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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长歌全文阅读

作者:鹰非     后汉长歌txt下载     后汉长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211章才道长安花将了,又闻雒阳起惊雷

    离春节还有十来天,王黎终于如愿以偿当了一回红娘,上门替赵云下了聘礼,并亲自出城猎了一对海东青交于马腾手中。看着马腾笑嘻嘻的嘴角和马云禄烟视媚行的神情,王黎也不由的替自己的好兄弟感到一阵阵的高兴。

    然而,世事变化无常,人非仙人,又有谁能知道下一秒又将会发生什么呢?

    众人还没有迎来赵云的婚礼,却迎来了雒阳城中的不速之客:王允、王黎的母亲王贾氏以及夏妪一家人。可惜,他们的到来不但没有带来一丝喜悦,反而给王黎带来了两道惊雷。这才是:

    塞外鸿雁成对飞,白马将军欲画眉。

    才道长安花将了,又闻雒阳起惊雷

    两道惊雷就摆在案桌上,一封是阎忠和荀的来信,另一封则是至儿的亲笔所书。王黎将至儿的信笺递给赵云和皇甫灵儿,二人匆匆打开一阅,脸色同样亦变得难堪起来。

    至儿不见了!

    而这封信正是至儿所留。

    信中说她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也知道了自己小时候曾遭不幸,与师姐嬉玩之时仇人忽至,家中满门俱灭,是夏妪将她救了下来带在身边。她还知道了她有一个师姐,而她的仇人如今正潜藏在江东。

    春节将至,她想随师姐去给父母扫一扫墓,陪伴一下自己的亲生父母,她还打算陪师姐一起去江东追查仇人的下落,替自己的父母报仇雪恨!

    王黎看着夏妪,缓缓的吐了一口气,努力的使自己平静下来:“夏妪,至儿的情况你具体说说吧!”

    夏妪“噗通”一下跪在王黎身前:“少主,都是老奴该死,都是老奴酿成的大错,没有看好至儿,也没有告诉你至儿的实情,就请少主将老奴棒杀了吧!”

    “夏妪,临行寒衣针线密,远去家信墨痕新,羊羔跪乳,舐犊情深。虽然你只是至儿的养母,但这么多年来你和夏翁却一直视至儿若亲生,我又如何能够怪罪于你?”

    王黎挥了挥手,让夏蝉将夏妪扶了起来,接着说道:“夏妪,其他的事情现在都暂且不提,我现在唯一想要知道的就是真相,关于至儿身世的真相,关于至儿师姐的真相!”

    夏妪颤颤巍巍的坐在胡椅上,老泪纵横:“我们一家本来是兖州济阴郡定陶县人氏。在我们县中有一大户,唤竺天行,家中富裕又与人为善,兼得一手好的医术。时常架桥铺路,赈济贫民,如果周围邻居或者街坊有个头痛发热,他也从来不收取半文钱。

    那一年,蝉儿刚满十岁,忽的有一日高烧不止。当时我们家中本就贫穷,于是我和老头子商量去竺家找竺天行帮忙看一看。结果,我们三人走到竺家庄附近密林中的时候,突然闻到整个密林都强烈的血腥气味。

    然后,我们又发现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姑娘在林子中大哭,我们不敢在往前,便让老头子悄悄去庄中瞄了一眼,老头子发现竺天行一家上上下下都惨遭惨杀。

    少主你知道,衙门两边开,有理没钱莫进来。我们俩害怕被衙们和那竺天行的仇家寻了上来,就悄悄带着那小姑娘和蝉儿离开了兖州,一路北上最后定居在邺城,又给小姑娘取了个名字叫做夏至。

    至儿失踪前那夜,她好像一直闷闷不乐,但她什么也没有说我们也没有多想。直到半夜的时候,服侍至儿的丫头起夜才发现至儿不见了,床头上留下了这一封书信,而至儿是如何失踪的,我们则完全不知道。

    长史和荀令君以及雒阳廷尉府的人都曾来府上看过,都没有发现任何的蛛丝马迹,唯一确定的便是此事乃江湖人士所为,而且至儿乃是自愿出走!”

    王黎当然知道小姑娘便至儿,他一直以来看着至儿像一只蝴蝶一样在身边叽叽喳喳无忧无虑,心中早已经将至儿当成了自己的嫡亲妹子。

    却不想原来至儿的身世竟然是如此的悲惨,更想不到她竟会悄悄的溜走。

    而她在信中说到她还有一个师姐,那么,这个师姐又会是谁呢?恐怕要想知道至儿的下落,这个师姐才是关键!

    王黎叹了口

    气,抬起头来:“夏妪,你知道至儿的师姐是谁吗?”

    “兄长,夏妪虽然不知,灵儿却或许知道!”夏妪摇了摇头,却见皇甫灵儿突然站了起来,径直向夏妪走了过去,“夏妪,我问你那竺天行一家所在地是否为千机堂?”

    千机堂?

    王黎和赵云闻言一惊霍然站了起来,这个名字他们俩太熟了,因为他们都曾与那个人打过交道!

    崔崔,崔十娘!

    难道那崔十娘竟然是至儿的师姐?

    见夏妪点了点头,王黎和赵云跌坐在案椅上,转过头疑惑的看着灵儿:“灵儿,你崔姑娘是至儿的师姐?”

    “兄长,你可曾记得在禹山灵儿曾给你提及过崔姐姐的往事?”灵儿望向王黎,脸颊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忧愁。

    满门皆灭,江湖夜雨。长街鸣笛,相府刺杀。

    崔十娘与灵儿交往的往昔在王黎脑海中一幕幕的回现,王黎叹了口气正欲说话,突然一眼瞥守在在门外的赵野身上,一道闪电在脑海中划过,另一道毫不相干的身影竟然同时出现在眼前。

    王黎蓦地站了起来,脸上现出一道惊疑之色,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灵儿,你当时给我说过崔姑娘有一名麾下,名唤彦达缚?”

    “正是,兄长怎么了?”灵儿诧异的看着王黎,自认识王黎到现在,她还从来没有见过王黎有过如此失措的一面。

    王黎平复了一下心情,指了指门外的赵野,朝赵云、灵儿二人说道:“你们俩可还记得,当初赵野从玉门关回来时曾提及过几个人?”

    “谁?”

    “彦达缚、金鹏,以及那名被彦达缚和金鹏称之为殿下的比丘尼!”

    “殿下,比丘尼?兄长是说那是崔姑娘(崔姐姐)?”赵云二人皆是聪慧之人,瞬时便明白了王黎的想法,同时惊叫一声,将在座的夏妪一家和王贾氏等人都吓了一跳。

    “恐怕还止!”

    “不止?”

    “恩!”王黎点了点头,脸上呈现出一丝郑重之色,“子龙、灵儿,我们都曾和崔姑娘打过交道,我想问你们一句,你们谁曾见过崔姑娘的真是面目?”

    崔十娘整日纱巾谋面,哪里曾见过她的真是面目?而且就算她不戴纱巾,以她的易容之术,谁又知道那是不是她的真是面目?

    二人摇了摇头,却猛地眼前一亮又同时黯了下去。

    崔十娘的容貌二人虽然不曾亲眼见得,但是她的那双眼睛却是永远如蓝宝石一般的明亮,或许她的眼睛便是她的标志。

    但这个年代胡人早已入关,单凭一双眼睛又能说明什么问题呢?

    王黎却已转过头来,淡然一笑:“子龙,你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和崔姑娘打交道是什么时候?”

    赵云想了想说道:“兄长是在保护何大将军的时候,而我却是在永安宫中营救陛下之时。”

    “非也,非也!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我第一次见她之时并未分开,而且所在之地也并非宫里,而是在封府中!”王黎扶着案椅靠背徐徐坐下,语不惊人誓不休。

    赵云的脑海中蓦地浮现出那张柳叶眉、樱桃嘴、宝蓝色眸子,似笑非笑的瓜子脸,脸上亦如刚才王黎一般的惊疑之色:“你是说崔崔姑娘就是那唐芊芊!”

    “兄长,总不能因为崔姐姐和那唐芊芊都有一双宝蓝色的眼睛,你就怀疑她们俩是一人,这是不是太匪夷所思了?”灵儿一双眸子忽闪忽闪的看着王黎。

    王黎摇了摇头道:“你们二人莫要忘记了当初野子是为什么去的玉门,又是在哪里如何被灵儿的师叔所救,灵儿那师叔张仲景又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而且,在唐周出事前,头一晚前往雒阳大狱中探牢时和我追捕王断那夜在雒阳金市所遇见的身有异香之人,以及唐记瓜果肆中野子发现的多闻天王的塑像,甚至灵儿说过的崔姑娘的师承!

    彦达缚者,乾达婆也,佛教八部天龙天众之香神、乐神

    也!却能够同时听命于唐芊芊和崔十娘。这一桩桩、一件件难道还不够吗?这世间真的会有那么多的巧合吗?”

    王黎一句句疑问或者说节点都如同惊雷一般落在二人耳中,直击二人心底最深处。

    “兄长,那我们现在应当如何?”半晌,灵儿才抬起头来,嘴里嗫嚅着,声音细弱蚊蝇。

    王黎猛地在案桌上一拍,豁然站起:“去江东!”

    ……

    夜,众人围坐在丞相府中,阎忠和荀攸合写的那封来信在众人手中传递了一番又重新回到案桌上。

    荀攸看着那封信,也看着王黎,心中感叹了一声起身谏道:“主公,至儿姑娘失踪一事我等皆是心痛。阎长史和叔父乃是主公身边心腹,也明白主公心中所思、所虑,但信中俱皆反对主公亲下江东,荀某以为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百金之子不骑衡,圣主不乘危而徼幸。此去江东上千里,主公意欲亲自前往江东,若是中途出了任何的差池,我等又该如何?

    主公辛辛苦苦打下的司州、雍州两州基业自然也就土崩瓦解灰飞烟灭。主公一直说追求的‘存华夏之元气,开天下之太平’又将如何实现?”

    郭嘉、戏忠、张辽、张等人也纷纷上前谏言:“主公昔日领军前往高陵、泥阳为李、文两位将军复仇。我等深感大义,但当时司州基本上都在我等手中,主公身侧也有两三万大军相候。如今主公欲一人前往江东,我等宁死不从!”

    就知道阻力很大,但没有想到郭嘉和戏忠等人竟然还想死谏。

    王黎没好气的白了郭嘉二人一眼,说道:“诸位将军和先生的好意,王某俱已知悉。但王某想问一句诸位,若是你等遇上类似情况又将如何处理?

    王某待诸位一片真心诚心,也视诸位为王某的股肱亲兄弟。所以李将军和文将军遇难,王某执意挥师报仇。至儿失踪,王某也打算亲访。同样的,若是诸位将来有何事,王某同样也不会袖手旁观!

    李将军、文将军、至儿以及在座诸位都是王某的家人,王某虽然立志存华夏元气开天下太平,但若是连自己的家人都不能保护,王某又拿什么来平天下,拿什么来保护那些需要我们保护的人!”

    见郭嘉和荀攸等人还有话说,王黎挥了挥手,走到人群中朝众人深鞠了一躬道:“并非王某不识好歹,也并非王某不顾全大局,实在此事关乎王某做人立心的标尺,王某不愿丧失。

    而且,还有另外一件事非王某亲去不可。还请诸位能够成全一二,容许王某最后再任性一回!”

    言辞恳切,令众人变色。

    “最后一回?”忽然,人群中传来一道干瘪瘪的声音。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贾诩坐在角落中,一双眼珠子死死的盯着王黎目光如炬,不再复往日那般惺忪的神态。

    王黎抱拳慨然尔诺:“最后一回!”

    荀攸、郭嘉等人相互看了一眼说道:“若是如此,我等或可与主公筹划一番。如今中原已乱成一锅粥,袁绍、曹操以及吕布等人一时半会还顾及不上我长安和雒阳。

    主公既然执意前往江东,江东乃孙文台的地盘,孙文台此人重情重义,主公也曾救过他一次,此行或是无碍,但有些事情必须未雨绸缪,还请主公答应!”

    “讲!”

    “蛇无头不行,鸟无翅不飞,雍州有皇甫大帅坐镇原本无碍,我等也无异议。但,如果主公江东之行不甚顺畅,大帅仅以一州刺史又以何指令我等?我等皆是朝廷官员,大帅名不正,言不顺也!”

    说到这,荀攸看了郭嘉等人一眼,众人齐齐下拜:“自古以来,卑不谋尊疏不间亲。皇甫姑娘顾全大局大方得体,实乃主母的不二人选。主公不久将去江东,我等恳请主公与皇甫姑娘择日完婚!”

第212章 画眉深浅入时无

    经过王贾氏、王允、皇甫嵩、马腾以及一众谋士和武将的一致决定,王黎与皇甫灵儿的婚礼与赵云同时举行。

    而我们的两位新郎官,除了迎娶新娘外,反而没他们啥事了。

    永安元年腊月二十六,晴,宜嫁娶。

    清晨,天空一碧如洗,冬日的暖阳从长安城中高大的国槐的罅隙间照射下来,形成一束束或粗或细的金色光柱,照在林荫中飘荡的轻纱薄雾上,氤氲缭绕,如梦似幻。

    如此明媚的清晨,候鸟也不愿过分的喧嚣,唯恐惊扰了冬日的宁静,长安城中却是早早的净了街,皇宫外、相国府的檐前门后都贴上大大的喜字,一盏盏大红灯笼摇曳生姿左右轻摆,商贾、士子、小贩、官吏、士兵纷纷走上街头,一片闹腾。

    今日,前将军王黎、镇东将军赵云大婚。而新娘则分别是雍州刺史皇甫嵩的女儿皇甫灵儿、凉州刺史马腾的女儿马云禄。

    东汉许慎在《说文解字》中曾记载:婚,妇家也。礼,娶妇以昏时。妇人阴也,故曰婚。

    因而,从周朝第一庄婚礼开始,沿至唐、宋、明、清之时,婚礼都是在黄昏时分举行。

    但,汉朝的婚礼与唐、明之时又有几分不同,唐时讲究“催妆却扇”,服饰也是男红女绿,明朝迎亲却是新娘一袭大红袍,头戴凤冠霞帔。

    而此时的婚礼,却依旧尚周制,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成礼、合卺等缺一不可。

    所以,王家在王贾氏和王允的主持下很快的便请了长安城中最著名的媒婆苏媒婆和马媒婆分别前往皇甫家和马家,在数日内完成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等步骤,只等今日的亲迎了。

    时日尚早,两位将军在府中迎接着往来的宾朋,而两位待嫁新娘则暂时安置在尚冠前街的京兆府中。

    马云禄一脸笑意,而皇甫灵儿则立于一旁,看着院落中的桃树静静的发呆。

    从光和六年红枫渡初识定情,到如今已整整七年,皇甫灵儿已从一名二八年华的少女变成桃李芬芳的俏佳人。

    此时,俏佳人就站在院落中,静静的凝视着院落中的一株桃树,桃树上没有桃花,甚至也没有花骨朵,只有一些树枝或横或斜的挂在树干上。

    可惜,这些桃枝根本就惹不起俏佳人一点点的心思,就算她将桃枝望断,也成不了望夫石。

    俏佳人也只好神游天外。

    红枫渡初识,侍郎府明心,阳翟城下金错刀,信都风雪落花舞,以及孟津关分别和禹山重逢,一幕幕仿佛时光流转一般一一重现脑海之中。

    期间的欢乐、悲伤、离别和重聚,不断的冲击着灵儿的思绪,如玉的面容也随着场景的变化时而双眉微蹙,时而嘴角上扬,时而琼鼻轻皱,时而笑脸如花。

    时间在沉思中总是飞梭的转动,一天的时间很快过去了,落日的余晖照在京兆府的房檐上,仿佛轻披了一层深黄色的薄纱,与屋中的红烛、喜字、大红缎带交相映衬。

    王黎和赵云来到院落前的时候,章韩氏已经帮灵儿和马云禄上头完毕。

    章韩氏是皇甫夫人亲自去长安城章台街附近巨贾章家请来的“好命婆”,章家世代经商,虽地位不高,却衣食丰足,四世同堂,章家老太爷、儿子媳妇、孙子孙媳、甚至重孙、重孙女俱在。

    就算是经历了凉州叛乱和董卓迁都,章家都不曾折损一人。那章韩氏虽已年近六旬,筋骨却甚是硬朗,面容可掬,乃是真正的“好命婆”。

    “来了,来了!”

    一声声呼叫,京兆府大门豁然中开,门口的帮闲已经疾步跑了进来,咧着嘴,扬着笑。门外传来美妙的唢呐声,锣鼓声,马嘶声,车轮辘辘声,众人高谈阔论声,夹杂一起,在门外汇织成一首动听的迎亲曲。

    王黎和赵云一身玄衣,手中各自托着一双铜雁,随同迎亲团在知客的带领下来到大堂中,恭恭敬敬的将手中铜雁交给知客,再由知客分别转交给皇甫嵩和马腾。

    知客甩了甩手中长鞭,喝道:“一声鞭响:娇客新娘站堂前,

    偕老白头如新颜!”

    这是鞭礼,乃是由亲醮子礼沿袭而来,据说只是这雍州和凉州才有的礼仪。

    王黎和赵云哪里顾得及是否鞭礼与亲醮子礼的区别,只是激动的看着大堂一侧,灵儿和马云禄早就身着玄衣裳,头戴一块玄色绸缎织就的盖头,在喜婆的搀扶下玉步轻摇,婀娜多姿的走到堂前。

    虽然不见其惊世容颜,但那一方玄色盖头掩映下的婀娜身姿却是别有一番风味。

    “二声鞭响:成就醮子之大礼,来年小子抱怀里!”知客再次喝道,长鞭啪啪啪直响。

    喜婆扶起灵儿和马云禄来到皇甫嵩、皇甫夫人及马腾身前,皇甫嵩倒了一杯酒递给灵儿,皇甫夫人则亲手为灵儿插上发簪和缨绳。

    马母还在凉州,马腾大老粗一个,也只得学着皇甫嵩和皇甫夫人的样,笨手笨脚的给马云禄也插了插发簪,惹得众人一阵哄笑。

    灵儿二人看着那明晃晃的酒水,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滴,激起一朵朵酒花。

    “阿母!阿翁!”两位新娘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和伤感,陡然抱着皇甫嵩、皇甫夫人以及马腾痛哭。

    知客鞭子再甩,三度喝道:“三声鞭响:而今姓氏冠以王,出嫁勿忘有高堂!而今姓氏冠以赵,出嫁勿忘父年高!”

    ……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黄昏时分,在一阵喧闹声中,皇甫灵儿和马云禄终于随着亲迎的队伍走进了丞相府。

    在众亲朋好友的见证下,两对新人分别完成沃盥礼、同牢礼、解缨结发礼、结发礼后,饮完两半葫芦的合卺酒,并由两名新娘亲手减下一缕头发与新郎的头发紧紧的结在一起,这才分别走进了各自的洞房。

    新娘已走,两位新郎官就开始快乐并痛苦了。

    丞相府中已经开始喧嚣起来,今日再没有主公和镇东将军,只有两位新郎官。所以,不管是谋士郭嘉、荀攸等人,还是武将张辽、徐晃等人,都捧着一樽樽拳头大的酒樽走上前来。

    大有不灌翻二人誓不罢休之势!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王黎、赵云二人相视苦涩一笑,撸起袖子就与众人猜拳拼酒,投壶做赋,好不热闹。

    “昔日袁盎谏孝文帝:尊卑有序,则上下和。文和,主公与众人打成一片,如此做法明显不合常理,为何反而更易得诸位先生和将军之心呢!”一旁的李端起酒杯朝贾诩致了致意。

    贾诩轻轻啜了一口,眼睛微微一闭,一道光芒稍纵即逝:“君以国士待我,我必国士报之。君以诚心待我,我必真心报之。往昔之威严,今日之随和,一张一弛,文武之道也!稚然,你若想完全融合进主公麾下,恐怕你也得学一学高伯循!”

    贾诩朝李努了努嘴,李就大厅中一望,只见高顺这平日清白有威严不好饮酒之人正和王黎拼的正欢。急忙端起酒杯向王黎和赵云二人走去。

    走到一半回过头来,见贾诩又闭眼沉沉欲睡也!

    直到子时三刻,丞相府在来来往往的宾客的恭喜声、劝酒声和划拳声中喧闹了两三个时辰后,终于曲终人散,所有送亲、迎亲和贺喜的客人都已酒足饭饱离开相府。

    丞相府门外的大红灯笼依旧飘荡在夜风之中,散发着殷红的光芒,给丞相府铺上一层淡淡的霞光。

    王黎和赵云直觉一场婚礼下来人已精疲力竭,不过想着卧室中还有那花一样的新娘,心头皆是一暖,顾不得相互调笑两句,当即分道扬镳急匆匆的向各自的洞房走去。

    轻轻推开房门,就见卧室中红烛照烧,喜字高贴,灵儿静静的坐在床沿之上。

    瀑布般的青丝已轻拢成髻,头上左右各插着一支孔雀玉簪和牡丹金钗,身上穿着一件玄衣裳,裳金边上绣着一对对的鸳鸯,脸上轻抹胭脂,唇若丹红,柳眉杏眼,脸颊微红,在烛光下更显得格外宁静美丽。

    王黎一阵感叹,今日起自己就是有家室的人了,在这相隔

    千年的时空里也终将有与自己同呼吸共命运的人了。

    与阿母的那种血缘情深不同的是,这个美娇娘将与自己白头偕老携手一生,那种感觉让人充实幸福,也很美妙。

    走进房中,见灵儿头也不敢抬,王黎索性在案桌上拾起一块糕点徐徐走到床前,陡然觉得灵儿身子有些僵硬,心里不由一笑,握住灵儿的芊芊玉手柔声说道:“灵儿!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再陪你用一些点心?”

    灵儿这才抬起头来,见王黎已经拿着一块点心递到嘴边,不由双颊飞起一朵红霞,嘤咛一声,接过王黎手中的点心送到嘴里,慢慢的咀嚼着,好像小猫一样,可爱而娇痴。

    仿佛感受到王黎灼灼的目光,灵儿脸上的红霞也越发的红艳,就像那桌上精致的好点一般,看的王黎垂涎欲滴,食指大动。

    灵儿终于吃完了,夜也终于深了,两道人影在窗棂前渐渐靠近、交融成一道人影。

    “噗!”

    不知是哪家的小野猫在墙角蹬踏了一下,还是灯芯中的灯花爆了一下,窗棂一片漆黑,只余下窗外的灯笼依旧透过门缝间的罅隙继续将那红色的暖辉撒向院墙。

    ……

    唐朝诗人朱庆馀在应进士科举的时候,曾给水部郎中张籍投赠过一首诗《近试上张籍水部》,诗云:“洞房昨夜停红烛,待晓堂前拜舅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朱庆馀在诗中刻画了一个新媳妇清晨欲拜见婆婆时忐忑、娇羞的模样,实际上,朱庆馀只是想通过行卷的方式向张籍询问自己的作品是否符合考官的心意,这是当时一种特殊的走后门的手段,与真正的闺房画眉八竿子也打不着。

    朱庆馀最终是否给妻子画过眉王黎不知道,赵云是否此时正在给马云禄画眉王黎也不知道。

    但,王黎此时就在给灵儿画眉。

    清晨的微风轻轻的吹拂着窗台,王黎一脸平静的坐在窗台上,享受着难得的安宁,看着对面的灵儿,手中的眉笔仿佛画笔一样轻盈的落在灵儿的眉眼上。

    “夫君!”灵儿娇嗔的看了王黎一眼,说道,“别闹了,灵儿待会还要去侍奉舅姑呢。”

    “为夫可没闹。那什么张敞不是就说过吗:闺房之乐,有过于画眉者。”王黎嘴角轻扬,又将眉笔轻轻点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只觉得灵儿眉如新月,这才将眉笔放在案桌上笑道,“闺房之乐,夫妻之礼哪能算得上闹啊?”

    王黎口中的张敞,乃是西汉宣帝时期的京兆尹。

    据说张敞太太年轻时眉角受过伤,因此他每天都要给他太太画眉后才会去打卡上班。后来宣帝知道此事后询问于他,他回答宣帝说:“臣闻闺房之内,夫妇之私,无有甚于画眉者。”

    后来,好事者将张敞画眉、相如窃玉、韩寿偷香和沈约瘦腰并称古代四大风流韵事。

    灵儿当然也知道这个典故,感受着郎君心中浓浓的爱意,嗔了王黎一眼道:“灵儿知道夫君之心,但夫君乃是我大汉朝执金吾,前将军,名闻天下的英杰,怎么能够沉湎于此女儿之道呢?”

    王黎哈哈一笑,双手一摊,正待再说上两句,陡然听得窗外一阵急促的碎步声传来,“禀将军,公达、奉孝四位先生及文远、诸位将军联袂求见!”

    所有谋臣武将联袂而来?王黎推开窗户看着院中的士兵,双眉轻皱喝问道:“出了何事?”

    “张邈、陈宫迎吕布和刘协入主兖州,刘协于兖州重新称帝,年号维新!”

    一道高亢的声音响起,震得院落中的枝叶簌簌直落,一只中华攀雀倏地一惊,展翅飞起在院中盘旋良久。

    ps:鞭礼为鹰非杜撰,本来想写一写唐朝的催妆却扇的,总觉得那才是最有味道的婚礼。却又于理不合,索性改成鞭礼,这也算是送给各位读者大大的小彩蛋吧。

    《剑指长安》暂时告一段落,长歌又将翻开新的一页。在新的篇章中,鹰非将更加着笔于江湖儿女的豪迈、洒脱、柔情和孤寂。

    敬请各位继续关注新卷《江东烟雨》!

第213章 又是一年元宵时

    雒阳金斗山金斗观,玄武北宫。

    白老道站在帘幕前,擦拭着三清的画像,轻轻叹了口气:“春儿,赶紧将此处收拾一下,然后通知京中的眼线随我等即可前往江东!”

    “啊?”春儿闻言一惊,手中的刚刚斟满的茶杯一抖,茶水洒了一地,“师尊,这里不用了吗?”

    白老道点了点头,放下手中的三清画像,转身看着窗外台阶下刚刚冒出来一丝青色的小草负手而立:“蛰虫且当藏深穴,青松决不伏幽壑。百年前佛道之争我道教大败,褚善信、费叔才两位大能气急亡故。于是先师祖脱离了道教创立抑佛教,隐于世俗之中。

    百年过去,汉室分割诸侯并起,此正是振兴我教之际。当了这么多年的蛰虫,也筹划了这么久,为师的一腔热血只怕也快冷了。所以,今日为师也要学一学那幽壑中的青松向天搏上一搏,教世人看看我教如何替道家正名!”

    “师尊,那我们径直取道江东与师叔汇合吗?”

    “不!我们此行的目标是徐州下邳,浴佛节!”

    ……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

    王黎和赵云等一行人赶到襄阳的时候还没有到黄昏,月未上,灯未燃,但较上一次一起游玩之时,灵儿和至儿都已不在身边。灵儿留在了长安,而至儿却是杳无音讯。

    王黎也没有‘不见去年人,泪湿春衫袖’的伤感,只有‘风雨不怜黄花瘦,急煞阶前掌灯人’的忧愁。

    他将荀攸、戏忠、郭嘉以及张辽、高顺等人留给了皇甫嵩,也把马超、庞德归还给了马腾,然后带着赵云、马云禄、贾诩和周仓等一行人直奔丹阳郡秣陵(今南京)。

    因为他接到了谛听营江东堂的密信,笮融被陶谦提拔为下邳国相。笮融到达下邳郡之后,便立即大兴佛寺庙宇,令治下百姓日夜诵读经书,又迁徙附近州郡的数百尼姑、和尚入郡,准备今年四月初八在下邳举行“浴佛会”。

    既然已经知道了崔十娘的真实身份,他相信崔十娘如果已经带至儿去了江东,那么她就一定会去下邳参加这个“浴佛会”!

    秣陵地处江东,离下邳也不过一两百里路程,正是绝好之地。

    码头上人来人往,船只如梭。

    站在码头上,见马云禄望着城中一脸的期待,王黎笑着怕了拍赵云:“子龙,今日乃是上元佳节,正是一年之中看灯的时节,想必此时的荆州城中早已灯火高燃。

    弟妹虽是巾帼英雄,却同样乃是女儿之身。你和弟妹新婚燕尔便陪愚兄一路跋涉,辛苦至极,与弟妹也不曾单独说上一会话,今夜愚兄就给你们俩放一个假,你带弟妹去城中闲逛一番吧!”

    马云禄脸上顿时现出雀跃之情,赵云却是摇了摇头正色道:“兄长,小弟当初领命之时,曾在几位先生前立下过军令状,务必保证兄长完好归来。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又岂能半途而废?

    兄长安危身系我炎黄中兴,如今我等在这襄阳城外,深处刘表治下,赵某怎敢懈怠?几盏花灯而已,不看也罢。云禄出身将门,赵某相信云禄能够顾全大局,异日赵某再补她一个上元便是!”

    一丝黯然在马云禄的眼底稍纵即逝,周仓和赵野等人已经带着一个身穿绫罗绸缎胖乎乎的管家走上前来:“少主,我等幸不辱命,已经找到了一家可以前往秣陵的太平船帮,此人便是那船帮的管家。”

    王黎看了看那管家:“你便是船帮管家?”

    管家一朵笑容堆上脸颊,露出弥勒佛一般

    的笑容,朝王黎拱了拱手道:“蔡某正是太平船帮的管家,蔡某见过郎君!”

    “蔡管家,如今天下大乱,行船也是不易,为何你等还敢冠以天平之名,这怕不是有点夸大其词了吧?”王黎虚抬了一下,淡淡的看着蔡管家。

    蔡管家嘿嘿一笑,指着周仓二人道:“我太平船帮既然敢冠以太平之名,自然是名副其实,郎君若是不信,可以问问你麾下这两位兄弟,看看他们在码头上走了一圈可曾有人敢渡你们?”

    见周仓二人点了点头,那蔡管家接着说道:“郎君应该是才从远处而来吧?郎君有所不知,年前江东孙文台为报昔日之仇举兵襄阳城下,如今虽然已兵退江夏,但江面上早已封锁,所有南下船只都必须停船检查。

    橹人摇到天雪亮,肚皮饿瘪到背上。此去秣陵,必须经过我荆州大军管制的渡口和江东军的管辖之地。这一来一往,单是孝敬给两头大军的银两便是不小,一般的船家哪里还能盈利?也只有我们蔡家太平船帮才敢走上一走!”

    “哦?那却是为何?”王黎奇道。

    蔡管家捋了捋颔下那几根稀疏的胡须,傲然笑道:“因为我们是漕运!”

    所谓漕运,就是利用河运、海运以及水陆递运的方式将粮食、盐铁、地方特产以及军需等物品运送至前线、京师、或者特别指定地点的一种运输方式。

    秦始皇北征匈奴之时,就曾以漕运的方式将军粮和一些战略物资运抵至北河(今内蒙古乌加河)一带。同样的,西汉建都关中,也曾通过黄河三门峡将大量的谷物、粮草运送至渭水。

    其中,历史上最为著名的漕运通道便是隋炀帝时期征集全国之人力和物力开凿通济渠,联合黄河、淮河以及长江三大水系形成沟通南北的大运河。

    漕运的利润极大,一向由朝廷管制,甚至汉初时还曾专门设立了护漕都尉一职。不过由于此时朝纲不振,群雄并立,护漕校尉早已湮灭在历史的长河中,而漕运却已经渐渐的移交到世家门第手中,用于钱粮盐铁的走私。

    太平船帮便是如此,荆州赫赫有名的蔡瑁蔡氏家族的生财之道。

    蔡管家接着又指着渡口处一艘两层楼高却足有三五丈宽、**丈长的大船说道:“此船名曰乘风号,不惧风暴,不怕险滩,是我太平船帮数一数二的船只。郎君尽管放心,纵使你麾下儿郎全部住进去也不会显得拥挤。”

    “你二人去城中看一看,宵禁前赶回来便是!”王黎朝赵云二人点了点头,直接将二人晾在原地,带着贾诩、周仓等人转身随同蔡管家向乘风号走去。

    周仓、赵野等人自然安置在第一层,王黎却与贾诩径直上到第二层。

    推开船舱的窗户,吹着猎猎的江风,感受着船只在水面上起起伏伏,王黎看着贾诩眼中闪过一丝疑虑:“文和先生,你出自凉州,一生也奔波于凉州司州之间,见惯了黄沙,今日突然行舟江面颠覆于波涛之中,可能习惯?”

    “主公说笑了,贾某虽然往来多于马匹和驴车,但也并非没有见识过舟楫,昔日在渭水河畔之时也曾多于碧波中荡漾。”

    贾诩摇了摇头,与王黎面对面坐下:“倒是这南人乘船北人骑马的习惯,主公还需多加考虑才是。如今我大军已经平定司、凉、雍三州,将来必然马踏中原、挥师江东,若是麾下健儿不善水战,恐怕于主公大业有阻啊!”

    王黎自船舱中取了一块方巾擦了擦脸,叹了口气:“你说的何尝不是?帐下诸位将军中,子龙随我征战多年,从冀州一直到雍凉,赤胆忠心文韬武略自是不必多说。

    但遍观诸位将军,文远武力恢弘、计略周备,拾机巧变、善处营

    陈,南翼才具非凡、将略其长,伯循攻城拔寨、视死如归,公明宽猛相济、行阵整齐。

    其余如文奂、稚然、梁兴等人勇则勇而,智计却非所长。南船北马,诸将之中并无一人能够水战,也无一人善于水战。所以…”

    “所以,主公才打算借助至儿姑娘一事亲自走一趟江东,希望可以找寻几位善于水战的将军?”贾诩接过话题,微微一笑,“主公如今就在这襄阳城下的水面上,想必也应该知道荆州水军吧。

    襄樊水军、江夏水军都是荆州水军中的佼佼者,其将领黄祖、蔡瑁、张允等也善于治理水军,孙文台江东猛虎,昔日夺去江夏之时也曾对这三人颇有忌惮,主公可曾心仪?”

    荆州水军,王黎还是感兴趣的,毕竟关羽后来镇守荆州时,水淹七军,活捉曹营名将于禁、庞德,所用的便是荆州水军。

    可要说到荆州水军的将领,王黎就只能敬而远之了。

    倒不是说这三人不够格,事实上在历史中,这三个人都是荆州系难得的水军将领。

    黄祖乃‘香九龄’黄香之后,自投靠刘表以来便一直坐镇江夏。虽屡战屡败,却也屡败屡战,牢牢的将江夏控制在自己手中,而且在数次与东吴的对战中,还曾先后射杀过东吴水军将领凌操和徐琨。

    而蔡瑁和张让二人,同样的如果不是因为蒋干那厮让曹操中了周瑜的反间计被误斩了的话,曹操也未必便会有后来的赤壁大败,至于火烧赤壁?还会有哪玩意吗?或许也只能出现在野史中了。

    但这三人的人品嘛,王黎就只能报之呵呵了。

    黄祖狡猾乖张,乃是刘表心腹打手一类的人物,而蔡瑁和张允同为刘表外戚,却在刘表尸骨未寒之时就将荆州卖给了曹操,还顺手坑了刘表的大儿子刘琦一把。以致于后来的魏文帝曹丕都曾骂二人:无不烹菹(zu)夷灭,为百世戮试。

    要说到整个三国时期的水军将领,王黎心中倒是颇有几位。

    比如:‘曲有误,周郎顾’的周瑜,或者一曲苦肉计火烧赤壁的黄盖,或者白衣渡江致使关羽败走麦城的吕蒙,又或者火烧连营七百里的陆逊。

    可惜,黄盖是他孙猛虎老孙家的瑰宝,非卖品。而周瑜这时正和孙策情投意合相交莫逆,骗肯定也是骗不到手的。至于另外两人吕蒙和陆逊,恐怕现在都还只是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屁孩吧!

    除了原来的荆州系和江东袭,倒是有一个人闯入王黎的脑海,但王黎也不知道此人现在是在益州还是已经来到了荆州。

    王黎摇了摇头,朝贾诩苦笑道:“天下水军之雄莫过于荆州和江东,王某心中却是也有一位心仪的将领,但此人并非荆州豪杰,亦非江东男儿,而是益州巴郡临江人氏……”

    “此船乃是我等所租赁,阁下是什么人,竟敢擅自闯入?”刚说到这里,陡然听得楼下周仓一声大喝。

    王黎二人相识一眼还未起身,便又听得第一层船舱处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疑是桌椅板凳砸在船里,同时夹杂着周仓的闷哼和一道桀骜不逊的怒吼。

    “格老子滴大个子,你出去打听打听,在这荆州的水面上还有没有你爷爷不能进的船舱,你特么的什么玩意也敢阻扰我!”

    咦?貌似周仓还吃了亏?

    王黎一惊,周仓的武艺虽然只是二流,但其一身的蛮力却也不容小觑,这荆州的地面上竟然还有让周仓吃亏的嚣张霸道男?

    这家伙又会是谁?

第214章 锦帆贼

    荆州地面上有名的武将,王黎倒是记的很清楚。

    老将黄忠黄汉升,一柄赤血刀一张铁胎弓,打遍荆州无敌手,定军山阵斩夏侯渊,名列西蜀五虎上将,赤胆忠心,老而弥坚。

    魏延魏文长,身受刘备重用,汉中太守镇远将军,镇守汉中十四年,随诸葛亮多次兵出祁山。可惜,吗丁啉专治胃炎(魏延),蜀汉后期与杨仪争斗失败,被吗丁啉,呃?马岱所斩,族灭。

    至于文聘、王威还有霍峻等人,武艺应该还不至于如此厉害,一吸之间就让自己的白马义从头子吃了暗亏。

    但是,黄忠和魏延貌似也不是跳脱、嚣张的性格啊!

    王黎摇了摇头,和贾诩走出船舱,下到一层,只见船舱中已站得满满当当。

    刚才口口声声称自己乃是荆州蔡家,在荆州横着走的蔡管家捂着脸蛋抖抖索索的站在一旁,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容。

    另有三五十名精壮大汉分两列排开,将自己麾下的二十名白马义从围在中央,摩拳擦掌,怒目而视。一个个身穿紫色短褐,露出古铜般的双臂。

    为首那人却是身材伟岸浓眉大眼,面部有棱有角,一双眸子桀骜的看着王黎,上身同样只穿了一件锦缎做的短褐,披着一条紫色的大氅,头顶毡帽插着一根鸟羽,腰间挂着一枚铃铛。

    王黎霍然分开自己的亲卫走到场中,找了一把胡椅坐下,斜视着那人:“我方才在楼上听阁下适才说,荆州地面上没有你不能闯不敢闯的地方?”

    “格老子滴,老子还以为这高个子侍奉的主子是个多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呢?原来竟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兔爷。兔爷,是老子说的想进便进,你能怎么的?”

    那人哈哈一笑,麾下的三五十人同时露出猥琐的笑容。

    “狗胆!”周仓和赵野等人顿时怒不可遏,手中的腰刀齐齐出鞘直指众人。

    王黎拍了拍手,众人将刀归鞘,却依旧将手按在刀柄上,动作整齐划一。

    那人亦是知兵之人,知道军中健儿要想令行禁止、如臂使指绝对不是那么简单,旋即脸色一凝:“阁下是何人?”

    “你是那荆州刘景升的人?”王黎并不答话,反而淡然的扫了那人一眼,转而转向贾诩,“先生,你说我在这荆州地面上将刘景升的人胖揍了一顿,刘景升会怎样?是怪我打狗不看主人呢还是要和我兵戈相向?”

    “我觉得都不会。”

    “那你以为如何?”

    贾诩捋了捋胡须,微咪着双眼:“一个小小的荆州,濒临兖、豫、雍、司四州。雍、司两州王将军枕戈待旦,豫、兖两州却有袁公路兄弟二人以及曹孟德争锋,啊不,如今还硬生生挤进来一个吕奉先和维新帝。

    刘景升徒有其表,不见事变多疑无决,区区自守之贼,如今正是自顾不暇焦头烂额之际,又岂愿因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得罪少主,再给自己塑一强敌。

    说不定那刘景升知道少主在此,还要前锣打鼓给少主送来一面锦旗,上书:‘除暴安良,扫除军中恶瘤’的字样!”

    见二人身居众人刀林之中面色平淡侃侃而谈,并不理会自己和麾下勇士。那人心中一丝惊疑,蓦然脸色一变喝道:“格老子滴,大话谁不会说啊,以为几句大话就把老子给吓到了吗?

    老子在这长江上游纵横十数年,还未曾听说过怕谁的。你说的那甚刘荆州又何妨?老子既不是他帐下的兵,他能那我咋的?兔爷,老子明确告诉你,老子乃是这江面上最大的贼!”

    “不错,你确实是这江面上最大的贼,锦帆贼!”王黎冷笑一声就胡椅上直起身子,直视着那人,“甘兴霸,我可曾说错!”

    那人瞧着王

    黎,心中越发的惊疑:“格老子滴你是谁?为何知晓甘某的名号?”

    这才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说曹操,曹操到。不对,是想甘宁,甘宁到!

    甘宁已然承认自己的名姓,王黎心中暗喜,脸上却是一副惋惜的表情:“甘兴霸,我已知道你的姓名和来历,你却连我姓甚名谁都不知道,枉你大将之才,实在是可悲可叹。

    今日,我便给你一个机会。我俩单独赌斗一番,若是我不幸败于你的手下,我自会将来历告知于你,这船我也让你独坐。若是我侥幸胜得你一招半式,你从此便追随于我,可敢一试?”

    “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来吧,就让甘某看看你这秤杆子打人,究竟有多少斤两!”甘宁将身上的大氅猛地一脱,抛给身旁的兵士,露出两条小腿一样粗的胳膊,一声怒喝,“刀来!”

    两把钢刀从人群中飞出来,甘宁双手一操接在手中,再将双刀猛地一碰,激起数朵寒光。

    “自居要职以后,我也很久没有何人动过手了,今日就让我来试试你甘兴霸的水准!”

    王黎傲然一笑,双手在胡椅上轻轻一拍,人已如大鹏般稳稳的落在甘宁面前,中兴剑蓦然出鞘腾起一泓清泉,将那数朵寒光紧紧的包围其间。

    一瞬间,众人竟然分辨不出哪是刀光,哪是剑影。

    甘宁却是冷笑一声,双手持刀欺身而入,脚下如游鱼一般靠近王黎身前。

    虽然众人皆身处船舱之中,但甘宁的双刀和王黎的中兴剑还是让众人感觉到一丝丝寒气,就仿佛船舱外的春寒一般,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衣物和脖子。

    中兴剑在手,双刀就看走!

    甘宁在这双刀上几乎已经浸泡了十数年,见王黎中兴剑只是在身前刺、撩、劈、格却并不反击,就将自己的门户封得死死的,哪里还不知道此人的武艺不在自己之下。

    心中顿时警惕大升,脚下的步伐亦越发的快了起来,手中的双刀同样也加快了频率,虎虎生风,一劈一落一砍一削,尽往王黎的要害处落去,恰如一对下山寻食的猛虎。

    刹那间,二人便已斗过了十数个回合,众人在场外看得心旌摇曳,眼神和心思也随着刀光剑影忽起忽落,忽上忽下,特别是周仓等人手中更是暗自捏了一把汗。

    只见:

    甘宁虎目圆瞪,双刀牢缚手中锦褐腾挪;王黎云淡风轻,单剑紧握胸前白衣飘飘。双刀在手,或如猛虎出柙,或似熊罴入林,挥动时荡起一圈圈寒光;单剑胸前,忽如潜龙腾渊,忽似毒蛇吐信,飞起处带动一层层涟漪。

    二人又激斗了二十来个回合,众人早已看得目眩神摇,周仓等人已渐渐放下心来,却听得船舱外猛然一声暴喝,两杆白蜡棍直接飞到场中,正中甘宁手中的双刀。

    两股大力仿佛泰山压顶直贯甘宁双臂,甘宁被逼得连退两步,蓦然一声大喝,跳出场外怒视着船舱门口处的一男一女:“格老子滴,打不过你直说一声,老子放你一马便是,竟然还想暗中害我?”

    “就凭你,赵某还需要暗中图谋于你?”赵云已经走上前来,脚下轻轻一勾,白蜡棍在地上一弹落入手中,又朝周仓和赵野等人狠狠瞪了一眼。

    “你们这些护卫都是干什么吃的,竟然还敢让兄长亲自对敌?兄长要是有个闪失,我看你们项上的人头如何保得住!”

    “没事,闲来无事练练手罢了!”王黎挥了挥手,朝赵云和马云禄颔了颔首又转向甘宁道,“甘兴霸,我知道你没有打尽兴,不过我这兄弟回来了,我也陪不了你了。

    要不,你和我这兄弟玩几把?不管胜负如何,你我先前的赌约都一笔勾销,如果你不嫌弃,这船舱随便哪个地方你都可以挑一个自己居

    住。”

    甘宁却是双手一甩,将双刀扔给身旁的亲卫:“格老子滴,甘某是有眼不识泰山,看错了人。想不到你这眉清目秀的家伙剑法竟然还了不得,甘某都还必须全力以赴才能压住你一点点。

    但甘某又不是傻子,可不想为了知道你的一个姓名,就陪你玩那狗屁的车轮战,活杀杀的将自己累成一条死狗。你这人倒是值得一交,可惜甘某要敢去邾县,就不在这里和你废话了。走了,后会有期!”

    甘宁接过亲卫手中的大氅重新披在肩上,朝王黎抱了抱拳,大手一挥带着麾下的弟兄就往船舱门口行去。

    将将走到门口,突然听得刚才那青年一声长啸,“甘兴霸,难道你就不想改一改自己的命运?连我的姓名也不愿多问一句?”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甘某可不是什么小美人,喜欢你那样的小白脸,你的姓名知也好,不知也罢,从此相忘江湖,与甘某有何干系?”甘宁转身朗笑一声。

    一听到‘小白脸’三字,赵云便怒上心头,正欲发火,却见黎朝自己眨了眨眼:“子龙,有些人宁愿给别人当一条狗,也不愿堂堂正正的做一个人所敬仰的英雄,我等又何必强求?”

    赵云立马会意过来,长笑道:“兄长说的极是,刘景升不过一荆州的看门犬而已,这甘兴霸竟然也赶着趟的上前巴结,实在侮辱了英雄二字。还好他不曾与我等为伍,否则岂不休杀我赵子龙也!”

    ‘赵子龙’三字落入耳中,甘宁顿时如遭雷击一般,身子一僵蓦地转身走回来,看着赵云眼中直欲喷出火来:“兀那汉子,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可是孟津关下单挑吕布的常山赵子龙!”

    “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赵某的姓名与你有何干系?”赵云嘴角一扬,瞥了甘宁一眼,转身走到王黎身侧。

    甘宁摸了摸头,看着一袭白衣的王黎和其身侧的赵云,突然恍然大悟:“阁下可是白衣王德玉?”

    “怎么?现在又觉得我的姓名不辱没于你了?”王黎揶揄一笑。

    甘宁神情讪讪:“格老子滴,甘某怎能想得到你堂堂的一个前将军、朝廷柱石竟然悄悄的潜到刘表老儿的地盘上来了,你要早报上你的姓名,甘某岂敢与你动手!”

    “这就叫做不打不相识,若非这一场打斗,却叫王某去哪里寻你!”王黎哈哈一笑走上前来,紧紧握着甘宁双手,正色道,“王某刚才和文和先生在楼上的时候还说起,若是能够得到兴霸之助,异日这荆州于王某如履平地也。

    兴霸,王某知道你这些年来一直郁郁不得志,也知道你是水中的蛟龙,堂堂的水军大将之才!王某如今郑重的向你发出邀请,请你和你麾下的兄弟加入我军,可好!”

    甘宁出生巴郡临江(今重庆忠县),年少时因好游侠,纠结了一批轻薄儿,携弓带箭,头插鸟羽,身佩铃铛,每日里在地方上为非作歹抢掠船只,因而被人称之为锦帆贼。

    后来,甘宁决定痛改前非,遂熟读诸子百家,投身于刘焉帐下。从计掾官至郡丞,却因刘焉亡故刘阖策反,起兵反叛刘璋。兵败改投刘表和黄祖旗下,屡立战功,却始终不得重用。

    可谓是波折横生,就算这一次孙坚复仇,甘宁曾力战程普,帮刘表逼退江东军守住襄阳,在刘表眼中依旧也只是一个莽夫而已。若非好友苏飞的推荐,只怕这个地处偏远山区的邾县之长都和他没有半分钱的关系。

    他甘宁妄称英雄好汉,却哪里受过他人一丝尊重?更何况对方还是大汉朝赫赫有名的前将军,朝廷的真正柱石!

    一席话说的甘宁双眼泛红,急忙推金山倒玉柱拜倒于王黎身前:“某甘宁愿率兄弟们效于将军帐下,至死不渝!”

第215章 脱樊笼

    王黎和贾诩背负着双手站在船顶,凝望着这一江碧水穿城过,十里青山半入城的襄阳城。

    冬季刚过,春天还没有睁开惺忪的睡眼,初阳也还未升起,远处披着黛青色轻纱的古城刚刚的露出她的面容。

    近处的码头上却已热闹起来,往来的船只和人群嘈嘈切切,脚下的汉江水依旧滚滚东流。掬一捧江水,浪花里便能激荡起无数的金戈铁马,借一缕晨风,波涛中就可寻觅到多少的战船横槊。

    “主公、先生,我们是否可以启程了?”甘宁“蹬蹬蹬”的跑上船顶。

    自昨夜归顺王黎后,甘宁就当然不让的接管了蔡管家及船老大的全权业务,其麾下水鬼也牢牢的把持着船只的各个职位,比如掌舵、导航、旗语以及指挥等等。

    开什么玩笑,这甘宁乃是三国时期数一数二的水军大将之才,沿途非江即湖,王黎不将众人的性命交于甘宁之手,难道还眼巴巴的看着蔡管家和船老大?

    至于蔡管家、船老大以及船上的水手们,那就只能暂时软禁船舱中,等王黎他们回来的时候再取消禁令了。没办法,谁让王黎的身份还不能曝光呢?

    就当他们陪着王黎一起做了一回驴友吧。

    王黎朝甘宁点了点头:“径直取道江夏,然后再沿江而下,直到丹阳秣陵。另外,告诉兄弟们,好生对待这太平船帮水手兄弟,如果你有看中之人,也可以就地招募至你的麾下。”

    “主公还别说,甘某还真的看上了几个好苗子!”甘宁大嘴一咧嘿嘿一笑,朝王黎二人抱了抱拳匆匆向底层走去。

    ……

    船舱中,三二十名水手正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众口纷纭。

    “大头,你走过南闯过北,你可曾遇见过此等怪事?”

    “是啊,我们这些穷哈哈既不需要划船,也不需要翻浆,只是从这里到秣陵一个来回,便可以凭空得上百钱,大头,你说那什么少主莫不是骗我们的吧?”

    那叫大头的青年人扫了眼前众人一眼:“我算什么走南闯北,当年亦只是陪同我兄长一起从颍川逃到荆州而已。”

    “但你终归与朝廷打过交道,总比我们知道的多一些吧?”

    大头苦笑一声:“打什么交道?只是和兄长一起杀了人,一起被官府追罢了。不过说到官府,这刺史大人你们比我更为了解,你们觉得刺史大人会这样做吗?”

    众人顿时仿佛小孩的拨浪鼓一般齐齐摇头:“这刺史大人虽然较之于以前的王(前荆州刺史王)大人更为亲民,也曾扶农办学,爱人乐士。但这世道上哪里有将自己家的钱往外拿的道理?”

    “别瞎想了,我们都是一群苦哈哈,身无长物也无余财还担心什么呢,兄弟们,既来之则安之吧。”大头只拿言语安抚着众人,心里却同样打鼓,若是我那堂兄在此,或许他能够看透这一切吧!

    众人心思稍稳,人群外却突然又冒出来另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切!一群憨货,大头不过一介山民,他的话你们也信?”

    “卜仁,那你说说那少主是个什么意思?”众人又围在了一尖嘴猴腮的人旁边,如十五只麻雀一般七嘴八舌。

    卜仁得意洋洋的看着众人,摇头晃脑滔滔不绝:“这世上就没有做亏本生意的买卖,那少主如此行事无外乎两个目的,要么抢钱,要么抢人!我们都是一群苦哈哈,钱是没有,但却还有一条命啊!

    如今朝廷没落,天下都是乌鸦一样黑的官吏,诸侯们正忙着瓜分疆土,听说那雒阳城里的永安帝都成

    了儿皇帝。你们说,谁还顾得上我们这群小屁民?还想白拿人家的钱?我呸!

    我估摸着,他们抓我们应该是要送去当兵帮着他们打天下呢。年前的时候,孙坚那家伙攻打襄阳城,老子正好被抽调上城池,你们不知道,城下尸山血海,当兵的尸骨堆起来怕不是比屋檐还高,老子现在想起来腿都发软!”

    “照你这么说,那我等岂不是…”一个精瘦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看着卜仁,嘴里结结巴巴,脸上全是惊惧的表情。

    卜仁翻了一眼,露出一双白眼瞳:“文大叔,别怪我卜仁说话不好听,就你这老胳膊老腿的,最多也只是让你去烧火做饭,人家要的是你家三儿这样精壮的年轻人!”

    三儿?文大叔闻言顿时觉得一阵寒风穿透身体冷彻骨髓,心里仿佛十五个水桶打水一样七上八下,一双牙关咬得格格直响,一把抓住三儿将其紧紧的护在身后。

    三儿却是不满的从文大叔身后钻了出来:“阿翁,当兵吃粮饷有啥不好?霍骠骑二十一岁横扫漠北,马伏波马革裹尸。我今年都快十八岁了,难道你也想让我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

    而且,如今你和阿母年事已高,阿母身体也不好,秀儿都已经十三岁了,嫁妆都还没有准备。我和你从这里去秣陵一个来回,就得两百钱,如果我在跟着那少主,怕不得还有两三百钱?”

    文大叔一巴掌拍在三儿的脑袋上:“别整日里听茶肆那些人胡说八道,好铁不打钉,好男不当兵,这是自古的正理…”

    还真是日了狗了,人家只是说让我们待在船舱,不要随便下船就行,怎么就变成这个局面了!

    大头哭笑不得看着文大叔父子,正待说话,却见船舱大门豁然洞开,那个头戴鸟毛的大汉风一般的闯了进来,将众人一阵打量,最后落在三儿、猴子、牯牛以及自己等十来个青壮年身上。

    “你们那几个小崽子,老子乃是前将军麾下水军都尉甘宁,你们愿不愿随老子一起吃皇粮?”

    甘宁一口一个“老子”再配上他那凶神恶煞的神情,众人早就惊呆了,就连刚刚还跃跃欲试的三儿也哑了火。

    更何况,还有那卜仁的一番铺垫,众人躲都来不及,谁敢往他身前凑?

    一阵吆喝,并无一人站出来,甘宁失望的摇了摇头,朝船舱大摇大摆的走去:“格老子滴,荆州男儿的热血都被狗吃了吗,十数个爷们竟然不敢应老子一声!”

    “将军,谁说荆州男儿死绝了?老子…”甘宁一激三儿只觉浑身热血都在沸腾,刚刚跳起来就被文大叔一把抱住,紧紧的捂住鼻口。

    甘宁霍然转身虎目圆瞪直逼众人:“谁说的?”

    舱中再度陷入一片沉寂,大头看了文大叔父子一眼,暗自摇了摇头,压制住心中的惊疑越众而出,站在众人身前:“将军,是草民说的!”

    “你说的?”甘宁饶有兴趣的看着大头,“敢给老子充老子,龟儿子滴,你就不怕老子把你丢进河里喂王八?”

    众人只觉得一阵胆寒,大头勉力的挺起胸膛抬起头:“将军,草…草民并无恶意,那只是平常的口头禅而已,还请…还请将军勿怪!”

    “格老子滴,我还以为是个犟种呢,结果一句话就露怯了,怎么这就怕了?”

    “不怕!”

    “哈哈,够味!是个爷们,从此你就是老子的兵了,今日你再与他们好好告个别,明日来船上寻老子!”

    甘宁一巴掌狠狠的拍在大头肩上,直拍得大头眉头直皱,这才又扫了三儿、猴子、牯牛

    几人一眼:“此去秣陵还有数百里地,你们几个也好好考虑考虑!”

    说罢,施施然走出船舱。

    甘宁刚走,船舱又炸了起来。

    “卜仁,还是你说得对,看来这将军真的是要拉我们上战场去当填漩。”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必须想个办法从这里逃出去,否则那天死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还要做一辈子的孤魂野鬼!”

    大头默然的看着众人,想好的道别之词已然说不出口。文大叔却领着三儿走上前来,朝大头鞠了一躬:“大头对不起,都是三儿惹的祸,文大叔给你陪不是了!”

    “文大叔,不必客气…”大头扶起文大叔心中却是一片苦涩,自己还没有来得及和兄长道别呢,从此就要天各一方了。

    “阿翁,要不是你拉住我,又怎么会让大头哥哥替我背黑锅?”三儿挣脱文大叔的拉扯,凑到大头身边低语道:“大头哥哥,你明天去见那将军的时候,就给他说一声,我也要和你一样去做他的兵。”

    “三儿,我和你阿母就你一个独子,你可不得瞎说…”文大叔顿时大急,急忙拉过三儿远远的退到一边,和猴子、牯牛以及卜仁他们几个站在一起,开始商讨从那里开溜。

    ……

    日近正午,数十里外的铑(lǎo)蟠山下柳家湾,走来两个年仅弱冠的青年士子。

    一人脸型微胖,鼻梁高挺,肤色温暖如玉,身着一件名贵的灰白色大氅。另一人略显单薄,脸庞棱角分明,眸子乌黑深邃,虽然一身寒酸长袍,腰间却挂着一把长剑,行走间神色飞扬。

    “广元兄,当初我在故乡犯事,是你陪同我寻了阿母从颍川来到荆州,今日你又陪小弟走了这么远的路,小弟无以为报,要不就给你唱上一段?”那寒酸之人朝着身旁那人微微欠了身,笑道。

    “元直,你我兄弟何须客气?”广元摇了摇头,接着哈哈一笑说道,“不过,当初在颍川故居之时,石某就曾闻你颇是喜欢戏曲,却不想原来你也会上那么几句,既然此处只有你我二人,你唱我听倒也无妨。”

    “雕虫小技,无伤大雅罢了!”元直笑了笑,轻咳了几声,清了清喉咙,一曲‘脱樊笼’脱口而出,声音忽高忽低曲折萦回,时而恍如撕裂锦帛,时而又似高山流水。

    “铑蟠山下景物新,柳家湾前净无尘。昨日里上元佳节与兄同游赏,开春之前偷得闲酒一樽。几杯酒下肚,不由思及那年春。那年春,我把白面涂满身。

    石兄啊,当年我逞豪雄一怒杀人,却不料散发兽困故城。幸得你施以援手,才能脱困从此脱离朝廷那破樊笼。

    脱樊笼,离樊笼,脱得樊笼把那马儿纵。或向南,或朝东,石兄啊,全靠你的助力和宽容,徐某如今才能鱼翔浅底鹰击长空,身若天边渺渺之飞鸿…”

    徐某?原来那元直却是姓徐!

    徐元直正唱的高兴,突然前方的 “扑通、扑通”接连十数声,仿佛十几块巨石绵绵不绝的砸在江面上,激起巨大的声响和浪涛,打断了他的兴致。

    二人极目而视,只见一艘高数米宽数丈长约十丈的大船缓缓靠在江边,一群兵士飞奔出来,直往江面而去,手中长箭直指江中,熠熠生寒。

    十数道人影在江中扑腾,好似觅食的凫鸟般在水面上起起落落,浮浮沉沉。

第216章 那年春,我把白面涂满身

    这是刘荆州的麾下?

    徐元直二人相互看了一眼,竟直接往江边走去,仿佛那些兵士在他们眼中也不过几个人畜无害的小虾米。

    “什么人?站住!”两名兵士转身过来,手中的利箭对着二人的脚下。

    徐元直将广元护在身后,大步走向二人,直至二人身前数米处才站定:“你等可是刘荆州麾下?你等手持弓箭,意欲如何?”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兵士甲斜眼看了徐元直一眼,“难道你看不出我们在抓逃犯吗?”

    徐元直冷冷一笑:“既为逃犯为何不身着囚衣,戴镣铐?我知道军中多有弊端,却不想你等在光天化日之下,依旧敢以利箭对准落江平民,这可是你等应做之事?

    上命所出不敢有违,徐某也不为难你等,你等只把你们的将官叫过来便是,我自与他辩理!”

    “格老子滴,是哪个酸茂才敢管我的闲事?”二人正迟疑间,甘宁大马金刀的从船舱中走了出来。

    徐元直朝甘宁拱了拱手,辞严意正慷慨陈词:“徐某乃是庞德公门下学生,敢问阁下何人?为何纵容或者指使军中健儿以利器迫害手无寸铁的百姓?”

    “原来是庞德公高足,失敬失敬!”甘宁顿时大吃一惊,急忙深鞠了一躬,“甘某并非刘荆州麾下,我等于此也并非抓逃犯,同样也没有迫害这些人的意思。”

    原来甘宁一直以来便轻视钱财,敬重士人厚待士卒,但徐元直并没有因为甘宁的尊重而改变态度,亦只是点了点头,言语间依旧犀利:“你等既非刘荆州麾下,却在此处作甚?你等若没有迫害百姓,那手中的长箭利刃又是为何?”

    二人说话间,那江中的水手已经被甘宁麾下的水鬼一网打尽,一个个浑身湿漉漉的押上岸来。

    甘宁朝麾下兵士暗示了一眼,伸手向徐元直发出邀请:“此事说来话长,先生可否到舱中一叙?”

    “文大叔、三儿,你们没事吧?”

    徐元直二人见甘宁依旧毕恭毕敬,点了点头正欲大步向前,突然听得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船舱上传了下来,一条精壮的大汉亦从船舱中一跃而下,直到那群湿漉漉的百姓身前。

    大头?

    徐元直眼睛一扫,顿生警觉,一把将广元护在身后,腰中的长剑出鞘,朝甘宁怒喝道:“你等究竟是何人?不但与我荆州百姓兵戈相向,竟然还敢劫持我兄弟?”

    你兄弟?

    “将军,这…这是我家兄长!”甘宁一懵,大头已听见徐元直的声音,飞速的奔了过来朝甘宁行了一个礼,又讪讪的看着徐元直,“兄长,这个是小弟的顶头上司!”

    徐元直大吃一惊,手中的长剑归鞘,疑惑的看着大头:“你什么时候参军的?我怎么不知道?”

    呃?

    这下轮到甘宁神情讪讪了,甘宁摸了摸额头遥遥朝船舱一指:“先生,甘某还是那句话,此事说来话长,可否请入舱一叙?”

    “哼!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我单福光明磊落,就算是龙潭虎穴也敢闯上一闯,一区区船舱有何惧之?”徐元直朝甘宁冷哼一声,看也不看大头,“只是希望阁下一会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否则休怪单某

    不客气!”

    “哦,你徐元直要怎么个不客气法?”船舱门口再度传来一道戏谑的声音。

    抬头望去,只见数名将士和一文弱士人拥簇着一名年过弱冠的白衣青年站在船舱门口。

    那白衣青年看着自己,神色间竟似老友相见般,充满了点点的笑意:“王某听闻当年颍川有一侠士名唤徐元直,为人甚是侠肝义胆,因与友报仇被官军所获,以白面抹于身上,散发出走江湖为石广元所救,更名单福逃至荆州。

    思及侠者不过恩泽一人,而天下太平则是恩泽万家黎民。遂弃武从文,换儒服,弃刀剑,遍寻名师,立志访求明主共图王霸之业,早日解天下黎民于倒悬。怎么今日一见,王某好像又看到了当初那为友拔剑的徐元直?”

    徐元直闻言一僵,目瞪口呆的看着身旁的石广元,二人眼中俱是骇然。

    这人是谁,为何会对自己的过往了如指掌?

    原来这徐元直乃是颍川人氏,单福并非徐元直真名,而徐元直也只是他的字,他叫做徐庶。

    年少时喜欢弄枪舞剑,好打抱不平,行侠仗义。因为好友为他人所害,于是此剑闯入仇家将其当场格杀。遭官军围捕,至昔日茶肆酒楼名伶处寻白面涂满全身,披头散发出走江湖。投奔至同郡好友石韬石广元处,一同蛰伏于荆州。

    在石韬陪伴下以及荆州的文化氛围中,他明了侠之含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侠之小者,为友为邻。于是,他饱读诗书,改头换面,把过去的那个游侠儿藏于心中,以书生之容重现人间。

    但,徐庶依旧是那个徐庶,依旧是那个“那年春,我把白面涂满身”的徐庶,一腔正义,满腹热血。

    只不过,他再也不再羡慕江湖中的仗剑天涯白马西风,他已经将剑隐胸中侠藏儒道,天下、诸侯和江山战图才是他的江湖。

    所以,他与石韬留恋于兵家险要,留恋于诸子百家。

    却不曾想到,在这铑蟠山下被人道出了马脚。徐庶稳了稳神,朝王黎拱了拱手正色道:“不错,徐某正是徐庶。阁下何人?是否也要徐某进船舱才可一叙?”

    “这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并非一人之天下!船舱内说话固然周密,汉江边长谈却也来得敞亮。元直固然是儒侠之人,为人豁达诚信,但王某同样磊落光明,与你说话何须居于一隅?”

    天下乃是天下人之天下,并非一人之天下!

    徐庶和石韬二人心中一震,如此大气雄浑、胸怀天下的言辞竟然出现在眼前的这名年轻人口中,这人究竟是谁?

    徐庶脸上浮现出一丝凝重和惊疑之色:“白衣青年?白衣银狐?阁下可是前将军冀州王德玉!”

    “正是王黎!”王黎正色的朝二人点了点头,周仓早已吩咐亲卫将船舱中的凳子、胡椅和案桌抬了几条放置于众人身前,又烫了几壶酒置于案桌上。

    王黎当先走到案桌旁坐下,亲手斟了五七盏酒,朝贾诩、赵云夫妇、甘宁以及徐庶二人示了示意。

    “谁知江上酒,还与故人倾。元直和广元虽然素未谋面,但也多曾听闻文若和奉孝提及,你等又是王某的心腹兄弟,都算是故人。大家勿需拘礼,还是坐下来一起谈一谈吧。”

    徐庶二人互视一眼,朝王黎行了一礼径直走到对面坐下:“昔日楚霸王乌江畔置酒看虞姬歌舞,今朝我等汉水旁小酌聊江山风月。既然王将军执意相交,徐某兄弟二人就当仁不让了!”

    “哈哈,果然不愧是最为豁达的徐元直!”贾诩哈哈一笑,与赵云夫妇及甘宁也围了上来。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哦不,江风过五味。

    待听得王黎亲自解说暂且软禁众人之缘故后,徐庶二人俱是一阵感叹:君子慎密,机事不密则害成的道理他二人如何不知。但能够如王黎般只是软禁且照发工钱之人,这天下却哪里可寻?

    不害己,不害人,这才是乱世中真正的仁义!

    徐庶呼吸略微急促起来,脸上现一酡微红:“徐某在颍川之时便听得将军大名,如今在这荆州地界上,将军的名声更是如雷贯耳。将军伐黄巾讨董卓,安雒阳定长安,逐曹操、吕布于关内,怀忠义、百姓于心中。

    徐某自学武以来便崇尚热血江湖、金戈沙场,也有一颗侠义为民之心。但今日一见,方知将军才是为国为民之侠之大者,徐某自愧不如也!”

    看着徐庶急促的表情,王黎突然想起演义中这徐庶本是一个敢于自荐之人,急忙将手中的酒盏往徐庶二人遥遥一敬曰:“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元直此言过谦了!侠者,不关地位不关权势,唯一颗爱国爱民之心而已。

    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桥下看你。元直既非我等,又怎会知道我等其实也很羡慕当初你那仗剑江湖、快意恩仇之事呢?当年你白面散发为友报仇,至今想起来依然让我等觉得热血沸腾。

    莫道当年击筑歌,易水河畔无荆轲。仗剑恩仇舒快意,乘风万里过山河!王某早年间看见朝廷腐朽无能,无数人家破人亡,遂立志平天下安华夏。元直,广元,你我皆是同道中人,可愿屈尊扶持王某一把?”

    “固所愿,不敢请耳!”徐庶、石韬二人就座位上起来,双双下拜。

    待王黎扶及之时,徐庶却又又稽首道:“主公,你远行之事早已拟定,庶本不该劝谏,但身为幕僚庶又不得不说。主公此行所经之地除蕲春、庐江和丹阳外,还有徐州广陵及下邳。

    蕲春不足为虑,庐江太守陆康忠心朝廷也不用担忧,但丹阳和徐州两地主公还请务必小心。丹阳太守吴景乃孙坚妻弟,下邳及广陵又即将面临曹操的正面攻击。

    此去下邳可谓是深入虎穴艰险重重,主公虽有文和先生及子龙三位将军在侧,但一人智短众人智长,众人拾柴火焰高,庶愿随主公前往下邳,恳请主公同意!”

    “那令慈处…”

    “家母处就暂时有劳广元兄和大头安置了,待异日返回雒阳途径荆州时再和广元的家小一并接取吧!”

    徐庶霍然起身,转头看向江边,仿佛已经看到了柴门外翘首以盼的阿母,也看到了整个荆州的山山水水。

    正是阿母以及这里的山水才让自己的思想得到了沉淀和升华,让自己从那个任侠使气涂白面的游侠变成了胸怀天下的儒侠。只是可惜,如今就得随主公踏上新的征程了。

    从此远离这片山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若是有缘,江湖再见!

第217章 杀破狼

    望湖楼前苍灵风,云雾隐没半山松。彭泽二月多芳草,春在蒙蒙细雨中。

    王黎一行人刚来到庐江郡,一场春雨就不期而至。

    春雨仿佛织女姑娘针织的绢丝一般,细细密密,如梦似幻,无声的滋润着大地。洗去了永安元年冬日的残旧,染绿了远山、古城、青石小巷,也染绿了眼前的彭泽湖。

    彭泽湖一片碧绿,无论是重重叠叠、隐隐绰绰的远山,还是春意勃发、婀娜多姿的绿树,一起都倒影在湖中,湖面以无数个雨点为中心荡起一层层的涟漪,青山和绿树也在这涟漪中荡漾,数叶白帆仿佛几片雪白的羽毛漂动在这翡翠的湖面上。

    此时,王黎就坐在一片雪白的羽毛中,船上没有他人,只有一个船夫,赵云、两个小孩和一位年过花甲已近七旬的老人。

    老人就坐在他的对面,脸上的皱褶早已如梯田一样爬满额头。但王黎却不敢小觑这位老人,因为他就是怒江郡太守陆康,历史中大汉朝的一根忠骨。

    在袁术高举反旗自立为王之时,曾经率部困守庐江,整整两年不曾倒在袁术的兵锋之下,陆氏家族百余人也因此丧生近半。而且更为难得的是,陆康治家有道,后人中君子、义烈和将帅频出。

    其子陆绩‘怀橘遗亲’,‘廉石归乡’,孙女陆郁生东吴朝廷亲表‘义姑’,从孙陆逊‘白衣渡江’智取荆州,‘火烧连营八百里’败刘备,孙子陆宏、陆睿亦同为军中都尉或校尉。

    眼前的那两个小孩正是陆绩和陆逊二人。

    这样的人如何小觑?王黎看着老人,脸上亦带着一丝尊重。

    陆康却亲自斟了一壶茶,推到王黎眼前,抬起头来笑道:“前将军,你可在老朽脸上看出来了一朵花?”

    “陆公说笑了,陆公脸上没有花,心里却有一朵梅花,一朵象征这忠贞、不屈、和平和长寿的花。”王黎轻轻捧起茶盏,朝陆康致了致敬道,“陆公年寿比王某二伯、岳父都打上几岁,名望更是江东无两,陆公若不嫌弃,就直接称呼王某德玉便是。”

    陆康摇了摇头道:“前将军何必过谦?老朽虽然身居一隅,却亦知前将军身兼重任,心系天下安危。如今我与前将军彭泽会晤,关系重大,自然先公后私,又岂敢忘了自己的职责,废了朝廷的礼仪?”

    这只老狐狸的近乎还真不好套!

    王黎心里苦涩一笑,摇了摇头道:“既然陆公说到天下,陆公请容王某冒昧的问上一句,陆公可知天下大势?”

    “自夏立国而来,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这天下都快变天了,老朽又怎会不知道呢?”一丝愁容爬上陆康脸颊,“陛下年前于雒阳登基,废初平为陈留郡王。将军与曹操奉诏讨贼,迎接郡王还京。

    曹操中途背道而驰,陈留郡王同样亦被刚刚握到手中的权力迷惑了双眼,与吕布、董承等人沆瀣一气,逃奔兖州重新称帝。人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同为高祖后辈子孙,如今却要争一个名分大义。

    袁氏一门三公,袁绍心怀野心,袁术脑藏反骨。一个居于渤海剑指冀州,韩馥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藏身常山,另一个则蛰伏南阳遥控兖、豫、扬三州不遵朝廷号令自成一国。

    而曹操自将军驱逐出关中后,同样露出了狰狞的爪牙,先得吕虔和董昭二人为军中从事,再得于禁、典韦为军中大将,联合泰山寇臧霸、孙观等人先后迫陈宫、张邈于襄邑、己吾,逼陶谦于徐州。

    陈宫等人遂迎接陈留郡王及吕布

    入兖,占据了陈留和济阴。陶谦则迫于压力向诸郡求援,刘备弃魏郡连夜投奔陶谦。至于江东和荆州以及益州同样扰乱纷纷,如今天下稍安者唯将军之司州和雍州而已。”

    “既知大势,那陆公以为王某应当如何?陆公又将如何?”王黎望着陆康目光灼灼。

    陆康不避王黎的目光,放下手中的茶盏:“前将军,老朽可以相信你吗?”言语舒缓却异常坚硬。

    “陆公何有此问?”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未篡谦卑时。”陆康叹了一口气,“前将军远居长安或许有所不知,今年二月初一之时,许邵于扬州观星宿重开月旦评,将军、曹操、袁绍及吕布等人俱在榜上!”

    二月初一的月旦评?

    月旦评,又名汝南月旦评。乃是本朝末年汝南郡许邵、许靖这对堂兄弟发起的一项点评乡党、褒贬时政的活动。

    据说此评能辩人之好坏,能分忠奸善恶,在朝在野之士,都在品评之列,许多人甚至以能上月旦评为荣,影响颇为深远。

    当年曹操就曾为许邵评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不想曹操竟然再次上榜,看来这次的点评必然是出了什么变故,不然陆康何须前面那一问?

    如今才二月初三,江东堂还没有传来消息亦属于正常。

    而自己从荆州出发,因躲避刘表、孙坚以及吴景等人的哨探以及路途中的盘查,沿江数百里路程所费时间竟已经花去了大半个月。但愿这月旦评莫要影响我接下来的行动!

    王黎心中一紧,脸上却是依旧淡然:“王某刚从长安而来,时间都花费在路途上了,确实不曾听说本月的月旦评,陆公可能为王某指点一二?”

    “指点不敢当,老朽也不过是把许子将的话重述一遍罢了。”陆康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本次月旦评共有六人上榜,分别是:前将军、袁绍、曹操、吕布、袁术和刘备。

    以往许子将的点评都为珠玑之言,或三五句,或十数字。但这次你们的评语却各只有两字:曹操七杀,袁绍破军,吕布贪狼,袁术廉贞,刘备天梁,而前将军则是天机。”

    七杀星孤克刑杀,专司权柄生死,性急而喜怒无常,为人独立智勇、果断有计谋。破军星独断专行自以为是,狂傲多疑好谋无决。贪狼星性刚威猛,作事迅速但多进退,爱憎之心极重,善恶不一,略带偏激,喜怒无常,易迷恋花色。

    廉贞星心高气傲一意孤行,却又逞强好胜心狂性暴。天梁星慈悲为怀成熟稳重,颇具有侠义精神,能够临危授命施恩而不求回报。天机星思虑周详但理想太高,乃是智慧计数之星,奔动之星,亦是仁善之星。

    这许子将不是评论专家吗,什么时候又成了算命的,王黎一懵:“杀破狼?”

    “正是!”陆康点了点头,“吕布挟维新帝至兖州,兖州又毗邻曹操和袁绍二人的地盘,三人相互照会。紫微星杀破狼格局曰:三星聚,天下易。

    前段时间曹操正和吕布僵持,袁绍还未全冀州之境,三星倒也不那么容易聚集在一起。但是此二人均为志向远大之人,若是他们也效仿前将军挟天子以令诸侯,那么三星就聚在一块了!”

    三星聚,天下易!

    王黎顿时也大感头痛,当初与郭嘉、荀攸、戏忠以及沮授等人讨论时,众人只想过三虎相争,却并未想过三虎同效维新帝的局面。

    毕竟历史上曹操亦是先斩杀吕布与白门楼,后败袁绍欲官渡一统北方后才最终

    与刘备和孙权划江而治,三国鼎立的。

    但现在,维新帝已送至了这三人眼前,历史上的那一幕还会真的出现吗?

    王黎正在思索,陆康却又道:“好在杀破狼一旁尚有廉贞、天梁双星以及前将军,目前倒是无忧。可老朽胸中依旧疑虑重重,这五人皆为紫微星格局,前将军却并非如此,而是天机!”

    “天机星?”

    “不,不是天机星,而是天机!”

    不是天机星,而是天机!

    王黎心中霍然一惊,还真是日了狗了,这许子将还真是一个算命先生?不会是什么大唐袁天罡、李淳风一样的神算吧?

    天机?自己因雷而灭,又因雷而生,岂不正是老天给的生机!

    却听陆康继续说道:“许子将特别说明前将军并非天机星,而是天机。天机者,天赋灵机,天下之机也。庄子曾曰: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所以,老朽必须知道前将军心中所想方能确定是否应配合于你。否则,老朽宁愿孤守庐江!”

    稳了稳心神,王黎决定干脆来一次冒险,打算将自己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陆公确定想知道王某心中所想?”

    “确定!”

    “不怕听了后悔?”

    “几句言语有什么可惧的!”

    “好!那就容王某放肆了!”

    王黎为之一振,心底所想滔滔而出:“前朝始皇帝雄才大略,灭六国一统天下,集权中央,废除分封制统一度量衡,可谓是古今第一人,但先秦两世而亡。我高祖皇帝奋三尺之剑,驱乌集之众,反抗暴秦歼灭楚项,同样亦为一时豪杰。

    但身后呢,我朝又经历哪些令人痛彻心扉之事呢?太后吕氏诛戮功臣,景帝时期七王叛乱,武帝晚年诛杀太子皇后,王莽篡汉,以及桓灵两次党锢,董贼扣关。陆公觉得这家天下如何?”

    陆康一拍案桌霍然站起,虎目圆瞪,颔下的长须飘然而起:“你想学王莽?”

    王黎摇了摇头道:“非也,王某只是想走一条前无古人之路而已。陆公稍安勿躁,还请先安坐,容王某将话说完!”

    “你说!若是你有王莽之心,老朽拼掉这具残躯也定要将你斩于此处!”陆康愤恨的坐下,将头扭至一旁。

    王黎将陆康面前的茶泼在水中,重新续了一杯端至陆康面前:“王某研究前朝及本朝历史,发现大凡朝廷的**和没落必然与为君之人关系重大。君贤则天下清明,君昏则朝野动荡。

    陆公,难道我们要将这天下的安宁、富裕与天下人的生死都要押到每一代还未初世的太子手上吗?你又怎知此人心性、智慧、担当和品德如何?”

    “哼!那是因为他们为奸臣阉贼蒙蔽,少了贤臣辅助!”一丝冷笑挂在陆康嘴角,重重的哼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王黎。

    王黎揉了揉额角叹道:“胡亥之李斯,武帝之桑弘羊,桓帝之黄琼、李膺、杜乔,先帝之窦武、陈蕃、胡广,敢问陆公,哪一个就不是贤臣?哪一个又不是天下名士?”

    陆康闻言一滞,沉默了半晌,直到这重沏的茶汤变冷,才转向王黎,面色凝重:“那依你之见,你待如何?”

    “这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而非一人之天下。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王黎抬起头来看着陆康,目光如炬,“王某之意,陛下当与士子百姓共治天下!”

第218章 划时代的春雷

    与士子百姓共治天下!

    王黎此言一出,仿佛一道春雷一般震响在众人耳中,陆康眼珠瞪得如同牛铃,嘴巴张得仿佛鸡蛋,而一旁的陆绩和陆逊同样也露出惊骇之色。

    适才陆康与王黎谈话之时,他们只是旁听,不参与评论也不发表任何意见。所以他们只是默然的消化着二人谈话的内容,但,他们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这内容是如此的震撼。

    这是**裸的挑战早已天下人心中根深蒂固的皇权!

    这是向这个时代,向所有保皇派和卫道士们吹响的战斗口号!

    这是异端邪说,亦是划时代的春雷!

    “陆公,你是不是觉得我王黎是个疯子?”见众人的模样,王黎心中一黯,如果连这个忠于江山,却也更忠于老百姓的老人都不能接受,又如何要求天下的读书人接受!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陆康已然起身,朝王黎看了一眼,眼中尽是落寞与惋惜:“老朽当初听闻将军收复长安,心中满是欢喜,想着我大汉终于出了一个中兴之将,我大汉或许可以重回世界民族之巅。老朽甚至还为此在深夜开怀痛饮。

    可谁知,老朽等来的不是大汉的云台二十八将,一个比王莽更王莽的疯子。这彭泽湖再也不是英布之彭泽湖,而是老朽的彭泽湖。王德玉,你走吧,带着你的人走吧,就当老朽看错了人,也当你从没有来过此处!”

    “多谢陆公的款待,王某就此告退!”

    王黎黯然一笑,起身朝陆康深鞠了一躬,又在陆绩、陆逊两个小朋友肩上轻轻一拍,挥了挥手随同赵云走出船舱。

    登上岸,王黎、赵云二人默然牵过树下的马匹,飞身上马一纵而去,“特特”的马蹄声中夹杂着一道声音遥遥飘进船舱中。

    “天下苦秦久矣,天下苦汉亦久矣!”

    陆康心中一凝重新跌坐在舱中,看着自己的儿子和从孙问道:“绩儿,逊儿,王德玉之言你们怎么看?”

    陆绩此时不过六岁,而陆逊却已十岁左右了。二人却皆是少年聪慧之辈,以博学多才闻名于江东。

    陆绩上前抱了抱拳,奶声奶气道:“皇权天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先圣先师曰:天下之达道五,曰:君臣也、父子也、夫妇也、昆弟也、朋友之交也。君臣大于一切,前将军此言何异于无父无母?实在是大逆不道也! ”

    陆逊朝陆康施了一礼:“小叔所言诚然乃是正理,但逊并不敢完全苟同。王德玉之言离经叛道,却也未必没有可圈可点的地方!”

    陆绩瞪了陆逊一眼:“难道我哪里说错了吗?”

    陆逊向陆绩拱手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逊也赞同,天下唯有统一,方能避免征伐。但皇权天授,逊却觉得此言颇有商榷之处。

    小叔言及皇权天授,但为何不见今日之夏商周和先秦?贾谊贾长沙在《过秦论》中亦曰:夫并兼者高诈力。即大凡过去之霸主、帝王均以‘欺诈’和‘暴力’双管齐下,相辅相成方能成就大业!

    成汤‘放桀于南巢’为何要听太史令之言于诸侯中将夏桀之暴广而告之

    ?姬昌拘于里为何要演周易?先秦始皇帝托梦境‘受命于天既寿永昌’,我朝高祖皇帝斩蛇起义却变身赤帝之子,甚至陈胜、吴广半夜狐叫‘大楚兴陈胜王’!

    除陈胜、吴广之辈外,成汤、姬昌、始皇帝和我朝高祖都已成就伟业。但他们之中哪一个不是‘欺诈’以证师出有名?哪一个又不是手掌百万雄师?此正所谓‘夫并兼者高诈力’也!”

    陆绩嗤笑一声,反驳道:“成汤灭韦顾、昆吾,兴兵伐桀,文王、武王周朝两代帝王凤鸣岐山,高祖及陈胜、吴广乃为先秦暴力迫害,他们均为英雄人杰,万中无一。岂能以常人比之?”

    陆逊点了点头:“小叔说的正是!夏桀、商纣以及先秦二世皆是荒淫无道之徒,其罪恶罄竹难书,如若继续稳坐朝中,百姓将受更多苦痛,天下也将愈发糜烂。

    所以成汤、姬昌、高祖以及陈胜等人高举义旗,方能一呼百应得取天下。而始皇帝虽不曾得遇前朝暴虐,却也同样励精图治立志革新,才数战而定六国。

    然,逊想说的是,夏桀乃大禹后裔,商纣为成汤子孙,胡亥则是始皇帝嫡子,他们的皇位难道就不是天授吗?先帝所作所为难道就比夏桀、商纣和胡亥好上许多吗?”

    “你!”陆绩脸上红通通的,神色间颇为不服。

    陆康看着陆绩叔侄二人,知道自己虽已与王黎谈崩,但其言行已经在他们心中种下了一粒种子,无奈的叹了口气,摇头道:“今日之事就此作罢,你们二人不得外传!”

    “阿翁,不用上报朝廷吗?”

    “上报朝廷,哪个朝廷?维新帝还是永安新君?永安新君就在东都雒阳,就在王德玉眼皮子底下。维新帝乃是董贼篡立,乱命所出又岂是正道?”

    “那就如此算了?”

    “密切关注吧,别忘了,他可是许子将口中的天机!”

    “孩儿遵命!”

    ……

    细雨已停,彭泽湖边依旧寒冷,湖面如碧绿的平镜一般,数片白羽点缀于其上。王黎和赵云沿着彭泽湖纵马驰骋三五里,才渐渐放慢了脚步。

    “兄长,那陆康会不会向朝廷告密,或者转投陈留?刚才兄长为何不干脆将他留下来?”

    “你可曾见陆季宁(陆康字)派人跟踪你我?”

    “没有!”

    王黎点了点头:“这就是我不想亲手将他强留下来的理由,此人乃是大汉朝难得的良心。陆季宁为桓帝时扬州刺史臧举荐出仕,先后出任高成县令及武陵、桂阳、乐安以及庐江等地的太守。

    所到之处举州清明安宁,百姓安居乐业,盗贼心悦诚服。这样的人你说怎么可能去投奔陈留,助纣为孽呢?至于永安新君?呵呵,却是无妨!

    而且,你也知道我心中的想法,我们的目标是开天下之太平,存华夏之元气。这样的人越多,我也越发的高兴,虽然过程可能更加艰辛,但这些人才是我炎黄子孙的脊梁,我又怎么能亲手断了民族的脊梁呢?”

    赵云颔了颔首,王黎却已叹了一声,接着说道:“子龙,你跟着我后悔吗?”

    后悔?开什么玩笑!

    赵云

    摇了摇头,笑道:“兄长,屈公当年以一介文弱之士尚且‘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赵某八尺昂藏男儿,一腔沸腾的热血又岂能落后于先辈呢?”

    “但你可知我们走的道路是多么的艰辛?”

    手中马缰一勒,战马一声长嘶,赵云豪气勃发:“无非是与天下保皇派和卫道士以及诸侯为敌罢了!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只要心中有目标,有理想,纵使与天下人为敌,赵某又有何惧?”

    王黎悠悠的看着彭泽湖中的倒映,脑海中却是帐下诸将和众谋士的影子:“子龙,我等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说伯敬先生、文若以及文远、等人知道我心中所想。

    届时他们又会是什么反应?若是他们一起反对,你觉得愚兄又该如何坚持?”

    “兄长,我说句交心窝的话,你打算自立吗?”

    “没有!”

    “你打算颠覆了刘姓的天下吗?”

    “也没有,大汉依旧是大汉,陛下依旧是陛下,但士子百姓共治天下,则必须将皇权限制于樊笼之中!”

    “既然如此,那兄长在担心什么?”赵云哈哈一笑,“兄长,难道是因为那陆康几句话,让你心生颓废之感?这可不像是我以往所见的冀州银狐啊!

    诸将和众位先生跟随兄长征战天下,或为一遂心中青云之志或为从龙擎天之功,俱是有志之士,兄长又何必想岔了?

    至于文若先生,虽然其为坚定的汉室拥趸,但是他忠的是刘姓天下,忠的是高祖血脉,却并不见得就愿意还政于天子,毕竟桓帝、先帝旧事就摆在眼前,他又怎敢保证陛下就一定强于他们呢,他又怎敢保证陛下就不会重用阉宦呢。”

    王黎摇了摇头道:“与士子百姓共治天下,将皇权关进樊笼,说的容易,做起来却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啊。子龙,文若他们或许可以接受与陛下共治天下,却不见得能够与百姓共存!”

    “兄长多虑了!”赵云接着宽慰道,“兄长可还记得当日陛下登基之时,你在大殿中与陈元方(陈纪字)所说过的话?我等若是不愿与百姓共治天下,难道就不怕有朝一日满殿尽是百姓吗?

    伯敬、文若诸位先生和文远、等人皆是仁义道德之士。何谓仁?临阵能致胜,不使将士枉死战场谓之仁!何谓德?治国能安民,不使百姓受冻馁之苦亦谓之德!

    心中有仁义,有道德,兄长又何须担心他们不能如皇甫大帅、傅南容那般一视同仁?”

    赵云的一席话恍如一股春风吹散了王黎心头的迷雾,王黎顿觉眼前豁然开朗,看来确实是自己有些悲观,也有些过于钻牛角尖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王黎轻轻拍了拍赵云哈哈一笑:“说得好!生死看淡不服就干!如今离浴佛节也不过两月时间了,也不知至儿怎么样了。走吧,我们还得去汇合文和、元直他们呢!”

    一朵笑容爬上脸颊,王黎手中缰绳一勒,绝影长啸一声四蹄腾空如明月般奔向远方。

    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第219章 反间

    “深海到了吗?”

    “应该到了吧!”

    “周仓出发了吗?”

    “元福昨夜就已经脱离了队伍,和野子他们一起北上了!”

    三星聚,天下易?许邵这是想多了吧?王黎坐在船上,看着船下的江水,悠悠叹了一口气。

    既然你许子将一口断定曹操、袁绍和吕布三人便是杀破狼,那就别怪我不给他们三星齐聚的机会了!

    孟德,就让你尝一尝王某给你准备的反间计吧!

    ……

    济阴郡定陶县衙,维新帝临时行在。

    董承、伏完一干国戚,李儒以及陈宫等原兖州十数名官员正陪在维新帝身侧。

    维新帝刚刚用完早餐,神情略有不爽,他一介龙子龙孙堂堂的天下之主,竟然被王黎赶出长安,沦落到和大头兵用一样的餐食,想一想心里气就不打一处来。

    狠狠的将饭食在嘴里使劲嚼了几下,一口吞下,这才转过头来看着众人道:“月初之时,我们大汉朝的评论专家许子将在扬州重启月旦评之事,你等可曾知晓?”

    “臣等知晓!”众人齐齐行了一礼,分列两旁坐下。

    维新帝擦了擦嘴,又净了净手,淡淡的扫了众人一眼:“既然你等皆知,那你等以为许子将之言如何?”

    “陛下!”董承见陈宫、李儒二人所代表的兖州和吕布两方派系并无反应,与伏完会了会眼,当先奏道,“陛下自承继大统以来,焚膏继晷夙夜为公,然王黎狗贼却奉已废弘农王为帝,驱逐陛下于西京,此仇不报异日如何掌控天下?

    王黎此贼麾下雄兵数十万,战将上百,谋士如雨。单靠吕将军等人恐无法力挽狂澜,许子将之言上合昭昭天道,下合汉之国策。曹操与袁绍二人俱与王黎有仇恨,其麾下同样兵广将勇,粮食丰足。若是能以陛下之名说得二人来投,中原可稳,王黎可灭,江山亦可重振矣!”

    李儒和陈宫二人皆是聪慧之人,如何能够听不出来董承和伏完的心思,无法是想以曹操、袁绍二人的兵力牵制吕布罢了。至于说增强陛下的兵力,异日横扫天下,哼,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也不会相信董承靠得住。

    这厮当初可是董卓麾下赫赫有名的打手之一,如果不是因其是陛下的便宜老丈人,你觉得他就不会是另一个郭汜、李?

    “董将军所言极是,但陛下切莫忘记,我等刚刚与曹操一战并将兖州陈留、济阴揽于怀中。虽无杀父之仇却有夺地之恨,陛下以为曹操会那么健忘乎?”李儒出言谏道。

    伏完闻言摇了摇头:“曹公乃曹太尉之后,一腔忠义。虽然与我等却有摩擦,但陛下乃天下之主,若是遣一人说之以大义,我等相信曹公必然能够理解我等苦心,重投陛下麾下!”

    “简直就是荒唐至极!”李儒轻蔑的看了二人一眼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我等当初长安之时,和曹操会盟猎王黎于蒲坂津,曹操或许念及旧情重归于好。

    但陛下又将陈公台、张孟卓(张邈字)以及张孟高(张超字)置于何地?今日陛能安然居于兖州,公台、孟卓等人的从龙之功不可磨灭,陛下,千万不能因为眼前的蝇头小利而寒了功臣的心哪!”

    尼玛!

    这厮是想将我等拉下水!

    陈宫瞥了李儒一眼,不过与曹操重新联盟,确实不符合自己与孟卓等人的政治理念。

    想当初孟卓与曹操好的如同穿一条裤子还嫌肥大,自己也是曹操的麾下第一谋士。可如今呢?

    曹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杀边让,兴兵陶谦,眉头都不眨一下。

    那些可都是大汉赫赫名士哪,自己和孟卓怎么可能再与这样的人共处一室甚至处在同一战线呢?

    哼,鸡屁股拴长线--扯淡!

    陈宫神色一正,朝维新帝拱了拱手:“陛下,许子将月旦评天下尽知,我等也素有耳闻。联合诸镇共拒来犯之敌,臣也赞同。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微臣想请问陛下一事,

    陛下可还记得当日曹操与王贼兵犯弘农、潼关所为何事?且,许子将此人陛下又了解多少?邵之同乡人李逵正直高尚,邵却与其不和。邵在汝南郡任功曹之时,因邵之从兄许靖许文休与其有矛盾,邵排斥其人,致使许靖赶马磨粮。

    以邵之为人,陛下却因其一言便欲纳与擒自己而后快的反贼于麾下,可乎?更何况,陛下难道忘记了昔日在京都之时,邵予曹操的评论‘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乎?难道陛下以为此时还是河清海晏的太平盛世吗!”

    维新帝一滞,朝董承二人看了一眼,二人心领神会,正欲离席再谏却听等门外一声悲喜的呼叫,一人从门外直接闯了进来。

    维新帝急视之,原来是太史令陈兴。

    这位可是当年夜观天下,连上两道奏折的猛人。

    一封书信送至美阳城下,曰:“天狼犯界,白石无踪”,张温因此用计,边章、韩遂、北宫伯玉叛军仓皇逃窜,成为了已达数年的凉州平乱的分水岭,三辅重新得以休养生息。

    一封《中平五年河间天文疏》直呈先帝御前,曰:“北方有赤气,东西竟天,当有阴谋不宜北行”,致冀州刺史王文祖阴谋败露‘自杀’身亡,及时的救了先帝一命。

    在随董卓迁徙长安后,又陪同维新帝一路艰辛的走到兖州,只是在经过汝南郡汝阳县时水土不服,生了一场“大病”掉了队。

    “陈卿,你身体已经无恙了?”维新帝见到故人,而且还是可以根据天象断吉凶的太史令,顿时喜出望外,“为何不再汝阳多休息几日?”

    陈兴一路小跑至殿下,朝维新帝长稽一礼:“多谢陛下挂念,微臣如今已然无恙。只是,微臣在汝阳之时曾听人说起月旦评,不敢因私忘公,故来的较为匆忙,衣冠不整,还请陛下恕罪!”

    “无妨!”维新帝此刻哪里还顾及陈兴的衣着,大手一挥急忙向陈兴问道,“适才陈卿说起月旦评,连夜从汝阳赶至此地,可是这其中有何不妥?”

    “回禀陛下,并非不妥,而是大有不妥!”陈兴从怀中掏出一道奏折递给殿下的小黄门,说道,“陛下,微臣数日前夜观天象,发现北方有两颗将星正向紫微星移动,而紫微星就近偏东南一处的将星却越发的光明,光芒大如斗,有欺凌紫微星之嫌!”

    陈宫感激的看了陈兴一眼,接过话题道:“陛下,东南方向只有一人足可以威胁陛下啊!”

    就近偏东南?只有一人!

    维新帝为之一震,就近偏南不就是山阳、鲁郡、泰山及沛国等地吗?

    曹操自兵发关中,逐兖州太守史金尚并控制了兖州及豫州梁国、沛国两郡。而自己龙潜兖州之后,却又占据了陈留、济阴和梁国,曹操的地盘已仅剩北边的东郡,南边的山阳,沛国,任城以及东边济北和泰山诸郡。

    “陈兴,仅仅凭你太史令张嘴一句话,就想否定曹操乃是七杀将星的论断,开什么玩笑?”董承见陈宫、李儒等人又多了一个帮手,心中不由大急,急忙否定道,“陈兴,那许邵的月旦评历来影响深远闻名于世,评后验证众皆信服,难

    道你不知吗?”

    陈兴嗤笑一声,向维新帝正色说道:“月旦评,私法也。邵与李奎、许靖不合,很明显得克己而不能尽如礼,责人却以正义之名,互相谤讪,褒贬不平。

    否则,又如何来的曹操先后两进月旦评,而评语不一之事?是因为曹操变了个人,还是曹操的势力今非昔比?更何况,纵使许邵所言为真,曹操乃是天降七杀星,臣以为陛下也不足以与此人为伍!”

    “为何?”维新帝心中一凝,疑惑的看向陈兴。

    陈兴不答反问:“陛下可知历来朝代之中七杀星都有何人吗?”

    “何人?”

    “先秦之白起,高祖之英布!”

    白起?英布?

    屠一人乃杀人罪,屠万人而为骁雄,屠得赵卒四十万方为雄中雄的武安君白起?

    身披刑法自身却更为暴虐,项羽坑杀秦人百十万首当其冲的叛将,淮南王英布?

    “哈哈,哪又何妨?武安君白起为秦昭襄王赐死于杜邮,淮南王英布叛乱被诛于番阳,不过都是秦昭襄王和高祖砧板上的咸鱼罢了。异日就算是曹操生了异心,岂不同样是陛下手中的菜?”董承冷笑一声。

    陈兴摇了摇头,却依旧侃侃而谈:“董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白起、英布以及曹操均为雄中雄,各人大道却又不同。武安君白起虽暴虐但为人直爽顾及声名,淮南王英布残忍妒忌却心怀惊惧,皆可压制。

    而曹操此人多疑狡诈,胸罗宇宙,做大事而不惜身。杀边让,不惧千年仁义虚名,挥雄师,只为舒张今生意气。陛下还以为其人可控制乎?难道就不担心董卓重现于世?”

    维新帝直接跳过了董承和伏完二人的眼神,一人想了半晌,苦涩的点了点头:“那以你之见呢?”

    “陛下,微臣不懂国家大事,仅会观星象察人心而已。陛下所问可问文优、公台诸位先生!”陈兴摇了摇头退至一旁。

    李儒、陈宫二人亦上前奏道:“陛下,太史令随为言明何人可为陛下之将,但臣等已知矣。”

    “恩?何人?”

    “渤海太守袁绍和幽州刺史刘虞也!”

    “但朕即位之初,袁绍、韩馥等人曾密信举刘虞为帝,为何如今诸卿竟要举荐此二人?”

    “陛下当时为董卓幽居宫中,政令不能得出。”陈宫向维新帝拱了拱手解说道:“初时,袁本初欲奉刘伯安为帝,乃是为我大汉之煌煌基业。而刘伯安拒绝称帝,则是为人臣本分也。

    陛下请想,袁本初为破军,又为四世三公之门,如今麾下勇将百员,精兵数十万,据冀州而瞰天下。刘伯安连州跨郡,恩厚得人心却不失汉臣忠节。

    若是陛下诏令二人,二人必不推脱,陛下再连兖州、冀州、幽州为一体,剑指天下,何愁汉室不得中兴?”

    “兖州与冀州尚且相隔东郡,又当如何?”维新帝颔首问道。

    李儒捋了捋须,笑道:“陛下,曹操如今欲报父仇,十万男儿齐聚徐州城下,东郡仅留下董昭和史涣二人,此二人既无威名,也无军事韬略,何足为虑?

    若需打通兖州至冀州之路线全取东郡,只需吕将军及一旅精兵便能办到。若是要败曹操于兖州,则令孟卓等人伏兵于濮阳,待曹操回援之时,与吕将军一起掩杀即可!”

    “此言大善,就以诸位之计,兵发东郡!”维新帝点了点头,猛地抬起头来,眼中一片热切。

第220章 匹马过重围,怒箭吼西风

    《水调歌头太史慈》

    落日郡城前,北海水连空。忽闻城下浪起,大纛万骑拥。怎堪太守帐下,并无一将骁勇,尽是酒囊翁。可怜宗部将,脸色有无中。

    长缨枪,白羽箭,落雕弓。肝胆烛照,东莱侠士逞豪雄。纵使黄巾云从,锋如雨矢飘红,一诺千金重。匹马过重围,怒箭吼西风。

    ……

    陈兴到达济阴之时,周仓也刚刚赶到北海城下。

    北海城下早已为青州黄巾重重包围,旌旗猎猎,刀枪如云,数万头戴黄巾的战士傲然屹立在北海城下。一杆遒浑苍劲的大旗随着连绵不息的战鼓声和号角声在阵中迎风招展,黄色的旌旗和黄色的头巾如同海浪一般起伏跌宕。

    “来者何人?”周仓和野子一行人刚转过山坳正欲直奔城下的黄巾大营,突然听见坳口一声高喝。

    众人勒马驻足抬头视之,只见山坳口跳下三五十人,俱是黄色短褐裤袍头扎黄巾,众人神色间虽是彪悍凶狠,却依旧掩盖不住脸上的一丝丝菜色,手中的武器也是五花八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有尽有。

    为首一名小校赤着双臂,手腕处一道疤痕即可入骨。

    那小校行上前来,见周仓一行十数人皆是白马大氅,腰间悬挂着一把把宝剑,尤其是周仓手中那把长刀明晃晃的刺眼,谨慎的朝周仓拱了拱手道:“阁下何人?前往北海何事?”

    赵野朝周仓一笑,拍马上前,将腰间一拍喝道:“我等奉朝廷之令前往北海公干,你等又是何人,为何在这北海城下设置关卡路障,意欲何为?”

    朝廷的狗贼?

    小校脸色大变,脚步急退,很快便退到鹿砦后,与麾下那三五十大汉拥簇一起,壮着胆子喝道:“我等乃是青州义军管大帅麾下,大帅命我等镇守此处要道。

    北海已被我大帅重重围困,阁下如果识相就早日离去,否则大战一起,就别说战场上的刀剑不念及你是朝廷中人!”

    “少特么的废话,什么时候天公将军的麾下已变的如此胆小怕事了,可惜你爹妈给你空生了一副好的皮囊!”周仓眉头一皱,朝那小校喝了一声,“还不快滚回去,告诉管帅,故人来访!”

    “既然是大帅故人,你们暂且再次稍候,我去禀告大帅!”大帅的故人?小校被周仓唬得一愣,也不敢还嘴,只是朝周仓二人说了句话,转身屁颠屁颠的朝黄巾大营奔去。

    这什么玩意?

    说好的风骨呢?说好的只有胸怀死志而无偷生的黄巾人呢?中原黄巾覆灭后,青州黄巾就没落至此了?

    周仓和赵野二人面面相觑,看着眼前的那三五十人摇了摇头,自找话题闲聊了几句。

    约莫等了半个时辰,一阵踢踢踏踏的马蹄声响起,一彪人马从大营飞奔而来。还未近前,一道雷霆般的声音已在耳边炸响:“是哪一个故人要见我老管?”

    周仓纵马来到鹿砦前,直视着对面那黑铁大汉:“我!”

    “阁下是谁?恕老管眼拙,老管好像不曾与你打过交道!”管亥一双牛眼怒瞪,声音好似大喇叭。

    周仓安然一笑:“你管亥哪里眼拙了,分明眼神好的要命,周某确实没有和你管亥打过交道!”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刚才那拦路小校顿时面如土色,管亥更是手中的长刀猛地往地上一斫,火花四射,“阁下好胆,竟敢冒充我老管的故交!难道你就不怕我老管手中的这把刀吗!”

    “哈哈,别人怕,周某还真不怕!”周仓哈哈大笑一声,将手中的抛给赵野,双手抱拳喝道,“原黄巾军东路大军彭脱旅帅帐下周仓见过管帅!”

    周仓?

    管亥仰天一声长啸,手中的大刀怒指周仓:“周仓,你这厮当初不是背叛彭脱投靠了朝廷吗,今日你等又来此地作甚?莫不是狗朝廷卸磨杀驴,你走投无路想投靠我老管,重新回到义军阵容!

    我老管告诉你,你特么的少做哪些

    青天白日梦!老子不是彭脱那厮,手下容不得三心二意之人!看在昔日同袍的情分上老子不与你一般计较,若是你再不滚蛋,就休怪老子这把刀不认识你!”

    “周某现在是前将军王公帐下白马义从校尉!哼,你不念及旧情?管亥,若不是周某念及旧情,你还真以为周某吃饱了撑的,跑数百里的路程来看你?”周仓冷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枚令牌丢给管亥,“自己好生看看吧!”

    那令牌乃是玉石铸就,晶莹剔透珠圆玉润,上面一匹战马引颈长嘶,右侧一行隶书丰厚雍容:义之所在,生死追随!

    管亥翻来覆去的打量着手中的令牌,渐渐抬起头来,脸上露出一丝狐疑之色:“王德玉贵为朝廷四方将军之首,风评固然不错,但其毕竟是我教之大敌,不知周仓兄弟此次奉令而来却是为何故?”

    周仓接过管亥手中的令牌,揣入怀中朗声一笑:“周某奉主公令前来拜会,仅为两人!”

    “何人?”

    “一人名唤太史慈,另一人正是管帅你!”

    “找我老管?”管亥一愣,转而仰头长笑,“太平教因他王德玉兵败道消,我老管与他更是兵分不同阵营,他遣你来拜访我?莫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

    周仓冷笑一声:“就算你自己是只弱鸡,我家主公那也是空中的腾龙。姓管的,你那嘴角是用来喷粪的吗?你可是想瞧一瞧我白马义从的威风!”

    “哼!我老管如今统兵数万,兵围北海破城在即,就连孔老蔫麾下的大将宗宝都被我劈于马下,莫非你还以为我老管是吓大的?几句话就让我老管俯首帖耳?哼!”

    “是吗?我白马义从天下闻名,你确定你要一试?姓管的,我家主公深知你等不易,特命我等为你麾下黄巾兄弟性命而来,若是还顾及你麾下健儿,就把你那张臭嘴放干净一点!”

    “哼!姓周的,你且说来听听!”

    听着周仓话中有话,管亥冷哼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大刀,神色中虽然依旧戒备心浓,心中的敌意却少了很多。

    这旬月以来为了麾下兄弟们的前程和身家性命,他老管简直就恨不得将手中的钱粮掰成两半来用,也把他一个活生生的莽撞人差点变成了衙们里那些敲骨吸髓的油滑吏。

    周仓也不在意管亥的态度,只是朝管亥拱了拱手,正了正色:“管帅,我家主公听闻你挥兵北海仅为钱粮之故,可见你青州黄巾如今兵势渐颓,后续难以为继。主公让周某给你带一句话,租庸调制和均田令你可曾听说?”

    租用调制和均田令?

    管亥一惊,急忙抱拳道:“可是那司州所新订的土地方略,老管略有耳闻,还请周仓兄弟详细道来!”

    周仓把两条法令以及如今司州的局面向管亥详细的讲解了一遍,接着说道:“管帅,周某知道你还心系大道,但大道从来都是虚无缥缈之物,天公将军起义之初,与昔日的陈胜吴广有何差异?无非都是接纳四方群雄和我等老百姓的口号罢了。

    所以,天公将军一死,各方群雄再无主心骨,顿时如鸟兽散,或如张燕据黑山与群雄联手,或如李乐、韩暹、胡才等辈重归受招安于朝廷,或如张杀人越货奔逃江湖,这天下又得重归诸侯之手。

    我家主公心系百姓,在雒阳改革税赋定制新的法令,使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你何必再执着于以往年少时听天公将军说那一嘴的缥缈大道?管帅,我家主公说: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儿郎的肚子还是要靠粮食才能填饱的!”

    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听得管亥一时痴了,若非同道中人如何能够体会的这么深刻?呆了半晌,管亥才抬起头来:“我帐下兄弟足有数万余人,王将军打算如何安置?”

    周仓目视对方:“不愿随管帅的前往司、雍两州的,就地遣返回乡,并发送路费;愿随管帅的前往的,精壮年留取军中,老弱病残于司、雍两州分发土地!”

    二人正说话间,突见一将飞驰而来:“报大帅,前方有一人挺枪

    射箭闯入阵中,我等抵敌不住,请求大帅支援!”

    “挺枪持箭?看来是那太史慈到了。管帅,我等随你一起前往!”周仓一听喜出望外,随着管亥等人纵马飞奔。

    少顷,众人来到阵中,只见阵中一人昂藏伟岸,虎背熊腰,颔下的胡须恍若钢针倒刺,背上斜跨一把落雕弓,手中一杆长缨枪在阵营中纵马腾挪。

    长枪起处宛如游龙腾于四海,仿佛银蛇飞旋山岳,四周的黄巾将领或落于马下,或纷纷溃逃,竟无那人一枪之敌。而众人身前更是有十数名黄巾兵士栽倒于地,喉咙、胸前插着一支支长箭,在寒风中巍然而立。

    管亥勃然大怒,便欲上前,周仓已一把拉住,纵马而出:“来将何人?可是那东莱黄县太史慈?”

    那人一惊,手中的长缨枪略略一松放过眼前几人,驻马而立斜视着周仓:“阁下何人,如何识得我?”

    周仓不答反问:“太史兄先不管我等乃是何人,我想请问一太史兄是否奉母命前往北海营救孔太守?”

    太史慈闻言却是莫名惊骇,这群人白马白袍,神情彪悍之至,和眼前的蛾贼明显不是一路人马,而且竟然还知道自己乃是奉母命前往府衙营救使君,莫非这些人马一直跟随在自己身后?

    若是如此,阿母岂非危也?

    想到这里,太史慈心中一凛,一缕狠绝在眼中稍纵即逝,手中的长缨枪直指周仓:“阁下究竟是何人,为何知道我之底细?若是再不如实说来,就别怪我让你见不到明日的太阳!”

    “果然是太史兄当面!听闻主公说起太史兄远非常人,乃是这天下第一的义士,今日一见名不虚传也!”周仓爽朗一笑,朝太史慈拱了拱手道,“太史兄勿忧,我乃前将军麾下,白马义从校尉周仓是也!”

    前将军麾下?前将军何时知道我太史慈之名了?

    太史慈疑窦丛生,抬头见一队大雁正从头顶飞过,就将那长缨枪往马背上一别,背上的落雕弓一摘,一支白羽稳稳的搭在弦上,接着怀抱满月就地一放,白羽便如那闪电般在西风中划过,消逝于众人眼前。

    少顷,便听得空中大雁阵阵哀鸣,那领头的大雁竟也远远的自空中坠下,众人无不骇然。

    太史慈却看也不看,胯弓取枪遥指周仓,一声厉喝:“阁下若是胆敢骗我,这只大雁便是阁下的归宿!”

    “太史兄误会了,周某确系前将军麾下周仓也!”周仓摇了摇头翻身下马,从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到太史慈身前。

    太史慈就近将那长缨枪一勾,取过书信拆开匆匆一阅,脸上的惊疑更甚:“你等既然是前将军之人,为何与蛾贼勾结兵临北海城下?还有那前将军又如何听得我太史慈之名,知道我太史慈近日会前往北海?”

    周仓摇了摇头道:“主公听闻管帅携麾下孩儿前往北海,于孔太守借粮,故遣周某前来解围。如今管帅已投入我主公麾下,城下将士不日即将散去,那信中同样也说明了如何解决北海一事,还请太史兄上覆孔太守勿忧。

    至于主公如何知晓太史兄之威名,又如何知晓太史兄必然前来此处,周某委实不知,主公也不曾告诉周某,只是吩咐周某给太史兄带上一句话!”

    “什么话?”

    “伊吕两衰翁,历遍穷通,一为钓叟一耕佣。若使当时身不遇,老了英雄。汤武偶相逢,风虎云龙,兴王只在笑谈中。直至如今千载后,谁与争功。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带三尺剑立不世之功。扬州刺史刘正礼(刘繇字)并非明主,太史兄此番前去必然不得重用。若是太史兄有意我家主公愿在约定之处等兄十日。”

    太史慈闻言一震,满腔的热血直冲头顶,朝众人拱了拱手,双腿猛地一夹,胯下战马一声长嘶如利箭一般飞向城门:“既然前将军如此看重于我太史慈,烦请周兄转告前将军,不管我最终落脚何处,数日内必至信中约定之处与他一唔!”

第221章 围魏救赵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太史慈持王黎书信入城去寻孔融,以及管亥遣人与孔融协商如何解散和安置麾下将士暂且不表。

    却说当日维新帝听了陈宫和李儒的谏言大喜,立即下诏拜袁绍为维新朝大将军兼冀州刺史。幽州刺史刘虞擢太尉,但由于如今国家动荡忠臣匮缺,依旧由其领幽州刺史一职。原征东将军吕布右迁前将军,张济、张绣叔侄及张邈等人同样各有封赏,并令吕布及张济叔侄领兵数万袭取濮阳。

    弓背霞明剑照霜,春风走马入濮阳。

    天明时分,吕布和张济麾下的三万大军已经行进了百八十里地,已入东郡边境渐至濮阳城下。

    “文优,本将军兵已至濮阳城下,想必那濮阳守将董昭和史涣听到本将军之名已经望风而逃了吧?”

    吕布刚被维新帝擢为前将军,想着和自己那仇人,也算是便宜姐夫的王黎终于在同一起跑线上了,顿时觉得浑身酸爽,嚣张的气焰故态萌发。

    恨不得立即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我胡汉三,呃,我吕前将军又回来了!

    李儒心中暗自鄙夷了吕布一把:“将军,我等是连夜从济阴出发的,董公仁(董昭字)和史涣或许还不知道我等到来!”

    “恩,差点忘了!”吕布一拍额头,扫了一眼军前的副将,“那就让薛兰、李丰二人速速前去城下叫阵,今日本将军要在濮阳立威,让那史涣和董昭看一看本将军的手段!”

    李儒气得额头上冒起一层一层的黑线:“将军,兵者诡道也,如今董昭和史涣都未曾发现我军,正好可以使人潜入濮阳里应外合,而非行那武夫之事哪!”

    武夫?

    竟然敢骂本将军为武夫?李文优,你可曾见过天下第一的武夫?哼,李文优,今日就让你瞧一瞧我吕某之勇!

    吕布瞪了李儒一眼,冷哼一声,也不理会李儒,竟直接纵马来到队伍前方天画戟朝天一指,怒喝道:“诸位兄弟,曹贼擅杀名士枉开战火,濮阳空虚,我等奉旨出征,有先登上濮阳城头者,本将军承诺其连升三级!兄弟们,随我冲!”

    “诺!”

    吕布一声令下,众人齐齐高举利器,如长龙一般弃小径转大道,向着数里外的濮阳城疾奔。大道上顿时扬起滚滚的尘烟,脚下的大地也在数万马步军的铁蹄下瑟瑟战抖。

    正在濮阳城头上的士兵忽然觉得脚下城头一阵抖动,接着,密集的马蹄声如雷鸣般传入耳中。

    众人极目而视,只见数里外一股洪流汹涌而来,一匹火红色的宝马从万骑之中飞跃而出,当先一员大将手握方天画戟,威风凛凛。

    身后跟着汹汹的万余匹铁甲骑兵和两万左右的虎狼之士,他们手握着长弓短剑、斧钺钩叉等十八般武器,口中嗷嗷直叫,声若霹雳,气势如虹。

    “敌袭!”

    城门校尉厉啸一声,一支鸣镝腾空而起在濮阳城上炸响,警报之声刹那便传遍濮阳四座城门。

    “咚咚咚!”

    战鼓冲天,号角如雷。

    数千的兵士纷纷爬上城楼,城下的兵士急忙挥鞭将城门口的过往行人赶入城中,又有数十名兵士飞奔城头,急速拉动绞盘,架在护城河的吊桥缓缓离开河面,城门也在兵士们的推动下迅速合拢。

    “找死!竟敢挡你家吕爷爷大驾!”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吊桥即将升到半空,城门也快闭上,

    一员玉面飞将从远方怒啸而来,胯下的战马如同一轮红日从尘烟中飘了过来,手中的方天画戟钩在吊桥上,猛的往下一拉。

    吊桥吱吱吱一阵颤栗,那数十名兵士只觉得手中一紧,绞盘竟然如同被什么楔子卡住了一般动惮不得。

    “杀!”

    见吕布大展神威,以一人之力抗住数十名兵士的拉扯,将吊桥稳稳的停留在众人头顶,魏越、薛兰、李丰三人以及张济叔侄二人齐齐一声长啸,策马从长龙中飞奔出来直取吊桥。

    “哼!就凭你们几个歪瓜裂枣也想攻入我濮阳?”五人刚至吊桥前,城头上一员大将一声冷笑,张弓如满月,一支利箭从城头直射而下,瞧那去的方向正是吕布。

    吕布一声冷哼,双手抓住那方天画戟一用力,接着在那马背上一跃,人已躲开利箭跳上头顶的吊桥。

    然而,吕布还来不及高兴,城头梆子声响起,数千只利箭尖啸着欢呼着,如同百十里外的巨野湖水一般倒灌而下扑向城下众军,密密麻麻,并无半分的空隙。

    吕布一戟磕飞眼前的几只利箭仰天一笑,蓦听得吊桥下的赤兔马一声悲鸣,一支利箭插在赤兔马背上,顿时勃然大怒飞身而下,缰绳一勒双腿一夹赤兔马飞奔回到阵前。

    “姓史的,你敢伤我赤兔,本将军今日对天发誓,来日若是你落在老子手中,定让你尝试一下万箭穿心的滋味!”

    “哼哼,三姓家奴,你想捉拿史某,你特么的是没有睡醒还再做春秋大梦吧!”

    史涣一声长笑,吕布气得怒火中烧,方天画戟遥指城头:“众将士听令,攻下濮阳纵兵三日,杀!”

    惊天的鼓声蓦地在城下响起,一排排抛石机、攻城弩和冲城车被推至阵前。不过片刻的功夫,漫天的巨石、和锋矢就如飞蝗般腾空而起,一列列兵士架着云梯冲向护城河。

    ……

    鲁郡,蕃县县衙。

    曹操看完手中的书信就地一扔,眉宇间越皱越紧,火气也渐渐压制着不住,猛地在案桌上一拍:“竖子,大耳贼,我曹某尚不敢以七杀自居,一个织席贩履之辈还真将自己当做天梁星了?

    陶谦小儿与曹某有不共戴天之仇,竟然也想在中间横插一脚,字字讥讽曹某,异日曹某拿下徐州之时,就是你这大耳贼命丧黄泉之际!来人呐,将那下书的小儿给推出去斩首示众!”

    听到曹操说起陶谦的仇恨,程昱一时默然,上前捡起书信,只见上面写道:“备自洛阳一别,而后天各一方,不及趋侍。前者,曹太尉实因张不仁,以致被害,非陶恭祖之罪也。

    如今张邈袭取兖州在前,吕布劫持郡王于后。将军乃朝廷世家国家干臣,邵口中之七杀,将军何不先佐少帝荡平中原迎接陈留归京,而后再了私仇?如此兖州幸甚,天下幸甚!”

    果然如主公所言,刘备的信中句句皆暗含讽刺之意。

    辅佐少帝,朝廷世家?

    这天下谁人不知主公背叛了王黎,也将少帝的圣旨置于脑后?这天又有谁不知道主公的父亲正是中常侍大长秋,顺帝时赫赫有名的阉宦曹腾的养子?

    这特么的,刘备的脑袋是被驴踢了还是门夹了,还是说这家伙就是主公安排在徐州的内应?

    正思索间,见两名亲卫已将那使者推出衙们,程昱急忙朝二人挥了挥手,凑近曹操道:“主公,暂且息怒,此人不能杀!”

    “为何?”曹操粗声粗气的瞪着

    程昱。

    刘烨已上前一步谏道:“主公,仲德之言正合用兵之道。刘备远来救援,先礼后兵。主公非但不能斩其使者,还当以好言答之,以慢备心以骄备心。然后再挥兵徐州,城可破也。”

    “罢了,就依你等之言吧!”曹操点了点头,待亲卫将那使者带出正待商议徐州一事,突见一斥候飞报而入。

    “主公,子孝将军遣人星夜来报,吕布奉维新帝之令亲率数万大军突然攻打濮阳,因李儒等人突然挟持了别驾毕湛在城外的父母家眷,毕湛和从事魏种趁夜打开城门,濮阳昼夜而下。

    史涣将军和公仁先生二人不敌吕布,已退至鄄(juàn)城一带,子孝将军传令三军于廪丘、鄄城一带就地严防死守,自己则亲挥大军赶赴鄄城!”

    毕湛和魏种竟然降敌了?

    这两个可是自己的心腹之人哪!曹操闻言冲冠眦裂:“先前吕布此贼与张邈、陈宫勾结袭取了本将军之兖州,本将军念及昔日同盟之情,尚未与其计较,今日竟然再敢犯我濮阳,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便欲挥兵鄄城再战濮阳,却听得刘烨道:“主公,共敌不如分敌,敌阳不如敌阴。如今子孝将军已经前往鄄城,濮阳一带暂可安稳。以我之见,莫若我等以逸待劳攻其所必救,行那围魏救赵之计!”

    围魏救赵?曹操一愣,顿时醒悟过来:“攻其所必救,你说的可是定陶维新帝?”

    “不错,正是维新帝!”程昱点了点头道,“前者王黎挟少帝而令诸侯,今者吕布奉维新帝重拥大义。维新帝身居定陶,若是吕布闻定陶有失,必然分兵而来。

    如此,主公只需在沿途设伏以逸待劳必然能大败吕布,再令子孝将军全线出击,濮阳自然重新落于主公手中。而且,此计还有一妙处便是可以化虚为实,待吕布大败之时,我等可以顺势攻伐定陶,转围魏救赵之计为一石四鸟!”

    “一石四鸟?除了败吕布,取濮阳,伐定陶,还有什么鸟?”曹操疑惑的看着程昱。

    满宠和钟繇齐声笑道:“主公莫非忘记吕布之必救,定陶城中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天子’维新帝了吗!”

    “不,不!如此说来,还不止一石四鸟,应该还有五鸟,六鸟甚至还有七鸟、八鸟。诸位,你们可还记得当日与我背后捅了一刀的陈公台和张孟卓,以及今日濮阳城下的毕湛和魏种!”

    曹操点了点头哈哈一笑,一拍案桌怒目而起:“不管如何,都特么的不是好鸟,今日正好张网将这些鸟一网打尽!”

    “我命令!”

    “诺!”

    “令:曹洪、于禁率军一万五千围困济阴定陶,连苍蝇也不得放一个出城!并于蒹密至定陶一带布下斥候,白日狼烟夜间篝火,引诱吕布分兵回援!”

    “诺!”

    “吕布率军从鄄城至定陶,仅有两条道路可选,或走句阳或走成阳,但终究绕不过雷泽湖。令:夏侯渊、夏侯各伏一万兵士于雷泽湖小道两侧,但见吕布军马行过,就地于身后掩杀!”

    “诺!”

    “令:曹纯伏于雷泽湖之左,曹休伏于雷泽湖之右,将兵五千。但凡有吕布军马或者逃兵行经眼前,无论是谁,格杀勿乱!”

    “诺!”

    “令:乐进留守鲁郡,曹真镇守沛国,典韦以及其余众军,随我直奔定陶城外,以待吕布败军到来!”

    “诺!”

第222章 卞庄刺虎

    扬州,寿春。

    袁术坐于大帐中,看着眼前的宫殿和满帐的文臣武将不由心满意足踌躇满志。

    原来自当日关东联盟解散之后,袁术便重新回到了汝南。因董卓退回关中,袁术的人生也走入了历史中的拐点,他率军击退了袁绍任命的豫州刺史周昕,然后自领豫州刺史。

    并与幽州公孙瓒、徐州陶谦、兖州刺史史金尚以及黑山张燕结盟挥兵南下,驱逐了寿春守将陈,并杀死了扬州刺史陈温,再度自领扬州刺史,雄踞两州(除沛、梁外)独霸一方,成为了赫赫有名的中原霸主之一。

    同时,他的一颗心也越发的滚热起来。

    放眼天下,昔日的关东同盟中袁绍那竖子还胶着于冀州的战事,曹操、吕布争雄于兖州,半依附的孙老虎只有长沙和江夏两郡,公孙瓒困于幽州刘虞,只有一个王黎将原来司州分为司、雍两州,还算差强人意,其余诸人更是碌碌无为。

    还有谁能可与自己比拟?

    “报!”

    一声疾呼打断了袁术的沉思,一名斥候已经从门外飞奔至眼前。

    “禀报主公,豫州谯郡相县李丰(与吕布副将同名)将军飞报,吕布于日前袭取了濮阳,曹操已经从鲁郡挥师救援,兵锋直指济阴。我等是否应趁机袭取沛国和鲁郡?还请主公定夺!”

    帐下诸将顿时大喜,纷纷起身贺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吕布和曹操兖州大战一起,必然无暇顾及沛国和鲁郡,此正是我等为史刺史报仇、光复我兖州之际!”

    袁术点了点头,看向袁涣、杨弘及阎象三人:“曜卿、大将(杨弘字)、民纪(阎象字,按《国语》:设象以为民纪。)你们三人意下如何?”

    “我等以为不妥!”袁涣三人相视了一眼,袁涣起身谏道,“曹操虽回师济阴,但沛国及鲁郡必然留有后手,若是我等此时大举进犯必然将陷于泥潭之中。

    今曹操仅剩东平、泰山、山阳、任城、沛国以及鲁郡诸郡,兖州已缺了一角,沛国和鲁郡必然更不容有失,说不得曹操将放弃兖州,重新挥兵南下与主公决胜沛国。而吕布同样亦会隔山观虎斗,待主公与曹操两败俱伤之后,再一战而定兖州,窥伺我豫扬。”

    “哼,真是腐儒之见,迂阔至极。那按照先生所说,莫不成我等还要坐视如此良机白白消失?”桥蕤哼了一声,霍然站起。

    袁涣摇了摇头道:“桥将军不必动怒,且容袁某将话说完!”

    袁术双手一按,看着桥蕤愤愤不平的坐下,听袁涣接着说道:“主公,桥将军,我们虽然不用袭取沛国和鲁郡,但是我们却可以直接发兵济阴以待时机,浑水摸鱼。”

    “浑水摸鱼?”

    “正是!主公可曾听说过卞庄刺虎?昔日,卞庄子欲刺虎,馆竖子止之曰: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若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而后果然如是,卞庄子一举而得两虎。

    如今,吕布刚升为维新朝前将军又下濮阳,气势正宏,而曹操逐史刺史得兖州全境后于泰山郡招兵买马,同样猛将如云。此二者若争斗济阴城下,不管谁胜谁负都将元气大伤。

    主公何妨学

    一学那卞庄子?遣两三万军马、数员大将悄悄从相县过砀山直达单父,潜于成武一带。只等吕布、曹操分出胜负,再挥兵而出,一举拿下济阴,将那维新帝握于手中,挟天子以令诸侯?”

    袁涣之计只听得袁术眼前金星直冒浮想联翩,挟天子以令诸侯他并不感兴趣,但是若是拿下兖州,自己将拥有三州之地。而且维新帝既然控制于自己手中,天子不天子,还不是自己说了算?

    前有尧舜禅位,后有董卓弄权,哪一个又不能学?届时离师兄的目标岂不是又更近了一步!

    手按着腰中的承影剑,袁术心中一片火热,直接拍案而起:“就依先生所言,令陈郡纪灵、乐就,汝南雷薄、俞涉,相县李丰各点精兵一万趁夜偷入成武以待时机!”

    “诺!”

    ……

    众将皆散,袁术屏退左右,独自一人走到一间宫殿门口,四下打量了一番,见周围无人,悄悄的闪了进去。

    殿里的布置明显与宫殿格外的不匹配,竟是异常的简单,既没有膏粱锦绣的装饰,也没有富丽堂皇的点缀,除了几张案桌、蒲团和挂在墙上的三清和汉明帝的画像,再没有其他任何物品。

    但,殿里却有人。

    金斗观的春儿和那白衣白发的白老道。

    “师尊!”

    随着袁术的呼唤,白老道缓缓抬起头来扫了袁术一眼,眼袋又耷拉了下去:“当年,你师兄打算走老百姓的道路,如今看来确实是错了。他将门阀世家和士子完全摆放在了对立面,但他低估了他们的力量,所以最终身死道消。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昆仑,你做的很不错,你本身就是名门世家,起点比你师兄高上许多,但你也要吸取他的教训,士子和百姓都要兼顾,不可分割。”

    “是,师尊教诲弟子或不敢忘!弟子已派人联系白波军主帅杨奉和黑山军主帅张燕,与他们约盟共进退!”

    “恩,这些事你放心去做便是。为师老了,只是希望你能早日接过你师兄的衣钵,将我教真正的发扬光大!”

    ……

    二月二十三,夜。

    一轮下弦月静静的挂在半天空,月光淡淡的洒在中原大地上。微风轻拂,雷泽湖已经一片静谧,远处也看不见粼粼的波光,只听得见湖水轻拍岸边的声响。

    吕布纵马行在大军中央,思绪万千。

    一直以来,他对自己都充满了信心,也为自己感到格外的骄傲和自豪。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说的就是他。

    他是天下第一的高手,一柄方天画戟力压群雄。他拥有天下第一的宝马,赤兔马风驰电掣日行八百里。他还有天下第一的美人,貂蝉之姿沉鱼落雁倾国倾城。

    但是,他的内心深处如今已经出现一片焦虑。

    他武功卓绝,却在孟津关下败于赵云和张辽的一枪一戟,自己已从长安城下千里奔逃至此;赤兔宝马天下名驹,结果又在濮阳城下被史涣那狗贼射了一箭,虽然已无大碍,但是伤了就是伤了,就如他的名声一般,已经在心底留下了一道疤痕。

    他的身边已经只剩下天下第一的美人完好无损,可她如今就在定陶城中,深陷重围

    所以,他让张济叔侄留守濮阳,自己便带着麾下数员副将和李儒等人匆匆回师,他不敢再让貂蝉受到一丝的伤害。

    想到这里,吕布蓦然觉得内心一片恐慌,也一片火热,提了提手中的方天画戟心中方定,抬起头来朝前军一声高喝:“兄弟们,加快脚步尽快赶到定陶城下,我请各位去青楼玩上一玩!”

    “嚯嚯嚯!”

    麾下将士齐声高喝,纵马狂奔。忽然,身后犹如雷震,一阵连珠炮响过,两万曹军将士从身后两侧转出来。数千支利箭骤雨般落入人群中,缕缕寒光飞过,带走一蓬蓬鲜血和一条条生命。

    亦惊起一滩鸥鹭,呃,惊起尖叫无数。

    后军并无大将领衔,吕布、李儒及魏越、薛兰、李丰都在前军或者中军之中,只剩下一员副将在后压阵,当下众人只顾抱头鼠窜,那副将哪里约束的住!

    后军一阵骚乱,吕布勃然大怒,众人心忧定陶,却没有想到曹操大军在此设伏,就算李儒也只是想到定陶城下与曹操必有一战,却不知曹操早已将战场搬到了离定陶百十里外的雷泽湖。

    “魏越,薛兰,你等稳住前军。李丰且随我率中军杀回去!”吕布一声大喝,手中的方天画戟一舞纵马而出,蓦听得身后两声怒吼好似空中霹雳,差点没有将吕布从马上震了下来。

    “吕布小儿,留下命来!”

    当先两员大将如天神降凡直接从两侧的灌丛中跃马飞出,手中的寒月刀和寒铁枪在黯淡的月光中折射出一片光芒,两人均高八尺,熠熠寒甲凛凛威风,其中一人左眼处缠着一方纱巾。

    赫然正是曹操麾下大将夏侯、夏侯渊这对堂兄弟!

    吕布顿时大吃一惊,当初在孟津关下和蒲坂津前,这二人都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影响。若是一旦为他二人缠住,曹操在挥军赶上或者前后夹击,后果不堪设想。

    “魏越,薛兰,李丰,快护住文优和前军和中军速速离去!后军孩儿跟我来!”言讫,马缰一勒,方天画戟飞出,一戟砸在寒铁枪上寒光四射。

    不待夏侯寒铁枪和夏侯渊的寒月刀再次落下,吕布双腿一纵胯下的赤兔马已纵入到后军中,手起戟落,一戟将曹营一员副将挑落马下,接着双手急抖舞起一条条嗜血的飞龙,将身前的曹军悉数卷入到血雾之中,为后军孩儿们杀开一条血路。

    “走!”

    吕布朝后军副将朱易一声怒喝,拔马便转,却见两道身影如闪电般由远及近,手中的方天画戟只好再次飞快的祭出,架在蓦然出现的寒月刀和寒铁枪上:“夏侯、夏侯渊你兄弟二人可莫欺人太甚,否则本将军今日…”

    “否则怎样?否则,下马投降再做四姓家奴吗?”夏侯渊冷笑一声,手中寒月刀一提一划,“元让,你且与这泼奴战一战,待我去收拾了他的后军便来!”

    “放心吧,这泼奴就交给我了,没有百八十回合我定让他脱不了身!”

    夏侯朝夏侯渊嘿嘿一笑,睁起那只独眼,舔了舔嘴唇,手中寒铁枪亦如那吞云吐雾的灵蛇一样,在空中转出一圈圈黑色漩涡,张开狰狞的大嘴向方天画戟咬去。

第223章 反击

    什么个鸟匹夫,动则就想与你吕爷爷大战百八十回合?真当你家爷爷是泥捏的不成!

    吕布被夏侯激得火气,一声怒啸,也顾不上麾下的将士,手中的方天画戟仿佛天外雷挂一把刺啦啦的就向夏侯砸去。点点寒光四溅,铮铮金戈竞鸣,二人于万军丛中杀将在一起。

    约莫斗了三五十回合,吕布已渐渐察觉夏侯手中那杆寒铁枪的力道大不如前,正欲使出自己的绝学一力降十会,毕其功于一役,突然听得朱易一声尖啸。

    心中一凝,举目视之,只见后军的三五千将士已被夏侯渊率领麾下的两万健儿分割包围,沦为一群群待宰的羔羊。

    而副将朱易同样在夏侯渊的刀下左支右拙,形势岌岌可危。

    吕布心中大惊,蓦地将右手就地一转,方天画戟一勾一扬,一戟砸在寒铁枪上,顺势一夹双腿,赤兔马便如月光下一团火红色的焰火般飘至夏侯渊身前。

    “夏侯渊,纳命来!”

    一声怒啸,方天画戟已经刺破寒风来到夏侯渊面前,杀气凛然戟光森寒。

    夏侯渊一阵骇然,急忙将伸手那寒月刀一隔拔马跳开。稳过神来时,却见吕布已经拉着朱易杀入前方的两个包围圈中,几进几出,带着数百名吕军往定陶方向逃去。

    吕布、朱易二人领着数百残兵宛如脱了樊笼的鸟儿,来不及包扎身上的伤口,甚至也来不及整顿阵型,飞也似的逃向前路。

    渐进雷泽湖,已远远的看见左边大道上数里外的隐隐火光,还未踏上左边的路口,便听得前方又是一阵鼓角之声齐鸣。

    特么的,还有完没完了?还想学王德玉在给你家吕爷爷来一个十面埋伏吗!吕布朝朱易和身后将士瞧了瞧喝道:“朱副将,孩儿们就交给你了,本将军到前面去看看,你等速速赶上!”

    言毕,在赤兔马背就是一鞭,追风逐电直赶了三五里路,飞至阵前。

    只见魏越、李丰正和曹操麾下大将曹纯斗在一起,薛兰正紧紧的护在李儒身边,前方数千支黑色黑甲的兵马磨刀霍霍,严阵以待。

    吕布也不答话,也不管是否以多打少,也不顾什么英雄主义,双脚猛地一蹬,接着在马背上一踮,高高跃起,手中的方天画戟从魏越二人中间掠过,如天上的明月猛地落在曹纯身前。

    曹纯正与二人缠斗,哪里知道突然冒出来一个吕布,见方天画戟已至眼前,措手不及只得将头往旁边一扭避开锋芒,身上一痛,一条血痕从左胸直至小腹,接着一束血光在眼前高高喷起,胯下战马一声长嘶便向左侧倒下。

    “将军!”

    数员副将和校尉急忙飞奔而至,手中的刀剑棍棒各式武器齐齐挡在曹纯身前。

    曹纯趁机在马背上一按,高高跃起,跳到一旁的一匹空马之上,咬了咬牙,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手中的大刀一扬又杀将回来。

    “杀!”

    双方将领都憋着一股怒气,曹纯和吕布齐齐一喝,大战顿时蔓延开来,雷泽湖畔杀声盈天。

    兵对兵,将对将。

    曹吕两万余士兵仿佛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恶狠狠的扑向对方,手中的刀枪剑戟直往对方的要害刺去。

    长矛与金戈齐飞,残肢共断刃落地。吕布军马和曹纯麾下双方的将士不知疲倦的挥动着手中的武器,肆意的挥动着手中的武器。一时间雷泽湖畔刀光剑影,人仰马翻。

    无论是吕布

    军马还是曹纯麾下,身边总有人不停的发出惨叫,栽倒在地上,也总有后面的士兵重新补充上来,接踵而至,源源不断。殷红的鲜血从路边一直蔓延到雷泽湖,碧绿的镜面染上一层凄美的红色。

    吕布挟着一腔怒火,冲在队伍的最前方,手中的方天画戟舞得密不透风,狠绝毒辣戟戟夺命,不管是校尉还是兵士触之即亡,很快就将前方清理出来一片空地。

    麾下健儿顿时士气大振,在魏越、李丰二人带领下仿佛决了堤的雷泽湖一般,将曹纯的军马卷入其中。而曹军却似那出没与波涛中的小舟,在无边的浪花里起起伏伏,时隐时没。

    直到半个时辰,吕布才率军马杀出重围,而曹纯同样已精疲力竭无力追赶,麾下的勇士伤折足有六七成之多。

    曹纯甩了甩早已麻木的手臂,一屁股坐在地上,任由随军大夫在胸前伤口上折腾,看着一旁的副将道:“妙才和元让没有从后掩杀过来,应该是径直前往濮阳支援子孝去了。倒是文烈(曹休字)今日捡了个大便宜,我们在这边累死累活,他那边估计都快睡着了。

    传令下去,众军迅速清理战场安置伤员,然后就地休息半个时辰再赶至定陶附近接应主公。另外派人通知文烈,让他即刻出兵前往定陶,不得有误!”

    “诺!”

    ……

    卯时,天还未亮,大军刚过了句阳来到蒹密边界,离定陶也还有三四十里路程,也就是大概现在的菏泽市一带。

    吕布看着麾下疲惫的将士和匆匆赶到的朱易等人一脸的郁闷,自己不该任意妄为,也不该不听文优的劝阻。

    此次出征濮阳,就因自己的一意孤行,不但暴露了陈宫等人早已策反的魏种和毕湛等人,也让鄄城和廪丘的曹仁有了准备,结果鄄城首战不利,还让曹操及时赶回来给了自己当头一棒。

    若是按照文优之意,以奇兵下濮阳再关门打狗,接着趁曹仁还没有反应过来之际再顺势兵临鄄城,何来今日一败啊!

    吕布摇了摇头,吐掉心中的郁积,亲手扶起坐草地上的李儒道:“先生,曹操从鲁郡分兵袭取濮阳和定陶,却让夏侯渊、夏侯以及曹纯半路伏杀,足以见得定陶城下同样也有他的埋伏。

    而我军昼夜奔袭百十里,又遇两场厮杀,孩儿们疲惫至极,军心不安,如今之计我等应当若何?”

    本来好好的一个局面,结果却遇上一个猪一样的队友!

    李儒暗叹了一声,扫了眼前的吕布和魏越等人,勉强振作起精神:“此去有两条路,一条径直通向定陶,另一条则绕道冤句再杀回定陶。

    两条路皆有利有弊,第一条可少行三五十里地,但按照曹操的部署来看,这条路必然还会有伏兵。而绕道冤句,则会多行上数十里的路程,但好处是我们可以趁曹操的不备,打曹操一个反击!”

    “好,那我们就绕道冤句,再杀曹操一个措手不及!”吕布将方天画戟往地上一砸,恶狠狠的看着定陶方向,“哼,曹操这狗贼令我失去众多的兄弟,今日本将军不给他松松皮,他就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

    辰时,天已经渐渐亮开了,虽然二月的中原依旧还有雾气,但百米外已经清晰可见。

    “子恪(吕虔字),元嗣(韩浩字),这吕布大军不会是已经被元让和文烈、子和他们给全歼了吧?”曹操看了看时辰,向吕虔、韩浩及典韦、牛金诸将道。

    “若是真如此,主公又何必心

    急呢?”吕虔摇了摇头,笑道,“按时辰来算,吕布却是应该早就到了,不过那吕布虽然少智,李儒却是智谋深广之人,兼且吕布本人一身武艺出神入化,妙才诸位将军要想留下吕布,恐非易事耳!”

    曹操捋了捋须:“是啊,若非吕布此人重利忘义天生的反骨,我还真打算将此人招揽于麾下。可惜啊,此人先后背叛丁建阳和董仲颖两人,天下无人敢用也!”

    话刚了,陡然听得后军一声棒子响起,后军主帅赵俨和蔡阳已经远远奔来:“主公快走,吕布率军从后方杀了过来!”

    曹操急忙回头望之,只见四路军马铺天盖地的从冤句方向飞奔而来。当先数员大将,正是吕布及其麾下副将魏越等人,旌旗猎猎,气势滔滔。

    兵士们手中的弩箭和长矛密集如雨,每出手一次斗将带走百十名曹军的性命,曹军顿时大乱。

    “主公快走!”

    吕虔、韩浩和牛金等人一声怒喝分头迎向魏越、朱易和李丰,赵俨和蔡阳则掉马头向薛兰冲去。只有吕布无人可挡,如临凡的天杀星一般,手中的方天画戟挥动的瓢泼不进,神挡杀神佛挡杀佛,身上的铠甲浸的枫叶一样的殷红。

    曹操大惊,立时进退失据,却见贴身护卫典韦已飞身下马,手持一双铁戟,大喝一声:“主公尽管向前,只由典某断后便是!”接着又转过头来朝着中亲卫喝道,“吕贼来十步乃呼我!”言毕放开双脚紧紧的贴在曹操身后。

    “十步矣!”见吕布来势较急,众亲卫冲入人群中纷纷抵住吕布麾下的精兵,却依旧挡不住吕布的步伐,越来越多的亲卫成为了吕布戟下的亡魂。

    “五步再呼我!”典韦再次怒喝。

    “五步矣!”又是一群亲卫冲了上去,挡在典韦身前。

    典韦心如滴血亦心急如焚,一把转身过来,双脚在身前亲卫的身上一踮,高高跃起从天而降,手中的双戟脱手而出,如旋风一般在吕布麾下众兵士身前划过,带起一蓬蓬的鲜血和十数道惨叫声。

    接着,典韦双手一抄接过飞回来的铁戟,舔了舔铁戟上的鲜血看着眼前的吕布冷笑一声:“三姓家奴,爷爷早听说你戟法无双,今日可敢与你爷爷斗上一斗,看看谁的戟法更厉害!”

    吕布一生自负神勇,而戟法更是天下无两,抬头见曹操已被亲卫们拥簇而逃,心下怒火中烧,哪里还经得起典韦的两句撩拨?直接便从赤兔马背上飞将下来,与典韦战在一起。

    但见:

    吕布发怒,典韦生嗔。吕布发怒,一杆方天画戟出没如流星,或上或下或前或后,落下时阵阵杀气。典韦生嗔,两柄大寒铁戟飞舞似明月,忽高忽低忽左忽右,升起处点点寒光。

    流星伴明月,明月罩流星。项羽见之为之胆寒,李靖观后不敢用戟。二人使出浑身解数,斗了三五十个回合,只杀得尘烟四起,天昏地暗。

    “将军,速速回城!”正斗间,忽然听得场外一声怒吼,接着又是惨叫,吕布心中一凛,一戟荡开典韦手中的利器,再把戟往地上一撑飞身上马,极目而视。

    只见麾下副将薛兰已经被赵俨和蔡阳二人劈于马下,曹军却在二人的指挥下重新掩杀回来,竟已渐渐稳住阵脚。

    反击之势已去!

    “非战之罪,此乃天亡我也!”吕布须发倒竖仰天一声长啸,飞身回到中军,长戟一挥,亲押大军阵脚向定陶转去。

第224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马鸣风萧萧,众人头悬杀猪刀。

    如果说出征前吕布还是意气风发,那么当他打算重回定陶的时候,他就觉得一切都仿佛变了。

    他不再是哪个高高在上的前将军,他的部队也不再是曾经闻名天下的西凉大马,他们仿佛都成了曹操眼中的一群猪,而杀猪刀就紧握在曹操的手中。

    虽然刚刚在定陶郊外面前搬回了一局,但是他知道定陶城下还有一场大战,这场大战的胜败将直接决定他能否东山再起,也可能决定他的生死。

    性命攸关,成败在此一举!

    这一战已经退无可退,这一战一定要搏出一个未来!

    想到这里,吕布重拾起当年的豪情,抬起头来看着数里外的定陶县城,眸子里一片炽热,手中的方天画戟一扬,拍马便往定陶飞奔。

    “呜呜呜!”

    刚转过小丘,便闻得一声炮角骤响,前方的大道上转出一彪人马来,俱是黑衣黑甲,神情冷峻,岳峙渊。锋利的环首刀,丈余长的凤嘴刀,以及手中的弧形盾和方形盾在前方大道上汇聚成一片恐怖的铁甲长城。

    为首一员大将安坐马上,手中一把三尖两刃,面目森然,正是曹操麾下大将于禁于文则。

    见吕布等人从小丘那头走了出来,于禁把那手一举,前方的刀盾兵霍然蹲下,后排的弓弩兵齐齐一声呐喊,弯弓搭箭,怀抱满月,黝黑的寒光闪过,数千支利箭势若雷霆飞蝗一般飞上天空,如骤雨般落在吕布军中,无边无际,遮云蔽日。

    也不待于禁命令,众兵士将弓弩斜插腰背,重新取过背上的大刀和盾牌,与前方的兵士重新构成攻守皆备的刀盾阵。

    “青州的儿郎们,刀乃进攻王者,盾为防守重器,刀盾合璧,天下无敌!杀!”于禁手中的三尖两刃往上一举,猛地往下一砸。

    “刀盾合璧,天下无敌!杀!”

    数千兵士举刀排盾齐齐应和,高亢的吼声直令定陶上方的天空也为之变色。五千勇士洪流一般滚滚而前,手中的凤嘴刀、环首刀寒光闪闪,弧形盾、方形盾重如泰山。

    近了,越来越近了。

    吕布大军刚刚从那一轮箭雨中挣扎着爬出来,却发现前方黝黑的长城正向自己飞驰而来。黝黑的铁甲,亮银的长刀,在眼中俱化成索命的阎 罗,寒光熠熠,杀气凛然。

    “我西凉男儿建军以来,屡屡征战天下举世瞩目。也为我们赢得了‘西凉大马,横行天下’的美称,如今我们却更多地是躺在昔日的功劳簿上睡大觉,以致世人都已经忘记了我们曾经的辉煌。

    但是,今日我们要告诉世人,西凉大马的热血早已深入我等骨髓。儿郎们,你们都准备好了吗?西凉大马,横行天下,有死无生,有我无敌!”吕布同样一声长啸,将手中的方天画戟猛地朝天一刺。

    “西凉大马,横行天下!”

    “有死无生,有我无敌!”

    吕布军中的男儿一个个迎风怒啸,双臂怒捶着胸膛,砸的砰砰只响,挥舞着利刃飞步向对方逼去。

    强者之路,勇者无惧。

    他们是西凉军,他们是青州兵,都是天下闻名已久的精兵。这一战于他们或者他们而言无关胆略,无关胜负,甚至也无关生死,这一战只关乎他们的荣誉。

    一个是早已闻名天下的老牌劲旅,一个是才从青州脱颖而出的新晋精兵。他们的相逢注定了一方的胜利和另一方的失败,他们的相逢也注

    定了伴随着他们的只有鲜血和死亡。

    “砰!”

    两支队伍终于撞在一起了,仿佛两条河流一般在黄河汇合,撞击起滔天的波浪。

    “噗嗤!”

    “噗嗤!”

    无数的大刀、长矛、斧钺和利剑在空中交织,金戈之声连绵不绝时起彼伏。

    接着,便是那冰冷的利刃和入骨的杀气一排排、一列列的刺进对方的身体,兵锋入体的牙酸声、战马哀鸣的嘶叫声和勇士临时的惨叫声充盈道中。

    猎猎旌旗半空飘,簌簌寒风带血刀。

    两支洪流就在维新帝眼皮底下数里外的大道上捉对厮杀,殷红的鲜血在中原大地上绽放出一朵又一朵凄艳和悲壮的花。

    ……

    维新帝在董承、伏完和张邈、陈宫等人的陪同下站在定陶城墙上。

    城下是一万蓄势待发的曹军,远处数里外则是弥漫的硝烟。维新帝抚摸着城墙上昨日留下的箭痕,皱了皱眉:“公台、孟卓,你们俩皆是知兵之人,依你们看来,那远处的尘烟可是我朝廷大军?”

    陈宫捋了捋胡须颔首道:“曹贼大军曹仁部与于禁部前日申时围攻定陶,我等还未发出求援信号,曹贼已令人沿途点起狼烟,引诱濮阳大军前来救驾,其中必然有奸计。

    前几日接到吕将军飞报,他们已下濮阳,正进军鄄城打算毕其功于一役,将曹贼的势力全部赶出濮阳。所以,如果我是曹贼的话,既然已经发出假的求援信号,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什么可能?”

    “围点打援,消耗我军的有生力量!”陈宫朝维新帝拱了拱手,接着说道,“陛下如今所仗持者无非两位国丈及吕布、张济、张绣、孟卓和王楷等诸位将军。如果诸位将军一旦有失,则陛下羽翼既去,陛下也将落入曹贼手中矣!”

    “你是说他们的目标是濮阳大军?所以城下的正是我们的援军?”维新帝迟疑的看着陈宫,脸上一抹惊惧之色。

    陈宫看着小丘下的战场,凝重的点了点头:“按照奉先他们的脚力来算的话,他们应该早就到了。但是如果沿途遇伏的话,这时间或者刚刚正好!”

    话音刚落,一旁的董承已经凑在维新帝身前:“陛下,陈公台之言固然有些道理,但那毕竟都是猜测。那处尘烟有可能是吕将军,却也有可能是曹贼的兵马!还请陛下三思!

    再者,吕将军的戟法天下无敌,纵使于禁重围,曹操亲至,也未必能够拦住吕将军。反倒是如果那尘烟处只是曹贼故布疑阵,我军一旦出城,则后果不堪设想啊!”

    特么的,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忘不了争权夺利?

    陈宫暗自呸了一声,突然发现一旁的张邈脸上浮现起一丝惊悸,急忙顺着张邈的手指望去,只见远方尘烟弥漫之处,再度飞出一支黑色的军马,如长龙般卷进尘烟里。

    陈宫顿时勃然大怒,指着董承和伏完破口大骂:“特么的什么玩意,朝廷就是被你们这群乌烟瘴气的腌泼才给毁坏的!陛下,还请火速发兵,否则援军危在旦夕,定陶城也危在旦夕!”

    董承还欲说话,维新帝转过头来狠狠瞪了一眼:“皮之不存,毛将焉附?若是援军未来,或者援军尽灭,朕在此也不过等死耳。若是此为曹贼之计,朕亦不过提前去见父皇罢了!

    前朝太史令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说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用之所趋异也。朕既为这天下共主

    ,如今却横竖都是一死,又岂能选择这种不顾将士们安危的鸿毛之死?”

    一席话说的董承和伏完面红耳赤,张邈、陈宫等人却是感恩涕零士气大振,维新帝甩了甩衣袖喝道:“孟卓、王楷,朕令你二人率领麾下健儿出城营救援军,此去九死一生,你等可敢?”

    “臣等愿立下军令状,援军不归,臣等不归!”张邈、王楷二人抱拳起身,毅然决然的迈下城墙。

    维新帝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将身上的龙袍解开一抛露出一身戎装,接过士兵手中的鼓槌,肃然喝道:“果然不愧是我大汉男儿,朕亲自击鼓,为你等壮行!”

    青毡帐高雪不湿,击鼓传觞令行急。

    没有青毡,也没有飞雪,城头上却有越来越急的将军令。少年天子铆足了劲,将一双鼓槌重重的击打在战鼓上,“咚咚咚”的鼓声仿佛震天的惊雷在城头上飞扬。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张邈和王楷二人骑在马上,听着城头上悲怆的鼓角,但觉热血直窜脑门,眸子里全是泪水也顾上擦拭一二,手中长剑猛地一挥,城门吊桥落下,八千名将士仿佛黄河上的壶口瀑布般飞涌而出。

    ……

    张邈、王楷冲入曹仁阵营,吕布却还在小丘下厮杀。

    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杀了多少个来回,甚至也不知道究竟杀了多少人,他只知道从昨夜至今,他的铠甲上已经染了厚厚的一层血,有对手的,有袍泽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纵马杀出重围,揉了揉眉角,甩了甩胳膊,看着远方虎视眈眈的曹操、吕虔、曹休和于禁,又看着重围中的李儒和魏越等人,手中山一样沉重的方天画戟再次高高举起,冲了进去。

    ……

    “伏义,我们还不动手吗?”

    两里之外的山丘上,雷薄、乐就、俞涉和李丰等数员大将倚在灌木中紧紧的盯着前方的战场,众人眼中皆是一片热切。

    纪灵摇了摇头:“袁先生不是说过吗,大者伤,小者死,若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如今吕布军心已疲败相已露,但麾下健儿却仍有七八千之众,还有一战之力。

    而曹军与吕布大军数次伏杀,同样也还有万余之众,筋骨未伤根基犹在。此战不为胜负,只为拼杀掉曹操和吕布的生力军。不急,我们再等等吧!”

    众人点了点头,又是齐齐一叹:特么的吕布这厮还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猛将,从昨夜厮杀到现在,足足杀了包括蔡阳在内的曹营名将十数人,如今却还是生龙活虎一般。

    日头从东渐渐西移,大约又等了一个时辰,见小丘下一片狼藉,尸体堆积如山,鲜血漂流成河,堂堂的九原虎吕布同样也不再复先前的骁勇。

    纪灵蓦地从灌木丛中窜了出来,手中的三尖两刃刀“二月伴银峰”猛然往前一刺,身后数万大军好似猛虎出柙,齐齐一声呐喊,挥动着手中的兵戈从山丘上一泻而下,箭也似的插入两军阵中。

    然而,纪灵他们不知道的是,在离他们更远一点的地方,草丛中还有一支大军。但,却比他们更加的冷酷,也比他们更加的隐忍。

    不管吕布还是曹操,亦或是纪灵他们,在战场上掀起怎样的风雨,这支大军依旧静静的伏在草丛中狼群一般窥伺着前方,碧瞳里带起一丝丝的残忍和冷漠。

第225章 银钩赌坊

    丹阳郡,春谷县,长江畔,一处亭阁中。

    王黎拈起棋盘上的一枚白子,看着贾诩和徐庶二人道:“文和、元直,你们觉得袁术能够得逞吗?”

    “不能!”贾诩二人相视一眼,齐齐笑道。

    王黎将手中棋子轻轻的放在一处角落,抬起头来问道:“哦?那却是为何?以当初袁术卞庄刺虎之谋,如今这曹操和吕布二人两败俱伤,不正是其大好之机吗?”

    贾诩看着棋盘摇了摇头,笑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昔日吴王阖闾打算伐越国之时,有少孺子谏道:院中有一棵大树,树干上趴着一只鸣蝉。

    那鸣蝉每天在树上叽叽喳喳,却不知道身后的螳螂虎视眈眈。那螳螂振振欲翅,却不知道黄雀早就等着大餐自动送上门。黄雀自鸣得意,而罔顾了我还在其身后。

    鸣蝉、螳螂、黄雀此三者皆顾眼前,想得到眼前的蝇头小利,而不顾身后的祸患。正如今日之局面,吕布欲杀曹操而后快,曹操眼中亦只有吕布等人,却皆不知身后尚有袁术耽耽虎视,心怀不轨。

    可惜,袁术自以为得计,却忘记了冀州的胞兄袁绍同样迫切的希望得到伪帝。袁绍正因主公‘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心中懊悔,伪帝的诏令正中下怀。若是贾某没有算错的话,袁绍前往定陶迎接伪帝的军马必然也至定陶境内了!”

    王黎正欲和贾诩打个赌,亭外一阵扑棱扑棱的声音响起,赵虎手捧着一张纸片走了进来,在王黎耳边低于一声,仿佛一道惊雷差点将王黎轰了一个外焦内嫩。

    “袁绍遣审配、颜良、鞠义和张南亲率一万五千大军自白马津渡河,前往定陶迎接伪帝,正逢战事,袁军势如猛虎以一当十,已将曹操和纪灵杀退。

    曹操和纪灵大败,分别退至鄄城和砀山!不过,曹操退守鄄城全力攻打濮阳,张济、张绣叔侄不敌,而定陶方面当日张邈和王楷出城营救,王楷战死。定陶也无援军可派,张济叔侄转投曹操帐下。”

    兖州之战暂时落下了帷幕!

    王黎将手中的纸条递给贾诩,叹了口气:“看来,这场兖州大战已经落下了帷幕,不过细算起来,却是曹操、袁术和袁绍三家盈利,吕布一家亏得血本无归啊!”

    贾诩点了点头,将纸条转到徐庶手中:“是啊,曹操地盘既没有扩张也没有减少,失去了一个蔡阳和十数名军中校尉、副将,却得到了张济、张绣叔侄以及万余精兵。

    袁术趁火打劫,兵发豫州,虽伤折了两三千兵士,却将曹操和吕布差点打废,两军元气大伤,为异日入侵兖州一统中原的谋划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不过,相较于曹操和袁术而言,袁绍更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不但一举退了袁术的兵,加重了自己在维新帝心目中的印象,同时也极大的威慑了曹操、吕布等人。说不得什么时候,维新帝就会自动进入冀州,投入到袁绍的罗网中。”徐庶匆匆一阅,又将纸条传回王黎手中。

    王黎接过纸条,哈哈一笑:“走吧,袁术和维新帝二人蠢蠢欲动,曹操和吕布又自顾不暇,袁绍暂且鞭长莫及,我们也该启程前往秣陵和下邳了!”

    ……

    王黎带着贾诩、赵云众人经秣陵,分批潜入下邳的时候,离浴佛节也不过十天的时间。

    与王黎所经过的襄樊、庐江,以及春谷皆不相同。

    如果说襄樊等地或多或少还能看出来一点战争的阴云

    话,那么在这里你绝对看不到前段时间曹操曾大举压境带来的任何惊慌失措,你看到的只有人们脸上好似由内而外的“平和”、“幸福”、“稳定”和“安宁”。

    这里已经变成了一座佛国,就连下邳城中最大的“银钩赌坊”外面的那几个泼皮大汉脸上也没有了平日里张牙舞爪的凶悍,脸上挂着的是“和善”的笑容。

    可惜,包子有肉不在褶上,“和善”的笑容背后依旧赌坊的冷血和赌徒们的狂人。

    王黎如今就在银钩赌坊中,陪同在他身边的,或者说他陪同的乃是他未来的第一水军头子甘宁。

    赌坊内与外面已经迥然不同,足足十数张赌桌横七竖八的排在大厅里,上百号人则分别围在赌桌旁。这百号人都歇斯底里的呼三喝四着,脸上同样也洋溢着难以名状情绪,但这种情绪却绝对不是佛国该有的和善,而是冷漠、兴奋、贪婪,甚至狂热。

    这些人都是标准的赌徒,他们的眼中根本也没有王黎二人,他们的眼中只有赌桌上的色子、牌九、铜钱和金银珠宝。

    当然,王黎不需要他们招呼,招呼的人已经迎了上来。

    来人自然是赌坊里的赌妓,所谓赌妓就是再无法单单在青楼中靠姿色吃饭,只好积极发展自身业务穿梭于赌坊中的青楼女子。

    她们既卖艺,也卖身。

    那赌妓身着暴露的衣着,翠掠云鬟醉眸敛鬓,红衣玄裙,仿佛赌场中飘来荡去的蝴蝶。虽是三月倒春寒,却依旧露出一条深不可测的沟壑,看见王黎二人脆生生的声音便远远的传来:“两位爷,可是奴家陪你玩一玩乐子?”

    遗憾的是,王黎他们不是来找乐子的,他们是来找坊主的。

    他们想知道至儿的消息,就只能出没于三教九流之地。所以,贾诩、徐庶二人去了青楼,赵云夫妇去了酒楼和茶楼,那么他们就只能闯一闯赌坊了。

    恰好有意思的是,在谛听营江东堂对“银钩赌坊”的叙述中有这么一句话:一卷风云录,囊尽江淮人物。说白了,这银钩赌坊也是一处贩卖江湖消息的情报机关。

    甘宁摇了摇手,从袖子里掏出十枚铜钱丢给赌妓:“乐子就不找了,给我找一找这里的坊主吧!”

    “这位爷,坊主的真身可不是那么好见的,要不还是去见一见奴家的真身吧?”赌妓一把抓过铜钱,看着甘宁那粗壮健硕的身躯,双眼都快滴出水来,杏指在甘宁的手掌和胸前蜻蜓点水一般划过。

    甘宁哈哈一笑,在赌妓的肥臀和胸前的柔软上捏了一把:“你的真身等晚上爷来找你,爷现在就想见一见坊主的真面容!”

    赌妓笑嘻嘻的看着甘宁:“爷是外来的吧?难道不知道坊主的规矩?”

    “什么规矩?”

    “要见坊主则必须在赌赢赶羊人,胜者方能与坊主一唔!”

    “哈哈,你们坊主可是当今陛下?”

    “不是!”

    “那你们坊主可是天下的名妓?”

    “也不是!”

    “既然你们坊主什么都不是,排场竟然还比当今陛下和天下名妓都大?还真把自己当角了!”

    甘宁眉头一皱,怒气渐升。王黎却已走上前来,朝那赌妓点了点头:“入乡随俗,既然这是你们坊主的规矩,我们远来也不便坏了规矩。姑娘就请前方带路吧!”

    随着赌妓在赌坊里来

    回穿梭,很快的就上到赌坊深处的一间雅阁,阁里只有一个背对着大门的和尚,却有一张大桌,桌子上整整齐齐的码着三十二张牌九和六颗色子。

    王黎诧异的看着那和尚:“你就是赶羊人?”

    那和尚头也不回:“贫僧就是!贵客从哪里来,欲到哪里去?”

    “从来处来,到去处去!”王黎顺势在和尚的对面坐了下来,二人就仿佛熟人打招呼一样,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赌妓悄悄掩门走了出去,和尚才转过身来,只见那和尚苦瓜脸倒八眉,一道伤疤从下颔直到衣襟深处,左臂也齐根而断,一双宝蓝色的眼睛仿佛看透了世情一般。

    和尚的表情虽然平淡无波,王黎心中却涌起了惊天骇浪!这人不是早在雒阳就已经死了吗,为何又出现在自己面前?

    王黎稳了稳神,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和尚:“敢问大师尊姓大名?”

    和尚笑了笑:“出家人哪里还记得俗家姓名啊?贫僧法号罗!”

    王黎面露讥诮之色,言语间却是步步紧逼:“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姓名却受之于先祖宗室。大师果然不愧是真正的出家人,竟然连自己的姓名都给忘的一干二净!

    可惜,很多事情大师或能够忘却,但王某却偏偏还记得,实在是可笑之至!”

    “佛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记得便是不记得,不记得便是记得,王将军又何必执迷于过去之事?”和尚朝王黎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

    王将军?竟然认识自己?看来果然是此人没错!

    王黎冷然一笑,根本就不接受那和尚的善意:“漫道黄沙车马远,罗匿行入玉关!罗大师,不,唐周!你或许已经忘记了过去之事,但是你觉得王某能够忘却那冀、兖、青数州那些屈死在你手下的冤魂吗?”

    原来,这和尚竟是唐周!

    当日在张角手下逃得一条性命的黄巾叛徒唐周!

    “欲知过去世,今生受者是。欲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唐周用仅有的右手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和断臂:“昨日因,今日果。贫僧已经有了报应,王将军难道还不愿放过贫僧?”

    “放过你?若是仅仅断去一臂然后古佛青灯,便能了去数万人的冤孽,唐周,你想的是不是太简单了!”

    “当然不能,不过,王将军若是为了贫僧而来,贫僧自然无话可说。但如果是为了坊主,则还请王将军暂时息怒,等你见过坊主之后,贫僧再任由王将军处置!”

    王黎眉毛一挑,努力的压制着脸肉肌肉激烈的跳动,双眼阴冷的看着唐周:“如何才能见到坊主?”

    唐周将案桌上的牌九和色子往王黎身前一推:“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此处既然是银钩赌坊,当然就得按我银钩赌坊的规矩照办才能面见坊主!”

    “什么规矩?”

    “赌赢贫僧!”

    王黎眼神眯成了一条线:“和尚也能赌博?”

    唐周点了点头:“和尚亦能杀人!”

    王黎霍然起身,在案桌上一拍,喝道:“好,本将军今日就与你在此对赌一局!”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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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汉长歌介绍:
万马南归纵江海,一剑西来横九州。 赤壁崖前,楼船仓里看涛涌;洛阳城下,金鳞阵中听长歌。 三国,一个家喻户晓的故事,我们又来了! 诸君且看:这一曲老歌,又将如何重弹新调!后汉长歌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后汉长歌,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后汉长歌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