直化作金色光芒,凝成一条条锁链,接续自那箭头之后,接续自那燧人氏身形之后!
人之锁!
欲锁天!
三清圣人默然,鸿钧道祖皱眉。
李长寿双拳紧握,时刻催动空明道心!
轩辕黄帝低头喷了口鲜血,双手虚托崆峒印一步跃起,对那大战之地远远一扔!
天道虚影突然挣开燧人氏火焰的夹裹,身影立刻就要朝混沌海遁走。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身影却自混沌海而来,包裹五彩神光,头顶太极宝图,左手掌推,右拳紧握,对那天道虚影一拳砸下!
人教玄都**师……不!
他是人族圣师,无名!
光芒爆涌,太极图的黑白光辉,竟直接黯淡了下去,**师身形被直接撞飞,低头喷出一口鲜血。
而那天道虚影却被他刚到一拳击退,被火焰、被草木、被龟壳,瞬息笼罩!
崆峒宝印发出阵阵龙吼凤鸣!
三界各处,人族额头出现微弱的火焰,只是凡人不曾察觉,仙人不知何事。
在那天外之地,轩辕黄帝嘴里含着鲜血,双手飞速结印,引来无数金光加持于三条已无比巨大、无边无际的锁链之上,最终对天道虚影张开右手,狠狠一攥。
此为!
人族意志!
天之枷锁!
“镇!”
嗡——
……
这股力量。
李长寿仰头看着,看着那虚无之间,一条条迅速修复、规整的大道。
看着那已经化作漫天七彩花瓣消散于无形的三条枷锁,感受着天道原本那如同凹凸不平的沙丘,被一只大手抚平后的顺畅与柔顺。
似乎,天道的私念已是被镇压。
只是身后的英灵大军并未再回来,他们已化作枷锁,烙印在了天道。
这就是天道所忌惮的力量吧。
道祖已消失不见,紫霄宫归于平静,三清圣人也已离去。
李长寿身周,那些车架在化作点点金沙,随风飘散,只有脚下的这座车架还保持着平稳。
姮娥被轩辕黄帝牵引回了车架中,继续昏睡。
无边混沌气息倒涌而来,扑灭了一小团火焰,李长寿下意识就冲了出来,与其他几道流光同时冲到了那火焰熄灭之地。
他擅遁法,也研究过混沌海中的遁法,此前一直没动手做任何事,法力充盈,又有**玄功……
他最先冲到了燧人氏身旁,扶住了那摇摇欲坠的身影,却感觉这身影有自己无法承受的重量。
李长寿跪坐下来,将正费力喘息的燧人氏紧紧抱住,想要注入仙力,却发现自己握住的只是顽石,是枯骨。
心底,燧人氏的嗓音断断续续,这是只有他们彼此能听到的心声。
‘我……我这老骨头……帮上你了吗?’
‘帮上了,帮上了……’
燧人氏露出几分微笑,闭目轻轻叹息,身体缓缓变得透明。
**师、神农氏、伏羲氏落在侧旁,或是负手轻叹,或是低头不语。
燧人氏下意识抓住李长寿的袍子边缘,睁开双眼时,目中出现了如往昔那般的神光。
‘抱歉啊,后辈。
当年为了对抗妖皇已经让我拼尽全力,没办法多做其他事。
若是我能想到更好的方法,或是当时有更优秀的首领能代替我的位置,完成最后的人族天庭,那大概便不会有今日的困局吧。
还要将人族今后的薪火放在你肩上。
你能站在人族之外,脱离天道影响,这是我们这些老的不能做到的。
今后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这团火就算熄灭了也没什么,总会再被点起来。
别怕,总会被点起来。’
‘不会败的,一定!不会败的!’
李长寿手掌紧紧握住那迅速干瘪的臂膀,似是稍微用力太大了些,燧人氏那身影悄然破碎,如同火光闪灭,化作一捧灰烬,散入混沌烟雾。
一团烛火般的火焰自灰烬飞出,没入李长寿胸口。
那烟雾迷蒙,不知是谁在轻声地叹。
行走在大地上的人们,跟随在零星火点之后,找寻着隐蔽的地穴……
那深邃潮湿的大地深处,佝偻的身影搓动着手中的圆木……
散发着不祥的碑文前,那只大手捏碎了其上的禁锢,将自身缀于黑暗……
横压一切的妖庭前,燃烧起重重火焰,扯碎了妖族之天。
后来者们啊……
天空是妖族的,大地是巫们的,但我们却能站在大地上,肩并肩眺望着天空。
薪火不息,意志不灭。
人道永恒。
第六百七十三章 四成
“劳烦两位帝君,将太阴星君先带回火云洞中歇息,稍后我自去接她。”
李长寿低声说着,身后的伏羲氏与神农氏轻轻颔首,身形融入混沌气息中,缓缓消失不见。
他们并未多说什么,也未见有多少感伤。
相反,两位帝君还有一种释然之感,像是完成了某种使命一般。
火皇原本就活得太过艰辛了吧。
“师兄要来吗?”
李长寿轻声问着,缓缓站起身来,将掌心那少许灰烬小心翼翼地装入了玉瓶中,收入宝囊深处。
玄都**师纳闷道:“要去何处?”
李长寿抬头看向了前方的宫殿,低声道:
“紫霄宫。”
“需要为兄一同吗?”
“看师兄所想,”李长寿苦笑了声,“师兄最好不要过来,我要……”
**师笑道:“那我一同去吧。”
“多谢师兄。”
**师抬手拍了拍李长寿肩头,言道:“你现在心底在想什么,为兄不知,也不想多问,问了怕也不明,但你也要试着让人帮你分担些。”
李长寿含笑点头,看了眼燧人氏消散之处,轻轻舒了口气,与**师并肩飞向不远处的紫霄宫。
此时紫霄宫颇为宁静,仿佛此前无事发生。
道祖静静坐在大殿最深处,身周飘荡着祥和的气息,好似早知李长寿会来此,在这里静静等候。
**师多走了半步,带着李长寿向前行礼,口称师祖。
鸿钧道祖含笑点头,平缓的嗓音回响在大殿各处:
“天道因人族之私欲而诞生私念,人族以人族意志封禁此私念,自含因果大道。”
玄都**师道:“师祖教诲的是。”
“假的吧。”
李长寿淡定地说着。
鸿钧道祖眉头轻皱,**师有些错愕地扭头看着李长寿。
**师那表情颇为惊讶,像是在研究李长寿是不是失了魂魄。
鸿钧道祖问:“何为假?”
“那天道意志,”李长寿淡然道,“道祖曾言,有一盘古残存意志需弟子出手镇压,那盘古意志现在何处。”
鸿钧道祖不由默然。
李长寿向前走出两步,口中一字一句说着:
“道祖与天道合道,道祖即是天道,已非生灵。”
“天道乃规则聚合,自身意志并不与生灵相近,生灵与天道无法互相理解,因为两者思维方式有根本差距、时空维度有所不同,故对生灵而言,天道从不存意志,天道乃自然。
道祖与天道相合后,天道诞生的意志,只是道祖自身意志。”
“道祖,上古年间妖族为何屠戮人族,为何要将人族逼迫到绝境之处。
人族又从何处得了魔祖残魂?
世上有魔祖残魂的,除却去修补西方大地的西方教两位圣人,只有道祖吧。”
“道祖,你到底想要什么?”
“是因自身得位不正,摘了盘古神所留开天道果,心底有些发虚,所以才要将一切都控制在掌心吧。”
玄都**师目光有点呆,看着自家师弟的背影,突然明白为何之前李长寿会有淡淡的纠结。
——想让他这个师兄陪着一起做个见证,又不想将他拖入旋涡中。
好嘛,这是来揭道祖老底了。
**师瞬间反应了过来,看道祖面容有些无奈,立刻向前踏出半步,忙道:“师祖,长寿所说可是、可是真的?”
神态也是相当到位。
道祖叹道:“长庚与贫道,似是误会颇深。
洪荒,贫道反手便可镇压,何必花费这么多心思。”
“那道祖出手镇压我吧。”
李长寿抬头看向道祖:“我出言不逊,请道祖惩处。”
“长寿!”**师拦在李长寿身前,低声道,“你疯了还是失了心,师祖莫怪,我师弟应当是因燧人前辈战死,道心有些失衡。”
“请道祖惩处!”
李长寿定声喊着,目光逼视着鸿钧道祖。
道祖却是轻轻一叹。
“道祖做不到了,对吗?”
李长寿仰头轻轻呼了口气:“为了镇死那位前辈,道祖付出了太多代价,与其说是道祖与天道联手,倒不如说道祖窃天道,以洪荒天地镇死了那位前辈。
天道若是一棵大树,六圣之力为根基,但六圣的大道为根基就足够了。
道祖成了树干,并生长出了天庭这个树冠。
道祖能用的,只有天道之力,自身已无道境、法力之说,故,道祖无法抹杀我,是吧。
因为天道无法抹杀一个时代最大的变数。
洪荒之中,最强的生灵其实是我们老师,故燧人氏前辈率众英灵来此,道祖并不在意,因为天道之力镇压就可。
但老师与两位师叔来此,道祖不得不让步,进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已被私欲感染的盘古神最后意志,被人道镇压。
自始至终。
大劫劫运是道祖;
我师齐源被烧死,我在混元金斗养伤时,与我对视的是道祖。
安排洪荒这一切,在背后胁迫女娲圣人的,也是道祖。
天道仅存意志,道祖。”
紫霄宫中一阵寂静。
道祖缓声道:“你,当真如此想的?”
李长寿目中满是不甘,紧盯着道祖。
道祖反问:“为何你宁愿相信一名去妖庭偷人的浪荡道人,也不肯对贫道多些信任?”
“你们谁我都不信!”
李长寿凝视着道祖,冷笑道:“那个前辈将我拉来洪荒,其目的不言而喻。
道祖给我诸多好处,让我在天道秩序中一帆风顺,其目的也非单纯为天地众生。
你们都在算计,围绕洪荒天地,为了盘古神之遗泽。
这天地终归是所有生灵的,谁妄想掌控天地,谁就会沦为天地的傀儡。
现在我就站在此地,道祖可收回天道序列,收回我的神权。”
“何苦来哉。”
道祖缓声轻叹:“长庚,你莫要如此执迷。”
李长寿轻轻呼了口气,低头做了个道揖:“今日我还称道祖一声师祖,但师祖,我今日摆明底线。
人族,亲友,玉帝。
大劫我会继续主持,该做的事我会继续做下去。
天道私欲不显,天庭自会繁盛。
天庭秩序是我一手画下的蓝图,我若反天,洪荒定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分崩离析,重归混乱。
弟子言至此,今日若有得罪师祖之处,请师祖海涵。”
言罢,李长寿又做了个道揖,转身朝紫霄宫大门而去。
玄都**师忙对道祖做道揖:“师祖您莫往心里去,师弟他魔怔了、魔怔了。”
而后赶紧追向李长寿。
师弟这是怎么了?
当面威胁道祖,这也太不稳了!
稳到极致难道就是上头?
出得紫霄宫,**师向前抓住李长寿胳膊,朝混沌海直接遁去,太极图道韵将师兄弟二人包裹起来,一刻不停、迅速远离。
紫霄宫被雷霆包裹,似天之怒。
待飞出天道可影响的范围,玄都**催发太极图威能,将两人包裹其中,瞪着李长寿。
“疯了你,师祖万一真出手,你当如何!”
李长寿却是低头吐了口气,背后、额头沁出一颗颗冷汗。
“这不是,没出手吗。”
李长寿嘀咕了句,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掌心,平复了下道心。
成了。
**师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李长寿一阵,纳闷道:“这是在算计什么?”
“洪荒大运。”
李长寿无奈一笑,与**师做个请的手势,“咱们不能在混沌海待的太久,不然天道会默认咱们逃避大劫,那就真麻烦了。”
“三位人皇拼尽全力镇压的,当真是盘古神最后的意志?”
“不是,本来就没有盘古神最后的意志,盘古神最后的意志给了咱们老师,”李长寿道,“不然老师何必困守洪荒,早就离去了。”
**师头上挂满问号,纳闷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此事说来话长,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简明扼要,”**师左手勾住李长寿脖子,“不说清楚,为兄今日岂会放你离去?怎么,你该不会连我都不信?”
“怎么可能不信,老师与师兄是我仅有不多的依仗了,而且我如今这一切,都是师兄给的机会。
敢这么跟道祖说话,是老师给了我底气。”
李长寿幽幽的一叹:“师兄还记得我第一次来紫霄宫,师祖将我留下之事?”
“嗯……”
“师祖给我讲了个故事,有关盘古神最后的意志。”
李长寿道:“师兄你可以理解为,师祖循循善诱,不断暗示,让我制定了一系列的计划,吸纳天地间的变数,将我打造成最大的变数。
这个我跟老师也讲了,只是老师对此并不在意,因为这是天道的规则,不是老师的道。”
**师苦笑道:“咱老师对什么都不在意。”
“因为老师代表的就是盘古神的洒脱自然,当年盘古神能牺牲自我成全万物……”
“图老大听着呢,说话小心点!”
**师用力勒了下李长寿:“说正事,道祖算计什么了?”
李长寿道:“道祖要兴天庭,壮大天道,压制六圣,镇压生灵之力。
圣母庙之事,早就在他算计内。
还有,弥勒不能进入这个天地,并不是我下的令,玉帝也无法做到这般事,正常情况下,是弥勒进入天地间,玉帝与我可以做主给他降下天罚,而不能将他隔绝天地之外。
全程是咱们这位师祖的算计。”
“为何如此?”
“答案我暂时不能告诉师兄,”李长寿正色道,“因为这要从很基础的地方开始普及,对师兄修行也不利。”
“哦?讲来听听,为兄也算是第一批人族中较为聪明的了。”
“热力学第二定律,一个孤立系统的熵不会减小。”
**师:……
“还是谈谈算计的事吧,道祖算计了燧人火皇?”
“嗯,”李长寿道,“道祖在维护一个大劫剧本,他为何要维护这个剧本?
有两个答案,其一是这个剧本本身符合道祖预期,其二是道祖早已根据这个剧本,做了太多布局,牵一发而动全身。
收束生灵之力,应该就是道祖从远古就开始做之事。”
玄都**师沉吟几声,问道:“为何如此?”
李长寿笑道:“那就指向了最根本的问题,天道和道祖到底是什么关系。”
“什么关系?”
“我不能说,”李长寿叹道,“因为我现在也不能完全确定,但道祖想让我相信的,他与天道的关系,我已在紫霄宫中说出来了。
燧人前辈明白了此事,所以燧人前辈选择最后的时候赴死,为了降低道祖的戒备。
我刚才在紫霄宫中这般行事,也是为了让燧人前辈的死有价值。”
**师:……
“你还真把我绕糊涂了。”
**师试着整理了下思路,言道:
“意思就是,道祖借你之手收束生灵之力,早就准备好圣母庙直接干涉人皇、侮辱圣母,又借你之手激发人族的底蕴,消耗掉了这部分底蕴。
然后你与燧人火皇演了一出戏,火皇甘愿赴死,你去紫霄宫威胁道祖,这样反而让道祖觉得你不过如此?从而打消对你的戒心?”
“一部分戒心,”李长寿道,“他与我一般,永远不可能相信彼此。
那位前辈给我留下的大礼,其实就是让道祖踏入了天道陷阱,以至于我现在成了道祖无法直接出手抹杀的问题。
但道祖拿捏着我的痛处,所以道祖自觉稳操胜券。
我有破局之法,以及几套后备方案,但现如今谈胜算为时过早。”
“云霄她们?”
“不只是她们,师兄你也是。”
李长寿在袖中拿出一只宝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递给**师:
“师兄,不是师弟逾矩,这个……”
“末日锦囊嘛,为兄懂,曾见你给过敖乙。”
**师淡定地将宝囊接了过来,笑道:“那为兄就在玄都城中等候你消息……快到天道边缘了。”
李长寿回头望了望混沌海,低声道:
“从现在开始,这场博弈就已不是我与道祖的胜负了。”
“哦?那是什么?”
“生灵与天地。”
李长寿手指轻晃,太极图道韵缓缓消散,两人身形朝天地归去。
临近天边分别,两人开始互飙演技。
**师要从混沌海回返玄都城,去找此前躲藏起来的孔宣汇合,对李长寿颇为认真地叮嘱着:
“师弟,你要学会控制怒火,控制自己的情绪,怎么能跟师祖这么说话呢?
你这是不尊礼数!”
李长寿面色阴暗,却只是低头不言,对**师拱拱手,转身飞入天地间,没有引起任何异样。
**师摇摇头,转身回了混沌海。
紫霄宫中,那魁梧老道睁开双眼,突然道:“几分真假。”
他背后,一道灰色身影缓缓凝成,道:“三分假,三分真,四分无法断定,薪火到了他身上。”
“你当初就不该对燧人低头,允他薪火之力。”
“人族赢了天地,规则所限,我必须遵从规则,”那灰衣老道低叹了声,“终究,是那个家伙留下了如此大的麻烦。”
道祖淡然道:“还好,李长庚觉得自身是被他引来的。
早些让他离开洪荒吧,他已经接近无法控制。”
“时机未到,规则尚且不够,”灰衣老道摇摇头,“接下来我无法继续现身,天之枷锁终究限制了我的意志。
若他再起疑,你我……”
“对立。”
紫霄宫中,道祖与这老道相视而笑,后者身形渐渐消散,只留道祖一人坐在那,静静思索着什么。
……
半日后。
小琼峰,草屋中。
李长寿将刻好的木牌摆放在了自己草屋的书案上,牌上写着‘燧人尊位’,前方点着三柱清香。
李长寿先是做了个道揖,而后撩起道袍下摆,对着牌位三叩首,静静地跪伏在地上,安然不动。
道心深处,李长寿元神侧旁,一面石碑上刻着的‘一’字,被他慢慢抹去。
有些时候,他无法对自己相信的人说出所有的实话。
对老师是这般,对师兄也是这般,因为很多时候自己的思维方式与他们并不相同,彼此无法互相理解,就会造成一定的隐患。
那不稳。
老师说,让自己向死而生,博一线生机。
其实自己有全盘的计划,不必将希望放在‘啊,正义必胜’这种气势论调上。
元神小人儿提起笔,在石碑上重新刻了个大字。
‘四’。
站起身来,李长寿背负双手,注视着燧人氏的牌位。
自己什么时候,卷入这些奇奇怪怪的因果呢?
不可避免吧,这是自己跟脚特殊性所决定的,遇天劫被道祖发现,就会有相近的路途,而自己不想任所谓的命运摆布,自会做出一系列反应。
就如同一个天地,最初时的扰动,就决定了此时此刻天地的样貌。
但这并非宿命。
所谓的宿命,无非是天道想让生灵相信的东西。
那生死簿上的字迹每时每刻都在变化,一切不过是定数与变数的增减,归根结底都是数学问题罢了。
李长寿左拳慢慢攥了起来,站在那陷入了沉思之中。
该怎么继续提升胜算?
果然,背负的越多,就离逍遥二字越远,燧人氏前辈最后的托付,还真够重的。
但不管如何,多谢了。
先驱者。
免费单章·现有情报归纳
为了照顾看书不仔细的同学,还有一直追更忘记了前面剧情的同学,出于轻松阅读的目的,作者菌做个简单整理。
已公开的情报汇总。(当前信息仅为世界观第二层信息。)
浪前辈穿越至混沌海,结识盘古神。
开天辟地后,盘古神自愿赴死成全生灵,洪荒天地为‘单真灵’生命体秩序世界,混沌神魔为‘多真灵’聚合生命体秩序世界(天魔尊者可以生产天魔,就是多真灵聚合体的特殊技能)。
盘古神死,天道现形,但不完善。
浪前辈在洪荒天地化作一只土拨鼠,躲避养伤,培养了第二元神。
道祖战魔祖,奠定道祖远古最大胜者的基础,魔祖魂飞魄散,武器戮神枪破碎。
巫妖兴起,上古时代来临,巫族捕猎万族,万灵汇聚不周山顶建圣族,后圣族被称之为妖族,天庭被称之为妖庭。
巫妖大战爆发,第一次道祖劝和。
暗中发生事件:浪前辈发现了【未知】情报,欲不顾一切毁灭洪荒,迫使道祖与天道联手镇死浪前辈,浪前辈死前在混沌海做了许多布置,并透过天道看到了寿的到来。
此事件后,道祖开始第一次紫霄宫讲道,对众大能透露自己即将与天道合道。
实际已是先合道。(时间顺序很重要)
巫妖大战继续,妖族屠戮人族,以人族生魂炼制神器,人族几近灭绝,燧人氏就是这一时期的某部族首领。(并非单一首领)
**师守护人族,正面怼东皇。
燧人氏堕魔,获得与妖族对抗的力量,人族开始艰难崛起。
人族崛起后,与巫族联手对抗妖族,灭妖庭,败妖族,夺得天地主角之位。
燧人氏因自身入魔,无法成为天帝,道祖顺势建立天庭,以昊天为天帝;有圣人算计(此时尚未公开),以人族代表东木公为男仙之首。
当前,道祖目的未知、跟脚未知。
浪前辈已死绝,与寿是同乡,不存在任何转换关系。
太清圣人是盘古神遗志的真正继承者,三清乃盘古神元神所化,太清也是洪荒天地和万灵的真正守护者,奉行清静无为,与盘古神的遗愿一致。(详见盘古那章)。
另:
伐天下篇在大概一百章之后。
李长寿在前文三百万字的努力下,通过安排天庭、安排杨戬等人,以及道祖的推动,已经成为可以遁去的、成熟的‘一’,即天道和道祖无法对他构成直接威胁,但可以威胁到李长寿在意的人事物,直接抹杀的那种。
大家对现有情节还有不解、不明白的可以在单章留言,作者菌会根据现在能公布的情报,跟大家详细解答。
想套大结局路数的就不必了,那可是本文的精髓之所在,不能提前公布。
其实所有情报文中都写了,只是很多情报跨度很大,大部分读者老爷看网文也不喜欢去深挖~
…………多说几句…………
这几天的章节,是为了致敬中国神话。
神话是文化重要组成部分,其内的内核是咱们中华文明的火炬,能够在自己的作品中去书写、去深挖这些,是创作者会感觉很幸福的一件事。
幸我生在种花家,写神话时不必祈祷、不必唱诵,先辈的故事就足够我写大半辈子了。
文字歌颂的是先驱,故事是民族文化中不熄的精神,小说是咱们交流的载体。
与君共勉。
还有一件小事,就是读者老爷们喜欢本书,可以安利给现实中的朋友,但不要在其他书、平台刷长寿、长庚,或者本书的梗,我们尊重每一部作品,才能有更好的创作氛围和文化土壤。
良好的创作氛围,是依靠读者和作者一同营造的。
作者菌想写的故事还有很多,《师兄》大概还有几次大**就要结束了,应该不会超过四百万字,或者是在三百几十万字左右。
当然,如果我想一直写下去可以继续铺陈,会有不错的、稳定的高收益,但创作还是要回归故事本身,我想表达的完整表达了,就足够了,反正都会是走轻松搞笑的文风,作品给大家带来欢乐和放松是主旨要务,下本书也是一样。
嘛,下本书扑也好、火也好,那都是另一个故事。
后续情节我会更努力创作,不断去学习、去琢磨、去突破自我,给大家更多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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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归正传,一个想写点不同网文的小作者。
第六百七十四章 木公之忧,妲己将现
师兄怎么…又立了个牌位?
嚯!
难不成师兄在外面有其他师父,还同样遇难了?
草屋外面,灵娥的身影有些鬼鬼祟祟,托着一口小钟朝屋内打量着,待她发现那木牌上刻着‘燧人’的字眼,不由恍然小悟。
忽听李长寿嗓音传来:“进来吧,在外面做什么?”
灵娥抿了抿小嘴,低头看了眼自己的着装打扮,脚尖轻点,飘进了草屋中。
“师兄,这是怎么了吗?”
“火皇燧人的牌位,过来拜一拜吧。”
李长寿对灵娥露出几分微笑,又轻叹道:“人族先贤,大义为先,且这位前辈的逝去,我应承担一半的责任。”
灵娥顿时有些不解,让小钟悬浮在身旁,并拢裙摆向前叩拜,老老实实磕头三次。
“师兄,为何燧人前辈……”
“是我去请的前辈出手。”
李长寿看了眼混沌钟,继续道:
“半天前,天外紫霄宫,火云洞三皇与轩辕帝君一同出手,封镇天道私欲,燧人氏前辈耗尽了自身最后的力量。”
“呀?”
叮叮当当,那口小钟冒出少许亮光,钟灵化作拇指大小的小人儿,站在小钟顶端,反问道:
“天道还可以有私欲的?这不是扯吗?”
李长寿正色道:“道祖如此言说。”
“呃,”钟灵摸着下巴,颇为认真地道一句,“若如此,倒也算可信,被人皇封禁……是动用了人族的薪火之力吗?”
“前辈知晓薪火之力?”
钟灵道:“当然知晓,这是人族崛起的根本。
人族当年历经灭族灾祸,苦苦挣扎数千年,无数人族临死前的意念凝成薪火大道,最终压过妖族,逼着天道认可。
但薪火大道具体如何,咱也不知,那毕竟是人族最高的秘……”
呼——
李长寿指尖,一小撮火焰轻轻跳动着,看似普通寻常,又仿佛拥有无穷无尽的生命力。
人族·薪火。
钟灵不由抬手扶额,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吐槽。
李长寿目中流露出几分失落,低声道:“燧人前辈将此火传给了我。”
灵娥小声道:“可师兄,这也不是你的过错,莫要自责了……”
“无事。”
李长寿收回薪火,放置于元神侧旁,以元神之力细细蕴养,淡然道:
“你师兄什么心肠你还不知?
我是铁石心肠,对这些自不会放在心上。”
言说中,李长寿突然开始宽衣解带,随手抽下自己的束腰,又解开道袍的布扣。
灵娥小手一颤、脸蛋泛红。
师、师兄这是……哎呀,还当着钟姐的面……
莫非,师兄兄是因为心情郁闷,想要得到一些安慰,自己本着小师妹应有的责任,应当给予师兄足够的支持和鼓励!
怎、怎么办。
等师兄过来,还是自己主动解……
好羞人,不是说要先拜天地再等晚上送入洞房……
啊呀,这是!
师兄之肩!
噗、蓬!
灵娥一双水波妙目化作一圈圈的痕迹,额头涌出一缕缕白烟儿,耳根都弥漫起了层层红晕。
小钟当场溜人,钟灵的灵觉,还念叨着‘现在的年轻人’什么的。
“给。”
李长寿将自己胳膊上的碎玉摘下,在灵娥面前轻轻摇了摇,放至灵娥掌心。
“这是火德之玉,有少许燧人前辈的功德,能够躲避普通环境下的天机探查。
你这,都适应这么久了,怎么还是这般症状。”
灵娥眨眨眼,看着师兄已经穿戴整齐的道袍,先是有点错愕,讷讷地将碎玉握住,随后便是欲言又止、欲说还休。
等师兄驾云飞走,灵娥下意识追到门边,小手攥那块碎玉,默默用自己光洁的额头撞着门框……
刚才如果是云霄姐姐,说不定就直接张开仙力结界了!
“嘤!”
丹房,地下密室。
李长寿坐回了书桌前,细数着自己这次出手的每个步骤。
空明道心解除。
李长寿颓然一叹,身形陷在圈椅内,眼角有少许泪痕划过,被他立刻用仙力蒸掉。
自己开发贤者时刻这个神通,还真是开发对了。
没有空明道心,怕是难与道祖斗智斗勇,毕竟那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神仙,自己还是太嫩。
静静愣了半个时辰,像是一直潜在水底的鲸鱼,难得冲出水面出一口气,李长寿整个人都放松了许多。
但现在远不是,能放任情绪上涌的时刻。
目光再次落在封神大劫上,李长寿心底摊开一张卷轴,开始细细思索、调整。
一盘棋,都是在不断出招、变招。
天道的限制应当有效,自己在紫霄宫中最后的威胁,也符合道祖的预期。
算计来算计去,最后还要归结于一件事。
自身实力。
自己必须有关键时刻亲手掀了桌子的实力,而不是单纯依靠天道底层规则的庇护。
实力才应是自己最大的底牌。
但洪荒的上升通路已经被道祖亲手封死了,成圣必须有鸿蒙紫气,鸿蒙紫气又限制了圣人实力,将圣人化作天道基石。
且现如今洪荒一众大能,绝大多数都是走了斩三尸的路子,已无法真正超脱。
修道寻本真,斩掉善恶自我,本就是逃避自我的取巧方式。
斩三尸之法,其实是为了更好与鸿蒙紫气融合,而三尸归元,怕只有老师能做到。
可惜了,**师。
当然,以力成圣更不可能,那要抽干半个洪荒的灵气,道祖绝对会跟自己拼命,而且以力成圣难度太大,盘古神与无数混沌神魔厮杀那么多年,才有了那般境界。
自己只能另辟蹊径,想办法无限逼近那个境界,追求瞬时的爆发力。
薪火,人道之火。
此物有大用,但明显蓄力太久,需要太长时间准备,而且直接消耗的是生灵本源之力,虽然不影响凡人寿命,用太多就会影响凡人的真灵。
洪荒三大本源:大道、真灵、气。
某洪荒著名偷人派学者浪前辈,在他留在鲲鹏体内的几本著作中有详尽的解释,那早已是李长寿悟道的重要参考。
此次伐天事件过后,封神大劫中,天道剧本大势不变,自己已可以更改更多小势。
帝辛那边,女娲娘娘已经给了定论。
如果要给帝辛题诗翻案,首先就要动摇女娲娘娘的威信,这就有些因小失大了。
圣母始终是人族造化者,虽然她现在受制于天道,但明里暗里已经帮了自己太多。
做人不能忘恩负义,圣母那边,李长寿尽量不会将她牵扯进入后续算计。
嗯,圣母现在估计是在选女妖精,去朝歌城搞帝辛心态了。
说到女妖精,就不由得想起了狐女小兰;而说到小兰,也不知那个嘴上挂着‘贫道也曾有三十二房妻妾’的姜尚咋样了。
不会吧?
不会真有人觉得,小兰认不出姜尚是齐源师父转世身吧?
自己要不要阻止一下这段孽缘,让姜尚别去朝歌城做……官……
“李长庚!你给我一个解释!”
一声轻喝自小琼峰外传来,李长寿摇头一笑,长身而起。
苦主来了。
小琼峰大阵之外,身着轻薄长裙的姮娥站在空中,有些肝火上涌、怒气上冲,毫无顾忌地一声娇喝……
小半个天庭都听到了!
太白宫守门的天兵天将对视一眼,瞬间脑补了一场天庭上层仙神的爱恨情仇大戏!
假装路过的正神们竖起耳朵,唯恐错过了什么细节!
还好,小琼峰大阵迅速开启,姮娥闪身入内,留下了……
无尽的传说。
正在湖边失落的灵娥嘴角一阵抽搐,禁不住一手扶额,顺势摸出了一枚传信玉符。
丹房前,大阵刚散去,李长寿堪堪现身,姮娥已是出现在李长寿面前,那双美目带着几分悲愤。
“你骗我!”
静。
小琼峰上空前寂静,事后【病死】于知道太多的灵兽们,瞬间竖起耳朵。
咔的一声,侧旁传来某钟灵嗑瓜子的声响。
李长寿和姮娥扭头看去,钟灵弱弱地融入混沌钟内,只露了一双‘布灵布灵’的大眼。
李长寿道:“星君,我何曾骗过你?”
“你之前说的话难道忘了吗?”
“不是已经见到了,”李长寿叹道,“你醒来时,若我所料不差,应当是在一处洞府内。
带你回去的是三位帝君,因轩辕前辈家中女眷太多,定不会允许他将你带回照料,唯恐三千零一。
另外两位帝君清誉在外,八成是一同在旁守护,待星君醒来。
我可有说错?”
姮娥一怔:“你是说……”
李长寿缓缓点头。
浪前辈的年记曾有提到,他自开天中因为太菜被盘古神所伤,盘古身死、浪前辈觅地修行。
李长寿控制了鲲鹏号方舟后才想明白,其实那不是什么觅地修行,而是类似于鲲鹏那般,被浪前辈‘夺舍’。
浪前辈藏身之地,就在某个大能体内,顺理成章替代了这个大能的身份,并将这个大能原本的元神,炼制成了自己的第二元神。
而后的信息很清晰了。
能很直接干扰女娲的判断,能在妖庭时接近御日女神羲和,而后上古时期自身陨落时,第二元神大概率也随之被抹杀。
但第二元神有可能剩下原本大能的残魂,转世投胎。
女娲娘娘口中的‘空壳’,投胎转世的机缘,一缕鸿蒙紫气的禁锢。
姮娥颤声道:“是神农……”
“是伏羲啦!伏羲!这都猜不到吗!”
钟灵再次现身,在旁脱口而出,随后就捂住自己嘴,心有余悸地看了眼天空。
姮娥禁不住掩住口鼻,眼前浮现出了那名身着白袍的老者,却回忆不起任何有关这个面容、这个身形的记忆。
但道心深处,那空缺的缝隙,似乎有了缓补。
拼图……寻到了……
“我还打了他一掌!”
李长寿禁不住眨眨眼。
姮娥泣声道:“我还打了他一掌。”
“不碍事,不碍事,”李长寿忙道,“你们并没有任何关系,被抹除的已是被抹除了。
星君,此事你当放下了,我这里有一幅那位前辈的画像,留给你吊唁吧。”
“天道不会……”
“这个不会,放心就是。”
李长寿在袖中取出一只画轴,将画轴摊开,其上画着一只土拨鼠,在慌忙无措地奔驰在一望无际的大地上。
天道毫无反应,姮娥却是禁不住轻笑了声,仔细打量着那只毛发清晰无比的大鼠。
李长寿心底一叹。
是他画功不够,始终不能画出浪前辈万分之一的浪荡。
于是,姮娥收下画作,连连道谢,转身驾云离去。
钟灵注视着姮娥的背影,低声喃喃:“这天道禁忌,怎么不灵了?”
“她有所不同,”李长寿如此解释着。
“三界第一美人还有这般优待?”钟灵嘴角一撇,“这道祖,呸!”
轰隆隆——
空中黑云滚滚,小琼峰风云变色,一道雷霆砸的混沌钟左右摇晃,钟灵翻了个白眼,混沌钟泛起少许道韵,上中下三环旋转!
神通:退一瞬。
空中黑云盘旋一阵,只得自行消散。
李长寿笑了笑,刚要转身回密室中细修后续计划,却见太白宫外,木公驾云匆匆而来,面容颇为焦急。
派纸道人主动迎去太白宫,李长寿还以为是玉帝陛下招自己过去觐见,怎料木公开口就是大声疾呼:
“完了!完了完了!
长庚救我,这可怎么办!”
李长寿不由有些疑惑,忙道:“木公莫急,且缓道来。”
“这、哎呀!”
木公跺脚拍手,在李长寿面前一阵打转儿,断断续续才将此前发生的情形说清。
燧人氏出手、人族英灵大军奔赴紫霞宫时,曾有天道之命落在凌霄宝殿,玉帝已身着战甲、天兵也已被天道之力包裹。
只待玉帝陛下一声令下,他们就会出现在紫霞宫外,阻拦人族英灵大军。
天道之力凭空释放,就是天劫的主要形式——雷霆、天火、湮灭之风、溶神之水等等。
但加持在天兵天将身上,却是能将天兵天将的实力提升一大截。
若天兵降临,人族英灵大军胜算当真不知还剩几何。
李长寿当时以为是玉帝陛下扛住了天道之命,没想到这里面还有木公的功劳。
木公:……
“后悔倒是不后悔,咱在天庭多活了这么多年,天天被人木公、木公的喊着,已经比那些老兄弟强了数百倍。
就是,有点怕。”
东木公长叹一声:“我本就不是什么人族贤明之士,而今却又直接扛了天道,今后怕是要惨淡收场。
长庚你看,这、我这……”
“木公莫急,”李长寿笑道,“当时我就在前排车架上,此时不也没事?”
木公苦笑道:“长庚你不同,你背后有太清圣人庇护,我这可咋办。”
“木公这般一说,确实有些问题。”
李长寿沉吟几声,仔细想了想,缓声道:
“木公你莫急,先安心在天庭做差,若是三年内没有任何问题,那自然不会有问题。
若真有问题,我定会对陛下禀告,天庭也绝对不会亏待木公这般劳苦功高的老臣。”
“唉!”
木公低头一叹,苦笑连连。
“喜得半世东华名,怎料转眼将成空。
罢了,还请长庚多多费心,若我有个三长两短,安排好我那几位夫人呀!”
李长寿重重地点头,又拉着木公喝了半天茶,等木公情绪稳定了,这才让木公回去歇息。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木公若是被天道报复,不就代表天道还有私欲?
那时,伐天的可就不只是人族,还有天庭玉帝陛下了。
李长寿轻轻舒了口气,心神挪去南洲的纸道人处,然而他还没来得及散出仙识,太白宫又飞来了一名信使。
却是瑶池仙子。
……
与此同时,圣母宫中。
女娲圣人有些慵懒地侧躺在宝座上,面前飘着一面幡旗,其上投出道道光影,一名名姿态妖娆的妖族女子,不断在女娲圣人的指尖滑过。
此幡名为招妖幡,非卖品,独家典藏。
老师当真……
提前那么多年给自己的剧本也就是寥寥几句话,什么都要自己悟,还要等时机到了,才知道要做什么。
自己在南赡部洲适度的表达了愤怒,还要让自己召几个女妖去魅惑商君。
这事情传出去了,自己岂不是要被人说小心眼了?
摆明了就是老师在背后算计。
倒是可惜了燧人,终究是错失了天帝之位……这次却也算解脱了。
诶,这个倒是不错,九尾狐族,名叫小兰,此时在那轩辕衣冠冢内修行,身居天道气运?
有点,能让帝辛上不了朝的味道了。
第六百七十五章 这宝物,有点意思
龙吉要入劫了。
瑶池,王母的暖阁中。
珠帘后的王母娘娘说起此事后,李长寿就保持着沉默,仔细分析龙吉入劫的必要性。
王母给出的理由,是因龙吉命中有劫难,需去红尘历练一遭。
但李长寿不得不考虑,这会不会是道祖对自己底线的试探。
龙吉是他弟子,而原本的封神劫难中,她因故被贬凡尘,而后相助阐教阵营,屡立奇功,最后被强行许配给了一名手下败将,还被称之为女仙的表率。
最后惨死,上榜封神为红鸾星。
这……
看李长寿似乎面色不对,王母柔声道:“星君,我知你是龙吉师父,对龙吉无比疼爱,自是不舍。
但龙吉应劫之事,却是早早就定下的,天机写就、难以更改。”
李长寿抬头看向珠帘,似乎想看到王母的面容与双目。
王母倒是毫无异样,既没有被天道胁迫的无奈感,也不存半点心虚之感。
李长寿问:“娘娘,龙吉到底为何非要入劫?小神确实有些不明。
再有,我人教弟子自可不入劫难,还请娘娘三思。”
王母犹豫一二,方才道:
“龙吉本就是我心头宝,我自不愿让她去面对大劫这般险恶之境。
但一来,龙吉本身命格有缺,当年能降生全凭天道护持,欠下天道因果,合该借此大劫还上。
二来,龙吉乃天庭公主,却未有正神名号,也想借此机会让她得一天道序列之位。
再者,这大劫本是为天庭扩充正神,若有天帝之女一并应劫,也可为众仙之表率。
此间内情,还请星君详细考量,龙吉是作为天帝之女入劫,而非人教弟子入劫。”
“娘娘不必对小神如此客气,”李长寿沉吟几声,“这般,让龙吉自己拿主意,若她想去红尘入劫,我自会想办法护持她周全。
因是天帝之女,就要去给众仙做个表率这种事,其实大可不必。”
后半句话,李长寿自是无法直接说出来。
自己刚在紫霄宫硬刚了一波道祖,回头龙吉就要被安排去应劫,此事内情绝非王母说的这般简单。
言外之意,是道祖依然固执地要走封神剧本,让封神大劫平稳完成既定目标,这也是道祖的底线……
这波,双方互交底线,让封神大劫继续运转。
那就试试看,自己能捞多少人肉身上榜吧。
李长寿又道:“还请娘娘稍后对龙吉言说时,注意下用词用语,就说天机彰显、她前路有劫难,但入不入劫可自行掌控。”
“这……”
王母轻吟一二,“也好,还请星君稍等,我这便喊她过来。”
李长寿略作思索,言道:“我且去阁外等候,尽量不与她碰面,避免干扰她判断。”
王母自是称善,差人去召龙吉公主前来。
不多时,龙吉驾云而至,与王母行礼问候后,王母按李长寿刚才言说的那般,问龙吉是否要面对自身劫难。
若要面对,自会护她周全;
若不想面对,也可直接挡掉。
龙吉思虑一二,轻声问:“母亲,天庭可需孩儿应劫?”
王母轻叹了声,并未回答。
龙吉道:“若天庭需孩儿去凡尘行走,孩儿自去无悔矣。”
“你可多考虑些,莫要急着回答。”
王母话语暗有所指,龙吉却温柔地摇摇头。
龙吉道:“母亲之言,可是让孩儿去寻师父,借师父大劫主劫者的身份挡下孩儿这般劫难,如此岂不是会让师父难做?
孩儿生于瑶池,一路仙人相随、良运相伴,无丝毫不如意之处。
今天庭当兴,然各路大仙以父亲发动劫难之事,对父亲自有怨言,上榜仙神怕也难履正神之责,对父亲有不服之念。
孩儿为天帝女,若一同下凡入劫,自可表明此大劫与父亲本无关联,乃天道落下,他们对父亲的抗拒,或许会少一些……
母亲,让孩儿去吧。”
龙吉抬头看向王母,面容带着几分笑意,那双眸子闪烁着少许星光。
“孩儿愿去红尘一行,若连这般历练都不敢面对,也不配为师父的弟子了。”
王母不由皱眉,李长寿却是含笑摇头,对王母抱拳做了个道揖,身形化作青烟消散。
嗯……
还是忒想个办法让阐截两教上上下下知道,谁动自己弟子,自己就反手动他们弟子的师父。
稳一手,去兜率宫请老君帮忙多炼制些九转金丹,再去找杨戬打个招呼,让他关照下自家表姐。
再让金鹏去找只神鸟,给龙吉做个坐骑。
龙族那边也不能落下,肯定藏了大批水系神兽,弄个‘虚鲲’什么的可能有困难,但弄条能喷水的神鱼,绝对就是‘极品坐骑点击就送’。
凑点羁绊,也算给自家弟子多点保障。
其实最好的保障,就是让龙吉熟练运用‘家师太白金星’这般口号,而自己多放些天罡地煞灵爆大阵在她身旁。
就这一个弟子,必须上点心。
人教护犊子的优良传统,怎么也不能在自己手中断掉。
龙吉还要在瑶池忙碌一阵,王母估计要与她好好叙话,李长寿挂念着灵珠子转世之事,也就将心神放去了南赡部洲。
自己要不要让龙吉帮忙做些事?
龙吉若是能在南赡部洲行走,有许多自己不方便去处理的小问题,她都可代劳。
“算了。”
李长寿笑了声。
毕竟是在大劫之内,动的越欢越容易出问题,自己又不是不能做。
心神掠过朝歌城,李长寿见那帝辛正坐在王座前的阶梯上,几名老臣来回踱步,闻仲却没了身影。
有大臣道:“大王,此事虽然蹊跷,但木已成舟,已无法更改。
您题诗之事,若是被那些老顽固抓住把柄,说您不尊圣母、不尊先祖,当真是大危。
不如大王您就假借醉酒之事,言说自己喜好女色,有意在各国寻几位美人相伴。”
又有大臣道:“对大王,喜好女色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名声,倒是可以遮掩不尊先祖之危。
女娲娘娘是造人的神灵,是所有人族的先祖,这点最是麻烦。”
李长寿额头,缓缓冒出了一个问号。
喜好女色也不是什么不好的名声?
罢了罢了,大家三观略有不同,互相尊重、互相尊重。
心神掠过轩辕衣冠冢,又见此地只剩下一群小妖,便知那狐女小兰、琵琶精、野鸡精,被女娲娘娘招妖幡拉去了圣母宫中。
掠过岐山,掠过东鲁,掠过苏国,掠过圣母庙……
李长寿巡查了一遍南洲天地,又在中神洲看了几眼那些打到‘有气无力’的宗门,这才将心神落回了陈塘关。
忒想个办法,打探打探玉虚宫中的情形,不然始终有些不太放心。
火云洞那边,自己此时倒是不宜过去。
若是惹得道祖有些焦虑,提前对火云洞下黑手,那就有些不妥了。
李府角落,某高级家丁伸了个懒腰,换上一身考究的家丁制服,戴上自己独有的玉质身份牌,梳理一下帅气的刘海,挂着几分荡漾的微笑,缓步出了门庭。
洪荒木得香槟红酒,气质之道总归难以完美上流。
伴着一路“王哥早~”“王哥好~”,李长寿淡定地到了李靖与殷氏的阁楼,李靖自是去了军营中处理军务。
殷氏因怀胎太久,已无法下床随意走动,但因自身也有修行底子,倒也不算太难熬。
此刻殷氏正在熟睡,李长寿并未吵扰,检查了各处布置的灵符、阵法,便去了阁楼旁闲坐,推算着灵珠子出世的时机。
殷氏的承受度总归有限,若是怀胎太久,也会折损殷氏本源。
从大人和胎儿两个角度综合考虑,怀胎三年六个月,确实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李长寿有意让哪吒提前两个月出世。
无他,积累变化,扭转剔骨削肉之大悲命途。
一切都按天道剧本走,当哪吒命途的各个节点被点亮,本身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小。
李长寿之前对太清老师、对**师言说自己的计划时,都刻意回避了一个关键问题。
——如何收纳变数。
以杨戬举例,当时天道收束之力并不明显,李长寿故意将安排杨戬的剧本写在布帛之上,道祖自是一眼可见。
当时,只要最后的目的符合道祖预期,就可让自己放手施为。
但如今正值大劫,天道收束之力接近最大值,李长寿要为哪吒改命,就要从天道手中夺命。
这与安排杨戬有明显的不同,必须与天争夺剧本主导权。
虽然两条路径都通往‘让哪吒成为封神大劫急先锋’的节点,但一左一右,悲喜全然不同。
同理,龙吉也是这般。
仙识一动,却见李靖在陈塘关官道上跃马奔驰,沿途百姓都在高呼总兵大人,还有人直接呼喊:
“总兵大人!尊夫人生了吗!我们啥时候喝喜酒啊!”
李靖大多只是含笑点头,跃马疾驰而过。
他是个天仙,能随时做出‘马踏飞头’等高难度动作,且陈塘关道路规划做的不错,大路两侧是‘非马力机动道’与‘人行道’,不会有撞到行人的忧虑。
此时尚是上午时分,李靖匆匆自军营回返,应当只有一个解释。
回来看望重孕在身的夫人?【叉号】。
发现高级家丁‘活了’,特意赶过来!【打勾】。
果不其然,李靖跳入府门,一路疾奔,径直到了高级家丁‘王长安’面前,下意识就要抬手行礼,但李长寿已是跳起来,对李靖眨了眨眼。
“嗯咳!”
李靖清清嗓子,板着脸道:“长安啊,跟我过来一趟。”
“哎,老爷您请。”
这是在人前。
待他们去了隔壁院中的书房,关上大门、开启仙力结界,李长寿挺直腰杆,李靖拱手低头:“义父,您来看此物!”
言说中,李靖在袖中取出一只储物法宝,又在法宝中抖出了一块大石。
这大石通体如琥珀般,其内封着一把长弓、三只神箭,其上花纹繁复、刻有一道道古纹符箓,似是上古之宝。
李靖问:“义父,此物什么来头?”
还能有什么来头,轩辕乾坤弓、震天箭,当年轩辕大破蚩尤的重宝之一,只是下落不明,今后会被贪玩的小哪吒随手拉开,一箭射死几万里外的碧云童子,引发石矶娘娘与太乙真人的大战。
“上古法宝,”李长寿又问,“此物你从何处得来?”
“就在昨夜,靖心神不宁,朝天空眺望,突然见星辰闪烁,本以为是扫把星暗道晦气,怎料这石从天而降,落在军营之外。”
李靖低声道:“此事我已严令不可对外闲传,这若是什么重宝,还请义父代为保管。”
“怎么?”李长寿笑道,“你还怕沾因果不成?”
李靖苦笑道:“如今我已明白了,有时候命途给予自己之物,也要自己命够硬才可守住。
李靖愿将今后所有运势,都用在护持他们母子四人身上,自身实力本就不足,宝物用了也无法与大能对阵,不用也罢。”
李长寿含笑点头,随后缓缓踱步,目中光芒不断闪烁。
乾坤弓与震天箭就算不用,说不定还会有什么‘夺命枪’、‘追魂锁’、‘碧云童子必死咒’,最终与小哪吒相关联。
天道,或者说道祖的路数,一直就是这般。
但这弓箭当真是天道放置的?
不尽然。
按李靖所说,当时李靖心中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应当就是在伐天时、薪火大道凝聚人族意志之时,当时天道无暇他顾,若有动作被人族发现,道祖的算计必然前功尽弃。
道祖,老九成八了,自不会如此不稳。
那是谁放了这套弓箭?
无论是谁,都可当做是天道剧本的推动者,与天道自身放置其实没什么差别。
改变表面形式不足以扭转整个命途,而且太乙烧石矶,也算是阐截两教正式决裂的讯号,算是大劫中较为重要的节点。
自己不宜干涉太多,以免遭了反噬。
心底摊开小本本,李长寿仔细审度了下自己围绕此事所做计划,细细推敲了一遍前后……
半个时辰后。
“将此物作为镇关之宝供起来吧,”李长寿呼了口气,“不必多问,非我安排,稍后你自知此物是谁的算计。”
李靖低头领命,李长寿手指点在这琥珀石上,这块大石化作一缕缕灵气,其内弓箭缓缓落地,宛若凡物一般。
李长寿道:“你且试试,能否拉开弓弦。”
“是。”
李靖抬手将乾坤弓摄到掌中,凝神静息、试着拉动,弓弦纹丝不动。
“这?”
他双掌运起自身法力,不一阵脸都涨得通红,指节都差些被弓弦割破,弓弦依旧纹丝不动。
李长寿笑道:“这要讲究方法,不能总是用蛮力,让我试试。”
李靖忙将乾坤弓递了过来,李长寿抓在手中仔细打量了一阵,右手上下翻飞,点在这长弓上下各处,长弓上下纹路亮起璀璨光亮。
李长寿拉了拉弓弦,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拨弄一座山岳,已能拉开半尺。
嗯?
李长寿心底灵光一闪,不由眼前一亮。
“先在我这放几日,我给它加点料,搞个指纹认证之类的防盗手段。”
李靖不由一愣,虽然没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但立刻点头答应了下来。
几个时辰后,高级家丁的独栋小屋中,亮起了辛勤的灯光。
李长寿坐在自己房中矮桌后,看着面前满桌细碎的‘零件’,又看向了此前被【车夫】纸道人送来此地大葫芦。
葫芦口,一道虚影盘坐在那,与李长寿正自对视。
自是大巫羿的精魄。
大巫羿,射日之男,巫族弓箭最强者,甚至可以算是洪荒第一神射手,对弓、箭自是行家。
他刚来此地,看了一眼乾坤弓与震天箭的构造,就直接一句:
“简单,还是用的跟斩仙飞刀同种炼制手法,也算是上古时最兴盛的炼器手段。”
李长寿在他的指点下,三下五除二,将这弓和箭拆了个细碎,研究透了其内的禁制。
这让李长寿直呼专业、高喊内行。
他这个天庭普通权臣,就是要做统筹兼顾之事,不能凡事都做的细致,专业的事就交给专业人才来做。
然后……
“怎么装?”李长寿比划着各处零件,想下手又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大巫羿:“怎么拆的就是怎么装……吧,大概是。”
李长寿:……
行吧,大概。
他在袖中拿出一只留影球,细细回顾了下拆解的过程,开始埋头鼓捣。
一直到天亮拂晓。
“白先生?啊,对,这里出了点小事需要白先生过来一趟。
不急、不急,两个月内赶到五部洲就是,嗯,不错,此事非白先生莫属,若无白先生,怕是难以收场。
辛苦白先生,辛苦白先生。”
啧,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