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六章 哪!吒 !
陈塘关,西侧城墙的阴影中,两道身影托着一只大葫芦蹲在角落,仰头看着上面正在进行的‘放置’仪式。
由陈塘关总兵李靖,将李家家传重宝,轩辕乾坤弓与震天箭,安放在城头之上,镇压陈塘关邪祟,搞一搞陈塘关总体的风水。
李长寿的化身,李府高级家丁王长安,不由松了口气,笑道:
“多亏白先生出手,才能将这般宝物复原,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收场。”
白泽讪笑了声,虽然想说一句,让他放下临天殿事务,大老远跑回来就为了这?
但看了眼袖中藏着的那一点点、绝对不超过零点一成,且不会影响宝物太多性能的零部件,白泽露出了谦逊且上流的笑容。
白泽赞叹道:“还是水神大人巧思过人,为这把重宝设置了名为孩童锁的禁制,若无成人的大手握住足够大的区域,无法激活其上禁制,直接防止这般宝物被孩童误触。
高明,高明啊。”
“哎,还是白先生巧夺天工。”
“不不不,水神大人才高八斗。”
“白先生独具匠心。”
“水神大人仙子之友……”
“咳,”李长寿咳了声,提醒白泽有些话能说、有些话要斟酌着说,白泽赶紧收口,与李长寿对视一眼,两人在结界内齐齐大笑。
旁边大葫芦传出一声嗤的嘲笑,被李长寿随手塞回了储物宝囊。
白泽看看左右,小声问:“水神,来的路上,贫道听闻了一点对你不利的传闻。”
“哦?”
李长寿淡定地笑了笑,心底微微一叹。
身为天庭权臣,天道序列第十的正神,拥有变革、杀伐之神权,却直接召集人族先贤伐天道,确实有那么一点点的立场失措。
被人非议无可厚非,他也不会在意……
“水神,”白泽低声道,“那日是不是姮娥仙子闯了太白宫,双目泛红地进入太白宫后院的小琼峰,最后又带着一种舒适、开心的心情离开太白宫?”
李长寿:……
“是,有这么回事。”
“嘶,哎呀,不谨慎呀水神,”白泽小声道,“三界第一美人的魅力,确实不是男子能抵挡的,但咱也要讲究方法、重视下舆情。
现在搞得三界人尽皆知,哪怕退一万步,你们之间没事,那也要考虑众口铄金,云霄仙子和截教仙的面子也挂不住不是。”
“我……”
李长寿低头苦笑,“这还真是,生死大事无人闻,八卦私事三界知。”
白泽纳闷道:“怎了?发生了何事?”
“无事,”李长寿轻声一叹,拍拍衣袍站起身来,“回吧白先生,如今五部洲煞气太浓,你在这太久会影响自身祥瑞。”
这,喊人来时是多么多么重要,打发人时就是拍拍屁股走人!
白泽摸摸山羊胡,又喊道:“水神大人,可需贫道测测吉凶!”
吉凶?
李长寿扭头看了眼白泽,淡然道了句:“我会一直在吉非凶。”
白泽不由怔了下,看着李长寿那有些普通的背影,表情呆了一阵。
这……
发生了何事?
自己感受到的天道剧变,莫非是与水神有关?
怎么突然……这么硬了?
话说回来,水神不需贫道测吉凶,贫道岂不是对比起金鹏,已没多少优势了?
再想想金鹏,现如今正在三千世界中领军杀敌,凭借极速没事回天庭溜达,自己却一直在临天殿暗中搞事。
白泽幽幽一叹,身形遁入大地之中。
在人教当坐骑,压力比在上古妖庭混日子大多了。
城墙上,李靖看着那把被布条一层层缠起来的神弓,以及三把长短不一的神箭,不由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啊,义父费心了。
于是,数月后。
……
【帝辛推封侯令,诸侯必须遵循嫡长子继承规矩,八百诸侯哗然。
冀州侯苏护以帝辛残杀九候、南伯候为由,拒纳贡,拒尊商。
帝辛怒,命崇侯虎率大军征讨冀州。
本与苏护暗通一同反商的十数家诸侯息声观望,冀州陷入困境,苏护全力备战。
昆仑山炼气士郑伦,早年下山游历南赡部洲,此时正于冀州做督粮将军。】
……
陈塘关,李府。
阴云压城,雷声滚滚,李府各处不断吹起无序的狂风,后院的阁楼中,一名名侍女、老奶奶不断奔走着。
哪怕有修为在身,此时却依然煎熬的殷氏不断低声呼喊,可声音却被那几位大嗓门的接生婆遮掩了下去:
“快!快!热水热水!”
“愣着干什么!三少爷快出来了!”
“看见头了!哎呀,这、这脑袋怎么这么大?看不到边呢!”
“是福星,福星!这是天生异象呀这是!”
李府后院墙上,李长寿静静站着,指尖酝酿着浅红色的光亮。
修改认知。
他在修改那几名接生婆的认知,让她们不会感知这次生产之怪异。
因为不断洗涤灵胎中的煞气,又因灵胎不断生长,要护住殷氏,以至于在灵胎周遭结成了一层厚厚的‘灵膜’。
这般灵胎出世,对于此地的凡人而言,定会有些惊世骇俗,李长寿才会施展这般手段。
祠堂中,李靖跪坐在四座画像前,对玉皇大帝、玄都**师、太白金星、度厄真人不断叩首祈福。
李府正上空的阴云中,太乙真人与玉鼎真人静静立着,此刻都皱眉注视着被阵法笼罩的李府,等待着那一声婴孩啼哭。
陈塘关东侧,金鹏坐在一艘方舟上,自饮自酌,身后数千天兵注视着天地各个方向。
陈塘关之北,杨戬坐在一处密林的树杈上,三尖两刃枪插在树下,一条腿向外探着轻轻晃动,手掌轻抚一只小巧的白犬。
陈塘关往西数百里,扎着双马尾的熊伶俐站在一座山崖顶端,身后则是一排排精锐天兵,其中还有梅山六友、梅山十数名高手。
陈塘南,天庭元帅荃峒拄着一把大剑、穿着拉风的斗篷,嘴边哼着天庭中没几个男仙能听到的曲调,表情颇为悠闲。
今日,若有人干扰灵胎降世,便是与天庭敌对。
而安排了这一切的李长寿,此刻依然觉得有些不太安稳。
毕竟,灵珠子与自己关系太近了些。
“出来了!出来了!”
“夫人加把劲!”
“出来了!”
产房内突然人仰马翻,整个李府顿时安静了下去,等待已久的那声婴儿啼哭却并未出现。
正此时!
一束红光冲天而起,穿透阁楼的顶端,照去了天穹!
轰隆隆——
空中阴云隐隐透出雷光,一股股血风自天穹刮落。
李长寿左手掐镇字印,李府四面八方涌出道道灵气,瞬间结成了十二重阵壁,将红光强行拦下。
太乙真人与玉鼎真人齐齐出手,大袖挥舞、大道震震,天空中阴云当即被两股大道震散,明媚阳光照入李府!
拒绝异象。
拒绝特殊化。
李长寿眉头突然紧皱,产房中的红光似乎不满被压,那颗‘肉球’开始不断颤动,一股股煞气开始向外喷涌。
仿佛压抑了三年的愤怒,要在这一刻完全释放。
李长寿左手五指张开,产房中的几名产婆与那些侍女瞬间昏迷了过去,身形化作流光被迅速抓到院落中。
殷氏虚弱地看着那颗肉球,目中只有温暖,这些情形自是早已知晓。
她迟了两年多才降生的孩儿,就在这灵膜里面,已相当于虚岁三岁的孩童。
“吒儿……吒儿?”
这声呼唤没毛病,毕竟按照李靖的起名能力,虽然此时还没定下第三子的姓名,但定然是‘李某吒’了。
那肉球轻轻颤抖,毫无征兆地跃起,对殷氏怀中撞去。
李长寿眉头一挑,电光火石之间已是做出判断。
不阻。
他双手快若幻影地掐出道道手印,殷氏身周出现了一层薄薄的青芒。
那肉球撞来,但落下时并没有太强的力道,又被青芒化去了大半冲击力,让殷氏稳稳抱住。
“吒儿……”
殷氏柔声呼唤着,嗓音因为自身太过虚弱而有些颤抖。
“娘亲抱住你了,吒儿……别怕……”
念及自己第三子受的苦痛,想起三年多前的那一日,那名在梦中对自己微笑致歉的少年。
殷氏苍白的嘴唇抖动几下,眼角有泪光闪烁,顺着她的脸颊滴落在肉球上。
“娘亲会保护你的,吒儿,爹娘都会护着你的。”
产房外,李靖急匆匆从空中跃来,仙识已经注视到了房内的情形,但李靖刚要进屋,那肉球灵膜赫然绽放出七彩流光。
殷氏的泪痕处,点点流光环绕,那有些丑陋的肉球灵膜缓缓融化。
光芒大作!
李靖被照得有些睁不开眼,依旧疾步向前。
殷氏只能紧紧闭上双眼,感觉双手一空,下意识就伸手去抱,却抱住了一个小小的身子,不由用力拥入怀中。
一股又一股温暖的灵气流转开来,将殷氏包裹,反过来滋润着她因生产而亏空的躯体。
灵气中,一声轻唤传入李靖夫妇耳中,传入云上两位真人的耳中,传入李长寿的耳中,传入各处用仙识关注着此地的仙人耳中。
“呀?”
光芒渐渐褪去,殷氏怀中,有个看似有两三岁大小的孩童,正抬着小手去摸殷氏的脸颊,那双大眼倒映着殷氏含泪的双眸。
李靖在旁长长松了口气,不知何时已经单膝跪在床榻前,大手伸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握住这孩童那晶莹的小手。
“娘……亲……”
墙头,李长寿背负双手,慢慢闭上双眼。
最近也是有好事的嘛。
云上,太乙真人仰头轻叹,目中带着满满的感慨,旁边的玉鼎也是如负释重。
陈塘关北侧,杨戬嘴角挂着几分轻笑。
这次,他是师兄了。
嗯?
杨戬突然面色一变,额头竖眼张开看向天穹,禁不住自树上起身,悬浮在半空中,抬手握住了三尖两刃枪。
“师叔,师叔!”
“嗯,我已见到了,”李长寿的嗓音自杨戬耳中响起,“莫急,让我来就是。”
杨戬顿时道心大定。
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最先呼唤的并非自家师父,而是这位曾经把自己安排到无法喘息的师叔。
嗡——
大道颤鸣,原本已清朗的天空再次出现了一块黑云。
东海之上,金鹏下意识握住了身旁的小戮神枪,此时这小戮神枪正在轻轻颤抖,似乎是感受到了什么气息。
“这是?”
太乙真人皱眉看去,随之就低声道,“魔祖留在天地间的煞气!为何会出现在此地?”
玉鼎道:“去护住灵珠……”
“我来吧。”
一声轻唤在侧旁响起,就见一缕清风极快地吹来,现出李长寿的身形。
青年面容,本来面目。
李长寿双眼一眯,身形冲天而起。
那黑云之上突然现出一张凶恶的面容,对李长寿无声怒吼。
大道齐震!
李府,殷氏怀中,那婴孩浑身轻颤,那双灵秀的大眼中被点出了两团黑色火焰,李靖道心巨颤,却强忍着没有去拔剑。
一道玉光闪过,那口玉质小鼎出现在婴孩额头,将他眼中火焰径直镇住。
高空之中黑云似有所感,那张面容流露出几分急迫,黑云化做了一颗巨石,径直对李长寿压下,要将李长寿吞噬再冲入李府。
“哼!”
李长寿的嗓音传遍方圆万里:“何方妖魔,也敢来我人教弟子镇守之地撒野!”
他左手张开,**玄功运转、身周震出一道虚影,高空之中流光闪烁,交织出一张直径千丈的大手!
无破法身!
大手上涌,李长寿左手虚握,似是毫不费力、轻描淡写就将那团煞气握住,轻轻一攥;那巨石、那凶恶面容被直接捏碎,黑云炸成一缕缕煞气就要四处乱窜。
“戮神枪来!”
李长寿又一声轻喝,远在东海之上的金鹏手中小戮神枪直接消失不见,又在李长寿虚握的左手中‘缓缓’凝成。
李长寿口中轻喝:“八方鬼怪伏诛,十天煞气归降!”
戮神枪化出黑色苍龙之影,仰头咆哮一声,龙嘴张开,一股股煞气飞射而来,被苍龙一口吞下。
少顷,空中已无煞气。
殷氏怀中,那小小婴孩已是睡熟,那口玉鼎也已消失无踪。
李长寿身形在空中立了一阵,待手中戮神枪稳定下来,随手一甩,戮神枪化作乌芒射向东海,被金鹏抬手接住。
“乾坤朗朗,我道昭昭,人教于此,妖邪诛除。”
这般吟诵声中,李长寿身形化作流星朝九天之上而去,背影潇洒不羁,丝毫没回头的打算。
毕竟纸道人就在此地……咳。
毕竟,真男人从不回头。
第六百七十七章 与敖公子的第一次冲突
李府前院会客厅中,几道身影静静坐着,脸上都有些期待。
厅后传来轻笑声,一群侍女拥簇着李靖夫妇前来,服用了李长寿所赠灵丹的殷氏已下了床榻,抱着熟睡的孩童而来。
李靖在旁亦步亦趋地跟着,那表情,生怕自己夫人突然昏过去了一般。
会客厅中的几位大佬起身相迎,太乙真人背着手、带着笑、眼珠子都要飞出来,对玉鼎和李长寿不断挑眉,仿佛在说……
‘看,贫道生、不是,贫道弟子转世!’
一旁的荃峒笑眯了眼,倒是主动走向前打量着天庭未来的大将,越看越觉得喜欢,给了李长寿一个只有两人才懂的眼神。
‘这小家伙一定要看好,别被西方算计了,你尽管护着,道祖那边吾去解释。’
李长寿含笑点头。
请玉帝陛下前来此地,主要目的便是在这一层。
“咳,”太乙真人清清嗓子,“贫道不如这就收徒……”
李长寿笑道:“师兄怎得也着急了?莫非是怕有人抢你弟子?这小家伙如何奉茶?”
荃峒在旁调笑道:“啧,本元帅也是有些见猎心喜。”
太乙真人瞪了眼李长寿。
他大阴阳师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当下嘴角一撇就要反击,话还没到嘴边,侧旁玉鼎真人抖了抖手中的法器宝球;
太乙真人只得讪笑,不痛不痒地道一声:
“贫道当真是怕师父变师伯,平白没了好徒儿。”
李长寿摇头苦笑,感觉有被内涵到。
一旁玉鼎真人淡定地岔开话题:“李总兵,贵子的名字可取好了?”
李靖忙道:“水吒,轮到水了。”
“嗯……”
太乙真人仔细思索,又掐指推算,摇头道:“我这弟子天生火命,叫水吒有些不妥、不妥,而且李总兵起名怎得总是跟‘吒’字过不去?”
李靖道:“他两个兄长名讳为金吒、木吒,吒字为盘古神镇压天地间邪祟时所斥之声,有除魔卫道之意。
若不叫水吒,也可叫火吒吧。”
“火吒也不太妥当,听得有些刺耳。”
李靖犹自不死心:“土吒?”
太乙真人:“还不如掉渣好听。”
“真人,这!”李靖皱眉看着太乙真人,低声道,“那真人有何高见?”
“嗯,不如叫灵吒。”
“这未免太过秀气,”李靖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洪荒姓名千千万,灵字占了一小半,这也太过常见了些。”
正在小琼峰湖边修行的某娥感觉有被冒犯到。
荃峒突然道:“既然是用吒字,不如就走镇邪的思路。
此子体内还有一股无法散去的煞气,源于魔祖、颇为棘手,不如就以哪字为伴,也有镇邪驱魔之意。
今后但凡有人呼唤他姓名,都可助他镇压体内煞气。
哪吒,如何?”
李靖皱眉看向荃峒,这谁?这名好听吗?读过几年书啊,还哪吒,呢呢啥呢?
“好!”
李长寿轻喝一声,竖了个大拇指,赞叹道:“荃峒元帅果然不愧全懂之名,李靖,还不快谢荃峒元帅赐名?”
李靖喉结颤动了几下,定声道:“多、多谢元帅!”
荃峒顿时眯眼轻笑,在旁继续看小哪吒的睡颜,一阵轻笑。
殷氏柔声道:“可否请各位高人为我儿赠些福语?”
“我先来吧,”荃峒清清嗓子,颇为认真地思索一阵,“英俊神武、惊世英雄。”
太乙真人笑道:“这担子也太大了些,贫道赠一句,平安康乐,逍遥快活。”
玉鼎真人想了半天,方才道:“步步高升,莲花朵朵。”
于是,道道目光汇聚到了李长寿身上,李长寿凝视着熟睡的小哪吒,低声道:
“哪吒今日为人族子弟,有人族之体魄,有人族之魂魄,望他今后能多读人族圣贤教化之篇章,多明做人的道理。
既然天生神通,当时刻自省,让自身一直走于正途、行于正道。
天地沧桑,人道恒久。
望你做个能肩负起旁人期待,也能无愧于心之人。”
言罢,李长寿自袖中取出了一只造型有些古怪的手镯,手指轻轻一点,手镯均匀三分,套在了哪吒的左手手腕上。
此手镯通体为暗金色,有三个小巧的圆点,其上蕴含着一缕缕玄妙的道韵,一看便不是凡品。
李长寿解释道:“这是我此前炼制的小玩意,其内蕴含三颗宝珠,有随时吸纳煞气之功效,也有示警的作用。
若一颗宝珠亮起,代表哪吒体内开始涌动的煞气;
若两颗宝珠亮起,代表哪吒即将控制不住煞气。
若三颗宝珠同时亮起……”
“怎么?”李靖有些担心地问着。
“逃。”
李长寿低声道,“为了对抗煞气,哪吒此前已融了他前世身的法力,这些年我不断用大阵为他洗涤煞气,也给了他无边灵气。
而他在母胎内正是先天未被污浊时,与道相近、与道嬉戏,他体内法力虽是沉寂的状态,但只要爆发出来……
李靖,你绝不是他对手。
若煞气暴走,必须最快将他身周生灵挪走。”
李靖张嘴无言,殷氏蹙眉抱紧自己孩儿。
李靖低声问:“这孩子,可、可会伤及无辜。”
“无妨,”李长寿笑道,“我说的是最糟糕的情况,我会在旁照应,一直到他学会掌控煞气。
李靖,你可记得我给你的那些书籍?”
李靖怔了下,赶紧点头。
“就是为了此事,”李长寿道,“你今后,军务放一半,清晨去军营、晌午回家中。
若连自己儿子都教不好,也不配做一方父母官。”
“是!”
李靖拱手俯首,“李靖谨记义父教诲!”
荃峒问:“功德能否起到镇压煞气的作用?”
“元帅放心就是,”李长寿看着哪吒那张已算是颇为清秀的小脸,“他原本,就是个挺温柔的小仙男。”
嗯?
太乙真人不免又开始担心了起来。
与此同时,陈塘关东侧城墙上,几道身影驻足此地,眺望着李府的情形。
熊伶俐啧啧一笑,嬉笑着道一声:“啥叫仙二代啊?这就是传说中的仙二代吧,出生就这么大的排面。”
杨戬笑道:“灵……哪吒师弟当得。”
金鹏鸟背负双手一副高人模样,老气横秋地道一声:“老师花费了这么大的力气,自是对哪吒寄予厚望。
望哪吒能不负所托,早些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儿。”
熊伶俐道:“我倒是觉得,不能给孩子太大的期望,这是压力呀压力……对了,清源妙道真君!”
哐!
熊伶俐将两柄铜锤扔到了城墙上,砸出道道裂痕,“咱们打一架吧!你打咱脚踝这事,咱可还记得!”
杨戬讪笑一声,“好勇斗狠非我所愿,有此精力,当战妖魔。”
金鹏道:“不如咱们切磋一二,你耗费的法力要杀多少妖魔,我自十倍给你。”
杨戬:……
怎么回事?
长庚师叔的手下,怎么都这般喜欢好勇斗狠?
“去五部洲外?”杨戬目中满是亮光,注视着金鹏。
金鹏含笑点头,身影掠空而起,唰的一声消失不见。
“天涯海角之外。”
杨戬身形跃起,却是直接化作金鹏的本体模样,**玄功流转,身形带出一条金线,朝金鹏急急追去。
“啊这!”
熊伶俐瞪着两人离开的身影,而后颓然一叹,默默感受着这股嫌弃。
是她力气不大,块头不够吗?打架都要挑人!
呸!
这双马尾半巫女对着杨戬和金鹏飞走的方向挥了挥拳头,随后翻起白眼,扛着自己的铜锤跳下城墙,奔向天兵集合之地。
下次遇到你丫,直接踩你脚趾!
“先踩住,再变大,哇哈哈哈哈!”
……
第二日,陈塘关人人都在言说,李总兵得了位三公子,灵秀可爱、有仙人之姿。
总兵府外出采买的后厨车夫,将这位三公子夸上了天,什么天资聪颖、天真烂漫、虎头虎脑,出生一个时辰能说话,两个时辰能走路,三个时辰就开始踢毽子!
说的就跟他们亲眼见到了一般。
李夫人怀胎近三年半,灵胎降生后异象多一些,那也是情理之中。
而在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人教弟子操纵下,陈塘关接连出现种种异象。
先是军营中跑来了迷路的群鹿,给将士们加了餐伙食;又下了一场淅沥沥的小雨,治愈了不少将士的旧伤。
陈塘关的城楼横梁上,结了个硕大的灵芝,被视为祥瑞。
日落时的西面山林出现大片霞光,仿佛预示着好运来临。
陈塘关盛传,这李家三少爷当真是福星。
不过几日,李府后院开始越发热闹。
小哪吒出生后大睡了一觉,随后就精神饱满地开始了对这个世界的第一次探索。
先是被殷氏抱着在院子中走动,小哪吒轻轻挣了几下,小手指指了指地上,很快就被殷氏扶着,光着脚丫在石板路上试着走了两步。
殷氏满是担心,但小哪吒两三步就已走稳,还示意母亲松开自己。
殷氏慢慢松开手,小哪吒身形摇摇晃晃、两只小手左右摇摆,又被殷氏连忙扶住。
如此尝试几次,小哪吒已是度过了蹒跚学步的阶段。
李靖中午回府时,看着在后院满地乱跑,假山、走廊、屋檐随处蹦跳的肚兜男子汉,额头禁不住挂满黑线。
天赋异禀,天赋异禀。
李长寿坐在墙头看着这一幕,不由露出了温和的笑意。
小哪吒此时只是力气大一点、身形灵活一点,法力神通藏于体内不显,自是他的杰作。
在小哪吒三岁前,想要调动法力,要么是通过情绪,要么是通过特定的咒法。
而当哪吒三岁后,李长寿所下仙禁之法便会自行消退。
这三年,就是教育哪吒,让哪吒学会掌控情绪与煞气的关键时刻。
李长寿已是打算好了,大半心神都落在此地,除却稍后去三仙岛解释下姮娥仙子之事,也就不准备挪窝了。
他并未着急,给哪吒和家人多一点相处的时间。
但躲在暗处的太乙真人,却是有些急不可耐。
一个月后,太乙真人再次现身,这次是驾云自西面而来,身周伴着道道仙光,自身也脱下红袍、换上了一身青色道袍,提着一把拂尘,显得威严庄重许多。
太乙真人到得李靖府前,已是吸引了不少凡人的目光,更有仙人跪伏祈福、求仙人赐下丹药云云。
李靖匆忙外出,小哪吒被殷氏抱着在后张望。
太乙真人洒出少许仙光,淡定地飘入了府内,对小哪吒挑了挑眉。
“李总兵,贫道应约而来,特来收贵公子为徒。”
李靖眨眨眼,啥时候约的时间?他咋不知?
这真人当真太过心热,心热到……李靖不免有点怀疑,这太乙真人是不是要跟自己争夺小哪吒的抚养权。
“真人,孩子才一个月大。”
“哎,一个月就已经很大了嘛,”太乙真人拉着李靖的胳膊,低声道,“先拜师,定名分,夜长梦多。”
李靖心底颇感无奈,却也只得答应了下来。
小哪吒打量了太乙真人半天,主动伸出小手,想要太乙真人抱抱。
太乙真人见状颇为欣喜,刚要向前凑过去,侧旁李靖便抢先一步,言道:“夫人呐,你先抱哪吒去梳洗梳洗,我与真人去客厅做些准备。”
殷氏眨眨眼,带着几分温柔笑意,抱着哪吒飘然而去。
太乙:……
李靖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真人请,真人请。”
不远处的李长寿挑了挑眉。
为什么,总感觉这两个大老爷们在互相喂醋?
错觉,应该是错觉。
一番折腾,哪吒懵懵懂懂就拜了师,太乙真人也总算得偿所愿,抱了哪吒一阵,一阵得意的轻笑。
这位真人也是大方,随手就摸出了一只镯子套在哪吒身上,还从李长寿那里学了个词。
“小玩意,先天极品灵宝乾坤圈,降魔镇妖、可大可小。”
李靖在旁忙道:“真人,这般宝物……”
太乙真人完全不搭理,又拿了一条红绸子,缠在哪吒手臂上,绸子缓缓飘动,轻轻摩擦着哪吒的小身子。
“小玩意,混天绫,可用来拘束强敌,也可用来搅动乾坤,先天极品小灵宝,不值一提啊,不值一提,给孩子拿着玩!”
李靖:……
太乙真人淡定一笑,得意地看了眼李靖,随后就在袖中摸出一件件。
“哪吒,你看这块紫金混元砖喜不喜欢?”
“来来来,这把阴阳大宝剑,可是为师的得意之作。”
“为师最近还在为你炼制一把长枪,已托付给了炼器宗师云中子,宝材都用了差不多十几把先天灵宝。”
李靖、殷氏、旁边看着的李长寿:……
于是,一个月后。
小哪吒能说简单话语,奔跑跳跃已不会伤到自身,也出得了府,喜欢在街巷各处溜达,在各处蹦来蹦去,身后总是跟着那位李府高级家丁王长安。
正常情况下,一个喜欢飞檐走壁、踩踏摊位的顽童,自是会招来微词,言说这孩童如此顽劣。
但当小哪吒前脚踩翻了菜摊、打翻了水果、弄坏了屋瓦,后脚就有一位李府的家丁甩出大笔金银,画风顿时大变。
“三少爷来这边逛逛!”
“三少爷又出来了!大家快出摊!”
“刚出炉的三少爷最爱糖人儿!走过路过的三少爷看过来啊!”
此举,极大促进了陈塘关商业繁荣,刺激了百姓做生意的冲动,也算为洪荒俗世生产总值的提升,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其实李长寿只是为了杜绝流言蜚语,以免影响到哪吒心境。
毕竟刚出生,客观上还是个小月娃。
这日,小哪吒蹦蹦跳跳出了城,见外面天空清朗、风和日丽,光着脚丫奔驰在山坡田野中,身形自在逍遥,嘻嘻哈哈的笑声来回飘荡。
李长寿突然挑了挑眉,隐藏起了身形。
哪吒左蹦右跳,很快也觉得有些疲累,鼻尖嗅了嗅,被一处飘出菜香味的村落吸引,留着口水就跑了过去。
“呀?”
小哪吒突然发现了点什么,好奇地凑到一处开着的窗口下,扒着窗边,朝其内张望。
其内正是芙蓉帐暖,一位面若冠玉、身形修长的俊公子,拥着一位姿色上佳、身着粗布衣裙的玉人,正温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美人你可知,我对你心意从见到你的一瞬就已定下,只愿与你同行同路,再不分离。”
“敖公子……”
“诶?”
窗边突然传来响动,正制造氛围的两人像是受了惊吓,连忙扭身,看到了窗边的那双灵秀大眼,又齐齐松了口气。
敖公子:“美人,这是……你儿子?”
“公子别瞎说,”那女子忙道,“人家尚未出阁,怎的会有这么大的儿子?
哪家的孩童,快走吧!”
小哪吒左手扒着窗沿,右手指着敖公子的身后。
“尾巴!”
敖公子一惊,低头看向身后,却见自己化形之法并未被破。
定睛一瞧,又见这孩童灵气逼人,心底不免有些犯嘀咕。
眼珠转了转,敖公子露出几分温柔的笑意,从袖中取出一颗硕大的珍珠,在旁边那女子满是惊叹的目光中,走到窗边。
“小弟弟,给你这个玩,去别处玩耍可以吗?”
“敖公子~~”
那女子一声轻唤,一颗芳心当真是要被融化在这温声细语之中。
啪!
一只小手毫不留情地将那颗珍珠拍飞,小哪吒奶声奶气地喊了声:“长虫!”
长!
敖公子双眼一瞪,此刻也是怒火上涌,骂道:“嗨!你这小童子!怎么骂人嗨!”
“长虫!”
“你再骂!”
“青白花儿的长虫,嘻嘻,哈哈哈!”
“哎!”
敖公子怒火上涌,抬手一指点向哪吒的额头,立刻就要用小法术让这人族小屁孩吃点苦头,但他一指刚点出,哪吒小手留下道道残影,将他手指握住,朝着反方向轻轻一掰。
咔。
断、断了。
第六百七十八章 惨·掌门·惨
敖丙此时十分、相当、难以抑制的愤怒。
东海水晶宫的一角,平日里老龙王不会现身之地,东海龙宫当家三太子敖丙,自一股水流中显出身形,背着手一阵急躁地来回踱步。
他堂堂东海龙宫三太子!今天!在东海边缘,竟然被一个穿着肚兜的小屁孩给打了!
这还有没有天理,这还有没有天规!
重点是!
他还没打过……
对,堂堂东海龙宫三太子,依靠血脉觉醒就能在今后稳稳迈入金仙境,虽然因为体内龙王血脉过于稀薄,没有希望如同自己二哥那样一飞冲天。
但他好歹也是一条龙!
今日去人族地盘温暖人族女子,竟被一个穿着肚兜的小屁孩摁在地上一阵胖揍!
那家伙哪来这么大的气力!
“四位何在!本殿下的四位……嘶!”
敖丙捂着高高肿起来的腮帮子倒吸一口凉气,整条龙都不太好了。
怎么自己用法力还消不了肿!
不是说,那是凡人的地盘,没几个人族炼气士吗?
就算是人族炼气士,那不都是后面修行起来的吗?人族哪有这么小不点时就这么强的!
“侍卫!”
“在!您在喊我们吗殿下?”
“殿下您怎么肿了殿下!”
殿外,总算听清了敖丙呼喊的一群龙卫连忙赶来。
敖丙气愤难平、心中恨意难消,那英俊的面容带着黑红的眼圈、青肿的嘴角,让这群侍卫看的也是触目惊心。
‘这混账三太子,总算遭报应了!这才破壳多少年,就祸害了多少龙族、海族的良家女子,让多少有情龙终成空余恨。’
这是侍卫们的梦想。
“殿下!谁伤了你!”
“您出门定要多带我们,您年岁尚小,血脉还没觉醒多少。”
这是侍卫们必须面对的现实。
敖丙低头吐了口血沫,深深地吸了口凉气。
“都随我去找那娃娃!”
几名侍卫对视一眼,各自义愤填膺地答应了下来,跟随在敖丙身后。
但他们中有一龙,悄悄捏碎了袖中玉符;那龙宫深处,东海龙王躺在宝座上,目光颇为深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且说敖丙带了侍卫回返陈塘关附近,黑云滚滚、雷声阵阵,这些侍卫化作一条条苍龙,在云中翻腾一阵,却并未寻找到那个肚兜男子汉的下落。
敖丙怒气也消散了大半,对着陈塘关方向骂了句:
“以后别让本殿下看到你!”
随之又想到,这般顽童背后说不定有什么厉害仙人,自是故作大度地冷哼一声,带着几名侍卫回了龙宫。
李府。
小哪吒已是玩累了,在殷氏身旁呼呼大睡,鼻尖还带着一只鼻涕泡。
李府角落,李长寿躺在自己高级家丁的专属定制软塌上,仙识注视着敖丙的背影,不由又陷入深思。
这家伙……
让人难以置信的弱,蜡头银枪说的大概就是这般了,修为境界都有些虚浮。
哪吒刚刚左手戴着的煞气锁,也只是亮起了一格。
要不要让敖乙干预此事?
李长寿心神挪去天庭,注视着在天河边操练水军的龙族青年,不由露出几分微笑。
罢了,还是让敖乙与敖丙保持些距离,避免强化他们的兄弟情谊。
而当李长寿正要收摄心神,将目光放去即将爆发大战的冀州,仙识突然捕捉到了东海海边的一丝异样。
一条小龙悄悄游出海浪,化作人形后随即隐去,左右打量了一阵。
借着自己的法术,悄悄摸向了此前狼狈逃离的村落。
旧梦今朝续,何以耐春风。
“啧,”李长寿嘴角抽搐了一下,差点就没忍住直接出手教训这小银龙一顿。
真·不见棺材不落泪,不撞南墙不回头。
但话说回来,敖丙这般乱搞,从法理上还真拿他没办法。
那些女子如做过了一场梦境,梦中有个如意郎君,梦醒还有珍宝补偿,让她们衣食无忧。
若是李长寿想找些苦主指证敖丙,说不定自己反而会被这些女子骂多管闲事。
敖丙靠的是花言巧语,并没有用神通术法,这就不会被人抓住把柄。
但从个人感情倾向上,敖丙这般行径,当真让人颇感气愤。
李长寿看了眼熟睡中的小哪吒,一想到自己定下的大概剧本,顿时也就释然了。
敖丙这家伙,下场注定惨淡。
咚咚咚咚——
急促的战鼓声划过心底,李长寿眼前一亮,留下部分心神照看哪吒,一心多用、目光看向了南赡部洲另一侧。
冀州城,苏护造反,已被崇侯虎之大军隐隐包围。
黑云压城城欲摧,苏护军中士气颇为低落,不少军中将士听闻过北伯侯残忍弑杀之名,大半已无恋战之心。
这其中便包括……
督粮将军,郑伦。
……
‘这咋还能这么倒霉?’
冀州城城墙内侧,大军营帐中,郑伦穿着一身盔甲,坐在那有点愣神。
遥想当年,师父老人家突然得了什么天道暗示,说自己命中有劫,要应在南赡部洲。
郑伦当时便问了,人教不是不入此次大劫?
度厄真人也答不出,推算了数月之后,还是让郑伦来南洲走一趟。
于是度厄真人这般言道:
‘大劫在前,徒儿你似乎就在劫中,需去南赡部洲走一遭。
但徒弟你也莫要担心,你前世与星君大人交情颇深,而今记忆得存,也非什么变化。
有这层关系在,星君大人自会照拂于你,怕甚?
再有,你去南洲就莫要去什么朝歌城、四伯侯这种地方乱凑,你就找一个不大不小的诸侯,地方偏僻的,做个小将军。
大劫能奈你何?’
觉得自家师父说的很有道理的郑伦,就这般摸到了南洲、各处探寻,最后选择了这个环境不错的冀州。
这里距离朝歌城天高水远,当家的苏护也是个讲义气、有节操的地方诸侯,
然后……
苏护:‘帝辛无道!横征暴敛、残杀忠良!我苏护不侍这般君王!’
郑伦也是有点纳闷,不知自家主公哪根筋搭错了,就冀州这点兵力、这点粮草,那不是给商军刷荣誉的吗?
现如今,商军根本不动,只是北伯侯大军来袭,已是让冀州接近窒息。
“唉。”
郑伦短短地叹了口气,看着面前桌子上摆着的地图,想着自己该如何应对。
这次是打防守战,督粮官看似没什么作用。
正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督粮将军与先锋将军分量相差不多,稍后郑伦也是要去冲锋陷阵。
他此时伪装成了一名有点异术在身的奇人,为了不暴露自己仙人的身份,还要骑马、拿兵刃,还要注意不能多杀凡人,不然会增添业障。
若是崇侯虎的军中也藏着炼气士,自己与对方过过招也勉强算个说法,输赢暂且不论,起码不至于落个欺负凡人的笑名。
自己前世,堂堂人教六大仙宗之掌门;
再看如今,凡俗诸侯帐下灶头将军。
反差着实太大,一点也不潇洒。
这次就随便划划水,若苏护被灭了,自己也就顺势回返山林,也算在南洲走了一遭。
苏护能赢?
开玩笑,单单只是崇侯虎的大军,已是十倍于冀州兵马,苏护虽有勇武之名,却已是注定兵败如山。
苏护若是能赢,他郑伦当场,就把这木桌啃了!
【既围冀州,崇侯虎率军叫阵,苏护应战,以其子苏全忠压阵,跃马向前与崇侯虎厮杀一阵,险胜一招,崇侯虎败走,士气受损,暂不攻城。
入夜,苏护率冀州兵马劫营。
崇侯虎兵多而骄,未曾提防,被苏护率军冲入大营,崇侯虎军群无首、四处乱走,冀州军四处掩杀,使得崇侯虎大军溃败,退走百里。】
郑伦:……
行吧。
杀敌回返自己营帐后,郑伦对着木桌抬手一点,将木桌化作了一盘瓜果,自顾自地品尝了起来。
这都能赢,那崇侯虎还当什么四伯侯?干脆自尽算了!
真的是!
“掌门为何如此气愤?”
一声清朗的嗓音传入耳中,郑伦精神一震,扭头看向左右,却辨不出这嗓音传来的方位。
李长寿轻笑一声,纸道人自营帐角落现身。
这声掌门,其实也有深思熟虑,郑伦虽已转世,但因地府网开一面、自身记忆并未消退,而且再续此前跟脚,成了度厄真人的弟子,此前一直活跃在昆仑山仙人交际圈中。
若是不喊这声掌门,郑伦就要喊他做师叔,这未免有些别扭。
见了李长寿身形,郑伦连忙起身,先是随手布置结界以防外面人看到,又立刻对李长寿做了个道揖。
“见过星君大人。”
李长寿拱手回了个道揖,笑道:“掌门不必多礼,我只是路过此地,过来看望一番。”
郑伦也不扭捏,做了个请的手势,笑道:“星君这边坐,咱们也是许久未见,当好好聊一聊。”
“善,”李长寿答应一声,与郑伦左右入座,看郑伦身旁悬浮着一只果盘,也没细看,随手拿了一颗葡萄扔进口中。
这其实是一种表达两人关系亲近的细节。
但葡萄入嘴,李长寿咬了一口,皱眉看向郑伦,有点欲言又止,但还是默默地将葡萄吃完、吞了下去……
“掌门何时有了这般喜好,咳,咳咳。”
“哈哈哈!闲来无事,尝试一二、尝试一二!”
郑伦摆手大笑,打了个马虎眼,就将话题淡定扯开。
“星君这是要去何处,怎么在此路过?”
“其实是被此地战事吸引而来,”李长寿注视着郑伦,正色道,“掌门为何会卷入这般凡俗战事?”
“唉——”
郑伦长叹一声,正是没地方诉苦,当下拿起一只葡萄送入口中,满嘴木屑地开始讲述起了自己此前的遭遇。
李长寿听得微微皱眉。
当真是巧合?
“掌门可还记得,决意留在冀州时,心底有什么念头?”
“念头?”郑伦仔细回想一二,“也没什么念头,就是觉得此处不错,与我也算有缘法,不如就在此地等候,看看后续大劫如何。”
李长寿不由陷入沉思。
自己并未对掌门转世后的命途多加干预,也就谈不上天道收束。
按掌门话中的意思,掌门也没觉得他自己被人算计,一切念头都是由心而起,做的都是从心之事。
巧合?
不尽然,应当说是洪荒生灵的命数。
大劫运转牵动生灵之运,以润物细无声的方式,让一切安排到位,组成天道剧本。
这,才是天道真正可怕之处。
李长寿坐在郑伦对面沉思一阵,很快就面露常色,与郑伦闲聊起了冀州趣事。
李长寿自是知晓,很快就会有截教仙人来相助崇侯虎,那人名为崇黑虎,乃崇侯虎的亲弟弟,此前被截教仙人暗中收走,这两年刚放回南赡部洲做官,修了点法术。
若郑伦稍后不出手,崇黑虎自可轻松获胜,进而促成妲己入宫之事。
看自家掌门这闲着无聊啃木头的样子……
八成是不想掺和了。
待一盘‘瓜果’被郑伦吃光,李长寿也起身告辞,叮嘱郑伦在大劫中以护持自身为第一要务,关键时刻就高呼人教弟子之名。
郑伦自是连连答应,送走李长寿之后,扭头一阵干呕。
区区木桌罢了。
‘这崇侯虎当真废物,害得贫道如此狼狈,差点在长寿面前出丑!’
当下,郑伦一咬牙、一发狠!
这次赌这个脸盆的!
冀州还能撑过最少三个回合!不然他就把这个铜盆,当、场、啃、掉!
【冀州新胜,军心振奋、诸侯鼓舞,然崇侯虎重振旗鼓、迅速杀来,又有其弟崇黑虎赶来相助。
苏护忌惮有关崇黑虎之传闻,意坚守城池,等待诸侯来援。
其子苏全忠意出兵大战,与苏护争执不下,暗中率军出城索战,为崇黑虎所擒。
崇侯虎以长子苏全忠为要挟,崇黑虎凶焰涛涛,苏护万念俱灰,持剑走后院,欲杀妻女、而后自尽以告苍生。
然,其女妲己甚美,苏护无从下杀手,更觉心底灰暗,只得暗中求援西伯侯姬昌,献女于帝辛。】
某夜,冀州送亲大队扎营之地,某冀州将军抱着一只脸盆,口水进了眼眶,默默将铜盆撕成了铜条状。
若对自己都言而无信,道心何称坚定!
躲在地下的李长寿纸道人目睹这一幕,不由陷入了沉思。
窍中二气的哼字诀,就是这么修成的?
非同小可,果真奇异。
……
“姐,你真不打算管管这事呀?”
三仙岛,云雾弥漫之地。
一处回廊尽头,琼霄坐在石凳上如此问着。
侧旁,云霄面对着云海雾湖,轻声道:“本自无事,何须自扰,灵娥妹妹不是都说的十分清楚了,姮娥仙子是有急事去寻的他。”
琼霄哼道:“谅他也不敢有什么心思!
不过,这种事若是姐你不表态,说不定是他在试探呢。
不如趁此机会把事情闹大一些,也给那些觊觎姐夫美貌的家伙提个醒!”
云霄有些无奈地一笑,走回石桌旁入座。
碧霄端着玉质托盘,自远处驾云而来,其内却是刚酿好的美酒仙酿。
云霄柔声道:“此前你我在老师那里见到了人族之事,他也被牵扯其中,此时应当还在烦心。
人族薪火似也传到了他那,这份担子定是相当沉重。”
“人族……算了,”琼霄摇摇头,“我是搞不懂人族在想什么了,他们确实是挺厉害的,自上古熬过了那段艰难岁月,就一跃成了天地主角。”
碧霄的笑声自侧旁而来:“怎得在说这般严肃之事。”
“不提此事罢,”云霄道,“你我三姐妹许久未曾这般聚过,今日饮酒作乐、不可大醉,也算为你们排解下不能外出的烦忧。”
琼霄顿时眯眼轻笑:“是谁想排解下不能外出的烦忧呀,姐姐~”
云霄妙目一横,琼霄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低头喝酒。
“唉……”
云霄端起面前玉杯,在唇间慢慢滋润着,不由有些出神。
然而,酒不过半杯,话尚未触心,三仙岛外云雾翻涌,一道熟悉的气息寻入岛中,匆匆来寻,眉头皱成了一个川字。
云霄放下酒杯,起身相迎,与两位妹妹同唤长兄。
来者自是赵公明。
第六百七十九章 妲己入宫
赵公明到得三霄饮酒谈心处,先是一阵长吁短叹,而后便是愁眉紧锁:
“为兄是搞不明白了!
你们金灵师姐难不成还觉得,那西方圣人不会直接出手?
非要说咱们截教稳操胜券,不必多做什么,静待时机、站住道义,再伺机而动什么的。
咱们不去主动算计,不去琢磨关键时刻让西方教圣人忌惮的法子,能成吗?
你们说,能成吗?”
三霄:……
琼霄小声问:“大哥你这是,跟金灵嫂嫂吵架啦?”
“吵什么架,这叫什么吵架!”赵公明猛拍了几下桌子,“这是在进行合理的争执,试图说服对方听信各自的理念!”
琼霄掩口轻笑:“这还不是吵架。”
“行吧,确实是吵了一架,”
赵公明表情满是郁闷,低声道:“那你们来说,咱们就这般干等着什么也不做?”
碧霄笑道:“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呀!大哥看,人家还酿了几坛酒水呢。”
赵公明正色道:“面对大劫如果不积极谋划,还不如直接躲去混沌海中做个逃兵。
咱们要动起来,要去争,最起码也要演练演练大阵,必要时候能顶一顶西方教的两位圣人!
还有,你们跟金灵一样,都不去想想,咱们跟二师伯相争,大师伯会支持谁?”
“当然是支持咱们啦!”
琼霄正色道:“有姐夫在,怕啥。”
“嗯,你金灵师姐也是这般说的,”赵公明瞪着眼,骂道:“这些都是短视之见!”
云霄微微皱眉,却并未反驳这般说法。
“大哥你这就有些抬杠了,”琼霄道,“大劫虽来,杀劫虽落,但你我一来是大弟子,二来本身也不弱,怕甚?
再说还有姐夫从中斡旋,哪怕是遇到一些棘手之事,也有解决之道,”
“不尽然。”
赵公明叹道:“你我本领是不弱,但你我兄妹四人,能挡得住圣人多久?
西方教此时,定然已是圣人亲自下场,用报复截教灭灵山的由头,给咱们添堵,甚至直接出手打杀咱们。
这个不得不防。”
碧霄小声嘀咕:“姐夫神机妙算,应当早有准备才对,”
赵公明开启苦口婆心模式,低声道:
“那你们这般想过没有?
虽有长庚相助,但长庚也只会保你我性命。
若后续大师伯推算出哪方会赢,为了护住道门元气,大师伯很可能会助力已有优势的一方。
咱们不能用自己的角度去考虑问题,也不能单纯觉得长庚就能影响大师伯的判断。
其实相反。
长庚必须听大师伯的。”
碧霄眨眨眼:“要这么说,那咱们岂不是有些麻烦了?”
“我觉得大哥所说有些不对,”琼霄收敛笑意,正色道,“姐夫现如今是主劫者,他的意见大师伯应该会听纳。
大师伯未必就会只帮优势一方,若是双方均势,大师伯定还会向着咱们,或者两不相帮。
姐夫定然是向着截教的才对。”
“唉,你们两个,还是不如我跟二妹了解长庚。”
赵公明一声长叹,将面前的琼酿一饮而尽。
云霄道:“你我入劫,本就已牵连了他许多,其实不必多说此事,以免让他为难。”
“只是在此地感慨一二。
长庚此前种种所作所为,为兄看在眼里,心里如何不明?”
赵公明笑容颇有些苦涩:“我与他相识于海神庙中,而后也算相知的知己、值得托付性命的兄弟。
他此前种种关怀,数次暗示,不断催促我琢磨定海神珠,还给了能点化神珠的宝物。
为何?还不就是为了我这性命。
且不说,为兄前路八成是有大劫大灾,就说长庚费的这些心思……
为兄于洪荒中呼啸多年,竟被刚修行不多久的长庚如此费心关照,当真不知该如何评说。”
碧霄小声嘀咕:“也可能,姐夫只是为了保护姐姐,才不想让大哥你陷入因果呀。”
赵公明不由一阵瞪眼。
是,这么一回事?
琼霄在旁道:“大哥一说,我也有些觉得。
姐夫可能会护住你我性命,但未必会偏向于咱们截教。
相比阐教众同门的跟脚,咱们截教之中,倒也称得上是鱼龙混杂,说难听点就是藏污纳垢。
红莲那次,应该是姐夫为咱们截教做的努力,但红莲破碎了、又闹出了买卖记名弟子之事,想必姐夫对咱们截教也相当失望。”
赵公明叹道:“架子铺得太大,难以收拾啊。”
“混沌钟不愿镇压咱们教运,咱们教运是多难镇压呀,”碧霄满是担忧地说着。
云霄问:“兄长参悟定海神珠的玄机,参悟到哪般地步了?”
“最关键的一步,”赵公明反手托住了一把古尺,又将尺子收回,“只是,总觉得还缺了些什么,无法走出最后的一步……
像是缺了、嗯,缺了天命一般。”
“天命?”
云霄略微思索,倒也有些参悟不透,只得轻轻一叹。
这四兄妹坐在凉亭中商量着大劫之事,但也只是担忧前路、担忧截教命途,提不出什么解决之法、高明之策。
封神大劫的构造太过简单,就是三教厮杀,葬掉高手、大兴天庭。
但越是这般简单的构造,自身就越是稳固,想破局便越发困难,能走的路也就越少。
赵公明在三仙岛呆了半天,原本烦闷的心情也恢复了许多,与三位义妹告辞离了三仙岛。
“没法子,气消了就赶紧去赔个礼,总不能跟她一直闹别扭,为兄好歹也是个男人,当能屈能伸。”
待赵公明走后,云霄思索一阵,回了自己所住阁楼,对着墙上的画像出了会儿神,找来布帛笔墨,提笔写下一行小字。
【君见信安,云霄敬上。】
轻轻皱眉,云霄自觉有些心烦意乱,仔细思量,却将布帛上的字迹消融掉。
不多时,一只纸鹤飞出窗边,在外化作了一只白鹤,展翅飞入岛外的云雾,随之消失不见。
几个时辰后,天庭太白宫。
李长寿的纸道人坐在大殿深处,看着面前空白的布帛,额头慢慢升起了三个问号。
这是……
云在送信时,粗心大意送错了空白信?
好像这般情形发生的可能着实不高。
嘶,莫非是因姮娥之事,云心底有些介意,却不知该如何言说,这才用这般方式,表明自己有些无语?
这可如何是好。
李长寿沉吟几声,这个节骨眼上,也不便去三仙岛上,只得修书一封,叠了个纸鹤送去三仙岛。
开篇就是单刀直入、颇为直接的一句:
‘云你听我解释,此事并非是外面谣传的那般!’
跨服通信,最为致命。
……
咕噜噜——
木质车轮在大路上不断翻滚,华美的车架也随着路面微小的起伏而不断晃动。
车架中,那身着浅红色衣裙的女子轻轻一叹,目中带着几分无奈,嘴边挂着少许苦笑。
车架前后自有大批甲士护送,还有几位骑马、骑异兽的将军,各自闲笑交谈,又机警地注意着前路各处区域。
车架中女子,非同小可,他们自不敢放松心神。
队伍打着两面旗帜,一为‘北’,一为‘苏’,那车架中的女子身份不言而喻。
苏妲己,冀州侯苏护之女,自少女时便美名远扬,而今因冀州新败、苏护献女,在赶去朝歌城的路上。
此去朝歌路途遥远,她也要受几个月颠簸之苦,但为了爹娘兄长,她终归是要忍着的。
临行前,便有她原本嫁人前夜才会现身的老妇人,为她言说男女之事、传授一些房中之术,苏妲己也明白,她此去是为了讨好帝辛,如此才可保全自家亲人。
“唉……”
苏妲己轻轻一叹,若不是去朝歌城,也应当是嫁到某个大诸侯家中,为了不给爹娘兄长惹麻烦,自己也是要去刻意逢迎。
‘又有什么不一样呢?’
苏妲己如此想着。
这大概,就是她这般女子躲不掉的命途吧。
地下,李长寿抱着胳膊,身形在大地之中‘仰泳’,仔细观察着苏妲己的情形。
此刻的苏妲己只是凡人,自己安排她,也不会有吸纳变数的效果。
还是要等日暮时分、前方的驿站,九尾狐妖小兰夺舍,那时才能算是大劫小变数——妖后妲己。
自己当如何安排妲己?
其实也挺麻烦的,总不能扔给妲己几幅秋宫图,让她和帝辛的幸福生活更美满。
李长寿思前想去,也只有见机行事,稍后若是能安排就安排,安排不上就如雷震子那般,后面总会有合适的机会。
入夜,这支兵马在一处驿站附近安营扎寨。
驿站被里三层、外三层包围了起来,苏妲己与两名侍女住在一处大屋中。
沐浴更衣、梳理了下长发,苏妲己就要休息缓解今日赶路的疲倦,两位婢女也行礼后各自退下。
忽听风声响起,一抹肉眼不可见的烟雾在室内弥散开来。
本自睡下的妲己,身子顿时彻底放松,歪头睡熟了过去。
窗外飘来一缕青烟,化作一名妖娆的身形,身着红衣、缓步走到床榻前。
烛影摇晃,屏风映着她的身影,朦朦胧胧、又是那般勾人心魄。
小兰凝视着熟睡中的妲己,心底尽是自己跪伏在圣母娘娘脚下时,听到的告诫声。
入世、寻找机会到帝辛身侧,用自身魅力干扰帝辛,让帝辛荒废朝政,推动大商改朝换代。
这,是圣母娘娘交代的任务,自己无法拒绝,也没有任何推让的余地。
小兰其实并不懂,为何圣母要用这般方式,惩罚人族当代人皇,但小兰知晓,自己只需借这个人族女子的躯壳,就可完成圣母娘娘交代之事。
“得罪了。”
小兰轻轻呼了口气,一根手指点在苏妲己额头,将苏妲己魂魄缓缓引出。
“当真要这般做吗?”
一声呼喊突然从心底响起,小兰一惊,听出了这是天庭太白金星的嗓音,吓的她差些将苏妲己的魂魄捏碎。
“星君大人!”
小兰颤声喊着,却见屏风后站着一名男子,自是李长寿的纸道人,不由得连忙跪下,
“不怕沾染业障吗?”李长寿反问着。
小兰不由一阵语塞。
“星君大人,圣母有命……”
“我既如此见你,自是知晓何事,”李长寿淡然道,“记住,莫要再提圣母二字,你要做之事见不得光。
圣母虽不在意旁人闲言碎语,但你也当注意下自身言辞。”
“是,”小兰颤声答应着。
“行了,继续吧。”
李长寿身影缓缓消散,淡定地解释了句:“我就是路过此地,不用多想。”
搞定。
小兰却是禁不住浑身冷汗,在地上跪了一阵方才醒来,转身看着熟睡的苏妲己,略微有些犹豫,自有重重思量。
不多时,小兰还是再次出手,将苏妲己魂魄抽出,却并未抹掉,而是收入了自己的九尾,随后小兰自身化作一抹流光,钻入了苏妲己的额头。
下一瞬,‘苏妲己’睁开眼,嘴角露出淡淡的微笑,床榻上铺开九条白狐尾巴的虚影。
她轻叹了声,换了个姿势假装熟睡,心底却在想着该如何做。
从头开始学做反派,也是挺不容易的一件事。
而李长寿却是在不断思索,该如何才能避免姜尚与妲己的见面。
这封神大劫的画风,当真是有些迷。
是自己把天道剧本改变的太多了?
不,现如今改变的这些,依然不够稳,无法确保自己在意之人平稳脱离大劫。
天道或者道祖,必然会有其他算计。
通常情况下,若是天道与道祖出手,所为定然不只是一件事那么简单。
他们应当会有一个基础的目标,而后再在基础之上不断延伸出二层、三层、四层目的。
基础必然要达成,后续几层优先度各有不同。
封神大劫的基础目标,就是降低生灵之力,大兴天庭吧。
李长寿心神挪回了陈塘关李府,仙识注视着呼呼大睡的小哪吒,轻笑了两声。
无忧无虑和没心没肺,当真是正相关。
嗯?
那小龙怎么这么快又开始活动了?
就算是龙族,就算是铁打的体魄,白天忙海中、晚上忙陆地,这也遭不住吧这!
“要不要提醒下,让东海龙王适当的管管?”
李长寿摸着下巴一阵嘀咕。
虽然这家伙靠脸吃饭、花言巧语骗女子芳心不犯法,但当真算是十分缺德。
罢了罢了,这小龙终究是没几年可活了。
于是,两年后。
【妲己入宫一年半载,得帝辛宠爱,封贵妃。
帝辛勤于政务,疏于后宫,每夜自招妲己相陪,姜王后渐生不满,欲惩治妲己。
帝辛大批启用非权贵出身的平民、奴隶有才干者,于商地各处为官,朝歌城众家族略有不满,却被帝辛早早安抚。
自苏护后,各地诸侯反者愈演愈烈,闻仲东征西讨、远征不断,暗中施法术,不断回朝歌城与帝辛议事。
商地稳固如山,毫无动荡,朝歌城暗流涌动,却不敢浮出水面。】
第六百八十章 敖丙起杀心
南赡部洲,朝歌城。
周天轮转,夜幕星辰,华灯初上时,帝辛坐在九人抬着的宝座上,面带倦容地离开了大王殿。
近来,诸侯反弹越发激烈,大商军力充沛,但已有颇多隐患。
八百诸侯反了一百,倒也算在预料之内。
毕竟自己几道王令下去,将半数诸侯都已逼上了一条路径,要么对寡人的大商继续臣服,要么就自己造反,被寡人的大商打到臣服。
太师所言,让寡人暂时放缓对朝中权贵的逼迫,以减缓此时面对的压力……
太师总归是太过稳健,偏于保守。
变革当流血;
革新辅重刑。
大商基业至今日,已是有太多问题、太多沉珂,若不能快刀斩下去,只会空做无用功,反而会让大商陷入被诸侯联合挟持的境地,亡国数十载之间。
而今,改革已是初见成效,商地越发繁华、百姓对奴隶也开始接纳与同化,虽然还有漫漫长路,但只是这般国力,已足以震慑群雄。
姬昌被囚,南伯侯已死,北伯侯已被寡人驯服,只剩八百诸侯之长,自己王后背后的大树,东路、姜家。
这姜家……哼!
以国丈自居,凭鲁地殷实,暗中支持众小诸侯作乱,表面上又与寡人为善,借此沉醉于自己所为的名望之中。
想做寡人大商之外的无冕之王?
未免也太小看寡人之志……
“大王。”
前方突然传来一声轻唤,让帝辛自思索中回转。
车架已停了下来,前方不远处,一名身着华服的美妇人,带着不少宫娥随从向前,对帝辛缓缓行礼,柔声道:
“大王。”
帝辛抬手示意,宝座被缓缓放下。
但帝辛坐在位子上一动不动,淡然道:“王后为何在此?”
那妇人自是姜王后,帝辛还是嗣子时就已成亲。
似乎感受到了帝辛的冷淡,这妇人幽幽一叹,低声道:“大王,我已备好了晚宴,想请大王去宫中一叙。
大王每日为国事操劳,我也不知该为大王做些什么,只想为大王排忧解难。”
帝辛皱了皱眉,“寡人已与美人相约。”
“大王,您偏爱妲己妹妹是否有些太过了,”姜王后叹道,“您是一国之君,更是我们姐妹几人的丈夫,我们不求大王您能雨露均沾,但也当顾念夫妻情分,莫要这般冷落。
而今朝中盛传,言说苏贵妃有害于国君,我为王后,当为此事提醒大王……”
帝辛缓缓后仰,魁梧的身形陷在宝座中,双目如两片深渊,左手托着脸腮、中指抵在发髻边缘,嗓音虽清淡,却透出一股莫名的威严。
“你在教我做王?”
姜王后浑身轻颤了下,连忙后退半步,对帝辛低头欠身,“大王恕罪!”
“寡人是王,你才是王后。”
帝辛抬了抬手指,宝座被九名力士缓缓抬起,朝深宫而去。
那姜王后的身影静静站在那,双眼缓缓闭上,左手紧紧攥着右手,指节有些发白。
妲己!
你等着!
……
天庭,太白宫。
“师兄,喝茶了~”
轻声的呼唤中,灵娥端着茶杯飘然而来。
这小小长生仙娥,今日好不容易得见李长寿在外面活动,立刻施起了淡淡的妆容、换上了浅草淡绿的流苏长裙,梳起了别具心裁的巧云鬓,端着茶水笑嘻嘻地凑了过来。
有混沌钟钟灵的提醒,她倒是知道,自家师兄现如今正在安排大劫的关键时刻,自己不应让师兄烦心。
但换个角度考虑,人在疲倦的时候,也最容易与身边人拉近距离。
给师兄加把劲,让他放松放松,是立志摆脱小师妹标签的小师妹分内之事!
草屋中,李长寿抬头对灵娥笑了笑,继续低头看着面前的铜镜。
灵娥有些纳闷地凑到近前,收拢裙边、并着纤足,静静凑到了师兄的蒲团旁,张望着铜镜中的画面。
那是一处后院,有个穿着短衫短裤、扎着两只丸子头的灵秀孩童,正缓缓伸着懒腰。
“小哪吒这么大啦?”
灵娥轻声赞叹着,立刻忘记了自己来时那严肃的使命感。
“这才几年,都有小大人的样了呢!”
李长寿含笑点头,温声道:“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男孩吧,虎头虎脑的,不过女孩也挺好的,可以各种打扮……呀!”
灵娥禁不住轻咬了下嘴唇,小声嗔道:“怎得一不留神就开始说这些,人家总归也是、也是会害臊的。”
李长寿不由笑眯了眼,端来凉茶喝了口,倒是意外的甘甜。
“师兄,哪吒现如今煞气怎么样了?”
“他如今已是能通过情绪和潜意识掌控煞气,距离完全掌控自身煞气已是不远,”李长寿话语一顿,随之轻笑着摇摇头。
李长寿温声道:“哪吒此时若将煞气完全释放出来,已非普通金仙可制。
仔细想想,这确实是有些操之过急了,虽然有灵珠子时期的积累,又有怀胎时我为他提供的无尽灵气,想必背后也是有天道在推动。”
灵娥:……
“现如今都可以直接提及天道了吗?师兄你性子啥时候改了?”
“嗯,”李长寿笑道,“咱们还未成仙时,想到的是如何活下来,自是每日都要面对生存危机,想着自己若不小心被大能一脚踩死,该是何等倒霉。
那时,谨小慎微、不参与任何因果,是最稳的路径。
一步步有了安身立命的本事,凡事周全、向上接天道之令、向下推天庭之威,让自己置身于天庭兴起的浪潮中,这是最稳的路径。
而今,天道为了推动大劫不顾一切,为了维护原本的大劫路线直接出手干预人皇之事。
我需明自身立场,以均衡为名、凝人族意志,对天道适度的表示强硬,在天道无法抹杀我的前提下护住你们,这是如今最稳的路径。
傻丫头,万物万事都在不断变化,无论是过于保守、还是过于浪荡都是取死之道,只有因时制宜,才是最后脱离这棋盘的路径。”
灵娥眨眨眼,有点听不懂呢为啥。
境界吧,果然是自己境界不够吧。
“好了,你在这看着,”李长寿笑道,“我心神挪去纸道人那,这位小将军又要出去巡查治安了。”
灵娥轻笑了声,主动靠过来挽住李长寿胳膊。
趁着师兄心神挪开,偷偷占点便宜什么的,倒是完全不用担心会太过羞涩呢。
铜镜内,正要出门的小哪吒,背后又出现了那道熟悉的人影,自是高级家丁王长安。
铜镜镜面微微震动,还传来了高还原度的对话声:
“三少爷,今天出门,您打算去哪呀?”
“随便逛逛。”
小哪吒老气横秋地道了句,伸了个懒腰,手上的铜镯、金镯发出几声清脆的碰撞声,些许灵光随之迸发。
言罢,他背着小手、昂首挺胸,走的那是一个虎虎生威、威风八面。
正此时,后院传来一声:
“别贪玩回来太晚!”
小哪吒顿时缩了缩脖子,扭头喊道:“知道了!娘亲!”
而后快步而去,感觉相当丢面子。
李长寿含笑跟在后面,手里提着一袋金银,防止哪吒不小心拆屋拆墙,及时给凡人补偿。
此前那种大笔挥洒金银的手法,已被殷氏严厉制止,虽然当时李长寿很想说一句……
又不是花你们总兵府的!
淡定,淡定,殷氏也是怕哪吒养成不好的作风。
刚出门不久,一声声‘三少爷’的嗓音就从各处传来,小哪吒颇为老成地点点头,迈着陈塘关老干部的步伐,行走在众人仰慕的眼神中。
城中百姓如今见了小哪吒,就如见了福星一般,恨不得上去抱上一抱。
也并非为了金银财物,主要就是想沾沾福运。
行至东市,哪吒小手一挥,李长寿便将几块金银扔去哪吒常去的茶馆,那伙计就会吆喝一声,今天的茶水都由三少爷买单!
行至西市,两排年轻人在街边并肩站立,昂首挺胸,接受小哪吒的检阅。
这些原本游手好闲的少年郎,一个个被哪吒整治成了,陈塘关军武的预备队。
有妇人招呼哪吒去吃点蜜饯儿,有老者笑着说要教哪吒一首诗词,小哪吒都是笑眯眯地跑过,也不多说话,却也不会让人有失礼之感。
逛着逛着,哪吒便出了陈塘关东城门,伸了个懒腰、舒展舒展筋骨,小声嘀咕着:
“长安叔,我去找地方玩耍,天黑前回来。
别告我娘亲我出城了!”
李长寿笑道:“好嘞,您尽管去,只要别跟人打架,夫人那边我来解释。”
“嗯!”
小哪吒竖了个大拇指,小腿一蹬,身形如离弦之箭飞射而起,几个起落已是跳入了连绵的山林之中。
也不知,今天会扛回一头熊,还是拽回一长虫。
李长寿熟络地对守城门的将士打了个招呼,随即就走到自己的老位置,在几名守卫那讨好的笑容中,坐在了阴凉地的躺椅中,端起了旁边送来的紫砂壶。
做神仙做到了别人眼中普普通通的二天帝;
做家丁那自是也要做到别人眼中平平无奇的二老爷。
什么是陈塘关恶势力啊?
“噗、咳!咳咳!”
李长寿突然被茶水呛到,只因他仙识捕捉到,在东海边缘有道身影正飞出海浪,嘴边带着浅浅的微笑,走向了不远处山林,搜寻着自己今日的‘猎物’。
这?
当真如此不记打?
上个月始乱终弃刚被小哪吒撞见打了第七顿,此时竟还是死性不改。
南赡部洲东部的海岸线这么长、这么大,这龙脑子都是浆糊吗?不知道换个地方采花?
这要是没天道的背后推动,打死弥勒,李长寿都不信!
且说敖丙在山间漫步,仙识在各处村落扫来扫去,又将目光投向妖族聚集之地,想去妖族体验下生活。
海味虽新鲜,山珍亦美味。
只可惜,自己不能进入人族繁华闹市,那里的小娘子才是……
“长虫!你还敢来!”
一声冷喝突然在耳旁传来,敖丙下意识哆嗦了几下,扭头看向声音来源,本来就是英俊俏白的脸庞,此刻瞬间苍白。
山林中,树梢上,小哪吒踩着一片树叶、双手抱着胳膊,身周飘着条只鲜红的长绫,脸上染满了恼怒。
“又是你!”
敖丙咬牙骂道:“你这黄口小儿,何敢数次欺辱本殿下!”
哪吒头一歪:“你抢别人媳妇。”
“你才抢别人媳妇!我找的都是孤身的女子。”
“你提前抢别人媳妇。”
“呸!滚滚滚!本殿下跟你说不清楚!”
敖丙大手一挥,一股旋风对哪吒吹来。
哪吒嘴角一撇,白嫩的手指对着敖丙一点,身后混天绫破空而起,化作虹光对敖丙激射,将那股旋风径直斩断!
敖丙见状却是扭头就遁、拔腿就跑,早已领教过几次混天绫的厉害。
但他动作太慢,刚要化作龙形,就已被混天绫追上,三下五除二绑成粽子,被拽回了哪吒面前,倒悬在树冠之上。
哪吒抱着胳膊,有些神气地昂着小脸。
“你、你!”
敖丙气得浑身哆嗦、破口大骂:“你就仗着这法宝欺负人,我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你底细,不就是仗着太白金星给你撑腰!
今天本殿下就跟你明说了,家父东海龙王!”
哪吒眨眨眼,仿佛在问东海龙王是谁,太白金星又是谁,随后小嘴一撇,目中带着淡淡的傲意。
“陈塘关是我的地盘,我娘说了,以后媳妇只能娶一个。”
“家父东海龙王!”
小哪吒抱着胳膊、右脚慢慢抬起,目中满是亮光。
敖丙瞪着哪吒,已是想起了前几次被踢飞的下场,眼神有些慌乱,犹自色厉内荏地定声喝骂:“家父东!”
砰!
哪吒的脚丫蹬在敖丙小腹的一瞬,混天绫恰好自行解除束缚,那敖丙一声闷哼,身形已是化作天边流星……
“哼哼,”小哪吒拍拍手,而后背起小手跳去远方,目中带着几分得意。
维护陈塘治安,扫平色棍流氓,总兵府三少爷当仁不让!
家父,陈塘老霸王!
“嗯?”
李府后院,刚回返的李靖摸了摸鼻尖,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见府内颇为安静,便知哪吒不在府中。
他仙识扫过,发现了城楼处歇息的高级家丁,自是放下心来,并未多在意哪吒的行踪。
……
“气煞我也!咳,咳咳!气煞我也!”
东海龙宫,较为偏僻的大殿中,敖丙正在那跳脚大骂,几名侍卫、两排海女低头不敢出声,唯恐被当做撒气桶。
这是什么道理?
他龙族的威名这就不行了?
那个混账哪吒,仗着自己是太乙真人的弟子,仗着干爷爷是太白金星,就如此嚣张跋扈!管天管地!
他龙躯之上有半个鳞片违背天规?
呸!
还小英雄,就是一小屁孩!
若非他这个龙王三太子体内的龙王血脉太过稀薄,这时候还能让这哪吒如此嘚瑟!
“殿下,”一名侍卫小心翼翼地问,“您的伤……”
“本殿下有伤吗?”
敖丙挺胸抬头,忍着被踹之处的酸疼,骂道,“本殿下就是让那个混小子几招!若是我显出本体,还怕他不成!
哼!稚子仰其父辈庇荫,胡作非为、蛮不讲理!
当真可恶!该死!”
一侍卫小声道:“殿下,您何不将此事禀告给陛下……”
敖丙闻言瞬间冷静了下来,讪笑了几声,转身走向自己那扇贝状的床榻。
父王眼中,并没有他。
便是到今日,自己如此放浪形骸,也得不来一声训斥。
父王心底,二兄那般的天庭战将,才是他真正的子嗣吧。
软塌中,敖丙冷着脸闭上双眼,不耐烦地挥了挥衣袖,那两排海女与侍卫低头退走。
凭什么,那哪吒就有如此多法宝,如此多的爱护。
阐教跟脚、太白宫跟脚、人族跟脚,就这般将他一个龙王太子压的喘不过气。
凭什么……
凭什么?
凭什么!
敖丙睁开双眼,目中突然燃烧起两团火焰。
他翻身坐了起来,双手插在长发中,触碰着一双缓缓长出来的犄角,目中的光芒已十分冰冷。
有了。
父王,孩儿就让你睁眼看看,哪怕血脉之力远不如二兄,孩儿也可独当一面!
“侍卫!给我传巡海夜叉!”
第六百八十一章 封神第一魂!
敖丙,在搞什么?
城楼门洞内,李长寿端着紫砂壶、微微皱着眉头。
身后那正在挥扇的甲士,见状顿时将自己动作幅度调整到了最大,扇得李长寿长发一阵乱舞。
李长寿仙识所见,敖丙带着七八名龙族侍卫,在浅海区域做了个阵法,还暗戳戳的密谋着什么……
不对劲。
这天道剧本突然有点不对劲。
是自己在哪吒之事上干涉太多了吗?按天道剧本,哪吒打死敖丙,不应该这么早才对。
李长寿回顾着自己围绕陈塘关展开的整个布局,很快就得出了一个结论——
有人在干涉自己的布局。
许久之前,李长寿就将哪吒与东海龙宫的矛盾,定为自己探究天道对剧本收束底线的关键事件。
现如今,虽然情况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变化,但基调还是这般,只是多了些对天道的博弈。
由此推断,敖丙此时的行为,极有可能是大劫劫运在推动。
李长寿沉吟几声,指尖一动,陈塘关大地深处,一只只纸道人施展土遁,朝东海浩浩荡荡而去。
稳一手,最起码保证哪吒的安危,这是基本底线。
其实李长寿早就想过,天道有收束剧本的力量,就有随时撕毁这个剧本的力量。
不考虑天道意志私欲的前提下,它要的是降低生灵之力,维护天地稳定。
尽信书不如无书,此事同理。
李长寿仔细分析着敖丙所列阵法……
杀阵?
这敖丙,哪来这么大的恨意?
李长寿目光挪向了旁处,一条清河的入海口附近,又不由一乐。
这小哪吒……
圣光何在?快遮一遮。
……
“我有一只火尖枪,变大变小会发光~”
哼着长安叔教给的歌谣,小手不断撩着清凉的河水,小哪吒站在水池边、光着小屁股蛋,脚丫不断扑腾着水花,发出一阵咯咯的笑声。
在水中玩了半个时辰,他跳回岸上,蒸干身上的水渍,麻利地套上了肚兜、短衫、短裤,跳到一旁树杈上躺下,舒舒服服地叹了口气。
人生,惬意。
日头西斜,斑驳的树影落在他小脸上,太阳星朦胧的温暖,配合着河边微风清凉的水汽,让哪吒顿时有了一丢丢睡意。
“长安叔……”
迷迷糊糊间,他小声嘀咕着:“与人为善,以德服人,就是该打死的坏蛋打成半死就够了的意思吗?”
“娘,爹欺负你我就给他的马下泻药……”
“师父,你枪法太逊了……咋也没点新玩意了呢。”
树下大地中的纸道人不由轻笑了声。
李长寿笑容未收,已是皱眉看向入海口处。
那里,一条白线缓缓拉开,却是一股大浪自海中逆涌而来。
白浪之上,一道丈高的身影持叉而立,青面獠牙、血盆鱼口,身着青黑色细鳞般的甲胄,一双绿豆大小的小眼精光涌动,早早锁定在了树上熟睡的孩童身上。
睡着了?
夜叉挑挑眉,空中有惊雷炸响,河边有惊涛拍岸!
哪吒:……
静。
见哪吒毫无动静,这海族夜叉双眼一瞪,觉得自己被故意小觑。
他在龙宫是个小角色不假,但他好歹也是天庭正八经册封的巡逻武官!
手中长叉对着哪吒远远地扬起,一股水流凝成水箭,对哪吒激射而去!
睡梦中的小哪吒双目突然睁开,双目尚未有明显焦距,身影已是迎着水箭飞射而去。
攥拳、凝力!
道道浅红色光芒在哪吒拳锋汇聚!
哪吒一拳打出,那水箭隔着数百丈远,已是直接炸散,顺带将江河断流、白浪逆涌,那浪上的夜叉面色大变!
这……
“谁!”
小哪吒身形包裹着淡淡红芒,站在翻涌的河面上,双目凝视着那只有点慌了的夜叉,目中渐渐凝聚出光亮。
呃,好丑的鱼头怪。
长安叔说过与人为善,不揭其短,咱就不去心直口快了。
用了三个成语,娘亲知道定是要夸咱们了!
小哪吒顿时神气了起来,向前踏出半步,脚底板绽出一抹冲击波向前横扫,束着发包的细带不断飘舞,红芒渐渐归于体内。
他小手一伸、半声轻喝:
“你干嘛偷袭我!”
那夜叉喉结上下晃动了几下,想着自家三太子的叮嘱,也是进退不能。
这?
三太子让自己抓个娃娃,本以为是啥好差事,怎得现如今感觉无比棘手。
【你若是事办砸了,知道后果。】
夜叉一咬牙、一跺脚,心底念着‘这不就是个娃娃’,立刻挺胸抬头,指着哪吒大喊:
“你这人族小娃,何以在此地为非作歹,称王称霸!
我乃东海巡游夜叉将军,天庭通明殿中刻有名讳,四海水神之中有我差位!
你此前偷袭我家三太子,正要将你带回水晶宫受审!”
小哪吒眨眨眼:“水晶宫?那里面有水晶吗?”
“自是有的,都是水晶……呸!”
夜叉大骂一声:“由不得你在此胡言乱语,快快随我前去!免得本将军对你这小娃动粗动武,委实损我英明!”
哪吒头一歪:“那你动武吧。”
夜叉那双小眼顿时瞪圆。
“来呀。”
小哪吒招招手,见夜叉不敢向前,嗤的一笑:
“长安叔说的狐假虎威、只知咋呼,大概就是你这样了!
我听人说,你们管海里的,我们人族管地上的,泾渭分明、互不干涉,就你们那个三太子三天两头来我们陈塘关抢别人媳妇,怎么就没有什么公主嫁过来呢?”
夜叉大骂:“嗨!你这小娃!
懂什么天地道理,说什么水陆之分!
我们海族归顺龙族,龙族乃是天庭重臣,分管三界水事,你等闲若是知晓一点事理,就该知我们龙宫,你这总兵之子绝对招惹不得!
当真满口胡言!快快随我去认罪!
否则定要你!”
“你什么你?”哪吒嘴角撇了撇,“连我一个小孩都说不过,有本事上来拿我呀。”
夜叉大骂:“有本事你下来啊!”
“哦,好。”
就听得哗的一声,哪吒施施然落在水面上,俩只来不及穿鞋的脚丫如履平地,在水面上走了两步,对夜叉眨眨眼。
那神态,神气无比、活灵活现;
那表情,略带期待、暗搓掌心。
此时,这夜叉已是怒火上涌,退一步越想越气、进一步欲战不能,后腮帮子喷出两股酸水,攥着钢枪的手掌不断轻颤。
“你这!”
哪吒下巴一抬。
“你!你!”
夜叉的鱼嘴不断抖动,怒气上涌、肝火大动,咬牙大吼一声:
“照顾好本将军的七舅姥爷!”
好夜叉!
手持长枪踏波前冲,身形当真迅疾无比,还在翻涌的河面再次动荡!
小哪吒眼前一亮,左手轻轻一阵,那有着三只节点的手镯有一颗节点亮起,侧旁的手镯闪耀金光,化作了一尺直径的金色镯圈,对着夜叉正面甩了出去。
乾坤圈刚脱手,哪吒紧跟前冲,小脚在水面蹬出道道残影,左拳右掌、招式已涌上心头,双目出现淡淡火焰。
他都计算好了!
对方打飞乾坤圈的同时,自己将会一跃而起,发挥自身形灵巧的优势,正面进攻对方要害,再以意念运转乾坤圈自侧旁反袭,混天绫从水下偷袭,自己回身杀个回马枪,将金砖扔出去砸他后背要害,然后再与人为善、得饶人处且饶人的留他性……
咔、啪、砰!
诶?
小哪吒脚步一停,小脚丫在水面上激起道道浪花,屏住呼吸看向前方的情形。
那夜叉手中握着两把断掉的长枪,额头炸碎,已成了一具尸身,一缕魂魄朝深海而去。
“这么不禁打吗?”
小哪吒歪了下头,也没太在意,将几件宝物收回了自己的手镯中,自身红光钻回体内。
算了,回去睡会儿吧。
伸了个懒腰,小哪吒打了个哈欠,施施然转过身来,就要朝自己原本睡觉的大树走去。
正此时!
东海之上出现少许波涛,数条苍龙飞出海面,在空中盘旋半圈,立刻冲向此处!
“大胆哪吒,竟杀害我龙宫夜叉!”
来者,便是那敖丙。
这敖丙已充分领教过哪吒的厉害,暗中所见夜叉被打死的情形,此刻自是不敢向前,只是远远呼喊。
“还不跟本殿下去龙宫领罪!”
哪吒哼了声,左手张开,乾坤圈在他身周飞速环绕;
右手虚握,一团火光闪耀,火尖枪已在他掌心凝聚,嗤的一声燃烧起火光。
哪吒喊道:“是他先动的手,与我何干?”
“你打死夜叉还有理了?这夜叉乃通明殿挂名的仙神!”
敖丙骂道:“你不过是区区凡人,仗着父辈荫庇如此胡作非为,殊不知惹下了多大的灾祸!
莫要让本殿下说第二次,跟我去龙宫!”
哪吒抓着火尖枪对前方轻轻一递,骂道:“废话少说,要打就打!”
敖丙也是泛了怒意,大喊一声:“众侍卫何在!”
那七八条苍龙低吼高吟!
敖丙龙爪前指:“拿下!”
众龙立刻前扑,却是联手压向哪吒!
看此时:
飞沙走石,水波乱舞。
苍龙低吼,生灵退避。
哪吒一跃而起,跳至空中,手持火尖枪、脚踏风火轮,灵巧的身形蕴含着莫大的力道,火尖枪之上涌出道道三昧真炎!
不过转眼,三条苍龙被砸了龙鳞,两条苍龙被刺破了鳞甲。
有苍龙招来风雨雷电,哪吒身形丝毫不躲,一应接下,未见有半分损伤。
有苍龙化作人形正面对战,却吃不住哪吒挥枪带出的力道,被打的后退翻飞、嘴角溢血!
激战正酣,哪吒双目有红光闪烁,左手手腕上有着三只节点的手镯,亮起了第二颗!
煞气护体,诛妖除邪;
道心正持,无畏无惧!
隐藏身形的李长寿仰头看着这般情形,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手中留影球记录着整个过程。
陈塘关城楼上,隐隐可见云中苍龙翻涌,若目力足够好的,自是能见到那个在苍龙的身影中,脚踏风火轮上下追逐苍龙的小巧身影。
老三?!
李府阁楼中,李靖站起身来,目中带着几分震惊,转身就冲向窗口,身形化作一道流光冲向东北方向。
正此时!
李靖眼前一花,突然看到一道金光对自己扫来,道心惊颤、面容都有些苍白。
大能?!
他身形勉强朝着侧旁闪躲,肩头依然飚出了一道鲜红的血箭。
咻咻——
更多破空声自耳旁炸响,李靖身形左闪右躲、已是握住了一把灵宝长剑。
周遭天地突然一暗,完全不给李靖半点施展本领的机会,一座大阵就已将李靖困在其中。
这阵法化作了一团乌云,悬浮在了陈塘关之上。
乌云正上方,那道有些虚浅的身影有些不屑地冷笑了声,转身就要飞去东海。
但这身影的动作突然一僵。
空气毫无预兆地凝住,乾坤多了淡淡的杀机。
这虚影皱眉看向左侧,倒是露出了几分从容之感,背负起了双手。
大阵中,李靖身周被一股仙力护持,此时已能勉强应对周遭攻势。
一道身影自乌云侧旁踏步而来,正是李府高级家丁,王长安,李长寿的‘金丹’纸道人。
李长寿道:“道友现如今,已是甘做犬牙?”
弥勒淡淡地笑着,道:“道友又何尝不是犬牙?你我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你这话却也有些道理,”李长寿收敛笑意,“但终归,我遵循的是天道建立秩序的意志,而道友如今,却是在遵循天道的阴暗。”
“秩序、阴暗,道友当真是会给自己立名声。”
“名声并非是立的,”李长寿目中杀机涌动,“道友既已现身,就留在此处吧。”
“星君莫非看不出,这是我一具化身。”
“化身?”李长寿身周出现了淡淡的水蓝色光华,“你化身我也不想放过。”
嗡——
乾坤轻轻震荡,数道身影出现在乌云各个方向,此地乾坤也随之被完全封禁。
弥勒冷哼一声,李长寿面容肃穆,数道身影轻轻闪烁,转眼化作漫天残影,对弥勒化身镇压而去。
东海之上!
一条苍龙仰头惨叫,脊背处,哪吒双手擎着火尖枪,自上而下刺入破碎的龙鳞之中,混天绫在他身后指向天穹,乾坤圈盘旋身周如金色光盾。
哪吒背后有着一道浅浅的少年轮廓,少年身周涌动着浅黑色光芒,双目紧闭。
前世残魂,煞气本我。
“哈!”
哪吒一声轻喝,那苍龙身形支撑不住,瞬间朝云下跌去,身形骤然缩小,躲避其后攻势。
“先走!这人族孩童我们不是对手!”
有苍龙口吐人言,此时已是或多或少带伤的苍龙立刻扭头逃窜。
哪吒此时状态有些不对,双目已被血光侵染,一言不发,踩着风火轮急追而上!
海水中,李长寿静静注视着这一幕。
本体心底已开启了七七四十九只‘窗口’,操控着大批纸道人,施展水遁紧紧跟在哪吒身后。
其中还有数个纸道人身上带着挪移微型法阵,随时可以接来处于小琼峰的本体。
今日……
哪吒杀敖丙,按天道的剧本,应是在几年后才对。
大劫在加速?
天道,已是如此迫不及待?
李长寿心底一叹,全心观察各处。
本体旁的灵娥注视着铜镜内的画面,已是停下了占便宜的行为,屏息凝神。
龙宫中,宝座上的龙王咪起双眼,此时轻轻一叹,静静地斜躺不动。
陈塘关上空的乌云中,李靖持剑与周遭攻来的虚影大战,目中越发焦急,法宝不停挥洒。
东海边缘,浅海与深海交接之地,敖丙不知何时已盘踞在海底,那双带着几分黑色火焰的眼眸,凝视着哪吒飞来的方向。
来了,来了!
这里就是杀阵!
只要他进入此地,自己就以他打杀巡海夜叉之名,用杀阵镇压了他!
谁都不能阻拦,谁都无法对自己问罪!
龙族真正缺少的只是气运,这是远古霸主,是真正的强者!
今天,父王你定会亲眼注视于我!
我敖丙!
东海龙王第三子!
轰!
数条苍龙撞入海面,按此前计划的那般吸引着哪吒的注意,朝海底迅速沉去。
哪吒身周涌出道道火焰,将海水隔绝开来,毫无犹豫冲入海水中,双目已接近于纯黑之色,身周散发着一股纯粹而浓烈的杀意!
敖丙龙爪颤了下,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哪吒身影径直撞入大阵之内,瞬间消失不见。
成了。
敖丙心底长长松了口气,随之就泛起了莫大的成就感,身形朝着大阵缓缓游动,感受着那大阵已喷涌的绝杀之力。
哪吒?
阐教弟子?太白金星的干孙子?
“哈哈,哈哈哈!”
苍龙于水中低吼、大笑,百丈长短的修长身形缓缓摇摆,那几名侍卫已是朝着此地游来。
忽然!
海中大阵显露出外围踪迹,那是一只玄黑色的磨盘,而这磨盘正中,如烛火一般的火苗轻轻闪烁。
三昧真炎!
火莲爆涌!
方圆数百里的海面高高隆起,其中又有一根根水柱直冲天际!
海中,那颗直径百里的莲花正自怒放,那是生灵真炎,嘲讽着普通海水的覆灭之力!
火莲之下,数条苍龙玩命奔逃,那敖丙错愕半瞬、离着火莲最初爆点着实太近,此刻已是来不及逃遁,被火焰与滚烫的海水直接吞没……
而那道夺命的身影,正浴火而来!
“哪吒!尔!”
最后的那个敢字,已是无法成声。
第六百八十二章 算龙护人道
‘哪吒!’
‘哪吒!’
‘你龙宫何敢如此欺凌我儿!’
“咳!噗——”
白净的沙滩上,哪吒小嘴喷出一只只水流,浑圆的小肚皮在迅速恢复正常。
小小的身子瘫软在那,有气无力地睁开双眼。
一张熟悉的大脸从侧旁探了过来,填满了哪吒的视线。
“呀,长安叔……”
“三少爷您醒啦?”
李长寿脸上挂满了担心,低声道:“哪里不舒服吗?”
哪吒张张小嘴,想说话又说不出,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此刻犹自有些头疼,又有一幅幅画面涌上心头,有些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他喃喃道:“我不是,在跟几条长虫打架吗?”
李长寿笑道:“三少爷做梦了吧,先不要多想,让自己放松下来……”
“嘻嘻,”哪吒咂咂嘴,对李长寿张开小手,“长安叔抱!”
“来,”李长寿揉了揉哪吒的脑袋,将他半扛半抱在肩上,“咱们回府。”
心底也是暗叹,这小哪吒虽然够聪明,判断能力如少年、青年一般,但归根结底还是孩童心性。
哪吒此时已是不太关注此前之事,瘫在李长寿肩上,有气无力地低声轻吟。
浑身酸痛,手脚抽筋,确实像是玩累了的症状。
呃,怎么衣服都被换了,自己不是穿这身出来的呀?
哪吒额头挂了几个问号,随之就被路边的蝴蝶吸引了视线,盯着一阵出神。
李长寿心底轻笑了声。
理想中的《哪吒战群龙》,小哪吒英姿勃发、法宝随身,端的是神采飞扬,不愧小英雄之名。
实际上的《哪吒战群龙》,刚出手没多久就把自己衣服给烧了,抓着火尖枪、穿着红肚兜,手持长枪前冲后冲,端的是不愧……
小屁股蛋之名。
很有精神。
“长安叔,我是不是打死了一条长虫?”
“是,而且你还有点失控了。”
“那你刚才还说我在做梦,哈、哈欠……我还听到我爹的嗓音了呢。”
李长寿缓声道:“三少爷您在海水中昏过去了,那几条龙族的小龙要向前害三少爷性命,老爷及时赶到救下了三少爷。”
“爹爹呢?”
哪吒眨着大眼问。
“总兵大人军务繁忙,救下三少爷就赶回去了。”
“哦,”哪吒打了哈欠,“那我先睡会儿……好困。”
李长寿温声应着,轻轻拍打着哪吒背部,让他慢慢沉睡了过去。
与那敖丙侍卫们的搏杀中,哪吒为了得到更多的灵力,逐步释放自身煞气。
这个过程已近乎于本能,算是遭遇危机时,哪吒的应激反应。
这对此时的哪吒而言,本就存在较大的负担。
小哪吒虽不能用寻常孩童相待,在娘胎里就与前世的本我完全融合,但总归降生不过两年多,心性太过单纯,完全没有多想什么。
尤其是,哪吒对自己的长安叔无比信任。
李长寿说的轻描淡写,但当时的情形哪有那般简单。
敖丙设下杀阵要算计哪吒,以巡海夜叉为引,欲要定哪吒之罪过。
而敖丙的动机颇为复杂,多少有些心理扭曲,这算是敖丙认定的、自我寻求认可的方式。
事情进展很顺利,几名敖丙的专属侍卫将哪吒引入了东海,又将哪吒诱入此前设立的杀阵。
这本该是绝杀之局,李长寿都要立刻出手救援。
但万不曾想到,杀阵竟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冲散,哪吒自身煞气与灵力齐齐爆发,将敖丙瞬间吞没,一枪戳碎了龙魂。
那几条苍龙见状赶紧退走。
哪吒刚要追赶,手腕上的手镯轻轻闪耀光亮,让哪吒直接昏睡了过去。
而被戳碎了龙魂的敖丙,却有一丝残魂遁入虚空之中,似是要赶去中天门下的封神台。
这应该,是第一只上封神榜的元神。
李长寿心念一动,发觉自己似乎可以阻止,却并未多做什么,允了敖丙进入封神台中,静待大劫之后,一同封神。
哪吒昏迷后,那几条侍卫龙担忧龙宫定会对他们降下惩处,想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将哪吒抓回龙宫。
李靖及时赶来,虽修为不足对战几条侍卫龙,但手持长剑、大声怒斥,将哪吒护了下来。
那几条侍卫龙心底慌乱,也自知理亏,收拾了敖丙的尸身就匆匆退走,临走自是立下了几句狠话。
‘好一个李靖!好一个陈塘关!’
‘有本事别跑!’
‘你们定会感受到龙族的愤怒!’
很常见的狠话套路,但李靖确实有了些许忧虑。
还好,李长寿及时提醒,让李靖先赶去乾元山请太乙真人前来,稍后以作应对,李靖便将哪吒托付给自己最信任的仙神,匆匆赶去了中神洲。
这场关于龙族,借力哪吒的算计,李长寿的布局相当深远。
大劫尚未安全展开时,李长寿观察龙族许久,也发现了龙族苏醒的‘远古贵族之魂’,以及因归顺天庭带来的气运,龙族对海族近乎苛政的压迫。
龙族内部可以视为四个阶层。
位于最高层的,是四海龙王、各位大长老,以及早已不问世事、专心镇压海眼的老长老。
他们是龙族的基石,也是龙族对外保持的威慑力,虽在面对西方教圣人的威压时黯然失色、看似并未有太多作用,但那毕竟是圣人的光辉太过耀眼。
处于第二层的,就是以龙子龙女为代表,降生于远古之后的众龙。
第三层较为复杂,有海族的高层,也有化龙的高手,还有诸多血脉不纯失去龙族荣耀的‘平庸龙’。
第四层则是以化龙、蛟龙为主,是龙族重要兵力组成部分。
海族……在龙族眼中不配拥有阶层。
此前西方教对付龙族,就是挑拨的第四层与前三层的矛盾,以仙蛟兵和化龙的不平为切入点,控制了大批海族,让龙族异常难受。
但这般困境,只是让龙族内部的矛盾暂时被遮掩下去,龙族觉醒了一波‘族群之魂’,填海眼、度难关,归顺天庭,成为天庭微弱时的重要助力。
实际上,龙族内部的核心矛盾,并未得到真正的解决。
【大部分龙族不愿意承认天地配角身的份,却又沉醉在远古旧梦中不愿醒来,以至于积累了太多阶层压力,随时可能让龙族内部直接塌陷。】
具体而言,就是像敖丙这般,在明知哪吒跟脚背景的前提下,依然选择了对哪吒出手。
从龙族归顺天庭至今,这才多久?
以后那还了得?!
而今的天地主角是人族。
李长寿不能放任,在未来出现一场祸及无数凡人的‘龙祸’。
他当时思虑了很多,考虑了重重可能性,确定解决龙族内部矛盾,并不会对自己的总体计划产生影响,故选择了稳妥的出手。
半胁迫、半相助,让龙王这些‘第一层的老龙’,将龙族内部的危险分子清理一遍,扭转龙族对洪荒的根本认知。
这对人族和龙族来说,都有绝大的好处。
具体的步骤有些复杂,后续自会一一上演;李长寿没有给龙王具体的剧本,这算是他对老龙王这种洪荒老谋算家的信任。
思路就是,李长寿提供外压,天庭、阐教、人族,三股压力镇住龙族内部,做出逼迫的态势,由龙王重新整治龙族内部,扭转龙族总体的自我认知。
龙王在这个过程中,必须与众龙的立场一致,以此保证龙族内部的相对稳定,以及龙王自身的权威。
最后的结果,龙族或许会对天庭有怨言,会对太白金星不再感激,敖丙成为天庭仙神,龙族与天庭的绑定更为牢固。
龙族得以避免陷入与人族的争霸,人族少一次灾祸。
必须达成的目的,既龙族低头接受他们只是天地生灵一份子的事实。
自负可以,圈地自负。
若有不服,及早扫除。
李长寿并非是要人族去统治龙族,只是想让龙族安静地在四海繁衍生息,莫要产生与人族争夺天地的想法。
这,也算是李长寿护持人道的一种方式。
老护道师了。
当然,李长寿的安排,不会只顾及龙族一件事。
只要后续计划在他掌控之中……
算了稳一手,不插旗了。
他会及时出手干预,避免哪吒的惨剧上演。
天道需要的是一个金牌打手,人族乃是女娲娘娘以先天道躯为模板造化,潜力不输于任何宝体。
按李长寿此刻对道的理解,以及对天道的研究,天道剧本中的哪吒莲花宝身,其实是以香火功德为核心,本身限制了哪吒的上限。
灵珠子本就是因自己修道之路被阻,毅然决然辞别小兔子,努力转世为人、重新修行。
李长寿既然答应了灵珠子,自会尽力而为,助他大道圆满。
世上没有什么完美的算计与安排,这次的计划也是。
龙族需要一个有足够分量的牺牲者,敖丙就是被选中的‘天命’。
李长寿心底叹了口气,对此并未多评价。
很早之前他已经在思考,自己所做的一切,是不是也是天道剧本的一部分。
但李长寿用了大概数十年的时间,得到了一个准确的结果。
【不是】。
而那时开始,李长寿就学会了从心底‘画图’,然后再用笔墨,在布帛上写下一些对自己、对天道都有利的谋算。
忽悠天道这种事,六百多年前就已开始在做了。
敖丙之死,终究是龙族最高层做出的选择,与他这个太白金星有直接关系,可确实是当前龙族所面临危机的最优解。
回陈塘关的路上,李长寿仿佛听到了导火索快速燃烧时的滋滋声响,却总不免有些想笑。
没办法,小哪吒的鼾声更响亮一些。
……
星夜,李府。
哪吒在殷氏房中呼呼大睡,前院的客厅内,却坐着几位在洪荒有头有脸的仙人。
大阴阳师太乙、深藏不露玉鼎、天庭巨星杨戬、大难不死也没啥后福的黄龙真人,还有李长寿的一具纸道人。
李靖坐在主位上,目中带着几分忧色,但更多的还是坚定与决然。
杨戬见厅内沉默地有些太久,主动开口问:“确定是龙族那边先动的手吗?”
“不错,”李靖缓缓点头,正色道,“据哪吒所说,那龙三太子喜好来陈塘关寻凡俗女子作乐,哪吒教训过他几次,故龙三太子心生歹念,动了杀心。”
玉鼎缓声道:“就怕龙族不会在乎这些……毕竟死的是龙王的亲子。”
黄龙在旁沉吟几声:“此事不是那般简单,有时候龙王也必须重视龙族上下的情绪。”
太乙真人嗤的一笑,骂道:“他们出手算计,被哪吒反杀,还要理直气壮来找我宝贝徒弟认罪?”
黄龙低声道:“正如玉鼎师弟所言,毕竟死的是东海龙宫三太子。”
“怎么?”太乙真人淡然道,“龙王太子还能比其他龙族多点零件?”
“师伯,此时不是怄气之时,”杨戬沉声道,“龙族如今归顺天庭,我赶来前曾托人查过,那敖丙身上也有天庭行云布雨之辅神之位。
若龙族紧咬此事,确实对咱们不利。”
“天庭方面不必担心,”李长寿含笑道,“就说龙族便可。”
太乙真人纳闷道:“这个龙族的小太子,怎么就成了天庭仙神?
天庭定的标准这般宽松?”
李长寿正色道:“龙族名义上归属于水神名下,水神之位如今由我兼任,但我早已将凡俗行云布雨使者、各处不重要水系的水神更替之权,落在通明殿。
大抵,通明殿所见是东海龙王三太子,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了辅神之位。”
玉鼎真人问:“此间会不会有龙族的算计?”
“应当是有的,”李长寿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他对龙族的安排,却是不便对任何亲友提起。
“唉,”李靖叹道,“而今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哪吒是我李靖的三子,我李靖虽非什么大能大神通者,只是凡俗一总兵,但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若龙族前来发难,当要问问他们,为何对一个三岁不到的稚子,能下如此狠的杀心!”
隆——
李靖话音刚落,头顶突然传来滚滚雷声,陈塘关天地变色,星空被阴云遮蔽。
倾盆大雨毫无征兆地泼落,原本还在街巷活动的凡人们,此刻连忙回返家中避雨,整个陈塘关迅速安静了下来。
厅中各位仙人的面色,出奇的一致——凝重。
东海泛起层层浪涛,轰击着海边的悬崖。
天地间似乎突然多了十多股似有若无的威压,而在陈塘关上方那低矮又厚重的阴云中,一条条苍龙上下翻涌,随着电闪雷鸣、身影若隐若现,行至总兵府上空。
“陈塘关李靖何在。”
第六百八十三章 太乙真人的话术小课堂
粗犷的嗓音伴随着强烈的威压自空中而来,陈塘关方圆千里满是阴云,狂风席卷各处,树木折枝、房瓦乱飞,不少来不及收起的凡人衣物被卷出院墙。
十数条老龙在云中盘旋翻腾,一声李靖响彻陈塘关。
他们并未有任何遮掩,直接兴师问罪,俱是怒气冲冲,让陈塘关十数万凡人惶恐不安。
李府后院,小哪吒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刚走去窗边的殷氏连忙将木窗落下,返身走到床榻旁,轻轻拍打着三子,让他很快又睡了过去。
前厅中,李长寿的纸道人已不知去向,而李长寿的传声,却已落在阐教三位真人耳中。
“若龙族发难,可凭阐教镇之。”
太乙真人长身而起,振了振衣袖,目中满是亮光。
有这句话,那就妥了。
虽然这家伙在算计什么,他都有些看不太懂,但李长寿既如此言说,那定是有深层次的谋算。
玉鼎真人面色冷峻地站起身来,走到了太乙真人身旁,低声道:
“龙族,不必太过忌惮。”
太乙真人淡定地点点头,嘴角露出少许冷笑。
他今天,随便开团!
主座之上,李靖缓缓呼了口气,扶着座椅扶手的双手暴起少许青筋,双目之中先是闪过两道剑芒,随之就归于寂静。
提起连鞘剑,脚踏弓正步,肩甲伴长衣,面有刀削骨。
李靖一言不发走出厅门,抬头看向高空中的层层阴云,双手抱剑前拱、腰杆却挺得笔直,那清润的嗓音伴着他仙力涌动,传遍陈塘关各处!
“陈塘关李靖在此。”
后院角落中,李长寿嘴角露出淡淡微笑。
“李靖。”
雷声再起,那漫天阴云开始缓缓旋转,就在那漏斗状的阴云正下方,一条有些苍老之态的龙首自云中缓缓探出,直径竟超过了百丈,一条条龙须不断飘舞。
“你可知罪。”
“哦?”李靖放下手臂,左手提剑看向空中,皱眉道,“不知,道友于龙宫任何等职位?为何来我陈塘关,还对本将直接问罪。”
那龙首双目中满是冰冷,冷然道:“吾乃东海龙宫长老,你那三子杀我东海龙宫三太子,此事你莫非要狡辩还不知情?”
李靖缓缓点头,本是淡定的口吻,也逐渐染上情绪:
“若是敖丙之事,本将自是知情。
他罔顾天规,屡屡来我陈塘关境内寻欢作乐,被我三子哪吒阻止,与我三子结下私怨,今日竟还在东海设下埋伏,以杀阵对付本将那降生尚未三年的孩儿!
这就是龙宫所为?
这,就是龙族的龙王血脉,祖龙后嗣!”
“放肆!”
“胡言乱语!”
云中又有苍龙探出龙首,随之一只只龙首自云中探出,对李靖怒目而视。
十数条苍龙,修为最弱都在金仙境七品,这就是龙族的底蕴。
而此时,龙族也留了一丝丝退路,并未将各自威压对城中凡人镇去,不然定会让不知多少凡人魂飞魄散。
这一道道威压镇下,李靖道心顿时震颤不宁,但他握紧手中剑鞘,目中仿佛要涌出火焰,昂首而立、不退半步。
“李靖,”居中的龙族长老怒骂,“你三子杀我龙族太子,今日定要你偿还性命!还不跪下请罪!
不然,今日就让你这陈塘关为我家太子殉葬!”
此龙言罢,天地间狂风大作,那黑云不断翻涌,雷声接连不断。
“嗤——”
一声轻笑自厅中传来,却是轻易盖住了风声、雷声、龙吼之声。
只见得,那位身着红袍的真人自李靖身后缓步走来,道箍长发分外飘逸、目中蕴藏一二星辰,神态自若、气定神闲,仿佛只是从此地路过,过来看个热闹一般。
此道名太乙,此仙唤阴阳。
若得风云起,自可污圣名。
太乙真人负手而来,看了眼身旁跟着的玉鼎真人,想开口又觉得自己得不到预期的回应,便将目光挪到了李靖身上。
心底一转,已是有了主意;
嘴巴一张,便是半个洪荒。
“李总兵,你看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
那云上的十多条老龙也是一愣。
太乙真人叹道:“贫道来说句公道话,咱们先不看事情起因如何,人龙族损了一名太子。
这是什么?这是后备龙王!
老龙王万一哪天不行了,前面两个有资格继位的也一起战死了,就要这个来顶上,成为新的龙王。
这可是位高权重,一条龙的命顶普通龙子十条!不,百条!”
那些老龙一个个听的皱眉。
好像,立场是他们的立场,道理也是他们的道理。
今日他们来此兴师问罪,凭的是什么?
不就是突出他们三太子的身份地位,从而逼迫李靖代表人族认罪,这般龙族自是保了少许面皮。
但怎么听,这阐教真人的话,都有点、有点奇怪的味道。
而且越品越有味呢为何。
李靖眉头紧皱,定声道:“道友何出此言?如何能不看事情起因?
那龙族三太子起了杀心,欲要害我儿性命,我儿反击取胜、侥幸活命,此事李某不去他龙宫讨个说法,已是念着与东海毗邻,陈塘关多渔事之民。
哪来这般道理?”
太乙真人为难道:“人毕竟是死了个太子,这份量比较重。”
李靖定声道:“若如此,这龙族的太子无缘无故杀人放火,也不算罪过?”
“嗯!”太乙真人煞有其事地道一句,“那是三太子,三太子啥地位?啥身份?杀几个人怎么了?
什么天规天罚,真以为能管得着龙宫?
天庭那都是因为龙族的加盟,才有了大兴的契机。
龙族一整族,那都是先天道完善而生!
他们曾为盘古神垫过脚,也曾打得凤族麒麟抬不起头,把远古洪荒都轰碎了,九污泉都弄塌了,那是死了多少生灵、背了多少罪孽,现在不也是洪荒大族?
人族什么天地主角那就是随便说说,真要看,还是要看龙族。
对不对?诸位。”
云中这十多条老龙此刻如何还回不过味?
这太乙真人句句讽刺、煽风点火,恨不得他们龙族与人族正面打起来,这些话语当真,越品越是刺耳。
“太乙真人,”那颗最大的龙首表情无比森冷,“你说够了没有?”
“怎么?”
太乙真人含笑道:
“贫道可有半句虚言?龙族背负无边罪孽,天庭拉了你们一把,你们觉得自己又行了?
而今洪荒,早已非远古,非上古。
莫说贫道的弟子,是为护持自身才杀了你们东海龙宫三太子,便是他们两个因鸡毛蒜皮的小事打起来,失手打死了你们龙宫三太子,你们也要掂量掂量,到底动不动得了他!”
“住口!”
一老龙大怒,阴云中冲出一只龙爪,对太乙真人当头落下。
这老龙算是龙族一行中修为最高深者,此刻含怒出手,若是太乙真人闪躲或是硬接,都极易对陈塘关造成灾难性后果。
太乙真人接自是能接下的,却是接不了太过漂亮。
但无妨。
一道青光闪过,太乙真人身后有道身影迅速凝成,他袍袖挥舞,那龙爪瞬间崩塌,云中的那条老龙身形被直接掀飞。
一股强风朝正上方涌去,将阴云径直冲散小半,露出了其内一条条苍龙的龙身,门板大小的鳞片闪烁各色光亮。
刚出手的那条老龙龙爪不断颤抖,目光骇然地看向太乙真人身后的那道身影。
玉鼎真人头也不抬,淡定地道一句:
“家师,元始天尊。”
陈塘关上方一阵静寂。
“李靖!今日之事,吾绝不善罢甘休!”
居中的龙首低吼一声,这十数条苍龙转身飞远,那片阴云迅速退去。
太乙真人有些遗憾地摇摇头。
不爽利,本来还准备了一颗宝珠,准备上演一段用宝珠抵罪的桥段,告他们一声‘不要不识抬举’。
可惜,走的太快,从心太迅速。
也挺识抬举的。
“呼……”
李靖慢慢吐了口气,站在那一阵默然,背后不禁被冷汗打湿。
玉鼎真人抬手对李靖一点。
李靖道心停下颤抖,心底也多了几分底气,当即对玉鼎真人投去感激的目光。
“李靖,你这修为还是要提一提,”太乙真人淡定道,“总不能以后让我宝贝徒弟护着你这当父亲的。”
李靖抱剑低头答应一声。
玉鼎真人笑道:“也可常说刚才那句。”
李靖:……
这个还是多少有些羞耻的。
当下,这位总兵大人与阐教两位真人回了厅内,李长寿的纸道人再次现身。
刚刚一直躲着不好直接现身的黄龙真人,此刻也是愁眉不展,各种唉声叹气。
他是龙族出身,又是阐教圣人弟子,此时当真夹在其中,左右为难、不好表明自身立场。
黄龙叹道:“此事已是如此僵硬,也不知后续该如何收场。”
李长寿温声道:“黄龙师兄不必多参与此事,全程旁观就可,只需关键时刻做个调和,避免龙族走上一个极端。”
太乙真人抱着胳膊笑道:“刚才贫道说的如何?”
“颇为厉害,”李长寿竖了个大拇指,又道,“龙族此次前来,其实是为压李靖低头,将此事就此定性。
从他们龙族的动机分析,为三太子报仇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族出身的哪吒,打杀了龙王血脉。
他们丢不起这个龙。”
杨戬收起三尖两刃枪,问:“龙族而今泄愤不成,这口气定是难以咽下,还是要提防他们偷袭陈塘关。”
反驳杨戬的,却是杨戬之师,玉鼎真人:
“此事不必多虑,龙族很难做出偷袭之事,心性如此。”
“师父,稳一些总归是好的,”杨戬道,“不如我去梅山带些仙兵过来,也算给龙族一些威慑。”
李长寿满意地点点头,笑道:“不必如此折腾,此事我来安排就好。
在此事落幕前,就劳烦三位真人暗中坐镇陈塘关,以防有个别龙族不听龙王之令,外出做什么算计。”
“善。”
“可。”
三位真人各自点头,李长寿告辞而去,纸道人遁入大地之中。
与此同时,李长寿在天庭的纸道人已开始活动,径直赶去通明殿中,寻了两个天庭重要文官。
东木公,与王灵官。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李长寿细细叮嘱,木公与王善不断点头,已是明白发生了何事,以及他们该做什么。
扯皮,天庭是专业的。
……
敖丙被杀,龙族前去陈塘关要说法的十多条老龙被阐教仙羞辱。
这件事如大灵爆一般,在四海龙宫爆涌开来,一名名龙族请命,要去陈塘关中狠狠教训下那个哪吒。
四位龙王默不作声,各位实权长老也只是叹息不语。
半个月后,龙族内部对此事的关注并未退去,相反还愈演愈烈,直接闹了起来。
敖丙生前默默无闻,在龙族毫无存在感,甚至私下被人称之为废物,龙王血脉比起其他龙王龙子要弱许多。
但如今,敖丙仿佛成了龙族受压迫的证明,是他们一肚子怨气的发泄之地。
这股情绪不断喷涌,已是让四海龙王再无法安然就坐。
他们必须做些什么了。
于是,四海龙王齐聚东海龙宫,并召集各位长老议事,讨论该如何处置哪吒之事。
这事的苦主,还是如今的东海龙王敖广,而龙族的决策大权,也在敖广手中。
敖广一句:“莫要急躁。”
整个龙族大殿都安静了下来。
有长老道:
“此事并非是吾急躁,几位兄长,实在是那阐教欺人太甚,让族内压不住火。
咱们龙族已是今非昔比,气运再兴、中兴在前,若是这次被阐教如此针对,咱们龙族上下的士气,怕是会有较大的挫败。”
“陛下,老臣却觉得,此事咱们确实不占理……若是继续僵持下去,无论如何都是咱们受损,倒不如息事宁人。”
“息事宁人?那可是咱们东海龙宫的三太子!就这般被太乙真人的弟子给打死了!”
“唉……”
东海龙王缓缓叹了口气,苦笑道:“我儿也不应这般惨死,那李家定要付出些代价。”
南海龙王沉声道:“李家不简单,李靖本身就不多提了,咱们都知晓,这是太白星君的义子,人教出身,度厄真人的记名弟子。
李靖的长子金吒、次子木吒,都已拜得十二金仙为师。
集合了阐教、人教两教之力,咱们着实要慎重。”
有资历较老的长老冷哼半声:“咱们未必就怕了阐教!”
“人教呢?”西海龙王嘟囔一声,“太白星君与吾有活命之恩,此事吾当劝诫一声。
太白星君算无遗策、敢与圣人争锋,咱们若是在此事上处置不当,极易引发后续一系列事件。”
“不如,”有长老小声道,“让敖乙殿下去找太白星君说说情?而今族内怨声载道,本就是想要个说法罢了。”
“嗯?”
龙王宝座上,东海龙王睁开双眼,目中寒光闪耀,那长老禁不住哆嗦几句。
“此事,谁都不可牵扯敖乙。”
众老龙低头领命。
东海龙王缓缓叹声,站起身来,言道:“准备送给星君的礼物,吾去天庭状告李靖纵子行凶。”
众龙各自思索,这倒也是个解决之法。
然而,半天前的陈塘关李府……
李靖有些错愕地看向角落中站着的身影,低声道:“去天庭?义父,李靖去天庭作甚?”
“来就是了,”李长寿笑道,“若我所料不差,东海龙王已是在来天庭的路上,哪吒我会盯着,你速速赶去中天门,我已安排人去接应。”
“是!”
李靖定声应下,不敢多耽误,看了眼小哪吒与夫人玩耍的身影,径直驾起御空灵宝,火速赶往中天门方向。
第六百八十四章 水淹陈塘!【大章补更】
东海龙王要去天庭告御状,借天庭之力抵消阐教的压力,自是暂时安抚住了龙族。
如今天庭的气势已压过了圣人大教,确实也算龙族可选的良策。
虽有部分龙族仍然觉得,他们龙族也不该臣服于天庭之下,顶多就如上古妖庭那般做个客卿之位;
但若是能‘利用’一下天庭之威,也并无不可。
老龙王点起仪仗,带着两名长老、三位龟丞,又有侍卫开路、侍女相随,一路朝东天门而去。
待龙王抵达东天门附近,早半天动身的李靖,此刻还在路上急赶。
腾云驾雾过烟海,碧海蓝天寻中门。
老龙王到得了东天门,命车架停下,率长老、龟丞一同朝天门而去。
守门的数位天将向前抱拳行礼,一名守将笑道:
“龙王爷为何行色匆匆,可是有什么大事?
哦,我等并未有阻拦龙王之意,只需龙王言说此行目的。”
杀威棒。
东海龙王眉头微皱,身后自有龙族长老言说:“有大教弟子杀我东海龙宫三太子殿下,今日吾王前来,请天庭帮龙宫讨个说法。”
那几名天将对视一眼,各自露出几分惊讶的表情,一人满是‘气愤’地抖动着双手,震声高呼:
“哎呀呀!何人如此大胆?龙宫太子竟是说杀就杀!”
又有天将道:“也是巧了,敖乙元帅不在天庭,去了三千世界领兵征战,不然让敖乙元帅知晓了此事,不知该是何等伤心。”
东海龙王缓声道:“几位将军,吾可否入天庭了?”
“您请、您请。”
天将们各自侧身做请的手势,东海龙王点点头,驾云向前。
但随之,天将们看向两位长老与三位龟丞相。
天门之上,三把神剑中的斩妖剑开始轻轻震颤。
一名天将立刻向前,又道:“龙王爷,您是天庭正神,也是龙族族长,自可直接进入天庭,但两位长老与三位龙宫文官不属天庭序列……”
言说中,这天将指了指天门上方的三把神剑,龙宫一行活物也是各自皱眉。
又有天将道:“要不这样,龙王爷您先进去,我们这就去通明殿禀告,只要拿到通行令碟,便让几位入内。”
“善。”
龙王淡淡地道了句,自顾自驾云向前。
几位天将松了口气,忙去通明殿中禀告此事;
那两位龙族长老、三位龟丞也只是皱眉,有些担心地看着东海龙王的背影。
那表情,仿佛东海龙王是个柔弱的海女一般。
东海龙王前飞不久,侧旁就有天将前来引路。
龙王与这天将对视一眼,前者紧皱的眉头顿时松缓了些,后者对龙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
来者自是李长寿,龙王一眼便看破了他的伪装。
东海龙王此次来天庭告状,其实最好是有龙族长老和龟丞相跟着,由他们负责将天庭所见所闻传回去,天庭按理也不该阻拦,东海龙王对此也略感疑惑。
但此时李长寿主动来寻,东海龙王顿时明了,为何要暂时将他跟随者挡在外面。
无他,对剧本罢了。
李长寿道:“龙王节哀。”
“唉,”龙王轻叹了声,“还请星君斡旋,勿让我儿白白赴死。”
这老龙王,说话当真滴水不漏。
这句话的意思,外人听去,也只当是龙王请李长寿做主,治罪李靖哪吒父子。
但落在他们这些站在最高层的谋算者耳中,也可算是‘请李长寿将这场大戏演下去,达到让龙族内部自我革新目的’。
“封神榜已有动静,龙王三子并未魂飞魄散,其余诸事,长庚定会尽力而为。”
老龙王道:“人族与龙族之间,不必大战,自可共处。”
李长寿道:“生灵私欲,也可由生灵镇压。”
这一龙一人对视一眼,各自露出几分轻笑,李长寿低头做请的手势,收敛自身一切道韵气息,模仿着这名天将平日里的神态动作,引着龙王直奔通明殿。
与此同时,凌霄宝殿中。
玉帝含笑坐在宝座上,白衣不染尘埃,大殿之中倒是没有其他臣子,此时的天庭重臣齐聚通明殿,荃峒元帅自是也没缺席,在角落的位置等待大戏上演。
玉帝自是知晓,对于天庭而言,挫一挫龙族的锐气,让龙族别膨胀的太快,自是一件好事。
这波,是天庭、阐教、人族联手压制,天庭今日只需和稀泥,龙族的怒火自会愈演愈烈。
接下来,就是等龙族犯错,天庭惩治。
“还是长庚厉害,三言两语便将此事剖析的这般简单,也合该龙族倒霉,非要在大劫中横插一脚作甚。”
玉帝赞叹一声,随即又想到了李长寿几十年内就会离开天庭之事,不由又有些忧郁。
他仍未想到那个让长庚留下的绝妙理由。
中天门,一道流光闪过,李靖呼吸有些急促地现出身形,提剑向前,对守门天将抱拳行礼,定声道:
“南赡部洲商国陈塘关总兵李靖,想求见!”
“李总兵不必多说!”
守门天将一步跃向前来,对李靖拱拱手,转身做请,“车架已备好,来不及多解释,请先上车。”
天门内,两批天马拉着一辆车架自远处飞来,天马长嘶、车架轰鸣,飞速着实不慢。
“多谢。”
李靖拱手道谢,立刻冲向车架,天门之上的三把神剑毫无反应。
待李靖入了天庭,被天马拉去通明殿,守门天将立刻捏碎了袖中玉符。
东天门处,一名天将驾云从通明殿方向匆匆而来,手中端着一面令牌,远远地就高呼一声:
“通明殿有令,准许龙族两位长老与三位文吏入天庭!”
那斩妖神剑瞬间安静,这龙族一行也是松了口气,在天兵天将簇拥下入了天门,匆匆赶往通明殿。
待他们走后,守门的几位天将对视一眼,各自轻笑。
有天将自角落中走出来,收回了粘在斩妖神剑上的一根细线。
其实那三名龟丞相也勉强算作天庭体制内的辅神,比那巡海夜叉的品级还要高一些。
一点小技巧罢了。
大家都是在太白宫外面站过岗的,没亲耳听过太白星君讲道,还没看过太白星君驾云的英姿吗?
太白,老墨水了。
……
且说那老龙王到了通明殿前,领他而来的武将顺势去了殿旁等候。
殿内走出十数位天庭老臣,最先一位自是东木公。
东木公大笑几声,与龙王拱手行礼,龙王自是拱手还礼,却是露出几分苦笑。
木公问道:“龙王面色如此之差,可是发生了何事?”
“唉,”龙王长叹一声,竟是潸然泪下,“可怜吾儿岁不过百,竟惨遭毒手、早早夭折,还请天庭为吾龙宫做主!”
言说中,龙王向前躬身一拜,木公连忙上前搀扶。
“龙王多礼、龙王多礼,这具体是何事?
快,咱们去殿内详说,刚好各位大臣都在此地议事,让大家一同做个见证。”
老龙王点点头,龙首之上露出几分苦涩的笑容,与木公入得了通明殿中。
通明殿是天庭处理各类事务的‘中枢’,从此地可直达凌霄殿,联通天庭各路仙神衙司,不分日夜都有数位四阶正神当值,定时更换轮班的正神。
但今日,通明殿略显拥挤,不只是各处角落的通明殿文吏,还有天庭三分之二的文臣武将在各处落座。
很快,东海龙王坐在了一张圈椅中,这圈椅略微有些狭小,龙王那魁梧的身形勉强坐进去,以至于身形颇显拘束。
木公坐在殿内主位,面前是长长的书案,背后是十数位老臣,此刻齐齐露出了慈祥、温暖、美好的微笑。
“龙王先请节哀,”木公温声道,“对于令子的遭遇,天庭深表遗憾,对于龙宫的痛苦,我等身有同受。
龙王来天庭告状,不知具体状告何人?”
东海龙王叹道:“状告那陈塘关总兵人族李靖,包庇其子、纵子行凶,告那李靖之子哪吒,横行陈塘、打杀我儿。”
“嘶——哪个李靖?”
木公倒吸一口凉气,忙道:“此人可是人教弟子?”
“自是那昆仑山度厄真人记名弟子,”龙王正色道,“此人不修清流,不知清正,贪慕俗世繁华,娶妻生子、留恋世俗权势……”
木公道:“龙王慢言,龙王慢言。
左右,查一查李靖的跟脚,看看有无特异之处。”
“是!”角落中传来一声应答,随之便是哗哗的翻书页之声。
东海龙王闭目等候,此间过程中,那两名龙族长老、三位龟丞相赶到了通明殿,到了龙王身后,站在大殿正中。
形如受审一般。
一只车架在天边飞驰而过,李靖在一位天将的遮掩下,潜藏身形、遁入云海中,朝通明殿摸了过来。
“寻到了!”
大殿角落中,王灵官站起身来,端着一枚玉符匆匆到了木公面前,将玉符递给木公,小声道:
“木公,这李靖的跟脚都在此内。”
“讲出来,”木公淡然说着。
王灵官低声道:“木公,您还是先看看……”
“讲出来!”
木公瞪了眼王灵官,骂道:“你可是有什么忌惮之处?这是天庭!是通明殿!咱们背后就是玉帝陛下!
畏畏缩缩,当真不怕让龙王笑话!
你就大声读出来!”
“这……”
“读!”
王灵官面露无奈之色,低头一阵苦笑,捧着玉符,朗声道:
“李靖,出生于陈塘镇,幼年目睹妖魔肆虐南赡部洲东北之地,心有守护家乡之志,跋山涉水、奔赴东胜神洲寻自身仙缘,机缘巧合之下被带到了度仙门前,拜入度仙门内。
修仙有所成,得度仙门出身、天庭正神太白金星欣赏,赐下诸多福缘,后回返陈塘镇斩妖除魔,有功德累积,被太白金星收为义子……
……李靖名声渐起,得人皇赏识,拜陈塘关总兵,巩固南赡部洲东北之地。
其有三子,伯子金吒,拜玉虚宫圣人弟子文殊道人为师,仲子木吒,拜玉虚宫圣人弟子慈航道人为师,叔子哪吒,拜玉虚宫圣人弟子太乙真人为师。
这里需做注解,哪吒为灵珠子转世,灵珠子乃太乙真人之徒,于天庭行走多年,为太白金星爱将。”
“行、行了!就你嗓门大是不是!”
木公皱眉打断了王灵官‘大声且有感情’的朗读,将那玉符一把夺过,拿在手中仔细观摩,面色渐渐有了些变化。
龙王见状,表情逐渐冷淡;那两名龙族长老见状,目中满是悲愤。
通明殿中,各位正神都有些沉默。
有武将先是沉吟几声,缓声道:“这李靖能得星君大人赏识,定也非什么恶人,问题八成出在了阐教……”
“慎言!阐教收徒素来讲究跟脚、重视自身福缘。
这灵珠子我是见过的,性情温和、颇有礼数,也不像是会随意打杀旁人的性子。”
“是极是极,灵珠子转世之事我也听说了,不可能会无缘无故打杀龙子。”
“对啊,那般清秀的小男仙,还是太阴星君侍女的好兄弟。”
角落中传来一声大喊:“我三弟的转世身绝对不会做出无理打杀我二弟亲弟弟之事!这定然是有什么误会!”
道道目光看向角落,刚才喊话的卞庄瞬间缩起脖子,小声道:“末将推测是这般。”
龙王闭目不言,似已是明白了今日之局面。
木公清清嗓子,低声道:“龙王你看,此事……是不是需要详细查明,将那李靖父子也招来天庭问个明白,再看如何判罪?”
东海龙王尚未说话,一名龙族长老叹声道:“天庭莫非也要徇私包庇,不顾公理二字?我们三太子可是活生生被那哪吒打死了!”
“按理说,确实是死者为大,”木公叹道,“但此事事关太白星君的义子,要不,咱们去凌霄殿中,请玉帝陛下定夺?”
“不必了,”东海龙王站起身来,那双龙目带着几分落寞,“天庭只需言说,是否能为我龙宫做主。”
“这……”
正此时,通明殿外传来一声呼喊:
“陈塘关总兵李靖!受通明殿传召,前来解释与龙族冲突之事!”
龙王与两位龙族长老面露怒色,一名长老更是扭头瞪着木公等正神,似是要动手一般。
这两位长老与那三位龟丞相都非痴傻之人,如何还不明白?
他们在此地说了半天,通明殿早早就去通知李靖,喊李靖上来与他们对质。
这事龙宫是有些理亏,但天庭从一开始,就选择了帮太白金星的义子,而不是他们东海龙宫!
一名长老刚要开口质问,龙王抬手示意他不可多言,龙宫一行面色铁青,盯着通明殿大门处。
李靖手持佩剑快步而来,见到龙王后先做了个道揖,健步跳过大殿门槛,对殿内众正神深深做了个道揖。
“李靖拜见各位天神,见过龙王爷。”
木公含笑点头,温声道:“贤侄不必多礼,贤侄不必多礼,来人啊,搬个座位,咱们坐下谈。”
王灵官立刻赶去侧旁,搬了一张与龙王刚才所坐一模一样的圈椅,放在了龙王座椅侧旁。
随之,木公看向了东海龙王,笑道:“龙王何不坐下好好聊聊,将话都摊开了讲,天庭愿为你们两家做个调解,如何?”
东海龙王似乎有些犹豫,看看李靖,再看看这满殿的仙神。
那两名龙族长老当真是有些气愤难平,而三位龟丞相自始至终也不敢乱说什么。
“罢了。”
东海龙王一声轻叹,长袖飘动,李靖身侧的座椅直接炸碎。
龙王略微扭头看向李靖,李靖满脸肃容,但目光无比坚定,与龙王对视。
少顷,龙王淡然道:“我们走。”
带着那龙族长老与海中龟丞扬长而去。
木公忙起身道一声:“王灵官,去送送龙王一行!”
“是!”王善领命而去,快步追向了龙王的背影。
通明殿内,李靖稍微松了口气,感受着周遭那道道善意的目光,起身对各处做了几个道揖。
“李某多谢各位正神照拂。
此事是因龙王之子主动挑起,欲设杀局害我儿哪吒性命,幸得哪吒有太乙真人赐下众宝护身,这才得以活命。
若李靖有半句虚言,愿承天罚之苦,即刻魂飞魄散。”
木公笑道:“李总兵不必多言,快回陈塘关吧。”
“不错,”一名老神仙忧心道,“龙族明显是有情绪了,不可小觑了龙族的实力,他们可是远古大族。”
“咱们天庭也该做些事,不能任由李总兵被龙族欺凌。”
“星君大人看好的人族子弟,自不会差了。”
“龙族理亏还要告状,当真……啧,不好说,不好说唷。”
李靖低头叹息,笑容略带苦涩,对众仙神做了个道揖,转身匆匆而去,被天马车架由中天门送回陈塘关。
通明殿中,各路仙神还未散去,白眉白发的天庭普通权臣李长庚驾云而来,与各位聊起了天庭下一步的发展路线。
似乎刚才之事,全然未曾发生。
……
乒!
哗啦啦——
东海龙宫,大殿之中,已枯燥无数岁月的东海龙王今日终于流露出了愤怒的一面,打飞了海女捧来的美酒,踹翻了那珍珠玛瑙黏合而成的宝座。
东海龙王面色阴沉地坐在宝座上,侧旁坐着的西海、南海、北海三龙王各自默然,殿内站着的数百龙族长老、龙子们,大气都不敢喘。
有龙壮着胆子问:“天庭之行,有些不顺吗?”
“何止不顺,”随龙王去天庭的龙族长老站了出来,你一言、我一语,你一勺油、我一勺醋,就将他们的遭遇详细说了一遍。
天庭众神的变脸,太白金星的淫威;
李靖的突然到来,众神的明显偏袒。
一龙族高手怒道:“天庭竟如此!如此!”
“太白星君当真是一手遮天,可他也莫要忘了,若非有我们龙族的支持,他此前也不会如此顺利得到玉帝赏识!”
“这话就有些过了,太白星君背后是太清圣人,若无太白星君相助,咱们早已沦为西方教手中的玩物,此时也已耗光了族人性命。
太白星君对我龙族有大恩,只不过此次之事,涉及了太白星君的义子,所以天庭仙神不敢开口罢了。
莫要对星君不敬。”
“我龙族何时已是要仰人鼻息过活!”
“气煞我也!”
“三太子不能白白赴死,定要让那李靖父子为三太子殉葬!”
“对!让他们父子殉葬!”
“我们龙族若这一次屈服了,今后龙族再无尊严,定会沦为万族的笑柄!”
“哪来什么万族,而今不过仙灵人妖鬼魔,咱们龙族连名号都无,已是沦为六道之一,万灵族内不起眼的小部落。”
“去找他们!”
“找他们要个说法,不行就血洗他们陈塘关!”
“都住口!”
宝座之上,脾气有些爆的西海龙王定声怒斥,众龙族齐齐安静了下来。
西海龙王起身对东海龙王拱拱手,定声道:
“兄长,此事当如何处置,您尽早拿个主意,莫要让大家争吵下去了。”
东海龙王沉吟不语。
南海龙王也道:“天庭的态度如此,如今咱们相当于面对天庭与阐教联手的压力,再有那李靖的人族跟脚,也是不得不考虑的事项。
换而言之,咱们有可能遭受阐教与天庭的联手打压。
太白星君与你我打交道虽然不多,但咱们也该知道,他是个极其护短之人。”
“此前人族伐天之举尚在眼前,”北海龙王摇摇头,“若是此事惊动了火云洞,或是上古人皇一声令下,召集中神洲人仙……
必须慎重以对。”
南海龙王摇摇头:“可若就此算了,咱们龙族也就此毁了,被天庭和阐教一压就倒,今后还能成什么事?”
“由长老决议吧。”
东海龙王低叹一声,“召集四海长老来此,除却镇守海眼的长老们都来此,是战是和,全族同商。”
其余三位龙王各自点头答应,下方众龙族保持沉默,却各有所思。
三日后,东海龙宫有些拥挤的大殿内。
一名名龙首老者,一位位龙族战将静静而立,宝座上的龙王做了个简单的手势,半数龙族高手动了起来。
这半数龙族高手中,有三分之一站在了左侧,三分之二站在了右侧。
紧跟着,便是左侧与右侧各站出几名长老,开始说服此时尚未作出选择的龙族众龙。
右侧的龙族长老,不断言说而今龙族之危局。
他们口中,人族为天地主角、龙族修生养息已多年,两者本就相安无事,但此次三太子被哪吒打死,若龙族保持沉默,天下生灵尽皆以为龙族好欺。
这并非占理不占理之事,实乃龙族之尊严、龙族之命脉,关系到龙族能否继续屹立于洪荒五部洲。
“若这次忍气吞声,以后干脆搬去三千世界,在此地只会让其他种族耻笑!”
左侧长老们大多呈老态,此刻也是面露愁容。
一位龙首老者苦口婆心地劝说道:
“而今龙族刚有中兴之势,为何非要与人族对立?
咱们是有几分底蕴,也有诸多高手,但人族的实力如何能忽略?
天庭此时代表的就是人族之立场,天兵天将俱是人族出身!
咱们去跟人族争,哪怕能一时得胜,最终损失的却是咱们的命数。
这关系什么龙族尊严?龙族命脉?三太子被一个孩童打杀,还不占理,咱们认个错怎么就成放弃尊严之事了?
咱们龙族何时已自大到这般地步?祖龙的教诲,尔等都忘了?
若你们这般胡闹下去,龙族自毁不久矣!”
刚才站立不动的那半数龙族,也各自有了选择,各自走向左右两侧。
半个时辰后,众长老各自做出自身选择。
四分之三于右侧,主战。
四分之一于左侧,主和。
珊瑚宝座上,东海龙王正自端坐,面容不悲不喜,见下方已分出结果,便缓缓点头:
“此次之事,与陈塘关一战。
各自归位,再定如何战。”
当下,众龙族长老再次打乱位置,再次进行选择。
而这次,主张‘取李靖与哪吒性命’者占到了七成,‘给人族一个深刻教训’者,只有一成,剩下的两成放弃选择。
待诸事定下,四海龙王齐齐起身,一声起兵、一句动身,水晶宫中一片喧哗,大批龙宫高手飞出水晶宫大门。
少顷,一条条苍龙出海,于东海之上不断盘踞,施展神通、造云起势。
天地间出现大片阴云,大海之上出现连绵不断的身影。
虾兵、蟹将、仙蛟兵!
其数难以计算,连绵方圆百里的深海海面。
杀气腾腾,怒意冲天,战鼓如雷,响彻数万里天地!
东海龙王大手挥过,东海之上掀起大浪!
“去陈塘关。”
数百条苍龙跟随在四位龙王之后,拽着那近乎无边无际的厚厚阴云,率领那数不清的兵将,带着数十丈高的水墙,朝东海之滨汹涌而去!
半日后。
此刻的陈塘关,早已满城皆空。
就在城外不远的一处大山中,昨日就已完全撤到了此地的十数万凡人,此刻被雷声吸引,齐齐朝着东海眺望。
他们只是被告知,近日将有海啸来袭,各自带上细软、口粮,到高处躲避。
十数万凡人撤离自不是那么容易之事,李长寿暗中用纸道人帮忙,又有陈塘关大军做后勤、维稳之事,这才能及时撤出。
龙族搞‘众长老公投’这事开始,陈塘关就已开始做相应的准备。
不只是陈塘关本城,在东海附近的各处城镇、村落,都已十室九空,搬去了地势较高之处躲避灾祸。
但在陈塘关城墙上;
就在陈塘关城墙上!
李靖与数百位世居陈塘关的炼气士静静而立,注视着东海的海面。
一条白线出现在水天交际之处,李靖双眼眯起,低声道:
“各位暂退,莫增无辜伤亡。”
背后那数百炼气士已感受到了无边无际的威压,各自默不作声,丝毫不愿退后半步。
龙族又如何,妖族又如何?
来犯陈塘者,都是他们之敌!
“各位!”
李靖略微扭头,定声道:“我有退兵之计,若你们在此地,反倒不便施展!
速速退去,护持民众,莫让李某为难,你我绝非龙宫正面之敌。”
众炼气士各自点头,这才向后退去,快速退向各处山林。
李府后院,小哪吒丝毫不知发生何事,只是看着面前的便宜师父走来走去,有个自称自己师兄的三眼男人在旁擦拭怪异的长枪。
哪吒小声嘀咕:“师父,咋了?”
“没你啥事,在这里待着就行。”
轰隆隆!
地面突然开始震颤,仿佛无数兵马在朝陈塘关奔涌,连绵万里的厚厚云层,将陈塘关由白昼笼罩成了夜晚。
大水涌上陆地,却凝而不散,直奔陈塘关而来,沿路冲塌了不知多少空了的村镇。
正此时,云中传来苍老且雄壮的嗓音:
“李、靖——与哪吒随吾同归龙宫认罪,否则今日水淹陈塘。”
城楼之上,李靖左手握紧剑柄,轻轻吸了口气,右手忽而拔出长剑。
三尺青锋轻轻颤鸣,剑身有水波荡漾,映着李靖那带着胡茬的刚毅面容,剑锋直至天穹阴云!
“陈塘关守将李靖在此!
动我孩儿者,李靖为人父,需一战!
侵我守地者,李靖为总兵,需一战!
若有枉顾公理正德,意害我守地百姓、动我孩儿性命者,李靖今日,血溅三尺!以命相搏!”
阴云之上,四海龙王面色无比阴沉。
大地之下,李长寿负手而立,计算着自己现身的最佳时机。
今日,当压龙。
————
【ps:章节后有惊喜彩蛋!】
第六百八十五章 家父,陈塘李靖!
【李靖今日,血溅三尺,以命相搏。】
李府后院,李靖的呼喝自城头传来,小哪吒精神大震,立刻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师父!有人在欺负我爹!”
“莫急,”太乙真人依旧气定神闲,“你玉鼎师叔和黄龙师伯,此刻就藏在你爹周围护着,咱们等讯息,就可出去搞事。”
“讯息?”小哪吒歪了下头,“啥讯息?”
太乙笑道:“当然是你长、嗯哼,是一位高人给咱们传信。”
言说中,太乙真人手指轻点,面前出现了一面云镜,其内显露出李府之外的情形。
大水侵漫,天地间弥漫起层层云烟,东海之水一路横扫,意图灌入陈塘关中,很快就将堤坝般的城墙冲出了缺口。
城中房屋不断轰塌,李府周遭出现道道仙光,大阵护住了城内三分之一的区域,将无边海水阻挡在外。
杨戬站起身来,皱眉道:“若城中凡人尚在……他们龙族拿命偿命吗?”
太乙真人摇头不语,小哪吒却攥着拳。
“师父,发大水了!
那是我最喜欢去的茶馆,还有包子铺,还有蔡大妈的水果摊!
这谁弄的!”
“你不是打死了一条小龙吗?”
太乙真人淡然道,“他家人搞的,放心,人都被提前挪走了,龙族那么富裕,斗法结束让他们原地百倍赔偿就是了。”
哪吒不由一怔,小拳头紧紧攥了起来。
那条小龙,好像是自称什么殿下,殿下听起来就挺厉害的样子。
呜——
云层中传来低沉的号角声。
无边海水撞在城中大阵的阵壁上,让阵壁不断闪烁。
陈塘关之上的云雾分开,四名龙首老者驾云缓缓落下,正是东南西北四海龙王!
李靖双眼微微眯了起来,朗声道:“龙族水淹陈塘关,此事李某定要去天庭状告!”
“李靖,”那老龙王缓缓向前踏步,冷然道:“你可承认,是你三子杀了吾儿敖丙?”
“龙族只问结果,不管缘由?”
李靖深深吸了一口气:“不错,我儿杀了你儿,你我各为其父,当一战!
何以迁怒我陈塘关百姓!”
四海龙王默然,而侧旁云中探出一只只龙首,对李靖冷然道:
“谁让你是陈塘关总兵!”
“李靖,你数次辱我龙族,这就是代价!”
“代价?哈哈,哈哈哈哈!”
李靖怒极反笑,身形踏步向前,脚下宛若有云梯一般,走到了天与地之间。
脚下是肆虐的大水、开始涌现的虾兵蟹将,头顶是无边阴云,以及阴云中不断翻涌的一条条苍龙。
人这种生灵,总是喜欢做不自量力之事。
但有时,身不可退、头不可低。
退了便是追悔莫及,低头便是生不如死!
李靖手中青锋颤鸣,长发飘扬,长袍颤动,双目之中满是怒色,道心之中燃起橙色之火。
欺人者,人恒灭!
“一战!”
“那便成全你!”
一条满是火红色鳞片的苍龙自阴云之中直直冲出,百丈直径的龙爪砸向李靖额头,其势仿佛是要将陈塘关直接压入地下!
李靖毫无畏惧,哪怕感受到了几乎能让自己肝胆破碎的威压,此刻犹自将长剑挥洒,在空中舞出道道剑光。
剑气纵横,剑影若犬牙交错,对龙爪正面迎上。
一剑照尽大商武,高歌吟诵太清篇!
叮、叮叮叮——
剑气撞在那巨大的龙爪之上,却只是将那龙爪打的轻轻颤动。
云上龙首在狞笑,爪下凡人似是立刻就要被捏爆!
嗡!
道韵炸散,玉色的光晕席卷四面八方,那夹带无边威势的龙爪突然陷入静止,龙爪带起的狂风犹自向下涌动,但龙爪就那般诡异地悬停在了半空。
龙爪之下,李靖正上方,那道看似有些普通,没有半点令人惊奇的身影,就这般负手而立,一尊四足方正大鼎的虚影笼罩在他身周。
来者自是玉鼎真人。
玉鼎抬手虚按,李靖向上冲的身影也缓缓落向下方的陈塘泽国。
玉鼎真人缓声叹道:“龙族此时尚有退路。”
东海龙王皱眉不语,一旁自有龙族长老冲出,带着一声呼啸,对玉鼎真人打出数十道流光。
玉鼎真人袖袍震动,身周大鼎虚影冲天而起、迎风见涨,转眼竟化作千丈直径,将这老龙的攻势尽数纳入鼎内。
“既执迷不悟。”
玉鼎真人缓缓闭目,随即双目突然睁开,目中一片浅白玉色,抬头怒视漫天苍龙,身影冲天而起!
“那贫道,就助你们开悟。”
昂——
李府之地,九条火苍龙冲天而起。
西海龙王、北海龙王同时动了,在玉鼎真人撞入阴云中的一瞬,数百苍龙尽数化作人形,道道神通法宝朝玉鼎镇压而去。
以多战少,体型太大吃亏太多,龙族征战了一个远古,如何不明白这般浅显的道理。
而当两位龙王大袖摆舞与玉鼎真人正面厮杀,今日之战,已是彻底爆发!
太乙真人踏步而来,一身大红道袍,嘴角被仙力封禁,此时却是不说半句话语。
无他,龙族高手着实太多了些,他与玉鼎合力出手也牵制不了太多,哪怕此时玉鼎真人并未留手,但龙族能阻拦下玉鼎真人几瞬者,着实太多。
太乙真人掌托神火罩,身影追向玉鼎真人,可很快被龙族高手包围。
杨戬提枪跃出,身影直接跳到高空之中,二话不说亮出长枪之锋。
面对第六圣人,杨戬还会喊一句自身名号。
面对这些龙族,他是半句话都欠奉。
陈塘关上,阐教三仙冲龙阵!
李靖紧咬牙关,额头燃烧起微弱的火焰,身形化作一抹白光冲向空中,目光死死锁定在东海龙王身上!
东海龙王见状突然出手,一掌向下摁压,城中大水炸出数十道水柱,各自化出碧蓝色的巨大手掌,对李靖疯狂砸落。
李靖掌中长剑光芒乱闪,道道剑气穿梭,身影左突右进,可终究是碍于修为,被合围而来的水柱砸中,口喷鲜血,身形更是被拍回了一座城中高楼的屋顶上,砸出了深深的破洞。
“夫君——”
城外远山上,殷氏几乎昏阙过去,被侧旁的纸道人用仙力摁住了要冲过去的身形。
东海龙王双目半垂,目中划过几分犹豫,但随之又是一掌抬起。
“休伤我爹爹!”
一声满是稚气的轻喝,一颗流光冲出李府大阵、划过泽国上方,化作一道尚还幼小的孩童。
混天绫在他身后不断飘舞,手中长枪被火焰包裹,脚下风火轮呼呼作响,身周飞速环绕的乾坤圈留下成片的残影!
左手手腕上的手镯,已亮起了两只节点。
哪吒双目中倒映着两团火焰,悬浮在高楼屋顶的破洞上方,轻轻吸了口气。
龙王的手掌,已再次落下,这次凝成青色龙爪,虽只有数十丈直径,但龙爪掌心有一团团黑气环绕。
那道韵,几乎要撕碎哪吒的元神。
哪吒一声怒吼,手腕上的第三颗节点就要亮起。
哒。
这是肩头被人轻轻摁住的轻响。
哪吒始终是孩童,此时有些错愕地扭头,注意力被轻易分散,就如他元神之力已堪比金仙,却依然不擅仙识探查一般。
“爹……”
哪吒愣愣地喊了声,看着身旁摁住自己,却抬头冲向天空的熟悉身影。
他下意识抬手去抓,但被火焰包裹的李靖,此刻遁速已是颇快,哪吒小手只能伸向父亲的背影。
道心之中,像是有什么在被轻轻触动。
‘哪吒,修行与读书都要靠勤奋,莫要如此偷懒!’
‘宝物是给你防身所用,不是给你捉弄人的手段!若是你再用此宝物捉弄他人,为父就要代你保管,非要去找你师父理论几句!’
‘我儿哪吒,为父只能教你做人的道理,不能替你去走这段人生。
莫要辜负自身天分,但也不要给自己太多压力。
你刚出生还不满月,为父怎得对你说这些了……你这辈子是活给你自己的,莫要让自己太累。
只要为父还在一天,你就不必为任何使命、任何期待而活。’
视线中,巨大的龙爪横拍而下。
哪吒不知自己为何会有万般情绪,万般似乎是自己、又似乎不属于自己的情绪。
李靖仰头嘶吼,手中长剑晕上一层层元神之力,整个人被金色光芒包裹,那是元神在剧烈燃烧的光芒。
陈塘关总兵,李靖在此!
剑起度仙,我意度天!
“啊——”
怒吼声中剑光爆涌,但面对着那龙爪,就如漂泊大雨中的烛火,即将被砸灭。
高空中,与群龙激战的玉鼎真人与太乙真人豁然转身!
杨戬见状有些不对,额头神眼急忙睁开,一束神光冲向东海龙王打出的爪印!
“乾、坤、圈!”
一声轻喝,带着无尽怒意的轻喝,在哪吒身后突然爆发!
岁月流速似乎变慢了一瞬,一束金光闪起、李靖的身影诡异地横飞了出去,定睛一看,却是乾坤圈套住李靖的身形,将他朝左侧远远拉了过去。
躲在暗处的金鹏鸟着实松了口气,一直没得到传声的他,只差一瞬就要冲出去救人。
哪怕稍后遭老师惩处,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般男人被龙王抹杀。
正此时!
陈塘关泽国之上,一杆长枪如离弦之箭飞空而起,其上火焰一爆、再爆,竟转眼化作数百丈直径,将那龙爪的虚影直接炸碎!
碎火如雨砸落,天地突然变暗。
“你想杀我爹?”
冷狞的低吼声在天地间回响着,东海龙王皱眉看向下方。
那里,小哪吒闭着双眼,背后却现出了一名被黑气缠绕的少年,少年双目睁开,抬头眺望着天空,嗓音便是从他口中传出。
“哼!”
龙王冷哼一声,侧旁自有两条老龙向前,一龙持剑、一龙握枪,目光锁定哪吒的身影。
哪吒突然双手并起剑指,浑身被火焰包裹,背后的身影与小小的身子同时闭目、同时开口,两道声线渐渐合一。
“道源有,法生相,二归一,真灵存。”
少年虚影化作一缕缕黑气钻入哪吒身体,哪吒的身形竟缓缓长大,身上的短衫被撑出道道缝隙,两只发包自行解开,化作火红色的长发。
抬手,火尖枪盘旋飞射而来,伴随着‘噹’的一声轻响,被他直接握住。
他双肩轻轻抖动,背后现出四条手臂,握住乾坤圈、混天绫、阴阳剑、金砖!
巫族战法,火神法身。
“灵珠子……”
太乙真人嗓音轻颤着呼喊了声。
“师父,”少年哪吒抬头看向东海龙王,“弟子哪吒,生于陈塘关,人族跟脚,煞气侵染元神。
若今日弟子彻底失控,还请师父动手镇压,弟子虽死无憾。”
风火轮发出一阵刺耳的尖啸声,哪吒身周火焰不断汇聚,他仿佛踩在弓弦之上,将弓弦一压、再压!
那持枪的老龙低声道:“哪吒!你今日只要自刎于此,我等可饶过你家人性命。”
“自刎?”
哪吒嗤的一声冷笑,长枪斜指苍穹,“便是今日被你们打杀,也当拉你们同死。
我爹说过,男儿立世,当以惩强扶弱为己任!
今日你龙族破我陈塘关,你我当死战,看谁道更高!
家父陈塘关总兵李靖!
风火轮!
疾——”
……
……
那日,一轮太阳悬于陈塘关。
那日,套在哪吒手腕上许久的三节手镯,悄然破碎。
火光曜目,水色漫天。
苍龙的呼啸声持续不绝,于空中飞速盘旋的身影长枪挥舞,一缕缕煞气缠绕自身,但他双目一直清明。
但终究寡不敌众。
当龙血洒满水泽之地,几道身影被困在李府大阵附近,漫天龙首老者将他们数道身影团团包围。
玉鼎真人撑开仙力苦苦支撑,太乙真人嘴角沁血,杨戬浑身衣甲破碎,雄壮的身躯上带着道道伤痕,却犹自在帮师父支撑结界。
哪吒近乎力竭,此刻拄着长枪跪在仙力包裹的水面上,不断试图站起来,浑身却不断轻颤。
李靖此时更是虚弱无比,燃烧元神的代价,便是他此时想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费力。
“哪吒……”
李靖轻声唤着。
哪吒苦笑了声,喃喃道:“是孩儿鲁莽,为陈塘关招来灾祸。”
“你是、是那少年吗?”李靖颤声问着。
哪吒轻轻摇头,“我是您三子,是哪吒。”
“唉,总归是为父没用,”李靖轻轻呼了口气,虚弱地说着这般话语,“但记住,这并非是你闯了祸,只是公理道义有时会来的晚了些。
世上之事,经常会这般。
莫要因此事心生愤恨,莫要因此而不平,要走正途,要无愧于心……”
他撑着断剑慢慢坐起来,对太乙真人轻唤了声真人,太乙突然出手,一指定住了哪吒虚弱之极的元神。
李靖对哪吒笑了笑,身形被最后一股仙力包裹,缓缓飘起。
高空中,东海龙王抬手示意,漫天流光暂时停歇,道道目光凝视着李靖的身影。
李靖飞出玉鼎真人的结界,握着断剑昂首而立,淡然道:
“今日我李靖愿以自身性命,抵东海龙宫三太子之命。”
有龙族长老低声道:“你可知罪?”
李靖扭头看了眼此刻双目瞪圆的哪吒,淡然道:
“我只是抵命,何来罪?
你们龙宫,非人皇,非天庭,凭什么定我李靖之罪。”
那龙族长老大骂一声:“不知悔改!尽数杀之!”
李靖攥紧剑柄,怒视着空中的数百龙首老者,浑身在轻颤……
“好,我!”
正此时!
李靖的那个‘认’字尚未出口,一声冷哼自空中落下,原本阴云遍布的天空,突然有一束阳光照耀而下。
一名白发老道盘坐于云端,身形缓缓垂落。
他手持拂尘,肩头漂浮着一只小塔,身后盘旋着阴阳太极图,本是慈眉善目、此刻却是面容冷漠。
那玄妙道韵流转开来,众龙瞬间息声。
那目光平扫而过,在场无一人能与他对视。
手中拂尘一扫,漫天阴云突然被一束束金光照透,金色光柱接天连地,其内飞出一道道密密麻麻又井然有序的金甲天兵。
唳——
鹰啼声有些刺耳,就在陈塘关城墙角落,一只金鹏展翅而起,瞬间出现在半空之中,挡在李靖身前。
玉鼎真人微微摇头,掌托小鼎,再次站起身来。
不远处,数十道流光自西方急急飞射,最先一人乃是中年道者,玉虚宫击金钟之仙,广成子。
在他身后,面色复杂的黄龙真人、目中怒火燃烧的赤精子,还有云中子、文殊、普贤……
一名名圣人弟子,一位位阐教高人。
李长寿看了眼阐教来人,又看向下方那群龙首老者,拂尘再次扫过,东海之上炸出漫天水浪,凝出一条条包裹着浓郁天道之力的苍龙,封住了龙族的退路。
他淡然的嗓音传遍各处,却是问了龙族一句:
“你们刚刚,是谁在说他有罪?”
第六百八十六章 太白压龙
半个时辰前,天庭各处。
“龙族于陈塘关作乱!各路天兵天将即刻赶往天威神柱,待命降凡尘。”
陈塘关龙族作乱?
有琴玄雅得到这个消息时,明显怔了下。
她印象中,龙族富有四海,乃远古之大族,更是天庭的铁杆支持者,为何突然作乱陈塘关?
但有琴玄雅并未迟疑,此时已平稳渡过金仙劫难的她,在天庭已算是绝对的中坚战力,更是因此前超级天兵计划,她每次登场,都能引起天兵天将的极高关注。
士气增幅,瞬间拉满。
背着已被长寿师兄拿去兜率宫中炼制了两次的火鳞剑匣,有琴玄雅对经常与自己搭档的几位天将轻轻颔首,就站在了‘神威天柱’之前。
天柱之上,一只半丈直径的铜镜轻轻闪烁光亮,其内现出了陈塘关的情形。
有琴玄雅紧紧皱眉……
水淹陈塘关,千里化泽国。
凡人躲藏在一座座山丘上,惶恐不安的情绪弥漫在各处。
而一条条苍龙盘踞在空中,一名名龙首老者不断出手,轰击着陈塘关内的几道身影。
有琴玄雅久居天庭,只是认出了那力竭的少年,还有自家师兄的老义子……
虽然对师兄这么年轻,为何要收一个大叔做义子,有琴玄雅也是挺想不通的,但李靖年岁是不如师兄的,只是长得显老,这也无可厚非。
且李靖乃度仙门出身,也算是自己的晚辈……
有琴玄雅眉目间带出少许怒意,此时只是看铜镜,已开始生气。
忽听一声呼喊:
“神威天柱落点已定,各部速速降临,太白星君有令,结天罗大阵!若有龙族冲阵,杀无赦!”
天庭云海之上,一根根天柱闪烁光亮,其上环绕着层层符箓,浓郁的天道之力不断翻涌。
金光绽放,光芒撕开重重云雾,下落凡尘、连天接地。
有琴玄雅与身旁几名天将同时向前踏步,双手展开,纵身一跃!
降临。
……
八部之神,十二部天兵天将,天道之力降临,天罗地网战阵。
龙族尚未来得及做出应对,已陷入了天兵天将的包围圈中,而众天兵以百人为基,组成一只只‘网格’,凭借着各自仙力连通、天道之力加持,发挥出了远超他们自身修为的实力。
天庭战阵发展至今,已是天庭的招牌,也是天庭的底气。
而当李长寿拂尘挥洒,东海之上出现了一条条水苍龙封锁龙族退路,这数百龙首老者、数百龙族战将,以及数不清的虾兵、蟹将、仙蛟兵,齐齐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
一种,天要朝他们压下的巨大压力。
李长寿坐在云端,低头俯视着四海龙王方向,淡定地质问龙族是谁说李靖有罪。
下方众龙族却是不敢回答,群龙归于阴云之中,接连现出本体,虽面对天庭已经感受到了无穷压力,但已准备好了一场大战。
四海龙王各自保持人身龙首之相,驾云缓缓飞起。
东海龙王仰头看向李长寿扮作的慈祥老者,淡然道:“太白星君今日,莫非要袒护李靖?”
“袒护?”
李长寿轻笑了声,回道:“那我重问。
你们刚刚,是谁说要定本神义子之罪?”
龙族尽皆息声,不少龙族仰头,对李长寿怒目而视,一根根鬃毛炸了起来。
四海龙王身形齐齐向上飞了几丈,那南海龙王叹道:“星君,你如此肆无忌惮凭私情而定公事,未免有失天道公允。”
李长寿嗓音一提:
“那你们水淹陈塘、毁地千里,就是公允了?
若非我此前提醒陈塘关,陈塘关内内外外数十万凡人躲避于山林地势高处,你龙族今日已是对人族宣战。
那时,谁去对他们说公允二字,谁去对他们的亡魂解释,你们本是无辜,只是其他生灵不在乎你们生死。
各位,你们想去欺凌人族时,就说强者为尊。
此时天庭降临,在场九成九都是人族出身,你们就说天道有失公允。
当真不会害臊吗?”
有龙族长老道:“星君之辩,洪荒皆知,我等自不是对手。
敢问星君,今日打算如何处置我等?”
李长寿默然,天地间一片寂静。
就此时,阐教群仙赶来,自陈塘关之外一字排开,天庭战阵裂开了一条缝隙,由他们飞入其中。
广成子面色铁青,看了眼李长寿,做了个手势阻止众仙向前开战。
“天庭,龙族,还请给我阐教一个解释。”
“广成子师兄稍安勿躁。”
李长寿缓声道:“今日之事,起于李靖三子、阐教三代弟子哪吒与东海龙宫三太子的冲突。
龙族心有不服,违背天规天条,本是兴云布雨之神,而今却水淹陈塘关、危及数十万凡人性命。
天庭当先处置此事。”
广成子却道:“老师有法旨,欲杀我阐教弟子者,阐教上下当杀之。”
李长寿问:“二师叔法旨何在?”
“在此!”
赤精子轻喝一声,于袖中取出一只金色卷轴,那卷轴之上飘出少许晦涩的道韵,凝成了一名道者负手而立的虚影。
自是元始天尊。
龙族一方,大部分龙族已是有些慌神。
天庭施压若还可抵挡,圣人法旨降临、阐教作势要将众龙尽数留在此地,这未免……
只是一个李靖与哪吒,就要让他们龙族如此多高手葬命于此?
李长寿也是略微有些皱眉。
阐教这边,是不是有些用力过猛了?
圣人法旨都请出来了。
今日压制龙族越发膨胀的心态是‘基础目的’,若是不能将龙族的仇恨点落在天庭上,自己这次的安排,只能算是半功。
这犹不算完。
忽听东海方向传来一声轻笑,就在李长寿凭神力凝成的漫天水龙之下,一抹云雾流转,四道身影自其内现身。
当先一人,身着金色纱裙、插着金色朱钗,手中提着一把金光闪耀的宝剑,自是金灵圣母。
在金灵圣母身侧,发出笑声的便是那身着铠甲、面露微笑的赵大爷。
赵公明身后,云霄带琼霄款款而来,身周萦绕着淡淡云雾,刚一现身便吸引了不知多少目光。
只见云霄仙子,身着款式简易的流云白裙,被玉带束缚的腰身衬出了纤秀的轮廓,却不会让人觉得有多妩媚,又有美自天成之感。
截教八大弟子来了四位,现身的方位刚好是堵在东海龙宫上方。
赵公明身周隐隐有二十四颗星辰闪耀,有一种乾坤天地都围绕在他身周旋转之感,越发高深莫测。
龙族后路、最近的援军驰援之路,被他们四位彻底堵死。
金灵圣母善战,定海神珠镇海,云霄仙子的混元金斗造化不凡,琼霄腰间挂着的金蛟剪也恰是龙族之克星。
龙族本已艰难的处境,再次雪上加霜。
赵公明喊道:“李靖贤侄不要怕,有怨就发、有冤就伸,天庭不方便办的事,找大伯做主就可!
大伯可没有那么多顾忌,谁不服就打,打不过就躺下喊人。
长庚,贫道兄弟也。”
云霄仙子微微摇头,对自家兄长这般轻浮的作风有些不满,很扎实地先从袖中取出一只巴掌大小的玉像,催动其恢复正常大小,立在了身后。
玉像掌心对准了四海龙王,各处吸纳灵气的禁制已随时准备。
百倍灵气弩,蓄势待发!
李长寿:……
那就因势利导、顺势而为。
“天庭行事,阐截二教各位师兄师姐还请暂时忍耐,若天庭需借二教之势,自不会与各位师兄师姐客套。
今日,天庭会给人族、阐教一个合适的交代。
四海龙王,尔等可还有辩解。”
道道目光朝着那四位龙首老者汇聚。
西海龙王叹了声,最先向前迈出半步,朗声道:
“星君!此前西海龙宫遭劫,是星君出手救了吾性命。
此前东海海眼被破,也是星君从中斡旋,玉帝陛下舍弃功德金身,为我龙族延了一命。
龙族面对西方逼迫,自身已无多少气运,也是星君一力扶持,引天庭气运庇护龙族,让我龙族能有今日中兴之势。
星君,是吾龙族过界了吗?
是吾龙族中兴会危及人族了吗?
天庭若要阻止吾等,为何不在吾等在东海起波澜时,就下令旨阻拦,为何要等此时?
星君但凡只要现身出现在东海之上,吾等如何不会退去?”
李长寿淡然道:“今日水淹陈塘,可是龙族受旁人蛊惑?”
西海龙王默然。
李长寿继续问:“今日龙族欲杀李靖哪吒父子,可是龙族受了何人挑唆?”
四海龙王尽默然。
李长寿的嗓音传遍天地间,传入各处天兵天将耳中:
“今日之劫,不过源于龙族自身,源于龙族之不忿,源于龙族之自恃。
路是你们所选,还要去怪旁人何时断你们退路,此言无道无理,甚是可笑。
敖丙之死,你们觉得占理?可需我将当日的情形放在此地?
你们自恃远古巨族,天庭砥柱,就要强杀李靖父子,觉得这般才能找回你们失去的颜面。
可笑!
你们今日之行径,与那西方教破海眼之举,又有何异!
上古之末,龙族为人族图腾,龙族之品性在人族之间广而流传,现如今,你们忘了打碎洪荒本该有的愧疚,忘了那些龙族先辈永镇海眼时的毅然!
贪图享乐,虚浮无根,在这天地之间作威作福,目空一切,罔顾公道!
这样的龙族,又有何用!
我亲手将你们推到了如今的位置,今日,我便亲手,让你们心中再有敬畏!
天之下,生灵当共存!
地之上,不该有豪强!
此天庭之理!”
李长寿手中拂尘扬起,周天各处闪耀出璀璨星光,十二部天兵齐声呼喝,乾坤震颤之间,天兵天将手中兵刃互相连接,化作天罗地网,将这片天地彻底封禁。
随之,李长寿缓缓起身,须发随风飘舞,自身缓缓下落。
那群龙族高手一个个欲言又止,四海龙王各自叹息,沉默不语。
李长寿身周云雾消散,独身一人站在空中,苍老的面容之下,浑身涌动着绝强的力量。
“那些喊着要哪吒自刎,要取李靖性命的,都站出来。”
李长寿冷笑了声:“怎么,龙族现如今,还有了欺软怕硬的习性?路是你们选的,连后果都不敢背负吗?
你们今日水淹陈塘,莫非只是想耀武扬威。”
“星君,我等理亏,但今日为了龙族之尊严,得罪!”
一名龙族长老低喝一声,身化龙行,对李长寿直扑而去!
这长老一动,此地众龙族面色复杂、却一个个现出龙身,对李长寿飞驰而去。
天兵天将见状,立刻就要出手镇压;
阐教众仙见状,各自已是祭起法宝!
而那云霄仙子、赵公明等,更是身形向前,已要从侧旁阻击众龙族。
但李长寿那淡定的嗓音,如定心丸一般,让他们齐齐停下动作。
“各方退避,本神独战。
道境不如我者,再多也无用。”
话语声中,李长寿右手五指张开,对准下方飞驰而来的一条条巨龙。
均衡,存于虚实之间。
东海之上,一股股水浪炸散,李长寿背后太极图轻轻旋转,均衡大道得了先天至宝加持,瞬间席卷方圆数万里之地。
那群由水神神权之力凝成的水龙,凭空出现在李长寿身后。
均衡大道,强行剥夺一条条龙族的实力,均衡于这些水龙之上。
而后加持天道之力,加持阴阳二气,加持天罚之力,加持李长寿之意念!
嘶吼声,龙吟声。
在此地生灵满是震撼的目光中,数百条苍龙自李长寿背后飞窜而出,对下方龙族飞扑而去,天地间宛若竖起了一面巨大无比的水镜。
镜内镜外、龙影倾轧!
此为,太白压龙。
……
半日后。
星光依稀,天兵天将的仙光将陈塘关的夜晚照耀得如同白昼。
数十条苍龙的尸身悬浮在空中,数百名龙首老者各自负伤,被封禁修为,盘坐在四海龙王身后。
此时,四位龙王也是各自负伤,尤其是东海龙王,犄角都断了一半。
李长寿于空中负手而立,气息悠长、银白长发不断飘舞。
这一战,四位龙王与几位龙族实力最高的长老自是没有尽全力,而李长寿也手下留情,只杀了数十条目中凶光最盛的龙族高手。
而这一切,都是前奏,都是铺垫,都是为让龙族感觉到足够的压迫感。
李长寿接下来要说的,才是真正的重点。
“龙族,求生还是求死。”
众龙族尽是低头不言,东海龙王缓缓叹息:“生。”
“既如此,我再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李长寿背后闪耀出一颗闪亮大星,星光照在四海龙王额头,打下了四只金色的五行烙印。
“传我水神令。
龙族限期整改自身,禁过度享乐,禁盲目自大,禁压迫海族,四海龙王三年后来天庭述职,言说整改之事,接受天庭指派仙神监察。
今后,若龙族有违天规之处,一律从重惩处。
凡俗水系各水神之位,由天庭定期选拔考核生灵委任,不再局限于龙族自身。
凡俗兴云布雨之权收归天庭,通明殿自有旨意随时降落,若多毫厘,重罚,若错时辰、错区域、错分厘,斩。
龙族自今日,停功德千年,偿今日水淹陈塘之过。
天庭斩龙台自今日起,随时待命。
望尔等勿忘今日之教训,龙族并非富有四海,龙族只是在偿还当年之罪过,镇压海眼。
天道此鉴,天罚当悬。”
李长寿言罢,一抹水蓝色神光自天地间荡漾开来,天道之力化作道道仙光降临四海各处,化作枷锁的虚影,套在了龙族脖颈之上。
李长寿微微摇头,道心深处,元神招来一只‘石碑’,将上面的‘四’字缓缓抹掉。
刻下了个‘五’字。
第六百八十七章 《稳教》
龙族来的时候,带来漫天大水。
龙族走的时候,收拾了近百条龙族尸身,宛若一个垂垂暮已的老人,一步几声轻叹。
将龙族比作老人,某个角度上也算恰当。
龙族的身子骨已是老朽,精气神早已不足,心却不想服老,一心想要浪荡,有机会就开始蹦迪。
当真不怕把自己蹦到散架,葬入洪荒生灵大坟。
那个坟场已葬下了无尽的生灵。
李长寿心底暗叹,相比龙族而言,凤族虽然如今只有寥寥几个族人,却十分安稳。
孔萱嫂嫂近乎脱离大劫,是他们人教重要成员,文净道人最向往的存在,幸福又美满。
两只始凤精血培养出的小凤凰,虽未在洪荒露面,但生存状况十分健康,偷偷摸摸地延续凤族血脉。
金鹏鸟更不用说,自从被太阴星君一巴掌拍懵,又被自己忽悠瘸了,已成了现如今天庭的超级打手。
从南天门砍到三千世界,从三千世界杀去混沌海。
只要他这个老师不直接与天道决裂,金鹏都可以过的十分舒适。
龙族……
敖乙那还有些稚嫩的肩膀,确实拉不动这艘半沉的大船。
偏偏还有那么多不知所畏的龙族,在船上醉生梦死、夜夜欢歌。
龙女不知亡族难,海中犹唱百花残。
嗯,稍后还要去找敖乙做做心理辅导,免得他心底有什么郁结。
龙族是亏还是赚,其实要看从何种角度去理解。
就现状而言,他们以死伤百多高手的代价,换龙族避开今后因自我膨胀而出现的灭顶之灾。
一时受辱,千秋长存。
龙族能从远古之末苟延残喘的局势,一步步撑到今日,自有一种‘自我调节机制’。
待龙族离开后,李长寿留下了有琴玄雅所在的那部天将,负责收拾此地残局,安置那些躲去山上的凡人。
压龙之事,进展的倒也算顺利。
此时李长寿也有些搞不清,自己是因哪吒不必自刎而欣喜,还是因龙族被顺利套入天道体系中,埋下了今后的一颗火雷而欣慰。
但不管如何,自己此前关于龙族与哪吒的规划,已是完成了九成八,仅有一点点遗憾。
——李长寿本想将那些选择‘给人族一个深刻教训’的龙族尽数诛灭,但这些龙族在方才大战中,大多躲的比较靠后。
只能靠龙王回去之后自我调整了。
李长寿的本体并未直接离去,先是对阐教众仙做了个道揖,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飞去了赵公明等四位截教仙面前。
在场生灵都是安安静静,就当自己没看到什么。
李长寿此时还是老神仙的模样,也不便当众更改形貌,他到得近前,就苦口婆心地劝道:
“云,此物是与你防身的,你莫要时常放出来,若让今后敌手有了提防,效果自是大打折扣。”
云霄含笑点头,收回那尊玉像,凝视着李长寿的面容。
李长寿眨了下眼,她便收摄目光,一抹红晕划过脸颊,但转眼还是那般清冷,于云上静静而立。
琼霄竖了个大拇指,笑道:“姐夫,英武的哟。”
“三妹谬赞,”李长寿拱拱手,却是公开、正面应下了这声称呼。
——云霄是二姐。
金灵圣母问:“刚刚你明明制住了龙族,为何不将他们高手都诛除了,或是让他们立下天道誓言?
为何这般轻易就放走了他们?”
李长寿轻吟几声,传声道:“此间有些算计在,龙族本无大错,今日杀了数十龙族已足矣彰显天威。
大劫正在运转,少些不稳定因素也是好事。
这些龙族高手也算填了劫云的劫灰。”
金灵一幅早知如此的表情,并未继续多问此事。
赵公明笑道:“这李靖不错,是个汉子,以后带他常来串门。”
“我这义子收的也是稀里糊涂,”李长寿叹道,“本来以为是度仙门长老们的玩笑之言,没想到真的成了真。”
金灵圣母道:“就是修为弱了些,此次更是折损了道行。”
“哎,话不能这么说,”赵公明道,“我观这李靖,有大气运,定能向前更进一步,这怕也是个大劫之子。”
李长寿缓缓点头,并未点破此事,只是道:
“稍后我会赐他几件宝物,只需能修成金仙境,其他倒也不算大事。”
金灵圣母有些欲言又止,看了眼那群围在李府附近的阐教仙人,只是轻哼了声。
李长寿笑道:“师姐不必担心,李靖的三个儿子虽都是阐教弟子,并不会影响我在大劫中的立场。
我始终站在天庭、人教、道门这边。”
“行吧,也是难为你了,”金灵圣母摇摇头,“莫看我们对西方教下手毫无顾忌,真要有天与阐教对阵,下手始终是有些困难。”
“这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公明负手轻叹,“咱们现如今还没跟那边起冲突,若是能拖过大劫,也是一件好事。”
“只怕天道不允,”云霄轻声道了句,几位大能尽皆沉默。
“咱们先回吧,”琼霄道了句,“这里也没啥事了,继续回岛上喝茶。
姐夫你要来吗?”
“还有不少公务,就不过去了。”
李长寿做了个道揖,笑道:“还是多谢你们前来声援,但大劫中自保为上,这般外出着实有些危险,今后还是要稳妥些。”
“嗯,”云霄柔声应了句。
两人对视几眼,似有话语互相倾诉。
云霄轻轻颔首,随手招来一片云雾遮住四人身形,一同化作云雾消散……
这遁法,早会了。
李长寿负手静立了一阵,低头却见有琴玄雅静静站在山上眺望此地的情形。
似是看到了李长寿低头,有琴玄雅立刻转身走向一旁凡人,自顾自地忙碌了起来。
不多时,阐教众仙回返昆仑山,陈塘关的大水被送回东海。
李长寿特意点了有琴玄雅的将,让她负责此地后续修缮之事,本体率先回返天庭,心神挪去了此地纸道人处。
今日一力压龙,其实也算是对其他势力的一种威慑。
比如弥勒什么的。
李长寿细想之下,他今日怕是会成为不少龙族心底的魔障,自会有龙族对自己怀恨在心。
但这对自己的千年计划没有任何影响,也并非什么值得关注之事。
还是想想……石矶座下的碧云童子吧。
这童子的命,比弥勒还要更重要一些。
李长寿隐隐有些感觉,那弥勒定还会再次现身,对哪吒再次伸出他那胖乎乎的手爪。
现如今,自己是天道明面上的利剑,弥勒成了天道暗中的毒刃。
更奇妙的是,他们二者已是直接对立,但凡有机会除掉对方,就绝对不会对彼此手下留情;
天道,准确说应该是道祖,自然乐见弥勒牵制他的少许精力。
人皇伐天之举,绝对影响到了天道意志。
天道不能直接干预大劫、影响生灵心神,这是生灵的底线;
哪怕通过大劫劫运影响,两者本质相同、形式不同,生灵一方也能勉强接受。
燧人前辈自不会白白化作灰烬,但一切都需要慢慢去实现。
五成把握就跟天道摊牌,那不就是走浪前辈的老路,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与天斗,当真费劲。’
李长寿本体化作流光遁入东天门,找玉帝陛下禀告发生了何事,各路天兵天将也在迅速归位。
天庭各处,生灵都在私下讨论天庭文官的平均战力水准。
然后大多数天兵颓然发现,从战果来看,文官平均战力是绝对高过武将的。
就很没前途。
陈塘关处,李长寿暗中安排的两批纸道人们,再次遁入大地深处潜伏。
‘王长安’这个皮肤一直跟在殷氏身旁,在大水退后立刻带她回返李府,去见已是昏睡在床榻上的李靖父子。
李长寿仙识所见:
哪吒恢复成了孩童模样,比之前要长大两圈,鼻尖带着一只鼻涕泡,睡的没心没肺、十分深沉。
李靖本是在打坐,但服用了滋补元神的丹药后,一时没忍住就低头睡了过去。
睡觉,对炼气士而言,也是恢复精神的最有效方法。
李靖这次耗损元神之力太过巨大,已影响到了自身道行,让本就不高的道境雪上加霜。
只能继续努力了。
太乙真人受伤颇重,但此刻很有精……也不是太有精神。
他面色苍白坐在屋外的石桌旁,笑的颇为开心,手指不断敲打着自己的大腿,就差直接唱上一段、献丑几句。
哪吒完全掌控了煞气,前世今生融合,今后既是哪吒,也算是灵珠子。
这确实值得太乙真人傻乐。
李长寿的纸道人带殷氏刚来,太乙真人就站起身来,对李长寿招呼一声:“长庚!多谢了!哈哈哈哈!”
李长寿:……
就很突然。
他这化身还没有对外公布的打算,稍后也只能效仿玉帝陛下,换个身份、换个角度看世界了。
太乙实在太草率了。
阁内跑出两个年轻人,一名稍显老成,一名还是少年模样,自是金吒和木吒。
金吒率先喊一声:“弟子金吒拜见长庚师叔。”
那木吒却是连忙跑到了殷氏身旁搀扶:“娘,你受伤了没?”
“娘没事,娘没事,”尚显年轻的殷氏拍拍木吒手背,也顾不得对太乙、玉鼎真人行礼,连忙闯进屋门,去看孩他爹与老幺的状况。
李长寿对金吒点头示意,后者也识趣地低头告退,去了屋内一家团圆。
玉鼎真人、太乙真人与李长寿互相对视几眼,而后各自仰头大笑,笑声颇为畅快。
太乙道:“论算计、说谋算,还真没人能玩的过你。”
“师兄你完全可以换一种更真诚的称赞方式,”李长寿道,“用肢体表达就足够了。”
玉鼎真人问:“长庚可曾受伤了?”
“一点内伤,倒是不要紧。”
李长寿咧嘴吸了口凉气,改做传声:“龙王修为当真厉害,我只是与他过了几招,差些接不下。
还是老龙王故意输阵,不然今日怕是很难收场了。”
玉鼎真人缓缓点头,传声道:“龙族底蕴着实可怕,这还是镇守海眼的远古龙族尚未动弹,咱们这次确实有些凶险。”
李长寿笑着传声:
“其实没有什么凶险之处,我、阐教、龙王、人族、天庭,各取所需罢了。
东海龙王身为族长、王者,看似拥有生杀大权,却并非凡事都能独断专行,他必须先巩固权力,才能利用这份权力,不然就会遭权力反噬。
老龙王比谁都明白这般道理,所以他选择了借势弹压龙族内部不安分之龙,我来背负骂名罢了。
毕竟是如今洪荒最古的王,绝对不简单。”
太乙真人歪了歪嘴,“如此一说,贫道当真有些不太爽利,想去龙宫再逛上一遭。”
玉鼎真人默默掏出了一颗熟悉的法宝灵珠;
李长寿脚下微微一动,封住了太乙真人能有的退路,正色道:
“此事到此告一段落,龙族已不必再入劫中。”
太乙真人讪笑着摇摇头,并未多说什么。
……
“唉——”
东海,水晶宫。
海水似乎变得有些浑浊,水晶宫内外的气氛无比沉闷。
其他三海的龙王并未多说什么,回返水晶宫后,就带着众长老各回各家。
他们败了。
败的很没尊严,心气儿被打没了大半,仿佛今后的龙族只能为天庭打工,在四海中‘安享晚年’了。
东海龙王扶着座椅把手,慢慢坐回了自己的宝座,头上断掉的犄角缓缓生长完全。
他摆了摆手,下方的众龙族长老低头行礼退去;
有几名老龙想停步留下来,但老龙王又摆了摆手,这些老龙也低头离去。
吱呀一声,大殿的石门缓缓闭合,老龙王双眼眯了起来,那复杂的目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心事。
应是想到了天庭刚崛起时的情形,龙族虽经历了海眼被破的灾难,却有了希望,有了未来。
一潭死水再次有了活力,这比得到更多死水,更让他这个族长开心。
又想到了那日,敖乙面色沉重地匆匆而返,跪伏在大殿前,低声说着两个字。
流血。
那时候,大劫如刀即将斩落,龙族并未入劫,但成了各地水神的龙族子弟们,却犯下了一件又一件令龙不齿之事。
只得杀一儆百,暂时压住族内那越发浮躁骄躁的心气。
但龙族在那条看似光明的路上没能走几步,已开始偏离……
作为族长,其实对此束手无策,因为这是扎根在过往无数岁月中,龙族刻入了骨髓中的高傲。
他们不屑于做恶,却也不会刻意追求善名;
他们本自无拘无束畅游天地,却始终是抵不过劫难二字。
身为族长,代表的就是族人们的意志,当族人们走向另一条路,自己只能抢先一步走到前面,借此才能压一压他们急躁的步子。
今日发生之事……
唉,今日发生之事……
老龙王在袖中取出一只玉符,龙手有些轻颤,回忆着那日的情形。
‘父王,这是教主哥哥给您的信件,玉符似乎不止一层禁制,孩儿并未打开过。’
第一次看到这枚玉符时,老龙王也是被其内的内容所触动。
一眼看去,玉符最外层写的是龙族如今的一系列弊病,以及详细的解决方案。
详细到定好了每个步骤,一些关键台词。
而当龙王打开了第二层封禁,读完所见内容,却陷入了犹豫之中。
其内是五个条款,既今日太白金星宣布的那些,收龙族之权、降龙族之神权,为龙族戴上天道束缚,兴云布雨之事必须精确到毫厘等等。
这就是给龙族戴一道枷锁。
龙王最初并不想答应,但其下的解释,却让龙王陷入莫大的犹豫。
‘龙族之祸,非源自于龙族不舍天地主角之位,也非源自于龙族自身念头过于陈旧,实乃生灵更替之道,天道遵循之理。
龙族归天之后看似平稳,然私欲之膨胀,会逐步为龙族惹来祸事。
天庭所建之秩序,不容任何生灵践踏,否则天威荡然无存,龙族是天庭体系中最容易踩线,也是最容易被抓的典型。
天道对龙族束缚越紧,龙族心气越低,处境便越是安稳,适当流血,可延龙族今后之族运。
若龙王也有争强之心,龙族恐危矣。
望龙王三思。’
其实这些道理,龙王心里明白的很,都是些老生常谈之事了。
真正让老龙王下定决心,选择今日之路的,却是观摩这玉符三十六次之后,自行开启的第三层封禁。
那是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小字,出现之后就在极快的消逝,但龙王看下了,且记得清清楚楚。
怎么能忘却?
里面所说之事,又如何能忘却。
【远古时为何并无四海眼,血海曾无比鼎盛,汇聚天地阴气煞气,九污泉之说到底是何时兴起?
若海眼为九污泉之泄口,为何能被天道降下的功德彻底封堵?天道有此伟力,为何洪荒还有九污泉之危?
祖龙始凤本为盘古神左膀右臂,远古时到底为何不惜打碎洪荒也要大战不休?
前辈自远古修行至今,答案自在前辈心中,不必与寿作答。
大劫之后仍有一劫,龙族届时的抉择,对生灵而言至关重要。
若前辈信寿,还请行第一层所记安排,寿若侥幸得活,许龙族劫后不灭,若寿败亡,龙族也可凭对天庭的低头效忠,于洪荒长存。
龙族只需锦上添花,不必雪中送炭。
另,敖乙为寿兄弟,寿不愿其牵扯入内。
太清弟子李长寿,敬上。】
“唉……”
老龙王手中,那玉符化作碎屑轻轻飘散,敖乙当日的禀告声还在耳旁回荡。
‘父王,这里面已是教主所见,咱们龙族唯一的机会。’
唯一机会……
劫后有劫……
“后生可畏,啧,后生可畏。”
————————————————
【ps:玉符出自第六百二十五章《太清观头号任务》,李长寿交给敖乙的第二枚玉符;哪吒剧本是三层剧本,哪吒、龙族、总计划,李长寿的总体设计并不会亏待龙族。
还是老问题,大家其实可以多等两章,作者菌不会让大家久等,通常会照顾看书不仔细的读者老爷给出详细解释(后期有些悬念不能立刻揭示,不然就没**可言了)。
一切都在稳教的掌握之中。
与天斗不是喊喊口号,博弈永远是动态的,为了追求爽感而刻意忽略多方意志的能动性,那就太不稳健了。】
第六百八十八章 论道鸿钧(上)
哪吒杀敖丙,龙族淹陈塘。
太白镇群龙,其后掩名堂。
自东海之滨的大水过去半年,天庭在洪荒之内的威势再创新高,中神洲众仙门纷纷来投,天庭派去三千世界的兵力增加近六成。
三千世界中,西方教耗费数万年搭建起来的香火神国体系,在加速崩溃。
似乎能赶在封神大劫完成之前,让三千世界摆脱西方教的阴影,归于天庭治下。
一个完整的天庭体系,还差两步就可全面建起。
而作为天庭的资深蓝图师,太白金星李长庚,这半年突然觉醒了‘工作之魂’。
他去凌霄殿拜见玉帝的次数比之前多了不少,每次去,都会递上一些对天庭有增益的奏表,完善天庭各部的细节。
他关心仙神的加薪、假期、考核、更替;
关心天兵的战阵、兵甲、抚恤、姻缘;
也会操心瑶池举办蟠桃宴的流程,操心仙子们的职称考核,操心香火凝聚神位的规矩。
等等等等。
玉帝……心情十分复杂。
李长寿的离去,似乎已是进入了倒计时,只需南赡部洲再起几次大战,封神之事尘埃落定,他就到了离开的时机。
仿佛有人在赶着他一般。
这半年中,龙吉带着大批天兵天将,去了南赡部洲北部凤凰山,建了一座青鸾斗阙,由天兵天将暗中把守。
她在等待着自己切入大劫的时机,以天帝之女、长庚弟子的名义,参与到整个大劫中。
李长寿的目光已经不再多去注视朝歌城。
没什么意义了。
倒不是说大商败局已定,而是李长寿已不会插手大商内部之事。
说起帝辛,此时已不得不提妲己。
人皇气运只能护持帝辛不被妲己直接谋害,但妲己不去谋害,反而享受起了贵妃的生活,人皇气运也就成了摆设。
接下来,无论是妲己进谗言,还是帝辛为了打压老旧势力,以妲己之言为借口对朝歌城中的贵族下手,都会引起大商局势的剧烈动荡。
而妲己……
此时好像还假戏真做,觉得帝辛还不错;
完全忘记了当年的齐源道长,一心只剩下‘我的大王’。
帝辛为了制约朝中权贵,也将苏妲己的父兄调入朝歌城,加官进爵、委以重任,与费仲尤浑、飞廉恶来等商臣守望互助。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若让李长寿此时直接掌控帝辛的思维,大商有八成的胜算。
可没办法,天道在盯着。
哪吒与龙族,算是天道剧本的边缘部分,可以随时改动,只要结果相差不大就可。
但南洲人皇更替,阐截两教大战,属于天道剧本的核心,若自己直接逆转,道祖肯定急眼。
在闻仲的引路之下,截教三代、四代弟子,越来越多的加入商军之中。
火灵圣母成了一处雄关的副将,离着朝歌城并不算远,但与闻仲并无太多联系,每日也算悠闲,随时都可离去。
阐教那边却是气定神闲,似乎已经拿到了准确剧本,就连在南洲调查各路诸侯之事,都已是停下了。
但李长寿敏锐地察觉到,阐教开始暗中为周国姬昌宣扬声名。
显然是二师叔又推算到了什么,或是天道有意给阐教一些讯息。
天道,老至公无私了。
小琼峰上,李长寿坐在摇椅中,轻轻扇着手中的蒲扇,目光有些迷茫。
混沌钟来了之后,棋牌室再次热闹了起来,玄雅来这里的次数也越来越频繁。
只是不知,何时小师叔与小师祖才会回来;又或者,自己离开洪荒前,她们是否还能再来住一段时间。
虽然自己很少去那边逛逛,但能听到一些欢声笑语,心底就不会感觉太过孤独。
李长寿自认不是个矫情之人,在生存二字不能彻底落实前,也不敢奢求什么羁绊、什么牵连。
但终归,人都会品味到何为孤独。
修道路漫漫,天长伴地久。
若无亲友陪伴,确实是会感觉十分寂寞吧。
那,若几个人、十几个人,在混沌海中漫漫无期地生存下去,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自己和她们的感情,能否经得起岁月不断的磨蹭?
这些比较具有哲学气息的问题,其实很现实,也很实际。
‘浪前辈啊浪前辈,你还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轻轻袅袅,李长寿敏锐地察觉到了一缕玄妙的道韵缠绕在自己身周,自己出现了少许困倦之意。
神威殿?梦天仪?
不对,这似乎是入梦的大道,但能影响到自己此时的道心,洪荒中只有天道与五位圣人能做到。
李长寿闭上双眼,轻轻吐了口气。
空明道心完全开启,各类念头迅速清空,他与这股道韵对峙一番,对方似乎有些无可奈何,只能就此退去。
“长庚,是贫道。”
道祖。
李长寿心底思索一二,出手封禁了自己道心,只留下一缕神念,与那道韵小心翼翼地接触了下,而后被拉入了一场梦境之中。
若是其他炼气士被拉入梦境,只会感觉这梦境如现实一般,无比契合、无法分清现实与梦幻。
但在李长寿的一番操作之下,他就像是在心底打开了一扇窗口,元神坐在了‘屏幕’前,看着里面播放的各类画面。
代入感并不算强烈。
这是一座繁华的坊镇,空中弥漫着七彩斑斓的大阵光罩,光罩之外是灰蒙蒙的天地。
最初踏入此地,李长寿就感觉有些熟悉,却想不起自己在何处见过、何时来过。
不断有人影从大阵之外飞来,绝大多数都是先天道躯的模样,但也有少部分保持着兽态、灵态,似乎并非简单的人族、妖族,还有各类灵族。
粗略感应,这来去的人影自身道韵都无比凝实,随便拎出一个来都是高手。
这让李长寿想起了一个年代,一个洪荒中大罗遍地走、金仙多如狗的年代,一个混沌海与洪荒之间异常热闹的年代。
远古末期,龙凤初劫。
那时为了躲避龙凤麒麟三族大战,先天大能、各路高手,大多都在洪荒边缘生存。
那时,三清已拜师鸿钧道祖,道祖立下玄门,是在其后紫霄宫讲道、合道时,才将玄门改称道门。
而当李长寿看到了这座坊镇中央,那熟悉的‘漩涡’,自是确定了这梦境所呈现的,是何时、何地。
远古末期,玄都城。
正当李长寿环顾各处,心中感慨横生时,不远处的街角走出一名身形魁梧的老道,对李长寿露出和煦的微笑。
道祖,鸿钧。
李长寿低头做了个道揖,也不多言语,漫步走了过去。
鸿钧道祖含笑点头,对李长寿道:“随我来吧。”
“是,”李长寿执弟子之礼,双手揣在袖中,低头跟在道祖身后,迈入了这处街巷。
七拐八拐,鸿钧道祖推开了两扇木门,带着李长寿进了一处栽满翠竹的院落。
小院的布置十分典雅,铺满了卵石的曲水流觞,点缀在各处的假山奇石,风过院中,竹叶发出一阵沙沙的轻响,将喧嚣隔绝在外。
鸿钧道祖引着李长寿到了流水旁,点出两只蒲团、一方矮桌,自顾自地坐了下去。
“坐。”
“谢师祖,”李长寿低声应着,撩起长袍下摆,坐在了鸿钧道祖对面。
鸿钧道祖轻笑了声,言道:“你觉得,贫道这梦境做的如何?”
“师祖缔造的梦境颇为真实,”李长寿有些拘谨地笑着,“几乎能够以假乱真。”
鸿钧笑道:“怎么感觉九成八你总是在讽刺贫道。”
李长寿:……
“弟子不敢。”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
鸿钧道祖笑叹:“化作遁去的一,天道无法抹杀,今后只能任你离去。
你就在贫道眼皮底下,成了贫道必须以道友相称的小家伙。
当真够贼的。”
李长寿正色道:“无论师祖出于哪般目的,弟子能有今日,大半还是师祖推动。
师祖召我前来,应当不是为了再说服弟子相信师祖,还请不必说这般言语。
弟子对师祖其实十分钦佩。”
鸿钧道祖沉吟一二,言道:“既如此,你我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贫道且问你,那日你在紫霄宫所说,觉得人皇镇压的是盘古神最后意志,可是你心底的实话?”
“不过是弟子猜测推断。”
“也就是说,并非是实话,”鸿钧道祖笑道,“贫道当真好奇,你通过鲲鹏元神中的那一缕鸿蒙紫气,到底看到了多少东西。”
李长寿注视着矮桌的纹路,言道:“弟子所见其实不多,绝不会超过几位圣人老爷。
但师祖,直接干涉人皇的想法,确实有些过分。”
“你明知燧人氏出手会自身崩坏,还去火云洞请三皇五帝,不也有些过分?”
李长寿道:
“弟子别无他法,唯如此,师祖当时才会后退一步,重新回到这盘棋上。
与其说是弟子去请燧人前辈,倒不如说,是师祖为了那一幕,利用了大劫的节点,以及师祖自身可随时跳出规则这个优势。
师祖的算计,一件事往往能达到数重目的,且无主次之分,这是弟子最为钦佩的一点。
弟子远远做不到。”
“你果然是在内涵贫道,哈哈哈哈!”
鸿钧道祖扶须大笑,不断摇头感慨。
待笑声息止,鸿钧目中流露出几分感慨,言道:“你我其实并非对手,若是贫道有的选择,你我不必对立,贫道当真想将你收在身旁培养。
可惜,长庚你我现如今终究已是站在了有些对立的两个面上。
他的年记你应该已经看过了,贫道与你的那个同乡算是知己好友,只不过当年也是有了分歧,最后生死相搏。
你与他不同,准确来说,你比他还要优秀。
我受他影响颇深,但在你身上,我却看到了和他不一样的弧光。”
李长寿道:“生灵与生灵不尽相同,多谢师祖称赞。”
鸿钧继续缓声道:
“人皇之事,贫道确实有负于人族,天帝之位本该是给燧人,但贫道为了方便掌控天庭,将天帝之位给了昊天。
封神大劫也确实是贫道在背后推动,贫道要将截教化作天庭与天道的助力,借此巩固天庭秩序。
那帝辛,前面九十九世都在贫道算计之下,便是为了他此生的性格按贫道画下的蓝图成长。”
李长寿不解地问道:“师祖为何非要维护这个剧本?”
鸿钧道祖正色道:“因为这对天地有利,且是天道推演出的无数路径中,天地能存在最长久的路径。
你上次问贫道,贫道与天道到底什么关系,其实当时你说对了。
贫道便是天道,天道便是贫道,不同的是天道中存在其他意志,但贫道的意志占据了主导。”
李长寿:……
“今日招你来梦境中对你说这些,其实是想让你明白,定义天道或是定义贫道时,不必用善恶二字。
何为善恶?
贫道欲借封神大劫,收束生灵之力,让生灵之强者为天庭所用,反过来巩固天道秩序;
对于那截教而言,贫道是恶,但对于无数凡人这般的生灵而言,贫道便是大善。
你觉得如何?”
“师祖错了。”
“哦?”
李长寿道:“善恶不过两个字眼,并不能直接描绘一件事或一个人,师祖要说的道理,是不同事物在不同角度有不同的诠释。
但无论任何时候,以强者的意志强行施加于弱者意志之上的行为,都称不上善。
有时候,辩证二字,不过是一些伪善者的盾牌。
最底层的逻辑必须分出黑与白,生灵必须坚守各自的底线。
而师祖您,合道之后似乎失去了这个底线。”
鸿钧道祖眉头一皱,言道:“换个话题。”
“弟子多言。”
小院中沉默了许久,鸿钧道祖喝了一杯茶,方才开口道:
“长寿你觉得,这梦境所显的众生灵,实力如何?”
“很强,”李长寿道。
“这只是远古的一个缩影,”鸿钧道祖苦笑着摇摇头,“长庚,有时贫道也会身不由己。
合道时本以为能压制住天道,但天道暗藏的意志太过强大,反而同化了贫道。
贫道可在任何事情上,左右天道的发展,唯独一件事。”
李长寿小声问:“收束生灵意志?”
“不错,”鸿钧道祖道,“你不明,也不懂,远古无数生灵无拘无束的发展,盘古神造化的单真灵生灵大道,发展出了什么情形。
生灵压垮了洪荒。
无数高手,数不清的高手,甚至还有大批大批逼近生灵极限,也就是准圣境的高手。
盘古神若还在,自是能镇得住他们,可盘古神为了成全他们自身陨落,反倒让太多高手有了成圣的可能。
你觉得,龙凤麒麟这三个最强的种族,是为何打起来的?”
李长寿缓缓摇头。
“为了灵气,”鸿钧道祖苦笑道,“太多灵气储存在生灵体内,天地间的灵泉近乎干枯,洪荒天地失去灵气护持,自身极不稳定。
如今的龙族,不过是那时龙族身上的一只鳞片。”
李长寿皱眉道:“可师祖此前说,是罗睺挑拨了三族大战,暗中吸纳生灵之力想以力证道。”
“罗睺确实存在,但危害并没有到那般地步,他只是一个引子,自诩聪明的可怜人罢了。”
鸿钧道祖摇摇头,缓声道:
“当时洪荒最强者,也是最接近盘古神的生灵,是祖龙与始凤。
罗睺给了他们所谓的成圣之机,最终爆发了龙凤大战,牵连了无数种族,打了数个元会。
远古那近乎无尽的洪荒为此破碎。
也就在那时,本自潜伏于大道之下的天道,觉醒了自身意志,趁着最黑暗的时代,迅速接管了整个洪荒天地。
远古洪荒的碎片化作三千世界,其实就是天道意志的杰作。
今日你所知的天道,其实就是当年被洪荒破碎刺激到的天道,这是天地维护自身的意志,也是盘古神最后留下的意志。
在你看来,天道收束生灵之力,对生灵是有莫大的害处,有些矫枉过正。
但只要你经历过那次大劫,经历过生灵之力无限度喷涌的黑暗岁月,你自能理解天道为何执意如此。
天道确实是至公无私,他是规律,是自然,是天地的意志投影。
它存在的唯一目的,却非是为了保护生灵,而是为了保护这个天地,生灵不过是天地的一部分罢了。
你再来评说,天道是善,还是恶?是黑,还是白?
现在,你还想继续代表生灵,与天道僵持下去吗?”
李长寿皱眉不语,低声道:“师祖今日来找弟子,是不是想说,稍后不要阻止天道算计阐截开战之事?”
“不错。”
“师祖只需吩咐一句,弟子自当遵命,”李长寿低头行礼,“若师祖没有其他事,弟子这就离去了。”
言罢,李长寿站起身来,朝院落的木门而去。
鸿钧问:“长庚,你为何还不能理解天道?”
“师祖,”李长寿停下身形,略微扭头看向鸿钧道祖,又转过身来,直视着这位有些痛心疾首的道者。
“弟子其实理解天道,不然也无法有现如今的道境,但师祖,有三件事师祖混淆了,或者说刻意忽略了。”
“哦?何事?”
李长寿缓声道:
“其一,洪荒天地乃生灵所创造,更改混沌海环境的,是真灵。
其二,若将洪荒天地比作人体,天道比作人体的免疫机制——师祖您应该明白这词是什么意思,很多时候,杀死人体的并非病菌,而是免疫系统的过度反应,比如炎症风暴。
其三,天道想要生灵寂静,让生灵成为真灵于天地间轮转的躯壳,这种情形,用一个词就可概括。
牢狱。
弟子理解天道,但并不认同天道,生灵与天地间需存均衡,每个生灵在世上都有他独特的意义。
但弟子也明,自己来得太晚了些,那位同乡的前辈错失了遏制天道最好的机会,弟子如今想的只是保命罢了。
弟子不想做什么英雄,只想从一而终,带弟子在意的人离开洪荒,在天外守护人族薪火,守望人族兴衰。”
鸿钧道祖长长一叹:“罢了,随你去吧,你本可接贫道之位。”
李长寿默然无语,低头对鸿钧道祖做了个道揖,转身推开面前的木门。
一步踏出,身周薄雾缓缓消散,李长寿关闭了心底的小窗。
‘道祖,不可轻信。’
燧人前辈的话语在心底缓缓响起,李长寿坐在摇椅中,闭目宛若熟睡一般,身周散出一缕缕玄妙之道韵。
得,那碧云童子,死定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师祖,这次真不是有意算计
‘我是碧云童子,我现在很慌。’
骷髅山,那长满了芳草的山腰洞府中,有个小小的童子穿着彩衣、提着花篮,低头走了出来,表情有点颓丧。
唉,师父又让自己下山采花。
也不知会不会再遇到隔壁洞府那个凶神恶煞的马元师伯,听说这位师伯连金仙都吃过,最喜欢吃人心了。
他们这种童子,其实大多都是山石精灵点化而成,主要是负责服侍洞府之主,洞府之主外出时,也要看门守院。
若是存在的时日长久,自身灵性充沛,也有可能踏入高深的境界,成为正式弟子。
就比如,他们童子界最争气的存在,天庭的玉帝陛下。
当然,玉帝曾经是道祖的童子,而且本身跟脚十分吓人,算是先天大能一类。
像他这般童子……
福禄少,杂活多,修行压力大,根本没假期,师父在洞自己要端茶送水,师父出去自己还被要求抓紧修行,不能有丝毫懈怠。
岂是一个惨字了得。
吼——
深山中传来一阵低吼声,碧云童子浑身乱颤了几下,抱着花篮闷头朝山下山谷飞去,身形倒也十分迅捷,一溜烟儿没了踪影。
马元师伯当真,吓死个银。
噗噗噗。
前方传来一阵拍打翅膀的声响,一只灵鸟落在碧云童子的必经之路上,鸟眼中闪烁着诡异的光亮。
与此同时,陈塘关,祭着乾坤弓、震天箭的那面城墙上,也有一只模样相近的灵鸟落在城楼的飞檐上,鸟目注视着一蹦一跳来此地的哪吒。
两只灵鸟自是李长寿的纸道人所化。
准确来说,这是两只纸鸟,主要用以监察、送信、看夜间小片段、搜寻敌踪等等领域。
而它们的双目所见情形,都投影到了太白宫后院,小琼峰上立着的特殊铜镜中。
李长寿现在,只能远程观察此事。
道祖突然梦中召见,其实已是明摆着告诉他,阐截第一战即将打响,让他在旁看着就是,不要随意出手。
李长寿的话语自是遵从自己一贯的风格,只是说自己会离开洪荒,但不会离开洪荒太远,也算是对天道的一种威慑。
与道祖‘开诚布公’的谈了谈,彼此立场已十分清晰。
暂且不说这立场是真是假,有几分真假;
客观来说,道祖确实代表着天地一方,想压制生灵活力,避免远古洪荒破碎的灾厄再次上演。
李长寿代表的是生灵一方,保留了反抗天地的火种,却因本身是‘弱势群体’,也无法主动掀桌子。
梦中论道,双方就各自观点进行了意见交换,并各自退了半步,让双方不至于立刻陷入绝对的对立。
道祖要保原本的封神剧本,以周代商、折损截教、提携西方、兴盛天庭。
李长寿要护住截教几位亲友,尽量让无业障者肉身上榜,保存道门元气,护持生灵意志,兴盛天庭。
这次论道中,彼此新达成的默契,就是李长寿不会干涉道祖对剧本的间接推动,而道祖准许李长寿对剧本进行微调,保留生灵一方高手的实力。
这里面涉及到‘生灵宿命’、‘万物均衡’、‘阴阳学说’、‘天人合一’等等理念,也算是洪荒大小老银……咳。
洪荒两代善谋算者的正面碰撞。
“啧,”李长寿双手枕在脑后,在躺椅上打了个哈欠。
侧旁,围坐在一只矮桌周围的灵娥、有琴玄雅、熊伶俐、混沌钟钟灵,正各自端着冒着白雾的茶水,吃着灵娥做了许久的点心,讨论着彼此的牌技,以及有琴玄雅听来的天庭趣事。
若此情此景是一幅画卷,李长寿一侧的可以标注为‘生活压力’,右侧的标注则是‘悠闲午后的下午茶’。
灵娥与有琴玄雅的目光,总是会时不时落在李长寿身上。
李长寿突然喊她们过来,却也不说具体要做什么事,让她们总不免有些在意。
铜镜所显,碧云童子已到了山谷中,拿着一只树杈,轻轻挥扫着面前的花花草草,禁不住抬手打了个哈欠。
小哪吒在城墙上蹦蹦跳跳,躺在一处飞檐上,翘着二郎腿、也打了个哈欠,似乎要小憩一阵。
灵娥忍不住问:“师兄,是有什么事吗?”
“啊,没事,”李长寿随口应着,“心里有些不爽利,所以喊你们过来一同做个见证,这样多少能开心些。”
混沌钟钟灵嗤的一笑:“您老还有啥不爽快的?
太白金星单手压群龙,咱不出去都听到不少生灵议论呢。”
李长寿摇头轻叹,皱眉凝神,低声道:“刚跟师祖吵了一架,被师祖警告不要坏他算计,心底正郁闷。”
钟灵:呆。
“我啥也没听到,啥也没听到,”钟灵大姐翻了个白眼,“人教怎么都是些怪……”
“嗯?”
一缕太极图道韵环绕左右,钟灵瞬间改口。
“怪强怪强的大佬。”
“哼,”太极图的灵觉随之消散在李长寿身周,显然此时就护持在李长寿身上。
钟灵松了口气,抬手轻轻拍打着胸口,小脸上满是后怕。
灵娥小声道:“不管怎么样,师祖都要讲讲道理呀,师兄为天庭做了这么多事,也不能说骂就骂呢。”
钟灵瞪了眼灵娥,这话都敢说?
有琴玄雅皱眉问:“师兄口中师祖……可是道祖?”
“莫要讨论这些了,”李长寿摆摆手,“免得师祖听到也会不爽利,尊师重道可是咱们洪荒晚辈的优秀品性。
过来看吧,马上就要上演一场好戏了。”
李长寿话音刚落,面前那分做两侧显影的铜镜中,哪吒一侧突然传来了对话声。
“将军,咱们头顶这把弓真的谁都拉不开?”
“不少炼气士都试过了,这弓弦纹丝不动,”城门洞中,轮值的将军与兵卫讨论着这般小事。
那将军压低嗓音道:“据说,咱们总兵大人也拉不开这玩意,不然上次那些龙族来犯,早就用这把弓箭射他们了。”
嗓音钻入哪吒耳中,顿时让这正无聊的小英雄坐了起来。
一个翻身,哪吒跳到了城楼中,看着那供奉着三株清香的一把长弓、三把长箭,小眉头顿时皱了起来。
感觉、只是单纯出于他的感觉……
这弓箭好像不是太厉害呢。
长弓从上到下包裹着白色的布条,完全没什么宝光,那三把箭倒是蕴含着一种锋锐与煞气,但总觉得也像是不太完整。
小手一伸,这长弓顿时落在哪吒手中,哪吒上下打量了一阵这把比他高多了的长弓,拿在手里挥了挥。
“这么轻,能有啥力道?乱吹牛。”
哪吒歪了下头,随后提着长弓翻身跳出城楼,径直自城墙上跳了下去,吓的那守门将领、过路扛着各种建材的百姓一阵惊慌失措。
“三少爷您怎么就直接跳下来了!这么高的地!”
“摔着没?您可别摔着了。”
“没事没事……就这个吗?”
哪吒挥着长弓问:“你们刚才说谁都拉不开的,就这个吗?”
那将军赶紧点头,连连说是。
“看着。”
哪吒轻哼了声,右手摁住弓身,手指勾在弓弦之上,轻轻用力……加大力度……青筋暴起……
嗡~
弓身轻轻震颤,其上出现了道道流光,凝成了一只半尺长的长锁。
太白宫出品·白泽匠心打造·长寿儿童锁!
哪吒头一歪,大眼中满是光亮,顿时起了精神。
“好玩,好玩!还会发光!”
周遭凡人兵将见状,大多脸上挂满冷汗。
那将军连忙向前,对哪吒道:“三少爷,此物总兵大人交代过,不可乱动。
您这是把神兵吵醒了,说不定会有什么灾祸。”
“行吧,”哪吒顿时有些扫兴,将还闪烁着光亮的长弓扔回了将军手中,“当真无趣。”
那将军连忙低头赔笑,大手刚握住长弓弓身,其上仙光凝成的长锁,乒的一声径直炸散。
李长寿:……
这还真是,未曾设想过的解禁套路。
哪吒小眼一瞪,感觉自己有些被这只长弓针对外加嘲讽。
那名将军却是虎躯乱颤,双目一红,差点就喜极而泣。
这是哪般异象?这是什么机缘?!
神兵择主!
这定是传说中的神兵择主!
自己难道要踏上一条逆袭之路,加官进爵、征战封侯、迎娶权贵女子、走上人生巅峰!
“拿好本将的佩剑!”
守城门的将军大喝一声,将手中长剑扔给身后的甲士,手臂鼓起,迈开弓步,做出拉弓的架势,目光看向了天穹。
“开!”
弓弦以微小的幅度轻轻震颤,但这将军面色已是涨红,浑身上下不断乱颤,一股浊气自后门失守,带出了一声‘卟’的响动。
就听叮当乱响,一名名赶路的百姓口吐白沫跌倒在地。
少顷,守门将军无力地跪坐在地上,不知何处传来二胡声响,让他双目逐渐失去光亮,慢慢地趴在地上,无力地挥打着大地。
苍天,大地,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对待他!
既然是他无缘的宝物,为何还要给他那种暗示!
他难道终究只是平庸的陈塘关中级将领,只能领着薄薄的薪水,赚着不多的名望,等自己攒够钱就回家做个平庸的地主老爷,买几个漂亮的侍女,平凡的度过一生了吗……
不!
“喏,我再试试。”
哪吒手指读着鼻孔,小手一伸,乾坤弓顿时落在小手之中。
这次,他轻轻吸口气,小脸上写满认真,学着刚刚守门将军的姿势,迈开弓步,抬头看向天空。
吸气、运力,仙力涌动、灵气汇聚。
弓弦被直接拉动!
哪吒心底一笑,此时他都已想好,该如何鼓励这个被打击到的大叔。
自己先拉开弓弦展示下神力,而后再对大叔温柔的一笑,说一句:
‘不要灰心,我可是仙人转世的说。
你只要勤加练习,每天百次深蹲、百次俯仰、百次俯卧、来回跑五十里,一定也能做到的。’
“咦?”
哪吒突然感觉到长弓在吸纳自己的灵力,而弓弦已被拉开小半。
一缕缕红光在他两手之间汇聚,那城楼中的一根箭矢缓缓消散,又迅速在哪吒面前凝成,完美嵌入了长弓。
乾坤弓开!
震天箭来!
哪吒感觉自己还有余力,小手臂尽量撑开,长弓被拉开大半!
这一箭!
哪吒突然有一种豪情,要去射破苍穹,如传说中的大羿射日那般!
还能继续来!还有余力!
“嘿!”
让本小仙看看你这把长弓真正的潜!
咔、啪!
哪吒猝不及防,手中弓弦突然失却力道,身形失衡后仰!
定睛一瞧,长弓的弓身竟直接从中断掉,几块指甲盖大小的碎块蹦飞了出去,小哪吒也一屁股坐在地上。
“啊这!”
咕——
哪吒喉结颤了几下,已是能想象到自家老爹盛怒的画面。
陈塘关城门前瞬间寂静无比,那名守门将领愣愣地看着眼前绷断的长弓,不由得悲从心起,自觉刚刚那朴实而美好的愿望,也已是难以实现。
小琼峰上,李长寿皱眉看着这一幕,想笑又有些担心。
道祖该不会以为他在故意搞事吧?
这波纯粹误会,责任重在白泽先生技艺不过关,跟他可没什么关系。
铜镜所显的另一侧,那碧云童子已是采了一篮野花,蹦蹦跳跳的回返自家洞府。
虽然这童子也不知自己经历了什么,但也莫名变得开心了一些。
“小哪吒又要做什么?”
灵娥小声问着,几人一灵继续盯着铜镜画面。
只见哪吒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将断掉的长弓用长弓上缠绕的布带捆上,心虚地弹了弹弓弦,对那将军道:
“若我爹问起来,你就说是我弄坏的,不必担心。”
那将军顿时感恩戴德,差点痛哭流涕。
“那个,”哪吒小声嘀咕,“我爹如果不问,你也别主动去说,这东西就是个摆设,老物件了,不堪用。”
“是、是,末将明白,三少爷放心。”
哪吒淡定地点点头,提着弓箭、身形轻盈地跳上城楼,将长弓归于原位,随后心虚地看看左右。
溜了溜了。
小琼峰上,几位仙子轻笑连连,李长寿却是暗自纳闷,不知道天道剧本又该如何上演。
难不成……
于是,几个时辰后,夜深人静时。
一道黑影悄然钻入城楼中,将那把长弓带走,又在拂晓之前,将组装好的长弓送了回来。
李长寿躲在暗中注视着这道黑影,当真有些哭笑不得。
这弥勒,啥活都接、啥活都干,好好的西方教大师兄,硬生生活成了一个修理工。
清晨。
李府之中,李靖听到传言,带着哪吒直奔城楼,见到的自是一把毫无瑕疵的长弓。
顺便,那三只箭矢都已一般长短。
李靖心底一叹,微微摇头,对着长弓地叹道:
“谢谢您,星君。”
角落中,某个微胖的道人砸了下墙,转身遁走,留下半声冷哼。
这个混账李长庚,这个仇,贫道记下了!
第六百九十章 封神‘学院’!
碧云童子还是死了。
李靖带着哪吒去城楼上时,李长寿就有一种较为强烈的预感,等李靖发现乾坤弓完好无损,哪吒目中跃跃欲试……
只能说值得庆幸的是,最后拉开乾坤弓的不是李靖,不然今天这事,他人教也是要过不去了。
“爹,我能试试拉一下这乾坤弓吗?之前我都拉开了的!”
小哪吒兴冲冲地喊着。
李靖目中带着几分慈祥,抬手拍了哪吒一巴掌,低声道:“莫要调皮,此弓乃是天外之宝,镇压邪祟所用,并非是你玩乐之物。”
哪吒眼珠一转,刚要说话,李靖已是将包裹着道道仙光的乾坤弓放到了他面前。
“不要碰那些长箭,也莫要因此洋洋自得。”
“谢谢爹!”
哪吒喜得差点蹦起来,抱着乾坤弓冲到城墙边,翻身跳到女墙之上,颇为神气地仰头挺胸,吸引了下方不少军民的主意。
“嗯哼!”
小哪吒清清嗓子,反手握住乾坤弓,吸气、聚力,摆了个标准的‘拉弓射大雕’的姿势,将长弓拉到了他能达到的极限。
正此时!
一根震天箭消失不见,随之出现在了小哪吒手中。
李靖眉头紧皱,立刻就要出声阻止,总觉得今日之事莫名有些蹊跷。
但小哪吒手指已是松开!
弓弦阵阵,震天箭破空而去,在碧蓝色的苍穹留下了一道长长的尾迹,瞬间消失不见。
“喔——”
下方众甲士、众百姓:
“哦——”
尽皆赞叹不已。
哪吒抬首张望,随之就有些心虚地扭头说了句:“能射这么远哈。”
李靖:……
“爹你别生气,孩儿这就去把箭追回来!”
哪吒小声嘀咕着,在腰间的荷包中拽出两只小轮子扔到面前,那轮子呼呼转了起来,被火光团团包裹。
哪吒踢飞鞋子,光着脚丫踩了上去,在此地民众那见怪不怪、满是慈爱的目光中,朝西北方向疾驰而去,寻找着震天箭的踪迹。
且说那骷髅山,石矶洞府中。
“这就是你昨日采的花?怎的做事如此漫不经心,再去重新采回来!不然稍后罚你闭关百年!”
洞府主人的斥责声中,那小小的童子垂头丧气,提着花篮漫步走了出来。
当童子的能说什么呢?
这就是生活吧,生活。
吼——
又听到了后山那震耳的兽吼声,碧云童子哆嗦几下,心底嘀咕几句‘马元师伯真的是太吓人了’的话语,沿着熟悉的山路,走向了下方的山谷。
看一看天边的云,趟过清凉的溪水,哼着上次跟师父去金鳌岛听过的仙乐。
童子其实也自在,无忧无虑没外债。
万事都有师父挡,就怕突然遭意外。
诶?
天上怎么有星星在闪?这不是白天吗?启明星都是在东边。
噗的一声轻响,碧云童子愣愣地低头,看着自己胸前的大洞,听着此时才传来的刺耳的急啸声。
元神瞬间破碎,眼前发黑缓缓躺倒,迅速显露出玉石本体。
‘这、这是怎么回事?’
“师父……啊,我死了。”
哒!
碧云躺倒在了血泊中,身下压着那只深邃且细小的破洞,其深竟一时无法判断。
大地突然震颤了一下,惊动了方圆数千里的炼气士,不少原本就被那破空之箭吸引了注意的高手,此刻的也刚好将仙识落来。
山腰洞府中,一袭黑纱长裙的石矶急忙冲了出来,看到碧云的尸身,秀眉紧皱。
她面色当即变得无比冰冷,身形化作流光急急冲来,低头看着碧云童子的伤势……
竟是魂飞魄散。
“谁!好歹毒的一箭!”
“哪位道友若是对石矶不满,还请直接来寻,你我斗法一二也算章程,暗算石矶府内童子算什么本事!”
“何人算计我童子!”
骷髅山上飞出十数道身影,大多都身居业障,远远注视着这一幕。
其中有一人,面色凶恶、背后生着第三只手,皱眉看着石矶娘娘的身形,眼底划过几分犹豫。
石矶娘娘此时已发现了震天箭的所在,素手一招,将震天箭自大地深处摄来,用仙力包裹。
她仔细盯着震天箭看了几眼,却是认不出它跟脚,又掐指推算,才想起天机被大劫屏蔽。
通过纸鸟·铜镜系统捕捉到这一幕的李长寿,也是略微点头。
还好,天道这次挺注重细节,道祖也收起了那份‘傲慢’,并没有在震天箭上刻下什么陈塘关的字眼。
这起码,让他这个天道拆台小对手,感觉自己受到了一点尊重。
感觉,自己现如今成了天道的监工一般。
说实话,震天箭乃是上古法宝,陈塘关上古时还是个人族活动范围边界的小镇镇,凭啥上面就写陈塘二字?
要写也要写英明神武、后宫三千的轩辕前辈的姓氏,那才霸气。
一道者抬手相指:“石矶师姐,此箭是从该方位射来。”
“多谢!”
石矶道了声谢,立刻招来洞内另一个童子,让她带上碧云童子的尸身、捧着震天箭,跟在自己身后,朝那道者所示方位而去。
前路,似是南赡部洲的东北方向。
后面石矶娘娘与追箭的哪吒自是会遇上,双方八成会出现争执,太乙真人自会被引来,从而爆发太乙杀石矶这场天道戏码。
这戏码不合理,很不合理。
第一,太乙师兄极少单独行动,每次都是拉着玉鼎,玉鼎真人老成持重,自会阻拦太乙。
但这次,太乙应当是自己赶来,因为一直躲藏在陈塘关守着自己的宝贝弟子。
第二,石矶若非劫运上头,面对强势的太乙,定会用缓兵之计,最起码也应该找些好友一同给自己撑场子。
此前调查‘截教买卖学位’之事时,李长寿跟这个石矶打过交道,是个很重义气、在截教非核心弟子圈内,也算颇有名望。
可没办法,石矶之死,应该是天道推动封神大劫的关键。
为此道祖还亲自找自己‘谈谈’。
李长寿之前为了避免哪吒自刎、割肉、刮骨的悲剧性,已是做了许多布置,龙族与哪吒的冲突提前数年爆发,其实有李长寿暗中的影响在。
但石矶之事,他确实是没办法更改,不然就是对天道直接宣战。
而且,少了石矶,阐截对垒一样会发生。
这就是天道的意志。
“你们继续看,”李长寿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去处置一些天庭公务,后面还有斗法之事。”
灵娥站起身来,看自己师兄似乎心情不好,小声问:“师兄,需要我帮忙吗?”
“不用,”李长寿转身看着灵娥,目中流露出几分温暖的笑意。
他道:“你在此地安心玩耍就好,这里发生之事与人教无关,我只是在郁闷没办法避免大劫在阐截两教上爆发。”
有些压力,他一个人背负就足够了。
混沌钟钟灵道:“你这让阐截两教的弟子哪里还有脸活?
这大劫本来就是针对他们,你从中作梗、不是,从中斡旋,已经先让西方教填了不少劫运,本就相当于救了不少两教弟子。
此时还自责不能避免大劫,未免也太小觑大劫二字了。”
“或许吧,我先去忙了。”
李长寿笑了笑,背负双手,缓缓飞向草屋处。
太白宫深处,一只纸道人保持着太白金星的形象,朝中天门缓缓行去。
“有时,也不知长寿师兄到底在做些什么,”有琴玄雅道,“但总觉得,距离长寿师兄越来越远,想追却连影子都看不到了。”
灵娥坐回蒲团上,小手拉着有琴玄雅的纤手,小声道:
“师兄他其实没走远哟,他无论去做什么大事,坐到什么位置,本体都会在小琼峰上的。”
钟灵嗤的一笑,嘀咕道:“估计咱们离开的日子不远了,现在大劫马上就要爆发,我都完全看不懂大劫的走向了。”
“怎么?”
有琴玄雅皱眉道,“前辈可否说的详细些?”
“这算是本钟的独门秘籍,你们不要向外乱传,”钟灵打了个响指,混沌钟洒出道道仙光,罩在她们四个头顶。
本是昏昏欲睡的熊伶俐睁大了眼,好奇地看着混沌钟内壁的情形。
钟灵手指敲了敲桌面,就差说一句‘这些知识点都是要考的’。
它小声道:
“咱是先天至宝,开过天,观察天道运转的时候,跟你们生灵自是不一样。
大劫其实也有大劫的规律,都是遵循一条线向前发展。
比如巫妖大战,核心矛盾就是在两族高层的不对付,这条线贯穿前后。
还有龙凤大劫,本身就是为了争,也围绕洪荒的主导权打了几个元会。
但这次封神大劫,本来我是觉得可能是大教教义不同引发争端,可后来发现,大教教义就算不同,但在人教调和下,也可共存。
阐截两教本来就没有内在的矛盾,只是有各种摩擦。”
钟灵故意粗着嗓子,学着道祖扶须的模样,沉声道:“天道这次降下大劫,就相当于对道门说——你们,给我死到这个数。
那条线不见了,天道成了大劫的直接推手。
这就是天道与道门现在起矛盾的主要原因,也是你们师兄现在面临的问题。”
有琴玄雅不由问:“天道为何如此对道门?”
“这个问题很复杂,你们境界太低,去考虑这些就无法修行了,”钟灵摇摇头,笑道,“总之,你们相信自己师兄就好了。
这家伙心肠不坏,而且做事有自己的计划。
他本可以站在众生之上,一天之下,万灵之上,现在却选择站在众生身边,抬头注视天道。
这其实是自古以来那些大能大神通者,都很少有的品质,他们一个个恨不得取天道而代之,吸纳所有灵气成就混元无极圣人。
看来,他家乡真是个不凡之地,两个过来的孤魂,都能做出这般选择……”
“嗯?”
“孤魂?”
“呀!”钟灵有些夸张地捂住嘴,“说多了说多了,你瞧瞧我这张嘴唷,大家就当没听见哟~”
灵娥看了眼呼呼大睡的熊伶俐,顿时若有所思状。
孤魂?
嗯,那也是稳健的孤魂。
……
“星君大人。”
“拜见星君。”
中天门处,几声问候,众天兵天将抱拳低头行礼,李长寿踩着白云负手而出,目中满是悠然与放松。
仿佛心情丝毫没有被影响。
他含笑出了中天门,径直朝着下方的仙岛落去。
看这仙岛,其上金光闪耀,天道之力之浓郁甚至接近凌霄宝殿。
无他,封神台就设在此地。
此时看着封神台,总体呈十二品莲花构造,但一只只花瓣都在闭合,围成了一个巨大的‘花苞’。
每一片花瓣都有数百丈大小,内壁有着几排空位,总共三百六十之数。
又有居中五只宝座,具体神位未曾显现。
莲台之下,是四四方方的宝台,本身没什么值得称道之处,就是很方正、很规整,每一尊巨大的石块,都浸染了柏鉴的汗水。
“星君!”
柏鉴高声呼喊,身形自封神台缝隙中飞出,对李长寿连连做道揖,“柏鉴拜见星君,星君安好,星君安好。”
李长寿含笑答道:“将军不必多礼,守卫封神台辛苦了。”
“不苦、不苦,”柏鉴满脸憨笑,“还请您去里面逛逛,末将当真不知该如何布置封神台内部的景。”
“善,”李长寿答应一声,与柏鉴一同进入封神台中。
遥想北海初见,那位宁折不弯的黄帝大将。
再想想今日这略微躬身的封神台建造者、黄金守卫……
啧,有磨炼,果然就会有成长。
进得封神台,仿佛进入了类似于六道轮回盘那般的独立乾坤,但此地与外界关联并未隔绝。
其内景色颇为梦幻,但又十分空旷。
头顶,天道之力投影出诸天星辰,能见数不清的三千世界,围绕五部洲缓缓运转。
脚下,是一层琉璃宝镜,一条条印痕交错纵横,宛若棋盘。
李长寿打量各处,很快就寻到了一道盘坐在角落中的孤单身影。
敖丙。
柏鉴皱眉道:“此龙子,怎得如此没眼力?嘿你!还不过来拜见星君大人!”
那身影浑身轻颤了下,睁眼看向星空下的两道身影,冷笑一声,回敬道:
“我死了还不能自己做主?大不了再死一次!”
柏鉴双眼瞪圆,骂道:“不识抬举!当真以为进了此地就可免死不成!雷霆何在!”
轰隆隆!
星空之下顿时闪耀起了数百条雷龙,对着敖丙耀武扬威。
敖丙双目瞪圆,气势冲冲地站起身来,对柏鉴和李长寿冷笑一声,双腿一弯就跪了下来。
“我错了!识抬举!”
就这么硬气!
《摆平》。
李长寿轻笑了声,抬手虚扶,将一脸忐忑的敖丙魂魄牵引到了近前。
他从袖中拿出了几枚玉符递给了柏鉴,笑道:“劳烦将军,按里面的蓝图,将封神台内建设一番。
封神并非儿戏,做神更非简单之事。
故,我想在封神台内办一所封神书院,教授那些提前进入此地的仙人们,如何去做一个好神,负责之神。
此举功在千秋,还望将军慎重。”
柏鉴挺胸抬头,浑身洋溢着使命感,对李长寿深深做了个道揖。
“末将,领命!”
李长寿拍了拍柏鉴的肩头,漫步走向那浑身哆嗦的敖丙,温声道一句:“不必害怕,我与你二兄交好,此次前来,也是为了补偿于你。”
言说中,李长寿手指轻点,凭空造就了一方矮桌、两只蒲团。
“坐下聊吧。”
敖丙连忙点头,又道:“哎,这个,我站着、站着就是。”
李长寿不由轻笑几声,这家伙现在倒懂何为谦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