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与君相知
此刻,兰台宫中的某座大殿内,已燃起了数盆大火炉,热气升腾之间,将整个殿内烘得温暖如春。另有一排排灿灿煌煌的灯火,将殿内映照得一片通明。
灯光映照中,容光娇艳的楠公主正蜷缩着身子,如一只小猫般慵懒的依偎在一个容貌端庄的中年女子身傍。细细看去,二人的眉目之间,却依稀有几分相似之处。
“母后,好不好嘛,您就答应了我吧,将带弃调入到兰台宫内担任护卫统领,他的武艺十分高强!”只见楠儿轻轻扯着那中年女子的一角衣袖,轻声呢喃道:“公子负刍前段时间为府中组建锐士营挑选一应门客护卫时,他可是夺得了魁首之位。”
李太后的嘴角难得的露出一丝浅笑,慈爱的抚了抚楠儿俏丽娇艳的脸庞,又伸出一根青葱般的纤细手指,轻轻刮了刮楠儿挺拔俊俏的鼻子,嗔怪道:“楠儿,你看看你,都这么大了,还没羞没躁的,居然如此的为一个男子求官。”
“带弃与我自幼相熟,乃是一起长大的亲密伙伴,有什么可羞躁的!”微微仰起头,楠儿理直气壮的说道。
“如今你可是贵为楚国的公主,诸事千万不要失了体统。”李太后颜色一正,郑重的说道,缓了缓,又道:“今日有人在朝会上提议,要与那魏国联姻,将你嫁于魏景王,王上已然应允了。”
闻得此言,楠儿顿时如坠冰窖之中,浑身颤抖之中,只觉一阵阵寒意滚滚袭来,随即冷冷的道:“不,母后大人,楠儿不要嫁人!楠儿惟愿留在母后的身边,哪儿也不去。”
说着说着,不觉垂头轻声的啜泣了起来。
“傻孩子,古往今来,哪有女子长大成人之后不嫁人的,难道你要一辈子待在我身边吗。”紧紧的抱住楠儿,李太后温柔的安慰道:“再说了,那魏国好歹也是中原大国,能够嫁于一国之君,将来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不,不,不,我不要嫁于魏王,也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此际,只求能与我心爱的人长相厮守。”猛然抱住李太后,楠儿不禁失声痛哭道。
……
次日,兰台宫中的某处四下无人之地,一片僻静的野草丛中,两位窈窕身影一先一后相继出现。
两道身影皆穿着形制一般的水绿色宽大袍服,却都是兰台宫中的宫女。只是,其中一位年轻的美丽宫女衣袖上的淡淡银边,显示其身份有些特殊。
满面犹疑的四处张望了一眼,那位年轻的美丽宫女对着另一位稍年长些的宫女说道:“琳儿姐姐,不知有何机密之事,约我到如此偏僻之地密谈。”
一旁那年长些的宫女陪着笑脸说道:“恭喜蓉儿妹妹,居然能够在楠公主殿下身旁当差,真是羡慕死姐姐了。”
“琳儿姐姐,此次你约我来此处便是为了说这个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此际我便要走了,殿下那里还在等着我去培花呢。”闻言,年轻的宫女拉下脸来,冷冷的说道。
“当然不是,是另有件事要恭喜蓉儿妹妹。”眼见对方的面色渐变,那年长些的宫女不以为杵的继续笑道。
察觉到年轻些的宫女面上现出了不耐之色,又急急的分说道:“既然妹妹时间紧迫,那姐姐就直说了。事情是这样的,令尹李园大人看中了你,想请你在平素多多关注着些殿下,以便协助其更好的关心爱护殿下。至于事后的好处,你就放心吧,大人一向出手大方,自然不会亏待于你。”
见对方竟然如此直白的欲拉拢自己为令尹李园去监视楠公主,那位年轻的宫女不禁勃然色变,断然拒绝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况且,殿下一直都待我不薄。还请琳儿姐姐转告令尹李园大人,如此不忠不义之事,请恕妹妹无法办到!”
被对方直接拒绝,年长些的宫女顿时神情一冷,口中冷冷的劝道:“令尹李园大人权倾朝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事,蓉儿妹妹还是先回去再细细的斟酌一番吧,如今说此话却嫌太早。”
“我意已决,此事就不必多说了,我还有事,就先行一步了。”不屑的望了对方一眼,年轻的宫女当即拂袖而去。
至此,两位宫女的交谈算是不欢而散。
片刻之后,一只信鸽急急的扇动着翅膀,迅疾的飞上天空,只略作盘旋,便匆匆的飞出了兰台宫。
不多时,令尹府内,一间阴暗的大厅中。
一位面目阴鸷的男子端坐于居中的位置,正仔细的看着手中的一片细绢。
片刻之后,男子面上现出了一丝冷笑,冷冷的道:“立刻调一组人,随我出去办件小差事。”
随即,从厅内的暗影中突兀的现出一条黑影,急急匆匆的接令而去。
王都内,一片偏僻破旧的平民区中,一群黑衣大汉急急的穿梭在一条条青石小巷之中,最终停驻在一个夯土而围的小院前。
一位引路的黑衣汉子急忙凑到一位面目阴鸷的男子身前,轻轻的道:“大人,就是此处了。”
男子淡淡的道:“嗯,很好,一半人将此处围起来,一半人随我进去。”
随着几位黑衣大汉将小院紧紧围住,那位男子当先一脚踢开了破旧的院门,直闯了进去。
小院内,一位活泼可爱的男童正在玩耍,见此情景,陡然发出一声惊叫,便慌慌张张的跑向了房中。
男童堪堪跑到了门口,却被一条诡异出现的黑影紧紧抓住,顿时又发出了一声惊恐的大叫。
闻声,一对中年夫妇慌慌张张的从房中急奔了出来。
望着面前那群凶神恶煞般的黑衣大汉,中年男子一阵大惊,又望了望被一位大汉紧紧抓在手中的男童,颤颤巍巍的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抓住我家小儿,又怎么光天化日的私闯民宅?”
一时间,那位面目阴鸷的男子也不答话,只是紧紧的盯着中年夫妇一阵细看。看了片刻,又围着已是战战兢兢的夫妇二人上下打量了起来。一面打量,一面自言自语的道:“哪处明显些呢,总不可能把整张面皮给剥了下来吧。”
闻言,那对夫妇更是惊骇不已,当即吓得紧紧的抱做了一团。
半晌之后,骤然停驻下来,男子猛一拍手,顿时将夫妇二人吓得浑身一抖。
只见,那男子阴恻恻的道:“来人,将那男子的右耳给我割下包起来。那耳垂上恰好有处胎记,想来容易辨认些。”
随着男子一声令下,几条黑衣大汉凶狠的扑了过去,将夫妇二人分别死死的按住,又纷纷堵上了嘴巴。
是夜,待那位唤作蓉儿的年轻宫女从寒风呼啸之中返回到自己略显温馨的居所之时,赫然发现几案上莫名奇妙的多出了一个华丽的锦盒。
好奇之下,宫女便随手打了开来,待举目一看,便见锦盒之中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只鲜血淋漓的耳朵。
“啊!”
失声尖叫一声,宫女顿时吓得双腿发软的瘫坐于地。
一阵惊惧不安中,宫女又想起了耳朵上那似曾相识的印记。待冷静下来,认真思索了片刻,旋又壮起胆子,再度打开了锦盒。却见,那只熟悉的耳朵下还压着一张纸笺。强自镇定下心神,颤抖着双手取出了那张纸笺,细细一看,却是寥寥数语威胁之言。
纸笺中威胁道,因其之前拒绝了合作,现将其父的右耳割下,以示薄惩;如果其再次选择拒绝合作,下次将呈上其唯一幼弟的那双手;而如果她胆敢泄露上报,之后将会杀了她的全家作为处罚。
轻轻抛开手中的纸笺,年轻的宫女双手紧紧的抱住头,伏在冰寒刺骨的地上无声的抽泣了起来。
几日之后,待一切事宜都已安排妥当,公子负刍便与那惠施率领着府中的大队精锐离开了楚都,出使齐国去了。
在公子负刍出使齐国之后,那姜好也不知是事务繁忙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数日之中没有再找过带弃。
数日之后,带弃接到了楠儿委托其贴身宫女偷偷传递出来的一封信,信的内容非常简单,只有寥寥数语:
“上邪!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心中默念了一遍又一遍,明白了楠儿心意的带弃顿时心如刀绞。
沉思了良久,带弃心头不禁一阵热血上涌。暗道,罢了,罢了,今日我便冲冠一怒为红颜!
是夜,带弃又偷偷的潜入了王宫之中。
有了之前那或明或暗的数次经验,沿途之中,带弃可谓是轻车熟路,并没花费多长时间便来到了兰台宫前。
静静的望着眼前那片灯火通明、华美壮阔的巍峨宫殿,恍恍惚惚中又似乎化作了一群欲择人而噬的凶恶怪兽。
心情仍处于激愤之中的带弃不由暗暗憎恨起来,眼前这片盛载着权势与**的宫殿,再光明华丽的外表也难以掩饰其吞噬一切的黑暗本质。虽然尚还渺小的自己身不由己的被卷入了那些所谓的大人物掀起的权欲漩涡中,但奋争是自己必然的选择。
坚定了内心的带弃渐渐平静下来,旋又想起了先前那道强大的神秘身影以及那道无匹的剑光,不觉下意识的放缓了动作,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悄悄潜入到楠儿的寝宫之外,只见,摇曳的灯影下,一道孤单而又纤弱的身影正在托腮沉思。凝神望了望四周,带弃抬起手轻轻扣了扣门扉。
“哆!哆!哆!”
闻得门外轻响,门内那道纤弱的身影霍地站起身来,脆声问道:“门外是谁?”
“楠儿,是我!”门外的带弃急忙轻声答应道。
门轻轻的开了,随着一道模糊的身影匆匆闪入,又紧紧的闭上了。
殿内,明灭不定的灯火中,二人无声的紧紧相拥着,良久良久。
第四十七章 雪夜急奔
二人于相拥中沉寂了半晌,随着楠儿一道幽怨的声音,打破了片刻的宁静,“弃,王上欲将我嫁于魏王,与那魏国联姻。”
“此事,几日之前我便已知晓,不知你是怎么想的。”带弃语气沉重的说道。
虽然之前已有了揣测,此来,便是想再次确认楠儿的真实想法,以便做出下一步的具体行动。
“弃,我们还是逃出去吧!你带我走,无论去哪里,我不要嫁给那魏王,我只想跟你在一起。”趴伏在带弃宽阔的胸膛上,楠儿轻轻啜泣道。
“好!那我明日便带你离开王都,离开楚国。”见楠儿此时已做出了选择,心中早已有了决断的带弃神情坚定的说道。
“那太好了!我们去哪?是回吴郡,还是去别的地方,只要能和你待在一起,哪怕是天涯海角我都开心快乐!”闻言,楠儿紧紧依偎在带弃怀中,面上渐渐荡漾起了幸福和兴奋的微笑。
随后,二人细细密议了起来,待一切计划好了,便又是一番缱绻缠绵。
为了避开那道强大而又神秘的身影,兼顾楠儿的行动方便,二人约定了次日的子时三刻,于兰台宫外的某处汇合。
回到府内,带弃也顾不上休息,匆匆忙忙的敲响了姜好的房内。
“谁?!”似乎已经就寝的姜好难抑怒气的问道。
三更半夜的来打扰姜好,带弃也有几分过意不去,“姜好兄弟,是我,带弃。”
房中传来一阵的声音,随后,又传来了姜好嘟嘟囔囔的声音,“这大半夜的,莫非又出什么大事了,你先在你房间等着吧,我穿好衣服就来。”
过了许久,就在带弃等得有点不耐烦,以为对方不会出现的时候,穿戴整齐的姜好直接推门而入,并坐在了带弃的面前。
提起案上带弃早已沏好的热茶,自顾自的倒了一杯茶,又轻轻的啜了一口,姜好幽幽的道:“终于确定了。”
“什么确定了?”带弃好奇的问道,下意识的举起了手中的热茶,一面细细的品味着,一面考虑如何措辞。
“当然是私奔啊!”斜了带弃一眼,姜好满不在乎的道。
“咳!”
见姜好居然能够未卜先知,大惊之下的带弃不觉被茶水呛了一口,随即目瞪口呆的望着对方,结结巴巴的道:“你,你是,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嘛,凭着你之前和我说过的往事,还有你们如今面临的处境,再加上你这么晚还急急忙忙的来找我,稍一推测不就知道了。”
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姜好不以为然的道:“说吧,胆大包天的你,具体打算怎么做,又需要我这个小兄弟怎么帮忙。”
静静的望着眼前面临如此大事依然不离不弃的好兄弟,冰寒的冬夜,带弃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暖意,随即坦然的道:“我们计划明晚行动,不过,之后可能需要你在城外接应。”
接下来,二人连夜在这居室之中认真的密议了起来。
二人都觉得此事关联重大,事后难免会有所牵扯,很有必要告知府中。奈何公子负刍已带着大部分核心精锐出使齐国去了,遂决定,明日一早便去知会那暂时主持府中大局的仲由宗师。
待到天将黎明,二人在府中的一间高级练功房内寻到了刚刚醒来准备练功的仲由宗师。
三人当即坐在练功房内紧急商议了起来,最后议定,因怕牵连到公子负刍,仲由宗师届时将假装毫不知情,彻底的置身事外。
到时候,就由姜好率领本部及带弃所部的两小队锐士埋伏于王都郊外接应。为防止消息走漏,就连那公孙发也不去告知。
待到吃过早饭,带弃便和姜好在演武场中集合了两小队锐士。又临时紧急的准备了一番,便携着各类装备物资匆匆的出城而去,对外,则宣称是去野外操练。
府内的某处角落之中,冷眼望着二人率领着两部锐士风风火火的离开了公子府,公孙发沉思了片刻,遂也匆匆的离府而去。
离开了王都,在一处靠山背风的密林之中安置好了两部锐士,带弃又独自返了回去。
重入王都,带弃藏身于王宫附近的一间客栈内,只待夜幕降临。
是夜,带弃早早的便潜入了王宫之中。在兰台宫离那约定之处稍远些的地方,寻了棵大树,飞身上去,静静的隐匿起来,耐心的等候之前与楠儿约定时刻的来临。
却说那姜好,因始终是放心不下,之前早已悄悄的混进了王宫之内,静静的守候带弃出现。
凄冷的夜风之中,姜好遥遥望见带弃那道熟悉的身影,又一路远远的尾随着潜进了兰台宫,此刻却是隐匿在更远处的一颗大树上,暗暗的观察着。
漆黑的夜空中,月亮已躲进了厚厚的云层内,寥寥的几颗黯淡的星子也在无力的挣扎着,像是一盏摇曳于风中的残烛,仿佛随时都会熄灭。一阵阵凄厉的风在疯狂的嘶啸着,似乎是在愤怒,又似乎是在悲鸣,更似乎是在嘲弄。
等待中的时间总是显得那样的漫长,好不容易待到子时三刻即将来临,仿佛却已过去了千年万年。渐渐的,风停了,天空之中降下了一片片似棉絮又似鹅毛般的雪花。
遥遥望见一道纤弱而熟悉的身影出现在远处的树影之间,带弃激动的站起身来,急急匆匆的纵身跃下了大树,朝着那道身影飞掠而去。
随着二人接近到了一起,带弃目光一亮,难掩兴奋的说道:“楠儿,你来了!”
“弃,我来了!上次就该来了!”目光坚定的凝视着带弃,楠儿轻轻的应道。
随即,带弃展开双臂,轻轻将楠儿拥入了怀中。
二人紧紧的相拥在一起,过了一会,紧握住楠儿冰凉的小手,带弃又将其负于背上。随后,便沿着之前早已计划好的路线悄然的行进着。
一路上,带弃轻车熟路的绕开了诸多的明岗暗哨,以及那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巡夜护卫。
看着带弃如此轻易的穿梭在戒备森严的王宫之中,楠儿心中似乎想到了什么。
“弃,莫非你之前已经来过无数次了,居然比我还要熟悉宫内的环境。”
紧紧的趴伏在带弃的肩头,低头贴在带弃的耳边,楠儿轻声调侃道,似乎是想舒缓一下此刻紧张中夹杂着一丝兴奋的复杂心情。
“是的,之前为了寻你,我在无数个深夜潜入到王宫之中,几乎寻遍了整个王宫。兰台宫,甚至连那渚宫也都一一踏足了。”悄无声息的穿行在纷纷扬扬的雪花之中,带弃回忆起那无数个深夜,认真的答道。
“真是难为你了,谢谢你,弃!”紧紧的抱住带弃的肩背,楠儿俯身轻轻的吻着带弃一侧的脸颊,心中不禁荡漾起一阵幸福而又感动的情绪。
“那次夜探兰台宫,不经意听到太后提起你后,其实我都已经知道你就在此处了。可惜,次日我便为公子负刍押送一批货物离开了王都,随后,又是出征浔阳平叛,也就是最近这段时间才返回的王都。”带弃无奈的叹息着。
似乎是在感慨着这世事的无常,便如这天空之中骤然飘落的雪花,令人无从捉摸。
一面闲述着绵绵情话,一面小心翼翼的潜行。一路上左转右拐,不多时,带弃负着楠儿来到了前方一处无法绕开的广场之外。
谨慎的望了望周遭,眼见四下无人,带弃不觉紧了紧背后的楠儿,又轻轻的深吸了一口气,便准备一鼓作气,在最短的时间内直接冲过去。
二人堪堪冲到了广场的中央处,从四周突然涌出了数百身披铁甲的武士。那一片片漆黑的铁甲,那闪着一道道寒光的锋锐武器,便如这冰冷肃杀的寒夜,令二人原本火烫的心,瞬息之间如坠冰窟。
片刻之后,随着四处一堆堆篝火被燃亮,数百武士们又排列成一列列整齐的战阵,手持着一面面大盾与长戈大戟,缓步向着场中的二人合围了过来。
观那群武士的精良装备与悍勇气势,却赫然正是镇守于楚都王宫之中的精锐之师虎贲营,天下闻名的楚国虎贲之士。
冷眼望着眼前那一件件兵刃和铁甲散发出来的一片片幽幽寒光,带弃轻轻的放下了楠儿。
“大胆贼子,竟敢擅闯王宫,并掳掠楠公主殿下,还不速速放回殿下并束手就擒,或可饶你死罪。”只见前方那群武士之中,一位统领模样的魁伟强者大步跨出了队列,向着呆立于场中的带弃大声呼喝道。
闻得此言,带弃心头不禁阵阵热血上涌。向身畔的楠儿低声叮咛了几句,又略微活动了下手脚,口中骤然发出了一声狂啸,便举步朝着那位统领旋风般的怒冲了过去。
沿途所过之处,纷纷扬扬的雪花被其骤然带起的气势席卷一空。
那位统领乃是虎贲营中赫赫有名的顶尖高手,据传其只差一步便可踏足那宗师之境。
只见其身高体壮,浑身披挂着一套镔铁重甲,矗立在那处,恰如一座巍巍铁塔般威风凛凛。此时,其左手执着一面巨大的镔铁圆盾,右手则持了一杆浑身由镔铁打造的丈八长戈。
“呔!”
眼见带弃直直的冲了过来,那位统领陡然发出了一声暴喝,左手猛的举起巨盾挡格,右手则将手持着长戈闪电般的朝着带弃身形来处疾刺而出。
刹那之间,那杆长戈如同一条游走在虚空之中的电蛇,带起一道夺目耀眼的寒光,吞噬了一路的雪花,发出一声刺耳的冷啸,急急的扑向了正前方的带弃。
“好!使得好!”
“统领大人威武!”
四周那围观的虎贲营数百勇士见己方的那位统领如此威武,顿时爆发出了一阵震天的喝彩声。
第四十八章 勇战虎贲
少时,待得两人相接的刹那之间,却见带弃的身形只是极为巧妙的微微一侧,便轻而易举的避开了对方那杆长戈的刺击。
紧接着,又是顺着侧身之势猛然向前一撞,其身形便于正面处狠狠的撞在对方那面巨大的铁盾上。
带弃原本便具备了一身神力,此刻又借助了疾冲之势,两相叠加,顿时将那位统领撞得跌跌撞撞的向后急退了数步。
与此同时,趁着对方刺出的长戈力道已尽,带弃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长戈一抓一带一扯,轻轻松松的便将其夺了过去。
此刻,那位统领见手中的长戈一招被夺,众目睽睽之下,只觉一阵羞愤莫名。陡然发出一声怒吼,当即挺着那面巨大的铁盾朝带弃猛冲了过来。
有长戈在手,带弃便施展出了战戈五击中的暴击之术,朝着那位迅猛冲来的统领直刺而去。
“啪!”
在四周一众虎贲之士的目瞪口呆之中,随着一道寒光闪过,又伴随着一声沉闷的爆响。那位统领手执的巨大镔铁圆盾在那一击之下,顿时爆裂成了无数细碎铁片,四散激射而出。
周围有几位倒霉的虎贲之士一时躲闪不及,纷纷被突如其来的碎片所击伤。
一众虎贲之士没有注意到的是,随着带弃之前那记暴击之术击出,其手中的那杆镔铁长戈早已悄然的碎为一堆铁屑,纷乱的散落在周围那薄薄的雪地上。
击破了对方的护身铁盾,带弃又是轻轻一脚,将那位统领踹飞到了数丈之外。
见己方那位统领被对方一脚踹飞,同仇敌忾之下,场中那数百虎贲之士踏着整齐的阵型,从四面八方纷纷的围了上来。
此际,带弃只想如何顺利的携着楠儿离开王宫,对于面前的那群虎贲之士并不愿做出杀戮之事,当下脚下踏着天罡步法,又施展出习自朱英的那套古怪拳法,凛然无惧的迎着密密麻麻的人群直冲了上去。
带弃这一冲恰如一头猛虎冲入了羊群之中。
迎面领先而来的一人也是虎贲营中出名的勇士,只见其以手中长枪抖出一朵漂亮的枪花,朝着带弃急急刺来。却被带弃先是一个侧身轻松的避过,旋又随意一拳远远的击飞了出去。
身形急速的晃动之间,只是短短的几个呼吸过去,带弃沿途所过之处,地面便躺倒了十数位虎贲之士。
因对方的人数实在是太多,兼又身披重甲,带弃随后又施展出那几式已然贯通的地纲神意拳法,配合以天罡步法,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指东打西。
在场的无数虎贲勇士,包括其中那几位武艺高强的顶尖人物,一个个手持着各式兵刃,却愣是无一人能够在其手底下撑过一招。过不多时,地面上躺卧的人数已是越来越多。
“速速结战阵!”
眼见混战无法制服带弃,一众纪律严明的虎贲之士在那位统领的指挥下,紧急的结成了四个战阵。
每座战阵的最外围处,纷纷以一面面铁盾紧紧的互相衔接、包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铁球,只以一杆杆长长的枪戈探出阵外。如一只只巨大的镔铁刺猬般,朝着带弃缓缓的合围而去。
见此情景,带弃冷笑一声,脚尖迅速的勾起地上的两杆枪戈,左右各执一杆,朝着正面接近而来的一座战阵便是一阵猛烈的横扫。
战阵之内的一个个虎贲之士虽然也是力大无比,但哪里比得上带弃的神力。几息之间,随着一阵阵刺耳的“铿锵”之声响起,那探出阵外的一片片如林枪戈便被扫的纷纷脱手。
“嘭!嘭!嘭!”
扫落了枪戈,带弃又对着将战阵紧紧包裹着的无数铁盾一阵急急抽打,顿时将几处阵型打乱。
接下来,又是一阵脚踹身撞,片刻功夫,整座阵型便被其以蛮力打散。打散了那座战阵阵型,带弃也懒得去追击一众暴露在外的虎贲之士。
转过身去,又如法炮制的将另外三座战阵一一打散撞乱。
半晌之后,待到四座战阵已全部崩溃,带弃方才抛下了手中那两杆早已扭曲变形的枪戈,赤手空拳的闯进了一群群虎贲之士之中。
又过了数盏茶功夫,但看地上那黑压压的一片略微散发着阵阵寒光的铁甲,粗略估计,已有一两百虎贲之士躺倒在地上痛呼**。
然而,一众虎贲之士虽然被带弃一一击倒在地,但却无一人被其杀死,而且大多都只是些皮肉外伤,根本就没有伤筋动骨。显然,却是带弃手下留了情,并没有痛下杀手。
到了此时,不仅仅是战阵,虎贲营所有的战斗队列都被带弃彻底的击溃,再也不成阵型。
眼看着带弃竟如此神勇,剩余那些尚还能站立着的虎贲勇士心中不禁又是惊惧又是敬服。兼之又感佩带弃对一众同袍的手下留情,便都只是远远的散在四处、虚张声势的围观,一时间却再也无人敢于上前。
待击退了一众虎贲之士,带弃回过头去,轻轻牵起楠儿的手,缓慢而又坚定的向着前路继续行去。沿途所过之处,一众拦截在前方的虎贲之士纷纷自动的散开退避,眼看着二人渐渐的就要走出包围圈了。
“哈哈哈,带弃小友果然神勇!”
此时,一阵夜枭般的声音在前方远处陡然响起,“不如投入我李园门下,那挟持楠公主殿下之罪就给你赦免了,甚至,之后那楠公主也可以许配与你。”
原来,却是一直隐匿在前方远远观战的李园,见带弃竟然如此悍勇,孤身一人便闯破了数百虎贲精锐的包围之势,眼看着就要走脱,便率领麾下一众强者堵截了过来。又因其身边缺乏顶级强者,此际心中不禁起了强烈的招揽之心。
带弃闻声抬首一望,便见远处一大群人正由前方缓缓行来,当中那发话之人却正是令尹李园。
“带弃小友,不知你意下如何?”待得走近,那令尹李园又挤出了一副笑脸,语气诚恳的殷切问道。
细细思索了一番,带弃心中便已了然,今晚之事必然也是出自此人的手笔。
当即恨恨的盯着那李园,毫不留情的呛声道:“春申君黄歇大人往日于我恩重如山,昔日,你这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贼子耍弄奸谋,收买内奸、窜通盗寇,谋害了大人。你我之间早已是仇深似海,此际你却想要我投靠于你,哼!简直就是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眼见之前的隐秘奸谋被面前的少年公之于众,且又被其一阵怒骂抢白,那李园不由得一阵恼羞成怒,当即大喝道:“乳臭未干的黄毛竖子,真是不识抬举,来人,立刻给我杀了他!”
随着李园一声令下,从其身后猛然蹿出了两位黑衣强者,二话不说,各自挥舞起手中兵刃向着带弃慢慢的围了上来。
缓缓松开楠儿的手,带弃双目之中渐渐露出一丝杀机,脚尖轻轻的勾起地上的两杆长戈,双手各提了一杆,拖在地上,大步迎了上去。
不多时,三人于刹那间冲撞在一起。
只是匆匆的一个回合,伴随着一阵急促而短暂的兵刃交击之声,以及夹杂着的两声惨呼,那两位黑衣强者便被带弃施展出普通的双枪之术,以令人咂舌的刺击速度,一举刺毙当场。
眼睁睁的看着那两位身手不弱的属下被带弃简简单单的一招便击杀当场,感觉面上无光的李园,神色不觉微微一冷,当即轻轻挥了挥手。
随即,从其身旁又走出了四位身披铁甲、气势非凡的强者。
其中一位强者拖着一杆乌黑长枪,两位强者各执着一柄青光长剑,最后一位强者,则手提着一柄雪亮大刀。观那四人一举一动所显露出来的强大气息,却赫然都是已达宗师之境的强者。
面对四大高手,带弃也不多话,一挥手中的长戈,便径直迎上前去。
待到接近,五人于瞬息之间便混战做了一团。带弃虽然悍勇,但以一敌四,对方又皆是宗师级别的强者,并隐隐的组成了一座小型的合击战阵,一时间,已无法轻松取胜。
四位宗师之境的强者所组成的小型战阵之中,那位使枪的强者负责正面强攻,每每长枪疾刺之间,便带起一道刺目的寒光,比之前那位虎贲之士的统领还要强大了几分。
另外的两位手持长剑的强者,一左一右主要是肩负起战阵的防御之责。不但出剑的角度极为诡异刁钻,而且速度又奇快无比。往往剑光挥舞之间,便将带弃刺出的长枪轻轻带偏。
最后那位持刀的强者,不但刀法奇快,且身形十分灵活,步法也非常的迅捷。时常配合着那位正面强攻的使枪强者,骤然蹿到带弃身后,挥动着滚滚刀光迅猛劈来。
形势有些险恶,奋起精神,带弃不得不认真对待。全凭着脚下的天罡步法,手持着双戈,展开了身形与对方四人游斗,战局便胶着了起来。
小广场中,远远退避开来的数百围观的虎贲之士,只遥遥望见五道强大的身影,以及两强四弱六道兵器的寒光,在那处开阔的小战场上四处翻腾纠缠。
那偶尔溢散出战场之外的道道强大气势,让其中几位识货的强者也暗自心惊不已。
渐渐的,在那处小战场上方形成了一片奇特的区域。天空之中,那四处飘散的飞雪,只要是接近到了那片区域附近,便会莫名奇妙的消失无迹。
因始终顾忌着深宫之中那位强大的神秘人物,心中只想着携了楠儿早点突围而去,此际的带弃,急于速战速决。
于是,一面小小心心的与四人缠战,一面静下心来细细思索。
此时,若以普通的招式,想要破开面前那四位宗师级强者组成的战阵,已是不太可能。
若是施展出战戈五击,其手中的长戈只怕是承受不住那份力量,一经施展便会碎灭无形。以其手执的两杆长戈,最多也只能施展出两击。
面对紧密配合着的对方四人,无论是破击之术还是暴击之术,仅仅两击肯定是无济于事。
第四十九章 傲对群雄
如若换了神兵破灭战戈配合着玄元虚空诀施展那战戈五击,虽然威力极其恐怖,但以带弃如今低微的境界,以破灭战戈那强大的吞噬力,只怕一击之后便再无余力了,因此更是不能妄用,也不敢妄用。
思来想去,惟有冒险施展那从未验证过的战戈五击之群击之术,先试着将四人的围击阵型击散,再施展出战戈五击之破击之术,将那防不胜防、威胁最大的使刀强者一击格毙。
如此,之后带弃即便是赤手空拳的面对那余下来三位强者,有天罡步法辅助对战,压力也小了大半。
心中暗暗打定了主意,待使枪强者与使刀强者两相夹击之时,带弃故意露出了个破绽,不再依仗着天罡步法闪避,而是手忙脚乱的侧转身形,以手中的双戈同时招架。
一旁主要负责战阵防御的两位使剑强者,眼见带弃此时已双戈齐出,空门大露之际已无余式招架,顿觉机会难得。于是,便各自仗剑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带弃齐齐杀来。
眼见得计,带弃又迅速的施展出天罡步法,身形于不可思议之处急转,妙不可言的避过了四人刹那之间成形的合击之势。
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施展出战戈五击之群击之术,挥舞起手中长戈,精准的刺在那四位强者所散发出来的四道杀意汇集之处。
随着长戈击出的那道寒光瞬间绽放,四点微光向着那四道杀意的来处激射而出,瞬息之间,便一举击退了四位围杀而来宗师强者。
趁着这稍纵即逝的刹那机会,带弃身形如弓的迅速冲向了那位使刀强者。
那位使刀男子果然不愧为宗师之境的强者,眼见形势似乎有点不妙,脚下一面机警的向后急退,手上一面朝着带弃迅速冲来的身影急急的劈出了一道刀光,妄图阻挡带弃的突击之势。
迎着对方那道迅猛的刀光,不想错失此次努力营造出来的机会,带弃脚下并没有踏出天罡步法闪避。只是努力的让开了头部,拼着左肩硬挨了对方一刀,以手中剩余的那杆长戈施展出战戈五击之破击之术,直直的刺向了那使刀男子的前胸。
电光火石之间,只见一点至精至纯的戈意,如夏夜里的星光,轻柔的点在了使刀强者的前胸。
被那点微光击中的那一瞬间,那位使刀强者低垂着头,那难以置信的目光,惊愕的看着胸前的铁甲突然从中洞开了一个手指粗细的的破痕。
刹那之间,大股大股的鲜血如泉涌般的从破痕内狂喷了出来。急急抛下手中长刀,双手紧紧捂住胸前的伤口,那位使刀强者只勉强挺立了几息,身躯便在一片血雾之中缓缓的栽倒了下去。
其余的三位宗师强者,眼睁睁的看着那位使刀强者在面前被对方瞬间格杀,心中不由得一阵惊惧胆寒。当下便默契的将脚步轻移,无声无息之间,将彼此间的距离拉的更近了些。
得了这片刻的空当,带弃趁机悄然的施展出此际已初有小成的回春之术,暂时止住了左肩上的伤势。随后,脚下又勾起了那位使刀强者遗留下来的长刀,轻轻的握着了手中。
刚欲挺刀举步,继续上前格杀那剩余的三位宗师强者,突然之间,感应到从身后的远处隐隐雄起了一道无匹的气息,心中不由得泛起了一阵惊悚之意。
回首一望,只见,远处的那片宫阙深处已升腾起了一道冲天的气势。当夜所见的那道神秘身影随着那道气势冉冉升起,瞬息之间便悬停在了半空之中,随后便向着此处迅疾的奔腾而来。
遥望着前方半空中那道迅速接近而来的神秘身影,带弃的心陡然一沉,旋又高声问道:“屈原大宗师?”
“咦,想不到此处、此时,居然还有人知道我,”那道神秘身影闻声一阵诧异,旋又衷心赞叹道:“小友年纪轻轻,竟如此神勇,当真是天下罕见举世难寻啊!”
“大宗师过誉了,您才是真正的当世难得。试问,整个天下间又存在着几位大宗师境界的强者呢,放眼整个楚国,也只唯有您独此一位了。”闻得屈原大宗师的一片溢美之词,带弃不骄不躁,神色一片恭敬。
二人说话之间,那道身影便已飞腾到了近前。须臾之间,场中众人便见一位面目和善的中年黑须男子静静的矗立于半空之中。
男子身着一袭宽袖青衣,一双纯净如婴儿般的漆黑大眼正俯视着下方众人。双目开合之间,内蕴的那一点明光,亮若夜空中的星辰。
“我看两位小友也是情投意合。”目光柔和的望了望下方的带弃与楠儿,屈原大宗师笑道:“不如大家都暂且放下兵戈,由我来做个和事佬。顺带着替你做个媒提个亲,不知小友你意下如何?”
深知眼前的屈原大宗师来头极为惊人,又察觉到带弃面上的神情似乎已有几分意动,李园身后的那位谋士计然此时突然冒了出来,向着半空中的那道身影躬身一礼,急急的插言道:“屈原大宗师,此事万万不可!前些日子楚王陛下已颁下了诏谕,将楠公主嫁于魏景王,那魏国的迎亲使者不日便会抵达王都之中。此事关乎楚魏两国的联姻大计,如若出了什么意外,恐将引起两国之间的兵戎相见。”
闻得计然此言,屈原大宗师顿时神情一愣,只得呆呆的立于半空中,半晌一阵哑口无言。
随着屈原大宗师的沉默,场中气氛一时间又陷入到了一阵萧杀与沉闷之中。
眼见言语得计,那计然又转过身来,面目狰狞的继续朝着带弃出言挑拨道:“如今屈原大宗师在此,带弃小狗还不速速束手就擒,或可饶你一条狗命。”
带弃毕竟是少年心性,闻言顿时勃然大怒,双眉一竖,对着李园诸人戟指怒喝道:“尔等卑鄙狗贼速速退开,赶紧让我们过去,否则小爷我今夜必大开杀戒!”
见此情景,屈原大宗师轻轻摇了摇头,于一声低叹中,随手摘下了紧缚于背后的一柄长剑,又缓缓的将其抽出。
随着长剑的出鞘,但见一道清的光华如水般缓缓流动着,却正是那天下闻名的宝剑,越王勾践剑。
眼见屈原大宗师已然掣出了越王勾践剑,带弃此时也不再言语,只是神情凝重的举起了手中那柄长刀,掉转身形与半空中的屈原大宗师遥遥对峙起来,场上形势顿时一触即发。
就在二人剑拔弩张之际,远处一道声音突然高高响起,“带弃兄弟不必慌张,此番我已奉了仲由宗师之命,前来此处相助于你!”
话音落下,一道身影疾奔而来。来到近前,赫然却是那公孙发。
只见公孙发昂首踏步之间,气势凛然的挡在了带弃身前,神情傲然的面对着正悬浮于半空之中的屈原大宗师。一面缓缓的抽出了手中的龙泉宝剑,一面语气诚挚的说道:“带弃兄弟,你先去对付其他人吧。此人手中所持的乃是越王勾践剑,也只有我的龙泉宝剑才能与之相抗,还是暂且交由我来拖延一二吧。”
闻听了公孙发一番言语,带弃心中尚还存有几分疑虑,方欲开口细问,突然之间,面前那公孙发迅捷的反手一剑,直刺心口而来。
这一剑可谓是快逾闪电,二人此际相隔得又是如此之近,猝不及防之下,带弃已是无法闪避。心念电转间只得猛然收缩起心脏,紧急的避过了要害之处。
当下,那龙泉宝剑便穿胸而过,带弃的胸前顿时血流如注。
幸亏带弃自幼修习了玄元虚空诀,身体强悍无比,之后又获精魂为其洗炼了一番,肉身神魂更是无比坚韧,兼且又紧急避过了心脏的要害处,换作了旁人,只怕是早已当场毙命、扑地不起。
仓促之中,带弃单手紧紧握住那柄龙泉宝剑,抬脚将那公孙发远远的踹飞了出去,一面急急的施展出回春之术治疗胸口伤势,一面又缓缓的拔出了仍插在胸口的龙泉宝剑。
“弃!”
不远处的楠儿,亲眼目睹了带弃骤然被偷袭,顷刻之间便身负重伤,再也忍耐不住,一声戚然悲呼,便毫不避讳的急冲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紧紧的抱住了带弃。
“楠儿,还不速速过来!”
恰在此时,一道黄莺般清脆悦耳的声音在场中响了起来。
只见,一大群宫女护卫紧紧的簇拥着一位中年女子急急奔来。那女子秀美端庄中隐隐透着几分威严,却正是李太后。
原来,却是那李太后闻讯后匆匆忙忙的从兰台宫中移驾赶了过来,待见到楠儿当众抱住一位陌生男子,便急道:“你们还不速去扶楠公主过来,切莫让她受了惊吓。”
闻言,李太后身旁那几名贴身宫女急忙匆匆的奔了过去,旋又紧紧的拉住了楠儿。
楠儿奋力挣扎着,一面哭泣一面大声囔道:“不,我不要过去,我要和弃在一起,死也要在一起!”
带弃此时已是身受重创,四面又有强敌环伺。眼见事不可为,抬手轻柔的抚了抚楠儿的俏面,又为她抹去了眼角的泪珠,轻声安慰道:“楠儿,我没什么大碍,你且先回到太后身旁,待我解决了眼前的那些人,再带你离去。”
望了望周遭的情形,又沉思了片刻,楠儿最终无奈的点了点头,随着那几位宫女回到了李太后的身边。
目送着楠儿的身影逐渐走远,带弃一扬手中龙泉宝剑,对着半空中的那道身影朗声道:“屈原大宗师,小子带弃,请恕小子无礼了,还请赐教!”
言罢,奋力挥舞起手中长剑,陡然划出了几道夺目的剑光,朝着半空中那道身影激斩而去。
第五十章 不白之冤
面对着下方带弃的主动叫阵,半空之中的屈原大宗师暗暗叹息一声,无奈的举剑迎击,双方顿时大战了起来。
双方你来我往之间,但见一青一白两道夺目的剑光上下纵横翻腾,整片广场随即都处于一片森然剑气的激荡之中。旁边围观的众人不由纷纷的一再后退避让,就连天空之中那四处飘荡的雪花也似乎有意避让,暂时停止了往此处飘洒。
激战了良久,双方并未分出胜负。随着两道璀璨剑光的交击,二人乍又分开,各自挑剑一上一下的遥遥相对。
“带弃小友,果然是武艺高强,接下来可要小心了。”久战不下,悬浮于半空屈原大宗师面上已有几分挂不住,当即准备施展出那从不轻易出手的剑道绝技。
刹那之间,屈原大宗师面上的神情已变得一片肃穆**,身上那袭宽大的青衣也在飘飘洒洒的雪花之中无风自动了起来。
渊岳峙的静立了几息,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只见其缓缓的举起了手中的越王勾践剑,大喝一声,朝着下方的带弃连续击出了三十六道夺目耀眼的光华。
刹那之间,三十六道纵横交错的剑光紧紧笼罩着带弃,如三十六条电蛇般迅猛的呼啸而去。
眼见那三十六道剑光已牢牢的锁定了自己,带弃的神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了起来。
微微调整好姿势,双目紧紧的盯着前方迅疾而来森然剑光,带弃聚集起全身功力,轻轻抖动着手中的龙泉宝剑,挽起了无数朵璀璨的剑花,奋力的迎击了上去。
奈何其之前已经历了连番大战,现下又刚刚披公孙发偷袭重创,浑身的血气神力已大不如前。
几息之后,随着一朵朵剑花的黯然凋零,虽然挡格住了对方大部分的剑光,却仍旧余下了不少的剑光。旋又施展出天罡步法,迅捷的避过了数道,但终因力有不逮,还是被那最后一道剑光击中了。
大宗师之境的高手是何等的强大,被其挥出的那道剑光击中后,饶是以带弃今时这般强悍无匹的身体,其身上从右肩一直到左腹处,裸露出了一道深深的创口。
此时,创口的两侧已翻起了一条条细嫩的红肉,暗红色的血液随之汩汩流淌。除却体表的那道可怖的创口,另有一道残留的微弱剑气已蹿入了其体内,一路将其坚韧的脏腑纷纷击伤才渐渐消散。
当即,浑身浴血的带弃口中狂喷着鲜血向后急急的倒飞而去,待到踉跄落下,却恰巧立足于李园一众人身旁不远。
眼见带弃连续身受重创,此际已是强弩之末,一旁的李园冷笑着打出了个手势。顷刻之间,其身后又匆匆蹿出数位黑衣强者,各自挥舞起手中兵刃,朝着身形已有点站立不稳的带弃迅速的围杀而来。
“不!”
遥遥望见此景,远处的楠儿嘶声裂肺的狂呼起来。刚欲狂奔过去,却被身旁那一众宫女死死的抱住了。
面对着几位黑衣强者的围攻,带弃鼓起余勇,脚踏着天罡步法左冲右突,手中的龙泉宝剑一阵奋力挑刺之下,只几个回合便将那几人斩杀当场。
李园身旁余下众人见状顿时大惊失色,连忙簇拥着李园仓惶急退。
斩杀了那数人之后,带弃摇摇晃晃的站立原地,因牵动了体内的伤处,嘴角又溢出了丝丝血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怒目瞪视着那远远退开的李园一众人,却也无力再去追击。
揣测到带弃已无力追击,那李园立刻又神气活现的叫嚣起来,“带弃小狗,此时还不速速弃剑伏罪,说不定本大人一时高兴,或可饶你一条狗命。”
带弃闻言顿时大怒,又奋起余力,扬手将手中龙泉宝剑朝着那李园狠狠的飞掷而去。
宝剑方一脱手,带弃却再无余力继续支撑,整个人便如一段石柱般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朦胧之中,空中几片飘洒的雪花落在带弃的面上,带起了一丝微微凉意,使得他轻轻的睁开了双目。
静静的凝望着夜空中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角月牙儿,恍恍惚惚中,那角清冷的月牙儿又化作了一团明亮温煦的光芒,散发出一道道神秘绚丽的奇彩,带弃刚欲挣扎着伸出手去触摸,旋又坠进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却说那计然恰好立在李园身边,眼见那道剑光急急射来,慌乱之间急忙抬手举剑格挡。
被计然这一拦阻,但闻“铿锵”一声,龙泉宝剑在击断其手中的长剑之后,旋又被带得微微一偏,最终只是与李园擦脸而过。
“哎呦!”
只听得李园捂住耳朵一声惨呼,却是其一侧的耳朵被剑光削掉了一半。
眼见带弃已栽倒地上,李园身旁又蹿出了几位黑衣强者。
“住手!”
几人方欲冲上前去砍杀,忽闻半空之中传来一声大喝,却是那屈原大宗师飞身阻止。
只见屈原大宗师面罩寒霜的傲立于半空之中,挥剑斜指着李园一众人怒斥道:“尔等速速退出王宫,此处的事务勿须再插手了,否则,休怪本人不客气了。”
见屈原大宗师发怒,李园自问凭其现下的实力招惹不起,只得领着属下一众人等讪讪的离开了王宫。
那楠公主此时已奋力挣脱了几位宫女的拉扯,狂奔过来猛然扑倒在带弃身上。
眼见带弃浑身是血一动不动,顿时肝胆俱裂的嚎啕大哭起来,“弃,你醒醒!你不要死啊,你醒醒啊,我不要你死,你不要丢下我啊。”
广场之中,先前散在四处的那数百虎贲勇士,既感佩带弃之前的手下留情,又敬服带弃的神武勇悍,此时皆静静的围了上来。随后,又在那位魁伟统领的带领下,纷纷摘下了头上的战盔,放下了手中的兵刃,低垂着头,默默的为带弃致敬。
远处,藏身于一棵大树上,自始至终一直在悄悄的观望着场中一切的姜好,双手死死的抓着一截树干,不禁泪流满面。
天空中,那纷纷扬扬的雪花越落越密集了,经过一夜连续不断的飘降,此刻的地面上,已堆积起了厚厚的一层。
天尚未亮,刺目的雪光之中,公子负刍的府上已被大批的护卫与军士包围了个水泄不通。
原来,却是那令尹李园等人方一退出王宫,便在计然的极力督促下,迅速的纠集了大队精锐人马包围了此处,意图尽快坐实公子负刍谋逆之罪名。
其时,公子府中的精锐大部分已随着公子负刍出使齐国,留守的精锐也只有那两小队锐士。而就在昨日,那两小队锐士也已被带弃与姜好带出了王都。此刻的府中,只余下了一些老弱残兵。双方接战不多时,李园麾下的大队精锐人马便杀入了府中。
“逆贼仲由!尔等在公子负刍授意下,密谋由那贼子带弃强闯王宫,掳掠楠公主,妄图破坏楚魏两国之间的联姻大计。所幸被令尹李园大人识破,现下带弃那贼子已然伏诛,此处也已被令尹李园大人调集大军围困,还不速速出来俯首就擒!”
此时,公孙发手持着失而复得的龙泉宝剑,被大群令尹府的护卫簇拥着,站在府内正殿外的小广场上,趾高气扬的尖声高喊道。
“公孙发!你这个卑鄙无耻的狗贼!昔日,公子待你不薄,今日你居然做出此等忘恩负义、卖主求荣之事!”
只见仲由宗师手持一杆长矛,威风凛凛的从殿内冲了出来,立于正殿前的台阶之上,高声怒骂道:“竟然还有脸前来叫阵,猪狗不如的畜生,真真是恬不知耻!”
“给我杀!胆敢负隅顽抗者,统统杀光,一个不留!”被仲由宗师一番怒骂,对面那做贼心虚的公孙发顿时一阵恼羞成怒,整张脸都扭曲得变了形。
只见其迅速的掣出了手中龙泉宝剑,当先冲了上去。其身后,又有无数护卫紧随着围杀了过去。
以公子府中遗留下来的那些老弱残兵,如今对上了令尹府的大批精锐人马,接战不多时便直接溃退到了正殿前。
眼见己方人马节节败退,仲由宗师心中暗暗叹息一声,浑身猛然爆发出一道无匹的气势,挺身挥矛怒冲下台阶。一阵旋风般的狂卷之下,接连挑飞了对方的十余名精锐护卫,方才使得那溃败之势稍稍缓解。
见此情景,那后方人群之中的计然眉头微微一皱,高声劝道:“仲由宗师,念在你出自儒门圣者孔丘先生门下,且此事只是附从之人,并未深度参与其中,或许也是毫不知情。此际,如果你愿意抽身而退,我等绝不会为难与你!”
“公子负刍与我有知遇之恩,君子立世,当以忠勇大义为先!且此次公子负刍乃是被尔等一众奸佞小人所栽赃嫁祸,此刻我若是抽身而退,岂不是正中了尔等的奸计,更加坐实了公子负刍那莫须有的罪名!”神情凛然无惧的怒目瞪视着眼前的一众强者,仲由宗师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顿了顿,冷眼扫视着面前众人,仲由宗师又淡淡的道:“且,那助纣为虐之事,本人尚不屑为之。今日,本人宁愿以死战,来洗刷公子负刍所蒙受的不白冤屈!”
语毕,仲由宗师奋力一挺手中的长矛,身形如一道旋风般的直冲向前,朝着一众令尹府的护卫勇猛的击杀而去。
第五十一章 死不免冠
见仲由宗师终是不肯置身于事外,计然转头对着身畔一众令尹府的强者说道:“此人冥顽不灵,此刻公子负刍的谋逆之罪即将达成,宜速战速决。一旦附逆罪名坐实,便不必再顾忌儒门之后会寻仇怪罪,大家还是一起上吧。”
话落,计然当先举剑越众而出。
于是,后方几位宗师强者悉数尽出,一起围着仲由宗师厮杀了起来。
那仲由宗师虽然独战群雄,却是毫无所惧。一阵长矛挥舞之间,又刺死刺伤了对方数人。随着激烈的战斗持续进行,其身上已多处负伤。浑身浴血之下,体力也渐渐的不支了起来。
混战之中,随着一道诡异的剑光闪过,仲由宗师一个闪避不及,头上所佩高冠的一侧系缨,被一旁那公孙发一个偷袭削断,高冠也随之掉落在了地上。
见头冠坠落,仲由宗师心道,今日乃是必死之局,大丈夫死则死矣,但衣冠必须端正。
当下,便奋起挥矛,竭力格开了各处袭来的刀剑,遂俯身拾起地上的高冠,又从容的戴上并系好,口中大呼道:“君子死而冠不免!”
趁着其系佩头上高冠之际,周围一众令尹府的强者顿时一拥而上。各式兵刃齐齐挥舞间,仲由宗师遂被斩杀当场。
末了,那公孙发却还不肯善罢甘休,又恨恨不已的令旁边的一众护卫将其尸身剁成了一堆肉泥。
可怜那仲由,身为儒门的一代宗师,秉性豪放慷慨,素来文章节义,最终却落得个如此凄惨的下场。
随着仲由宗师的身死,天空中忽然刮起了一阵迅猛的狂风。伴随着那阵凄厉的风声,旋又卷起了漫天飞舞的雪花,似乎是在悲鸣,又似乎是在愤慨。
眼见仲由宗师被当场斩杀,府中剩余的那一众老弱病残纷纷放下了手中的兵刃,一个个伏地俯首投诚。至此,公子负刍府已被令尹李园完全的攻陷下来。
当日,一条公子负刍密谋暗闯王宫、掳掠楠公主、妄图破坏楚魏两国联姻大计的消息,迅速的传遍了整个楚都。
紧接着,公子负刍麾下锐士营统领带弃在王宫之中大战虎贲营群雄,最终惜败于屈原大宗师之手。以及出身儒门的仲由宗师,已于公子负刍府内伏诛。等等,种种流言蜚语也迅速的在楚王都的各大酒肆茶楼中四处散布了开来。
由于李太后与楚王熊悍双双下达了极为严厉的封口令,但凡牵扯到楠公主的诸般情形,皆未在外界中流传。
是日,公子负刍府被楚王亲自下令查没。整个王都随后也宣布进入了紧急禁戒状态,公子负刍在楚王都残余的势力随即也纷纷被连根拔起。
一时间,许多平日里与公子负刍交从甚密的高官权贵皆被牵连其中。
……
大战当晚,待令尹李园率众退出王宫之后,带弃便被屈原大宗师带入了兰台宫深处其隐居的小曲台中,展开了一番紧急救治。
楠儿在迅速的查清并处置了潜藏于身畔的那位唤作蓉儿的宫女后,接连几日乖乖的待在兰台宫内,一直软磨硬泡的死缠着李太后,想进入小曲台中,以探望身负重伤的带弃。
数日之后,兰台宫中的一座锦绣大殿内。
一片宽阔的卧榻上,楠儿轻轻摇晃着太后的臂膀,苦苦的央求道:“母后,您就应允了我吧,我只是前去看望而已。”
太后一阵叹息,慈爱的摸了摸楠儿的头,语重心长的劝说道:“傻孩子,去看了那人又能如何?楚魏两国之间的联姻,乃是不可更改的头等大事。”
看着面前已是泫然欲泣的楠儿,紧接着又谆谆教诲道:“那强秦乃虎狼之国,山东诸国稍有不慎即会覆灭,楠儿切不可因儿女私情而坏了家国大事。”
“我才不管什么家国大事,我只是区区一个弱小女子,哪里承担得起什么家国大事!我只想和自己心爱的人相依相伴,难道和自己心爱的人待在一起也有错吗?”闻言,楠儿顿时圆瞪了杏目,一阵反诘。
沉默了片刻,双目之中渐渐蓄满了泪水,旋又神情凄然的道:“以前父亲大人在时,不能自主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现在已是贵为公主了,却依然不能过自己向往的生活,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吗?”
感受到楠儿此际心中的痛苦,又回忆起埋藏在心底的往事,心疼之余,太后一时心软,终是同意了。当下,轻轻拭去了楠儿脸上缓缓垂下的泪水,爱怜的道:“罢了罢了,此次就准你了,真是冤孽啊!”
几番周折之后,楠儿终于如愿以偿的来到了小曲台。
走进一间居室之中,定定的凝望着仰躺在床榻上依然沉睡不醒的带弃,楠儿心中不禁泛起一阵凄苦。轻轻的走了过去,温柔的抚摸着那张因失血过多而变得异常苍白的俊脸,眼角不知不觉又落下了两串晶莹的泪珠。
“带弃小友身负诸般创伤,体表的几处皮肉外伤我都基本为他处理好了,只是被那穿胸一剑以及最后一道剑气伤了腑,之后惟有靠他自己愈合了。”
见楠公主如此伤怀,一旁的屈原大宗师忍不住出声安慰道:“此子体魄罕见的强悍,之后只需多多修养一段时日,想来必无大碍,只是……”
顿了顿,望着神情紧张的楠儿,又继续说道:“不日之后,本人将要会同庄周师兄前往那鬼方之地走上一趟,再说,令尹李园必然不肯就此善罢甘休,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早些寻个妥当之策的好。”
闻言,楠儿急忙起身向着屈原大宗师深深的施了一礼,感激的说道:“谢谢屈原大宗师,让您费心了,此事楠儿知道了。”
“楠公主不必多礼,带弃小友乃是天纵之资,如此举世难寻的英才少年,鄙人也不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其夭折于一群宵小之手。”屈原大宗师急忙扶起楠儿,认真的说道。
无穷无尽的虚无之中,带弃就像是一片无根的浮萍,静静的漂浮着。
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多久,一万年,百万年,还是亿万年。
就在带弃感觉到自己已经腐朽得即将彻底的溶解于身周无处不在的虚无之时,遥远的虚无之中似乎出现了一点隐隐约约的微光。
渐渐的,那点微光越来越亮。陡然之间,化作了一点金光,旋又急剧的膨胀起来,堪堪过了几息,便幻做了一轮夺目耀眼的璀璨巨日。
当虚无之中的那轮持续涨大着的巨日所散发出来的光芒照亮了每一处角落之时,便又骤然停止了扩张,开始了衍化星辰。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在经历了一段漫长的岁月之后,带弃呆呆的望着画卷一般徐徐展现在面前的漫天星辰,慢慢的感觉到,其与之前神念所经常探索的虚无伏藏隐隐有几分相似之处,随即仔细的观察了起来。
突然,在边缘处的一处微不足道的小角落内发现了一片熟悉又陌生的景象。
在那里,存在着一点红光。围绕着那点红光,其周围又有无数的微光。其中,一点细不可查的淡蓝色微光中,冥冥之中似乎隐隐约约的与此刻的自己联系在了一起。
正细细思索之间,忽然感觉到几点温热的水滴滴落在了自己的面上。
待到水滴渐渐转凉,带弃不禁纳闷起来,那是雨水吗,世间居然存在着温热的雨水?
恍恍惚惚中,旁边似乎又传来了一阵梦呓般的轻泣声。
那声音好熟悉啊,熟悉得仿若是相伴了无数个亿万年的情人在耳畔轻轻低语。带弃心中认真的想到,随即努力的回忆了起来。
忽然之间,体内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伴随着那阵剧痛,旋又跌落到了那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
此后的数日,楠儿一直待在那处居室之中,静静的陪坐在带弃旁边,始终不肯离去。累了,便斜靠在床边休息片刻,饿了、渴了,也只是吃些贴身宫女送来的水果点心,随便应付一下。
直看得那一旁的屈原大宗师一阵阵摇头、叹息。
待得几日后,实在是需要沐浴更衣,已是身心疲惫的楠儿,这才依依不舍的暂别而去。
或许这几日实在是过于疲劳,沐浴更衣完毕,回转到了寝宫,楠儿居然伏在几案上沉沉睡去。
待到醒来,却已是夜幕降临。
睁开迷茫的双眼,摸了摸此刻身上披着的一席薄被,又望了望房中已被点燃的一盏灯火,楠儿不禁揉了揉额角。
随即,又微微蹙起了眉头,心中不住的暗自纳闷,究竟是谁替自己盖的被子,好像,自己唯一贴身随侍的宫女此际正在小曲台中照看着带弃。
正恍恍惚惚之中,眼角的余光突然发现自己的身侧隐约多了个人,而且此时,那人似乎正以灼灼生辉的目光定定的凝视着自己。
顿时,楠儿像被踩到了尾巴的狸猫,被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刚刚想要张口大声呼喊,只觉眼前一花,一张樱桃小口已被一只洁白修长的手掌紧紧的捂住了。
紧接着,一张分外俊俏的面庞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冲着她亲切的微微一笑,旋又作出了个噤声的手势。见对方的神情似乎并无恶意,楠儿渐渐的平静了下来。
见楠儿不再挣扎,也无意叫喊,那人也缓缓的松开了手,旋即自我介绍道:“在下乃是公子负刍府中锐士营的副统领姜好,带弃兄正是在下的结义兄长。”
第五十二章 逃离楚都
待一席自我介绍的话说完,那人又返身在楠儿的身侧坐了下来,一双明亮有神的大眼睛直直的望着楠儿,语带调侃的问道:“此际,我是应该称呼你为楠公主呢,还是应该唤你一声嫂子啊。”
眼见面前那个自称为带弃结义兄弟的俊俏男子称呼自己为嫂子,楠儿面上顿时露出了几分羞涩,微微涨红了一张俏脸,垂首低声道:“你既是弃的结义兄弟,还是唤我楠儿好了。”
“好吧,楠公主,之前在下寻了你几次都没有遇见,却不知带弃兄如今伤势怎么样了?”姜好直接切入了正题。
原本之前姜好以为带弃必死无疑,于是便潜进了兰台宫,意欲悄悄的为其收尸。岂知连续来了几晚,不但没有听到任何关于带弃的风声,就连楠公主的影子都没有发现。
今夜再次潜入,却赫然发现楠公主疲惫的趴在几案上睡着了,略加揣测,心中便已明了。
见姜好直接问起了带弃,接下来,机警的楠儿又问了姜好一些琐事。待正式确定了其身份,才彻底放下心来。随后,便告知了带弃依然活着的消息,又将目前所面临着的具体情况和盘托出。之后,不顾夜色已渐深沉,又直接将姜好领进了小曲台中,探望带弃。
望着静静的躺卧在床榻上昏睡不醒的带弃,二人不觉都落下泪来。
一直相伴着静坐到了次日黎明时分,屏退了左右的闲杂人等,二人又请来了屈原大宗师,一起认真的商议起了带弃的转移安排之事。
待最后议定,三人便又各自前去准备了。
匆匆离开了王宫,来到王都郊外那片锐士们隐匿的密林之中,姜好紧急召集了麾下的一干亲信,细细的商讨了起来。
到得第三日,天色尚还未明,姜好便扮做了一位车夫,驾着一辆特制的马车驶入了王宫之中,又辗转进入到了兰台宫内的小曲台中。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只见那辆马车拖着一车污秽之物从小曲台内徐徐驶了出来,旋又一路径直出宫而去。
待姜好将带弃接走之后,楠儿独自呆坐在小曲台带弃之前静养的居室内,伤心欲绝的伏在带弃曾经躺靠过的软枕上,低声啜泣了起来。
房舍外不远处的一泓清溪之畔,屈原大宗师静静的伫立于一株垂柳下,微微摇头、轻轻叹息。
却说姜好驾着那辆马车,一路通行无阻的出了王宫。待出了宫,每到一处关键的路口,便会出现不同的人手,驾着之前早已预备好的不同的马车,在暗中悄悄的接应着。
待到大半个时辰之后,天色渐渐已明,王都的各处城门均已如常开启。
此时,姜好便驾着一辆几经辗转之后换好的华丽马车,从某处隐秘的小巷内驶了出来。在几位早已乔装打扮的亲信锐士护卫下,亲自携带着带弃顺利的通过了城门。
出了王都,到得城郊某处早前约定的地点,立时又有几人驾着一辆破旧的马车前来接应。只见姜好仔细的叮嘱了那几人一番,又取出了某样事物,郑重的交与了其中一人,便让他们护送着带弃,换乘那辆普普通通的破旧马车急急离去了。
目送着那辆破旧的马车远去之后,姜好等人又仔细的消除了雪地上那辆马车遗留下来的所有痕迹,便紧紧的护卫着之前的那辆华丽马车,匆匆前行了一段路程。
不久之后,马车在一处岔路口停了下来。
随着姜好射出了一道传讯烟火,一众人待在原地等候了片刻,便见许多全副武装的军士从四处纷纷冒出了。原来,却是之前带弃与姜好所带出来的那两队锐士。
整顿了片刻,姜好点齐人马,护着那辆华丽的马车,朝着齐国所处的方向堂而皇之的徐徐行去。此时,之前在王都四处掩护的锐士们也已纷纷撤到了城外,朝着之前预定某处地方急急奔行。
……
就在姜好等人远离了王都之后,一只信鸽飞落在令尹府花园内一处避风的小木笼中。
冰天雪地里,一名一直静立在旁的侍者急忙上前,一把抄起鸽子,轻轻的解下了紧紧缚在鸽子腿上的一支细管,又从中抽出了一卷细细的绢布。
待展开来匆匆的看了一眼,便风风火火的往计然处送了过去。
少时,从李园府中紧急的冲出了几路人马。
一路精干人马直赴王宫内,并开始暗查各处。
一路大队人马则分散于楚都内的各个关键路口,以及各个城门处。旋又分别设置了一道道关卡,对所有过往的马车进行严密的搜查。
另有一路全副武装的护卫,则由公孙发亲自率领着,聚集了数位精通追踪的强者,依循着之前那数辆马车的具体行进、置换线索,展开了一系列细细的寻查。
一时间,整个王都被掀动了。
在一众消息灵通的高层人士之间,暗暗传递着一条惊人的讯息。言及,此举乃是令尹李园在搜捕公子负刍的余党,之前那位在王宫之中大战屈原大宗师的锐士营统领、带弃。
却说公孙发亲自带领着大队人马,经过一路仔细的追查,已确认那辆经过数次置换之后的华丽马车已经驶出了王都。
会合了几队临时抽调而来的王都守卫部队,在追出城外严密的搜寻了一番之后,隐隐已寻到了马车与一众锐士遗留下来的一些蛛丝马迹,随即紧紧的追了上去。
追踪了一整日,不知不觉间已是夜幕降临时分,公孙发所属的大队人马正在群山之中的一处山谷内休息进食。
一名护卫走了过来,向坐于篝火旁的公孙发躬身行了一礼,禀报道:“公孙大人,王都内已有消息传来,确认是那锐士营的副统领姜好亲自驾车护送着带弃出的城,大致的时间是今日上午辰时初刻左右。”
“果然不出我之前所料,哈哈哈!”
狠狠的撕咬着手中那只烤羊腿,公孙发面容扭曲的狞笑道:“此际,我们已经锁定了他们的踪迹,带弃、姜好,这次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大家吃饱喝足了即刻休息,丑时三刻准时集合出发!”待得吃饱喝足,公孙发当即发号施令。
大队人马从早上出发,一直搜索到夜暮低垂,此时早已是疲惫不堪。闻得号令,一众军士赶紧狼吞虎咽了起来。越是尽早吃完,意味着将有越多的时间休息。
雪后的群山之中,到处是一片片白茫茫。银装素裹的林木上,结满了厚厚的冰垢。
相隔并不很远的一处山岭中,匆匆的吃过干粮,姜好静静的站立在一块高高矗立的巨石之上。
遥遥眺望着公孙发所在那处山谷中的点点火光,心中暗道,不出意外的话,令尹李园此次派出的定是那相对更熟悉锐士营的公孙发。此刻,对方的大队人马果然在那处避风的山谷之中驻扎了下来,却不知对方的队伍中总共有几位高手存在。
伫立了片刻,转首望向正朝着自己徐徐走近的一人,姜好开口问道:“桐虎,你方才去那边的山谷侦查,探得对方的情况如何?”
“那边对方大概有四五百人,由公孙发亲自统领,另外还有四位高手。除去公孙发麾下的那队直属护卫是出自令尹府之外,其余的各部小股队伍都是从王城护卫部队中临时抽调的普通军士。”
那位名唤桐虎的锐士,一面默默的取出了随身干粮,一面认真的说道:“方才,还隐隐约约的听到那公孙发好像说了什么丑时三刻。”
闻言,姜好心中暗道,果然是那狗贼,丑时三刻,那厮一定是准备那时候集结出发吧。哼!今晚便前往偷袭,运气好的话,斩杀了那狗贼,也好替带弃和仲由宗师报了之前大仇。
细细思索一阵,姜好回首对着聚集在巨石附近的一众麾下锐士高声道:“大家都好好休息一会,咱们今夜子时出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最好能够斩杀了公孙发那狗贼,替带弃大人和仲由大人报得此仇!”
“好!杀了那狗贼!”
“杀了公孙发那个狗贼!为统领大人、为仲由宗师报仇!”
此时,一阵锐士早已知悉了王都中发生的一切。闻得公孙发就在附近,且当晚便去突袭对方,当即一阵群情激奋。
颁布了命令,姜好又召集了几个小头目细细商议起当晚突袭行动的详细计划。
是夜,漆黑的天际没有月亮,连星星都被高空中厚厚的浓云遮掩住了,只有那一阵阵仿若野兽在呼啸嘶吼、扑面而来的萧杀冷风。
转眼之间就到了子时,公孙发所在的那个山谷入口处,几位负责轮值守夜的军士,正跺着脚,歪歪斜斜的蜷缩在几棵大树的背面,以躲避那呼啸而过、冰寒刺骨的夜风。
一道道艳羡的目光,望着那前方不远处的一堆堆明亮而又温煦的篝火,嘴里不禁骂骂咧咧了起来。
“真他妈的倒霉!冰天雪地的,摊上了这么个守夜的苦差事。”一位军士嘴里咒骂道。
“笨蛋,守夜有啥要紧的,倒是明天得当心些,不要一不小心就把小命给丢了。”一位头目模样的军士教训着说道。
“对了,老大,听说咱们弟兄此次追踪的人马乃是公子负刍府中的锐士营,那些锐士可都是精锐之师啊,就凭咱们,这能行吗?”另一位军士插口问道。
第五十三章 以宇击端
“锐士倒也就罢了,老子听说他们的统领是带弃,带弃,知道不?”那位头目继续大大咧咧的说道。
“啊,天啊,是带弃?!我有个堂兄是在宫内当差的,几日之前,刚刚听他所述,那带弃可神勇了,独闯王宫,孤身一人就放倒了好几百的虎贲之士。虎贲之士啊!那可是王上身边的近卫,精锐中的精锐!”这时,又一位军士接口道。
“岂止是放倒了几百虎贲之士,老子的表弟就是宫内的虎贲之士。那晚他恰好在场,人家带弃孤身一人独对一个大宗师境界的高手,外加四个宗师级别的强者。听说,还被他当场刺死了一个宗师强者,好像就是令尹李园大人府上的什么什么宗师。”那位头目又说道。
“哇!居然如此悍勇,那他不也达到大宗师之境了。”倒吸了一口凉气,之前那位军士由衷的赞叹道。
此际,正逢天下间各处战争不断的时期,强者为尊的观念已经深入人心,在行伍之中犹甚。
夜幕下,几条身披白袍的身影,混迹于一片片白茫茫的冰雪之中,悄无声息的潜行了过来。少顷,随着几声轻微的响动,几位守夜的军士纷纷栽倒在雪地上,四野顿时安静了下来。
随后,越来越多的白袍身影出现在了四周,地面上顿时翻涌起了一道滚动着的雪浪。随即,一道道雪浪缓缓的向着前面的山谷无声无息的推移了过去。
片刻之后,一道道身影在雪光的掩映下,犹如一团团淡淡的雾霭,乘着凄冷的北风,在山谷之中四处飘荡。于是,山谷内的那许多来自王都的军士,睡着睡着便睡成了一具具冻尸,永远再没有苏醒过来。
“什么人?!”
终于,随着一道怒吼声突兀的响起,惊破了沉寂的寒夜。
此时,之前散布于四处的一堆堆篝火已纷纷被那群白色身影所熄灭,整个山谷内一片肃杀寒冽。片刻之间,几百人马便在一片雪光之中混战了起来。
“咻!咻!咻!”
不时的,又有不知道从哪里射出来的一支支冷箭,伴随着一阵阵嘶吼的冷风,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待到大部分的军士醒过神来,在那几位统领的指挥下结成了一个个防御阵势,那群白袍身影早已撤了个精光。此时,整个山谷中的营地已是一片混乱,横七竖八的到处躺满了一具具冰冷僵硬的尸体。
大战过后,那几位统领又传令仔细清点了一下山谷内的残余人马。到了此刻,连带着许多轻重不等的伤者,整个山谷内总共只剩下了不到三百人。
遭此突袭,一下折损了那么多人马,一旁那公孙发直气得脸色发青。怒睁着一双凶目,杀气腾腾的目光不停的扫视着山谷周遭那一处处白茫茫的树林草丛,似乎想要从其中瞪出个敌人来立刻撕碎了,以泄心头之恨。
吃了这么个大亏,此后,公孙发变得越发的谨慎小心了。
整个队伍除了白昼追踪之时更加的小心翼翼,在每夜扎驻休息之际更是让几位统领强者亲自轮流带班值守。
另一边,姜好却也没有想着立刻就再次下手,只是率领着麾下一众锐士漫山遍野的四处乱窜。
双方就这样一追一逃,在那冰天雪地的大山丛林之中兜兜转转的绕起圈来。
不知不觉就过去了数日,数日之间,天气骤变。
日日里有一**日泛着冷冷的白光高挂于天际,在那似冷还暖的日光照耀下,天地间的冰雪纷纷消融。于是,追逐中的双方感觉天气似乎变得更冷了。
冒着四周空气中传来的一阵阵冰凉彻骨的寒意,姜好率领着麾下的一众锐士正穿行在一片草木繁茂的丛林中。
进入到密林深处之后,踩在一片湿漉漉的草地上,望了望旁边山石上裸露出来的一块青苔,姜好下意识的用手轻轻拂了拂,又重重的坐了上去,长长的呼出一口白气,转身对着身后的队伍说道:“绕了大半日,大家都累了,先休息片刻,吃些干粮。”
所幸之前早有准备,一众锐士早已备足了干粮。在大山之中转悠了数日,始终顾忌后方衔尾而追的大队人马,一直不曾狩猎生火,因此大家已有多日未曾烤过火吃过热食了。
大口大口的嚼着手中已变得又冷又硬的馒头,一旁的桐虎诧异的望着姜好,不解的问道:“姜好统领,方才那处小谷数面环山,十分隐蔽、难以察觉,不正是安营扎寨的好地方吗。大伙儿已经好几日没有吃过热食了,安顿在那里,烧几堆篝火暖暖身子,再寻猎一些野物烤了吃,岂不恰好。”
狠狠的瞪了桐虎一眼,姜好教训道:“呸,你小子这才吃了几天苦,就熬不住了,要知道,我们可是立志要成为天下闻名的锐士营。再说了,之前那处小谷乃是特意留给他们的葬身之所。待会大家再绕过去,桐虎,吃完干粮你先悄悄的潜去那处仔细探查一番。倘若他们果真选了那处地方扎驻,那么,我们就有机会尽早将他们歼灭。只有这样,我们才可以安然的享受那些暖暖的篝火,以及香喷喷的野味。”
当日,站立在一处小山坡上,目光遥望着不远处的一座泉水叮咚的小溪谷,公孙发轻轻的笑了起来。
面前的那处小溪谷三面皆是峭壁,只有一条路可以出入其间,却还需要跨过一条小溪,正是易守难攻之地。
只要在小溪中架设起一道可以随时拆卸的简易木桥,到了夜间便撤除,并在附近设置一些相应的警讯陷阱,还可以大大的减轻夜晚的值守压力。
这段时间,他们几位统领强者亲自轮流带班值夜,白日里又要领军搜索,如此连续折腾了数日,早已是疲惫不堪。
如今,在这群山的中心区域寻到了这么一处利于安营扎寨且比较隐蔽的好地方,不仅方便以后大队人马四出搜寻,并且,在之后的夜晚,几位统领也不用那么劳累,需要亲自带班值守了。
于是,接下来公孙发便传令一队军士负责在小溪上架设起了一座方便装卸的简易临时栈桥,随后便引着麾下的大队人马通过栈桥扎驻了进去。
此后,又与几位统领亲自动手,在小溪谷唯一的入口处、那条小溪流靠向谷内的一侧,设置了无数的示警陷阱。
远处的天边,一**日已渐渐的沐浴在一条绚烂的红河之中。
小溪谷内,公孙发与几位高层围坐在篝火旁喝酒吃肉。
果然,几位统领之中当即有人提议,从当晚起众人已不必再亲自带班轮值了,如此地形,如此设置,只需夜间临时撤除那座通往外间的栈桥,另外再加派几个得力人手盯紧些便足够了。
自然,此提议得到了几位统领的一致同意。
不远处的峭壁上,斜阳的余晖洒落在在姜好苍白憔悴的脸上,为其带来了一丝微微的暖意。
定定的伫立在那处,姜好冷笑着俯视那扎驻在山谷中的大队人马,心内暗道,庸人的目光只是紧紧的盯着眼前那一端(端:点,宽泛的包括了线、面),哪里知道宇(宇:立体、超立方体)之神奇。公孙发那狗贼也不过如此,视野只是粗鄙的看到了左右四方,却不知道在左右四方之外尚还存在着上下两端。就是今晚了,从天而降的锐士必将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此时,姜好统领的那两队锐士,除却之前负责掩护和一路护送带弃的十多人之外,共有百多人。那晚突袭交战时折损了几人,此时尚还剩余了百余人,就算是与公孙发的队伍正面作战也毫不足惧。
这数日以来,姜好一直引着对方在群山之中不断的绕圈,一则是为了麻痹他们,二则是因为己方在高端战力方面略有欠缺,硬打硬拼折损太多并不划算。
至于下方的那处小溪谷,他们之前早已发现,那是特意留给对方扎驻的。那处山谷,将会是对方最终的埋骨之所。
夜色尚未完全降临,所有锐士营的勇士们便已早早的吃过了晚饭。待各种任务细细的分配停当,一个个或是斜靠在树木上、或是头枕在山石上,纷纷开始休息,养精蓄锐全力以备当晚的奇袭之战。
眼看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了,丑时三刻时分,一道道黑影顺着一条条由山藤编织而成的坚韧绳索,从那陡峭的山壁上缓缓滑落,又悄然的向着山谷中的营地无声无息的摸了过去。
此次,姜好一马当先,意欲赶在对方惊醒之前刺杀掉其中至少两名统领强者,如此,方能确保在己方人马耗损不是很大的情况下,最终成功的围杀公孙发。
之前在峭壁上,姜好早已观察仔细,此时凭着记忆悄悄的潜入了中心区域的一座营帐内。
那座营帐中,一位统领强者正在熟睡,或许是之前那几日过于劳累,此际,口鼻中居然发出了一阵阵雷鸣般的鼾声。
在营帐外隐约的火光映照下,一道淡如青烟般的身影,犹如行走在暗夜之中的幽魂,无声无息的靠近了过去。转眼之间,又窜入了营帐之中。
少时,从营帐内的黑暗之中,探出了一只惨白的手,轻柔的提起了旁边一件衣物,紧紧的堵住了那位统领的口鼻。
与此同时,一柄寒光四射的利刃,闪电般的划过了那位统领的咽喉。随即,温热的血液汩汩的流淌了下来,渐渐的,打湿了下方那片厚厚的枯草。
一直待到那位统领已不再挣扎了,那道黑影才如夜猫般轻轻的蹿了出去,又悄悄的摸进了旁边的另一座营帐内。
非常顺利的刺死了两名尚还处于睡梦之中的统领,姜好又小心翼翼的朝着不远处的另一座营帐潜去。
第五十四章 报仇雪恨
此时,所有的人都已潜了进来。
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除却少数一些负责当夜值守的军士早已悄然的倒毙在那最初一轮的刺杀之中外,对方已有数十人被悄无声息的刺死在了睡梦中。
那座营帐内,望着那位处在沉睡中的强者,姜好如之前那般悄悄的摸近了过去。
突然之间,其身形被脚下一条微不可察的细线轻轻一绊,连带着传来了“咣当”一声轻响。
原来,却是那位统领素来小心谨慎,临睡之前居然在营帐内布下了一个小小的陷阱以为示警之用,以一条细细的长线栓了个破烂的战盔。
姜好一时不察,却刚好触动了。
那位强者闻声骤然从睡梦之中惊醒过来,猛一挺身,便迅速的侧身闪避到一旁。刚刚暗自庆幸,却被姜好手中的利刃刺了个透心凉,当即发出了一声惨叫,重重的扑倒在地。
原来,却是反应迅速、身手敏捷的姜好方一听得响动,便提前预判到了对方接下来的动作,遂飞扑过去,一举将其刺毙当场。
随着那阵响动的爆出,附近许多军士纷纷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慌乱之中,有些人甚至连衣物都来不及穿戴整齐,便急匆匆的操起武器奔出了营帐。
于是,一场混战在山谷内激烈的展开了。
此时,姜好已刺死了对方的三名统领,倒是比预计中的好了许多。随后,也不再刻意去追杀其他的一众普通军士,直接便去寻那公孙发了。
睡在一处外表普通的营帐内,公孙发早已被惊醒过来,此刻正被几名锐士围住厮杀。环顾四周,心内也极为清楚,今晚的情势颇有些不妙。
奋力挥舞手中龙泉宝剑,一时间狼奔豕突,却始终被几位锐士死死缠住不得脱身。只得挥剑与那几名锐士展开了激斗,慌乱之中也不去管麾下其他的人马,只想着自己如何尽快的冲杀出去。
“公孙发那狗贼在此1切莫让他走脱!”
那几位锐士深知其手中宝剑厉害,也不与其对碰,只是远远的围住,一面趁隙出招,一面大声呼喝。
闻得呼喝,掉转目光的姜好已遥遥的望见了公孙发,一面呼啸着匆匆的狂奔了过去,一面又急急的发出了一道之前约定的火箭讯号。
顿时,更多的锐士纷纷放下了尚处于交战之中的敌手,从四面八方迅速的包抄了过去。
眼见公孙发已被几位锐士紧紧盯住,姜好趁机又高声大喊道:“公孙发那狗贼在此!大家速来围杀!今夜我们只杀公孙发那叛徒清理门户,其他无干人等此际都可以离开了。”
“今夜只杀公孙发!”
附近几个机灵的锐士当即紧随着姜好高声呼喊了起来。
片刻之后,姜好这方几乎所有的锐士都跟随着呼喊了起来。一时间,“今夜只杀公孙发!”的叫喊声响彻了整个山谷。
耳中听到那一道道整齐而又震撼的呼喊声,渐渐的,对方一些比较伶俐的军士率先开始了逃离。
随着那些军士逃蹿,其余一众军士发现果然无人阻拦,加之那三位统领早前已被姜好所刺杀,各部队伍无人指挥,越来越多的军士开始逃离了山谷。
到得最后,除去公孙发麾下直属的那几十名令尹府的精锐护卫外,其余各部的军士全跑了个精光。
绝望的望着四处团团包围而来的一众锐士,公孙发向着身周自发聚集起来的几十名令尹府所属护卫说道:“大家一起向前直冲,否则今夜必死无疑!”
话音刚落,人却悄悄的往后退去。
“别让公孙发那狗贼逃了,全体锐士准备枪戈!”
冷眼看着那公孙发悄然后退,姜好骤然呼啸一声,右手高举,旋又指向公孙发,作出了一个聚集攻击的手势。
立时,姜好麾下的那一众锐士也暂不去管对方剩余的那几十名精锐护卫,只将手中所执的长枪、战戈,齐齐的向那公孙发投掷而去。
那些手中没有长枪与战戈的,则纷纷俯身拾起周遭地面上的投掷。
那公孙发猝不及防之下,顿时一阵胆战心惊,急忙挥舞手中的龙泉宝剑奋力格挡。奈何来袭的兵刃实在是太多,防不胜防之下,瞬息之间便身披数创。随即发出一声惨叫,仰面栽倒了下去。
随着百余锐士的投戈相击,留在当场的那几十名令尹府护卫此时也已发现了公孙发的后撤之举,于是纷纷放弃了战斗,头也不回的冲出了战场。
一众锐士也不追击,又纷纷拾起兵刃,自发的围住那仆倒在地的公孙发一顿乱刺猛砍,短短数个呼吸之间便将其杀死在地。
待姜好亲自上前将其头颅割下,众人又手持着各式兵刃一拥而上,迅速的将之剁成了一滩肉泥,算是报了仲由宗师被碎尸万段之仇。
斩杀了公孙发,重新燃起谷内的篝火,众人又休息了一阵,随后便集合起来朝着王都方向而去。此去,一是为了祭奠仲由宗师,二是为了替带弃暗中保护好楠公主。
半途之中,又在某处之前约定好的隐秘之地,会合了先前在王都内掩护马车撤离的十余名锐士。
……
韩楚交界之地,一条宽阔的黄土大道上,几位青年正护送着一辆外表极为普通的破旧马车急急而行。
在经过前方一道沟壑的时候,疾驰中的马车突然剧烈的颠簸了一下。
见状,马车旁一位紧紧守护着的青年急忙告诫道:“大家都细心些,带弃大人还处于重伤之中,千万不要将大人的伤势给颠簸得更沉重了。”
那片无边无际的黑暗之中,一直昏昏沉沉的带弃,耳畔突然传来了一阵梦呓般的轻语声,那是一道熟悉而苍老的声音。
被那道模糊的声音渐渐唤醒过来的带弃,缓缓睁开了双目,木然的转动着双眼。
待循声望去,只见前方的那片虚无之中,恍恍惚惚的出现了一团似曾相识的神秘光芒。随着那团光芒变得越来越绚丽,那道声音也显得越来越焦急。
感受到了那道声音之中所包含的浓浓关切与焦虑,带弃心中微微一动,正冥思苦想着那道声音究竟是谁之际,忽然感到浑身一震。
瞬息之间,之前那道声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此同时,那团神秘的光芒也随之如水泡般骤然破灭,复归于虚无。几息之后,先前那片包裹在四周的无尽黑暗也渐渐如碎裂的陶器般悄然崩塌,坦露出了一大片一大片朦朦的微光。
随着那道剧烈的颠簸,躺在马车上沉眠了数日的带弃忽然悠悠的醒转了过来。
微微睁开双目,带弃迷茫的望了望经过一番改装后的车厢四壁。正疑惑之间,忽然听到车厢外传来了一道隐约有些熟悉的人声,随即挣扎着起身,虚弱的问道:“这是哪里?”
马车旁边的那位青年乃是带弃所部的锐士范存义,此际见其苏醒过来,当即大喜道:“带弃统领,您终于醒了,我们离开楚都已经有七日了。”
“带弃统领,我们三人奉了姜好大人之命,护送您前往韩国的京城,投奔那里的孟胜大人。”此时,另外两人闻声也急忙围了上来。
带弃仔细看了看眼前三人,随即发现,原来却都是其麾下的亲信直属锐士。
“姜好呢?还有其他兄弟们呢?”朝着三人微笑致意,带弃又轻轻的问道。
“姜好大人之前带着其他的兄弟为了掩护我们,已引开追兵向着齐国方向前去了。似乎,准备伺机为仲由宗师报仇,另外,好像,好像还准备夺回楠公主。”
随后,三人向带弃详细述说了一些在他昏迷期间所发生的事。
当得知自己是被屈原大宗师所救时,带弃心内顿时泛起了一阵感激与敬佩。再闻得仲由宗师不但身死,且死得如此凄惨,心中不由得一阵大悲与大怒。
此时的带弃刚刚苏醒,身体还比较虚弱。身上体表的伤势倒已基本痊愈,屈原大宗师那道剑气所留下的伤势也已愈合,唯独公孙发那穿胸一剑所形成的内伤还未愈合。
若非当时其收缩心脏避开了要害,恐怕当场就会毙命,如今想要彻底痊愈,恐怕还须些时日调养。
静静的躺在马车上,带弃不由认真思索起来。
以姜好之能,或许能将楠儿成功的夺回来,自己伤势未愈,却暂时是无能为力了。当务之急,必须尽快安顿下来好好的调养一番,好在,此处距离京城似乎已是不远。
想着要尽快的恢复伤势才好,带弃静静的盘坐于马车内,开始默默的运转回春之术,努力治疗体内伤势。
又过去了数日,带弃每日里只是不停的运转那回春之术,竭力治疗体内的伤势。奈何回春之术只是修习初成,伤势愈合得十分缓慢,所幸身体还是在一点一点的缓慢恢复着。
紧赶慢赶,在一个红日高挂的晴朗日子里,众人终于来到了韩国的京城。
望着面前那高大坚固的城墙,步列整齐、装备精良的兵士,沿途干净整洁的街道,以及彬彬有礼的城中百姓,众人心中只觉一片安祥宁静,连日里赶路所带来的疲惫也顿时冰消瓦解。
牵着马,护卫着马车,三人缓缓行进在街中的青石大道上。
不多时,范存义慢慢走到一位路人身前,彬彬有礼的问道:“请问这位老哥,您可知道城中有一位唤作孟胜的大人。”
“孟胜大人啊,知道知道,怎么,你们是要找孟胜大人的吗?”那位路人热情的应道。
“是的,那您能不能带我们去孟胜大人府上?”
“没问题,你们跟我来吧!”
“谢谢,有劳老哥了!”
“不用客气,能够为孟胜大人的客人领路,那是我的荣幸!”
第五十五章 周朝遗宝
在那位路人的热情指引下,不多时,范存义等人便顺利的拉着马车来到了孟胜府前。
来到府门处,只见两位身高体壮的大汉正昂首挺胸的站立在大门口两侧,二人身上各自穿着一件打满了补丁的粗布短衣,天寒地冻的,脚下却纷纷踏着一双破旧的草鞋。
眼见范存义三人赶着一辆破旧的马车走近,其中一位壮汉便走过来彬彬有礼的询问了几句,得知诸人是前来寻找孟胜之后,那位壮汉又急忙走进府中前去为众人通报。
片刻之后,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男子随着那位壮汉行了出来,经过一番详细的问询之后,将众人引进了府内。
进入了府中,众人随即惊奇的发现,眼前整个府邸虽然显得十分开阔,但却处处透露着质朴。
沿途之中,除了在道路两侧种植有一排排已萧瑟在冬日里的果树之外,根本就不曾看见什么奇花异草,出现在视野之中的一片片空地内,到处栽种着各类时鲜的菜蔬瓜果。
不多时,停下马车,众人便被那位中年管事迎进了一间宽阔的议事大厅内。
诧异的望着面前摆放着的几样非常简单的破旧桌椅,范存义等人不禁不约而同的想到,如此重要的会客场所,居然这般简陋,人一稍多的话岂不是要席地而坐。
三人静立了片刻,也没有侍者前来奉茶,待范存义奉上了姜好所托付的那件信物,那位中年管事接过去仔细看了看,才开始安置诸人。
此时已过了午饭时间,先在一间简陋但整洁温暖的旧房中安顿好了带弃,中年管事又将范存义三人引到了一处简洁宽敞的厨房内用饭。
进得厨房,便见一名中年大汉蹲在一座阔大灶台边的空地上,一手托着个破旧的大钵,钵里盛着一些菜粥,另一手则握着个大馒头,正在那里吃的一阵稀里哗啦。
“怎么,有事吗?”
望见中年管事领着众人进来,大汉抬头打了声招呼,便继续埋头大吃。
“大人,这几位是刚从楚国那边赶过来的朋友,还带有一件给您的信物。”中年管事一面说着,一面递上了姜好所托付的那件信物。
“哦?楚国来的啊,欢迎几位远道而来的朋友,哈哈哈!”目光匆匆一瞥,大汉急忙站起身,朝着众人爽朗的大笑道。旋又放下了手中的食物,接过信物,拖过几张破旧坚实的桌椅,语气诚恳的道:“来,几位朋友先坐下吃个便饭吧。”
难道眼前的这位便是孟胜大人,范存义等人急忙躬身行礼,一面缓缓落座一面暗自惊奇的打量着那位中年大汉。
只见大汉身穿一件布满补丁的粗布短衣,脚下拖着一双破破烂烂的旧草鞋。略带着紫黑的宽大面庞,显得方正而又坚毅。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嵌在那张大脸上,仿若夜幕中的灿烂星辰。
两道漆黑的浓眉恰似两柄大刀,眉宇之间隐隐透露着七分英气和三分威严。挺直的狮鼻和宽厚的双唇,显示着一股遮不住的雄豪之气。
招呼几人匆匆吃过一顿简单的午饭,回到朴素整洁的书房中,孟胜轻轻拿起了姜好托付三人带来的那件
信物。
信物只有半个巴掌大小,只见孟胜探出几只灵活的手指,在上面巧妙的鼓捣了几下,便从其中弹出了一个暗格。
从暗格中抽出一卷细绢,又展开来细细的读了一遍。认真读罢,孟胜的嘴角渐渐露出了一丝苦笑,随即陷入了一阵良久的沉思之中。
当夜,孟胜便前往探视了带弃。
房中,一旁服侍的范存义见孟胜亲自前来探望,急忙起身见礼,一面热情的让座,一面郑重的向带弃介绍道:“带弃统领,这位便是孟胜大人。”
闻言,躺卧在床的带弃急忙侧首道:“在下带弃,见过孟胜大人!因重伤未愈,不便起身相迎,请恕在下失礼了!”
“贤侄,此际你有伤在身,就不必拘泥于那些凡俗的礼仪了。听说你体内伤势颇重,我特意带了些滋补血气之物,应该对你伤势的愈合有些效用,你要尽快服食。”
孟胜不以为意的走上前去,又自顾自的坐在床头,仔细的打量了带弃一番,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据说,你会唱那首远古的战歌无衣?”
“谢谢孟胜大人的一片好意!”望着孟胜,带弃露出了诚挚的笑容,随即又回应道:“在下的确会唱那首远古战歌无衣,大人应该是听姜好兄弟提起的吧,莫非大人是出自墨家?”
墨家素来以“兴天下之利,除天下之害”为己任,又提出了“兼爱非攻,尚贤尚同,天志明鬼,非命非乐,节用节葬。”的思想,乃是当今天下鼎鼎有名的显学,兼之一应墨家门徒吃苦耐劳,艰苦实践,生活清苦,仗义任侠,纪律严明,深为世人所尊崇。
早前,受墨门圣者墨翟先生的号召,墨门之人大多齐聚于秦国。此举,为秦国带去了众多精良而又先进的匠作技艺,以及严明的组织纪律和艰苦朴素的优良品格,这也是此后秦国乃至秦军迅速强大起来的最最重要的原因。
“姜好?!哈哈。”
闻言,孟胜明显愣了愣,随即呵呵一笑,徐徐说道:“鄙人的确是墨门中人,并且师从墨门圣者墨翟先生。”
见带弃似乎并不知晓自己的具体身份,迟疑了片刻,孟胜又问道:“贤侄应该与我墨门之间有甚深的渊源吧,就算是墨门中人也甚少有人会唱此歌。本人尚还是在年轻时,时常听得老师唱起,方才学会的。”
“此歌是幼时爷爷教我的,”见对方果然是出自墨门,带弃神情坦然的道:“据说乃是流传自虎方。”
闻得虎方,孟胜不由神情一怔,道:“记得以前听老师提起过,他老人家好像与虎方大有渊源。”
“虎方之地的匠作之术独树一帜,据说乃是流传于远古时期的战神蚩尤。”带弃神色一正,认真的说道。
“蚩尤被尊为战神,想不到其居然还精于炼器匠作之术。”闻言,孟胜顿时惊叹不已。
“又据传,墨门的圣者墨翟老先生实乃出身于虎方。”笑望着孟胜,带弃又补充道:“其匠作之术源于虎方。”
闻得带弃此番惊世骇俗之语,孟胜顿时陷入到了一阵沉思之中,良久方道:“此事或有可能!”
……
就在京城中的二人交谈之时,公孙发兵败的消息已传到了楚都。
令尹府中,书房内。
只见李园拍案大怒道:“五百人马追踪对方区区百余人,居然如此大败。须得加强王都的城禁,切莫让那姜好等一众锐士混了进来,到时候莫要干出些什么大事来。”
“公孙发真是无能之辈啊。”一旁的计然感叹道:“那姜好倒是个人才,只可惜不能为大人所用。话说,姜好此际既然已斩杀了公孙发,也算是为仲由报了仇。他应该清楚与我们之间的实力差距,再说,带弃也已被他们救走了,应该不会再来主动招惹我们,更不会对我们造成什么威胁。”
“此际,虽然折损了些兵马,好在我们的计划已然达成。”随着心中的忧虑被计然一番言语所打消,李园轻轻啜了口茶,旋又欣慰的道:“那带弃走就走了吧,区区一介匹夫而已,无权无势的,谅他也翻不起什么太大的风浪来。”
“如今,大人在楚国朝野上下的对头基本已被扫灭,再也没有什么势力可以对我们造成威胁了。”计然微笑着转过了话题。
仔细想了想,李园淡淡的道:“嗯?对了,那位阳城君似乎在韩国过得很是逍遥啊。”
“阳城君与墨家当代矩子孟胜交从甚密,以我们的实力不能胡乱出手。不过,这个倒也简单,如今我有一计。昔日,他不是曾经参与过王子朝之事吗?”
见李园依然对被迫亡韩背楚的阳城君耿耿于怀,计然阴笑一声,缓缓说道:“大人可以借助楚国令尹之名,与韩国那五代相国张平亲笔修书一封,就说阳城君早前在楚国盗了王子朝遗宝,事情败露才背楚投韩。现时,我们楚国要求对方协助缉拿逃犯,以追回王子朝遗宝。”
“哈哈哈,计先生果然一出好计!妙!大妙!。”闻言,李园抚掌大笑了起来。
当时,天下诸国的共主周王朝在景王死后,周王室在继位问题上发生了激烈的内讧。
庶长子王子朝占据王城洛阳数年,被立为周敬王的嫡次子王子则无奈避居泽邑。
过了数年,在得到了中原各诸侯国的响应之后,那时尚未被赵、魏、韩三家瓜分的晋国,由晋顷公亲自领军出征,支持王子复位。
兵败之际,王子朝遂率了一众亲近臣属逃离了周朝王城洛阳。同时,携了包括九鼎在内的大量王室青铜礼器与王室典籍前往投奔楚国。
不巧的是,就在王子朝奔楚之际,恰逢楚国的平王身死,楚国在自身的王位继承问题上也是动荡不安。因而,王子朝一行的队伍最终并没有到达楚国的都城,而是滞留在南阳附近的西鄂一带。随后,就此神秘的失踪了。
围绕着此事,楚国的各大势力纷纷派出了得力的人手前往那处仔细探查。此后,又不时的有各种不同版本的秘密传闻悄然流传于世,让世人难辨真伪。
第五十六章 隐秘往事
此时的天地间仍旧是一片片冰寒刺骨,呼啸而过的冷风依然在四处肆虐。
兰台宫中,李太后所居住的大殿内却是阵阵温煦如春。
一片辉煌的灯火下,一张由金丝银线勾勒的厚毯所铺就的宽阔软塌上,楠儿正紧紧的依偎在太后身旁,轻轻的诉说着一些女儿家的私密话语。
“王上驾到!”
随着殿外传来的一阵高声宣告,不多时,一位披着宽厚皮裘的魁伟少年大步迈了进来,却正是当今的楚王,熊悍。
待众人见过礼,脱下了皮裘的楚王熊悍也紧挨在太后身侧落下座来。
“王上今日怎么得闲来此探望母后。”楠儿疑惑不解的望着面前这位未曾见过几次的亲弟弟。
眼下尚处于上午时分,距离那早朝结束的时间似乎还存在着一点间隔。
微笑着望着楠儿,少年应道:“今日的早朝事情比较少,匆匆的为项家一位后起之秀提升了官职便草草的结束了。”
“哦,这项家如今又出了什么青年才俊吗,莫非是那项承将军的儿子。”太后兴致盎然的问道。
作为楚国的名将世家,项家几乎代代都有大将为各代楚王统兵作战,李太后一向极为重视。
“不是项承家的,是他兄长家的,唤作项野,之前……”
见太后起了兴致,少年仔细的应道,话到一半,又望了望一旁的楠儿,方才继续说道:“之前曾在负刍府中的锐士营待过,好像是那位带弃的副手。之后,凭借着浔阳平叛的战功,转到了军中效力。此次,便将其提拔为了驻王都大军的副将。”
闻得带弃之名,原本巧笑嫣然的楠儿顿时神情黯淡了起来。
察觉到楠儿的神情突然之间变得郁郁寡欢,李太后不由得轻轻一叹。
眼见自己唯一的亲姐姐一副黯然神伤的模样,少年一时心中一软,遂郑重起神情,认真的道:“姐姐,既然你如此喜欢那带弃,不如便将之前与魏王所定的婚约取消了吧。”
闻言,楠儿仿若海棠绽放般的展颜一笑,急急的回应道:“好啊!”
突然之间,似乎想起了什么要紧之处,又期期艾艾的道:“只是,因先父春申君早前被李园那贼子暗中谋害,弃与其已是势同水火。况且,之前公子负刍等人密谋欲除去李园为先父报仇,此后却被对方设计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此事只怕阻力不小。”
公子负刍之前曾经与少年提起过此事,至此,少年才明白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被李园利用了。
“什么?!”
闻得此言,之前安坐于二人之间,一直被蒙在鼓里的李太后,突然浑身一震,随即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如此古怪一幕,不便使唤殿外一应宫女随侍的姐弟二人,好一阵手忙脚乱才将太后救醒了过来。
醒过来的李太后呆坐了半晌,望着陪伴在左右的姐弟二人,沉默之中夹杂着无数疑虑的神情,幽幽的讲起了一个故事。
在赵国,有一对出身于官宦贵族之家的亲兄妹,因其父牵扯到一桩权力争斗的事件之中,父母双双被害。担心对方斩草除根的哥哥,遂匆匆收拾起家中的一应金银细软,携着妹妹一路逃亡到了楚国。
来到了楚国王都之后,善于钻营的哥哥经过一番处心积虑的谋划,终于成功的接近到了一位在楚国炙手可热的权臣。
在经过了一系列巧妙的设计之后,那位哥哥又将年轻貌美、能歌善舞的妹妹送给了那位权臣,以此换取那位权臣为其家族复仇。
而那位权臣之后渐渐的与那位妹妹真心相爱了,情浓之时,那位妹妹不但为其生下了一位美丽可爱的女儿,另外又怀上了一位孩子。
其时,楚王陛下子嗣不兴,膝下只有一位庶出的王子。那位权臣与楚王素来情同手足,一时间也为此事焦虑不已。
在一次酒后,那位权臣不慎将心事吐露了出来,随即在那位哥哥的极力撺掇下,执行了一个非常隐秘的计划。
随后,为了配合这个隐秘的计划,那位妹妹离开了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在怀着身孕之下,被自己最心爱的男人亲手送入了别人的怀抱。
不久之后,按照计划极力讨好楚王的那位妹妹深得楚王的欢心,并被立为了王后。之后,又诞下了一位王子,而那位王子也早早的便被立为了楚国的储君。
静静的听完了太后所叙说的故事,姐弟二人震惊之余不禁一阵面面相觑。
紧紧抓住太后的手,少年浑身颤抖着,艰难的道:“母后,我,我便是故事里的那位王子吗。”
端坐中间的李太后面色一片惨白,紧紧拉着姐弟二人的手,神情凄楚的说道:“是的,你就是故事中的那位王子,楠儿便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姐姐。而我,便是那位可怜的妹妹,李园,便是那位可憎可恨的哥哥。那位楚国的权臣,便是春申君黄歇,也就是你们姐弟二人的亲生父亲。”
轻轻的扶住仿佛失去了力气般浑身变得瘫软的李太后,楠儿柳眉一竖,咬牙切齿的低声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
片刻之后,已渐渐镇定下来的少年微微皱了皱眉,认真的分析道:“如今负刍已被李园构陷清扫,整个楚国朝野上下已没有可以制衡他们的力量了。”
“楚国不是还有宗室的力量存在吗?”楠儿提醒道。
见楠儿提及了宗室力量,太后急忙慎重的告诫道:“不能太过依赖宗室的力量了,毕竟,李园知道我们的根底,一旦双方彻底反目,很有可能会先反咬我们一口。一旦隐秘泄露了出去,届时,只怕那宗室的力量不但不能为我们所用,反而会率先对我们发难。”
作为现场唯一的一位男子,少年骄傲的挺了挺胸膛,略带着几分稚嫩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自信的笑容,认真的安慰道:“这样的话,一切只能重新开始了!之后,我要小心翼翼的培养自己的势力。就从那项家开始吧,希望项野能成为一个良好的开端。”
“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了,一切都要隐秘小心。要知道,你的那位王弟熊犹也不是先王所亲生的,而是那李园之子。”欣慰的看着少年的表现,太后重新振作了几分精神,旋又语重心长的做出了郑重的提醒。
“母后但请放心,我会小心行事的!”少年神情严肃的道,面上所显露出来的老成与其真实的年龄毫不相符。
静静的望着面前的母亲与弟弟,楠儿面上现出一丝坚毅之色,心中已暗暗的下了决断,随即淡淡的道:“思之再三,我想,我还是嫁给那魏王吧。如此,一来可以免除楚国担负背信弃义之骂名,二来,或许可以让李园那贼子今后的行事投鼠忌器。”
“这可不行,我不能……”少年急急的道,似乎想要劝阻。
这个早已支离破碎的家,已背负了太多的不幸,他实在是不想让自己极其珍稀的亲人再度生活在不幸之中。
望着少年急切而又心疼的眼神,看破了对方心中的想法,楠儿心中悄然的升腾起了一股罕有的家之温馨,再望了望身畔那欲言又止的太后,急忙出声打断道:“母亲!弟弟!你们就放心吧,一切事宜我都会处理好的。”
……
韩国的京城内,服食了之前由孟胜所送来的那些滋补血气之物,又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悉心调理,此际,带弃体内的那道创口已基本痊愈。于是,便遣了范存义等三人回返楚国报信,以免楠儿和姜好等人牵挂。
这一日,静坐于房中,带弃细细的遍查全身后欣喜的发现,其眉心处的空间结界又壮大了许多。
以前只有丈许方圆的空间结界,如今已经扩大了一倍有余,足足有三丈方圆。这亦即意味着,以后运行那玄元虚空诀,已可以一面维持住体内的结界空间,一面用于战斗了。
这段时期内,带弃不是昏迷不醒便是在静卧疗伤,玄元虚空诀也一直在自动的运转着,倒是有些忽略了体内的那处空间结界。
此时,那杆神兵破灭战戈,正静静的躺于空间结界内,虽然距离那修复完成为时尚早,却已成功的阻止了之前持续的腐朽,到了关键时刻,应该可以取出来一战了。
忽然,带弃心中一动,体内那空间结界既然能温养破灭战戈,说不得还可以存放其他的物品。
于是,带弃以神念小心翼翼的控制着一个茶杯,试着将其投入空间结界内。果然,随着带弃那道意念的操控,茶杯成功的进入到了空间结界内,并且保持着完好无损。
之后,带弃又顺手抓取了一只小虫子,再次尝试着将其投入到空间结界内,却连续经历了数次失败。思索片刻,才恍然大悟,投放活物进入其中的前提是意念能够掌控那活物才行。
又经过了无数次的失败尝试,带弃终于成功的将眼前的那只小虫子投入到了空间结界内。可惜的是,活物放入其中并不能长久的保持存活。那只小虫子只在里面待了不到小半个时辰,便一命呜呼了。
第五十七章 兴利天下
尝试失败,垂头丧气之余,带弃又转念想到,说不定以后伴随着体内那处空间结界的持续壮大,以及自身修为境界的不断增长,活物也应该能够存活于其内。再展开联想,以后甚至人也能够在其间存活,心中不由得一阵大喜。
经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带弃方才知道,孟胜乃是当代墨家的矩子,亦即首领人物。他与京城的城主阳城君乃是生死之交,而那阳城君原本是楚国人。
昔年,阳城君在楚国卷入了王子朝遗宝事件,被对头李园趁机陷害,幸亏当时孟胜闻讯带了一众墨者赶去解救,才得以幸免于难。
之后,阳城君迫于无奈出走楚国,投奔了韩国的权臣侠累,被分封于京城,孟胜也一直紧紧相随。
前些日子,阳城君听闻公子负刍出使了齐国,因有机密要事与之商议,便也亲自赶了过去,此后,京城的诸般事务便暂时交由了孟胜全权处理。
这日上午,闲来无事的带弃看着几位墨门弟子在府内种菜,突然望见孟胜的大弟子徐弱急急忙忙的从府外闯了进来。
一位弟子见状,当即笑问道:“大师兄,看你这般风风火火的,莫非遇到了什么急事。”
“之前答应了城西的那群百姓,为他们再添置一口水井。前段时间天气一直不是很好,这几日天气晴朗,倒是适宜。你们几人也先不要种菜了,取了家伙随我一起前去帮忙吧。”徐弱认真的应道,随即径直走向了厨房。
不多时,便见其左手提了一个小布袋,右手拿了一叠小碗,匆匆的走了过来。
此时,之前那几位弟子也取了各样锄凿工具,纷纷的汇聚而来。
于是,一群人又急急匆匆的出了府,朝着城西行去。左右无事,带弃便紧紧随着众人一同前往了。
片刻之后,来到城西一处土房密集的所在,徐弱领着一众弟子停驻了下来。
此时,早有一群百姓候在那里了。
一位领头的白发老者率领着那群百姓对着徐弱等人躬身一礼,客气的说道:“之前你们在此处挖通的排水沟渠非常畅通,下起暴雨来再也不会积存污水了。如今又来为我们掘井,真是万分感激!诸位大人了,请随我来!”
“举手之劳而已,老丈客气了!”徐弱急忙扶起了老者。
略为寒暄,白发老者便引着众人走向了民居之中的一片空地。
来到了那片空地,徐弱也不多活,细细的观察了片刻,寻了几处地方,分别从小布袋中抓出几粒早已晒得十分干燥的黄豆,轻轻的洒在地上,又将带来的那叠小碗一一严严实实的倒扣其上。
待处置停当,那徐弱便倒背着双手,有一搭没一搭的与周围的百姓们扯起了家常。
足足闲聊了小半个时辰,徐弱才将之前倒扣在地上的小碗一一掀开,抓起地上的黄豆,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最后,来到一处地方,徐弱欣喜的看着手中那几粒早已受潮发胀的黄豆,又在地上随意捡了块石头,轻轻的在那处地面上划了一个大大的圆圈。
划好圆圈,徐弱便站起身来,指着那个圆圈,对着旁边一众跟随而来的弟子们说道:“就是此处了,大家赶紧动手,力争在夜幕降临之前将那口水井挖掘出来。”
闻言,一众弟子纷纷操起带来的家伙,对着那圈土地急急的开挖了起来。
带弃静静的旁观着,看那些弟子的动作,分明是纯熟无比。
有了相应的特殊工具辅助,片刻之后,四周便堆起了大堆大堆的松土。
此时,早有周围的一众百姓纷纷取来了各种盛土器物,肩挑手提的将那一堆堆的松土运了开去。
另有一些百姓又取来了早已备好的青竹、草绳与圆木。随后又在徐弱的指点下,开始破竹编织一圈圈的护围,并搭好了一个粗大结实的木架。
过了半晌,待掘出的圆土坑已有了一定的深度,一众弟子又将百姓们编织好的青竹护围投了进去,留下几人在土坑中继续开挖,另外几人又返回府中去取其他的特殊工具。
又过了数盏茶功夫,随着那另外几人从府中抬来了一个巨大的圆形轱辘,土坑已挖到半人深了。
随后,之前挖土的那几人便上来开始休息,轮换另外几人下坑继续挖土。
如此这般,待到了中午时分,一个一人多深的圆土坑已然挖好了。此时,从府中抬来的大轱辘也已在大木架上好了。
随着一位弟子在一根突出来的短铁棍状把手上奋力摇动,一大堆混杂着泥浆的黑土,盛载在一片四面以木条拦住的大木板上升到了地面。
待大木板停止上升,四周的百姓顿时一拥而上,片刻功夫,便将那些泥土运走了。
临近中午时分,抬头看了看天色,徐弱唤了一众弟子暂时停工。谢绝了旁边那群百姓的盛情相邀,径直返回到府中吃饭,待饭后再来继续施工。
下午,徐弱带来了更多的弟子,除了之前那些继续挖土运土的弟子,新来的那些弟子纷纷推着一种带弃前所未见的独轮车。
也不知从哪里运来了一堆堆的石块,又拿起了一应特殊的工具,将石块一一仔细的整平。
待土坑中升起来的大木板上的泥土被百姓们搬空之后,又将那些石块运了下去。如此忙碌了一个下午,傍晚时分,一泓清澈的井水便出现在了徐弱上午划好大圆圈之内。
望着水井里深深的清水,以及周围那一圈圈整整齐齐连指甲都插不进去的石头隙缝,带弃心中不禁涌起一阵敬服之意。
此时,徐弱又交待周围那一众百姓稍后自行将一些黑炭投入水井,以养护清水,便在百姓们的千恩万谢中,率领着一众弟子匆匆的回府了。
……
这夜,戒备森严的楚都王宫,兰台宫楠儿的寝宫之内。
一片灯火辉煌之中,一条黑影突然急急的蹿了进去。
待其在几案前坐定,却是早已祭拜过仲由宗师的姜好,再次前来探望楠公主,附带告知其带弃苏醒的消息。
稍作寒暄,望着楠儿心事重重日渐憔悴的脸,姜好心中不禁泛起一阵怜惜,当下微笑着安慰道:“十数日前,带弃兄已平安的抵达了韩国京城,此刻已经苏醒过来了。据护送的那三人所述,恢复的比较良好,想必不久便会痊愈了。”
“那太好了!”闻得带弃已然苏醒,楠儿不禁十分欣喜,又沉吟了片刻,坦然的看着姜好,道:“姜好兄,我已决定了,再过几日便前往魏国。”
“什么?!”闻言,姜好腾地起身,略带几分激动的道:“这如何使得,那带弃兄怎么办?”
“我已经想过了,若是不应允此事,会破坏楚魏两国间的联姻大计,从此之后将背负骂名,天下间再也没有我们的容身之地。况且,其实我们待在这王宫中也是十分危险的。”楠儿认真的解释道,面上现出了几分无奈的神情。
“如果你不想待在这王宫之中,我们总会有办法将你接出去的。”沉吟片刻,姜好继续劝说道。
“并不只是我,主要还是太后和王上。”长叹一声,楠儿的神情一阵复杂。
心中既渴望与带弃长相厮守,又不忍母亲和弟弟步父亲后尘,遭遇惨祸。
见楠儿突然提到了太后与王上,姜好顿时若有所悟,沉思良久,断然说道:“既然如此,便让我率领着一众锐士充作护卫,跟随你一起前往魏国吧。否则,带弃兄与我都会心中不难安。”
“如此,便有劳姜统领了!”楠儿感激的道:“临去之前,我会再做一些安排。”
兰台宫中,温暖如春的太后寝宫内,只有李太后和楠儿二人。
“楠儿啊,你真的决定好了吗?如今,一应事物都已准备妥当,那魏国的迎亲使者也已催促好几次了,不好再拖延下去了。”
太后慈爱的望着面前怏怏不乐的少女,又摸了摸她的头,安慰道:“你还有什么心愿吗,此际尽可以提出来,我和你弟弟都会尽量的满足于你。”
“好吧,这数日就走。女儿之所以拖那么久,只是奢望能够在临别之际再看他一眼罢了。”强挤出一副笑容,楠儿淡淡的说道:“弃的结义兄弟姜好,还有他们麾下的那些锐士,想做我的护卫,随着我一起前往那魏国。”
“听说他们之前大败了李园的部属,还将那位统领公孙发当场斩杀了,这事恐怕有点麻烦啊。”乍闻得此事,太后神情不由一愣,沉吟良久,又道:“不过,他们既然是追随你前往魏国的话,问题应该不是很大。”
“还有,将那缉拿带弃的悬赏公文取消。”楠儿顺势又提出了另一个要求。
“好,此事我也答应你了。”太后不假思索的答应了下来。
“对了,母后之前既然提起王子熊犹是那李园贼子之子,今后您和王上就要千万小心保重了。如今的李园权势滔天,屈原大宗师与先王的约定之期也快要到了,楚国已经没有能够制约他的力量了。”思索再三,楠儿神情郑重的提醒道。
原来却是之前的楚考烈王考虑到年寿将尽,储君王子熊悍尚幼,担心会有人叛乱。恰屈原大宗师正四处寻求绝世宝剑,楚王便以越王勾践剑为代价,换取其在宫中护佑五年。如今算算时间,却是五年之期将近了。
第五十八章 借刀杀人
面对楠儿的提醒,太后幽幽一叹,道:“倘若你父亲春申君尚还健在,凭着其在朝野之中的威望,却是最好的平衡。如今已先遭李园所害,恐怕日后还真有可能会出现不测之事。不过,你就放心的前往魏国吧,以后,我与你弟弟会小心翼翼提防他的。”
但见楠儿面色一整,神情郑重的说道:“之后,我会在魏国尽力树立影响,努力结纳各方势力,默默关注你们。一旦有事,在必要之时,更会大力支援你们!”
见楠儿如此知情达理,太后一阵心怀大慰,转念又想到母女二人即将生离死别,今生或已再无见面的可能,不由得面现戚容。
随后,又神情一肃,认真的宽慰道:“你还是照顾好自己吧,此事不必过于记挂在心。楚国的宗室力量还很强大,只要我们不轻易的与李园彻底撕破脸皮,相信他们也不会由着李园胡作非为的。”
次日,李太后便亲自传下谕令,在王宫之中为楠公主挑选两百名护卫以组建公主护卫队,届时,将护送其前往魏国。
此次公主护卫队的组建,将从楚国各军之中挑选一众精悍军士。同时,张榜面向王都的武者展开筛选。
一时间,许多自认勇武之士纷纷报名参与选拔。连带着原本属于王宫中的精锐、楚王亲卫的虎贲营中都有不少军士因仰慕带弃的神勇,爱屋及乌的前来报名。
趁此时机,姜好依照着之前与楠儿的约定,领着先前暂时安顿于王都郊外的一众锐士混入了其中,并全部都成功的入选。
随后,姜好被正式任命为公主护卫队的统领,率领此次挑选出来的两百公主护卫。
……
韩国王都新郑,五代相国府内。
宽敞的书房之中,一排开阔的书架前,竖立着一株一人多高的青铜大树。一条条四散而开的枝杈上,停驻着一只只雕刻精美、栩栩如生的金乌。一只只金乌,背上纷纷亮起了一团团柔和的灯火,顿时,将整个书房映照得一片明亮。
一旁的几案前,端坐着当今的韩相张平。只见其正手持着一封书信,就着那片明光一面细看,一面沉思不已。
“楚国令尹李园来信说,阳城君在楚国盗了王子朝的遗宝,在事情败露之后背楚投韩。如今,要求我们韩国,协助楚国将其缉拿遣返。”良久之后,张平微微蹙起双眉,将手中的书信递与了身旁的一位谋士。
随手接过那封书信,那位谋士认真的看了一遍。
看罢,谋士将书信轻轻置于面前的几案上,嗤笑道:“这定然是令尹李园身边的那位谋士计然所设下的计谋。昔日,阳城君尚在楚国时就与那李园不和,也是被对方构陷,才转而投奔韩国。这李园此际都升任令尹了,居然还不死心,想要借我们之手对付阳城君。”
“我也知道这李园是想借刀杀人,可是那王子朝遗宝之事牵涉重大。明知道对方实属一派胡言,但我们身为臣子,却不能不报与大王知悉啊!”苦笑一声,张平颇有些无奈。
“那王上肯定是宁可信其有了,之后,必然会着人前往缉拿。”谋士淡淡的笑道。
“届时,那阳城君定然不会束手就擒,先生可有何妙策?”定定的望着那位谋士,张平认真的请教道。
“人少了肯定不行,只能派大军前去了。只是,墨家矩子孟胜与那阳城君相交莫逆,此刻正在京城。墨家守城之术天下闻名,若是要派大军前往的话,数目少了也是不行,定要不战而屈人之兵,让那孟胜知难而退才好。”谋士想了想,随意的说道。
“如此,那便调集十万大军。”轻轻放下手中的茶杯,张平当即一锤定音的道。
次日的朝会之中,张平便将此事报与了韩王知悉,并附上了李园的那封书信。
果不其然,与那谋士先前所料毫厘不差,面对着王子朝遗宝这份足以引起天下震动的大诱饵,韩王也听不进张平的劝阻,执意要派人前往京城,擒拿阳城君问话。
张平无奈,只得将有关的情形当场具体分析了一番,更提议须得调集十万大军前往威逼方才能够奏效。
此次,韩王终于采纳了张平的建议,当场传下令谕,遣张平火速调集十万大军,前往京城擒拿阳城君。
待到朝会散后,张平立即着手调集各路大军。只待不日大军齐备之后,便直接开赴京城,缉拿阳城君问话。
……
却说自范存义等三人回返楚都之后,带弃每日里除了静养修炼以外,倒也时常与墨家众人待在一起,偶尔还会随着一众弟子习练那匠作之术。
渐渐的发现,墨家的一些惯用手法,果然与其身藏的那卷祖传薄册中所记载的炼器之法极为相似。
那日晚饭过后,一众弟子闲来无事,围坐于庭前的一片空地上谈天说地,带弃也恰逢其会。
忽然一人朝着带弃说道:“久闻带弃兄弟神勇无敌,在下一直想讨教一二,因之前兄弟重伤未愈,不能如愿。如今观兄弟貌似已然痊愈,在下不才,还望兄弟不吝指教!”
带弃闻声一看,却是孟胜的大弟子徐弱。
此人也是一位天才人物,年纪轻轻却武艺高强,据说现今距离那宗师之境也仅只有一步之遥,乃是墨家年轻一代里的个中翘楚。
原来,京城处于韩楚两国的交界之地,先前带弃在楚都王宫之中闹出的动静早已传到了此地。
此处墨家的一众弟子门人听了,自是不肯轻易相信。以年纪轻轻的带弃,就算能够从容的面对楚王宫中的数百精锐虎贲之士,又怎么可能在四位宗师强者的战阵围击下还当场斩杀其中一人。甚至,在被偷袭身负重伤之后,还能对战已达大宗师之境的顶级高手屈原。
“徐弱兄说笑了,指教是不敢当,相互之间切磋印证一下武技还是可以的。”微微一笑,带弃诚挚的应道。
对于此人,带弃的印象非常不错。在此处甫一看见对方,心中便依稀有了几分似曾相识之感。此刻见对方有意挑战,因许久未曾活动筋骨,便也想与之切磋一番。
见带弃欣然接受了徐弱的挑战,旁边一众弟子纷纷知情识趣的起身退让。片刻工夫,面前便空出了一块偌大的场地。
待对战的场地空出来之后,徐弱当先走入空地之中站定。泰然自若的带弃,随后也步入了其中,与之遥遥相对。
二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带弃率先抱拳一礼,朗声道:“徐弱兄,请赐教!”
“哈哈,带弃兄弟有礼了!”哈哈一笑,徐弱随即抱拳回礼。之后,也不虚礼谦让,直接便拉开了架势率先向着带弃发起了攻击。
带弃自是挺身迎了上去。
旋即,二人展开身形战作了一团。
双方来来回回的交战了片刻,带弃便发现,那徐弱果然是名不虚传。一身武艺十分高强,随意击出的一招一式,可谓是力大势沉,兼且身法又极为灵动,一般的宗师级别以下强者还真不是其敌手,甚至,已不弱于普通的宗师境界高手。
但带弃乃是可以和大宗师之境的顶级高手一战的,此番对战,也没有施展出天罡步法与神意拳法,只以平常的招式与对方周旋。一时间,二人斗得是旗鼓相当。
在围观众人的高声喝彩中,只见两道矫健的身影在场中如龙似虎的上下翻腾着。不知不觉间,双方你来我往的,已缠战了数盏茶时分。
此时,孟胜早已闻声赶了过来,正悄悄的立在人群中的某个角落里,静静的观看着。
其实,早在之前,带弃曾有多次机会将徐弱击败。
只是,一则是想了解一下对方的真正实力与具体的路数,二则是不想让对方输得过早、输得过于难堪。
因此,一直在悄悄的手下留情。
转眼之间,双方又激斗了半晌。
久战不下,徐弱也已打出了极高的兴致。只见其陡然发力,双手迅猛的朝着带弃击出了无数拳。顿时,场中漫天都是一团团拳影闪现。
“好!大师兄威武!”
“大师兄,快出绝招!”
见此情形,四周围观的一众弟子纷纷高声喝彩。只要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此际,他已准备施展出绝技疾风连环踢了。
二人对战了这么久,带弃早已基本摸清了徐弱的路数。此时,也隐隐感觉到对方即将要使出最后的绝技了。
定下心来,冷静的目光穿透了眼前那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漫天拳影,带弃心如明镜似的预判到对方必有后招,而且,那后招必定是腿脚功夫。
当下,带弃使出了一式习自朱英的虎形,以硬碰硬。顷刻之间,身形便如下山猛虎般的朝着面前的漫天拳影直扑而去。
待到挥掌间破了对方的拳影虚招之后,又急急的切换了一式猿形,身形似猿猴般霍然腾空而起。
此时,恰逢徐弱使出了绝招疾风连环踢。只见其双腿如风车般急速的旋转着,朝着身形尚处在半空之中的带弃席卷而去。
周遭众人眼见徐弱绝技已出、胜负即将见分晓,纷纷屏息静气的凝神细观。
但见,那带弃虽然尚还身处在半空之中,双臂却如大鸟挥翅般轻轻的一展。顿时,其身形便随之硬生生的微微一滞,随即恰到好处的避过了对方那股当先的锐气。
紧随其后,又迅速的使了一式鹰形,身形如苍鹰般朝着下方的徐弱迅猛的扑击而来。
随着带弃的身形凶猛下扑,短短的几息之间,双方便交击了无数个来回。
第五十九章 别楚就魏
几息之后,带弃又使出了一式鹤形,展开双臂朝着后方迅速的飘飞而退。待得站定,微微躬身向着面前的徐弱抱拳行了一礼。
见状,徐弱神情明显一愣。随后便愕然的发现,自己双腿的裤管上不知何时已各自多出了数个手指粗细的大洞。
当即涨红了脸,郑重的向着带弃躬身还了一礼,满面羞惭的道:“多谢带弃兄弟手下留情,先前还有几分不敢轻信,至此,在下方知那传言真实不虚。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在下心中着实是佩服不已!”
一旁的角落中,一直悄然静观的孟胜,见此结果心中也是赞叹不已,对带弃更是喜爱有加。早前,他便发现带弃业已数度手下留情了,否则,在很早的时候,徐弱就应该落败了。
“好!带弃兄弟果然是名不虚传!”
“果然厉害,连大师兄都甘拜下风,佩服佩服!”
围观的墨家一众门人弟子此时也齐齐的高声喝起彩来,丝毫没有因为作为同门师兄的徐弱落败而产生任何的不满情绪。
从此次比武之后,京城的墨门众人对带弃反而更为尊崇了。只是,再没有谁想要与其切磋讨教了。
……
楚国王都。
那日,一大清早,李太后和楚王熊悍便亲自率领了楚国的一众高官戚贵,伫立于王都郊外数里处、一座临时搭建的彩台上。
高台上,满面悲戚的李太后,眼中蓄满了泪水,目送着下方那一列长长的车马渐渐的离开了楚都,一路向北,蜿蜒行去。
那列车马,正是前往魏国送亲的队伍,楠儿此际便乘坐于其中的一驾华丽马车之中。
灰蒙蒙的天幕下,呼啸而过的风,带来了一阵阵凄楚冰凉的寒意。
眼睁睁的看着那列渐行渐远的队伍即将慢慢的淡出视野之中,高台上,正眺目远望的李太后顿时心中一痛。想到今日骨肉分离,母女二人从此以后将天各一方永无相见之日,身子不由得一软,再也忍不住的泪流满面。
一旁,一直小小心心注意着的楚王熊悍,急忙伸出手去,将其紧紧的搀扶住。
蜿蜒如龙的送亲队伍之中,只见一位浑身披挂的楚国大将,正领着一队神情肃杀的铁甲骑兵,威风凛凛的在前方开道。
一身戎装的姜好,则率领着由麾下所部锐士充作的护卫,于近处保护着楠儿及一众随侍们的车驾,行在队伍的当中。
剩余的其他护卫,押送着一辆辆满载着陪嫁物品的马车,远远的落在了队伍的最尾部。
行不多时,楠儿轻轻掀开了一角精美华丽的车帘,黯然回首,以一双微微红肿的美目,依依不舍的遥望着远处的楚都那已逐渐模糊的城廓,直至其被一片蒙蒙灰色所彻底吞噬。
暗里伤怀了半晌,楠儿又强挤出一副笑脸,对着一旁的姜好充满憧憬的道:“姜统领辛苦了,你说弃现在伤愈了没有,他会来找我们吗?”
“我那兄弟啊,时间过去那么久,也不知道究竟痊愈了没有。之前听回来报信的兄弟说,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如果伤好了,他肯定会来找我们的。”闻言,姜好神情一阵恍惚。不经意间,神思不知道飞到了哪处遥远的所在。
此刻的姜好,头戴独角青铜盔,身披一套鱼鳞铁甲,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一身的戎装,更是显得英姿飒爽、勇武非凡。
“那你说,弃知道我嫁于魏王,会不会生气?”垂下头来,楠儿幽幽的问道。
“刚开始肯定会生气,不过,之后应该会明白你的一片苦心。”惊醒过来,眼神一黯,姜好心中暗暗一叹。
“那万一他生气了,不来找我怎么办。”下意识的紧紧扯住那角车帘,楠儿神情一阵担忧。
强挤出一丝笑容,姜好宽慰道:“不会的,楠公主不必担心,带弃兄弟如果理解了你的苦衷,就一定会来找你的。”
顿了顿,旋又不太自信的低声道:“何况,我这个结义兄弟都护卫在你身边。”
……
不知不觉,带弃在韩国的京城里又修养了几日。
这日,带弃和孟胜正待在府内的一片菜地里,一面轻声谈论着,一面认真忙活着。一个负责浇水,一个负责锄草。
此时,心中挂念着楠儿的带弃,正欲向孟胜提出辞行。刚刚张开口,还没出声,便见一名壮年男子挺胸阔步的行了过来。
走到近前,男子朝着孟胜躬身行了一礼,道:“禀报大人,此际,相国张平大人亲率十万大军包围了京城。扬言要捉拿阳城君回王都问话,现正在南门外喊话。”
“哦?走,我们一起去看看。”招呼了带弃一声,孟胜轻轻拍了拍手上的尘土,又略为整理了一番身上的粗布短衣,便举步随那男子朝着南门行去。
闻言,带弃急忙放下手中的事物,起身紧紧跟在二人身后。
不多时,三人便登上了南门的城楼处。
待举目向着城外一望,便见城外四处,旌旗招展之间,漫山遍野皆是一片片黑压压的军阵,已将整座京城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军阵之前,离那城门不远外,又有几十骑满身披挂、气势凛然的武将,紧紧的围在一辆战车的周围。
但见那辆战车华丽而精美,由四匹通体雪白、不含一丝杂毛的战马拉着。
战车上,一杆朱红色的巨大华盖亭亭而立,其下的雕花车舆上,此时正伫立着一位高冠黑须、面如满月的魁伟男子,正是韩国当今的相国张平。
“相国大人,在下孟胜有礼了!”
城楼上,孟胜遥遥的朝着远处那辆马车一声高喝,旋又躬身行了一礼,道:“不知相国大人亲自引领着大军围了京城,究竟所为何事?”
见孟胜开口问询,张平身旁一员年轻气盛的武将猛然跃马而出,执着手中那杆长矛,斜斜的指着城楼上的孟胜,高声喝道:“哪里来的无名小卒,也配与相国大人对话?废话少说,还不速速滚回去叫那阳城君亲自出来答话!”
“竖子大胆!”
遥遥听到对方那员年轻武将出言不逊,城上的一众墨门弟子、护城军士纷纷一阵大怒。
面露一丝不悦的孟胜也有心教训一番,当即释放出一道强大无匹的气势,猛然飞身升腾到了半空之中,旋又威风凛凛的凭空而立。
顾盼之间,那不怒自威的眼神,一头被大风吹得张扬肆意的乱发,以及那道魁伟雄壮的身形,无不散发着无匹的雄霸之气。
随着那道强大气势的急剧扩张,张平身旁不知哪位将领,抬头骇然的仰望着半空中孟胜那道威武霸气的身影,神情仓惶的惊叫道:“完了,对方是位大宗师之境的顶级高手!”
瞠目结舌的望着城楼上突然升腾起了一道无比强大的气息,再仰首观望着半空中那道伟岸的身影。联想到传说中唯有大宗师级别的顶级高手才能伫立天空,城外那十万大军顿时一片惊惧哗然。
一些不懂武道境界的普通战士当即纷纷虔诚的伏地跪拜了起来,口中直呼神灵降世。
军阵之中,感应到那道可怖的气息,之前那一列列井然有序的战马,也开始纷乱的躁动着,旋又发出了一阵阵不安的低声嘶鸣。
顷刻之间,整个大军的军心便急剧的动摇了起来,随时都有崩塌瓦解之虞。
张平身边的那一众识货的高层将领更是一阵战战兢兢,生怕那位大宗师突然闯进阵中,率先针对自己那一众军中高层直接展开精准的斩杀行动。
而之前那位言语不逊的年轻武将,此时更是吓得魂不附体,浑身颤抖着,心中一阵懊悔不已。
天下间人尽皆知,到了大宗师那个层次的顶级高手,简直可以说是视大军如无物,突入百万军中直取上将首级,不过是犹如探囊取物罢了。
战车上,那张平也是一阵震骇,强自镇定了心神,先是怒叱那位年轻武将一声,旋又恭恭敬敬的向着半空中的孟胜躬身一礼,高声道:“原来是墨家矩子孟胜兄在此,在下张平有礼了,请恕之前麾下失礼。却不知那阳城君何在,何不唤他出来说话?”
见那张平还算知礼,孟胜渐渐平静下来,淡淡的望了之前那位年轻武将一眼,认真的应道:“阳城君早些时候前往齐国去了,临去之时,将此城托付于鄙人代为主持,相国大人有事与我直说便可。”
闻得阳城君早已前往齐国去了,战车上的张平顿时一阵呆若木鸡。
沉默了良久,待想好了措辞,方才缓缓说道:“因阳城君之前曾牵扯到一项重大事件,如今韩王陛下颁下谕令,暂时接管其封地,并由在下亲来请其前往王都叙话。因此,在下才率领了十万大军前来此处,孟胜兄如若不信,可取王上的令谕与您一观。”
言毕,急忙唤过身旁一位武将,又取了一样装有韩王谕令的事物与他,并细心的叮咛了数语。
随后,那位武将便携着那样事物驱马来到了城门前。此时,早已有守门的军士闻得号令,开启了城门一角,并行出一人接过了那样事物,匆匆的奉于门楼上的孟胜。
孟胜此刻已从半空中降落了下来,立在门楼上,郑重的接过了那样事物,缓缓取出其中的韩王令谕。待细细看罢,却仰天喟然长叹了一声。木然片刻,遂又命人原样奉送了回去,随后便静静的立在原处默默的沉思了起来。
此后,城外那相国张平,领着麾下的十万大军,既不言语,也未下达任何攻击或是撤退的命令,只是呆呆的木立在战车之上,耐心的等候着接下来有可能发生的任何状况。
周围那数十员武将,纷纷静静的骑在马上,一个个汗湿重衣,连大气也不敢出。
第六十章 舍生取义
半晌之后,伫立在南门城楼上的孟胜,迅速的召集了此城中所有的墨家门人弟子和一众追随者。带弃此时也随着众人,默然的静立于一旁。
定定的望着眼前众人,孟胜先将整件事情的具体因由详细的解释了一遍。
紧接着又说道:“鄙人之前受阳城君重托,为其守护此城。现时的情况大家也都知道,如果我不倚仗着武道境界而大造杀戮,此城怕是守不住了。就算暂时守住,也要付出极其惨重的代价。再说,守得了一时也守不了一世,无论是弃城而去抑或是就地缴城而降,均为不义之举。况且,从另一方面观之,此城原本便是隶属于韩国,如今韩王陛下亲自传令要夺城拿人,此际我们如若反抗,必然要背负叛逆的不忠之名。忠义难两全,我孟胜今日只得一死了。”
周围那一众弟子门人与追随者,骤然闻得此时的孟胜有求死之心,顿时纷纷大惊失色,场面随即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片刻之后,一旁的人群之中,忽有一人越众而出,却正是孟胜的大弟子徐弱。
只听得其朗声劝阻道:“忠义二字,忠字当先,是为天下家国大义,您与阳城君相交莫逆,乃属私人小义。今日老师您为忠义难两全而惟求一死,但是,如果老师您的死对阳城君有益,是可以的。如果对其无益,却因小义而使我墨门蒙受重创,则不可行。”
听闻了最为器重的大弟子一番劝阻之言,孟胜淡淡一笑,认真的解释道:“不然,我与阳城君,亦师亦友亦臣。鄙人身为墨门矩子,如果不死,从今以后,世人求严师必然不会想到我们墨者,求贤友也不会想到我们墨者,求良臣更不会想到我们墨者。今日之死,所以行墨者之义而继其业者也。我意已决,你不必多言,稍后我会挑选出几人,领着大家护送那钜子令往秦国,传位与禽滑厘师兄。”
见孟胜心意已决,事已无法更改,徐弱慷慨激昂的说道:“吾等弟子也非贪生畏死之辈,今日老师欲舍生而取义,弟子自当相伴左右。依老师之言,那就让弟子我先死,为老师您开路吧!”
话落,遂拔出佩剑当场自刎了。
“大师兄!”
随着徐弱的当先自戮,一旁的众弟子与随从面上皆露出了坚毅与沉痛的神情。
定定的望着躺倒在血泊之中的徐弱,孟胜默哀了片刻,随即从一众弟子当中选出了平素办事较为精明干练的三人。又取出钜子令郑重的交与了对方,并再三的叮嘱,之后务必要率领着大家将其带往秦国传与师兄禽滑厘。
待交待完毕,孟胜又转首望向了一旁的带弃,神情严肃的说道:“带弃小友,你我虽然交往的时日不多,但鄙人心中对你比较看重。今后,小女便托付于你照顾了。鄙人这一生清风两袖,也没有积存下什么贵重之物,这件小玩意就权且留给你们做个纪念吧。”
话音落下,孟胜珍之又珍的将一样事物递与了带弃。
带弃躬身郑重的接过,径直藏入了体内的那处空间结界之中,旋又疑惑的问道:“承蒙大人的厚爱,大人所托之事,在下必当竭力办到,赴汤蹈刃,在所不辞。不过,请问大人,在下如何才能找到令嫒?”
闻言,孟胜洒然一笑,随意的道:“去寻姜好吧,届时你便会自然而然的明白了。”
转过身来,孟胜朝着周围的一众门人弟子与追随之人,躬身深深的一拜,道:“孟胜何德何能,深受大家如此尊崇,今日孟胜欲行那舍生而取义之事,就此别过。从此之后,大家便齐齐前往那秦国,追随禽滑厘师兄吧!”语毕,遂自绝经脉而死。
随着孟胜雄伟的身躯轰然倒下,天下间赫赫有名的一代大宗师就此泯然于世。
见孟胜从容取义,四周那一众弟子随从全部跪伏于地,神情悲肃的朝着其尸身恭恭敬敬的拜了三拜。待站起身来,紧随其后,纷纷自刎而死。
当场追随孟胜而去者,除却那需要护送钜子令前往秦国的三位弟子,共计有一百八十人。
城楼之上,见此情景,所有的军士皆放下了手中兵刃,旋又纷纷脱盔解甲,拜服于地,放声大哭了起来。
带弃通过这段时间与一众墨门中人的朝夕相处,彼此之间早已是情义相投,当下悲痛的呆立在侧,随着众人低首垂泪默哀。
在一片血泊之中木立了良久,通过了之前的锄奸、剿寇与平叛,早已经过一番血与火历练的带弃,心胸之中,依旧是一阵震撼与感佩久久激荡。
城下那静静等候着的十万大军,忽然之间闻得一阵阵震天动地的嚎啕大哭从城楼上传了下来,逐渐的也知晓了城楼上所发生之事。
那张平听闻之后,心中顿时懊恼不已,千算万算,之前竟然没有料想到此节。
感佩于孟胜等一众墨者的忠义,随后,张平亲自传令全军将士,降旗,下马,投兵,卸甲,脱盔,并低首默哀致敬。
之后,张平又率领了麾下的一众高层将领,亲自登上城楼,为孟胜众人行了大礼致意。
此后,接连七日,京城的满城百姓,无论是官吏贵族,还是商贾小贩,抑或是那普普通通的市井平民,各家各户,全部都自发的披麻戴孝,举案焚香,为一众殉义的墨者默哀致敬。
特别是之前那些累受墨门众人帮助的平民百姓们,闻讯之后皆自发的来到城楼上,纷纷跪伏于地,嚎啕大哭不已。
因墨家素来遵行节葬之风,为示尊重,城中军民们将包括了孟胜在内的一众墨者尸骨,简单的合葬于城郊某处。自此之后,那处地方便被称作为了墨者冢。
却说那三位被孟胜挑选出来的精干弟子,护送着钜子令一路辗转来到了秦国,在匆匆的将之交与禽滑厘后,便欲返回京城,自刎以追随孟胜。
禽滑厘欲劝阻,告诫道:“孟胜已传钜子之位与我,此际,我便是墨门矩子,作为墨门弟子,你们应当听我从的话,不要再去做那无谓的牺牲了。”
三位弟子不听,径自返回到京城,又辗转寻到墨者冢前,自刎追随着孟胜去了。至此,追随孟胜殉义者合计达到了一百八十三人。
在经历了墨家众人的集体殉义之后,带弃便匆匆的离开了京城,向着楚国方向疾行而去。
这日夜间,因急于赶路,以至于错过了投宿,带弃只得临时在山中随意寻了块大石背风而坐。
在大石背面静静的坐定后,遥望着夜空之中的灿烂星空,带弃忽然想起了那神秘的虚无伏藏,遂运转起玄元虚空诀,将意念再次探入到了那片奇异的空间中。
随着其意念不断的深入,穿过了星空与星河,继续突入到了那片庞然的虚无之云内。徘徊了许久,才终于发现了一团庞大的星云。
喜出望外之际,带弃急忙控制着那道意念不断的刺探,却因修为境界尚嫌低微,始终无法突入其中。
依稀到了子夜时分,带弃无奈的控制着意念退出了那片奇异空间。意念甫一退出,忽然敏锐的察觉到,远处十数里之外的天空中,隐隐约约的传来了一阵异响。
待凝神举目望去,却见十数条人形身影,排列成了个半月型,正在那高高的夜空之中急急飞翔。
“咦?!”
轻咦一声,当中那领头一人似乎察觉到了带弃凝视的目光,转首朝着带弃所在的方向仔细张望了一阵,又对着身旁的众人低声商讨了一番。随后,便领了众人往带弃藏身之处飞了过来。
十数里距离,片刻便至。
遥望着空中那群身影朝着自己飞来,带弃急忙站起身来。
几息之后,呆呆的望着半空中的那群身影,带弃顿时愣住了。
入目处,只见那些身影毫无二致的皆是鸟头人身。一个个手脚齐全,身上皆穿着一袭与今略有不同的远古服饰,却偏偏长着一颗鸟头。在每道身影的背后,又各有一双宽大的羽翅正在徐徐的扇动着。
一众鸟人排成了齐齐整整的一列,悬浮于半空之中,圆睁着一双双炯炯有神的鸟目,正饶有兴趣的打量着自己。
定了定神,仰望着半空中那群鸟人,带弃拱手一礼,疑惑的问道:“不知诸位朋友如何称呼,贵乡何处,来到此地又有何贵干?”
“唧唧啾啾……”
“唧唧,啾啾,唧唧啾啾。”
见带弃开口问询,一众鸟人用带弃听不懂的鸟语低声争论了片刻,
随后,中间那位头领模样的鸟人以半生不熟的中原话语说道:“在下羽传戌,我等乃是羽人族之民。无意之中途经附近,恰巧遇见了朋友,便特意飞过来看看。”
原来,羽传戌此次领着一众羽人为族中办理一件紧要事,随身携带了一件秘宝。此秘宝有一特殊功用,如持宝人遇到他人窥视时,心中即会生出一丝感应。
之前,羽传戌所持的秘宝发出了感应,经过一番仔细查看,便发现了远处的带弃。
见带弃相隔那么远都能够发现他们,一众羽人顿时感到十分惊奇,相互议论了一阵,便赶了过来欲看个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