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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言归正传     我师兄实在太稳健了txt下载     我师兄实在太稳健了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百四十七章 怪主动

    这谛听也是没谁了,堪称洪荒求生课代表。

    说让变少女,绝不变少年!

    就是它刚开始胡乱蹦哒,还没跳出个样子,就被地藏拖去了角落一顿胖揍……

    见状,李长寿不由开始反思。

    他有那么凶吗?

    唉,天地间充斥着对稳健的误解和迫害,这洪荒怕也是难好了。

    笑。

    虽然李长寿很想顺势在轮回塔安插一只纸道人,守株待兔试试能不能寻到弥勒的踪迹,但终究还是要尊重轮回塔主的意愿。

    故,李长寿将这具纸道人放去了轮回塔地下,镇压在此地的两个物件。

    天魔尊者的灵核;

    神秘老者的尸棺。

    西方教之事远没有完结。

    且不说玄都**师与多宝师兄未有踪迹,单说此时局面,截教的困境,其实并未缓解太多。

    今日阐教与截教对峙,双方距离撕破脸皮只差一步。

    阐教自是顾忌截教的实力;

    截教一半是忌惮阐教仙跟脚清正、福源深厚,一半是因道门一家亲,他们不愿做挑起道门内战的恶人。

    截教仙回返金鳌岛的路上,云霄暂时‘离队’,带着琼霄去了南海之滨,落至安水城海神庙中。

    也是姻缘开始之处。

    海神庙后堂依然洁净,神使们时常打扫,李长寿的纸道人也偶尔在这里,召集养老的十九位上古魔兵‘开会’。

    关爱退休老魔兵,人教人人有责。

    入得后堂,少许太极图威能开启,李长寿先是呼唤了一声太极图,却未得到回应。

    想来,此时大师兄应该在离洪荒颇远之地。

    这让李长寿不由得开始担心起了……

    准提圣人的安危。

    若是离了洪荒天地,天道圣人的优势,也就在于自身道境了;

    而一颗少了枝丫的七宝妙树,对上太极图、混沌钟、玄黄塔、乾坤尺、鼠王之宝库,不见得能讨得了好。

    希望自己给两位大师兄的叮嘱,能在关键时刻发挥一些效果吧。

    圣人平安,圣人平安,圣人平安……

    ——准提哪怕死在天地外面,大道消散,同样会造成对天道约束之力的消退。

    此消则彼长。

    待后堂阵法开启妥当,一只小虫儿自云霄袖中钻出,仙光缭绕间化作李长寿本体,依然是青年样貌。

    “姐夫!”

    琼霄在旁欢呼一声,抱着自家姐姐的胳膊一阵摇晃,“姐夫好厉害,西方教终于被你整垮了!”

    李长寿笑眯了眼,温声道:“话不可如此说,西方教多行不义必自毙,与我并无太多关联。”

    “嗯!嗯!”

    琼霄不断点头,小脸上写满了‘你说的都对’。

    云霄目光略带歉然地看着李长寿,柔声道:“终究还是拖累了你。”

    “无所谓拖累与否,你我何必说这些。”

    李长寿温声说着,两人目光相对,自是离的越发亲近。

    柔荑就要去找那双大手,寿爪就要去牵那双纤手。

    “咳,嗯哼!”

    琼霄背着手在旁走过,李长寿与云霄相视而笑,各自只是静立。

    云霄问道:“两位师兄可安否?”

    “暂且不知,不过料想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李长寿道,“毕竟有老师暗中护着,去的也是脱离天道监管之地。”

    “嗯,”云霄轻轻颔首,略微思索。

    李长寿招呼这对姐妹入座,又传声让海神教神使前来送茶。

    琼霄眼珠微微一转,就开始了今日份的小套路:

    “你用功德祭炼过的穿心锁实在是太强了!”

    李长寿含笑点头。

    “姐夫你那穿心锁当真厉害呀!”

    李长寿端着茶杯低头抿了口。

    “姐夫~”

    “嗯?”

    云霄仙子抬头看了眼琼霄,后者瞬间端坐,小声道:“姐姐别误会,我只是感慨那宝物如此厉害……”

    李长寿不由得笑眯了眼,轻飘飘地揭过话题。

    他道:“待后续风波平息,截教也可安生一些时日,只是后续大劫已无法阻挡,你们自当小心行事,若无必要,莫要离开三仙岛。”

    琼霄也收拾起玩闹的模样,问道:“姐夫,此次扳倒西方教,背后可是天道的安排?”

    “说不准,”李长寿放下茶杯,“我也有些搞不清,天道要的到底是什么局面。

    不过这次覆灭西方教大部分门人弟子,封神大劫的劫运消散了大概四成。

    对道门而言,就相当于可以少近半的损伤,算是颇为不错。”

    “都是姐夫安排的好呀。”

    李长寿摇摇头,笑道:“是截教实力过硬罢了。”

    他刚刚撒了个小谎,就是那封神大劫劫运消散的程度,其实是二成,被他翻了个倍。

    这般只是单纯不想让云霄、琼霄多担心,不会有太大的压力。

    他们聊了一阵大劫,云霄问起后续该如何收尾,李长寿也只是让截教尽量安生下来,核心弟子和大弟子莫要胡乱走动。

    正说话间,一道水蓝色流光划过天际,却是赵公明寻到了此处。

    赵大爷刚落地,抬手将胡须上的血污抹掉,原本蜡色的面容瞬间恢复正常,背着手、哼着小调,迈着外八老爷步,入得大门,见到李长寿就是一阵大笑。

    “啊哈哈哈!痛快!痛快啊!”

    琼霄笑道:“大哥,你这次当真失了策,怎得连片刻都没能拦住?

    我们去灵山之前,你可是拍着胸口说,定能拖延他们小半个时辰。”

    “这个,”赵公明讪笑了声,都不用李长寿招呼,就自行坐去了李长寿身侧,与两位妹子相对。

    他叹道:“策略方向是没问题的,只是阐教人太多,为兄也只能拖延二三仙人罢了。”

    李长寿笑道:“能把太乙师兄拖住,老哥你已是劳苦功高。

    不然让他开口讽刺几句,今日非要打起来不可。”

    “太乙那张嘴确实……”

    赵公明表情颇为复杂,实可谓一言难尽。

    琼霄问:“就没有克制太乙真人话术的法子吗?”

    “有,”李长寿淡然道,“南赡部洲某个小山村隐居的七情化身,算是太乙师兄的克星。”

    赵公明抚须笑道:“不开玩笑的讲,阐教之内也是藏了诸多高手。

    玉鼎真人不显山不漏水,为兄多次观察,始终看不透他道境。

    他走的是修心之道,修的是元神超脱,道境已是极为高深,若稍后大劫之中,咱们不可避免要跟他们对上,记得莫要打出真火,尽量避开玉鼎与太乙。”

    云霄柔声道:“咱们到时,不与他们起争执就好了。

    大劫之中,多些忍耐便多些生机,退一步海阔天空。”

    李长寿:……

    咱家云云的理论知识没的说!

    就是希望实践起来,别去背道而驰。

    赵公明与李长寿说笑几句,一枚传信玉符赶来海神庙,却是金灵圣母问询赵公明是否无恙。

    玉符中提及,截教要在金鳌岛上召开万仙大会,只等多宝大师兄回返就正式开幕,让赵公明早些过去主持各类繁琐事务。

    云霄本想趁着西方教被灭,与李长寿多相处些时日,此时也不得不赶去忙碌。

    琼霄笑问李长寿是否去截教做客,李长寿自是含笑摇头。

    他现在,除却人教仙宗,哪都不能去。

    后堂门前,李长寿注视着云霄兄妹三人离开的方向,略微有些出神。

    他突然泛起了少许诗性。

    凡俗的喧闹声就在耳旁;

    一缕缕香火功德钻入体内,填补着永远不可能圆满的功德宝池;

    云舒云卷,心旷神怡。

    李长寿轻吟几声,开口吟诵: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言罢轻笑了声,施展风遁消失不见,暗中跟了上去。

    稳一手,护他们兄妹三人与截教大批高手汇合再说。

    此时截教刚有大动,教运本就不稳,此刻杀伐过重极易引发事端。

    若准提圣人突然杀回来,‘凑巧’遇到了云霄、琼霄、赵公明,愤怒之余出手打杀,这能找谁去说理?

    不得不防。

    待送云霄回了金鳌岛,李长寿方才取道北俱芦洲,自北天门大摇大摆回了天庭。

    封神谋划、《x的消失》千年大计,都要进入下一个阶段了。

    西方教只剩下两个圣人的战斗单位,后面自己的可操作空间无疑增大了许多。

    不过,难题从现在才刚刚开始。

    阐截之争,可比道门镇压西方教,要麻烦的多。

    ……

    李长寿回返小琼峰,自是被灵娥和孔萱左右围住,前者自是关心师兄是否受伤,后者忙问**师下落。

    待孔萱听闻李长寿也不知**师具体方位,顿时急的来回踱步,忍不住就要去混沌海中碰碰运气。

    还是李长寿与灵娥连连劝说,孔萱这才答应多等一等。

    这一等,便是半个月过去。

    这一日,洪荒中突然多了数道至强气息,那是圣人大道在震颤!

    接引、通天教主、准提,三位圣人几乎同时回返洪荒!

    只是回来时的方位有些不同。

    通天教主以诛仙剑阵护持自身,避开接引与准提围攻之势,冷哼一声逍遥而去。

    接引与准提……

    虽然是圣人,虽然有圣性。

    但看到他们辛苦从各处、各地、各个炼气士口袋搬回来的灵山,只剩下半截黑黢黢、绿油油的半截山体,道心不可避免会受影响。

    准提一跺脚就要去找截教算账,但空中一声惊雷、接引几声劝告,让准提收住了身形。

    接引道:“莫要输不得,这般情形在远古时你我就已设想过。”

    准提低头叹了口气,四处找寻灵山众仙的魂魄,却是毫无所获。

    这两位圣人同时出手,将灵山笼罩在云雾之中,与洪荒暂时隔绝。

    几乎同时,天庭各处张灯结彩,蟠桃仙宴提前召开;

    中神洲没有被战事波及的坊镇,各处都是议论纷纷。

    西方教一出事,西方教圣人还无法直接发难,这让不少炼气士颇感快意。

    苦西方久矣。

    又半日后,金鳌岛上一声钟响,多宝道人自土洞中现身。

    小琼峰上出现阴阳双鱼,**师迈步而出。

    看此时的多宝道人,浑身上下有多处伤痕,自身气息也有虚弱之感,应是受了轻伤,但伤势并不算太严重。

    而**师刚一现身,直接瘫在了丹房前李长寿的固定座位上,长长的打了个哈欠,面色颇为苍白,小声嘀咕:

    “圣人金身,当真厉害。”

    几道流光闪过,李长寿、孔萱同时现身,灵娥的流光还在赶来的路上。

    孔萱一言不发,立刻走到**师身旁,抬手摁住**师肩头,仔细查探一阵方才呼了口气。

    李长寿见状自知,**师应无大碍,顿时露出几分笑意。

    “恭喜师兄,与圣人大战这么久犹自不败。”

    “大战?”

    **师叹道:“算不上,顶多只是我与多宝师弟,仗着至宝,在混沌海中拖住了圣人几日,仅此罢了。”

    “能拖住就已是了不得了。”

    李长寿竖起大拇指,**师笑着摆摆手,这事也不再多提。

    毕竟差点就回不来了。

    **师问:“西方教损伤如何?”

    “九成,”李长寿摄来一只木椅,在**师身旁入座,缓声道:“而且余下的门人弟子,都立下了大道誓言。”

    “死伤这般多?”

    **师颇有些惊讶,笑道:“截教一方大开杀戒?

    这场大戏,你可要好好与为兄讲讲,为兄当时没看到的地方。”

    李长寿答应一声,与**师详细说起,**师与多宝冲向准提之后的情形。

    待李长寿说完此事,也问出了心底疑惑。

    此前,**师去哪了?

    **师幽幽一叹,也不敢非议自家老师的手段,说起了这一路的辛酸。

    事实证明,圣人就是圣人。

    李长寿的那句圣人不可死,完全没什么效果。

    当时,**师与多宝一起,被太清老师扔到了混沌海之内,刚现身就差点迷失了方位。

    而与他们一同被送来的准提却是反应神速,扭头就朝洪荒天地飞驰。

    但没了天道之力,准提这般垫底的天道圣人,在混沌海中凭借自身实力……尚且无法做到‘大道共鸣挪移’。

    准提刚动,**师与多宝就正面迎击,凭至宝与准提纠缠。

    这半个月的旅途,说不出是他们与准提正面交手,还是被准提‘撵’回了洪荒天地。

    **师打了个哈欠,叹道:“为兄先睡一阵恢复下精神。

    长庚你切记,千万不要有那种,靠宝物就能战胜圣人的念头!”

    “师兄放心,”李长寿答应一声,示意灵娥与自己一同离开,又开启丹房各处阵法,将阵眼之地,临时让给了自家师兄师嫂。

    **师回返、西方教封山,此事已有不了了之的趋势。

    李长寿放下心底的挂念,就将自己关在湖边草屋中,提笔写写画画,捉摸着各类计划。

    顺带一提,隔壁草屋中齐源老道的牌位已是撤掉了,主要是怕咒到转世身姜尚。

    然而,李长寿只将自己关了不到半天,小琼峰被夜幕笼罩时,一位意外来客,避开了天庭-太白宫层层守卫,出现在了小琼峰大阵之外,开始灵觉轰炸。

    混沌一姐,混沌钟!

第六百四十八章 钟留小琼峰

    “李长庚!开阵门呀!别以为你躲在里面不出声,本钟知道你在这!再不开阵!本钟直接闯进去了哟!

    啊哈哈哈哈!”

    李长寿:……

    不管别人得到的灵觉化作的话语是哪般内容,李长寿听到的混沌钟之咆哮,就是这般。

    有一丝丝恰到好处的‘泼’澜。

    这谁顶得住?

    李长寿眉头微皱,隔着阵法注视混沌钟化作的小铃铛,略有些犹豫。

    这还能直接找上门来的?

    背后有流光飞来,自是孔宣,以及刚睡着被吵醒、将自己粘在了躺椅上、浑身透着虚弱感的**师。

    “外面那是……混沌钟?”

    孔萱略有些惊讶地问着,用一种略带怀疑的目光注视着李长寿,让李长寿心里颇为没底。

    灵娥小声问:“那就是传说中的先天至宝吗?”

    “呵呵呵,”**师有些虚弱地干笑了几声,“它倒是真过来了。”

    李长寿赶忙问:“师兄,这又是哪般事由?”

    **师闭目歇息,悠然道:“你自己做的事,问为兄作甚?”

    孔萱露出几分微妙的笑容,灵娥小嘴一扁,却是以手扶额。

    臭师兄,连先天至宝的灵性都能吸引!

    “这……”

    李长寿颇感头大。

    但此时混沌钟找上门来,也不能将它晾在外面太久,免得引来太多关注。

    万一这小钟,是纯粹过来溜达溜达,或者单纯报复自己当年那一记鞭腿之恨呢?

    做人嘛,总要乐观一些,这混沌钟毕竟是先天至宝,开天三件套乃是洪荒之中最顶级的宝物,混沌钟更是堪比太极图。

    她怎么可能会相中自己这般道门弟子?

    这没道理。

    于是,片刻后,李长寿的草屋内。

    “李长庚!姐姐我是来投奔你哒,怎么样?是不是感觉很惊喜,很吃惊?还有一点点感动!

    以后你就是有先天至宝用的洪荒高手了!”

    “咳,咳咳!”

    李长寿端着茶杯一阵咳嗽,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面前这丈高的大钟,以及大钟侧旁静静跪坐的虚影。

    她做出的这般灵性幻象,自是颇为是赏心悦目,丹凤眼、高鼻梁,淡红色的长发盘起简单凤尾,那双浅蓝色的眼眸有些心虚的不去看李长寿,又故作淡定地说着:

    “你通天师叔那边已答应了,我帮他一次,他就不再打我主意。”

    李长寿:敢情通天师叔的后手就是【混沌钟加多宝道人】!

    又听混沌钟道:

    “感觉道门弟子中就你混得不错,还是现如今的二天帝。”

    李长寿忙道:“前辈莫要如此言说,晚辈当真担待不起,我只是玉帝陛下的一名臣属。

    前辈突然到访,着实让晚辈有些措手不及,还请容晚辈整顿下思路。”

    “喂!”

    钟灵瞪着那双丹凤眼,眼眶微微泛红,嘴角还有点颤抖。

    “你该不会拒绝吧?

    你不会拒绝的吧?

    你这样如果传出去,本钟在洪荒法宝圈子里,会很没面子!”

    “前辈您稍等,稍等,”李长寿擦擦额头热汗,心念急速转动。

    **师已重新找了个湖边阴凉地继续呼呼大睡,仿佛已知晓此事的结果,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孔萱静坐在**师身侧,也只是偶然瞥向草屋一眼,眸中带着少许思索。

    反倒是最了解自家师兄的灵娥,通过师兄的种种表现,以及面前这位混沌钟‘前辈’的话语,对眼前画面进行了高度总结,归纳为一幅洪荒名画!

    《送终》。

    灵娥很懂事地站起身来,外出端来了点心和新沏好的茶水,摆放在混沌钟面前。

    “前辈,您慢用。”

    混沌钟的钟灵禁不住掩口轻笑:“我这样也没法用呀,就是个幻影罢了。

    你还不如找些灵水,给我润润身子。”

    “哎,前辈您稍等。”

    灵娥答应一声,低头快步而去,很快就取来李长寿炼丹会用到的灵泉之水,为混沌钟擦洗擦洗钟身。

    近距离触碰先天至宝,这经历也算是冠绝洪荒了。

    “唉……”

    李长寿很快就叹了声,对混沌钟拱拱手,笑道:“前辈,晚辈当真有些难做。

    此前咱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

    我不过是道门弟子,若是得前辈青睐,执掌这般威能莫测的先天至宝,那岂不是让各位前辈介怀?”

    “切,”钟灵翻了个白眼,“第一次听见有人把怕死说的这般清新脱俗。

    你不就怕天道针对你吗?直说不就好了。

    那你咋不想想,拿不拿本钟,天道都要对付你,你这大道在天道眼里,就不应该被生灵掌控。

    本钟来投奔你,还不是因为看你顺眼,假若天道要针对你,咱能带你平安离开洪荒。

    怎么样?”

    李长寿笑道:“前辈所说的道理,晚辈自是知晓。

    前辈这般先天至宝,谁人能不心动?

    但前辈,晚辈有两点疑虑,还请前辈解答。

    其一,通天师叔放弃用前辈镇压截教教运,那前辈为何不远遁混沌海,在混沌海中自在逍遥,而是来了晚辈处?

    其二,晚辈如今,如乘船渡江、负重踩冰,身上若突然增加太多重量,为天道所忌,那距离船翻冰破已是不远。

    这两点疑虑,前辈何解?”

    “我……这……你这……”

    混沌钟钟灵支支吾吾一阵,最后有些懊恼的拍拍额头,满是郁闷地看着李长寿。

    “你就不能为了本钟冲动一把,先天至宝耶。”

    李长寿笑道:“每日三省吾身,安否、稳否、安稳否。”

    “唉——”

    钟灵颓然一叹,想开口又不知该如何言说。

    “没想到,本钟也有今天。

    看不上的拼了命抓咱,看上的用尽力气推走咱,这个叫什么?

    遇人不淑大概就是这样了。

    可是,混沌海当真……太无聊了。

    你们这些生灵应该不知,我们法宝的灵性,其实是生灵点亮的。

    我们本没有真灵,乃大道化生的产物,我当年还是斧头把的时候,就被盘古的大手握着,他与我们交流,赋予了我们灵性。

    盘古神的混元无极大道,给予了我们强横的神通。

    一场场与先天神魔的厮杀,让我们渐渐有了各自对道的理解,故开天斧分化做了我们仨。

    但脱离生灵太久,尤其是在混沌海那秩序未明之地,我的灵性真的在渐渐消退,当我迷失了自我,忘记了自己是谁,也就会成为一件沉睡的宝物。

    这只钟死了。——兴许会有人这么说。

    我们也有对逍遥的向往,不愿意被任何生灵所束缚;可脱离了生灵,我们又会渐渐沉沦。

    唉,大概这就是命吧。

    洪荒之中的宝物都逃不过的宿命,哪怕是我,也要接受这个悲惨的命运。”

    “师兄……”

    灵娥颤声喊着,显然是被钟灵所打动。

    李长寿眉头微皱,凝视着钟灵,道:

    “前辈,还请正面回答晚辈第一个疑虑。

    现如今的洪荒,虽远古、上古大能所剩不多,但也是有的,能发挥出前辈威力的高手,远不只晚辈一个。

    据我所知,前辈这般先天至宝,对辈分二字其实看得颇重。”

    “这个,”混沌钟钟灵眨了眨眼,笑道:“你是要听真话,还是要听假话。”

    “假话如何?”

    “哇,你太帅了!

    这般英武的气息,让本钟情不自禁,如果能变成软软的道躯,姐姐定要以身相许,无以为报呢。”

    “还是说真话吧,”李长寿道,“免得一些高人误会。”

    钟灵耸耸肩,嗓音却从李长寿心底响起:

    “第一,咱看你也算顺眼,这是最基本的,在你身边应该十分有趣。

    第二,你有鲲鹏和鲲鹏秘境,在混沌海中吃的开,我在洪荒之内毫无安全感,必然是要走的,但就这般回去也有点不甘心。

    第三,你是我唯一确定,在不久将来就要遁入混沌海的家伙。

    就跟当年天道逼迫我的那般,咱们多少有些同病相怜,我也刚好护持你一把,气一气鸿钧。”

    李长寿:……

    果然,刚才那什么灵性消退、遇人不淑,就是讲的故事。

    “前辈若想留在我这小住,那在这小住便是。

    我对天道立誓,不会对前辈有任何非分的企图,绝不会亲手催发前辈半点威能。

    天道昭昭,给予见证。”

    小琼峰之外雷声响过,李长寿仔细感应了一阵,心底松口气之余,暗自一叹。

    送上门的至宝,说不动心自是假的。

    正如混沌钟说的那般,他无论用不用混沌钟,自身均衡大道都不容于天道,自己与天道必有一次对峙……

    “就这?”

    混沌钟灵歪头看着李长寿,略微有点嫌弃地道了句:“怎么感觉,太随便了点。”

    李长寿笑而不语,将照顾混沌钟‘饮食起居’的重任,交给了灵娥。

    先天至宝爱面子,总不能直接指派混沌钟保护灵娥这个普通小金仙的安危;

    换一个说辞,让灵娥做钟姐的小跟班,负责混沌钟的保养工作,那混沌钟自是‘倍儿有面儿’。

    此正是:

    重宝上门自解衣,长寿盘问多犹疑。

    一惨二演三谈兴,终是混沌逍遥计。

    小琼峰防御体系,船新版本,正式升级!

    ……

    **师一觉睡了半年,睁眼时精神饱满、看孔萱的目光,再次充满了自信。

    这两位大能旁若无人地,在柳树下相拥而立,欣赏着李长寿和灵娥精心设计、熊伶俐卖力建设的小琼峰之景,倒是觉得此地颇为相宜。

    但终究,**师师命在身,还要回玄都城镇守。

    ——虽然此时天魔已无多,但太清圣人一天不正式召回玄都**师,玄都**师的第一要务就是镇守玄都城。

    其实这也是太清保护大弟子的手段。

    临离别,**师邀李长寿在小琼峰随便走走,师兄弟二人所谈所说,都是围绕封神大劫之事。

    连环阵内,两人溜达着溜圈。

    太阳星的光芒拉出了两人的影子,在浅浅的青草上温柔碾过。

    **师负手前行,脚步走的不快不慢,似与周遭环境自然相融。

    他问:“长寿,接下来的阐截之争,你可有什么想法?”

    “没什么想法,”李长寿双手揣在袖中,笑道,“帮哪边都不妥,稳妥起见还是不帮大教,只救自己想救的几人。”

    “是啊。”

    **师轻轻一叹,目光颇为悠远,“阐教、截教,与咱们人教不同,人教只有两个弟子,且都是人族出身,他们却非如此。

    长庚,你与其站在天庭的角度,不如也站在人族的角度考虑此事。

    如今天地主角是人族,人皇却是凡人之身,这必然造成时局动荡、数十年一次风波。”

    “天道之意就是这般。”

    李长寿道:“人族成为天地主角,而且是独一无二的天地主角,其实就是因仙与凡的区分。

    人生而羸弱,需道、需法、需灵气、需自身参悟修行,才能一步步成为仙人。

    而绝大多数的人族做不到这些,只是数十年过完一生,所行之路不过数千里,所见天地只是一城之间。

    如此,个体对天地的威胁微乎其微,整个凡人集体,对天地的影响,也不如两名大能斗法开战。”

    **师含笑点头:“一转眼,你就已是天庭不可或缺的大人物了。”

    “师兄说笑了,”李长寿含笑答着,“这天地,不会因为缺了谁而毁灭,天道与天庭也是这般。

    倒是师兄,可有生儿育女,替孔萱嫂嫂解决凤族繁衍问题的打算?”

    **师嘴角笑意当即凝固,瞪了眼李长寿,小声骂道:“莫要乱提这事,若是让老师听见,来了兴致,那不忒!”

    呼——

    一缕微风吹过,少许道韵流转。

    **师双眼瞪圆,李长寿也是眉头挑动,两人心底各自凝出了一个大字。

    【生】。

    【帮】。

    **师张张嘴,额头挂满黑线。

    李长寿在旁眉头深皱,已是在思考某个很严肃的问题。

    以后的大侄子或者大侄女,是类似于人族的胎生,还是类似于凤族那般的卵生?

    洪荒虽然不用担心跨越物种这般难题,但大能想要后嗣,却是困扰了洪荒大能前辈们无数岁月的难题。

    值得研究,优秀问题。

    **师走的时候,怎么看都有些落荒而逃的架势。

    孔萱对此颇为担忧,传声问李长寿发生了什么,李长寿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话他没法说,要不要孩子是他们两个自己的事,老师也只是表达一下想当师爷的美好愿望。

    有逼迫**师吗?

    明显没有。

    李长寿本体出动,送师兄师嫂去了东天门,临走前还特意将几只宝囊塞到师兄袖中。

    有没有用他不知晓,但老师让他帮忙,他也必须做点什么。

    比如那七品灵丹级的心火烧,虽很难影响到孔宣和**师的心境,但也可增加一些情调、渲染渲染氛围。

    摇摇头,李长寿转身就要驾云回返太白宫,但他刚走没几步,心底就泛起了少许波澜。

    心念转动,开启位于太白宫的老神仙皮纸道人,打开阵法,让赶来禀告的天将入了大殿。

    这天将,似是负责守卫天门的金仙将领。

    他人在东天门,想必是其他几处天门有什么异样。

    “报——

    启禀星君,截教炼气士火灵圣母,自南天门外求见星君!”

    火灵?

    她来找自己作甚?

    李长寿心念转动,下意识想要掐指推算,却发现自己并不是玉帝陛下,能绕过大劫看天机。

    李长寿道:“火灵也是我同门师侄,请她去迎仙殿内等候,我这便过去。”

    “是!”

    那天将低头领命,转身匆匆驾云离开。

    李长寿仔细思索一阵,还是用这具纸道人外出,本体悄然回返太白宫后院的‘大号假山’,推测着火灵前来的目的。

    应该,是与南赡部洲有关……

第六百四十九章 太白小课堂

    迎仙殿,顾名思义,就是天庭迎客之地,位于中天门内侧。

    迎仙殿主要用来接待前来投奔天庭的洪荒大牌散仙,偶尔也会如此时这般,作为天庭正神‘正式会见’散修之地。

    散修定义不同,在洪荒多指无宗门依靠束缚的独行练气士;

    而在天庭处,不入天庭仙籍,都可当做是散修。

    李长寿要用迎仙殿,负责管理此殿的神官颇为紧张,他们前前后后来回奔走,又是洒水又是插花,让各处看起来大气又不失雅致。

    半个时辰后,火灵圣母先被引来此地,她左看右看,略有些拘谨。

    火灵修的是火之大道,最喜着一袭红裙,身形在薄裙衬托下颇为迷人,却也是一位顶美的仙子。

    那天将客客气气地拱手道:“还请在此稍候,星君大人稍后便来与仙子相见。”

    “多谢,”火灵圣母还了一礼,倒也毫不扭捏,径直坐在了就近的圈椅中。

    待那天将去殿外等候,火灵圣母也略微松了口气。

    这次来天庭,让火灵圣母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这种压迫感尤为明显,在她踏入天门的瞬间,下意识开始思索,自己若是遭了埋伏该如何后撤。

    但得出的结论,却是退无可退。

    浓郁的天道之力、摆在明面上的‘仙人大阵’、浩浩荡荡又似无穷无尽的天威,让火灵圣母不断泛起后退的念头。

    她的实力,放眼洪荒三界,也应当不算低了。

    天门之内,巡逻天兵随处可见,井然有序、丝毫不乱,天兵天将的面容上,洋溢着一种从容淡定,仿佛他们并非只是真仙境上下的道境。

    走出了虎虎生威,走出了天仙的气度。

    这才多少年?

    火灵心底感慨不已,又想到了刚刚那名天将提及‘星君’二字时,那种发自内心的敬重与敬畏……

    忽然间。

    “拜见星君大人!”

    “拜见星君大人!”

    “哎,不必多礼,几位将军辛苦,暂且歇息。

    殿外突然传来些许对话声,火灵圣母连忙站起身来,朝李长寿迎去,对李长寿做道揖行礼。

    “火灵拜见长庚师叔!”

    “嗯,”李长寿含笑摆手,“不必多礼,来这边坐下说。”

    言罢,李长寿与火灵圣母就近入座,也不分什么宾客、主次。

    他用的是老神仙面容,嘴角含笑、慈眉善目,眼底带着几分询问,又似乎在说‘不必着急’。

    祥和的道韵弥漫开来,淡淡清香沁人心脾。

    火灵圣母发现自己道心舒展开来,那份在天庭感受到的压迫感,已是悄然消逝。

    这……

    才多久?

    自己怎么连长庚师叔的纸道人都看不透了?

    火灵圣母其实与李长寿打过几次交道,那时李长寿的‘常驻办公地点’是安水城海神庙后堂,通天教主的画作之下。

    当时,金光圣母对赵公明老大哥芳心暗许,又自忖教内身份地位、自身道境差距,多年不敢开口。

    李长寿因云霄仙子之事,在截教成功树立起了‘情感导师’的形象。

    当时陪金光来的,便是火灵圣母,李长寿还给了火灵圣母一些锦囊妙计,后来也总算让金光得偿所愿,与赵公明老哥试试能否成为道侣。

    此事的结果,却满是遗憾。

    洪荒之中的情感,也并非儿戏,两人相处不合、找不到道侣的那种感觉,也没必要搭伙过日子,故告一段落。

    与金光圣母失败的情感体验,却让赵公明打开了心房,有了那么一点躁动。

    后来,才是赵公明与金灵圣母暗生情愫,暗中结成道侣,到现在还未对外公布。

    ——金灵圣母乃截教内门大弟子,截教名义大师姐,排位仅次于多宝道人,人狠话不多、暴躁上头姐,持有诸多重宝。

    金光圣母乃截教外门弟子,十天君组合唯一女仙成员,排位百名开外,属于碧游宫圣人弟子们开会,可去、可不去的类型。

    火灵圣母乃多宝道人的弟子,与金光交好,本领尚在金光圣母之上。

    故,李长寿挑选话题时,说的是:“金光师姐近况如何?”

    “已是走出来了,”火灵抿了抿嘴,“而且,公明师叔与金灵师叔……金光师叔是明白的,自也不会多念着了。”

    “性格不合,这确实是无解的难题。”

    李长寿摇头一阵感慨,见氛围已经带起来了,就直接问询:“师侄突然来寻,可是多宝师兄有要事叮嘱?”

    “这个,并非……”

    火灵圣母有些心虚地抿了抿嘴唇,又瞄了眼大殿的出入口。

    她传声道:“师叔,此次师侄是为求助而来,也是为了找您取取经。”

    “哦?”

    李长寿表情流露出几分疑惑,笑道:“可是有什么不懂的经文典籍?这个我怕是指点不了。”

    “并非是为修行之事,嗯……”

    火灵圣母本是痛快的性子,此刻却有些犹犹豫豫,支支吾吾半天才表达清楚来意。

    与李长寿所料无二,便是为了南赡部洲之事。

    此前,火灵圣母与闻仲,这两位截教三代弟子的领头羊,被派去了南洲搜集世俗王权更迭之讯息,并找机会在南洲立足。

    这算是截教面对封神大劫的积极应对之法。

    可火灵与闻仲都是炼气士,平日里在山里修行惯了,就算悟性惊人、才思敏捷,去得世俗之中,也被那什么三公九卿大宰礼祭搞的晕头转向。

    火灵圣母低声道:

    “此时弟子还有些搞不懂,商国到底是怎么个用人之法,这大劫又是如何运作的。

    师尊推算到,大劫对应南赡部洲凡人王权更迭,也就是有新王兴起、旧王退却,可如今的商国如日中天,在商人聚集之外,还有足足八百诸侯方国!

    这谁能说得准,到底是谁取商而代之?

    且商国如此强盛,何来衰败之迹象?那王权更迭,到底是王朝破灭,还是其内夺权,又或是一场如同四海海族那般的叛乱?

    弟子,当真有些糊涂了。”

    “哈哈哈哈!”

    李长寿抚掌大笑,火灵圣母抬手理了理耳旁发梢,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俏脸划过少许红晕。

    “师叔,您莫要取笑弟子了……”

    “咳,让你一个极少进入世俗的上古炼气士,去琢磨这般事,当真有些为难你了。”

    李长寿笑道:“商国的体制,我多少也了解一些,但一时半会与你言说,也难以说明白。

    我且问你,你是想琢磨今后哪个方国会兴起,还是想问如何在商国立足?”

    火灵圣母笑道:“这些却都想搞明白,若是师叔您能指点弟子一二,那就再好不过了。”

    “天机不可泄露。”

    李长寿缓声道:“你如果想了解这方面的消息,那我可详细与你言说。

    不过在此之前,你先要弄清楚,你在商国立足,意义何在?”

    “这不就跟此前那些中神洲仙宗干预南洲俗世差不多吗?”

    火灵圣母正色道:“弟子是想,先在商国有一定的影响力,最好能在有需要时,干预到人族人皇做出与大劫有关、对我截教有利的判断。

    只有掌握住时局变化,摸清楚大劫运转的方向,才可在大劫之中截取到那一线生机。”

    李长寿轻吟几声,笑道:

    “你这般想法,却也是颇为聪明。

    只是,在天庭言说如何影响当代人皇,这若是被人听去,那可是挑衅天庭的大罪了。”

    火灵圣母忙道:“弟子只是想助我截教渡过大劫,绝无任何操控人皇的想法!”

    李长寿摆摆手,示意她不必紧张,随后坐在那陷入沉默。

    他在想,该如何提点截教此事,又在想这里面有多少天道推动的因素。

    让他这个监考老师给点答案,火灵圣母当真也是敢想敢为。

    若这般,自己也可顺势做些布置。

    “火灵,此事干系不小,若我单独给你指点,又会被人说我有意偏袒。

    这般,我做个安排。

    三日后,我会下凡一趟,为阐教和截教各两名三代弟子,详细介绍有关凡俗的一系列能说的问题。

    哪怕是要下棋,也要提前定好规矩。

    且稍后应当还会有一件大事要公布,我需去玉帝陛下那确认一番。”

    火灵圣母顿时有些犹豫,轻声问:“长庚师叔,此事也要带上阐教那边的弟子吗?”

    “自然,”李长寿笑道,“公平正义,是天庭矢志不渝的追求嘛。”

    火灵圣母有些欲言又止,总觉得自己这一趟天庭之行,非但没在这位师叔这里拿到什么好处,在一定程度上,还帮了阐教……

    罢了,总归会比自己与闻仲师弟如无头苍蝇般乱转要强得多。

    与阐教有同一个.asxs.,他们截教又怕什么?

    争就是了。

    “火灵多谢师叔指点迷津!”

    火灵圣母起身做了个道揖,“那弟子就去俗世候着了。”

    “善。”

    李长寿温声道:“三日之后午时时分,我自会在商国国都现身,届时还会带一二好友,以及商国的先祖。

    但我只会对你们介绍凡俗的情形,不会有任何提示或者提点。”

    “嗯,弟子明白!”

    火灵答应一声,与李长寿告辞而去。

    李长寿还叮嘱她,让她莫要忘了将此事禀告去玉虚宫,毕竟事关教运,再小的事也不能轻易下决断。

    火灵圣母面色郑重地应了下来,心底倒是多了少许期待,匆匆告辞出了迎仙殿。

    李长寿也并未多耽误,径直赶去凌霄殿中,与玉帝陛下禀告此事。

    玉帝自是没什么异议。

    让阐教与截教了解凡俗权力的构成,也有助于减少凡人伤亡。

    此前玉帝曾去紫霄宫拜见道祖,请来了道祖法旨,护持大劫之中的无辜生灵。

    那道道祖旨意,此刻就在通明殿,只要时机成熟,随时可以颁布。

    “长庚觉得,这次时机是否合适?”

    “此次不宜大张旗鼓,相当于给截教和阐教提前透个信,”李长寿沉吟几声,“这旨意,在杀劫真正爆发前夕颁出,效果应当最好。”

    “那就听长庚爱卿的,”玉帝陛下含笑答应一声,又详细问了李长寿有关‘下凡开讲座’的详细讯息。

    荃峒元帅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于是,三日后。

    李长寿的纸道人出现在南天门附近,驾一朵白云,带着数道身影朝凡俗落下。

    他身旁站着的,自然就是玉帝化身、荃峒元帅,身后则是龙吉与有琴玄雅,一行人收敛气息,朝商国国度缓缓落去。

    李长寿故意显露出一缕气息,很快就得来回应,数道流光自城外两个角落掠起,化作了两男两女。

    截教来的,自是火灵与闻仲;

    阐教一方来的,却是身着便装的杨戬与一位阐教不重要的玉虚宫女仙。

    双方从两个方位而来,见面后立刻对李长寿行礼,口称师叔。

    李长寿含笑应答,主动为他们正式介绍了身旁的‘洪荒秩序资深专家’荃峒元帅,以及‘商国开国先祖’有琴玄雅。

    荃峒见多了大场面,这般情形只是含笑点头,任凭李长寿调侃。

    但有琴玄雅……

    她似是略微有些紧张,在李长寿介绍完了她与商国王室的关系,就主动解释一句:

    “我幼年便入了人教仙宗修行,商国先祖只是我侄儿。”

    七八双目光汇聚而来,等待着有琴玄雅的下文。

    有琴玄雅却是颇为认真地点点头,走回了李长寿身后,不再多说什么。

    李长寿大概能弄懂有毒的脑回路,她刚才的意思,其实是……

    本仙之前,没嫁过人。

    “走吧。”

    李长寿甩了甩拂尘,“咱们各自变化成凡人模样,在这大城中走走看看。

    有关凡俗王朝体制与官职,我会详细与你们介绍,你们也可将今日听闻,悉数禀告给各家师兄师姐。

    说起这商国之制,就不得不从上古人族崛起后开始慢慢说起……”

    ……

    与此同时,就在这座大城的某个偏僻酒屋中。

    “唉。”

    顶楼雅间,一名青年‘剑客’低声叹着,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而后对着窗外出神。

    一个仙人,在凡俗混成这般模样,当真!

    李靖又叹了口气,看着桌边立着的佩剑,想着此间遭遇的种种,一时间竟颇有抑郁郁闷之感。

    他自度仙门下山闯荡后,先是回返陈塘关,将陈塘关外围的妖王驱逐、封印、斩杀,在自己爹娘老坟前守孝三年。

    李靖念着太白星君的提醒,思索着‘修仙反馈家乡’、‘变强守卫家乡’的办法,在陈塘关附近行侠仗义、惩处歹恶。

    本来,他也算逍遥自在,在陈塘关方圆数千里都是威名赫赫,找寻着自己下山之前,曾听门内长老提到的机缘。

    然后……

    他真的遇上了。

    那是一个阴雨连绵的午后,李靖站在竹林的树梢上静静而立,隐藏身形,等待着一股劫匪现身行凶。

    就是那么不经意间,那名女将军骑着马,在他视线边缘英姿飒爽地奔驰而过。

    起初李靖并未在意此事,只是觉得那少女的五官面容颇为好看。

    自那之后,道心莫名就开始想起这个少女;

    等李靖回过神来,已是发现,自己道心竟然都被此影响。

    情根深种。

    她到底是谁?是驻守边关的女将,又或只是喜欢那般装束?

    半年多来,李靖在茫茫人海寻找着,每次都像是寻到蛛丝马迹,但线索又总会莫名其妙的断掉。

    一直到昨日,他到了商国都城,这人间最繁华之地,心底默默起了念头。

    若在此处寻不到那位美丽的姑娘,自己就斩掉记忆,回山中修行百年,再来凡俗闯荡。

    “唉,再找找吧。”

    李靖又看向窗外,实际上却是将仙识缓慢延展开,找寻着这座大城每一个角落,不放过每一个可能的身形,努力寻找着自己的姻!

    “星君大人?!”

    李靖一个激灵,酒意瞬间消散。

    眼中燃烧起了希望之火,扔下了几枚商国通用的钱币,身形化作流光直奔西城门!

    度仙门长老的叮嘱犹在耳旁,他这次就要对星君大人展示,自己通过星君大人留下的典籍,所悟到的精髓!

    《父亲》!

第六百五十章 父 亲 在 上!

    商国国都,一条主干街路上。

    李长寿保持着白眉白发的老神仙模样,端着拂尘缓步前行,在他身后左右,便是一群‘年轻男女’。

    按李长寿刚刚的要求,所有仙人都收敛了自身气息,但并不隐藏自身行踪。

    仙子们将那些,一看材质就不属于凡俗的衣裙换成了稍显普通的长裙,有琴玄雅也不例外,换上了青白相间的襦裙,长发也从一贯的酷爽马尾,改成了云鬓流发。

    荃峒、杨戬、闻仲也是身穿便装,毕竟也没人看,随便穿穿就是了。

    只是换了装束、隐藏气息,这一行人还是太过扎眼。

    故,李长寿施展了一些小术,又故意借着这般法术,将自身气息和道韵,在天地间扩散开来。

    让凡人不知这一行为何人,只当是有大学者来王都游学;

    又让满天仙神、天地间的大佬都可知晓,他在公平对待阐截两教,给予相同的讯息。

    这基本等同于一场作秀。

    李长寿抵达此处时,自然注意到了李靖的踪迹,本着关照人教弟子的原则,李长寿主动给了李靖些许提示,想让他过来扩个列。

    但李靖好像只顾着喝酒消沉,没注意到这些小动静。

    还好,当李长寿要对李靖直接传声提醒时,李靖总算注意到了他们一行,兴冲冲地就跑了过来。

    嗯,后生可教,就是略显毛躁。

    未来的天庭兵马大元帅、托塔小李子,还需要好好打磨、多些磨砺。

    太白星君,老磨砺师了。

    当下,李长寿想着李靖向前问候、简单打个招呼,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

    他还能一句话翻了天不成?

    故,李长寿继续用平和的语调,说着人族历史,讲述着商国的权力构成,以及南赡部洲俗世的社会矛盾……

    “自黄帝大胜蚩尤后,人族两个大势已无法更改,仙凡分离、诸部落各自发展。

    这两个大势中,存在一种互相促进的关系。

    正是因仙凡分离,凡人难以克服遥远的距离,部族之间的关联渐渐减少,这就让人皇的统治缺了关键基础,政令不通达、荒僻不知王。

    仙凡分离是逐步完成的,所以我们能看到,从上古末期、以及近些年夏国没落后,人族凡俗呈一种不断退步的态势,这其实是仙凡分离所导致的必然。

    到了商国,稳固的消息传递方式,成为了商国能统治大批疆域的基础。

    只是政令的传达,还需较为漫长的过程,这就决定了商国大片疆域之外,都是以方国自治为主,对商王臣服,固定的岁月上贡拜见,不上贡就代表反叛,商王就会派兵攻打。

    商国其实有两个概念。

    首先是以这个王都为中心,辐射南赡部洲六分之一的疆域,这是以商人为主的商国核心区域,可以理解为最大的方国。

    而在这之外,都是对商国臣服的诸侯,号称八百诸侯国,由东西南北四伯侯领衔,也有大小等级之分。

    这就是商王朝。”

    火灵圣母面露恍然,笑道:“若是在这八百诸侯中,有一家发展壮大,取商国的中心位置而代之,便是新的王朝,也就是天道预示的王朝更迭吗?”

    “大抵是这般。”

    李长寿含笑道了句,给了火灵圣母一个赞赏的眼神,后者莫名……

    还有点小骄傲。

    闻仲问道:“那师叔,商国内部又是怎么回事?莫非不是以商王为尊?”

    “自是以商王为尊,又非单纯以商王为尊。”

    李长寿故意卖了个关子,带着他们继续逛荡,缓声说道:

    “商王是整个商国的权利核心,但在这个核心周围,还有很多制约因素。

    诸大臣、女祭团、王室势力,甚至各处方国,都在制约着商王的权柄……

    不然他岂不是要上天?”

    众仙顿时一阵轻笑,有琴玄雅、荃峒的目中满是光彩。

    便是刚跟李长寿接触的闻仲与那不重要的阐教女仙,此刻目中都满是敬佩。

    也就……

    ‘星君大人为何在讲商国之事?’

    李靖站在前方不远处的街角,低眉顺眼、等待着李长寿一行人走过此地,心底略微有些犯嘀咕。

    真要这么干?

    为何总有那么一丢丢,感觉此事不妥?

    但仔细琢磨,自己下山前,几位太上长老的叮嘱,也是颇有道理、无懈可击。

    归根结底,其实就是一个问题!

    【太白星君为什么对自己如此关照?!】

    李靖坚信,普天之下,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意,也没有毫无缘由的给予。

    长老们托关系去地府查过了,他李靖上辈子、上上辈子、前面九世,都没做什么拯救洪荒的壮举,也跟人教没什么交集。

    甚至,倒数第五世,还做过一头驴。

    出身‘贫贱’的他,到底为何能屡屡得到太白星君的垂青?

    当年去度仙门拜师,本是不够资格拜入度仙门的自己,为何能被太白金星花费大力气,开辟出气运收徒的新门路,将他接入度仙门?

    又为什么,已故掌门的转世身,昆仑山炼气士郑伦,会对前去拜访的自己,说出那句意味深长的话语:

    一切,都是太白星君的照拂。

    太白星君一行,距离自己不过十多丈了。

    李靖深深吸了口气,端正身形地站在那,收起手中佩剑,双手压着长袍,目中只剩最后的犹豫。

    ‘唉,李靖啊,你要识抬举。

    太白星君虽是度仙门出身,但度仙门给他的,只是给随便一个普通弟子的关怀,他给度仙门的,已是太多太多,对度仙门不存在亏欠。

    更何况,为何这么多弟子、这么多门人,星君独独指点你?

    还给你这么多暗示你的讯息?

    你若是女子,我等自不会做这般猜测,星君大人也只是个一千多岁的年轻道者,心底有一丝丝浮动躁动,咱们都理解。

    但你是个男子啊李靖。

    你看看星君大人留给你的那些书籍,你就真的不懂吗?

    太清在上,你在星君大人面前还摆什么身架,本身也比星君大人小了许多寿岁!’

    李靖:……

    十丈、九丈,星君大人距离巷口越来越近。

    李靖心底浮现出了,那几本书册之名,以及书册内一行行苦口婆心、详细阐明为父之理的字迹。

    《父爱如山》;

    《如何做一个成功的父亲》;

    《做一个有耐心的好父亲》。

    李靖啊李靖,你如今的一切,你的仙缘,都是星君大人给的。

    星君大人都已明示了,他已经做好了成为一个父亲的准备;洪荒常识也有大能极难生育后嗣这一条……

    星君大人待自己不薄啊!

    甚至,星君大人已走过了九十九步,就等他主动一步,星君大人是天庭重臣,是如今天地间的大能大神通者,是能跟圣人博弈的狠人,总归是要点面子的。

    爹、娘,孩儿并未忘却骨肉血亲;

    伯、婶,他李靖之所以能与二老相遇,终究是因星君大人的安排。

    三丈!

    李靖突然睁开双眼,目中满是坚定,那坚毅的面容上,此刻闪耀着荣光。

    踏步向前!

    无所畏惧!

    大恩无以为报,自当遵从心意!

    他今天,就要做一件大事!

    李靖大步流星冲出巷口,本就早已被几位仙人注意的他,此刻全然不顾,直接在人流之中穿梭而过,目光坚定地注视着李长寿的面容!

    李长寿心底正自狐疑,不知李靖为何‘怒意勃发’,自己好像没做过什么对不住这家伙的事,那殷家小娘子也安排妥当了,月老打的是龙凤和鸣大死结,就差一点磨难……

    噗通!

    李靖突然单膝跪地,对着李长寿抱拳、躬身!

    李长寿下意识就要闪躲,本要出手的几位仙人也停下动作,而下一瞬……

    “父亲大人在上!请受孩儿、一拜!”

    李靖单膝改做双膝着地,身形匍匐低头叩首,动作无比坚定,透露出他刚强的心志。

    就是,他刚刚喊的……

    父?!

    李长寿纸道人顿时一懵,身后的有琴玄雅、火灵圣母、某阐教女仙动作整齐的歪头。

    闻仲见状面露思索,杨戬却是皱眉不语。

    荃峒眼中满是亮光,肩头还撞了下李长寿的纸道人,表情似乎在说‘可以啊,不声不响整了这么大的儿子’。

    李长寿:……

    就,就很方。

    这算什么状况?未来哪吒的老父亲,突然就拜自己为父亲?!

    这特酿的找谁说理去!

    这要是传出去了,李靖姓李、他李长寿也姓李,化名都是李长庚,这里面的事完全说不清了!

    云霄误会了怎么办?

    挂念着跟自己生儿育女的灵娥岂不是又要哭鼻子?

    这万一老师在注视着此时情形,按老师对抱徒孙的热切之心,说不定就会给自己一个大大的收字!

    这李靖,看着浓眉大眼人畜无害,怎么还能有这一招认父?

    你丫若是洪荒版的吕布,这是不是可以按谋杀论处了?

    镇定,镇定。

    近百年来,李长寿道心第一次泛起这么大的波澜,那真是平地一声惊雷。

    他缓声道:“师侄……”

    正此时!

    一缕道韵流转,李长寿心底泛起少许感悟,感悟又凝成一个大字。

    【收】。

    师兄你冒充老师当真以为自己认不出来吗?!

    蓄意报复!

    李长寿嗓音不停,继续道:“这是作甚?师侄还请起身回话,贫道尚是……咳,如何就成了你父亲?”

    侧旁荃峒自李长寿的‘语气重词’上,已是明白这李靖与自家爱卿毫无血缘关系。

    身为天帝,在这种时刻,必须坚定地站在维护自家大臣的立场上。

    荃峒笑道:“这位李靖贤侄,你直接开口喊父亲,很容易让人误会。

    你要称呼义父,义父。”

    李长寿刚露出的笑脸瞬间凝固。

    李靖如梦初醒,起身后再次叩首:“孩儿拜见义父大人!”

    李长寿刚想再次回绝,心底却真真切切泛起了太清道韵,这次倒是凝成了三个大字。

    【也不错】。

    这……

    他下凡开个小课堂,莫名其妙就认了个儿子?

    李靖这是从哪冒出来的念头?莫非自己看错了李靖心性,这家伙表面浓眉大眼老实巴交,心底小算盘打的飞起?

    呃,莫不是自己给他的书籍,让他有了反向理解……

    罢了。

    李长寿凝视着李靖的背影,心底还是计较着再观察观察。

    这家伙的天庭兵马大元帅之职,稳得雅痞。

    于是,半个月后。

    ……

    “哎,听说了吗?太白星君收了个义子名为李靖。”

    “道友刚出关?洞府没通信?这都是几天前的聊天了,那李靖说是义子,说不定就是太白星君无法正面承认的亲儿子。

    不然,他为什么姓李?”

    “为啥不能承认?”

    “云霄仙子可是太白星君的道侣,你忘啦?云霄仙子那是什么身份地位、法力神通?太白星君不忒顾忌云霄仙子的面子?”

    “嘶……细思大有文章啊。”

    昆仑山,酒宴上。

    天庭御用广口瓶,人教圣人记名弟子,讲究真人度厄,刚来此地不久,听闻了这些消息,就驾云匆匆回返自己洞府。

    八宝洞内,度厄喊醒正努力悟道的徒弟郑伦,将此事详细说了一遍,问郑伦:

    “徒弟啊,这事你怎么看?你前世记忆都恢复的七七八八,可记得李靖跟长庚师兄有什么关系?”

    “这个……”

    郑伦沉吟几声,英俊的面容上满是回忆之色,过了一阵才沉声道:“八成,还真是亲的。”

    “哦?当真?”

    度厄真人双眼一阵放光。

    “师父您这事可别往外说。”

    “放心,放心,为师守口如……细嘴儿带塞儿琉璃瓶!”

    “李靖是如何成为师父您的记名弟子?这背后,其实都是长寿在暗中安排,甚至为此还搬来了测运法宝。

    对李靖,长寿是真的上心。

    尤其是一点,师父您知道吗?

    当年长寿叮嘱我,给李靖安排一双寿元无多的真仙境道侣,作为李靖寄养之地,而且要求那真仙境道侣,给与李靖最多的温暖,让李靖感受到家之暖意。”

    “真假?”

    “对上了,”郑伦目中满是感慨,“全对上了。”

    顿时,郑伦甚至还有豁然开朗之感。

    他又不放心地叮嘱道:“师父,此事千万别往外说,这都是弟子这个前任度仙门掌门才知的隐秘……哎,师父呢?

    师父!回来啊师父!会出仙命的师父!”

    与此同时,三仙岛上。

    “跪下!”

    云霄一声轻喝,琼霄碧霄双腿一软,下意识就跪了下去。

    刚被她们两个为难的李长寿在旁满是苦笑,自袖中拿出一本从地府借来的生死簿分簿,上面有天道记录的李靖身世。

    虽然云霄应该不会人云亦云,但稳妥起见,还是过来一趟为妙。

    少许心神落在纸道人身上,扫一眼李靖此时的状况,李长寿嘴角不由抽搐了几下。

    这家伙,也是有福了。

    这是第十几次了吧,有个高手路过,拍拍李靖后背,慈眉善目地道一句:

    “这位陌生的道友,这个后天功德灵宝是你掉的吗?

    哦,不是啊,它与你应当有缘法,不如就赠与道友,结个善缘。”

    洪荒;

    异常真实。

第六百五十一章 节 奏 大 师

    这李靖,到底咋回事?

    三仙岛云霄闺阁中,李长寿负手来回踱步,目中满是疑惑不解。

    云霄静静坐在一侧,嘴边带着浅浅的笑意,见李长寿始终有些放心不下,便道:

    “莫要烦心了,这终非影响大劫走势的大事,我自是都信你的。”

    “这不一定是什么小事。”

    李长寿缓声叹了口气,走回自己刚才所坐的位置,与云霄相隔不过三尺。

    她那独有的淡淡清香,让人有些心驰神往。

    李长寿道:“李靖此人,我还是知晓的,他自年幼入度仙门,身有大气运,命格有大将之相,倒也非刻意取巧之人。”

    “取巧……”

    云霄细细品着这般话语,笑道:“你这般一说,此事还需好好应对。

    若是旁人想在天庭混个差事,或是借着你的名义招摇撞骗,那便有些不妥了。”

    “这个倒是不会,李靖之事,着实是赶巧了。”

    李长寿有些欲言又止,略微犹豫,还是未将心底之事讲出来。

    莫要让她太过担心了。

    他对李靖百般关照,终究还是为了与天道博弈。

    此时的想法,对比当时已经有了许多改变,但在这次商国王都事件之前,李长寿一直觉得,自己对李靖的改造,应该算是一步妙棋。

    万万没想到……

    李靖竟然能想歪到这般地步!

    估摸着,度仙门的长老们,也在这个过程发挥了一些微妙的作用。

    唉,早知今日,已经潜移默化改变了李靖原本的性格,自己还去玩什么‘黑衣人教学’作甚?

    有时稳着稳着,也确实容易画蛇添足。

    “后续处置也有些麻烦,”李长寿看着桌上的生死簿分簿,“此时对外越解释,就越会让人觉得是在掩饰什么。

    舆论……众生之口,大多只会说他们自以为之事,事实和真相如何,对参与其中的生灵并不重要。

    他们要的,只是参与其中的存在感以及得到关注的满足感,仅此罢了。”

    云霄思索一阵,笑道:“怎得突然变得这般高深了?”

    “一直利用众生之口做算计,有些感慨罢了。”

    李长寿瘫在椅子中,缓缓叹了声:“初为人父……怪不好意思的。”

    云霄掩口轻笑,继续品读手中书卷。

    李长寿闭目养神,心神开始在各处纸道人挪移。

    稳妥起见,他还是要将此事原原本本调查清楚,看其后是否有谁的算计?

    若真是李靖故意而为,他也不介意将这家伙加急回炉。

    此风,绝不可长。

    暂不提李长寿纸道人回返度仙门,且说此时的凌霄殿。

    高台下,木公和几位天庭正神有些担心地看着高台上的白衣玉帝。

    “木公,”有老神传声问询,“陛下这都笑了半个月了,可是有什么喜事?”

    “娘娘又有喜了?”

    “哎,休要乱说!”

    木公瞪了眼说刚才这话的老神仙,传声道:“咱们是天庭正神,天天正事不干,就盯着陛下的家事作甚?”

    几位老神仙一阵嘿嘿,凑巧玉帝陛下摸着嘴角笑出声来。

    凌霄殿内的氛围顿时无比愉悦。

    “木公啊,”玉帝招呼一声,东木公与几位正神连忙向前听命。

    “老臣在。”

    “你说,这李靖到底有没有可能,会是长庚爱卿的子嗣?”

    “这……”

    木公沉吟几声,言道:“依照老臣对太白星君的了解,他并非那般故意隐瞒子嗣的品性,而且,这也没什么可隐瞒的嘛。

    现如今各处都在传,说太白星君因忌惮云霄仙子,才将李靖刻意瞒下,这更属无稽之谈。

    陛下,依照老臣之见,咱们不如正式颁一道旨意,纠正现如今洪荒之中所传之事。”

    “木公所说,却也不错。”

    玉帝轻吟一二,将手中做样子用的奏表放下,目中满是笑意,言道:“李靖究竟是不是长庚爱卿的子嗣,这其实不必深究。

    清者自清,长庚为人吾自信得过。

    但如今,长庚也算认下了李靖作为义子,咱们不如就在此事上做文章,将传言一举扭转。”

    “陛下英明!”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凌霄殿外传来一声疾呼,却是李长寿的纸道人驾着白云径直入殿,在殿中位置才跳下云头,疾步向前。

    “长庚爱卿来的倒也是时候,”玉帝笑道,“此事如何处置,自是你来决断。

    啊哈哈哈哈!”

    木公向前与李长寿互相见礼,其他几位老神仙各低头称一声星君。

    李长寿含笑答应几声,就立刻收敛笑意,将自己在云霄那里用过的一套说辞再搬出来。

    此时无论做何解释,都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李长寿苦笑道:“当真没想到,李靖会有这般误会,这也是小神之失误。

    算计的太多、太满,反而不妥。”

    玉帝问:“那爱卿觉得,此事可还有澄清的必要?”

    “自然是有,”李长寿正色道,“这看似是小神的私事,其实很容易引发一种不良风气。

    各处称父。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父母之号应出自于血脉亲情。

    若李靖之事为人所误会,洪荒欲得利者,皆去拜高位者为父,此如何是好?”

    玉帝笑道:“倒也不至于如爱卿所说这般严重,李靖与你也是颇有渊源,换做旁人也无法适用。

    不过爱卿既有这般担忧,那便放手施为。”

    李长寿心底一叹,却是将天庭在此事该做之事,详细说了一遍。

    其实也简单,天庭开始保持沉默,待时机成熟再出声。

    随后,李长寿就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操作。

    他的思路很简单,就是【物极必反、盛极而衰】,当洪荒无关生灵都想看自己热闹时,将这把火烧起来。

    这次,李长寿凭借新型纸道人亲手操刀,身影活跃在各大坊镇,开始传出一条条消息。

    最开始,是‘纰漏’一系列事件细节,由‘度仙门’传播第一手资料,塑造李长庚与李靖的‘父慈子孝’。

    此时,李靖站了出来,对外高呼自己身世,并为自己一时冲动造成了误会向各方致歉。

    顺带着,他解释了当日的情形,言说自己已被宽容大度的太白金星收为义子。

    然后……

    李靖几乎被路人甲乙丙说服,开始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被寄养在了陈塘镇中,一切都是义父大人的计划。

    待此事关注度稍退,消息开始引向了另一个劲爆点——李靖之母。

    各路小道消息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有关李靖之母的猜测,从最开始的‘人教仙宗弟子’,到‘天庭女战神’,再到‘女妖精’、‘万魔之母’、‘罗睺的公主’、‘域外天魔’等等……

    最开始的八卦消息,开始朝着悬疑惊悚方向发展,在洪荒各处掀起了一波又一波风潮。

    然而,这次风波持续的有些太久,每日都有新消息各处传出,让不少炼气士开始起疑。

    “为何感觉有人在背后推动,刻意抹黑太白金星?”

    “这也太匪夷所思了些,这事里里外外都透着不靠谱。”

    “应当是有人拿义父义子之事夸大其词,故意让太白金星身败名裂,甚至去算计太白金星与截教的关系。”

    一小拨炼气士觉得自己透过迷雾发现了真相,开始反驳出现的各类消息。

    而随着时间推移,此事关注者越来越少,大多炼气士已是察觉到了其中异常,将这当做了一则笑料。

    这时,天庭对外正式发出通告。

    在征得李靖同意后,将李靖的出身详细公布了出来,并宣布严惩恶意造谣、抹黑天庭正神形象者。

    李靖立下天道誓言,证明自己与太白金星绝无血缘关系,只是因太白金星对人教弟子格外看重,心中感念,故拜为义父。

    李长寿祭出杀手锏,在太白宫举办一次酒宴,请来了各方仙神,正式收李靖为义子。

    一场闹剧,总算落下帷幕。

    李长寿这一波操作下来,自身反倒是收获了一波没什么用的名望,得了‘关照晚辈’、‘宽宏大量’的仁义之名。

    而这三界的悠悠之口也各有所得。

    谈论此事时吸引来旁人侧目,得的是嘴上的体验;

    自以为看破迷雾看到真相者,得到的是心底之优越;

    修仙枯燥者凑了个热闹,调剂调剂自身情绪。

    随着太白宫中仙宴结束,此事也算告一段落,李靖之名以他从未想过的方式,传遍了洪荒各处。

    又几日后,商国国都旁,两名青年道者一前一后在郊外林间散步。

    “李靖啊李靖,你可当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李长寿感慨一声,自知此前闯祸了的李靖面露尴尬,羞愧到不能自已。

    “义父……”

    “人后还是喊我师叔吧,你是度厄师兄的弟子,我入门比度厄师兄晚了多年。”

    李长寿摆摆手:“咱俩外相年龄如此相近,你还真喊的出口。”

    李靖低头叹了口气,也不知该如何接话。

    太上长老当真是害苦了他……

    “师伯,”李靖道,“此事可让云霄前辈介怀?若如此,是否需我去云霄仙子面前当面立誓?”

    ——李长寿与度厄真人互称师兄,以作谦让,这才有李靖一声‘师伯’的称呼。

    “不必,她从最开始就没相信你我之间能有什么牵连,”李长寿叹道,“这段时日我也暗中查清了,源头在那几位度仙门长老身上。

    他们误会了,此事也就只能如此了。

    不过李靖,你今后一言一行,都会被人当成是我在授意,万事需谨慎,莫要生事端。”

    李靖立刻做道揖,低声道:“弟子定会谨言慎行,绝不给师伯抹黑。”

    “唉,这叫什么事。”

    李长寿笑叹一声,招呼李靖一同前行,主动将话题带到了陈塘镇上。

    “李靖,你在家乡斩妖除魔,可有收获?”

    “回师伯,弟子收获并不算多,”李靖正色道,“只因弟子发现,这妖族似是永远无法清理干净。

    灵气存,生灵存,家畜野兽、飞禽虫蛾、鬼怪残魂,都可化作妖物,害人性命。

    尤其是陈塘镇面向东北方向的东洲大地,与东洲又存了广阔的山野荒林,总有大妖迁徙而来。

    陈塘镇能短暂安稳,难以长治久安。”

    李长寿问:“你可想过如何解决现状?”

    “师伯,弟子愚钝,”李靖低头道,“所想到的法子,也就是布置阵法等等,但灵石耗损却远非陈塘镇能承担,也非长远之计。

    师伯,您可有什么计策?”

    李长寿笑道:“此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我便长话短说,只与你说该如何做。”

    “谢师伯关爱!”

    李靖颇为激动地拱手道谢,李长寿整顿了下思路,开始缓声道来:

    “首先,是要借运。

    陈塘镇地处偏僻,一直也游离于商国统治之外,虽有商军涉足过此地,但现如今却是政令不通,无法得人皇气运庇护,以至于妖魔作乱。

    你可以做个牵头人,将陈塘镇方圆千里之地的凡人聚集起来,立一座大城,或是造一座雄关。

    而后再对商王称臣,借人皇之运。

    其次,是将陈塘镇的名声打出去,这就要你在家乡久驻,树立起陈塘关抗妖之地,令妖族闻风丧胆,自可护卫一方周全。

    再有,我会以天庭之力暗中助你,让你做起这些事来不会有太大阻力。”

    “多谢师伯!多谢师伯!”

    李靖向前抢了两步,转身对李长寿连连做道揖。

    李长寿笑着摇摇头,示意李靖跟上,开始就自己刚才的话语详细聊了起来。

    小半日后,李靖眼底迷茫尽退,踌躇满志、恨不得现在就去伸展一番拳脚。

    李长寿话音一转,笑道:“师侄可是有了心上人?”

    “您怎么知道……呃,这个,”李靖顿时一阵挠头,“其实也非心上人,只是见到了那位姑娘一面,却也不知她芳名如何、如今在何处。”

    “给。”

    李长寿在袖中拿出一只玉简,塞到了李靖手中。

    “殷姑娘有关的讯息都在此地了,我也总不能白被你喊几声义父。

    记得,此事不可操之过急,更不能用仙法动强。

    能否打动玉人芳心,全看你自己了。”

    李靖精神大震,抓着那玉简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感觉整个人飘飘忽忽,双脚都有些不知大地为何物。

    李长寿拍拍李靖肩头,大笑几声,迈步朝前方大城而去。

    这城,也有一个殷字。

    走了几步,李长寿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自己以后,岂不是名义上成了金吒木吒小哪吒的爷爷?

    洪荒大型伦理剧《吒儿》,莫不是会成为小型娱乐片《爷爷去哪儿》?

    这……

    李长寿嘴角疯狂抽搐了一阵。

    算了,别想这么多了,车到山前必有路、条条大路通紫霄。

    还是按自己计划,先混个商国大臣,提前在几十年后才能出生的帝辛身旁布局一番再说吧。

    要不要去苏妲己那边,监视下苏妲己的曾爷爷?

    这个倒是没必要。

    毕竟‘祸国殃民妖妃妲己’中,苏妲己只是一具美丽皮囊,内里的神魂是狐女小兰。

    唉,还有姜尚前世与小兰的关联。

    这封神杀劫,关系还真有点乱。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别笑啦,你都笑了这么久,还没笑够不成?”

    玄都城,城中刚建不多久的雅致庭院,后院暖阁的软榻上,**师笑到一阵捶床。

    孔萱嗔道:“你师弟费了这么大力气,才算将事态平息下去,你还在这如此大笑,当真有些不像样子呢。”

    “哎,你不懂,”**师笑叹,“能见到长寿吃瘪一次,当真不容易。

    你也自太极图上见了,那李靖现身跪下喊父亲,长寿都愣了,当时他表情,是这样……欸?

    哈哈哈哈!”

    孔萱也轻笑了几声,而后目光款款地看向**师,小声道:“说起此事,你不想做父亲吗?”

    **师笑声戛然而止,正色道:“这主要是随缘,咱们随遇而安,不能强求。”

    “我自是知道的,夫君~”

    **师顿时哆嗦了下,嘴角露出淡定的微笑。

    怕甚,惧甚?

    大道耳。

第六百五十二章 做官这件小事

    这大商,问题也太多了点。

    李靖认父事件,三年后。

    李长寿的本体坐在丹房前,手中摇着一只蒲扇,身着宽松柔软长袍。

    虽然看着还是二十多岁年轻英俊的面容,但总有一种‘马什么梅’的老大爷之感。

    提前适应退休生活。

    灵娥迈入金仙境后,闭关也渐渐多了起来;

    原本只是想随随便便混个金仙,以后能长久陪伴在自己师兄身边的她,此时也被修道感悟太多的麻烦困扰。

    实力能强点总归是不错的,而且修道本身,尤其是在不断突破的状态下,也是一件让人愉悦之事。

    嗯……

    之前被天道锁了道境的灵珠子实惨。

    这三年,李长寿的本体并未走出过小琼峰;

    纸道人也都是在暗中活动,除却偶尔在天庭露个面,稳定天庭上下军心,一直相当低调。

    也是怕再被人冒认父亲。

    这天地像是大劫过去了那般,变得颇为宁静。

    中神洲大战渐渐走向尾声,仙宗山门折损三成,仙人高手折损过半。

    对人族总体实力而言,确实是个强力的打击。

    而在中神洲大战的数百年间,天庭笼络了大批散仙高手,天将的平均实力线不断提升。

    李长寿这个天庭规划师,虽然没有做太多具体的事务,但这些也都曾是他定下的计划的一部分,自是居首功。

    到此时,天庭内形成了健全的天兵培养体系,天人晋升、定时招纳、收拢高手等方式,让天兵天将充分保持活力与战斗力。

    所差的,就是各大正神之位。

    封神杀劫落幕时,一个超越巅峰圣人大教的庞然大物,将会屹立于九天之上。

    圣人退避、诸仙畏惧,其上延伸出的天规教条,将会成为仙人之规、生灵之矩。

    那些早就被李长寿封死登封神榜之路的西方教门人弟子,纯粹只是劫灰,封神榜上没有任何名字,凌霄宝殿的大金柱也没半个残魂。

    前期的一个个规划,都在接连实现。

    当然,有些是以李长寿都没能设想到的方式……

    比如文净。

    西方教彻底封了灵山,没了活动,但这并不代表李长寿就断了有关西方教的情报来源。

    这三年中,他的纸道人与文净道人的血蚊碰了个头,为了稳定文净道人,李长寿不得不隐瞒了**师和孔萱之事,只是为文净道人做了一些心理预设。

    【**师此前似乎就有一位关系不错的道友,他们近来似乎有些发展。】

    让李长寿纳闷的是,文净道人……

    反应颇为奇怪。

    文净当时擦着嘴角,问那人实力如何,李长寿说了实力与三教大师兄级同档次,文净道人竟是一阵担忧。

    她竟开始担心自己有没有资格,在今后融入**师的道侣圈。

    李长寿:……

    这,就是强者的世界吗?

    对此,李长寿只能默念经文,祝愿**师平安、孔萱平安、文净平安,人教繁衍重任平安落位。

    文净道人说起灵山现状,连连称赞星君大人手段够黑、下手够狠。

    今日的灵山已是一片萧条,原本躲藏起来的圣人亲传死伤过半,对于西方教的打击无疑相当致命。

    这些圣人亲传也无法再躲在暗中,被准提圣人派去了三千世界,主持众香火神国事务。

    香火神国是西方教稳定的赚功德来源,他们自不想放弃。

    只是,此前灵山一役,灵山直系战力已损伤太多,从三千神国调回来的众高手折损九成,让不少香火神国内部颇为空虚。

    灵山一役后,临天殿与仙盟对香火神国全面宣战,这也给了西方教巨大的压力。

    西方教如今,已是将重心、或者说最后的念想,放在了三千世界中,五部洲内只剩下一个空壳灵山。

    让李长寿最关心的,还是文净道人此役有没有被西方圣人迁怒。

    文净道人嗤嗤笑了几声,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了自己如今有些尴尬的处境。

    ‘奴家怎得,就成他们西方教的副教主了?啧啧。’

    李长寿:……

    这?

    还能这般?

    李长寿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对她承诺了太多,但原本能给的就不够。

    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师有足够的魅力,能让文净死心塌地,在关键时刻去吸一口金莲了。

    此前灵山大战,李长寿本就动过心让文净去搞一把金莲的想法。

    但一来,老师没有给信儿;

    二来,当时文净奉命率鸿蒙凶兽和上古妖兽在地下潜伏,无法涉及灵山深处,接触不到那朵莲花。

    但此时,文净道人成了西方教副教主,灵山处于极度空虚之下。

    接下来只要两位圣人离开家,那便是真的机会。

    文净道人这步暗棋,已是快浮出水面了。

    李长寿勉励了她几句,让她安心在灵山等候,并着重提及,待时机成熟,自会有老师的命令下达,让她不必多担心。

    事到如今,文净已是暗暗明白了自己的‘使命’。

    毕竟现如今还需要她在西方教继续潜伏的目标,已所剩无几。

    果然,太清老爷想屠圣,要她躲在灵山最深处,等待太清老爷将西方教某圣人打成重伤垂死,她出手补个刀……

    圣人之血!

    文净道人道心顿时一阵燥热,对李长寿的叮嘱连连答应。

    其热情程度,让李长寿都有些不好意思。

    做卧底做到了副教主,不算迦叶、弥勒这些圣人亲传大弟子,已相当于此时灵山的第三把交椅……

    也没谁了。

    从某种角度来讲,西方教也是相当惨痛。

    但这也不能怪老师心狠,毕竟是西方教先出手在前,暗中算计道门三教还以为太清圣人无法察觉。

    掩耳盗铃罢了。

    但西方大兴始终还是会大兴的。

    此时按李长寿的理解,若没有老师化胡为佛的算计,西方教圣人也会在某个时刻‘得天命’,立大乘佛门,将西方教教义修改,而后开始大兴之路。

    若是有压制西方大兴之法,老师不至于用‘抢其名号、气运、教义’的法子。

    圣人大教的灵魂,其实就是各自的教义。

    化胡为佛哪怕完美成功,其对世人宣扬的,也已非道门三教之教义,而是佛之教义,只不过是换了一批主持教义之人罢了。

    “唉……”

    这天地,终究还是在遵循天道的意志运转,而非众生的意志。

    李长寿双眼半眯,用了一缕仙力,让躺椅轻轻摇晃,怡然自得、无悲无喜。

    他这三年也没闲着,按计划打入了凡俗王权的内部,整个过程还算简单,没有耗费他什么心力。

    当然,李长寿也没用法力,更不会去控制凡人心神。

    他只是动用了一点点计谋,给自己在大殷城找了个无关轻重的小差事罢了。

    不足为提、不足为提。

    ‘大人——’

    心底泛起少许呼喊声,李长寿心神落归【官】字纸道人身上,在商国大殷城的一处宅院中睁开双眼,自书桌后站起身来。

    拉开书房的木门,有些明艳的阳光落下,李长寿顺势伸了个懒腰,整个人都振作起了精神。

    他这具纸道人是中老模样,灰白须发、身形偏瘦,有一种仙风道骨之感。

    前方有小厮跪伏禀告,言说已是到了大王宫议事之时,府内已经备好了车架。

    “知道了。”

    李长寿背负双手,朝府外而去,很快就坐上了自己的专属宽蓬牛车,晃晃悠悠地赶去那连绵起伏的宫宇。

    路上还有一辆辆差不多的牛车汇合,都是赶去日常议事的大臣。

    说句让玉帝陛下伤心的话,李长寿混到这个位置刚半年,在人皇这里上朝的次数,直追在天庭上朝的总次数。

    这还是之前两年半,李长寿没混到朝臣的缘故。

    这里,已是商国的权利中心地带,一片歌舞升平、见不到世俗的污浊与不堪。

    但仙识扫过各处,能见商国到处充斥着权贵、百姓对奴隶的压迫。

    商国的奴隶,实在是太多了。

    更多的语境中,奴隶是一个阶层,他们不配拥有姓名、没有任何保障,充当着商国体系中的主要劳力。

    他们是权贵的玩物,甚至殉葬品,完全没有上升通道,哪怕是生得貌美俊俏,也不过是玩物,无法得到商人的承认。

    商国的风气,还是比较开放的,不少奴隶反而开始醉生梦死,挥霍着自己的青春,早早结束自己的一生。

    但洪荒丰富的物产、南赡部洲广博的大地,又让商国能勉强养活数目庞大的奴隶。

    现如今,庞大的奴隶数量已成了巨大的隐患。

    奴隶的主要来源,就是商国当年扩张时俘获的战俘;商国并不禁止奴隶婚配、生子,这就导致了商人数量被奴隶数量反超了的尴尬局面。

    这些问题……

    李长寿也就随便看看,没想去多管。

    让一切自己发展出历史吧。

    反正他已经通过多种方式确定,这洪荒跟老家蓝星没什么直接联系。

    进入宫门,牛车的摇晃顿时变轻缓了许多,平整坚实的地面没有留下半点车辙。

    很快,牛车在一座大殿前停下,有侍卫拉开门帘,李长寿自车架中挪出,露出几分温暖的笑意,与侧旁几位差不多同时下车的商国大臣寒暄几句。

    “大宰精神不错啊。”

    “啊,林次尹这身朝服也是颇显亮丽嘛。”

    “王将军,这衣甲何时换的?当真威风。”

    不多时,一群大臣聚在李长寿身周,说说笑笑,同登殿前台阶。

    到了殿前,李长寿眉角一挑,看了眼空旷的大殿,对身周各位交好的大臣赔了个礼,朝大殿的一角而去。

    那里,有几名较为年轻的文吏,正整理着面前的石板、龟壳、竹简,稍后负责记录这次大殿议事的内容。

    ——龟壳并非是用来刻字的,其功用稍微有些复杂。

    这几名文吏有男有女,身着统一式样、略显繁琐的官服,品阶已是不低。

    其中一人,方正面容、相貌堂堂,眉宇间满是正气,额头还有一道印痕,隐隐是一枚竖眼的轮廓。

    他只是盘坐在那,就有一种自成的气势,其他几名文吏都被他压下了风头,着实看不出,这是他第一次被派来记录‘王之语录’。

    此人颇为自信,似是对周遭没什么惧怕敬畏,骨子里带着一种锋锐。

    不是闻仲又是何人?

    此刻,闻仲也注意到了朝自己走来的这名大臣,端坐在那、低头等着,就当自己没看见。

    他现如今,进度已是赶在,当日听太白师叔讲课的其他仙人前面了吧。

    在凡俗做官又是什么难事?

    展露展露能力,显露下凡人在意的才华,自己此时不也已抵达了商王身侧?

    虽然是轮替被派来做个笔记官,一个月能来两次。

    但对比下,阐教派出的那几个还在各处乱转的三代弟子,以及现在在大殷城守卫大营做烧火娘的火灵师姐。

    他闻仲,就是大殷城中最有出息的仙人!

    照着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不出十年,他就能成为一名有品阶的官吏,二十年就可成为朝臣中的一员,三十年就能成为商国最重要的大臣!

    那时候,应劫之事,岂不是手到擒来?

    “咳!”

    这大臣咳嗽什么呢?应该是找旁人吧。

    他们几个文吏,来自于不同的衙司,他是纯正的政务文吏,旁边那两个女子来自于‘卜司’,是一群没有任何修为,却自称能与天地、先祖沟通的凡人女子。

    挺好笑的。

    另外两个男子,一个是大史那边的,一个是跟自己同‘跟脚’。

    他们主要的任务,就是将……

    “咳!咳咳!”

    这大臣咳个什么?早上吃饭卡嗓子了?怎么还站在自己面前了?

    “闻仲师侄,混得不错嘛。”

    闻仲悚然一惊,猛地抬头瞪着眼前这一身华服的大臣,看着对方嘴角那似笑非笑的笑容,感受着出现在自己心底那绝不会忘却的道韵,以及这声略带调侃的传声!

    “师!”

    “你们几个打.asxs.精神,”李长寿淡定地打断闻仲的话语,暗中摇头。

    闻仲这孩子,心性还是不够老成持重。

    除却闻仲之外,那四名男女文吏站起身来,各自对李长寿行礼。

    “大史大人。”

    大!

    闻仲张嘴无言,又被侧旁的手势所提醒,立刻站起身来。

    李长寿笑了几声,叮嘱道:“看你们有新面孔,本官过来提醒一番,稍后勿要记漏、记错,文书格式也要统一起来。”

    “是!”闻仲定声应着,嘴角微微抽搐了几下。

    太白师叔,当真无处不在。

    而待李长寿走回众大臣处,闻仲又听到了侧旁几声小声讨论,心底更是一阵抽抽。

    三年,从大殷城著名学者到商国六卿,深得商王文丁欣赏。

    这就是太白师叔的实力吗?

    闻仲心底一阵哀叹……

    他,果然还差得远。

    ……

    玉虚宫,飞瀑阁楼。

    广成子背负双手站在一张画作前,那画中所显,正是大殷城的俯瞰图。

    他许久未言,让身后站着的几名中年、青年道者,颇有些忐忑。

    “现任商王还有多少寿岁?”

    广成子突然如此一问,一名中年道者立刻向前回答:

    “观其气运,大概还有六年。”

    “六年,下一任商君是谁?可定下了?是否有兄弟?”

    “下任商君似是子羡,其兄弟二人,胥余与比干。”

    广成子缓缓点头,又负手踱步,目中闪过少许光亮。

    有了。

第六百五十三章 帝 辛 降 世

    在凡俗混个小官,那就是图一乐。

    真要说权柄,还是天庭普通权臣更为深刻。

    李长寿对这些也不会太在意,在凡俗之中借着纸道人厮混,完全就当做了封神杀劫来临前的一点‘小调剂’。

    顺便,在商国朝堂搞个派系,拉拢下自己的党羽势力,能够一定程度上左右商国走向。

    在商国的前三年,借着一些‘终南小径’官至六卿,这在凡人看来惊世骇俗,但凭李长寿对人心的把控,也只能说……

    慢了。

    这时的商国,虽已有了相对健全的朝廷,但并没有明确的官阶晋升制度。

    只需商王开心,上大夫都是随便做。

    更何况,李长寿是凭借《轩辕皇帝战蚩尤》的说书内容,在大殷城引起了轰动,有了‘大学者’之名,成了商王眼前的红人。

    大史,类似于太史官职,但并不涉及商国卜、祀之礼,商国的神权解释权,一直控制在‘女卜团’手中。

    这一点,其实也是受了商国先祖有琴玄雅的影响。

    朝会过后,李长寿去自己的衙司逛了一圈,将各种事务在半个时辰内处置妥当,就回返自己的宅院【做研究】。

    研究的主要内容,就是人族上古发家史。

    李长寿会将一些原本流畅的故事脉络砍断,弄一些别人听不懂的语句,而后凑成一个似是而非又让人觉得很可能是这般的故事。

    越是晦涩难懂,旁人就会觉得他是个‘大家’,有真材实料。

    实际上,李长寿关上书房门,就会设下一些简单的法阵,自己坐在书桌后,心神挪去其它地界,继续忙大劫有关的其它布置。

    为了避嫌,李长寿不打算与闻仲什么方便,让这位未来的闻太师自己慢慢向上爬就是了。

    反正背后有天道推动。

    但那在军营中郁郁不得志的火灵圣母,李长寿看着……

    就想乐。

    堂堂截教三代大师姐,多宝道人大弟子,洪荒先天生灵,竟换上一身粗布麻衣,在商军大营负责埋锅造饭时烧柴火;

    也是当真没谁了。

    火灵也是有个性,在自己脸上用法术做了个疤痕,想凭自身‘武力’混出点名堂。

    李长寿对此也不宜多评价,毕竟自己是走‘炒作’的路子,属于投机取巧,不能去嘲笑这种务实、脚踏实地的行为。

    只是,帝辛马上就出生了。

    这时候再从基层干起,未免有些不太赶趟。

    商国统治的本质就是家族势力的延伸,若不能在杀劫来临前,在商国内部建立起稳固的势力网络,那来俗世布局就没有任何意义。

    不过相比于阐教派来的那几名三代弟子,火灵和闻仲起码还是负责且有耐心的。

    阐教那几位三代‘大爷’,李长寿当真有些无力吐槽。

    他们来大殷城两年多,一直就住在城池边缘的酒楼中,偶尔外出打探打探消息,对渗透商国权利核心毫无兴趣。

    或者说完全无处下手。

    李长寿不去指点闻仲,自然也不会去指点阐教弟子,就如局外人一般,偶尔看一眼双方‘攻略’大商的进度。

    就这般,又过了半年。

    闻仲再次升职,犹豫许久,来大史府拜见李长寿。

    李长寿与他饮酒畅谈,聊的都是商国朝堂之事,给了闻仲一些小暗示;闻仲也是一点就通,开始理解一些‘暗规则’。

    然而,正当李长寿欣喜于,那种关于神话历史进程的参与感,大殷城突然开始出现了一些流言蜚语。

    【大殷已有圣贤出!

    子羡无德,只知享乐,王弟比干才思聪敏,最宜继位。

    半个月后将有仙人降世,为比干授圣贤之能。】

    李长寿:……

    阐教为何要捧比干?

    李长寿心底有些狐疑,但消息就是那几个‘酒楼仙人’传出来的,他全都看在眼中。

    这波,广成子师兄要搞什么?

    商国国君之位已是定下了,传位于子羡,也就是帝辛的老爹。

    【子】为商君姓氏,李长寿也没留意是何时改的,大抵是商汤前后。

    ——纣王是周国推翻商国统治后,给帝辛安的‘恶谥’,帝辛名为子受,乃子羡的第三子。

    就在这帝辛即将出世,帝辛的祖父即将入土,子羡即将接位的微妙时刻,阐教突然搞这么一遭。

    他们难道真的以为,王的位置,是谁贤明贤德就能坐的?

    子羡早已被当做下一任国主培养,如今朝堂之上的众大臣、掌控商**政要务的各大家族,比如黄飞虎的‘七世忠良老黄家’,早已对子羡效忠。

    这个时刻让比干去跟子羡争王位,除非是直接清洗掉整个商国核心,不然只是痴人说梦。

    李长寿对此也只能摇头一笑,继续旁观事态走向。

    不过半个月,大殷城天现异象,有一朵七彩祥云自天边飞来,盘旋于比干府邸上空。

    此时的比干不过一少年,面容俊秀、目蕴神光,甚至还有几分修仙之才。

    他本在午睡,听闻一女声温柔呼唤,便有些迷迷糊糊地走到院中,身形立刻被那朵七彩祥云包裹,缓缓升到空中。

    城中各处可见,比干将那一朵祥云缓缓吸收;

    空中现出一名身着白衣的女仙,面容端庄、仙光缭绕,温柔的嗓音传遍大城各处:

    “比干,今日赐尔七窍玲珑心,许你世事洞察之本领,望你看破虚妄、造福凡俗。”

    言罢,这女仙身影化作云烟消散,而此刻已是昏过去的比干,缓缓落回了院中,被兵卫团团包围。

    高空云上,慈航道人轻轻颔首,转身就要回玉虚宫复命。

    但她刚要走动,却听侧旁传来一声轻唤:“慈航师姐何不多留几日,看看后事如何?”

    慈航道人道心一凛,听闻其声、感受其道韵,便知所来何人。

    她转过身来,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侧不远的青年道者,对方正含笑对自己做道揖。

    慈航还了一礼,面色稍有些尴尬,轻声道:

    “不知长庚师弟也在此地,多有些冒昧了。”

    “为杀劫算计铺路,是阐截两教都可做之事,何来冒昧一说?”

    李长寿笑道:“我之所以现身,是有些不懂,为何阐教选择要捧比干为王?”

    “这个……”

    慈航本想说些冠冕堂皇的话语,比如这比干才思敏捷、福缘不浅,是个人皇之材。

    但看着李长寿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眸,慈航道人也知多辩解无益,轻声道:

    “此事贫道也不知具体,都是大师兄交代的。”

    “唉,”李长寿笑叹,“王俗权争,并非那般简单,人皇气运也非随意拨弄。

    师姐可愿在此地与我一同等候几日,最迟不过半月,也算做个见证。”

    “哦?”慈航笑道,“不知是何见证?”

    “师姐到时自知,还请容我卖个关子。”

    慈航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颔首答应,放出了一枚传信玉符,就于李长寿身旁坐在云端,注视着下方大城的变化。

    比干得仙人赐下七窍玲珑心,自是在整个大殷城掀起了轩然大波。

    待比干清醒后,从此前有些羞涩的少年,突然变得能言善辩、洞察世事。

    王宫贵族相聚比干府邸,以各类疑难之事相试,大多时候比干当即就给出了解决之法。

    有大臣拿来几件复杂的冤案,比干又是片刻内还原真相、找出真凶。

    不过三日,比干将大殷城的各类难案悉数破掉;

    又几日后,比干在朝堂之上,诉说家国大事,令不少王公大臣醍醐灌顶。

    自比干得七窍玲珑心不过半个月,以大殷城为中心的‘商人’核心地带,开始传颂比干之德行才华。

    王庭有消息传出,商王有意改换继任者。

    朝堂之上,群臣分做两派,八成支持子羡,以商国传承这些年形成的‘嫡长子’制度,捍卫子羡继位的正当性。

    而那些原本被排挤的大臣支持比干,以比干有仙人赐福、为商国圣贤为由,让商君改立储君。

    双方争的不可开交。

    比干听闻消息,七窍玲珑心已是明白后续会发生何事,连忙就要赶去朝堂。

    但他动作迟了半步,还没出自家府门,就被大批兵卫堵住去路,围困在自家府内。

    是夜,商宫传来恸哭之声,老王旧疾复发、突然离世,新王子羡登临人皇之位,为老王发丧。

    大丧过后,新王初登朝,比干随同‘庶出’的兄长胥余跪伏朝堂之上,对新王效忠。

    子羡自是以宽厚待之,给足封赏,将胥余封为闲散之侯,因比干才干出众,命他执掌刑罚之事。

    王位更替,顺利落幕。

    “这……”

    云上,慈航道人皱眉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心底五味杂陈。

    他们阐教的算计,刚来第一波,就已是无疾而终。

    “师姐有何感想?”

    李长寿含笑问着,慈航道人也只是摇头轻叹。

    “俗世之中,虽只有凡人,但这暗藏的机锋,却比仙人大教还要可怕。”

    “人心本就复杂,凡俗也会路滑。”

    “嗯?”

    “啊,无事,无事,一点小感慨,”李长寿温声道,“师姐可还要再看下去?”

    慈航道人笑道:“我阐教算计已是落空,贫道在此地也不宜多留。

    不过,听闻师弟这般言语,似后面还有些许安排?”

    “安排算不上,只是做了一些准备,”李长寿笑道,“此前我得天机提醒,特入凡俗之中保下一任商国君主。

    再过几日还有一场好戏。”

    慈航道人轻轻眨眼,笑道:“那贫道就要观摩一番,看天庭权神有何手段。”

    “善,”李长寿缓缓点头。

    此前点拨了一次闻仲,今日就多给阐教一些提醒。

    老洪荒均衡恶势力了。

    故,慈航道人与李长寿在云上静静注视着大殷城,白云过隙、夜幕日出,又是半个月过去。

    这一夜,王宫中传来喜讯,子羡第三子降生,赐名子受。

    朝堂之上再起波澜,众大臣以社稷安危为由,请子羡定下储君人选,此时子羡的长子微子启已是成年,才干出众、魅力十足。

    子羡本意立微子启为储君,然,大史越众而出,言说微子启虽是长子,却非嫡长子。

    有大臣奇道:“子启、子衍、子受三位殿下都是一母所生,这还有何区分?”

    那大史,也就是李长寿的纸道人笑道:

    “大宰问的漂亮,启禀大王!

    前两位殿下降生时,大王为王子,王后为妾室,妾之子,当为庶子。

    而子受为王后之子,当为嫡长子。

    传嫡不传庶,传子不传弟,乃先皇文成(注)迁都于殷城时所立规矩,正是此规矩,令我商国结束王权争夺之内乱,稳固四方、得延天命。

    还请大王慎重思虑。”

    王座上,那年富力强的国君帝乙沉吟几声,言道:“大史言之有理,然,吾儿子受尚未出襁褓,如何可知他是否为值得托付之明君?”

    李长寿却是不多言语,侧旁自有一名身着玄服、身披玄鸟斗篷的中年女子向前,跪伏启奏:

    “臣之惑,由王而定,王之惑,自有天诀。”

    帝乙道:“那就占卜一二。”

    当下,众大臣向后避让,十多名身着奇妆的巫女赤脚而来,伴随着钟鼓节奏,开始左蹦右跳。

    有点熊伶俐跳大神内味了。

    那名中年女子坐在火盆前,翻着白眼、端着一只龟壳,上下摇晃一阵,而后将龟壳放在炭火之上。

    这龟壳的‘方格’中刻画了几个字符。

    不多时,龟壳被烤的出现裂缝,裂缝穿过了其中一个字符……

    一场能决定国家大事的占卜,就这般完成了。

    那女子又跪地呼喊:“大王,天意于子受。”

    帝乙笑道:“既如此,以子受为嗣子。”

    众大臣启呼英明,整个大殿都洋溢着愉悦的氛围。

    云上,李长寿笑道:“师姐可是看明白了?”

    慈航道人眉头微皱,轻声问:“他们这占卜之道,绝非推算之法,为何都对此坚信不疑?”

    “因为这是天意,”李长寿指了指上空,“这种占卜方式没什么合理性,但却是天道给予人皇提示的直接方式。

    天命在子受,是天道之意。”

    “那,师弟在此间算计了什么?”慈航道人笑道,“莫非只是想告诉贫道,天意难违、天道难抗?这般道理,贫道却是早已知晓。”

    李长寿对着大殷城点出一指,道:“师姐再看。”

    慈航道人低头看去,却见那大殿之中正在退朝,那名出言定下嫡长子身份的大臣、商国大史,对着空中露出淡淡的笑意。

    慈航道人微微一惊。

    这还不算完。

    慈航道人盯着大史看了一阵,突然发现这大史和那占卜的女祭有少许眼神交流;

    慈航道人再定睛看去,女祭袖中藏了一只龟壳,其上的裂缝所裂开的字符,与殿中那只,一模一样。

    她不由问道:“这到底是天意,还是人意?”

    “天未阻止便是天意,人有算计也算人意,”李长寿身影缓缓化作云雾,对慈航道人留下一两句话语,身形随风而散。

    “还请转告广成子师兄,凡俗筹谋与仙人算计全然不同,多做、不如不做。”

    慈航道人在云上静静立了一阵,很快便摇头轻叹,驾云赶往昆仑山。

    ……

    于是,又数年后。

    ‘寂、寂寞啊。’

    南洲、东洲、中神洲交接之地,某个安静的峡谷中,山壁上显露出一处山洞,有名中年道者迈步而出,背着手,眺望着天边各处。

    要不,再出去逛逛?

    黑豹心底略微有些躁动,虽在此地修行一路顺畅,已渐渐有了不俗的修为,比前世还要高出不少,但道心之中,却是越发难以安定了。

    天地虽大,身归何处?

    自己前世是截教仙,但这一世不过是跟脚普通的一只黑豹,实在没脸回金鳌岛修行。

    当今世上以人族为天地主角,他是妖族也不敢到处乱走乱逛,很容易就被斩妖除魔。

    这些年来,妖族那边,他也去过几次。

    在北洲妖族做过妖王手底下的小先锋将军,结果北洲被天庭剿了,自那之后他也曾混迹在东洲,但都是郁郁不得志。

    唉……

    十分怀念与淼淼在一起没羞没臊的岁月。

    但也只能怀念了。

    再去走走吧,修行没个伴儿,当真太过煎熬了些。

    于是,黑豹拿出一面铜镜,整理了下自己静心打理过的发型,故意弄出几缕白发,突出稳重感与老成感。

    “嗯?”

    不远处的草丛,一双眼睛缓缓睁开,注视着黑豹精驾云离开的背影,目中流露出几分思索。

    这黑豹,终于动了。

第六百五十四章 黑豹改名,计算菩提

    对于这黑豹,李长寿一直有些‘又爱又恨’。

    一方面,黑豹可以毒奶,能帮他提升一些算计的成功率,虽然这很玄学。

    一方面,李长寿又担心自己被黑豹下了‘道友请留步’的咒。

    那是当真不吉利。

    但黑豹这次动,李长寿却决定正式跟他结识。

    时机也是恰到好处,卡在了黑豹拜师玉虚宫之前。

    故,李长寿在黑豹驾云赶往东胜神洲妖族聚集地时,一具纸道人做好充分的准备,化作一名中年道者的模样,在前路准备一场‘美腻的邂逅’。

    但让李长寿始料未及的是……

    “唉,还是先回岛上看看吧。”

    在距离李长寿纸道人藏身地不过数百里之地,黑豹低声喃喃,转身朝大海而去。

    只差一点,李长寿那句反向‘道友请留步’就祭出去了。

    略微思索了一阵,李长寿招来了刚回东海休班的敖乙,让敖乙带上他夫人姜思儿,回了一趟金鳌岛。

    李长寿的纸道人就在敖乙袖中,暗中观察着黑豹的一举一动。

    这黑豹……

    与金鳌岛上的氛围,已是有些格格不入。

    他本是金鳌岛元泽老道,转世投胎时得了地府关照,孟婆抖了抖汤勺,也就有机会恢复前世记忆。

    但此时他自称元泽,却与原本友人少了许多话题,就算强行聊几句,也会很快陷入无话可说的境地。

    截教内部氛围一向不错。

    众道者听说黑豹想在岛上停留修行,立刻安排了洞府,劝他一直在岛上待着就是,都是一家人。

    黑豹相当感动,但总难免有些失落。

    李长寿挺理解这种感受的,转世之后,一切全变了,自己已非原本的自己,想要融入原本的圈子几乎不可能。

    黑豹是这般;

    已被自己当做度仙门掌门培养的酒雨诗也是这般。

    那,自己如果有机会回到老家……

    李长寿心底莫名泛起了几分萧瑟之感,与黑豹竟有了少许共情之意。

    ‘可怕的大劫使者。’

    李长寿心底暗叹,将种种感想清扫而空,不给天道钻空子的机会。

    黑豹在岛上住了一年多,最终是在一个月色浓郁、夜色正美的夜晚不告而别。

    走的时候,这道人背影颇为落寞。

    天地虽大,却无落身之处。

    修道一途,终归寂静落寞。

    黑豹离开时,虽有几名老友发现了,但这几名老友也只是轻叹一声,并未阻拦。

    这次,李长寿等候已久的纸道人,终于能派上用场了。

    算准黑豹的前行路线,李长寿的纸道人选准前路,做了些许准备,心底也嘀咕着,不知天道会不会再使绊子。

    《x的消失》千年大计中,最重要的一环,就是安排封神大劫中的所有大劫之子。

    自家老师父转世身姜尚,自不必多提,后面各种都安排好了。

    商君帝辛,刚安排上。

    狐女小兰稍微复杂一些,她日后还会为女娲娘娘做事,李长寿会提前布局,但不会强求小兰做什么事。

    闻仲,已被他所影响,此时正琢磨如何成为‘少师’,迈向自己的太师之路。

    再有就是原本封神故事中,七个‘肉身成圣’,也就是肉身上封神榜的李靖、金吒、木吒、哪吒、杨戬、韦护、雷震子,都是他必须安排一遍的重要人物。

    李长寿此时在遵循的逻辑很复杂,简单来说便是——

    【所有封神大劫的变数,他都要参与其中。

    哪怕很多事,是由他亲手导向原本的局面,他也必须亲手安排上。】

    一切,都为了前半程的全身而退。

    从这个逻辑出发、仔细推算一下,整个封神自己要操心的事,当真是多到不行。

    “唉……”

    念及于此,李长寿的纸道人长叹一声,端着酒樽站在山间凉亭边缘,朗声吟诵:

    “人生最悲莫独行,孑然一身友难存。

    莫说前路少知己,西出此关无故人。”

    ‘凑巧’驾云飞过的黑豹闻言不由满目悲怆,低头扫了眼山涧凉亭,而后掉头朝侧旁绕路,免得打扰了这陌生道友抒怀。

    怎料,黑豹又听到了一声:

    “渺渺,你离贫道而去,可还好吗?”

    黑豹身形顿住,豁然转身,盯着下方那醉酒抒怀的身形。

    妖族?是了,有妖气,似是虎王化身,实力与自己在伯仲间,距离金仙都还差一脚。

    淼淼……

    黑豹心底泛起几分疑惑,又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念着这会不会是自己的‘后辈’,驾云朝凉亭缓缓而去。

    “道友这是怎么了?”

    这虚假的关心。

    李长寿的纸道人转身看着黑豹,目中划过几分感慨,却笑道:“不说也罢、不说也罢,让道友见笑了,一时感怀亡妻。”

    亡妻?

    黑豹精神一震,向前走了几步,忙问:“尊夫人去了?”

    “唉,”李长寿低头一叹,走回石桌旁,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灌入口中。

    黑豹连忙向前,又道:“尊夫人当真去了?”

    李长寿眉头紧皱,瞪着黑豹,“道友对贫道夫人这般感兴趣,恐怕有些不妥吧?”

    “不,不是,贫道有一好友也叫淼淼!”

    黑豹急道:“她对贫道恩重如山,在贫道最落魄时,救了贫道性命,还……”

    以身相许什么的,被黑豹咽了回去。

    毕竟从事实来说,以身相许的是他才对。

    “哦?”

    李长寿皱眉沉思一二,请黑豹入座,又从怀中取出一只玉石杯子,拿出了一坛在妖族坊镇搞来的好酒。

    一个有些单纯,心中满是对故人的关切;

    一个精心设计,话题准备的满满当当,更对黑豹知根知底。

    很快,两人就聊开了。

    当黑豹弄清楚,两人口中的‘淼淼’和‘渺渺’并非同一妖,心底松口气之余,又泛起了无限感慨。

    男人增进感情,最快的方式就是同醉一场。

    黑豹很快就喝的醉眼迷离,与李长寿聊着聊着,突然掩面而泣。

    李长寿在旁不由感慨横生。

    道心都乱成这样了,这家伙竟然还能不生心魔……

    大劫使者,天道棋子,就是如此与众不同。

    黑豹哭得呜咽,令闻者伤心、见者落泪,更是有悲秋伤春的萧瑟之意……

    “道友,道友你这是怎了?”

    李长寿温声问着,抬手拍拍黑豹的肩头。

    黑豹道心此刻已是崩溃,转身竟抵在李长寿胳膊上。

    就,挺突然。

    “贫道此生,贫道此生!何其悲惨!”

    “老天为何要让我想起前世过往,不然淼淼就不会离开我;我还自命不凡,觉得自己是个截教仙,不是妖族跟脚。”

    “这天地间,何处才是我落身之地,何处,何处啊!

    呃,贫道抱的不是柱子吗?

    失礼失礼!

    呜啊——贫道哪怕能修成金仙长生道,此生何寂寥!何寂寥!”

    李长寿:……

    大概,这就是无法反抗被安排好的命途,甚至不知自己命途早已被注定的痛苦。

    “道友,你我竟有这般多的共同之处,何不结为知己好友?

    我也曾觉醒前世记忆,也曾不融于过往,亦不融于现今。”

    黑豹闻言有些错愕:“道友,这、这当真?”

    “贫道耿常!”

    李长寿长身而起,对黑豹做了个道揖,“愿与道友互为好友!”

    黑豹连忙起身还礼。

    “贫道元泽……唉,事已至此,这前世的道号舍弃也罢!

    万般皆由心障起,破心自得道行深,由心二字,何等艰难,自破为申。

    自今日起,贫道、贫道道号便叫申豹!

    耿常道友,请受申豹一拜!”

    李长寿又做了个道揖:“恭贺道友走出迷惘,今日之后,大展宏图!”

    “多谢道友纾解心怀,来,咱们继续痛饮!”

    这两妖相视大笑,申豹一扫此前阴霾,双目放光、精气神回转,大有点反客为主的架势。

    随后,两妖在此地饮酒相谈十六日。

    申豹说了自己嘴上的神通,李长寿便笑着让他骂自己几句,申豹依言照做,当然没什么效果。

    申豹心底藏不住事,将心里话悉数说了出来,还感伤妖族太子陆压前辈之死,并说陆压前辈是他一生的偶像。

    李长寿:……

    好机会。

    当下,李长寿将话题引到了陆压之死,申豹也是感慨万千。

    出乎李长寿意料的是,申豹竟然没有攻击太白金星李长庚……

    “唉,”黑豹叹道,“陆压前辈之死,其实也是妖族的命数。

    天道欲要大兴人族、欲要推天庭秩序,上古妖庭的遗孤自是不可存活。

    那太白金星李长庚,其实也是为天道做事,身不由己,我虽不知具体,但挺理解他的。

    为天道做事,想必很不容易吧。”

    李长寿鼻尖一酸,差点就被这家伙反攻了回来。

    “但理解归理解,陆压前辈于我有再造之恩,今后若有机会,我定与这李长庚讨个公道!

    让他!

    去给前辈道个歉。”

    后半句怎么弱了?

    这祝福效果,微乎其微啊兄弟。

    这对‘铁哥们’聊了许久,李长寿说自己要去东洲投奔亲友。

    申豹有些欲言又止,也想去一同讨个差事,但终究还是好面,没说出来。

    两人互赠传信护符,相约下次见面喝酒聊天。

    待李长寿驾云离开后,申豹感慨不已,驾云朝另一方向而去,走南赡部洲与中神洲边界之地,改去西牛贺洲边界的妖族区域碰碰运气。

    此正是:

    太白金星巧算计,申豹归位解心沉。

    前路自有机缘在,姜申之争有新论。

    “耿常兄,真是个好道啊。”

    申豹满是感慨地轻叹了声,驾云飞入高空,收敛气息,自在前行。

    ……

    与申豹相识只是开始,李长寿既然决定演戏,自是就要演全套。

    他的这具纸道人,携带着九只备用纸道人,去了东海之滨,暗中控制了一名妖族金仙妖王,以这妖王为遮掩,自身躲藏了起来。

    现如今,需要他一心多用的地方有些多,尤其是凡俗那边,每天要定时、定点做一些功课。

    与申豹相交只是为了影响到申豹,参与、安排申豹拜师之事。

    让变数都在自己掌握之中。

    哪怕这般做,是顺应天道之意,那也无妨。

    话说回来,商国内部权力斗争当真有些残酷。

    小子受刚出生没多久,就遭遇了‘奶水投毒’、‘宫女失手’等悲惨命运,但这家伙命格无比硬挺,愣是半点事没有。

    围绕这些事件,王宫内部自是掀起了血雨腥风。

    李长寿对此全当不见,默默经营自己的党羽势力,只有在一些关键问题上,才会开口左右一下人皇的判断。

    在天庭做普通权臣,让李长寿有了足够的工作经验。

    在凡俗王朝之中,他选择躲入暗中,避免出头。

    于凡俗建功立业什么的,颇为无趣。

    做大殷城的地下‘恶’势力,勉强还能提.asxs.兴致。

    阐教经历了‘比干七窍玲珑心’的折戟,似乎真的听了李长寿的建议,多做不如不做,那几名三代弟子甚至都撤走了。

    截教一方,因闻仲在大殷城混得不错,对闻仲也是寄予厚望,表面上并未多做其他事。

    实际上,两教都在暗中调查各地强大的诸侯国,看哪一家能取商而代之。

    但左看右看,都差了那么点意思。

    此时的周国虽国力发展多年,但刚经历了一场灾厄,国力大幅削弱,且对商国俯首称臣,不敢反抗。

    ——姬季厉,也就是姬昌之父,励精图治、对外扩张周国版图,征伐了众小部落,得上一任商君赞赏,给与了姬季厉‘西方诸侯之长’的荣誉称号,并赐死。

    周与商的恩怨,其实在此就已埋下。

    周国此时正是群龙无首,无商君命令,姬昌不敢继位。

    商君有意拖延,明显是要将周国这个隐患摁下去。

    相对周国,北之崇侯一族更为旺盛,东之姜族底蕴深厚、兵强马壮,南之鄂候幅员辽阔、名望颇高……

    其他三家,确实更有取代商国的那么点意思。

    这让阐截两教颇为疑惑,只能多方下注,不断安插一些棋子进入各处。

    封神杀劫虽还有数十年的缓冲期,但此时已是暗潮汹涌,气氛颇为紧张。

    李长寿却在这时,将目光调转,看向了自己的老对手。

    南洲这盘棋,有天道维稳,被圣人们盯着,等闲不会出什么乱子。

    而他必须趁着圣人注意力都落在南洲时,完成自己其他的后手布置……

    比如,在李靖与殷氏相会时,暗中扔一颗心火烧。

    比如,去地府溜达溜达,找一找金吒的前世跟脚。

    又比如,在天庭随便发个檄文,追杀一下躲藏在三千世界的,虚菩提。

    李长寿本体亲自出马,白泽负责统筹算计,金鹏负责围追堵截,不过几日,就将虚菩提堵在了三千世界边缘地带。

    金鹏欲要直接打杀,却被白泽暗中阻止。

    李长寿故意卖了个破绽,让虚菩提有机会闪身逃向天地边界。

    然而,正当虚菩提要冲出洪荒边缘,虚空落下一片雷幕,封住了虚菩提一切生路。

    洪荒规矩。

    若在大劫时有意逃入混沌海躲避大劫,便会被天道抹去跟脚,算作‘此仙已死’。

    这般生灵再回洪荒,就如曾在血海修罗古城现身的那几道黑影一般,沦为【魔】,被天道排斥,从形式上已算陨落。

    ——李长寿几次外出都算是公干。

    【另,该条款解释权,最终归天道所有。】

    虚菩提身形有些狼狈地停在雷幕前,低头喷了口血,扭头瞪着负手迈步而来的天庭权神。

    “逃啊,虚菩提。”

    李长寿眯眼笑着,“交出钉头七箭书,我可饶你不死。”

    诶?咋有种反派的既视感?

    “哼!贫道不知什么钉头七箭!我西方已损失惨重,你当真要赶尽杀绝?”

    “都说了,今日是为了私人恩怨,不必牵扯大教争锋。”

    李长寿左手张开,戮神枪自金鹏手中飞来,被李长寿握住。

    虚菩提一咬牙,目中满是嫉恨,转身冲过那层雷幕,冲入混沌海中,身形瞬间消失不见。

    李长寿眉头紧皱,金鹏已是追了出去,他与白泽紧随其后。

    实际上,李长寿心底略微松了口气。

    虚菩提这步棋,总算落下去了。

第六百五十五章 封神杀劫倒计时!【求票】

    【上回书到:

    李长寿忙里偷闲,由天庭发檄文,借天道之力锁定虚菩提行踪,而后带白泽、金鹏四面围堵,将虚菩提赶去了混沌海。】

    这虚菩提被西方教弟子发现的时候,浑身写满了正、咳,惨字。

    那是在灵山大阵之外。

    虚菩提穿着一身破烂道袍,身周满是血痕,神智昏昏沉沉,身周还有一缕缕血气环绕,也不知动用了哪般保命神通。

    他似是经历了一场大战,侥幸通过保命手段,遁回了洪荒。

    或许是因,虚菩提没有脱离天道范围太远;

    又或许是因西方教圣人暗中出手,天道并未排斥虚菩提。

    灵山大阵开启,虚菩提被一只大手抓入灵山之内,李长寿对虚菩提的感知,也就此被截断。

    接引圣人亲自出手。

    与此同时,三千世界边缘地带,金鹏背上。

    李长寿低头一阵沉吟,侧旁化作三尺高小瑞兽的白泽,后腿弯曲坐立,一只羊蹄抚着山羊胡须。

    李长寿笑道:“白先生何不化作人身?”

    “哦,忘了忘了,”白泽笑着答应一声,伴随着道道仙光,化作了小胡子文士模样,盘坐在李长寿身侧。

    金鹏飞得更平稳了点,鸟嘴裂出点笑意,他人教第二坐骑的地位,算是无可撼动了。

    呃,怎么感觉,并不如想的那么开心。

    白泽看了看混沌海的方向,扶须沉吟几声,问:“此前为何不绝杀那虚菩提。”

    “钉头七箭书,”李长寿叹道,“我始终担心,这家伙将钉头七箭书放在了其他位置,故想将他逼入绝境。

    没想到,终究是被他侥幸逃了。”

    白泽顿时笑眯了眼,对李长寿嗯了一声。

    李长寿面色如常,对白泽轻轻眨了下眼。

    于是,两个玩战术的一阵轻笑。

    白泽自是已明白了,李长寿追杀虚菩提、又故意将虚菩提放走,定是有更深一层的算计。

    而钉头七箭书并非只是一个借口,这也在李长寿的多层算计之中。

    白泽笑道:“水神大人如今的神位、功德,莫非还忌惮那钉头七箭书?”

    “我自是不惮,可阐截两教不少圣人亲传,并没有太多功德在身。”

    李长寿摇摇头,表情颇为凝重。

    “这钉头七箭书,可以理解为妖庭利用上古天道规则做出的杀生利器,天道无法否定它存在的意义,不然就是否定了天道自身。

    这是一套以功德、气运判定,夺取大能性命的邪门法宝。

    不过看样子,现在应该已是落在西方教手中了。”

    白泽纳闷道:“为何水神断定,钉头七箭书会在虚菩提身上?”

    “其一,这符合天道降低生灵之力的趋势。

    其二,当年西方教与陆压接触最密切的,便是这个虚菩提,这个虚菩提把不少老妖都忽悠了起来,妖帝印玺应该就是虚菩提送到了陆压手中。

    其三,妖族之内我已暗中调查过,那些老妖也盘问了不少,还有燃灯副教主的灯被吹灭时,并未发现钉头七箭书。

    算来算去,钉头七箭书落在虚菩提手中的可能性最高,有可能是他与陆压达成的某种交换。”

    李长寿话语一顿,“现在,估计是在灵山了。”

    “嘶!”

    白泽倒吸一口凉气,定声道:“若是圣人凭此物暗中算计截教某个大弟子,阐截二教怕是不免要全面开战。”

    “开战已是不可避免。”

    李长寿轻叹了声:“现在我想的是,如何能让道门保留更多元气,道承不失,在天地间能保持一席之地。

    最好,两位师叔不会决裂,虽然关系可能会恶化,但不会反目成仇。

    而后,自身能正常退休。”

    白泽轻笑道:“水神这般功成身退的气节,当真令人佩服。”

    “别捧,”李长寿笑道,“怕死罢了。”

    白泽了然地点点头,沉吟几声,问了个自己一直很关心的问题……

    “到那时,水神的小琼峰,可否多一间屋舍?”

    “先生想来,随时可以,不过还是要将临天殿交托给可信之人。”

    正展翅疾飞的金鹏也道:“老师,弟子愿追随老师去天外避世!”

    “哎,金鹏你就不必了。”

    李长寿正色道:“你与我和白先生不同,白先生本就是避世安乐,被我捉住、嗯咳,被我请回来做军师。”

    白泽嘴角抽搐了几下:“捉住就是捉住,是贫道棋差一招,智不如长庚。”

    “侥幸,侥幸。”

    李长寿淡定地揭过话题:“金鹏你一来还背负着凤族命途,要在天庭好好当差,如此才能在关键时刻拉自家凤族一把。”

    金鹏低头叹了口气,却很快振作起来,展翅飞的更迅疾了些。

    他也非扭捏之鹏,自己确实背负着族运,不能由着性子做出这般决定。

    金鹏笑道:

    “老师,在大劫之中,让弟子托着您搅动风云!

    老师目光所去之处,弟子长枪所往,生死无悔!”

    “怎么还突然热血起来了?”

    李长寿笑了笑,便道:“白先生在前方就回返临天殿吧,尽量不要离着五部洲太近,那里杀机萦绕,与白先生祥瑞气息相冲。”

    “嗯,多谢水神关怀。”

    “还有,”李长寿笑意收敛,露出几分思索犹豫之色,很快又道:“替我转告小玖师叔,务必原话转告,就说……

    我将在封神大劫后,处理完天庭事务,就隐退归于混沌海之中。

    到时小琼峰会有七八生灵,你若愿来,丹酒不会有缺,只是时间长了,不免会有些寂寥。”

    白泽眼前一亮,笑道:“水神你终究还是放不下圣女殿下。”

    “我只能给这些许诺,”李长寿揉揉眉心,“男女之事,比之算计复杂百倍。

    我对小师叔有所动心时,她不知男女之事为何,心意难定。

    我道心被旁人完全占据后,对她的心意已是无法回应。

    终归,我是想着她能走出这关,留在洪荒天地间,无忧无虑、逍遥自在,但若她走不过去,我自会拉她一把。”

    白泽小声嘀咕道:“贫道看云霄和灵娥也不介意……”

    “并非所有关系都会开花结果,”李长寿目光有些悠远,“人的心是有限的,若是不去控制贪欲和私欲,道行再高深,也最终会被自己的贪婪所吞噬。

    而且只是云和灵娥,我都怕自己在今后应对不来。

    时间一长,总会有各种各样的小问题暴露出来,每对情侣在热浪时,看到的都是彼此的善,而时间一长,就需要容忍对方的不善。

    尤其是,两颗大星互相吸引、环绕的关系,还好推算;

    但三颗大星互相吸引、环绕飞行,那变化就无穷无尽,难以预测了。

    这些话也可转告给玖师叔,前面那段说我曾动心的,就不必了,免得干扰她做出判断。”

    “行!”

    白泽点点头,正色道:“贫道定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带到。

    不过,水神大人,你要去混沌海生活,还是多些友人更热闹。”

    “到时候再说吧。”

    李长寿眺望着虚空中的星辰点点,以及各处世界绽放的光斑。

    也不知,自己这番话,天道和道祖师祖会信几成。

    避世?

    那也要这天地真的安稳,自己可随时随地回返才行。

    ……

    数月后,小琼峰草屋中。

    李长寿将面前的卷轴缓缓铺开,看着上面那一个个各有所指的符号,轻轻呼了口气。

    没有一个随时监测天道的反馈机制,做各种算计,心底总归有些没底。

    从几百年前开始,自己就在‘炒作’退休之事,一切布置也都朝着这个方向发展,但是否瞒过了天道,当真无法判断。

    不过,自己没有遇到更多阻力,应该就是天道或者道祖默许了自己的计划。

    “啧……”

    浪前辈死后,洪荒已近乎是死局。

    想要破局,只有封神大劫这一次机会了。

    李长寿手掌拂过面前卷轴,一缕缕火焰将卷轴吞噬,转眼烧成一小撮灰烬,而普通木桌全然无损。

    封神此刻,已是进入了倒计时。

    李长寿闭上双眼,宛若神游物外,心神在各处纸道人处挪移,观察着‘洪荒大舞台·封神舞台剧’的一位位‘角’。

    申豹去了西牛贺洲边缘,跟一群妖族厮混,距离金仙劫已是不远。

    帝辛尚在襁褓,已是百毒不侵、钢筋铁骨,白白嫩嫩的相当可爱,完全不像是一个暴君的模样。

    轩辕坟夜夜欢歌,几只被天道左右的女妖精,在度过她们妖生最后的无忧时光。

    大殷城中,某个烧火娘终于找到机会崭露头角,得了一位女将赏识。

    闻仲在朝堂之上奋笔疾书,修行着为官之道、为人之道,搭建着自己下一步向上爬的阶梯。

    大史府邸,那位学富五十车的大史,与各位大臣、远来诸侯谈笑风生,掌握人心虽难,他却游刃有余。

    南洲大地上,一名名能人异士悄悄潜伏,天庭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截教、阐教各出棋子,但双方都在避免跟对方冲突,彼此相安无事。

    子受三岁,姬昌正式继位西伯侯,对商国加大力度进贡,虽发展农桑,却削减军队,帝乙对此颇为赏识。

    这一年,子受被惊了的马所撞,脑壳撞翻了马匹。

    子受六岁,天降旱涝之灾。

    帝乙下令迁都,将商国都城,自殷城迁至朝歌城,并趁机清洗了一些尾大不掉的贵族势力,重新架构权力中心。

    商国国力回暖,为消化掉国内剩余奴隶,对西南方向、并未纳入商国版图的大国,发动远征。

    李靖趁此机会加入远征大军,并在自己老丈人一家的帮助下,军功一路飙升。

    子受九岁,远征大军得胜回返。

    李靖拜入朝堂为大将,展露出不凡的实力,却主动请求回陈塘镇抵御妖邪,为商国守卫边疆。

    子受大喜,赏赐颇丰,特许陈塘镇改为陈塘关,封李靖为陈塘关总兵,节制陈塘关方圆千里之地。

    总兵为总管兵事之意,已是封疆大吏。

    同年,李靖带着妻子殷氏,远赴陈塘关,并暗中传授殷氏修行之法,夫妻二人悠闲自在,颇为逍遥。

    子受十二岁,八百诸侯入朝歌觐见,商国国运昌隆,政局平稳。

    闻仲官拜少师,教导子受。

    李长寿却在这份平和之下,看到了那些渐渐苏醒的野心,看到了一幅幅张牙舞爪的面容。

    他这个大史,开始淡出朝歌城视线。

    子受十三岁,宫廷塌陷,横梁砸向子受,却被这身形魁梧的少年单手举住,淡定地低头喝茶。

    无他,见怪不怪耳。

    闻仲暗中去大史府求见李长寿,与李长寿暗谈数个时辰,最后施展遁法离去。

    不过数月,闻仲显露一身‘本领’,破掉有人暗中施在商宫中的邪门咒阵,与子受同征反叛方国,立赫赫战功。

    同年,那已建造完成的陈塘雄关,高高的城墙之上,李靖搀扶着身怀六甲的妻子,嘴角洋溢着温暖的笑容。

    李靖长子,已在快马加鞭投胎的路上。

    而太乙真人,却还在俗世寻寻觅觅,找不到一对满意的夫妇。

    与此同时;

    东海之下,龙宫深处。

    东海龙王与两名远古时存活至今的长老,站在那空着的‘龙巢’前。

    沉默许久,东海龙王才自口中取出一颗龙蛋,摆放在龙巢中,捏碎了手中的玉符。

    一条老龙低声问:“当真要如此行事?”

    “嗯,”敖广沉声道,“而今,只能相信太白星君,就算不成,也是吾龙族命该有劫。”

    两位老龙各自点头,三道目光凝视着那颗缓缓颤动的龙蛋,颇为复杂。

    子受十六岁,与姜家定下婚约;

    子受十八岁……十九岁……二十一岁……

    凡俗王朝之中,权力斗争每日不熄,但这个嗣子,却如顽石一般,屹立不倒。

    天庭,小琼峰,湖边草屋。

    李长寿长袖轻轻扫过,面前又一张卷轴化作灰烬。

    他轻笑了声,目中带着几分亮光,似乎还有些期待之意。

    抬头看向紫霄宫的方向,仿佛能看到那个随意斜坐在竹林间的魁梧老者,他也在低头注视着自己。

    棋局,天地。

    非圣,执棋。

    李长寿轻笑了声,收回上探的目光,心神挪去西牛贺洲边缘,注视着那滚滚劫云,以及劫云下瑟瑟发抖的中年道者。

    申豹嗓尖颤抖着,仰头看着自己引来的金仙劫,道心虽然在不断抽搐,但还是低声轻呼了一声:

    “这、这竟是传闻中,金仙劫排行第十七的八荒八召心煞劫!

    诶,好像贫道在哪说过这话。

    完了,完了,贫道努力这么久,终究是一场空啊一场空!

    唉,天何以如此待贫道!死矣!”

    李长寿:……

    这波,要说不是功利毒奶,打死弥勒他都不信!

第六百五十六章 申豹姜公归玉虚,陈塘李靖得麟儿

    如果说,一个优秀的天劫,以成为炼气士的梦魇为荣。

    那申豹的天劫,明显是没有廉耻心的。

    是天劫群体中的败类!

    是不顾生灵之心,肆意妄为,有违自身价值定位的!

    李长寿的纸道人躲在大地深处,仙识注视着那一片片雷幕。

    最初时,天道似是无情的生灵长生拦路虎,便是劈申豹这种大劫使者,也没有留半点情面。

    不过五道劫雷,已是将申豹打的无比狼狈。

    申豹道躯出现了明显的崩解,后面三道定然撑不过去,必会折在第七道天劫。

    没办法,申豹根基差、道法杂,本身化形前并没有什么特殊跟脚,也没吃过什么灵丹妙药,更不曾遇到过高呼‘我不想活了’、非要牺牲自身给他醍醐灌顶的洪荒大佬。

    甚至,申豹都不知,自己为何稀里糊涂就走到了长生劫面前。

    面对着暴躁的天劫,申豹低头长叹,目中已露绝望,然后……

    吟诗一首。

    “半生颠簸半生闲,一劫成空仙路难。

    负心薄幸有知己,此身寥落唯苦叹。”

    申豹露出几分释然的微笑,这一瞬间度过了自身的心魔,迎接着自身的毁灭。

    众所周知,生灵与生灵是不同的,但面临绝境前的‘闪回’却是都有的。

    申豹在这极度绝望的情况下,心底划过了一幅幅画面……

    几次与耿常兄畅谈喝酒;

    几次与陆压前辈相见;

    剩下的,就是美好而快乐的男女时光,数不清次数的那种……

    现如今,也只剩下几声苦笑了。

    “淼淼啊!”

    申豹突然对着劫云呼喊:“多谢关照!贫道,唯有来生再报了!”

    假若劫下陨落还会有来生的话。

    申豹闭上双眼,脸颊有泪水划过,准备好最后的法力,虽已绝望了,但生灵的本能,让他还想去挣扎。

    顺带一提,此前几件小灵宝,他全部的家当,都在对抗天劫时毁掉了。

    轰隆隆!

    劫云震动!

    第六道,如期而至!

    申豹双目睁开,灰白的长发在身后飘舞,那看似敦厚的面容一片麻木。

    正此时!

    让李长寿差点骂出声的画面就此展现——

    原本高速旋转的劫云突然内卷,其中溢出两颗紫红色的雷球,每一颗都蕴含着颇为强大的天劫之力,骤然下砸。

    落至半空,两颗雷球突然互相碰撞,毫无征兆地炸成了漫天电弧。

    什么叫大劫使者?

    这就是大劫使者!

    天道毫不含蓄地直接作弊,凸显出一个豪横!

    申豹愣了下,头顶的劫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小了一小半。

    他心底稍微推算,眼中赫然蹦出亮光,惊喜地喊了声:

    “贫道莫非!能过了!?”

    就听‘咔嚓’一声,一道紫黑色雷霆将申豹身形吞没,打得申豹低头喷血,道躯各处出现道道黑色的裂缝。

    这是道基即将崩碎的预兆。

    申豹眼中的光顿时黯淡了下去,完全没去考虑,为何第六道和第七道劫雷之间,竟只有这么短暂的间隔。

    顺便,他的天劫,好像只有一点点心魔,也没有‘湮灭天风’、‘生灵业火’、‘融道神水’这些【佐料】。

    “果然,还妄想活命。

    全都是泡沫,只是一刹的焰火。”

    申豹苦笑着,叹息着,静静迎接最终的命运。

    他,完了!

    嗡——

    劫云之中突然出现少许诡异的波动,一黑一白两道劫雷落下!

    看似威能强横,又有阴阳湮灭之道韵,但两道雷霆却在申豹头顶互相抵消,只有少许冲击力道,打的申豹狼狈跌落。

    李长寿:……

    黑豹:……

    围观的众生灵:……

    申豹还有点发懵,仔细算算,这黑白劫雷好像、应该、大概……是第八道?

    “贫道,过了?”

    正此时!

    头顶劫云不断向内汇聚,缓缓凝成一颗巨大的雷球,直径超过千丈,不由分说朝申豹砸下。

    当时,申豹害怕极了,但也麻木了,任由自己被雷劫吞噬,甚至还张开了手臂。

    眼角有一滴泪慢慢滑落。

    李长寿现在倒是挺懂申豹的,毕竟喝了几次酒,聊过几次天,申豹掏心窝子的话说了数十遍。

    冥冥中,李长寿仿佛听到了申豹的心声,那是一声带着悲愤的哀叹:

    【大爷的,给我个痛快吧。】

    地下,李长寿的纸道人拿出一只玉简,在里面写下了一行行字迹。

    这是一场不规范的天劫,是天道存在意志的佐证,同时也反映了天道运转的一定机制,以及申豹这个大劫使者反复毒奶时的正负反馈。

    显然,申豹身上有一丝跟天道本源相关联的‘东西’,或者说,是天道塑造了申豹这个大劫使者,负责后续拉动截教入劫。

    半个时辰后,雷霆消散,一具焦黑的躯体从空中落下。

    李长寿挑了挑眉,自是发现了申豹体内蕴含的一缕生机……

    出手?

    又或是不救?

    不远处,几道流光掠起,却是几名散修要来捞外快。

    李长寿略微思忖,纸道人在大地下凑了过去,但他刚要有所动作,便听一声嘹亮的啼叫划过天边。

    一只白鹤自高空飞掠而下,化作一道白虹,极快地追上申豹,将重伤的申豹直接抓住,留下一声冷哼,朝昆仑山折返。

    “莫要自寻死路。”

    白鹤童子,阐教信使,南极仙翁的童儿。

    那几名欲要向前的散修面面相觑,各自对视一眼,极快地低头飞掠,远离这是非之地。

    李长寿的纸道人施展遁法悄然离开,略微思忖了一阵。

    申豹大劫使者的身份,应是被圣人们发现了,毕竟这次天劫,天道给的暗示已经无比明显。

    通天教主那边,要么是没关注此地,要么是也派了人出来,但距离较远,被白鹤童子捷足先登。

    申豹归于昆仑山,接下来应该就是拜师二师叔。

    这看似是天道收束、维持原本的大劫剧本,实际上已是有诸多不同。

    因为自己的‘拖延’,师父转世姜子牙的时间向后推移;

    他在与申豹交流中,暗中给了申豹不少修道方面的指点,加速了申豹渡劫。

    这就导致……

    申豹很有可能成为姜尚的师兄。

    且不管如何,姜尚上山的年岁,已经有所变化。

    变化虽小,却有可能成为闪动蝴蝶的翅膀;而这些,不过是诸多蝴蝶中的一只罢了。

    小琼峰,李长寿心神回归,禁不住一阵撇嘴。

    谁才是天道最爱的‘儿子’,这下没有异议了吧?

    当然,是玉帝。

    ……

    申豹归于昆仑山,李长寿的心神立刻放到了老师父转世身之所在。

    果不其然。

    二师叔元始天尊似乎窥到了天机,得了天道提醒,要将两个大劫使者控制在掌心,第二日就派了南极仙翁前来南洲姜家。

    此时的姜尚人至中年,家庭美满,子承父志、家族繁荣,就是苦无子嗣。

    为此,姜尚广开纳妾之门,妾室足足有三十二人之多,没日没夜为了传承家族血脉而努力。

    其毅力、坚持,感天动地!

    李长寿对此事也不好发表什么评论。

    虽然他当时找月老,只是给自家师父安排了三段姻缘,对方也就是普通绝色美女。

    但没想到……

    这波,就很强。

    其实如果不是李长寿这些年伪装成姜府的大厨,一直在暗中给姜尚弄一些固本培元的丹药,姜尚早被酒色掏空撑不住了!

    但反过来想,姜尚因此,也算体会过了凡俗荣华富贵,说不定对修道的心境,也会有不小的帮助。

    顺带一提,那名圣母宫的仙子为了避免自己被看上,特意化作了老妪模样。

    这日,南极仙翁驾云飘到了姜府上空,观察了一阵庭院中乘凉午睡的姜尚,缓缓落下。

    霎时间,仙光阵阵、百鸟合鸣,一缕缕仙人道韵扩散开来,让府内凡人们先是一阵错愕,而后赶紧低头参拜。

    “仙人啊!”

    “桃仙下凡了!”

    姜尚被周遭呼喊声吵醒,愣了一瞬赶紧起身,连忙对南极仙翁叩拜。

    南极仙翁抬手虚扶,一股仙力将姜尚扶起,温声道:

    “姜尚,你尘缘已尽,仙缘已来,还不快快随贫道回返玉虚宫中,修长生之法,求自在逍遥?”

    姜尚不由一愣,先是喜出望外,向前踏出两步,却又听到了侧旁传来轻唤声。

    “老爷~”

    “夫君!”

    姜尚顿住脚步,扭头看向侧院,却见众佳人闻询赶来,一个个泪眼汪汪。

    “这……”

    姜尚目中露出几分迟疑,扭头问着南极仙翁:“若是尘缘尽了,我妻如何?”

    南极仙翁笑道:

    “玉虚宫乃圣人道场,修仙之去处,自不能容纳凡人夫妇之情愫。

    但你只需随贫道而去,贫道自会派来弟子,安顿好你家中事务。

    红尘如梦,数十年转瞬即逝,贪图一时欢乐,何来天长地久之说?

    不如寻仙问道,求个真的快活。”

    那些佳人闻言,一想到自家夫君、自己的靠山就要从此离开自己,不由得悲从心起,一个个哭哭啼啼,连道不舍。

    “这、这……”

    姜尚一时颇为踌躇,南极仙翁却是含笑等候,等姜尚做出抉择。

    他们玉虚宫主动招弟子若是都用强,那未免遭人闲话。

    更何况,姜尚身份特殊,必须慎重以对。

    “老爷啊!老爷!”

    侧旁传来呼喊声,一个魁梧大汉提着菜刀跑了进来,却是姜府后厨金牌厨子。

    那南极仙翁笑眯了眼。

    ‘主厨’笑道:“恭喜老爷得了仙缘,贺喜老爷得了仙缘,自此长生不老、洪福齐天!”

    姜尚皱眉叹息,扭头对南极仙翁连连行礼,又道:

    “仙人,此事能否让我好好想想?

    这并非是对仙人不敬,实在是家亲难舍。”

    “嗨,这有嘛难的?”

    ‘主厨’囔囔一句:“老爷你去修仙,膝下无子无女,这凡俗的金银财宝你也用不上了,不如就先给俺们开五年、十年工钱,宅院、营生啥的都转手卖了,把家产分成三十二份,妻拿大的、妾拿小的。

    大家好聚好散,不免一场缘分呐。”

    姜尚跺跺脚,骂道:“胡言乱语!我这些夫人与我如此恩爱,岂能用家产金银来衡量我们之间深厚的情意!”

    “这个……也并非不可,”角落中传来一句嘀咕。

    众女子停下啼哭,双眼放光地看着姜尚。

    “老爷,仙缘不易,您还是莫要错过了。”

    “妾身虽舍不得老爷,却也知,这是老爷天大的福分,如何能用凡俗之情将老爷束缚?那妾身就是天大的罪过了。”

    “不是有句话说,红粉如同骷髅,老爷,我们都是骷髅,您就别牵挂了。”

    姜尚:……

    于是,半个月后。

    随着姜府的牌匾被缓缓拆下,府内只有几名壮汉搬运家具。

    昔日莺莺燕燕、花红柳绿,而今仅剩孤灯一盏、芳草萋萋。

    “唉。”

    姜尚叹了口气,自嘲地一笑,背负双手走向了前方那朵空着的白云,被白云稳稳拖住,缓缓升空而去,留下众凡夫俗子叩拜呼喊。

    城外,一架驴车上,姜府主厨与一名老妪同行远去。

    到荒无人烟之际,那老妪身周仙光流转,化作一名俏丽的仙子;

    而主厨身形缓缓变化,化作了李长寿常用的中年道者面孔。

    这仙子先是轻笑了声,又随之轻叹,言道:

    “凡俗之情当真让人难以捉摸。

    此前恩恩爱爱、如胶似漆,为彼此争风吃醋、大动肝火,到头来却只是抱着些许金银细软,就此各奔东西,颇为欢喜。”

    李长寿笑道:“有几人是真的伤心,只不过被更多人的欢喜所掩盖罢了。”

    “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那仙子站起身来,笑道:“星君大人,您为何默许了阐教收徒?此前广成子道友前来时,您不是还将他推回去了?”

    李长寿笑道:

    “广成子师兄前来,代表的是阐教,南极师兄一来,代表的是二师叔。

    我可回绝阐教,却不好回绝二师叔。”

    圣母宫仙子细细体会,赞叹了一个‘妙’字,又叹道:

    “唉,大劫将落,生灵涂炭……奴家这便回圣母宫中复命。”

    “有劳圣母娘娘费心护姜尚安危,还请代我转达谢意。”

    “您客气了。”

    这仙子欠身行礼,身影化作莹莹光点,悄然炸散,却是一门颇为高明的遁术。

    李长寿眼前一亮,细细感受了下五行之力的波动,以及乾坤出现的细微扰动,少顷便点点头。

    会了,一般,无甚大用。

    他抬头看去,姜尚已是飞临高空,与南极仙翁汇合,互相做道揖后,朝昆仑山而去。

    自此,世俗少了一位‘富家翁’,玉虚宫中多了一个炼气者,还逢人就说……

    【来山上之前,贫道曾有三十二房妻妾。】

    李长寿伸展了下腿脚,这具纸道人连同这牛车,转眼化作少许尘土,随风消散。

    此正是:

    申豹姜尚归玉虚,截教全然无应缠。

    丹房前,李长寿眉头微微皱着,思索着为何截教那边毫无动静。

    申豹被白鹤童子带回去后,姜尚已是必争之大劫使者,大劫天命就在这二人身上,圣人不可能此时还探查不到。

    三师叔莫非……

    泡澡睡过去了?

    李长寿挠了挠眉头,对此略微有些不解,却也没太过纠结。

    正当他想休息几日,再继续操持各处繁琐的算计,心潮忽而涌动,心神立刻挪向东胜神洲,一具纸道人在房中睁开双眼。

    就听得外面敲锣打鼓,传来一阵阵欢喜的呼喊声:

    “生了!夫人要生了!”

    却是金吒即将降世。

    李长寿的纸道人眨眨眼,麻利地穿上一身绸面短衫,带上自己‘高级家丁’的木牌,淡定地走出独住的小屋。

    那声【老爷,夫人生了!】,非要他亲自来喊不可。

    一点,小小的参与感。

第六百五十七章 吒有几种写法?

    师兄又在忙什么?

    要么是在湖边草屋、要么是在丹房,总是不出来走动,最近又是许久不见,怪让人念想的。

    不是说,西方教已经不能蹦跶了……

    昨日还听龙吉说起呢,现如今这天地间,已经没了天庭无法做成之事,师兄弹指一挥就可改变无数生灵的命途。

    是个名副其实的天庭权神了!

    小琼峰,棋牌室中。

    灵娥对着窗外有些出神,心底划过这些杂乱的念头,耳旁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响声。

    这非流水声,而是玉石做就的玉牌在被几只纤手搓动时,发出的清脆声响……

    龙吉近来闲来无事,心情也有些烦躁,为防被劫运影响,已在小琼峰小住,成为了棋牌室正式常驻会员。

    熊伶俐虽在天庭挂职,但她是小琼峰守卫将领,通明殿也不敢真的给调令,平日里还是在小琼峰玩耍。

    而会员等级最低的某大姐……

    她现出灵体,穿火红长裙,裙边开叉到了大腿根,将自己姣好的身形毫无顾忌地展露出来,丝毫没有半点忌惮。

    反正都是虚幻灵力凝成的,看就看喽,她本体就在旁边摆着,曲线流畅、上窄下宽,随便一响就能震死金仙,稍微一撞就可重伤大罗。

    自然就是先天至宝混沌钟。

    而此刻与她们三个一同打牌的,却是一袭冰蓝色长裙的天庭女战神,有琴玄雅。

    上次被李长寿强行拉来小琼峰,有琴玄雅也不再多坚持。

    只要熊伶俐去旧水神府喊她一声,她若不用外出打怪,都会来此地与她们玩耍。

    啪!

    钟灵皱眉将一枚玉牌摁在桌面上,皱眉招呼一声:

    “娥快来帮姐看个牌!这咋赢啊这?

    别眼巴巴望你师兄了,他最近几十年是最忙时候,必然是已经开始主持封神大劫。”

    “大劫具体是怎么主持?”

    灵娥轻声问着,身形轻盈地跳了过来,轻声道:

    “莫不是搭建个擂台,然后让人过来比划较量,谁输了来天庭当差?”

    钟灵顿时啧啧轻笑,“哪有这般平和。”

    熊伶俐却道:“有琴应该看到过,就在中天门外面,有个怪人每天在那搭台子,说不定就是擂台嘞。”

    有琴玄雅立刻颔首,满是严肃地注视着自己的牌面。

    不好赢呢感觉。

    钟灵淡定地道:“跟你们这些小鱼说了你们也不懂,这事复杂的很,说是道门生死存亡的关头都不为过。

    圣人执棋,各自博弈,像你师兄这般,能从棋局中跳出来,还能插进去半只手的生灵,已是世所罕见。

    我愿称他为猛士。

    当然,这主要是因他背后有最强圣人的支持,这才是一切的基础嘛。

    开局开局!”

    灵娥此时已帮钟灵将牌面理顺,坐在一旁静静思索;

    两位仙子、一名半巫、一只法宝的灵性,开始了又一场血雨腥风。

    有琴玄雅问:“这般大劫,长寿师兄可有危险?”

    “这就要问他到底是想干什么了。”

    钟灵啧啧轻笑:“这家伙有意思的很,嘴上说着稳妥起见,行事也是十分周全,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做出一些冲动之事。

    他这种人虽然少见,但咱也是见过的,只不过前人都不如他走的高、走的快罢了。”

    “长寿师兄想做什么……”

    有琴玄雅轻吟几声,扭头看向了一旁的灵娥,“灵娥师妹最明白才对。”

    “嗯——”

    灵娥托着下巴想了一阵,小声嘀咕:“稳妥的离开?避开一切因果?反正我从小就是被师兄这般教大的。”

    有琴玄雅顿时若有所思状。

    “去问问不就好了,”钟灵笑道,“你们这些生灵,拐外抹角、说话还要互相试探,彼此都这么亲近了,还有什么不好说的?”

    “前辈,那可不一样!三筒。”

    熊伶俐一本正经地道了句:“我们寨子里有句组训,叫做——人心隔着肉和皮,别把恶人当兄弟,反过来说也是一样的。

    若是每个人都坦率、直白,也感觉很奇怪呢。”

    “呵,”钟灵顿时笑眯了眼,“本钟还被个巫教育了。”

    “嘿嘿嘿。”

    熊伶俐不好意思地笑着,两只马尾辫轻轻晃着,用变身术缩小后的小巧身躯,让她似是人畜无害。

    龙吉笑道:“我也有些好奇师父在作甚,师父此前曾说,天庭不宜直接插手封神大劫之事,也说过要借封神大劫的机会,将天庭的一些隐患拔除掉。

    想必,都不是什么容易之事。

    师父当真为了天庭操劳太多了。”

    灵娥道:“师兄应当能应付的来,就算应付不来,我们也帮不上他什么。”

    有琴玄雅却道:“这也不对,哪怕是拼上性命能帮长寿师兄缓解少许压力,那也是我辈该做之事。”

    “哎呀,行了,都专心点,能不能尊重你们面前的牌!”

    钟灵嘟囔一声:“打牌的时候还在分心,师兄这、长寿师兄那,咦,你们生灵真的肉麻。

    本钟今天非把你们的灵石都赢过来不可!”

    几位仙子轻笑了声,灵娥也对有琴玄雅投去少许歉意的目光,后者微微摇头,低头继续琢磨后续碰牌的策略。

    午后阳光透过天庭层层云雾,穿过小琼峰重重阵法,很神奇地没什么损耗,照得棋牌室周遭树影婆娑。

    其内欢声笑语,倒是显得不远处的灵兽圈有些安静。

    此刻,李长寿静静躺在丹房前的躺椅上,手中的蒲扇不摇了,端着的茶壶放下了,双目轻轻闭着、呼吸十分平缓,仙识笼罩在太白宫周遭。

    这是他大半心神挪离本体时的状态,本体依然保持着充足的警惕性。

    他正要做一件大事!

    陈塘关,那占地广阔、易守难攻的李府大宅后院,特约纸道人·高级家丁王长安,身形笔挺地站立着。

    他身上的绸面短衫反射着少许亮光,脖子上带着的金色链条,显露着他在这个府邸家丁群体中截然不同的身份。

    做天庭普通权臣、凡俗大臣也好,做一个宅院中的家丁也罢,都是跟人打交道、都是替人打工,本质上没什么区别。

    大概,这也算李长寿的一点通用小技能。

    抬手、手背指关节对准灵木木门的花纹,颇有节奏地敲了两下,而后推开虚掩的房门,先抬左脚迈入,对里面的……

    呃,李靖这家伙,没事拜他作甚?

    此时,李靖正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低头祈祷,似乎已经入定。

    李靖面前的香案后,太白金星盘腿而坐的身影跃然于画上,自是那白眉白发老神仙模样。

    李长寿淡定地无视了这画作,调整声线,用清朗、略带激动、满是磁性的嗓音道:

    “老爷,夫人生了,大小平安。”

    李靖一直在紧绷地背部顿时放松了下来,轻轻呼了口气,但又想到了自己如今的江湖地位,又立刻恢复从容模样。

    这位总兵大人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用尽量淡定,却有些紧绷的嗓音道:

    “生的是男吒还是女吒啊?”

    李长寿:……

    “男、男吒。”

    李靖背着手点点头,言道:“嗯,男吒女吒其实都可,老爷我都喜欢。”

    李长寿笑道:“老爷,您能去产屋了,快去看望夫人吧。”

    “可,”李靖点点头,迈步出了这处专门供奉太白金星的小屋,脚下看似缓缓踏步,但一步迈出,身形便向前挪十数丈。

    超越修为境界的神通都用了出来。

    李靖略微松了口气。

    初为人父,应该没出什么纰漏吧。

    威严,总兵为一方父母官,须得威严,家中添丁也只是自己私事,不能大操大办。

    嗯,淡定。

    自己现在名义上可是太白星君的义子,一蹦三丈高,那不像话。

    李长寿轻笑了声,关上小屋的木门,小跑着追了上去。

    话说,这截教怎么了?

    莫非是真觉得他们自己稳了,为何各处都不积极?

    李靖气运已显,此前也因‘认父亲’引起了波澜,按理说早就被阐截两教甚至西方教关注了才对。

    为何此时,只有阐教两位十二金仙的气息在千里之外徘徊,丝毫不见截教的影子?

    他本还想着,让金吒和木吒拜入截教试试,免得再被各自原版师父忽悠去未来的佛门做什么护法。

    可此时,根本没有截教仙人的影子。

    都用飘柔吗?这么自信?

    李长寿心底一叹,决定稍后还是通过云提醒下截教;现如今正是大劫的机遇爆发期,不主动站出来截取生机,当真辜负了截教的教义。

    前方,李靖突然回过神来,嘀咕一句:

    “男吒?”

    李长寿差点笑出声,假装自己没发现,低头小跑前进,被李靖拦在了回廊拐角。

    “老爷,您咋还没去?”

    李靖抬手勾肩搭背:“啊,突然想到,王长安你是读过书、造过学之人,你来帮老爷我品品,这个吒字如何?”

    李长寿忙道:“这吒字妙的很,朗朗上口、脍炙人心,就是不知有什么典故。”

    “哈哈哈,”李靖大笑几声,还没蓄胡须的他,此刻还是青年模样。

    李靖道:“这个吒字大有来头,也是老爷我想了很久才起的名。

    吒,为盘古神陨落前,为扫清天地间妖邪,所绽出的第一个音节。

    吒字,意味扫平妖魔、维护正道沧桑之意,陈塘关屡遭妖魔侵袭,此时依旧有不少百姓生活难安。

    本将是想,本将的子嗣,也以守护一方、造福百姓为己任。”

    “老爷之胸怀,让人钦佩,”李长寿低声道,“老爷您放心,吒字您尽管用,明日这陈塘关都会知此名之含义。”

    “哈哈哈,你这家伙。”

    李靖用力拍了拍李长寿纸道人肩头,身形飘然而去。

    李长寿心底一阵轻笑。

    这李靖倒是真有个缺点,就是有些好面儿。

    接下来就是观察李靖的育儿过程了,有金吒和木吒两个积累经验的机会,对灵珠子转世总不至于太过糟糕。

    且等。

    金吒、木吒?

    李靖该不会想生一个五行序列吧?

    这么一琢磨,灵珠子转世成的哪吒,还真是属火行。

    摇头笑了声,李长寿纸道人继续小跑着跟上去,想着稍后如何去城中宣扬‘吒’的含义,仙识一刻不停,盯着李靖的情形。

    李府观察日记,正式……

    ‘长庚师叔,弟子可进来吗?’

    心底突然传来了遥远的呼唤,李长寿立刻一心多用,半数心神挪去了朝歌城,纸道人在书桌后睁开双眼,检查了下这【官】字纸道人的状况。

    刚才呼唤他的是闻仲,想必是有什么急事,或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此刻,闻仲正跟在子受身侧,在西南方向征战‘蛮夷’才对。

    虽然这些蛮夷,有些制度演化自上古,比商国还要先进些。

    “来吧。”

    李长寿缓声道了句,书房展开了一层似有若无的结界。

    一缕青烟自地面亮起,转眼化作闻仲身形,对李长寿长长做了个道揖。

    此时的闻仲,为了符合凡人状态,已将自己头发用法力染成花白。

    这些年俗世历练,让闻仲变得沉稳了许多、也成熟了许多,眉目间虽还有一些锐气,但更多的已是藏起的锋锐。

    “闻仲拜见长庚师叔。”

    “嗯,不必拘礼,”李长寿摆摆手,示意闻仲入座。

    闻仲却道:“师叔,弟子来的匆忙,还要立刻赶回军中,这就长话短说。”

    李长寿侧耳倾听,闻仲说明原委,问询解决之道。

    此事说来其实也简单。

    远征大军打了胜仗,连破十数城,俘虏了大批战俘、得来了金银财宝,那方国宣布归降效忠。

    商国八百诸侯,半数都是这般打下来的。

    另外半数是主动依附。

    “问题就出在了战俘身上,”闻仲沉声道,“按军制,战俘算作带军将领的战功,且在战功之中比重相当大。

    故,商军已是默认这般情形,只要攻破一城,就将部分城中平民强行划为战俘,以此增加战功。

    但这次不知怎么,子受严令军中不可掠夺平民为战俘。

    众将不服,相约抗命,子受直接持剑杀了二人,威慑住了。

    此时,军中众将表面隐忍,要在回朝歌城后,在大王面前哭诉一番……”

    李长寿笑道:“这位王子,也是雷厉风行。”

    “师叔,此事如何处置才稳妥?”

    闻仲叹道:“朝歌城中,本就有诸多势力对子受不满,欲要使大王重新立嗣子,子受此次确实鲁莽了,必会被抓住把柄。”

    李长寿微微皱眉,缓声道:“此事确实有些麻烦,所有人都在盯着子受的一举一动,这次他的动作着实太大了些。

    不过,此事也有好的一面。

    他能看到商国的问题之所在,想要做出改变,就总比他那坐享其成、又自觉无力,便不去努力做些什么的父亲要强。”

    闻仲含笑点头。

    李长寿沉吟一二,道:“此事需一个字——稳。”

    “敢问师叔,如何才算稳?”

    “你可从旁建议,让子受先禀朝歌城,直接以不尊军令定那几人罪过。

    回朝歌城后,也不要多做什么,不必多分辩,就在自己宫中闭门不出,可以称病,也可说自己正在学习兵法,借口随意。”

    李长寿笑道:“若是子受王子不嫌弃,可暗中来我这谈谈。”

    闻仲精神一震,连忙做道揖,呼喊:“多谢师叔!”

    “只是,闻仲啊。”

    李长寿话锋偏转,笑意收敛,温声道:“你始终是截教弟子,而非普通的大商臣子。

    莫要陷入红尘,免得为自身招来不测之数。”

    闻仲不由怔了下。

    ——————————

    【ps:这几天忙昏头,出bug了。

    六百五十五章快推节奏时,用了帝辛(子受)年纪做抓钩,先是迅速推了十多年,将剧情推到了有矛盾冲突爆发的地方,子受十多岁出金吒,但后面修改情节时,又觉得火候不够,一笔推了七八年,导致跟上章出现了剧情bug,殷夫人怀金吒怀了七八年,今天回头检查剧情时发现了这个细节,这个对剧情没有任何影响,给大家解释下。

    典型笔误,脑子犯抽,现已修改,跪地认错。

    殷夫人平安、殷夫人平安。】

第六百五十八章 夜会子受

    洪荒中的马匹坐骑也是颇为健壮,陈塘关李府开百日宴时,闻仲与子受已经暗中回返朝歌城。

    李长寿只能匆匆地,代表李家上上下下的家仆佣人致辞,对公子金吒的降生表达热烈欢迎,又安排好陈塘关吹拉弹唱第一乐器天团,就装作不胜酒力,早早退场。

    是夜。

    大半个朝歌城安睡了过去,只有一些服务性质的街巷依旧喧闹。

    大史府内,巡逻的侍卫按时按点地走过前院后院,偶尔几声笑语,也是在小声嘀咕着,这位大史大人竟不近女色、家眷全无。

    李长寿的纸道人坐在自己书房中,穿着暗红长袍,灰白长发梳的一丝不苟,颇有些治学严谨之风范。

    窗边是命人提前摆下的酒水宴席,菜肴虽简单,但胜在量大。

    毕竟今日要请的客人,饭量在朝歌城都颇为有名。

    子时三更。

    两道披着斗篷的黑影自后院翻墙而来,那斗篷带着极其微弱的法力,能够在凡人面前隐藏他们的身形。

    李长寿露出少许微笑。

    这闻仲也算摸到了门道,虽然在极力隐藏自身是‘奇人异士’的事实,却也学会便宜行事。

    还是要继续成长才行。

    不多时,咚咚咚敲门声响,李长寿站起身来,书房门自行打开,那两道黑影窜入屋内。

    最先一人自是闻仲,入内后摘下斗篷宽帽,对李长寿拱手行礼,口称:

    “拜见大史。”

    李长寿含笑道:“少师多礼,不必拘谨。”

    言罢,目光落在闻仲身后那颇为魁梧的身形上,眼底带着少许笑意。

    现在站在他眼前的是!

    这千古骂名背负者,无道暴君典型代表,商王朝的送葬者,子受·帝辛·纣!

    他身高八尺、手长臂长,此刻慢慢抬头、摘下斗篷帽,露出一张年轻又棱角分明的面庞,那双有些狭长的眸中,散发着一种难以掩住的自信。

    李长寿开启了空明道心,避免自己接触纣王时,受劫运影响。

    随之,便对子受拱手行礼。

    顺带一提,按商国的规矩,非奴隶身份,除非是祭祀或认罪,平日里无需跪拜。

    “见过子受王子。”

    “大史大人客气。”

    子受拱手抱拳,略微低头,正色道:“子受尚非君,大史为六卿重臣,不必对受行礼。”

    李长寿笑道:“王子言重了,请上座。”

    “受为客,大史上座。”

    一旁闻仲也道:“大史,您上座就是,不然我这都不敢入座。”

    李长寿并未多坚持,便坐在了主位上,闻仲与子受一左一右,在小圆桌周遭呈掎角之势。

    随后……

    气氛有点尴尬。

    子受双手扶着膝盖,挺直胸膛端坐,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闻仲斟酌了下言语,笑道:“真说起来,子受的嗣子之位,还是多亏大史当年于殿前直言。”

    李长寿看向子受,笑道:“王子对此事如何看?”

    “嗯……”

    子受目中露出几分思索,却是知晓李长寿在考他,不得不慎重以对。

    这些年,少师已是将这位大史吹上天了,甚至说成了是神仙中人,多少有些夸张。

    子受很快就道:“当年之事,受对大史颇为感激,但此感激只对大史能遵礼法直言进谏。”

    “哈哈哈咳。”

    李长寿大笑几声,“在其位谋其事,公事公办罢了。”

    闻仲笑道:“子受,其实我与大史也有些许私交。”

    “哦?受为何此前未听少师说起过?”

    “此事不宜声张,不然容易招人闲话。”

    李长寿正色道:“不提这些了,王子今日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子受拱手道:“是为求策而来。”

    “哦?”

    李长寿笑呵呵地去摸酒壶,闻仲手疾,抢先将酒壶端起来,先给李长寿斟酒。

    “王子为求何策而来?”

    “此前军中杀胜将,众将欲回朝歌城告状。”

    子受自嘲的一笑,流露出几分无奈之色。

    “父王命受领军,受早已说下规矩,命他们不得掳掠平民为俘。

    还是有将领阳奉阴违,将战死敌军的军服扒下来,套在那些平民青壮之身,以此蒙混过关。

    受杀一儆百,故拔剑杀将。

    然,此事若回朝歌城闹大,受怕是颇为被动,军中将领、武将世家怕是要对受群起而攻之。”

    李长寿思索一二,问道:“不得掳掠平民为俘的规矩,是少师拟的?”

    闻仲叹道:“不错,确实是弟子、咳,是我拟的。”

    弟子?

    一旁子受面露思索。

    又听闻仲继续道:“奴隶过众,已是商之顽疾,大厦之下,地基已是浮动。

    虽说,现如今商国征战已少,通过掠夺而得来的奴隶远不如这些年积累下的奴隶,但这却是如今可以下手的第一步。

    只有先否了掠夺战俘为奴的作风,或许才能将那些原本祖上被俘来的奴隶,恢复正常平民的身份。

    如此,商国青壮可多,兵马可强,各行各事可用之人才源源不断,国力跃升,指日可待!”

    “然后呢?”

    李长寿含笑问着。

    闻仲沉吟几声,又道:“您是问?”

    “不谈其他,只谈商国本身。”

    “然后,商国自可延绵国运,久远长存……”

    李长寿看向子受,笑道:“王子也是这般想的?”

    子受目中满是光亮,定声道:“少师之言,子受之志!”

    李长寿缓缓叹了口气:“咱们举杯同饮,边饮边谈。”

    三人举杯同饮,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后,李长寿却先闭上双眼,双手揣在袖中,似是睡着了一般。

    他在思考,自己今夜要不要点拨‘纣王’……

    李长寿心底虽然明白,就算出手点拨子受,天道收束之力非子受可抵挡;但当某种可能性摆在面前时,李长寿依然想去尝试一番。

    重点是,退一万步,此事对自己不会有什么负面影响。

    且换个角度考虑,自己能影响到‘帝辛’的机会本就不多,而今‘帝辛’尚是‘王子子受’,可塑性还在。

    “你们错了。”

    “错了?”闻仲有些不解。

    子受忙道:“莫非,我商国还有其他中兴之法?”

    李长寿叹道:“少师之言有理,行为却太过鲁莽,王子自当学过商之历史,可知商国力为何逐步亏空?”

    子受道:

    “子受每日都在想这般问题,原因存四。

    其一便是在文成先祖定下嫡长子传位之法前,为争夺王位往往掀起阵阵血雨,国力内耗太过严重。

    其二,贵族世家越发稳固,大多不思进取,只存享乐之念,*****大有人在。

    其三在于奴隶太多,已成隐患,商人心浮气躁,享乐奢靡之风已近乎无可救药,渐无可用之才。

    其四在于众诸侯。

    我商人内乱时,八百诸侯修生养息,其中不乏野心勃勃之人。

    与受即将大婚之姜氏,便是东伯侯之女,我与她尚未相识,不知具体,只看过画像,但她却定会成为我的王后。

    这便是父王的稳固之策。”

    李长寿夹了一块牛肉放在口中,笑道:“王子,咱们不如推演一番。

    若此次,你得王的支持,军中杀将之事成为你革新内治的开端,后面会发生何事?

    闻仲也一起想想。”

    于是,闻仲与子受各自思索。

    闻仲毕竟是炼气士,活的年头久,见多识广、考虑问题较为全面,很快就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眉头皱成了个川字。

    子受还是气盛一些,思考了少顷便道:

    “必会有许多老臣反对。”

    闻仲连忙接话:“不只如此,此事涉及的不只是武将世家。

    要解决奴隶之事,不可避免就会触动当前所有诸侯、贵族、世家,乃至于百姓。

    奴隶需要的只是一份口粮,却可耕田种地、开凿河渠、为家中奴仆,他们生来如此,绝大多数都不曾有反抗的念想。

    若咱们直接出手……嘶!

    怕是一场惊天之变。”

    子受道:“少师所言,是否有些太过夸大了?”

    “王子,是我之前有些想当然了,思虑不周,”闻仲面色有些灰暗,“奴隶之事,必须从后处置、从权处置。

    此次军中杀将之事,必须遮掩过去。

    咱们之前商量的,在朝堂之上争辩奴隶对国之害处,绝不可行!”

    李长寿含笑点头。

    子受面露怒色,定声道:“受何惧有之?当辩之!”

    闻仲叹道:“强辩恐出大事。”

    “大不了就是此位不保,”子受长身而起,“便是此性命送于他们又何妨!”

    “王子、王子,”李长寿忙道,“莫要激动,事当从权,不可急躁。

    王子方才所言这四条,切中要害,确实是商国如今之弊病,这些弊病积年累月,早已存在不知多久,绝非一两句话就可轻易更改。

    但若王子这般有匡扶大商的未来君主,轻易被那些老顽固弄垮,那才是大商国之不幸。

    你先祖,可是在天上看着你呐!”

    子受面露惭色,对着空中做了个深揖,坐了下来。

    李长寿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藏着掖着,为王子和少师敬献三策。”

    闻仲喜道:“有您出手,大商稳固矣!”

    子受也是侧耳倾听。

    他其实对少师如此奉承大史有些不满,稍后这大史若是胡言乱语,说什么让他放弃革新政事的话语,那他立刻转身走人。

    却听李长寿缓声道:

    “这第一策,就是要稳。

    在王子成为国君之前,需争取到朝歌城内外,商人百姓和权贵的支持。

    王子必须明白这般道理——你并非大王唯一的子嗣,若大王因商国上下的压力,不得不斩了王子,王位依然有继承者。

    说话做主的,永远是王,而非王子。”

    子受不由默然。

    李长寿又道:

    “这第二策,还是稳。

    前有‘伊尹流放国君’之事,足以为警惕。

    王权并非没有制约,商国王权形成的过程,是以统治身周的文臣武将、权贵诸侯为核心,政令需有人执行,军队需有将率领,王权反受其制。

    这一条尤为重要。”

    子受思索一阵,问:“可否请大史细说?”

    “具体问他就是,”李长寿指了指闻仲,“简单说来,就是你必须先拉拢住大臣、大将,让他们与你一条心,然后再一步步、细微地推动你的变革。

    削弱诸侯也好,改奴为民也罢,都需逐步去实现,不可能三五个月就有成效,三五十年都有些勉强。

    步子迈大了,容易扯到大……腿内侧的筋肉!”

    子受缓缓点头,对此颇有感触。

    李长寿继续道:“军权又是其中重中之重,王子此时必须培养自己能绝对信赖的军中大将,在朝歌城掌握绝对的话语权。

    这是一切的基础,也是诸侯畏惧商君的根由。”

    “听大史一席话语,受豁然开朗!”

    子受眼中满是感慨,对李长寿端杯敬酒。

    “莫要急,还没说完。”

    李长寿轻笑着端酒回应,笑道:“这第三策,依然是稳。

    此稳针对于各大诸侯,以诸侯制约诸侯,该怀柔时怀柔,静等时机、分而化之,此事最为重要。”

    子受细细思索,目中渐渐满是亮光。

    闻仲又问:“今日之局又当如何解?”

    李长寿笑道:“说容易也容易,且还可对子受有利。”

    “受,愿闻其详!”

    “王子当举仁义之名,绝口不提改奴为民之事,也不要将心底志向流露出去,哪怕之前说过,当有人提及,你就坚决否认。”

    李长寿笑了笑,继续道:

    “王子可说,大商立国之本在于商人先祖浴血厮杀,战败者之子孙,如何配与商人同起同坐?

    当然,这话只是说辞。

    王子你要学会自我塑造,分清楚利益关系,稳固住自身嗣子的身份。

    这样,你才有实现心底志向的机会。

    具体如何发挥,你与少师商量就是。”

    闻仲却道:“可,大史,登位前一套、登位后又一套,岂非被人诟病?”

    李长寿笑道:“子受可在乎骂名?”

    “哈哈哈!”

    子受大笑几声,豪气顿生!

    “受自幼时便遭毒、遭害、遭落井、遭屋塌,更遭流言蜚语,说我怪命。

    骂名,浮云尔。

    国欲改革,王当负重!”

    李长寿正色道:“但名声也须得注意,这也会影响到政令效果,还会落人口实。

    这般,这次就以仁义之名,以武德为由。

    王子为何杀那两名将军?

    是因王子不屑杀手无寸铁之人,觉得王师不应横征抢掠,这才下令让他们不要掠夺平民。

    那两名将军违抗军令在先,需斩之。

    以残忍手段迫害弱者,有违武德,抹黑商君之颜面,需罚之。

    事情败露后,他们意图煽动军中哗变,遮掩自身罪责,需即刻斩之,不然大军失控,后果不堪设想,在八百诸侯面前,王师贻笑大方。

    王子深思熟虑之后,才有军中杀胜将之事。

    而那些叫嚣着,要请大王下令惩处王子的军中将领们,或不知实情,或用心叵测。”

    子受有些不解地问:“那他们到底是不知实情,还是用心莫测?”

    “那就要看,你想让他们不知实情,还是用心莫测了。”

    李长寿微微一笑:“权之一字,起于人心。

    还望子受莫忘今日之言语,凡事莫急功近利、不求一蹴而就,稳中求存、稳中求变,方可成事。”

    子受起身深深做了个道揖:“多谢大史指点。”

    “还有,”李长寿笑道,“我是王的大史,本不宜与王子说这些,稍后全凭王子与少师一同努力了。”

    闻仲与子受对视一眼,前者眼底如释重负,后者眼底尽是星辰。

    子受临走,还问了李长寿一个问题,李长寿却未能答上来。

    他问的是:

    “大史,我心有困惑。

    这么多年,自是有不少人盼着受身陨,而夺受之位,为此权贵勾结、兄长谋乱。

    受出生之前,早已有不少世家贵族暗中投效兄长。

    而今父王年高,内争已在眼前,受无惧亦无恨,却怕因内争再损耗商国之国运,历代先祖之争,文成先王之训诫,犹在眼前,实不敢忘却。

    大史可否教我,欲成王位,是否必须杀兄长、灭手足?

    若无他法,自当快刀立斩,以免乱象丛生。”

    对此,李长寿思忖少许,只能道:

    “由心而动,决断在于你,永远不要忘了,商之先祖,在上面注视着你。”

    ……

    “六条。”

    “碰!”

    有琴玄雅皱眉看向那一脸嚣张的某先天至宝,继续认真沉思。

    她在天庭当差赚的灵石,输一半了都快。

第六百五十九章 风起南洲

    “火红的太阳刚出山~”

    哼着记忆深处不曾忘却的小调,李长寿负手漫步在灵兽圈中,心情显然相当不错。

    指点了子受一次,竟莫名还有点小成就感。

    大概是因地球老家的‘纣王’太过出名,不可避免会有一种微妙的心态,觉得自己见证了‘历史’云云。

    念及此处,李长寿歪嘴笑了笑,继续哼自己的小调,优哉游哉。

    子受性情似乎不算残暴,顶多是有些容易上头容易莽,而且还有浓厚的‘家族使命感’,想要将商国带向中兴。

    为何是家族使命感?

    在子受、帝乙这些凡俗人皇的理解中,现在的国度就是他们家族的私有品。

    撇开大环境去谈论思想先进落后纯属扯淡,但在子受身上,李长寿确实看到了有别于帝乙、帝丁这些商君的东西。

    这或许,就是闻仲在子受身旁,渐渐‘入戏太深’的原因。

    当然,此时下这般结论为时过早。

    现如今的子受,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最后会长成什么样的‘花骨朵’,却是谁也说不准。

    更别说,还有那‘兴奋剂’一般的苏妲己。

    难不成真的会是《千年狐狸万年的精》这种天道硬核剧本,这口锅注定要被红颜祸水背负起来?

    那也未免太卑鄙了点。

    当然这话也就心里诽谤诽谤,说是不可能说出来的。

    仙识如水面的涟漪悄悄散开……

    嗯?

    有琴这是怎么了?

    看样子好像情绪有些低落,面容颓然地走出了棋牌室,收拢裙摆坐在门槛上,靠在门框上出神……

    李长寿头顶冒出几个问号,他还真没见过有琴玄雅这般模样。

    仙识扫过,见到屋内某先天至宝仰头大笑的模样,以及灵性幻象身前摆着的一摞宝囊和火麟剑匣,李长寿顿时一阵无力吐槽。

    这混沌钟要灵石能干什么?扔着听个响?

    把他棋牌室的风气都带坏了!

    想了想,李长寿趁自己还没惊扰棋牌室内的欢乐氛围,转身溜走。

    过了几天,他又找了个棋牌室空闲的时机,偷偷放了一个警醒牌。

    【竞技有爱,赌博无情】。

    洪荒天庭反赌博,从太白宫后院开始!

    李长寿左右打量了一阵,满意地点点头,转身朝草屋踱步而去。

    他每迈出一步,自然而然向前走出两尺余;

    但在旁人看来,他每次提脚、落脚的过程,身形就会自然而然出现在百丈之外。

    没有闪烁,没有停顿,乾坤毫无波澜,仿佛已经与自然相融,又仿佛走路的规则就是这般。

    显然,寿的道行越发精深,且朝着某个领域一去不复返……

    李长寿也不知自己是否走错了路,但得了道祖所赐斩三尸之法的他,却已经不打算去斩三尸。

    那样不太稳健。

    回了草屋,李长寿端坐在自己的矮桌后,取了一卷空白布帛,在上写下了一行小字。

    《大商名臣录》。

    他在朝歌城总归不是白混这些年,从此刻开始,他就会观察商君身周的这些臣子,将有才干、精通政事、心系百姓、有怜悯心的臣子挑选出来。

    既然让他主持封神大劫,那他就要有点主劫者的样子。

    天庭不会收纳那些,只因站好队得胜、自身没有任何真才实学的权贵。

    正神之位,宁缺毋滥。

    “师兄~”

    门外传来灵娥的小声呼唤,李长寿笑着答应,UU小说不停,继续奋笔疾书,写着开篇序言。

    灵娥身着浅绿仙裙款款而来,手中端着一碗冰凉凉的汤羹,却是最近新学的手艺。

    跪坐在李长寿身旁的蒲团上,灵娥把小脑袋凑了过来,好奇道:

    “师兄你这是,想将凡俗的臣子变成天庭的臣子吗?”

    “趁着大劫,也就这么一个机会。”

    李长寿笑道:“仙人、凡人,区别只在于仙缘仙根,有些仙人还并不如凡人聪慧、有心计。

    天道不在乎生灵强弱,直接赐下功德、感悟,就可让凡人白日飞升,此事有何不可?

    封神榜本就有最少三分之一的名额,要给当代人族的贤人留着,这是天庭代表了人族的必要象征,也是天庭和人族气运的交融。”

    灵娥眨眨眼,也听不太懂,笑道:

    “啊呀啊呀,一转眼,师兄已经是个成熟的神仙了呢。”

    李长寿瞪了眼灵娥,后者做了个鬼脸,嬉笑着凑了过来抱住他胳膊,故意有一些身体接触,而强忍着自己心底的羞涩。

    她在主动适应更亲密的关系,李长寿对此自不会拒绝,有时也会主动一些。

    乖巧可人又对自己痴心一片的小师妹,谁不爱呢。

    “对了,你有琴师姐把灵石都输光了?”

    “呃……师兄你看到了?”

    灵娥有些心虚地挪开身子,小声道:“这个也怪我,没及时拦着钟大姐。”

    “哈哈哈哈!”

    李长寿和灵娥心底,同时响起了一阵猖狂的大笑声。

    李长寿额头一黑,左手屈指轻弹,湖边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钟响,心底泛起一声‘哎呀’。

    混沌钟用灵觉怒吼:“小辈你敢打我!”

    正此时,一缕阴阳气息悄然绽放。

    正要恢复原本大小、过来兴师问罪的混沌钟瞬间缩了回去,重新化作三寸多高,在湖边柳树的枝杈上挂着,前后晃荡,传来的灵觉还带着一丝丝的倔强。

    “讨厌!没事老惊动图老大干嘛,咱们自家的事,自家解决不就好了。”

    “嗤!”

    “谁敢笑!”

    李长寿元神旁的小塔瞬间封闭自身,收敛一切光华,一动不敢动。

    宝物之间的等级,当真相当森严,塔爷都有当弟弟的一天。

    笑闹一阵,李长寿心底泛起少许灵光,于是将这份灵光缓缓拆解化作感悟,在道心中慢慢揉散,闭目轻哼了声。

    舒坦。

    这来之不易的顿悟。

    如今顿悟的频率越来越低了,毕竟能让自己有所感触的东西,越来越少了。

    “师兄,我能在旁边做乐器吗?”

    “嗯,”李长寿端起玉碗喝了口,对灵娥温柔地笑了笑,低头继续奋笔疾书。

    这毕竟是要给玉帝陛下看的东西,也会改变不少人的命运,自当慎重以对,尽量周全。

    突然想到……

    西方教当真平静了?

    不见得。

    李长寿总觉得这西方教是在准备一场对自己的报复,这报复可能出现在后续各个节点。

    对方会在何时出手?

    李长寿想了一阵,直接祭出老牌技能。

    换位思考。

    【假如我是第六圣人,我会在接下来算计何事,才能出一口心中的恶气,又顺势将阐截之战烧起来?】

    李长寿心底,一张幻想出的卷轴缓缓展开,其上显露出一条清晰的故事线,串联起了一只只选项方块。

    截教、杀劫、阐截之战、自己这个太白金星……

    义父义子,李靖?

    片刻后,李长寿闭目凝神,如枯石一般静立不动,气息都有些虚淡。

    灵娥抬头看了眼自家师兄,心底轻轻一叹,嘴角却露出些开心的笑意。

    自己,还是帮不上他什么呢。

    ……

    自李长寿夜会子受,又三月后。

    商国远征大军回返商地,大半将领连夜赶回朝歌城,以王子子受‘军中杀胜将’之事,告子受之罪。

    翌日清晨。

    百官云集大王殿,子受身着甲胄,一言不发跪伏于殿前,帝乙面无表情坐于高坐。

    十六位远征将军齐齐单膝落地,陈述子受斩将前后情形,言语激烈、气愤难当。

    众大臣顿时议论纷纷,有不少老臣言说此事有坏军心,必然折损军中士气。

    大宰为内廷之首,与君王最是亲近,此时向前言说:

    “军中杀胜将,自古无此理。

    此事还需大王慎重处理,不能寒了这些浴血奋战的将士们之心。”

    帝乙缓缓点头,开口道:“众爱卿,可有人为子受辩护?”

    少师闻仲越众而出,躬身道:“大王,此事另有内情,何不听子受之言?”

    有几位大臣纷纷开口:

    “再有内情,焉有将得胜而斩的道理?”

    “王子无故杀将已成事实。”

    “大商以军武立国,先祖四处征伐才有如今之盛世,如何能荒废根本?”

    闻仲略微皱眉,此时已是醒悟,自己站出来太早了些。

    “咳!”

    忽听一声轻咳自大殿靠前的角落传来,众大臣半数停下言语,道道目光朝那近来越发苍老的老臣看去。

    自是李长寿的【官】字纸道人,帝乙的六卿,商国大史。

    李长寿缓声道:“大王,此事何不交由比干大人处置?比干大人断案如神,朝歌城无冤假错案久矣。”

    比干扭头看了眼李长寿,心底暗自嘀咕,这老大史平日里与自己毫无关系,没想到竟会举荐自己。

    七窍玲珑心一转,比干顿时明白,这或许是兄长之意。

    大史这个老狐狸,平日里低调的很,但在朝中却是人缘极好,不少官员升迁都有他背后的影子,也是得罪不起。

    帝乙嘴角露出淡淡微笑,看向了左首的比干,温声道:

    “王弟,你觉得此事如何处置?”

    比干迈步而出。

    瞧这曾得阐教支持长达半个月之久的王弟,身形修长、面如冠玉,此时也已迈入中年,少了许多锐气、多了几分沉稳。

    他有七窍玲珑之心,为人却从从不八面玲珑,极其刚正;

    他擅揣摩人心险恶,却从不为权贵求情而网开一面。

    朝歌城中人人皆有唱诵——【朝歌有个子青天,七窍玲珑辨忠奸】,说的就是比干。

    比干沉吟几声,对帝乙躬身行礼,而后道:

    “大王,愚弟以为,无论是哪般案件,都应听取双方之言,收集足够证据,才可做出合理的判断。

    当请子受侄儿入内,陈明此间内情。”

    帝乙笑道:“既然王弟有此一言,让子受入殿言说内情吧。”

    殿外,子受先抬头一拜,随后才慢慢站起身。

    他握持腰间佩剑,缓步迈入大殿中,双目清澈,神态轻松,但在目光扫过两旁大臣时,目中有锐光涌动,让不少老臣心底颇感不安。

    当下,子受按李长寿提点之法,先立仁义、推武德,再混淆那两名武将罪责,将他们以‘换军服收编战俘’,改为‘为战功不惜将战死敌军衣袍穿在平民身上’,并未说是收编为战俘,还是直接杀了,直接说了句‘其情何其残忍’。

    随后子受转移矛盾,说那两名武将持功而骄,对他最初惩处不服,意图煽动军众哗变,并与此地跪着的不少将领,暗中通气,欲要落他王子子受的威严。

    他说的,偏偏还都是实情,只是有些地方刻意模糊,绝口不提奴隶之事。

    子受话音落下,大殿之内一片肃杀。

    帝乙面色黑如锅底,子受嗓音依旧淡定,此刻完全不给对方反驳的机会,叹声道:

    “大军在外,我为主将。

    我知这朝堂之上,有不少人意在杀我,以全自身之利。

    但这般权争,竟已渗入军中!

    八百诸侯就在外看着!

    他们之中,有多少人在等着我们大商自己烂掉,而后顺势而起,取我大商而代之!

    就在这大殿中,有多少人只顾自身,只顾自身儿孙之前途,却忘了,这大商的版图是商人先祖拿刀斧一点点拼下来!

    欲杀我者,今日不如就在此动手,何必暗中做那些龌龊伎俩!”

    锵!

    子受拔出佩剑,扔到大殿正中,双目如鹰隼、剑眉绽寒光!

    锋锐的目光扫过各处,大半朝臣竟心惊胆颤,不敢与他对视。

    “唉……”

    子受叹了声,似乎泻了口气,将剑鞘扔到一旁,向前对高坐上的父王深深行礼,也不给比干开口的机会,直接道:

    “父王,儿臣当时为防军中哗变,为立主将军威,不得不忍痛斩杀那两名将领。

    今日之事,儿臣愿领罚,也请父王不必追究这些将军的罪责,他们大多只是不知实情,身有共情。

    想必,在此地众臣,心都存于大商,只是有些时候,我们之间存在某种差异与不理解罢了。”

    帝乙不由笑眯了眼。

    一旁李长寿暗中挑眉,对子受能说出最后这几句言语,也是颇为感触。

    这家伙,天生就是个做君主的料,已是明白如何去掌控人心。

    可惜……

    罢了。

    子受今日在朝堂之上的一席话语,让朝歌城直接地震。

    当夜,宫中传出消息,近来食欲不佳的帝乙大快朵颐了一餐饭,酒后连说‘大商可长存矣’,显然是对子受颇为满意。

    不多时,比干也是公开言说,杀将之事错不在子受,王子权争须得遏制。

    不少原本观望的大臣,开始倒向这个突然变得耀目的小王子。

    而那微子启、微仲衍则是府门紧闭,谢绝宾客,似乎是在静静观望。

    大史府,李长寿在书房中闭上双目,心神正要挪回天庭,但‘定向风语咒’却带来了一段对话声……

    正是子受与闻仲。

    “少师,这位大史到底是何方高人?

    这么多年,受在朝堂之上没少受那些老臣挤兑,当真从未如此主动过,按大史之话语言说一遍,竟是将那些人吓的说不出话来。

    这次当真痛快!”

    “子受,慎言、慎言,这位大史可不是我能随便推荐的。

    他是真正的高人,非权、非富贵能打动。

    有些事不能对你详说,但子受切记,若非是到了生死存灭之际,绝对不要去劳烦他老人家,不然只能适得其反。”

    “大史也是神仙中人?”

    “只手,便可遮天。”

    “嘶——那他来我大商作甚?”

    “玩乐吧,不过也有传闻,大商便是他的一步棋,这里面的事我也看不清,子受你更不能知晓,莫要胡言乱语了。”

    李长寿听到这,禁不住嘴角一阵抽搐。

    这闻仲,果然是陷进来了,连自己非凡人之事,都已暗中说给了子受。

    也对,毕竟人心都是肉做的,闻仲做少师也有些年头了,与子受可谓形影不离。

    这会不会有什么隐患?

    李长寿再次陷入思索,来回盘查与闻仲有关之事。

    而此时正惦记闻仲的,却并非他一人。

    ……

    玉虚宫后山,飞瀑阁楼中。

    “这个闻仲,听着有些熟悉。”

    广成子手指有节奏地敲着面前的桌面,皱眉思索状。

    赤精子道:“就是那金灵圣母的小弟子,截教三代,此前与杨戬师侄他们一同听长庚师弟讲课,在朝歌城行走过。

    当时咱们只顾看那人教李靖去了,却是忘了这茬。

    没想到,咱们对朝歌城一时不关注,他竟已成了少师。”

    一旁黄龙真人纳闷道:“少师是什么玩意?”

    赤精子道:“据贫道所查,只要新人皇上位,少师大多会被拜为太师,在凡俗朝堂中权柄颇重,可左右军政大事。”

    太乙真人双手揣在袖中,笑道:

    “人皇的老师,咱大师兄又不是没做过,就是不太管事嘛,何必担心?”

    广成子瞪了眼太乙,将手中玉符扔到桌子上,定声道:

    “不可如此大意,截教这次走了一招好棋。

    这个闻仲看样子,会成为大劫中的重要人物,咱们须得好好琢磨应对。”

    玉鼎真人沉声道:“多做,不如不做,待天机更明显些,再动也不迟。”

    太乙真人习惯性地撇了撇嘴,满脸生无可恋:“行吧,看看哪个现任王子那么倒霉,被咱们支持半个月。”

    阁内其余八位仙人齐齐投来无奈的眼神,太乙真人耸了耸肩。

    身靠玉鼎,自可无惧。

    ……

    与此同时,碧游宫内。

    多宝道人溜溜哒哒,拦下了刚回来找炼器宝材的金灵圣母。

    “金灵师妹,你那徒儿最近十几年有什么收获没?火灵好久没给信儿了,怪担心他们的。”

    “嗯……”

    “遇阻也没事,大劫核心地带,哪有那么容易好渗透的,凡俗污浊、人心复杂,无功而返也不怪他。”

    “事忙,没问,稍后发玉符问他一下。”

    “行吧,也不急。”

第六百六十章 朝歌城夺嫡正热,陈塘关文殊忽来

    朝歌城最近好像有些热闹。

    原本注意力已经挪去商地几处重要关隘的李长寿,不得不将目光暂时挪了回来。

    子受杀将的这场小地震,似乎余波不断。

    李长寿捕捉到了一枚传信玉符自东南方向而来,落入闻仲少师府,不过半个时辰,闻仲暗中离开少师府,赶往玉符飞来的方向。

    应当是回碧游宫汇报工作了。

    闻仲前脚刚走,几道流光飞临朝歌城夜空,却是那几名阐教的【酒楼仙人】再次回返,潜入朝歌城。

    李长寿挑了挑眉。

    直觉告诉他,稍后必有好戏将要上演,继续暗戳戳地观察等待。

    闻仲三日而返,神情颇为舒畅。

    若李长寿所料不错,闻仲应是在碧游宫中,讲述了自己在凡俗这些年的收获,举荐子受为截教凡俗这盘棋的‘帅’棋,且得到了截教支持。

    稳妥起见,李长寿还是对赵公明去信一封,打探清楚了此事。

    与他推断所差不大。

    闻仲回碧游宫后,先是拜见了金灵圣母,而后被金灵圣母带到了多宝道人面前。

    闻仲跪伏告罪,言说自己在商国所见所闻,剖析了商国内外的权力构成,将商人与八百诸侯的关系,解释得颇为详尽。

    而这里面,还有一件事与李长寿有关。

    闻仲竟直接以【大史与帝乙辩,立子受为嗣子】为由,说李长寿支持子受做下任商君。

    于是,截教没有太多犹豫,就定下了全力支持子受成为商君的‘战略规划’。

    李长寿:……

    还好,赵公明的回信中也附上了闻仲走后,多宝师兄的一席话。

    多宝道人说的是:

    “闻仲师侄对那子受储君明显颇为喜爱,有老师对弟子的舐犊之情,话语可信、但不可全信。

    此事我们还是要做两手准备,一方面支持子受成为商君,一方面继续观察各路诸侯中,哪家会在后面突然崛起。

    比如那东面的姜家,国富兵强,商王也不得不以联姻之事来稳住姜桓楚。

    两边投注,起码不亏嘛。”

    李长寿这才放下心来,当真怕截教一拍大腿,就确定了未来的路途。

    还是要走走看看,再决断也不迟。

    闻仲回返朝歌城后不过几日,阐教的‘酒楼仙人’就开始暗中活跃了起来。

    他们先是显露异术,吸引城中达官贵人的注意,而后与这些权贵互相熟络,给一些不增寿元、治病救灾的丹药和符咒,就成了朝歌城贵族圈的座上宾。

    凡人向往无非延年益寿、无病无灾,这一点虽然有些不太光明正大,但却拿捏得恰到好处。

    李长寿由此断定,必是阐教的几位师兄在背后指点。

    究其原因,很可能也是也因闻仲与子受走的太近。

    于是,李长寿……又稳了一手。

    一封书信送去太乙真人洞府,很快就得了太乙真人回信。

    太乙真人信中提及,他们阐教确实忧虑那截教三代弟子闻仲,现如今在朝歌城中的地位,以及今后发展潜力。

    按广成子师兄的意思,他们阐教最起码,要跟截教在这件事上‘对标’。

    故,阐教也做了两手准备。

    其一,支持微子启,宣扬微子启为帝乙长子的身份。

    其二,在子受身旁安插阐教弟子,并逐步取得子受信任,制衡闻仲。

    这阐教,也是老制衡了。

    朝歌城夺嫡大战,正式拉开帷幕。

    双方最先入场的都是些三代弟子,闻仲经李长寿两次点拨后,也开始迅速适应起了勾心斗角的日子。

    这个阶段,双方交手主要集中在拉拢朝臣、将领之上。

    子受与闻仲走了一步好棋。

    他们选中了军武世家黄滚之子黄飞虎,悉心培养。

    子受与黄飞虎本就是自小熟识,后者精通兵法、武艺超群,有生撕虎豹之力,本就是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

    子受力保黄飞虎,扶持黄飞虎在军中不断晋升。

    黄飞虎本身颇为争气,三年内几次外出征讨,接连获胜。

    黄滚早已是界牌关总兵,为封疆大吏,与不少老牌世家相交密切。

    子受殿前进言,帝乙欣然准许,黄飞虎受封虎狼大将,负责镇守朝歌城,统领朝歌城外城军务。

    这相当于将半个朝歌城,提前交到了子受手中。

    阐教为此做出反应,‘三大士天团’来了普贤与慈航,连同赤精子,一同共谋朝歌城之事。

    不多久,城内流言四起,很快又出现了李长寿似曾相识的一招……

    朝歌城北侧大河枯竭三日,河床淤泥中出现了一面古碑,其上刻着四个大字:

    【商断子受】。

    此事在朝歌城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又几日,历代商君陵墓接连出现缝隙,甚至有两座陵墓还直接坍塌了下去。

    帝乙为此辗转难眠。

    洪荒中的凡人,不得不迷信,也不得不相信神鬼之说。

    少师府,闻仲急得白了头发,急忙对玉虚宫求援,请来了龟灵圣母与无当圣母。

    还好,金灵圣母没直接来朝歌城拔剑……

    双方接连出招、隔空角力,也无所谓阴损与否,有用就行。

    李长寿纯粹看个热闹,天天在大史府半个小板凳,仙识向外一放,各类情形自心底而来。

    这场戏,好看虽好看,就是有点‘费’帝乙。

    原本还能在商君位置上多撑几年的帝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苍老’了下去,身体状况每日愈下,交班也就在这三四年内了。

    这就进一步催发了朝歌城内的权斗。

    当顶级仙道势力开始干涉凡俗王权,必然会冲击凡俗原有秩序,出现一系列魔幻事件。

    而当阐教一位仙人提出,他们暗中接近王宫,直接修改帝乙的记忆……

    一直看戏的李长寿,也不得不站出来了。

    玩归玩,闹归闹,别拿人皇开玩笑。

    如今天地人三界秩序中,人皇虽然只是凡人,却容不得随意拨弄。

    李长寿宽袖一挥,大史府兵卫、家丁们几乎跑断腿,朝歌城中编织的暗网,迅速浮出水面,让阐、截两教都有些措手不及。

    先是大王殿上,二十九位大臣联名上奏,言说朝歌城内流言四起、方士流窜,意图扰乱朝纲,理应彻查此事。

    而后,女祭团奏请,将本该在三年后的天地大祭,提前到月后的吉日吉时,祭祀先祖、拜祭天帝,祈国运昌隆、风调雨顺。

    商君思虑许久,将此事答应了下来,朝歌城内外当即忙碌了起来。

    阐教打起了这次大祭的主意,在外做了诸多布置,准备让子受出丑,丢掉嗣子之位。

    截教对此早有预料,自是暗中护持,要让子受平稳完成拜祭之事。

    然而,到了当日。

    商君缓缓爬上朝歌城正中高台、子受尚未向前时,空中忽有金光弥漫,四面天际传来闷雷之声。

    商君见状大喜,有些颤抖地唱完了祷祝文,那金光化作两队金甲神将,自空中飞驰而来。

    随之而来的,便是浩瀚天威!

    看那领头神将,一身浅红长裙,外套锁子金甲,窈窕身段越发火热,但自身却又有难掩的威严,让凡人不敢直视。

    自是有琴玄雅。

    本次出差补助,三万灵石。

    有琴玄雅飞临空中,低头凝视着下方苍老的商君,目光扫过城中各处,淡定又如百灵鸟般的嗓音传遍各处:

    “奉昊天金阙弥罗至真玉皇上帝之命!

    商国为凡俗之中,受天庭庇护,胆敢以术法扰乱商国朝纲者,列为妖魔,为天庭之敌。”

    言罢,有琴玄雅转身就走,马尾辫在空中甩出了一个潇洒不羁,甩出了一个威风凛凛。

    “先祖!”

    那商君认出有琴玄雅身份,禁不住高声呼喊:

    “先祖可否带寡人一同归去!”

    有琴玄雅秀眉轻皱,低头看了眼那颤巍巍的帝乙,本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她,听到了少许传声,立刻回道:

    “既为人皇,何以辜负臣民?

    仙凡有别,人道有人道的昌盛,仙道有仙道的苦楚,你自好生做你的君王,若无昧良心之事,天地自不会亏待于你。”

    言罢,空中金光收束,有琴玄雅与两队神将齐齐升空消失不见。

    有琴玄雅刚走,阐截两教立刻将今日的计划喊停,双方安插的弟子暂时退出朝歌城,从后再议。

    有琴玄雅的身份,两教自是知晓。

    她虽修为不高,却是天庭女战神,人教仙宗度仙门走出的弟子,太白星君李长庚颇为信任的师妹。

    今日她现身朝歌城,可以有数重解读,基本等同于主劫之人在两教大师兄耳旁呼喊:

    【过界了,停一停。】

    细细体会,却又是在提醒阐截两教,夺嫡之争不可涉及当代人皇自身。

    大祭之后,朝歌城总算平静了下来。

    但这平静不过持续了两个月,军中再生骚乱,黄飞虎的副将被人暗杀,死的无比蹊跷。

    这夺嫡之战,已开始现出血光。

    李长寿对此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阐截两教互相折腾,坚守着自己身为‘裁判员’的准则。

    第一,绝对不意气用……咳,拿错剧本了。

    他的准则其实也简单,就是不可对人皇出手,不可对无辜凡人出手,除此之外也只剩最后一条:

    能在朝歌城博弈的,仅限阐截两教。

    ……

    夜深人静时,临海陈塘关。

    李府后院,李长寿的纸道人、高级家丁王长安,已是回了自己独栋住所,躺在床上安眠。

    近来他还得了个新差事,教导金吒认字识字。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与李靖有什么义父义子的关系,但看金吒时,还真有点看大孙贼的感觉。

    呸!

    牢记纯阳使命,心态保持年轻!

    夜风带来了少许话语声,却是李靖与殷夫人在说些枕边话。

    陈塘关在凡俗边缘,这里与朝歌城几乎断了联系,只有半个月一次的差役会带来朝歌城的消息,以及各部军令、政令。

    当然,这里的赋税也是要如数送去朝歌城,因路途遥远,运送的队伍三年才启程一次。

    陈塘关要面对的外敌,不只是些流寇、蛮夷,还有经常会出现的妖兽;

    再加上陈塘关还是陈塘镇时,这里就有不少人族炼气士留下,虽水平都不算太高,但确实流传有皮毛的炼气法。

    殷夫人本是大殷城中的普通权贵家庭,对修行全然不知,但在李靖的相助下,如今也已是入了门的炼气士,寿元增长之余,自身也是青春常驻,却又有三分成熟风韵。

    李靖与殷氏恩爱如初,若无军务政务、必是在他自家爱屋。

    那当真是……

    夜夜笙歌、呓语厮磨、醉生梦死,仿佛第二天太阳星不再升起一般。

    李长寿的风语咒若是在夜晚来不及收起,总能把自己听的面红耳赤,颇为尴尬。

    这不,木吒都已是在路上了。

    且说今夜,那殷夫人轻声说着:“唉,这朝歌城的乱象,何时才是个头呢,现在已是蔓延到军中了。”

    “大王子心有不服,三王子得位有些牵强,同母同父却因出生时机不同,一个做臣、一个做君……”

    李靖轻叹了几声,笑道:“夫人,咱们就不要担心这个了,天高君远,守护好陈塘关就是了。”

    “族中还有不少亲友为官,如何能不担心?”

    殷氏问道:“夫君,你是仙人,可知这朝歌城中是否真的有仙人作乱?”

    “有自是有的,只是都躲在暗处,不好多说,”李靖沉声道,“夫人你也知,咱们义父是仙人中顶尖的存在。

    他早年定下的这般规矩,便是仙凡分离,仙人不可干涉凡俗,凡俗君主不可求仙。

    商国祖训也是这般,此前大王恳请商国先祖带他离去,也是犯了忌讳,为此还遭了几夜噩梦。”

    “夫君你说,大王还能撑多久?”

    “这个不好说,但夫人呐,”李靖轻笑了声,“你我再不宽衣就寝,为夫可就撑不住了。”

    后面的内容,就是李长寿判断出,电视台不让播的。

    风语咒暂时关闭,李长寿心神刚要挪走,忽而察觉天边有流光远远飞来。

    仔细感应,这流光之内却是阐教之仙。

    文殊?

    要来收走金吒?

    这大晚上的,不怕耽误人两口子恩爱吗?

    李长寿翻身坐起,心底思忖要不要提醒截教一下,那文殊已是改做驾云,自空中缓缓落向总兵府。

    这文殊也是中年面容,一身考究的灰色道袍,身周缠绕着清雅之道韵,此刻面露微笑,也有浓浓的亲和感。

    离地数十丈高,文殊停下云头,嗓音传遍李府各处:

    “李靖贤侄可在家中?”

    李府后院,殷氏匆忙扣起半解的裙衫,李靖连忙披上自己的甲胄;待收拾妥当,这才关闭房屋周遭数重结界,相携而出。

    多少有些狼狈。

第六百六十一章 很 有 精 神

    文殊,阐教十二金仙之一,全称文殊广法天尊,自身实力全面发展,在阐教十二金仙中,属于法力居中、神通居中、宝物居中的中游水准。

    但在洪荒大环境而言,这已算是一位大神通者。

    此刻,文殊背负双手站在云上,嘴角带着淡淡的微笑,目光注视着后院金吒的屋子,似乎已经在打量自己的爱徒。

    他来收徒,其实是得了圣人老师的指点。

    稍后如何开口?

    无论如何开口,自不能说‘收徒挡灾’之事,他们阐教十二金仙好歹也是要面子的。

    李靖此时已在院中站定,对着空中文殊做了个道揖,正色道:

    “在下陈塘关总兵李靖,不知前辈您是……”

    “文殊,玉虚宫炼气士。”

    文殊广法天尊站在云上淡然道:“贫道静极思动,细细推算,缘自陈塘关而起。

    李靖,你可有子嗣?”

    李靖怔了下,随之就明白这位大仙的来意。

    阐教十二金仙、圣人弟子,洪荒真正的顶尖高手之流,竟要收他儿子为弟子!

    这!

    也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嘛。

    李靖不由回想起了,自己当年那一跪之后的遭遇。

    那时,当真是走在路上,被老翁撞一下就是了不得的某某大仙,被人拿宝物碰一下,对方就是哪位圣人弟子……

    今日这文殊前来,想收金吒为徒,那是看金吒骨骼惊奇、天赋异禀、有道灵光从天灵盖喷出来吗?

    还不是因自己稀里糊涂认的义父大人!

    念及于此,李靖心底已是有了主意,对文殊拱拱手,笑道:

    “这位前辈,犬子名为李金吒,只是如今尚且年幼,我与夫人将他视若珍宝,不忍让他此时就离开身旁,去寻仙求道。”

    此言一出,殷氏略微有些惊奇。

    此前李靖还说着,想给金吒拜个名师,修仙寻真,求长生逍遥……

    文殊闻言更是略微皱眉,笑意也收了起来,凝视着下方含笑的李靖。

    高级家丁的独栋小屋中,李长寿也是眼前一亮。

    这李靖,有点意思。

    就听文殊道:“李靖你可知,而今大劫在即,非圣人大教不可护持自身?”

    李靖面露正色,沉声道:“李靖对此不甚明了,心底志向只是守护陈塘关一地平安,守护妻儿周全。

    前辈,我与夫人当真舍不得我儿此时离开身侧。

    我尚未教他太多做人的道理,未教他足够的礼数,也未告诉他一个男儿该有那些担当。

    还请前辈……勿怪。”

    文殊眉头紧皱,云头自空中缓缓落下,悬停在李靖府邸十丈高处。

    他就这般大摇大摆、毫无遮掩,让李府不少巡逻卫士目睹,引发些许骚乱。

    文殊袖袍挥动,顺势做负手状,定声道:

    “李靖,贫道知你是人教弟子,然不过是度厄师兄之记名弟子。

    今贫道亲来,欲收你子金吒为衣钵传人,你可有不满之处?又或是觉得,贫道这阐教十二金仙、玉虚宫炼气士的名号,分量有些轻了?”

    “前辈您何出此言?”

    李靖故作惶恐状,低头道:“实乃义父曾有教导,让李靖做个负责尽职的好父亲。

    父亲的职责,就是为儿女树立起正确认知这个世界的方式。

    李靖尚未能完成对金吒的教导,实不愿金吒就此离开身边,以免他自己走错了路径,悔之晚矣。”

    文殊双眼一眯,淡淡威压显露。

    “你的意思,莫非是觉得贫道教导金吒,会让他走上岔路?”

    “不敢,不敢。”

    李靖在袖中取出一只被磨掉了棱角的玉简,低声道:“这是义父给的教导,若前辈不信,敬请过目。”

    后院角落中,李长寿差点笑出声。

    没想到,没想到,他当年给李靖的书册,对李靖真的有了如此深厚的影响。

    不错,还是要继续保持。

    文殊自是不可能去接那玉符,此时面子上已挂不住,却又不敢直接得罪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太白星君。

    他只能冷哼一声,淡然道:

    “既然如此,贫道先去天庭太白宫走一趟!”

    言罢一甩衣袖,转身飞去天际,身形转眼消失不见。

    李靖稍微松了口气,转身与夫人对视一眼,两人也没了雅性,相约走去了后院金吒的住处。

    李长寿想了想,心神挪回了太白宫中。

    稳一手,虽然知道文殊不会真的过来,但他还是招来守卫此地的天将,言说自己闭关几年,不见外客。

    做完这些,李长寿又不由动了些心念。

    要不让金吒改嫁、呸,改拜截教?

    李长寿心底仔细思索一阵,还是否了这般念头。

    虽然自己跟截教不少圣人弟子交好,但截教的弊病确实太多。

    客观一点,说截教藏污纳垢并不过分,只是因截教仙义字当先、更有人情味,才让自己感觉亲近。

    阐教人情味虽然淡了许多,但总体而言,却相对更守规矩,自身业障更少。

    若是为了金吒和李家好,就不能强求让金吒拜入截教。

    罢了,此事最好还是顺其自然。

    李长寿此时倒是来了兴致,想看金吒到底是否还是拜师文殊,是否注定是要与文殊一同投奔佛门……

    李靖当日那一跪,似乎还真的改变了点什么。

    且说文殊走后,李靖与殷氏到了金吒房门外,跟房中丫鬟打了个招呼,站在窗外注视着金吒熟睡的小脸,各自轻叹。

    李靖有所预感,这位阐教十二金仙之一的文殊广法天尊还会再来收徒,到时自己就算再不舍,也要考虑阐教的颜面。

    “夫人,我与你商量一件事……”

    第二日一早。

    李靖身着甲胄,早早在金吒门外等候,待金吒睡醒,板着脸让金吒换上短衫长裤,随自己去军营一趟。

    李府门前,李靖翻身上马,对金吒伸出大手。

    ——在陈塘关中,李靖大多时候都是骑马进出,避免引起百姓对修仙之事的向往,从而荒废了农桑。

    此时金吒不过一孩童,虽有些惧怕,但还是任由父亲将自己拽起、放到身前,跃马出得雄关之西。

    就是,颠得金吒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

    李靖行至军营,甲士纷纷围观、将领高呼少将,又有对李靖忠心耿耿的家臣,对金吒投来温和的笑意。

    李靖命人收拾营帐,添了一张小床,对金吒语重心长地道:

    “平日里为父事务繁忙,没能好好陪你,我知你自小聪明,现在也算早早懂事。

    今日开始,你就与我在军营中住百天,为父与你寸步不离。”

    金吒眨着那双大眼,小声问:

    “可是父亲,您平时不是每天晚上都回去跟娘亲团聚吗?”

    “……”

    ‘傻孩子,为父想的是,等你晚上在军营睡熟了,也施遁法回去陪你娘亲。’

    当然,这话李靖是不能说出来的。

    李靖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金吒,完全不回答金吒的提问,只是道:

    “从今天开始,你就要学做一个真正的男子汉。”

    “可是父亲,孩儿现在就是男子汉呀,长安叔说了,男子汉就是站着撒尿的,金吒是站着的呀。”

    “这个王长安!”

    李靖没好气地呛了一声,正色道:

    “这不一样,所谓的男子汉,必须有坚毅的精神、坚定的信念、铁打的体魄。

    你还太小,此时只是个孩童。”

    金吒禁不住歪了下头,用稚嫩的嗓音道:

    “可是父亲,我们都是血肉之躯呀,长安叔说了,血肉之躯都是怕疼的,不用装作不怕疼。”

    李靖:……

    “王长安还说什么了?”

    金吒眨眨眼:“可是父亲,您为什么生气呢?长安叔说的对呀。”

    李靖额头蹦起十字青筋,正要发火,突然想到了《父爱如山》中有这般格言:

    【你自己的孩子如果自己不去教导,就会有别人替你去教导;

    正如,你的道侣自己不去照顾,就会有别人替你去照顾。】

    原来是这般。

    李靖顿时又有所感悟,抬手揉了揉金吒的脑袋,低声道:

    “儿子,为父可能要将你送到一处遥远的所在学习本领,在去之前,为父想尽量告诉你,如何做个男人,如何做个好人。”

    “可……”

    “好了,别可是了!在这里玩一会,为父去召集众将,给你介绍认识一些叔伯。”

    “哦,”金吒乖巧地应了声,注视着李靖那宽阔的背影,轻轻舒了口气。

    于是,第二日。

    “打起精神——好!很有精神!”

    “没有劲,听不见!重新喊!”

    “你特娘的没吃饭是不是!这么刺枪,去给妖兽送饭啊!”

    军中演武,李靖坐在主将座位上,金吒小小的身子躲在侧旁圈椅中,小脸煞白地看着在前方大片空地舞刀弄枪的精锐士兵。

    李靖暗中观察金吒,发现金吒只是面色有些发白,却并未有其他异样,不由满意地点点头。

    军中有煞气,金吒尚未修行,小小年纪就能抵挡这般煞气,确实是个可造之材。

    接下来的百日,李靖带着金吒在军营内外不断活动,让金吒体会操训之苦,让金吒与一些性情豪迈的将军交流。

    按太白星君所赐的‘育儿宝典’指点的那般,李靖在金吒幼小的心灵中,种下了一颗对军武向往的种子。

    这颗种子,已开始发芽。

    李长寿注视着这一幕幕,对此也是颇为满意,并决定暗中助李靖一把。

    来点更刺激的!

    李靖与金吒约定的百日之期前一日,军中忽有急报,说有只妖兽在田野发疯,糟蹋了不少粮食,似是此前吃了人后逃走的凶妖。

    李靖当即点兵,思虑一二后,还是将金吒带上,率军中实力最强的几名将军同往。

    那妖兽,自是李长寿静心挑选的业障大妖,此时已毁了神智,且暗中限定了这妖兽的活动范围。

    待李靖赶来,这妖兽坏了不少村舍,因村民撤走及时,并未有凡人伤亡。

    李靖见状,将金吒扔给副将,拔剑冲了上去,与那妖兽一番大战,将妖兽斩于田野,命兵将处置尸身、抚恤受损村民。

    金吒此时虽是受了刺激,但看自家父亲的目光,已满是小星星……

    田间地头,一片废墟中。

    李靖牵着金吒的慢慢走过,满是感慨地叹了声。

    “金吒?”

    “父亲,孩儿在。”

    “你且记得,”李靖道,“无论你走到何时,行到何处,你的出身是人族。

    这个天地很广阔,广阔到能让你我感觉到自身渺小,但这个天地又很狭窄,狭窄到不同种族为了生存大打出手。

    妖族是万灵吸纳日月精华化形而成,心术不正者被称之为妖邪,与人族是死敌,就如今日这只妖兽。

    我辈男儿,就当在这般妖邪的爪牙下,护持弱者、保护不能修行的凡人。

    为父不求你做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大豪杰,但求你做个,路见不平且自己有余力时,能仗义出手的好人。

    人这个字,便是互相支撑之意。”

    金吒颇为认真地点点头,定声道:“孩儿记住了。”

    “这边走,”李靖指了一片池塘,“为父今天为你讲讲一位奇人,他是为父最为崇敬之人。”

    “那是父亲您的师父吗?”

    金吒歪头问。

    李靖笑了笑,目中带着少许向往,缓声道:

    “不是,你的师爷是昆仑山度厄真人,但为父只见过一面。

    为父在山中修行时,受了这位奇人颇多关照,才有今日这般际遇与修为。

    他,就是天庭的第一星君、太白金星李长庚。

    你今后会在不同的生灵口中听到这个名讳,但切记,不可对他有任何不敬……”

    日头渐渐西斜,将这对父子的影子慢慢拉长、拉远,也将李靖的嗓音揉碎在风中。

    ……

    陈塘关,李府中。

    李长寿的纸道人伸了个懒腰,目中满是安然,没有继续听下去。

    嗯,面薄,听不得别人吹自己。

    他此时的心情,也是颇为感慨,有一种自己此前付出没有白费的满足感。

    原本的李靖如何如何,已经是不重要了。

    现在的李靖,重视家庭教育,懂得如何去引导自己孩子建立起正确的三观,又能恰到好处的保持威严与温暖。

    这就对了嘛。

    稍后等灵珠子转世成哪吒,被这样的李靖教导,怎么也不可能太暴躁吧?

    李长寿轻笑了声,随之又想起了什么,心神收束回归太白宫,又启动了一只躲藏在中神洲坊镇中的纸道人,驾云赶去乾元山。

    他还是要叮嘱太乙真人,让他守好灵珠子的胎灵,务必小心小心再小心,谨慎谨慎再谨慎。

    必要时,可去三友小院中,请一道圣人法旨,护持灵珠子平稳转世。

    太乙真人此刻也已隐隐感知到了灵珠子的天命,似是天道早已为灵珠子定下了投胎转世之地,自己只需等待时机,天道自会给提醒。

    太乙真人虽斗法的本领有些稀松,但道境委实不低,这般感知也不得不信。

    于是,太乙瞪着眼珠问李长寿:

    “你这家伙,是不是早已知灵珠子的转世该去何处?”

    李长寿只是笑而不语,指了指天,做了个封嘴的动作,随后轻笑几声,纸道人自行消融,留下太乙真人一阵干瞪眼。

    又两年后,文殊再临陈塘关。

    这次他还带着黄龙真人与普贤真人,绝口不提自己放过的狠话。

    去找太白金星云云。

    此次,由黄龙真人这个老好人开路,装作凡人混入陈塘关,再来李靖府上拜访。

    三位圣人亲传登门,许诺给与金吒最好的功法、最好的修道环境,成为阐教名副其实的三代弟子……

    李靖也是着实有些心动。

    再加上,这次文殊没了此前傲气,主动对李靖赔礼。

    李靖很快就点头答应了下来,让金吒奉茶拜师。

    文殊满心欢喜,看金吒也是越看越喜欢,与普贤一起赐下诸多宝物。

    黄龙扶须轻笑,给了几门神通术法。

    顺带,普贤掐指一算,笑道:“李总兵,尊夫人是否又有了身孕?”

    李靖额头顿时挂满黑线。

    正当李家其乐融融时,一则消息自朝歌城‘震’出,迅速传往天南海北。

    商君帝乙,升霞而去。

    朝歌城,大史府中,李长寿这具已经‘苍老不堪’的纸道人静静坐在圈椅中,仙识扫过,不由眯眼轻笑。

    今晚的朝歌城,很有精神。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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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师兄实在太稳健了介绍:
重生在封神大战之前的上古时代,李长寿成了一个小小的炼气士,没有什么气运加身,也不是什么注定的大劫之子,他只有一个想要长生不老的修仙梦。
为了能在残酷的洪荒安身立命,他努力不沾因果,杀人必扬其灰,凡事谋而后动,从不轻易步入危险之中。
藏底牌,修遁术,炼丹毒,掌神通,不动稳如老狗,一动石破天惊,动后悄声走人。
本来李长寿规划中,自己会一直躲在山中平安无事的修行成仙,直到有一年,他的老师父静极思动,又给他……收了个师妹回来……
【PS:普通一群(满·474095492),二群(836797636)双开爆肝,轻松修仙!】
我师兄实在太稳健了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我师兄实在太稳健了,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我师兄实在太稳健了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