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师兄啊,令尊什么时候来啊?
朱慈微微点头,对师兄郑森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有个首富儿子当大师兄就是好啊!
5000支火铳这就有了,而且绝大部分都是轻型化的日本鸟铳或是广东佛山生产的精品鸟铳。这种鸟铳的威力虽不如斑鸠脚火铳,但是因为重量较轻,不到十斤,所以更适合单兵使用,而且也容易安装刺刀。
现在有了四千几百支日本鸟铳,朱大太子马上就能装备起四个真正的火铳协了!
一想到马上就能有四个火铳协了,朱慈感觉着腰杆子都硬了不少!
“师兄,”他笑着问,“这些铁火铳都可用吗?”
郑森笑答道:“可不可用,得一支一支的检验......火铳这个东西光看表面做工是不行的,铁料如何?铳管的做工如何?闭气性如何?都得试用后才知道,所以得有经验丰富且肯负责的老兵验铳。”
“经验丰富且肯负责......”朱慈眉头皱了起来,“哪里去寻这样的好人?”
郑森道:“说难也不难......只需要将购置火铳、火药、弹丸的职权下放,由带兵之将包揽即可。西洋人,日本人和我郑家的火铳兵都是如此行事的。”
说来不可思议,这年头西洋很多所谓军事先进的国家在军政管理体制上,远远落后于大明以及之后的大清朝。连英国这样先进的资本主义国家,直到1714年才第一次通过向私人军械商招标的形式,寻求一种可以大量生产的制式武器,也就是后来赫赫有名的褐贝斯燧发滑膛枪。
而这种步枪出现之前,英国的枪械采购方式居然是直接向军官团发放经费,让他们自己去采购装备!
更加让人无语的是,军官团的很多职位也是可以花钱购买的!
在这种体制下,英国的国家军队更像是一群私人打仗承包商,而不是正规的军队。
在鸦片战争中,臭名昭著的英国侵略军司令官休.高夫子爵,就是一个“捐班”出身他在1804年时捐了一个少校来当!而与之敌对的清军之中,则有大批武举出身的武进士、武举人、武秀才,个个文武双全,武功盖世,都是民族英雄......
对于让军官团承包武器购买的主意,朱慈当然是抵触的,他摇摇头道:“南京这边不产火铳,难道还要让带兵的军官去佛山购买?”
“千岁爷,佛山那边也没多少能产火铳的作坊。”郑森道,“而这火铳在战时消耗很大,一支铳用不了多久就会损坏报废。
如果千岁爷要以火铳配备大军,作为主战兵器,那么就需要引佛山之匠、日本之匠、西洋之匠汇集南京。让他们多多开设火铳和火药作坊......一个火铳作坊月产火铳十到十五支计,有二百个作坊就能年产数万支火铳,足以应付十万大军的使用了。”
朱慈皱眉问:“难道就不能开个大厂,使之月产数千支火铳?”
郑森摇摇头道,“好好的师傅,谁肯当匠户?他们自己开买卖,每月打十五支铳,再兼营些别的铁工,月入数十两银子也很容易。若是当了匠户,这个......如果千岁爷有这心思,只怕臣家无处可招引匠人来南京了。”
其实明朝已经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匠户了。早在嘉靖四十一年,匠户不再轮班上番,而是改成征银,朝廷以银雇工。大量的匠户也因此转为了工商业者,而朝廷的官营手工业,则因为缺乏良匠而渐渐衰弱。
如果朱慈想要在南京建立大型官营兵工场,第一个难题就是没有足够的匠人。
第二个难题则是管理,特别是质量控制!
郑森又道:“打造火铳难度极高,选料、工艺都非常讲究,需要经验丰富之匠,还得实心用事。若是匠人自营,东西造得不好是要饿死的。若是官营匠户,千岁爷要如果监督他们?做不好就斩首吗?”
这个年代的工场手工业根本就没有标准化这个概念,以火铳需要使用的铁料为例,目前全世界就没有两块成为接近一致(也不求完全一致,只要达到差别微小)的熟铁!
连最基本的熟铁成分都不一样,标准化的生产要如何进行?做不到标准化,流水线生产更是不可能了。说起来真是丢人啊,在一千多年前的战国时代,秦国就在青铜冷兵器的生产中采取了大规模和标准化的生产模式,很可能还使用了类似流水线生产的方式。
但是朱慈这个穿越者在明朝,却真的没有办法在较短的时间内用这种办法生产火铳......他前世是玩金融的,不是搞冶金的,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开冶金、铸造和锻造的金手指。
不过朱慈却知道他必须得把能打造出优良火铳和火炮的工匠们套到南京来创业!
把他们套来创业了,才会有残酷的市场竞争,才会有技术进步的可能!
朱慈微微点头,对郑森道:“师兄你说得很对,的确得招引匠人到南京经营作坊,匠人轮班上番之法,绝无可取之处,本宫是不会恢复的。至于如何吸引匠人北来,如何使南直隶沿江各口工商繁盛,等令尊北来金陵后再慢慢商议。”
郑森的令尊当然就是大明首富郑芝龙了......得把他骗,不,是请到南京来啊!
南京这里的投资机会那么多,首富来了,许就舍不得走了。
另外,郑森好像还有许多个妹妹没有嫁人......
他笑着对郑森道:“本宫听汤若望说过许多西洋的事情,也听人说过日本国的事情。西洋各国和日本国都是文物繁盛,历史久远的大邦,而且颇有些方面值得我天朝学习。
子曰: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国家之间,也是如此,纵然万里之外的国家,如果有胜过中原的方面,我们也应该不耻下问。令尊熟知外洋事务,本宫想先向他请教。”
郑森一听很高兴啊,马上对朱慈道:“我回头就写信给家父,让他尽快来一趟南京。”他顿了顿,“家父这些年一直都想替朝廷诏谕日本国,可是朝廷和日本国之间,总有一些误会难以消除......”
他这是在向朱慈提要求,希望为父亲郑芝龙争取更大的对日交往权限。
日本德川幕府实行的是严格的闭关锁国政策,只有持有“御朱印”的商船才能出入长崎港口,同日本商人进行贸易。而这种贸易有受到严格的管制,每年只有四十几艘中国商船可以持御朱印进出长崎。
虽然这四十几艘中国商船大部分都属于郑家,但是郑芝龙还是不满足,希望能够占有更大的份额.
而要达成这个目的,他就需要得到大明朝廷更多的支持!
“没有误会,没有误会。”朱慈笑着摆摆手,“本宫知道万历年间攻打朝鲜的是丰臣秀吉,现在统御日本的是消灭了丰臣一门的德川幕府。德川幕府是大明的朋友,幕府将军就是本宫的朋友。朋友之间,应该互通有无,平等交往。师兄,你看这样可行?”
“那可太好了!”郑森笑道,“有千岁爷这句话,家父一定会尽快赶来的。”
朱慈点点头,还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就听见码头入口处一阵纷扰,好像有人在那里争吵。军师李岩很快就喜气洋洋走到了朱慈跟前,行了一礼后禀报道:“千岁爷,有人要告御状。”
“哦?”朱慈问,“告谁啊?”
“告扬州卫指挥使徐永基勾结提督漕运抚宁侯朱国弼谋反!”
第211章 有人要谋反?太好了(上畅销精选加更!)
告御状的是个三十出头的书生,是扬州卫人士,军籍举人。
此人长相不错,身材修长,神态清雅,面如冠玉,五官俊朗,一双狭长的凤眼眯着,其中的右眼还肿胀发青,似乎被什么人揍了一拳!他穿着的一件儒衫也被人撕坏了,右边的袖子给扯掉了。本该带在头上的方巾或者别的什么帽子也没了,露出了乌黑的发髻。
“学生扬州卫举子纪坤,恭请抚军太子金安!”看着好像被人打了的举子纪坤被领到朱慈跟前,便依足了礼节,下跪叩头,还通了姓名。
“你怎么被人打了?”朱慈看着名叫纪坤的举子一副挨了揍的模样,拧着眉头问一旁的封思忠,“思忠,是侍卫营的人打的?”
“回禀千岁爷,不是侍卫打的,而是有人追打他到了瓜洲码头。”
“原来如此。”朱慈点点头,“纪举人,是谁在追打你?”
纪举人一脸愤恨地说:“是扬州卫指挥使徐永基的家丁在追杀学生!”
“扬州卫指挥使的家丁在追杀你?”朱慈见过扬州卫指挥使徐永基,一个模样颇为威武的老头,是魏国府的旁支,“为什么呀?你自称是军籍举人,也是有功名的,随时可以做官,他一个指挥为什么要和你过不去?”
纪坤咬咬牙,大声道:“回禀千岁爷,因为学生要举报扬州卫指挥使徐永基和提督运河抚宁侯朱国弼谋逆之罪!”
“呵呵!”朱慈扬了下眉毛,嘴角微微勾起,笑了起来。
有人造反啊!
而且还能牵扯到南京最大的勋贵魏国公徐弘基!
你这个读书人很会来事儿啊,一定是知道本宫的心思了!不错,不错,可造之才,就是奸诈了一点。
“好好好!”朱慈连连点头。
下面告御状的纪坤却有点发愣,这个太子爷是什么路数?怎么听到有人造反还那么高兴?他不是应该暴跳如雷吗?
他正感到奇怪的时候,朱慈又指着他开口了:“待会儿带上他,一起回扬州大元帅府!”
扬州大元帅府设在一座名叫大明寺的寺庙当中,这座寺庙是扬州八大古刹之一,临着瘦西湖而建,建筑富丽而不失灵秀,曲折幽深,雅致含蓄,不像是佛家修行之地,倒像是扬州富豪们享受生活的园林。
因为钱谦益的推荐,朱慈抵达扬州后就把自己的抚军大元帅府摆在了大明寺中,同时将崇祯皇帝的行宫摆在了扬州城内的另一座古刹天宁寺。
瓜洲码头距离扬州城还是有点距离的。朱慈一行又人马车辆众多,还带着5000支火铳、6门采购自澳门卜加劳铸炮厂拥有西式炮架的12磅青铜大炮,以及大批的火药。所以直到当天傍晚,朱大太子才回到大明寺中。
简单的用了一点晚饭后,朱慈就在郑森、毕酒城和苏子文三人的陪同下,在紧挨着瘦西湖的水阁凉亭内夜审纪举人。
“纪坤!”接着昏暗的灯火,朱慈望着已经换了一身整洁儒服的纪举人,“扬州卫的人说你是个刁健讼棍,仗着有举人功名唆讼、架讼、霸讼,扰乱扬州卫所及地方清平,借以从中牟利,可有此事?”
朱慈已经派出锦衣卫去查了纪举人的底细,发现他也不是什么善茬,而是个包揽诉讼,从中牟利的讼棍。而且还以东林后继自居,在复社里面也插了一脚,在扬州士林里面也有他一号。
这样的人物在北京沦陷前是魏国公徐弘基也不愿意招惹的人家虽然没有任官,可毕竟是举人,还是东林、复社中挂了名的人物。谁晓得什么时候就高中进士了?
纪举人也因此嚣张跋扈,不把扬州卫的指挥、镇抚们放在眼里,随意插手卫中的诉讼,还帮着徽帮盐商和南京勋贵们支持的山陕盐商争讼,得罪了不少人。
所以在北京沦陷和史可法率部北上勤王后就倒霉了,遭了徐永基和提督运河的朱国弼的打击报复。支使一个被纪举人用诡寄之法吞了土地的百户提告,还捎带着挖出了纪举人**(其实是个本家远支的女人)的丑闻,要革他的举人功名。
被逼急了的纪坤也不是省油的灯,干脆铤而走险去向朱慈告御状,而且一告就是个谋逆大罪!
“有!”纪坤咬咬牙,重重点了下头,“学生的确爱抱打不平,常常为扬州卫、大河卫、淮安卫的贫户出头争讼,因而有了点虚名,又被扬州徽帮盐商所聘,的确牟了点利益。”
这就是个讼棍......替卫所的穷军户出头攒名望,出名后就成了徽帮盐商的御用状师。
“呵呵,”朱慈笑着,“你已经是举人了,为什么不想着更进一步,而是在扬州当起状师了?是不是扬州盐商开出的价钱比在官场上能捞到的要多?”
这位太子啥都知道啊!
纪坤暗吃了一惊,只好点头承认道:“千岁爷英明,学生的确无意仕途......学生虽是举人,考进士却没有把握。况且如今乱世,学生才疏学浅,并无匡扶天下的才能,勉强为官,也不能兼济天下,不如在扬州独善其身。”
还想独善其身?等扬州十日的时候就该让满洲人砍死了......
朱慈冷冷一笑:“看来你在扬州也难独善其身啊!你是惹了魏国府还是惹了那帮老西盐商?”
太子爷还知道老西盐商......纪坤更惊讶了!朱慈显然是非常了解扬州盐商情况的!
对了!海沙帮总舵主沈廷扬现在是朱大太子麾下的海军卫帅!淮扬盐业的事情沈廷扬还不是门清?
“都,都有......”纪坤道,“学生过去做事急切了一些,得罪了不少人。”
“不是你得罪了人多,”朱慈摇摇头,“而是北京沦陷后,你的举人不值钱了!史可法花了不少力气整顿南京御营,江北、江南许多卫所都出了人,那些指挥自然腰杆子硬了。至于老西盐商,他们都是南京勋贵的人吧?”
“千岁爷英明......”纪坤点点头,有点萎靡。
自己的那点心思都叫太子爷看穿了。
“那么朱国弼谋反的事情到底有没有?”朱慈笑着。
“这个......”纪坤一头白毛汗,说没有那之前就是欺君了!说有......他也没什么证据啊!他也只是道听途说,如果不是徐永基派家丁追杀他,他也不会去告刁状。
“学生只是耳闻他想和魏国公、忻城伯一起反对千岁爷。”纪坤说着,“日前朱国弼南下扬州时就和徐永基商议,想要约定举兵......”
“可有明证?”
“并没有......但学生可以去查,一定会查到的。”
朱慈笑着:“现在没有,那不就是空口白话吗?
对了,你既然是盐商的人,那么就和本宫说说盐业的事情。本宫就想知道,朝廷最多可以从淮扬盐业上捞多少?怎么捞?”
啊?造反的事情不管了?
纪坤更吃惊了。朱大太子这是掉钱眼里还是怎么着?居然不问反贼,只问盐利。他就不怕南京那帮勋贵造反成功,夺了他的太子大位?
“千岁爷,”纪坤也是好心提醒,“这个盐利牵扯甚广,不仅有东南士林,而且还有两京勋贵、官员、内侍的利益。如果追索太急,只怕反弹剧烈,到时候不想反的人都反了。”
朱慈呵呵笑着:“本宫不怕!本宫乃是太祖高皇帝再世,专治各种不服!流寇和鞑子都叫本宫治过,东南勋贵算什么?”
第212章 反贼快跑啊!(求订阅)
“回禀千岁爷,”纪坤没办法了,只好掰着手指头给朱慈算账,“天下的盐业,半在淮扬。淮扬二府共有盐场30座,亭灶12600余面,卤池5800余口,灶丁近七万,年产正额盐七十万五千余引,余盐三百万引,合七亿四千万斤,此外还有一些私盐没有计入盐引,加上去约是十亿斤。
而大明各地市面上的盐价差距很大,每斤约在银一分五厘到三分,平均约是两分。十亿斤食盐在市面上的价值就是2000万两白银......”
“而万历年间盐课收入最多的时候,两淮盐课岁解也只有68万两有奇。”朱慈笑着说,“2000万两之中,只有68万两是朝廷的,哦,在崇祯十六年,大概连34万两都没有了!这盐法行得没意思,不如废除了拉倒,就由着民间自由买卖吧!”
“殿下......”纪坤被朱慈的话吓了一跳,“这可万万使不得啊!”
“使不得?”朱慈皮笑肉不笑的,“本宫上哪儿找不到三十几万两?大师兄,你说呢?”
大师兄郑森会意,忙接过话茬道:“臣家可以年贡百万两给殿下!”
“好好好!”朱慈道,“本宫明日就发布令旨,撤销两淮盐都转运盐运使司!”
什么?玩真的?这一家伙砸了多少人的饭碗?你是真的厉害,还是傻乎乎的不知道厉害?
朱慈接着又道:“纪举人,你举报举报扬州卫指挥使徐永基和提督运河抚宁侯朱国弼谋逆之罪的折子,本宫接下了。本宫再派东宫侍卫保护你,你先回去吧,等本宫派人严查他们的时候,再着人宣你。”
派人保护,再放回去......千岁爷也不嫌麻烦!
纪坤这讼棍多机灵,马上明白朱大太子的意思了。那是要自己去给徽帮盐商的四个总商传话,让他们赶紧算计一下,该给朝廷多少钱,好让盐政盐法可以继续下去。
“师弟殿下真的要废止盐法盐政?”
纪坤走后,大师兄郑森马上凑上来问起盐法盐政的事儿了。
朱慈笑着点头,“是啊,明日午朝就说这事儿......令旨应该会很快下达的。”
郑森摇摇头:“可是这事儿牵扯太大了,不仅两京勋贵有份,恩师仿佛也和淮扬盐商多有交情。”
后世传说商人和东林如何如何的,其实并不是所有的商人都会用大把银子养着东林党当他们的保护伞。比如郑芝龙虽然也给钱谦益上贡,但是老郑并不太依赖东林党。老郑的富贵是用水军打出来的!在如今东亚的海面上,除了西洋人外,还没有谁敢说能和老郑掰一下手腕。
可是那帮淮扬盐商是没有实力的,而且他们的买卖其实也没啥难度。还不如江南那些丝绸商人和景德镇的瓷器商人呢!人家毕竟能让西洋人、日本人把一船船白银送上来。而且丝绸和瓷器也不垄断,也不是必需品,竞争还是蛮激烈的。
而食盐就不一样了,食盐是垄断经营的必需品!而且加工成本很低,盐商也不是灶户,他们自己不加工食盐,其实就是一群包税商人。而当包税商人不能向发包的朝廷缴纳足够数量的税收的时候,朱慈还要他们干什么?
“那又怎地?”朱慈冷笑,“瘦西湖之水可凉着呢,咱这位老师是不敢往里面跳的!”
水凉?师弟为什么老说水凉?郑森心说:还可以啊,现在才七月,不是很凉啊......
......
扬州卫指挥使徐永基是徐达的子孙,不是两公府的嫡系,而是魏国府的旁支,所以当不了国公,但还是捞到了一个指挥使的差事,而且还是比较有油水的扬州卫指挥使。
扬州是盐业重镇,两淮盐运司就设在扬州,八大盐总也常住扬州。所以扬州卫指挥使徐永基也少不了要插手盐业,他一方面是魏国府在扬州的代理人代表魏国府向扬州八大盐总收保护费,而且还参与四个老西盐总的生意,魏国府可拿着这四家的暗股!
除了徐永基之外,南都有头有脸的勋贵,几乎都会在仪真守备所管辖的扬州卫、淮安卫、高邮卫等淮扬诸卫中插一脚,以便他们插手两淮盐业。
这些个卫所都有缉查私盐的权力,控制了这几个卫所,就等于扼住了扬州盐商们的咽喉!
除了仪真守备系统外,还有一个南京操江水师也有缉查私盐的权力,这个水师同样是南京勋贵插手盐务的工具。
明朝的皇帝大概也知道盐业上的猫腻太多,所以就想用多方监管的办法反腐。于是南京勋贵可以通过仪真守备之下的卫所和操江水师插手,文官们可以通过两淮盐运司、巡盐御史、巡江御史、扬州知府等等插手盐务。
而来自内廷的南京守备太监、淮安镇守太监,同样可以插手扬州盐务。
于是所有插手盐务的勋贵、官员、太监,就都要分上一份了。分钱的人太多,庇护私盐的人也太多,所以能交给朝廷的盐税也就少得可怜了。
而勋贵、文官、太监这三方,在扬州的勾心斗角,也就主要围绕盐利展开。
在明面上掌握淮扬盐业的八大盐总,也就渐渐变成了这三方力量的白手套。
纪坤纪举人虽然是军籍,但是却和东林、复社走得比较近,经常代表东林党庇护的徽帮盐总找南京勋贵庇护的老西盐总的麻烦,所以比较惹人讨厌。
但是在北京沦陷前,徐永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人家的举人的身份明摆着,老徐可不想变成士林公敌。
不过北京沦陷后情况就不一样了!至少在徐永基看来自己腰杆子硬了不少......特别是朱国弼南下路过扬州时和徐永基说了和史可法联手勤王的事儿后,徐永基就觉得魏国府又要牛逼了,朝廷都得仰仗魏国府了。所以就想扩张在扬州盐务上的利益,于是就挑纪坤下手整治。
可没想到整治到一半,史可法和高宏图都去保卫孔子了,而朱慈却带着大兵来了扬州,同时还传来了史可法出卖魏国府的传言!
这下徐永基就有点手忙脚乱了,就在他向南京方面报告这个消息的时候,纪坤那小子一不留神就把他给告了!
消息传到了徐永基府中,这老家伙顿时就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了。
扬州不能呆了,得跑啊!
“爹爹,”他的一个儿子,名叫徐护爵的青年已经换上了一身百姓的布衣,还拎着把腰刀,急匆匆走到正在后花园里面看着水池和假山发呆的徐永基身边,“门外有锦衣卫的缇骑!”
“什么?那么快......”徐永基吸了口凉气,“有多少人?”
“有十来个人,已经把咱们家的正门给堵了!”徐护爵急急地说,“爹爹,咱们赶紧从后门走吧.......”
真是聪明啊!
锦衣卫缇骑都来了,还能从后门逃走!合着锦衣卫顾前不顾后啊?
“好!”徐永基咬咬牙,“走,咱们去南京,找国公爷!”
老头子不愧是徐达的后人,做事果决,当机立断就决定化妆出逃,随便收拾了一点细软,然后就和儿子一起从家宅后门溜走了。
居然成功逃脱了......
来抓他的锦衣卫反应也够迟钝的,直到两父子出了扬州城,他们才慢吞吞的入府抓人。
人当然是抓不到的,不过罪证却找到不少,不是徐永基谋反的罪证,而是扬州四个老西盐总向徐永基和魏国府进贡的罪证。
既然徐永基有谋反的嫌疑,那么四个盐总当然就有同谋的嫌疑了。
第213章 你们是谋反啊,还是贩私盐啊?(为盟主虚哥加更)
云上谦云三总管是太谷盐商乔家在扬州账房总管,人送绰号叫“铁算盘云三”。他当然也是山西太谷人士,是大名鼎鼎的晋商中的一员。
晋商在后世以八大皇商闻名,不过在明朝时期,和满洲人做走私生意的这些晋商根本不入流。真正的大晋商是盐商!扬州八大盐商中的两席就是晋商,一是太谷乔,二是平阳曹。两大盐总都是从明初行开中法时就发达起来的巨富,二百多年的积累,全都有几百万两的身家,真正的富可敌国啊!
铁算盘云三虽然只是乔家的账房总管,但也是八代人为乔家管账,积累下来的财富也在二三十万两上下!寻常的富豪都不能和他相比。
不过太谷乔、平阳曹和云上谦的云家虽然号称晋商,子弟和产业却都在东南。三家的子弟一辈子也未必会回一趟山西了......
所以北方大乱,对扬州的这些山陕盐商影响也不大,真正让云三总管感到忧虑南京勋贵和南迁而来的行朝之间的矛盾。
在云三总管看来,行朝和南京勋贵之间根本没有办法和谐共处!因为皇上和太子不是孤身南下,而是带着几万人浩浩荡荡而来的。
这几万追随而来的“克难功臣”和“克难义从”,才是行朝的腹心部啊!
有了他们,行朝就能在东南扎根了!
所谓扎根,就是让这些行朝的腹心代替留都的勋贵和东南的卫所官,去掌握东南百余个卫的土地、人口,当然还有两淮的食盐和长江这条黄金水道。
有了卫所的土地人口,有了两淮盐利,有了长江航运之利,南迁后的朝廷才有好日子过啊!
所以行朝和留都勋贵一定会斗争起来!
而淮扬四个山陕盐总,就成了夹在留都勋贵和行朝之间的一块肥肉了!
行朝不见得会动四个徽帮盐总,但一定会动山陕盐总!因为徽帮盐总他们背后是东林、复社,虽然东林、复社的士大夫手中也掌握着大量的土地和人口,但是没有一个现成的体系可以让行朝去掌握士大夫手中的土地、人口。而勋贵手中的卫所系统就是一个现成的体系,可以如太子在登莱七卫所做那样,进行彻底的整顿和掌握。
另外,军屯土地是国有的,朝廷可以名正言顺的整理。而民田就不一样,名不正,言不顺,强行整理不就变成李自成第二了?
“东翁,咱们手头的现银还有一百十几万两,黄金有七万两,如果要装船的话,至少要一天时间。”
太谷乔家的家主乔安图白眉锁成了一团,正在听云三报告商号的账目。
乔大东翁似乎已经得到什么消息了,一大早起来就把云三找了,让他将手头的现银整理一下,然后装上漕船运去南京。
可银子、金子实在太多,哪儿那么容易运走?而且太子爷很可能在码头和运河上布了岗哨!
“东翁,”云三说着话,顿了顿道,“不如收拾些细软......”
乔老头已经急得团团转了,听见云三的提议,回头就是一记白眼:“一些细软能填饱谁的胃口?没有一百五十万两银子,魏国府能放过老夫?”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快去准备!”
“喏!”
云三应了一声,刚转身想走,就看见一个云家的家丁飞也似的跑进了书房:“老爷,老爷,不好了,锦衣卫缇骑把园子给围起来了!前前后后,水泄不通啊!”
“好快啊!”云三讶异了一声,然后扭头看着自己的东翁,“东翁,咱们怎么办?”
......
“扬州卫指挥使徐永基图谋不轨,现在已经畏罪潜逃,锦衣卫搜了他的宅邸,发现你们这些盐商和他过从甚密,所以锦衣卫才把你们请来本宫的大元帅府。”
大明寺,抚军大元帅府内,朱慈正大马金刀的坐在大殿上,看着一群跪在下面的盐商,和颜悦色的说着话。
“冤枉啊!草民不知道徐贼谋逆......”
“冤枉啊,草民不过是商人,没有和徐贼一起图谋不轨.......”
“草民冤枉......”
“草民真的冤枉!”
盐商们当然是奸的,没有一个肯承认参与谋逆!这要承认了,那可是要灭门的!
“哦。”朱慈笑着,“你们有没有参与徐永基的谋逆,锦衣卫是会查明的,现在的锦衣卫和过去不一样了,是本宫一手重建的,是不会冤枉好人,你们如果真的没有谋逆,就不用害怕。”
锦衣卫还有不冤枉好人的......而且他们这些人怎么都不能算好人吧?
盐商们也是无语了,可也不敢和朱慈回嘴啊!
朱慈点点头:“你们不说话,想必是放心了。不过锦衣卫的确从徐永基家里抄出了账本,上面都有你们的名字和进献金银的数目!数目巨大啊!这些金银显然是徐逆谋反的军费!你们怎么解释?你们好好的盐商,和他一个扬州卫指挥使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给他那么多钱?难道不是为了资助其谋逆吗?
铁证如山啊!有账本,还有查获的脏银,还有徐家家人的供词......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不是啊!千岁爷误会了!”
“我们送他钱是,是为了......”
一群盐商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徐永基拿了他们的钱去造反,他们要怎么才能把自己摘干净?
这话要怎么说?
说自己为了贩卖私盐才给徐永基和徐永基背后的魏国府行贿的?说魏国府和徐永基都拿着自家的暗股,坐食巨利?贩卖私盐可是重罪,罪轻的处罚也是杖一百,徒三年。
就他们这些盐商送给徐永基的银子,贩卖私盐的数目铁定少不了,起码得砍头抄家啊!
这可真是要了命了!
一边是参与谋逆,是要灭门的!
一边是大量贩卖私盐,是要杀头抄家的.......合着就没活路了!
朱慈的语气也严厉起来了:“你们有没有谋逆本宫一时不能确定,但是你们一个个都给徐永基送钱了,而且数目巨大!这是为什么?为什么要送钱?是不是你们勾结徐永基贩卖私盐了?《大明律》上是怎么说的?你们身为盐总、盐商,贩卖私盐,而且数目巨大,这是死罪啊!
你们选吧,是谋逆呢,还是行贿加贩卖私盐?”
合着死定了?
在场的四个山陕盐总都已经抖得不行了,话都说不出来了。和这些盐总跪一块儿的还各家的总管、掌柜、账房什么的,他们都是朱慈特别关照要抓来的。
朱大太子可不是那种只抓首恶,胁从不问的主儿。
他是连胁从都要的......
所以铁算盘云三这个大胁从现在也跪在下面,心里面的小算盘已经扒拉了不知多少遍了。
他的主子肯定凶多吉少,无论是谋逆还是贩卖私盐,都得死啊!而他这个大胁从罪也不轻,如果要追究的话,起码打屁股加充军!
可问题是太子爷的目的真的是要把大家往死里整?
想到这里,云三跪行着向前,到了朱慈跟前五步开外,才被侍卫拦住。
“草民云三,有话要说......”
“好!”朱慈点点头,“先押下去,单独看管!”
两名侍卫上前,把云上谦带了出去。朱慈笑吟吟看着大殿内的众人:“怎么样?还有谁有话要说?”
当然有了!
怎么会没有呢?
四个盐总死路一条,下面的大胁从都觉得自己能活命啊!不仅能活命,而且还有机会为新主人效力卖命!
他们都是有本事的,要不然也当不了大胁从啊!
第214章 胁从们,你们要戴罪立功啊!
扬州四大山陕盐总给押进“死牢”了!不是一定会死,而是牢房的门口挂着“死牢”的招牌,吓死人啊!
四大山陕盐总下面还一堆大胁从,一个个都有话要说,所以现在被又一次押到朱慈跟前,听太子爷说话了。
“你们这些人,都是四个山陕盐总的管事、账房、掌柜......能当到这等位子的,一定都是有本事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啊!在行商一行,你们就是进士,就是状元!本宫用人是不唯士大夫的,只要与国有益,都可以任用。太公曰:大农、大工、大商,谓之三宝。你们虽然犯了罪,但依旧是宝,所以本宫会给你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你们要不要戴罪立功?”
“要的,我们要戴罪立功的......”
“我们愿意为太子殿下效力!”
“求太子爷给我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戴罪立功啊,有罪,而且还挺严重的人谁不愿意立功赎罪?
朱慈笑吟吟的打量着这些宝,最后把目光落在了之前第一个站出来的云上谦身上。
这是个三十来岁的商人,看着一脸忠厚,真瞧不出来是奸商。
“云三!”朱慈看云上谦,“你说吧,你打算怎么赎罪?”
云上谦早就琢磨过这个问题了,当下就答道:“回禀太子爷,草民是乔家盐总的账房,乔家有多少现钱,有多少款子放在外面,有多少土地,多少铺子......草民那是一清二楚啊!草民可以帮太子爷抄了乔家的家产!”
“哦,是吗?”朱慈笑着,“大概能有多少?”
“现银有一百十八万两,黄金有七万两。园子三处,其中扬州一处、淮安一处、镇江一处。铺子有108间,都在东南各处大城之内。田庄比较复杂,除了在山西老家的田庄外,其余的田庄都在南直隶,总共有21万余亩,不过大多寄在魏国府名下,另外还有许多放在外面的高利贷,不下二百万两......”
“还真有不少钱啊!”朱慈笑着点头,又看着在场的其他胁从,“你们呢?你们有账要报吗?”
“有有有......”
“我们也有.......”
朱慈点点头,“甭报了,本宫记不住,都写下来......写得仔细一些!”
其实朱慈并不打算抄了四个盐总的家。抄家这种事情麻烦得很,而且很容易破坏正常的经济活动。盐商终究是商人,经营活动中少不了有债务关联,什么应收、应付、放贷、吸储什么的,也许还有会票(汇款)业务。如果不把这些烂账搞清楚,四个盐总一查抄,连带着的小商号还不得垮上一大堆?
他的想法是和四个盐总达成“认罪协议”,让他们自己交出一部分财产换取免罪。
不过他心里得有个数,罚多少合适,最好是把他们罚得剩一口气儿,能维持下去,然后再收为己有,让他们去挖李自成和清朝的墙角他们在北方有人脉,正好把淮盐贩卖过去抢了池盐和长芦食盐的生意。
当然了,淮扬盐总不能让他们再干下去了,他们也没那个实力了。朱慈留他们一口气,并不等于要让他们维持现有的规模。
大幅缩减规模和裁员是必须的,而被他们裁下来的那些人,朱慈则正好录用......黄江和苏生两个皇商肯定得扩充,而且大元帅府和户部也需要人去管理账目。
如果有可能的话,朱慈还打算从他们这些人中再扶植起一个新的皇商。
......
扬州,天宁寺,大明皇帝驻跸之地。
当行在从山东转移到繁华富庶的扬州城后,崇祯皇帝开始变得“勤政”起来了,经常可以参加午朝,高居御座之上,看着自己的儿子怎么发号施令。
这是因为朱慈在瓦解了以史可法为首的留都官员的消极反抗后,权力变得愈发稳固,所以就经常邀请崇祯皇帝出席午朝,以彰显自己的孝道......
所谓的午朝是用来替代早朝的,朱慈喜欢睡懒觉,一大老早是起不来的,因此就把早晨改成了午朝。在巳时到午时间举行,每月两次大朝是巳时正点开始,到午时四刻结束。其余时候都是常朝,一般在午时正点开始,最晚到午时八刻结束,也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参加常朝的官员很少,就是阁老、尚书、侍郎、都御史、大元帅府诸卫帅、司礼监和御马监的大,以及詹事府詹事。参加午朝的内外官员一律赐坐,午朝结束后,朱慈还会留大家一起用饭。
另外,无论在大朝还是常朝上,朱慈都不会怒喝叱骂,总是一副笑模样,说话的语气也温和,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而且他也不会对廷臣施以廷杖,更不会把大臣押去锦衣卫诏狱锦衣卫现在已经没有整治廷臣的权力了!
总之,在朱慈的领导下,这个朝廷简直不像是明朝的,倒有点像宋朝的朝廷了。
不过在行朝任职的官员们却都知道这么一个事实,这位“笑面太子”其实是囚父逐弟杀师的狠人,是一位“圣心独裁”的抚军太子!
而朱慈之所以能独裁的原因,除了他有点凶残,还会装神弄鬼,让人以为他是太祖高皇帝再世之外,就是他特别会用人了。
他不用正直君子,专用奴才小人。
原本内阁中比较有骨气的方贡岳、丘瑜、范景文三人已经卸任了大学士都是风风光光下台的,都是大大的忠良和功臣!
其中方贡岳拜苏松巡抚,加太子少师(因为都察院改革,所以巡抚不再加御史衔,改为加三孤衔),封克难谷城伯。
丘瑜拜镇江巡抚,加太子少傅,封克难宜城伯。
范景文拜浙江巡抚,加太子少保,封克难吴桥伯。
骨头很软,又善于见风使舵的魏藻德则留任首辅,继续担任中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加太子少师,封克难通州伯。
坐牢坐得棱角都被磨平的侯恂,则升级担任了建极殿大学士兼户部尚书,东宫讲官,加太子少傅,成了行朝次辅。
“水太凉”的钱谦益因为出卖史可法有功,现在当上了文华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东宫讲官,加太子少保。不仅是阁老、尚书,还是朱慈的老师。
朱慈的老师陈锐现在也入了内阁,出任武英殿大学士兼兵部尚书、东宫讲官,加太子少师,封克难宜兴伯。
朱慈的另一位老师林增志同样加入内阁,出任文渊阁大学士兼工部尚书、东宫讲官,加太子少傅,封克难瑞安伯。
原来的顺天巡抚宋权则被任命为刑部尚书,封克难虞城伯,而东阁大学士一职暂时空缺。此外,另外一个跟着朱慈南下的讲官李士淳则出任了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学士,东宫讲官,封克难梅州伯。
现在五位阁老全都是比较软弱,也比较听话的文官。即便是侯恂和钱谦益这两个东林大佬,也是东林党中的软骨头,少年时也许有点志气,现在早就因为官场蹉跎而耗没了。
另外都察院也进行了改组,跟随朱慈出逃的李邦华拜了江西巡抚,加太子少师,封克难吉水伯。
取而代之的则是病病怏怏的冯元,而右都御史一职则暂时空缺。
当然了,四个朱慈新任命的巡抚,现在都还没有上任。苏松、浙江、江西、福建可不是说拿就能拿下的。
不过这四个巡抚现在也不能出席朝会了。所以现在的行朝高层几乎都是不会,或者无力和朱慈唱反调的官员。因此朱慈可以非常容易的推行自己的政策!
哪怕这个政策会让许多人的腰包大大缩水......
第215章 君臣一心就是好
“户部,今年上半年解部的两淮盐税有多少?”朱慈笑吟吟发问了。
“回禀千岁爷,因为朝廷流离,档案和账目散失,具体的数目很难得出,臣只记得一个大概。”中极殿大学士兼吏部尚书侯恂从座位上起身,回答道,“从年初至今,解部的两淮盐税总计只有八万多两。”
“半年八万多,一年差不多十七万两。”朱慈摇摇头,“为了区区十七万两银子就让天下百姓苦于盐价高昂,日日淡食,实在不是仁君所为。
本宫决定,自即日起废止盐法,六大都转盐运使司都要裁撤,首先裁撤两淮都转运盐运使司!下属的三个分司,两个批验盐引所,十一个巡检司同时裁撤,立即执行!”
啥?崇祯皇帝一愣。
祖宗制定的盐法盐政,执行了二百七十几年,你说废就给废了?你真当自己是太祖高皇帝再世啊?
不过崇祯皇帝并没有开口阻止,他现在是半废的皇帝了,没有什么权威,只好看儿子的笑话了。
这盐法盐政所牵扯到的利益大着呢!内阁和廷臣一定会阻止的!如果逆子和朝廷中的正臣争执起来,朕就可以说话了......
可这时内阁首辅魏藻德只是恭恭敬敬地说:“遵令旨!”
什么?就样了?崇祯皇帝太吃惊了,愣愣看着下面的其他阁老。
居然没有人站出来反对!几个阁老,都在那里微微点头,显然是完全拥护朱慈的英明决定......
大明的阁臣什么时候那么乖巧了?
“就这样!”朱慈道,“拟令旨吧。”
“臣领旨。”詹事府詹事兼翰林院学士李士淳也没二话,马上就提笔拟旨。
拟旨完毕后就让内侍交给魏藻德,魏大学士马上拟了条旨,贴了上去。随后令旨又送到朱慈手中,朱慈看了以后点点头,交给黄大宝提笔批红。
整个过程不到一炷香,没有人提出反对,也不需要打廷杖......这事儿就成了!
崇祯皇帝看得都傻了!这一届的内阁和廷臣都是什么人啊?魏藻德这个软骨头就罢了,侯恂、钱谦益可都是东林魁首,东林党最喜欢抬杠的,现在怎么比兔子还乖?朕大权在握的时候,你们怎么就那么不听话呢?
还有六科给事中......好像现在没有六科给事中了,另外都察院也快空了!
“千岁爷,”东林魁首钱谦益终于说话了,不过也不是反对,“两淮地面上靠盐吃饭的人可数以十万,若是断了生计,只怕会有人趁机煽动闹事,不得不防。”
“是要防备的!”朱慈道,“好在郑芝龙上贡的火铳已经到了,300多支佛山造的斑鸠脚火铳,4600多支日本鸟铳......有谁敢闹事,克难新军的鸟铳可就有用武之地了!”
这是要大开杀戒啊!那可都是大明的良民,你这个太子要官逼民反?崇祯皇帝又将目光投向了廷臣们,结果还是失望。廷臣们全都是坚决拥护朱大太子的!
朱慈又道:“日本鸟铳比斑鸠脚火铳轻便,更适合野战之兵使用,所以要尽快将它们分发各部。就先换装四个火铳协,每协中三个营全部装备日本鸟铳,余下一营装备斑鸠脚火铳!前左中右四师之中都设一个火铳协。再命令随军的工匠尽快打造铳刺,要给所有的鸟铳都配上铳刺。”
朱慈的克难新军现在已经有了前后中左右五个师,其中前中左右四师跟随他南下。这四个师都是满编的,各有四个协。其中中左二师还各有一个是骑兵协,其余两个师和留在登州的那个师都只有四个步军协,只是在师直部队中有少量的骑兵。不过之前因为火铳不足,所以四个随行南下的火铳协并没有足量的火铳。
现在郑家运来了几千支日本鸟铳,总算可以让每个师都有一个真正的火铳协了。
至于目前留在登州和海沙岛的后师是以在登莱募集的壮丁为主,加上一部分骨干老兵混编成的,没有骑兵,都是步兵。四个协分驻登州城和海沙岛,每个协拥有一些斑鸠脚火铳,除了驻扎海沙岛上的那个协拥有较多的斑鸠脚火铳,其余三个协都没有火铳。
朱慈接着又说:“跟随郑家商船过来的,还有三四十名善于使用鸟铳的日本老家丁,都在郑家效命多年,会说汉话了,可以暂时充入各营充当教头,传授日本鸟铳的装弹操纵之法。”
在日本战国乱世结束后的许多年里,曾经在战国乱世中搏杀过的日本浪人曾经随着中国、荷兰商船出洋,在许多东方国家中充当雇佣兵。而郑芝龙的军队中,也有不少日本佣兵,他们大多都善用火铳,勇于近战肉搏。
郑森在成为朱慈的大师兄后,就给郑芝龙写信,让他派遣数十日本佣兵前来传授鸟铳之术。
“倭人既然助我朝抗虏,显然已经认识到了万历年间侵犯朝鲜的过错,而且朝鲜如今已非本朝藩国。”
朱慈顿了顿,接着说:“况且日本国的德川幕府实行闭关锁国,如今东海、南海之上,已经没有日本国船只航行,也不再有倭寇之患。
因此明倭之间,应该和睦共处,不应再视之为敌国。至于该如何相交,则应该先征求福建总兵郑芝龙的意见。可下令旨招郑芝龙入朝,商讨对日交往之事。”
这又是个不大不小的敏感话题!因为大明建立时,日本国内正好是南北朝对抗时期,非常混乱,总有失去主公的武士变成海贼,骚扰中国沿海。而后大明又闭关锁国,日本则进入了更加混乱的战国时代。于是日本浪人和中国沿海的走私商人就结合在一起,形成了倭乱。到了万历年间,又发生了日本入侵朝鲜时间,引发了中日两国间的一场长期战争。所以大明朝廷对日本国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哪怕现在统治日本国的是比较规矩的德川幕府。
同日本和睦相交的建议如果在崇祯皇帝执政时期提出,那一定会惹得满朝非议,不知道要何等吵闹。
不过现在却只看见魏藻德站起身,恭敬地说了一句:“臣领令旨!”
朱慈点了点头,接着又说:“崇祯二年时,朝廷曾经依从徐光启建言,从濠澳雇佣西将西兵数百,购置西洋大炮十六门,火铳一千二百支。可惜行至江西时,就因为给事中卢兆龙上疏反对而遣返大部,只留军官二十余人押送火器入京。
后来这些西人军官又为孙元化练兵,所练之兵其实非常精锐,只是元化不善选将,不能御下。其所用之将都是皮岛旧部,因毛文龙之死对朝廷心存怨恨,因而军乱,后又投靠东虏,为虏张目,实在可惜。但是朝廷不能以元化之过世就否定西法练兵之效果!”
他提高了声音,语气坚定:“因此本宫决定派遣汤若望再往濠澳募集西将西兵数百,使之督导训练克难新军兵士,并开设军官讲武之堂,教授西洋兵法。
另外,还要设法招募西人工匠,让他们到南京开设炮厂、铳厂、铁工厂、玻璃厂等工厂,可酌情给予税收减免。其中若有技艺精湛,可以替朝廷打造转轮打火枪和野战火炮者,将予以重赏!”
朱大太子的话说完就看了一眼魏藻德。内阁首辅魏藻德再次起立,恭敬地说:“遵令旨。”
朱慈笑着点头:“好,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拟旨,票拟,批红......”
第216章 难道大沽口大捷是真的?
扬州北郊,江园。
在扬州徽帮盐商四大总商之首的王万春的书房之内,几人如木鸡一般呆坐。今年五十多岁,有儒商才子之称王万春王大才子,今儿连丽春院那个吟诗作赋,琴棋书画都一等一的清倌人韦春花都不想去会了,只是召集了门客在书房里面,拿着一份令旨抄件,翻来覆去的仔细看着,也不知看了多久,就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之前到朱慈那里举报朱国弼、徐永基谋反的那个纪坤也在这间宽敞明亮的书房当中,轻轻摇着纸扇,眉头紧锁,一副苦苦思索的模样儿。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只能听见王大才子唉声叹气的声音。
到了最后,王万春更是长叹一声,将令旨抄件轻轻摆放在跟前的书桌上,苦笑道:“这哪里是要废止盐法、裁撤盐政......分明是想要老夫这样的盐业总商的命啊......盐业大利,牵扯太广,方方面面都要分肥,老夫这样的总商只是看着风光,其实没有多少家底的......”
“......一旦盐法废除,盐政裁撤,老夫就不能替方方面面的人赚钱了!到时候他们还能放过老夫,让老夫安享晚年吗?老夫的那点家底,还不是转眼就给吃干抹净了?说不定连性命都要搭进去啊!”
听着王大才子绝望的话语,在场的门客都是心里一酸,有几个眼泪都下来了。他们这些人并不是商人,而是受了王万春资助的寒门书生,多数都有秀才功名。在王氏门下为客,一方面读书备考;一方面替王氏奔走官场士林,谋求利益。
这种巨商资助寒门子弟读书,期待他们高中后成为官场后台的做法在明末东南的巨商之中是非常多见的。而扬州盐商因为其核心竞争力就是政商关系,所以就更加注重资助有才华的寒门子弟了。
在淮扬二府和徽商大本营徽州、池州、宁国等府,寒门才子只要中了秀才,大多都能得到商人的资助,不必再为吃穿用度发愁了。若是中了举人,更是徽帮盐商们的贵宾了。
而王万春门下的这些宾客,则是寒门才子中的佼佼者,不仅八股文章做得好,还都有些实才,又通世故,一旦为官,必是能吏。
可是这群未来的能吏,现在却怎么也想不明白,废除盐法和裁撤盐政的令旨怎么那么快就下来了?大明朝廷办事什么时候变得那么雷厉风行了?搞得大家伙都来不及找关系走门子了......
另外,不久之前才入阁的钱阁老可是徽帮盐商的老朋友了,怎么就不想办法拖延一二?难道钱阁老要翻脸不认人,想吃掉徽帮四大盐商的家底?
王万春知道自己的这群门客已经对付不了这场变乱了,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纪坤废除盐法,裁撤盐政的消息可都是他在昨天上午带来的!
纪坤摇摇头:“他不是真的要废除盐法,而是在伸手要钱!整个大明食盐的年产怎么都不会少于20亿斤,售价总和怎么都有三四千万两,朝廷只得几十万到一百多万两,任何能满意?”
“他要多少?”江万春苦着一张脸发问。
“没有一千万一年,怕是喂不饱了!宋朝时候朝廷每年能从盐业上收入多少?怎么都有一千多万贯吧?本朝呢?去年才多少?今年又有多少?我看两淮盐业一年得出600万两银子......”
“600万两!?”王万春冷气连连,“这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的,总商比我清楚。”纪坤摇摇头,“两淮盐业的收入哪年会少于1500万两?朝廷取四成盐税算多吗?这盐业的大利本就从专卖而来,其实是人口税啊!昔日开中法废止前,盐商们以粮换引,每年给九边输送几百万石粮食,几百万石粮食在如今的价值,怎么也有这个数目了。如果再考虑运输上的花销,不下1000万两了!”
“可是,可是从这盐利中拿钱的太多了!”王万春连连摇头,“真正能落在盐商手里的能有多少?再出600万两,那大家就都活不下去了。”
纪坤摇摇头,“现在不是能不能出600万两,而是押谁的宝?是总商拿身家性命去押......押太子成,还是押太子败!
如果太子能成,南京的勋贵,江南的东林都得趴下,那么总商巴结太子一人就行了。从每年至少收入1500万两的两淮盐业中替太子搜刮600万两真的很难吗?太子为了这600万两,会允许那些人把总商吃干抹净吗?
如果太子不能成......那么谁能不让他成功呢?”
王万春吸了口凉气,低声说:“食盐业大利的,一是勋贵,二是内官,三是东林......都不容小觑啊!千岁爷那边有什么?”
“太子有六万克难新军!”纪坤道,“现在太子能挟天子以令四方,靠得就是这六万新军......前日我在码头上见到他时,他正和十八芝的少主郑森一起计点火铳、火炮!有两条郑家大战船运来了不知多少的火铳、火炮、火药!”
“可是南京的勋贵手中也有兵马啊!”王万春道,“光是南京的京营兵就不下五六万了。朱国弼和黄澍南下的时候还带来了不少史可法召集起来的勤王兵。而且南京的那些勋贵都的二百多年的豪门,个个家底充足啊!
另外,马士英和黄得功也是忠于皇上的,他们在凤阳府还有三万兵马。还有上游的左良玉和黄澍关系密切......太子爷那边的人少啊!”
纪坤苦苦一笑:“总商,那您押谁?”
王万春眼珠子转了转,“能押两头吗?”
“恐怕不行啊!”
王万春目光在满屋子的门客中扫过。
“总商,南直隶素来是南京勋贵和东林士子的天下!”
“总商,太子不该挟天子的,他现在不占理......”
“总商,好汉不吃眼前亏啊,四个山陕盐总都被捕了!咱们现在也在人家手里捏着!”
王万春点点头,刚想下决心站队,门外忽然传来了急匆匆的脚步声,然后就是一个青年的声音:“父亲,济南府来信!”
听见济南府来信,书房门里面的空气就更紧张了。
济南府可是面对东虏的前沿!
而驻扎济南的高宏图身边,也有王万春资助过的书生充当幕僚,一旦前线有变,消息就会马上送到高宏图手中。
王万春从门外进来的一个儒服青年手中接过一个信封,急急忙忙拆开来取出信纸看来起来。才看到一半,脸孔上就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总商,是不是鞑子打来了?”
下面马上就有人发问了。
王万春摇摇头,“不是,是鞑子摄政王派使臣和太子爷谈和亲的事情......鞑子摄政王不打山东了,而且还要把独生女儿嫁给太子爷为妃!”
“什么?”
“竟有此事?”
“难道大沽口大捷是真的?”
“不可能吧?一仗打死3000鞑子,那可是鞑子啊!”
“那鞑子摄政王为什么愿意和亲?”
底下的人一阵抽气儿的声音,都觉得一阵凉风吹过颈项。如果太子爷的克难新军可以打死,不,打败,不,哪怕是打平3000鞑子,那么南京的京营,凤阳的黄得功,武昌的左良玉就都不再话下了。这个刀把子靠得住,比什么都强!
王万春猛地站了起来,“快快准备五万两银子,不,金子!准备五万两金子,老夫要去拜见太子千岁!”
第217章 行行好,让我们交税吧!
带着五万两黄金的王万春王大总商还是来晚了一步,他并不是头一个赶到大明寺请见的盐业总商。徽帮四大盐商中的另外三位,休宁沈家的沈涵双,歙县汪家的汪百川,绩溪李家李三宝,全都带着一车车的金银,在大明寺外请见了。不,不是请见,而是请罪!
罪,肯定是有的!两淮盐业一年收入怎么算都上千万,只给崇祯皇帝几十万,怎么可能没有罪?就算他们没有牵扯进东南勋贵的谋逆,也是罪大恶极的!
至于饶不饶的,就看他们的表现了。
“千岁爷,”黄小宝笑吟吟的走到正在看奏章的朱慈跟前,“徽帮四大盐总都在外面跪着呢!还都带了金子、银子过来,只求千岁爷赏见。”
“哦。”朱慈点了点头,“带他们到平山堂,再叫上师兄和沈廷扬。”
平山堂在大明寺大雄宝殿的西侧,是北宋欧阳修任知扬州事时所建,堂前花木扶疏,庭院幽静,凭栏远眺江南诸山,恰与视线相平,故称“平山堂”。
四大徽帮盐总和纪坤被黄小宝带来的时候,朱慈正在平山堂内和郑森、沈廷扬一起说话。
沈廷扬是从登州走海路南下的。因为朱慈离开登州时还是夏季,海上都是往北吹的风。所以沈廷扬的沙船吃逆风,不方便南下。
另外,沈大老板的船队是自负盈亏的朱慈授予海沙帮总管北洋海务的特权,允许他们经营北洋海贸并且征收船税(又名保护费)。
还封沈大老板当了总督北洋通商军务大臣兼管北洋水师,并且将登州水城交给沈廷扬管辖,作为北洋水师的老营。
所以沈廷扬就没跟着朱慈一起南下,而是留在登州的北洋总督衙门处理北洋事务。期间还派船队去了趟朝鲜,向李朝大王李要了几千斤人参,几千张兽皮和十万石白米当“保护费”不是白要的,也不是什么朝贡,而是保护朝鲜的海疆不被倭寇骚扰。
什么?现在没有倭寇了?
呵呵,如果李拒绝了沈廷扬的要求,保证会有倭寇上门的,而且个个都是凶残的真倭寇......
“哈哈哈,干得好!就该这样!我大明可不能总当冤大头啊,得让朝鲜人出点血,没咱们保护,他们还不得让倭寇抢光了......如果需要倭寇就和我大师兄去借一些,他家有的是倭寇!大师兄,是不是啊?”
郑森尴尬地笑了笑:“师弟殿下,我家没有几个倭寇的,真没几个......回头我就给家父去信,叫他把倭寇都赶走!”
“别别,”朱慈摆摆手,“你家的情况本宫是知道的,没有倭寇帮着打,你家的人马能上岸?”
隔行如隔山啊!郑家是积年的海贼,在海上横行没问题。可是上岸真不行啊,历史上郑森当家后努力整顿,还建立了铁人军,算是稍微有了一点陆战的能力。
不过现在还是郑芝龙这个老海贼当家,根本没有打陆战的心思。也就雇佣一点日本打手冲锋陷阵,数量也不是太多,就只有几百个。
朱慈笑着:“这事儿等令尊来了以后再说吧......到时候还得让他帮着多雇一点倭寇,朝鲜人需要倭寇啊!”
郑森一愣,“朝鲜国王不是给了人参、兽皮、白米了......”
朱慈笑道:“有了倭寇,他会给得更多!而且,东虏是朝鲜的宗主啊!是不是应该派个几千鞑子去保护朝鲜?”
“鞑子去保护朝鲜?他们会那么好?”
“会的,一定会的!”朱慈道,“朝鲜国王会去哭求的,总能求来一点,哪怕求来1000个鞑子,咱们面对的鞑子也会少1000个啊!师兄,你现在觉得倭寇有用了吗?”
“师弟殿下高明啊!”郑森翘起大拇指恭维道,“为兄明白了,一定叫家父多雇一些倭寇来帮沈总督。”
朱慈正掰着手指头和郑森讲解倭寇使用方法的时候,四个满头满脸都是汗珠子的盐商被带到了。
他们都认得沈廷扬,见他蟒袍乌纱,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真是说不出来的羡慕啊!
沙船帮沈家可算是要发达了,回头一定要好好巴结......如果他们还能回去继续当盐商的话!
另外,那个正在教沈廷扬怎么做事的少年,真的是大明抚军太子殿下吗?看上去不是很厉害啊!
“见了太子,还不叩头?”黄小宝看见四个盐商傻愣愣的,只好开口提醒。
四个盐总这才如梦初醒,连忙跪下给朱慈磕头。
朱慈板着面孔看着四个盐商,忽然哼了一声:“你们就是勾结朱国弼、黄澍谋反的四大盐枭啊!来人呐......”
“不是啊!”
“冤枉啊!”
“我们是好盐商......”
“我们没有勾结朱国弼、黄澍......”
四个盐商差点给吓掉了魂,还是纪坤比较镇定,大声上奏道:“千岁爷,他们四人都是徽帮盐总,和山陕盐总不是一路的。”
“是吗?那他们来本宫这里干什么?”朱慈继续板着面孔。
“回禀千岁爷,他们是来给千岁爷交盐税的。”
“盐税?”朱慈哼了一声,“不必了......本宫不缺这几钱儿,都回去吧。”
四个盐商一听,心里那个着急啊,连忙叩头哀求起来了。
“千岁爷开恩,让咱们交税吧!”
“千岁爷,老朽知错了,以后再不敢逃税了......”
“千岁爷,老朽以后一定多多交税!”
“千岁爷,行行好吧......”
还好崇祯皇帝不在这里,要不然一定会被惊呆的。
原来大明的盐商那么喜欢交税啊!不让交税还要叩首哀求!早知道这样,也别向农民加派三饷,直接找盐商收税不就行了?
“不行,不行。”朱慈连连摇头,“旨意都下了,怎么能收回?”
真的不收?这可怎么办?
四个盐总都傻眼了,他们知道自己现在要交的不是税,而是买命钱!这钱要不交出去,朱慈不杀他们,那帮吃人不吐骨头的脏官也得把他们吃干抹净了。
“师弟殿下,”郑森这个时候开口发话了,“如今朝廷正是用钱的时候,既然扬州的盐商有意报效,您不如就收下吧。”
沈廷扬也道:“盐税自古都是商税之中的大头,宋朝时有一两千万贯,本朝初年行开中法时也能为九边筹集几百万石粮食......朝廷如果要募兵北伐,收复失地,还是需要盐税的。”
“可旨意已经下了!”朱慈还是摇头,“本宫是讲信用的。”
“师弟殿下,”郑森道,“令旨只说废除盐法,裁撤盐政,并没有说停止专卖啊。”
“没有了盐法、盐政,还如何专卖?”
郑森道:“可以循东、南、北洋海务之例,发包给商人专营。淮扬两府共30处盐场,可发包给四大总商运营......盐政方面的吏员兵丁,也叫四大盐商接了。以后盐业依旧专营,只是不设盐政衙门,也不管盐法。朝廷只管收钱和市面上的盐价还有食盐的好坏即可。”
朱慈轻轻点头,“这倒是个好办法!”
其实这办法本来就是朱慈想的,能不好吗?
“你们能给多少?”朱慈沉着脸问几个盐总。
“五,五......”王万春一边说,一边在察言观色,看见朱慈眉头皱起,连忙改口,“六,六百万两!只要盐业专营之策不变,我等一年可以献给朝廷六百万两白银!”
第218章 开个盐商银行吧!
“六百万两......”朱慈叹了口气,一脸的不忍,“都是民脂民膏啊!本宫是要行仁政的,很快就要下旨免除三饷加派,现在却先多征了几百万的盐税,是不是太不应该了?”
被朱慈找来当托的郑森正色道:“正因为师弟殿下要免除三饷加派,才应该多收一点盐税。也只有盐税才能弥补上免除三饷之后,一年几百万的亏空啊!”
“说的也是。”朱慈一本正经点头,“看来这盐税还是得收的,不过百姓会不会因为这几百万两的盐税而吃不上盐呢?”
“应该不会的,”郑森看了眼几个大盐商,“你们会不会加价卖盐啊?”
“不会,绝对不会!”
“市面上的盐价一文钱都不涨!”
“盐价还可以跌一点......”
朱慈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本宫就勉为其难,收下这一年600万两的盐税了。
至于两淮盐政各司,包括巡盐御史在内一并撤销,凡盐政、盐业、缉私等事务,全都交给盐业总会管辖,而盐业总会则由尔四大总商以及本宫指派的一名总商共管。五大盐业总商全都授予皇商身份并赐正四品官身,归抚军大元帅府直辖,有权请见本宫并递交奏折。
而两淮盐政各司的吏员、盐丁,也都由盐业总会负责遣散或酌情留用。一定要小心处置,尽可能别闹出乱子。
另外,本宫还特许盐业总会招募盐丁5000人,可配备甲械火器,一如官军,以缉查私盐。不过所捕获之盐枭不得由盐业总会以私刑处分,须押解淮、扬二府审理处置。”
“谢千岁爷大恩!”
“谢太子恩典!”
“草民叩谢天恩......”
好啊,涨了十倍的税,四个盐总居然还要叩谢天恩!
如果崇祯看见这一幕,肯定也要相信他儿子真的被太祖高皇帝附体了......
不过这四个盐总并不是装出来的,他们是真心感激朱慈的。因为朱慈不仅开恩收税了,而且还把两淮盐政承包给他们了。
这可真的是大恩天恩了!
因为两淮盐政衙门本身就是个无底洞上上下下的官员那个不是吞金兽?在盐政衙门任官几年哪个不是捞得盆满钵溢?盐政上下那么多官吏,大家伙儿一起捞一起贪,积小贪为大贪,哪年不贪个五六百万?
如果让盐商总会去接管盐政,每年有个一百万两的花销就顶天了。而且这一百万两花出去,必有一百万两的效用。
而原本的盐政各衙门,其实就是朝廷花钱请人来帮着贪污和贩私盐的能在两淮地面上犯私盐的,谁没在盐政衙门里使过钱?
“起来,都起来,赐座。”朱慈笑着给四个已经成为皇商的盐商赐了座,然后又吩咐左右道,“宣苏老米来吧。”
苏老米就是朱慈要安排进淮扬盐商总会的第五名总商!
他在过去几个月中和酱油黄、黄大宝、吴三妹等人一起管着朱慈从北京带出来的金银。管理得还算不错,不仅收支账目清晰,而且在跑路过程中遗失的金银数目也很少。
“这位是苏生,字升之,苏老米是他的绰号。”
苏老米很快就被宣到了朱慈跟前,行礼过后,就被朱慈介绍给了四个徽帮盐总。
“他是从北京就开始跟随本宫的克难皇商,一直在行朝替本宫管钱,是本宫的心腹。”
心腹啊,以后要多多关照......
四个盐总都投去了讨好的目光。
“以后他就跟你们一起替本宫管两淮盐业了!”朱慈接着又道,“不过他可不是本宫的钦差,在盐商总会当中,你们五个都是一边大的,他可没有能力关照你们。你们有什么要求,直接给本宫递奏折,也可以请见,知道了吗?”
“臣等知道......”
朱慈点点头,“还有个事儿要和你们说了,便是以后两淮盐业的包税不必解库。”
所谓解库就是解往户部的库房。
“不解库?”王万春一愣,“送去哪里?”
朱慈一笑:“你们几位盐总都兼营会票和放贷吧?”
所谓会票,就是银票的前身,作用就是汇款。不过并没有专业的钱庄和票号,通常就是由有实力的富商兼营。
至于放贷,那更是富豪之家常用的敛财手段,不过也多是兼营,基本没有专业放贷的商号。
“回禀千岁爷,我等的确做会票,也会放贷,不过不放印子钱......”
“呵呵,”朱慈笑了笑,“本宫知道你们都是有良心的好商人,所以就想给你们再开一个发财的门路。”
他顿了顿,“你们要替本宫,替朝廷,替天下间信得过你们的官员和商人管钱......具体的营生包括存、贷、汇、兑和受朝廷委派铸造钱币!
为了做好这些买卖,盐商总会下面应该开设一所盐商银行!你们四家和苏老米都各持两成股份吧。盐商银行的商本就定为三百万两,各家都出六十万两。
以后两淮的盐税都存入盐商银行,朝廷需要用钱的时候,再持会票支取。存在盐商银行的银子本宫只收五分年利,你们只要能应付支取,便可用之放贷生息。
为此,盐商银行还应该在南京设立总行金库,存放足够的银两以备调用。四位盐总,你们觉得本宫的提议如何?这盐商银行的买卖可否做得?”
四个盐业总商全都陷入了震惊,一下子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朱大太子还真是会做买卖啊!不仅把盐业大利给拿下了,而且还要染指淮扬盐商们的放贷业务这可又是一桩大买卖啊!两淮所有的盐商都在放贷,总共用于放贷的资金足有两三千万两。不过并没有一家包揽存、贷、汇、兑和受朝廷委派铸造钱币的“银行”,这“银行”的买卖,似乎大有可为啊!
前世就是金融从业人员的朱大太子当然知道银行业对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重要性!
不过他目前却没有开设户部银行的打算,因为银行业贩卖的是信用,而大明朝廷出了名的穷!在崇祯朝更是入不敷出,随便找个贪官都比朝廷有钱,谁还敢存钱进户部银行?
而且开了户部银行后谁去管理?让贪官去还是让君子正臣去?两种人好像都不是能管好银行的......
虽然理论上银行业是国家命脉所系,应该由朝廷牢牢控制,可实际上根本无法实行。强要开办户部银行,无非就是多了一个烧钱的衙门,加快消耗大明朝廷相当有限的财力。
而朱慈想在东南有所作为,又必须发展出一个金融体系。
所以朱慈再三思量之后,还是决定要先推商办银行!盐商银行只是其中之一。等见了郑芝龙后,朱慈还会推动海商银行的成立。
当然了,朱慈也不是不干预这两家银行的经营。苏生其实就是他在盐商银行中的白手套苏生投入盐商银行的二十万两其实就是朱慈拿出来的。而他的盐业总商,其实也是替朱慈在当。
之所以要用“白手套”,是因为朱慈不希望盐商总会和盐商银行演变成两个衙门。
而朱慈的另外一个皇商酱油黄黄江,则会成为他在海商银行的白手套。
另外,盐商银行和海商银行的总行金库都要设在南京,就摆在朱慈的眼皮底下。而南京也会在将来发展成大明的金融中心......
在控制了南京这个金融中心之后。朱慈还打算在长江沿岸开办几处口岸商埠或者称为特区,逐步发展成为工商业和对外贸易的中心,当然也要牢牢控制在手。
有了金融中心、工商业中心和对外贸易中心在手,朱慈的朝廷就不会再缺钱用了。
第219章 贪官,你们要小心了!
扬州,天宁寺行宫。
又到了父慈子孝的午朝时间。
大明崇祯皇帝今天的心情看上去相当不错,因为他又要当爸爸了!年纪已经三十出头的魏清慧魏选侍刚刚被珍出了喜脉。
如果能生个儿子出来,朱慈的“独子”地位就没有了......
同一天他还得到了大同方面的消息。代王朱慈炯现在还好好的在大同府城内的王府里面,有王永吉、高第和姜这三个忠臣保着,还有数万大同精兵护卫!朱慈要敢行篡逆之事,就等着代王起兵靖难吧!
另外,南京方面则没有消息传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啊!
现在天子和太子已经驻跸扬州了,管理南京守备事兼掌南京都督府事赵之龙,南京守备徐宏基,南京镇守太监韩赞周,还有奉敕到南京办事的原御马监掌印太监庞天寿都没有到扬州来迎驾......
这说明什么?这说明大明还是有忠臣的!
除了南京的镇守太监和勋臣们没有向逆子低头,崇祯还知道湖广的左良玉和何腾蛟,凤阳的黄得功和马士英也都没有投靠太子。
而驻兵山东的刘泽清,驻兵河南汝宁的刘良佐也不过是表面上应付朱慈一下。
现在真正投靠了朱慈这个逆子的臣子,除了行在的这些奸臣,也就是登莱的苏观生和李若琏,青州的鲁藩和李士元,还有徐州的高杰,淮安的路振飞,汝宁的唐藩等少数乱臣贼子。
所以在崇祯看来,自己还是很有希望的。不过现在还需要低调行事,好继续蒙蔽太子......
崇祯瞄了一眼四面楚歌之中的朱慈,却看见这逆子笑吟吟的捏着个奏本,脸上几乎要放出光来了。看见群臣参拜完毕,就笑道:“扬州这里的徽帮四大盐总还有一直跟着行朝办事的皇商苏生联名上了奏折,请求在盐法、盐政废除后,包办两淮盐务......每年给朝廷600万两白银的包税!虽然崇祯十七年已过大半,但他们还是给朝廷300万两!”
啥!?一年给600万两白银......
崇祯皇帝听到这话,脑血管都差点爆炸了。
他当了17年皇帝,17年间从两淮盐务拿到的银子都没有600万两啊!朱慈来了扬州,先说要废盐政盐法,然后又抓了四个盐总,于是就一年600万两了......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两淮盐务原来是有钱的,可是都叫贪官污吏和奸商给吞没了!
光是一个两淮盐务,一年就要贪没600万两,别的衙门肯定还有贪官污吏啊。他们一年要贪大明朝多少银子啊?自己这个皇帝那么苦,不舍得吃用,也没钱发军饷,差一点就给李自成打死了,而你们这些当臣子的却这样贪......你们的良心都给狗吃了吗?
“不过这600万两的盐税不必解部了,就存在扬州五大盐总合办的盐商银行之中......盐商银行就是专门做会票、借贷和兑换买卖的商号。有淮扬盐业为保,足可以让人放心的。把银子存在盐商银行账上就不劳户部管理了,需要用钱的时候去盐商行支用就是。而且还有五分年利,一年也有二三十万两了。户部以为如何?”
户部尚书侯恂闻言起身,笑着道:“回禀殿下,户部以为这个办法甚好,以后户部收到的银子都可以存入盐商银行,也省得叫那些管库的小吏贪墨了。”
什么?就户部里面那几个银子还有人要贪墨!?
崇祯听了这话都快伤心死了,自己已经那么穷了,户部的小吏居然还要贪......
“侯卿所言甚善,”朱慈笑着点点头,“不过也不能够给盐商行管,回头还要再搞个海商行,专管海关关税和南、北、东洋特许税。户部的银子就给两大商行分管吧!”
海关关税和......南、北、东洋特许税?崇祯皇帝愣了又愣,什么是南、北、东洋特许税?这关税和南、北、东洋特许税能收多少?别又是几百万吧?
“太子殿下英明!”侯恂及时送上一句由衷的马屁话。
他现在和朱慈是在一条船上的,而且朱慈的确待他不薄。内阁次辅,东宫讲官,户部尚书,而且还承诺等到了南京后就封他做克难商丘伯,还会给他在南京赐宅赐田。总之,不需要贪污也能荣华富贵!
而且,朱慈对财务上的账查得很严,也没什么机会可以贪......既然没得贪,那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朱慈点点头道:“盐务发包和准许开设盐务银行的令旨本宫自己拟了,内阁回头看一看,再拟个条旨。”
“臣等领旨。”
五个阁老一块儿起身领旨。
朱慈摆摆手,示意他们落座,然后就放沉了语气:“扬州的盐商和官员也不都是好的,也有一些居心叵测之徒,不仅偷逃盐税,贪污纳贿,而且还有勾结虏的嫌疑!
还有些奸徒罪行暴露,想要逃之夭夭,幸好锦衣卫办事得力,没有叫他们走脱!朱纯杰,你说说吧,审得怎么样了?”
“回禀千岁爷,臣亲自审了四个捕获的盐业总商,并未查实他们有勾结贼虏的行径。不过他们对贩卖私盐,偷逃盐税和行贿官员等罪行,都供认不讳!”
朱慈点点头,他压根就不打算追查扬州盐商勾结流贼和东虏的事儿扬州和流贼、东虏八杆子打不着,咋勾结啊?至于四个倒霉的老西盐总贩卖私盐、偷逃盐税和行贿官员这些事儿,那是赖都赖不掉的。
因为在朱纯杰的哥哥朱纯臣也收过他们的贿赂......
朱慈问:“他们都给谁行贿了?”
“有盐政的官员,也有淮扬二府的地方官,还有南北二京的官员和勋贵......”
朱慈一笑:“知道了,你做得很好。不过锦衣卫不管这事儿,既然不是逆案,就移送都察院吧!左都御史!”
“老臣在!”冯元颤颤巍巍站起身。
“都察院现在能办案子吗?”
“不大能办了,”冯元道,“千岁爷在大沽口的时候就说要改革都察院,说要让都察院集中精力查处官员贪腐,还裁掉了许多诸道御史,而且都察院在随驾南巡时又丢了不少人,之后又有许多御史调任他职。现在几乎没有能办事的御史了......”
“这样啊......”朱慈笑道,“那就先找几个能办事的御史吧!”
都察院改革是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目前已经完成的,就是废掉原本的都察院体系!
不破不立嘛!
明朝的都察院管得太多,就是不大管官员贪污受贿。而朱慈的想法则是让都察院以反腐为主业,其他事情少管最好是不管。
什么存恤孤老,巡视仓库,查算钱粮,勉励学校,表扬善类,翦除豪蠹,匡正风俗,提振纲纪,朝会纠仪,祭祀监礼,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等等的,都不用管了,专业抓贪官就是了。
除了要让都察院承担起抓贪官的重任,朱慈还要让都察院这个整官的衙门听话,听自己的话!
所以他就先把都察院变成了一个空架子的衙门,现在是时候往里面塞人了。
朱慈笑着说:“先把右都御史的缺填上吧!克难英国公张世泽是功臣之后,办事忠谨,又能共度时艰,是难得的忠良,可以出任右都御史!”
第220章 斗地主
克难英国公张世泽得知自己要当右都御史的时候,还以为来传旨的抚军大元帅府军令卫参军司的参军在和自己开玩笑。
他一勋贵,还是武官,怎么能当右都御史?御史不是应该让科举出身的文官来当的吗?
“英国公,过去的御史管的事情多,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避......所以得是进士才得当。现在御史就管抓贪官一件事,用进士当御史就大材小用了。”
大明寺的平山堂内,朱慈正笑呵呵的向前来辞官的张世泽解释御史的最新功用。
“不用进士?”张世泽皱了皱眉,两手一摊,“可是也不能让臣当御史啊,臣又不会抓贪官......”
“怎么不会?”朱慈笑着,“你不会抓贪官,总会当贪官吧?你在京营当官那么多年,难道没有贪过?那几个老西盐总、十八芝和吴襄他们就没给你家送过银子?肯定有吧?你有当贪官的经验,所以抓起贪官来一定很拿手!”
“臣臣臣......”张世泽一听,一张黑脸都吓得有点发白了,说话也不利索了,还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要跪下去。
“别跪,别跪,英国公你别害怕......”朱慈笑着摆摆手,“虽然本宫知道你贪了不少,但你是克难功臣啊!功劳很大,足以抵偿过去的那点罪过,所以本宫不但不会追究,等到了南京以后,还要给你赐田赐宅!”
英国公张世泽是个实心肠子,被朱慈这么一说,也觉得自己功劳蛮大的。帮着太子爷堵过城门,还给太子爷捐了军饷,在天津卫战过流寇,在大沽口保过皇爷。在跟随南逃的大勋贵里面,除了朱纯臣就属他功劳大了。
“千岁爷说的也是,”他呵呵一笑,一屁股又坐下去了,“臣的确有点微功......也不知道能得多少田宅?”
他是北京的勋贵,田宅都在北京周围,在南京没有产业。又是逃难出来的,随身携带的浮财也不多,还一大家子人,有点坐吃山空了。
听着他的问题,朱慈就是苦苦一叹:“英国公,你可知道,本宫现在可是一屁股的债!”
“债?殿下什么时候欠债了?”张世泽闻言就是一愣。你那么老有钱,怎么会欠债呢?在北京城刮到的几百万还没花完,扬州这边又逮了四个盐总,就等抄家了!另外四个盐总也吓得大出血了,一年600万两盐税啊!
等你篡了大位,肯定是大明有史以来最阔的皇爷了!
“六万多人的克难新军啊!”朱慈摇摇头道,“英国公该知道吧?从元帅府力士开始,都可以分田的!最少就是50亩水田,一级级往上还得加!六万多人呐,没有一千万亩根本不够啊!还跟随而来的勋贵、官员也得分啊!没有几百万亩也不够啊!
英国公,你得帮本宫在东南地面上找到一千几百万亩啊。找来了,克难新军的将士才会继续保卫朝廷,你家的田宅才能有着落。”
“这这这......千岁爷是想动留都的勋贵和东南卫所了?”英国公张世泽只是实诚,并不是傻瓜,当然明白朱慈想干什么了。
朱慈摆摆手,笑道:“什么动不动的?本宫最是宽仁,你英国公还不知道吗?”
是吗?您还宽仁?英国公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朱慈也有点皱眉,这个国公怎么那么实诚呢?不过没有关系,自己也是个实在人,从来不说瞎话的。
“英国公,”朱慈放沉了语气道,“本宫现在给你的差遣是斗一斗淮扬二府地盘上八卫三十四所的指挥、同知、佥事、千户、百户之家......这次可没在登莱二府时那么客气了!八卫二十四所有多少土地,鱼鳞图册上说的清清楚楚,一亩都不能少,全都得交出来!
那些个指挥、同知、佥事、千户、百户,还有那些个军籍士大夫,如果愿意好好配合的,交出土地,然后举家迁入淮安、扬州二城居住的。本宫就不问他们过往贪墨了多少,许他们保留浮财,还准许他们参加官考。
如果不愿意配合,那么就甭客气了,侵占军屯怎么办,大明律上可是明明白白写了的!”
他看着英国公张世泽,“英国公,你愿意带上一队右监察御史和都察院校尉办这趟差吗?”
“千岁爷,什么是右检察御史和都察院校尉?”张世泽有点不大懂。
朱慈道:“都察院改革的令旨很快就要下达,到时候御史将分为左右两班,左班查文臣贪腐,右班察武官贪污。其中左班御史除左都御史外,皆用举人、秀才充任,不用进士,而且也不得转任他职,一入察院,直到致仕都是御史。但是俸禄从优,办案有功者还可以从追回的脏银中分成!
而右班御史则用勋卫子弟充任,右都御史以下,一入察院,直到致仕都是御史。同样俸禄从优,同样也有分成可以拿!
至于都察院校尉,则从军中抽调,负责缉拿搜查看押等事务,任职不超过两年,期间可以拿双饷,期满再转回军中。”
张世泽听了朱慈的介绍,额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朱大太子是要用酷吏整顿吏治啊!
他肯定要弄一群丢了家产穷疯了的北地举人、秀才和勋贵子弟,让他们去查南方的贪官和勋贵,查出了赃款还可以分成,而且还不许他们任别的官职......
朱慈笑着:“英国公,本宫也没有办法啊......不查一下,本宫拿什么给新军将士?拿什么给你这样忠心耿耿跟随而来的勋贵和官员?你去先去和那些人好好说说,只要他们肯把吞下去的军屯田宅吐出来,再来扬州请个罪,别的事情本宫就不问了!
至于英国公你,不用怕,你是本宫的忠臣,本宫不让查你,右班御史再凶也伤不着你啊!英国公,你忠不忠啊?”
原来朱慈也不是什么眼睛里面揉不得沙子的人民好太子,他也不是容不得贪污受贿,而是容不得那种捞了钱还一身正气的官员。
要捞钱,就得会当狗!乖乖听话,好好办事,也别贪太多,本太子只当看不见......谁让现在是封建社会,封建社会有贪官是正常的,要人人都跟海瑞包青天似的,还闹什么民主革命啊?
“忠!臣最忠心了,就忠太子殿下一人!”张世泽哪儿敢说不忠?说了不忠,身家性命可就没了!
“忠心就好,回去准备一下,等本宫给你找好了帮手就去查贪官吧。”
张世泽这时想到了什么,眉头轻轻拧了一下:“千岁爷,据臣所知,淮、扬诸卫中有不少指挥、同知和佥事在留都都是有人的......如果臣查得太狠,就怕留都方面有人跳出来护短。”
现在东南这边出现了扬州和南京两个权力中心了!
虽然两边还没撕破脸,但是南京的勋贵和官员不服从扬州行在的形势也很明显。
到现在为止,赵之龙、韩赞周、徐弘基这些南都大佬一个都没来扬州参见呢!
朱慈笑了笑:“那就更要查了!查完了淮扬,再去查留都!到时候会有很多贪官污吏一个个排着队让你查的......你可得抓紧一点啊。
对了,本宫给你找了个帮手。名叫纪坤,是扬州卫人士,有个举人功名,暂时给他个左班监察御史,淮扬诸卫中也有不少军籍文官,都让他去查!”
第221章 我们和你不是一伙的!
扬州卫指挥同知常延恩这几日可真是度日如年,整天心惊胆颤,晚上睡觉都不安生,就怕一觉醒来,锦衣卫已经上门了......
说起这位常延恩的背景,可是丝毫不亚于已经跑路的徐永基。他是大明开国功臣,生前封鄂国公,死后追封开平王的常遇春的后代。他家的祖宗封开国公的常升在靖难之役中站错队被杀(也有说牵涉蓝玉案),家族一度蒙难。不过到弘治年间就赦了罪过,授了世袭南京锦衣卫指挥使的差遣。传到嘉靖年间就更上层楼,因为是常遇春后代,所以续封了怀远侯,世袭罔替。之后接连三代领南京军府,家族的势力也随之膨胀起来了。
而扬州卫更是怀远侯常家经营的重点因为常家的富贵中间断过好些年,所以失去了在应天府大量置产的机会。就只能退而求其次,将扬州卫当成了经营的重点。家中的庶子如果没什么机遇,就尽可能往扬州卫安排。到明末的时候,在扬州府下的江都县境内,已经形成了庞大的常氏家族聚居地,名曰常家浜。
在崇祯十六年武昌沦陷时,常延龄就曾经上奏崇祯希望能去江都常家浜募兵数千,然后西去九江协守。不过还没起行,左良玉就收复了武昌,后来又遇上史可法北上勤王的事儿,所以他去九江的事情也就拖了下来。
不过常家在扬州卫的势力有多大,也就可见一斑了!
所以这扬州卫的指挥使坏了事儿,对身为同知的常延恩来说应该是个好事儿。徐永基下了台,接着上台的就应该是他。
可这回情况不对了,大明出了个很可能是太祖高皇帝转世的太子爷,而且还保着皇上,带着朝廷,还率领着实打实的几万大军到了扬州!
到扬州没多久就突然出手要抓捕扬州卫指挥使徐永基,虽然没有抓到,但是却抄了徐永基的家,还给扣上了可怕的谋反罪名!之后,还利用从徐家抄出来的账本、书信等物证和徐家管家、账房等人的供词,逮捕了扬州的四个山陕盐总!
这四个老西盐总和扬州卫常家一样过从甚密啊!
而且魏国府家和怀远侯家还是姻亲......怀远侯常延龄的妻子就是魏国府家的小姐。而在扬州这里,两家的庶流分支一样互相通婚,早就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如果魏国府家谋反,怀远侯家能跑得了?
所以常延恩在徐永基父子逃亡后就不敢在扬州城内住了,而是搬到了江都城外的常家浜避风头了。
可是江都距离扬州城好像也没多远啊......
心惊肉跳的日子倒也没过几天,到了七月十三日的时候,一大清早,常府的大管家就来给昏昏沉沉的常延恩报告坏消息了。
“老爷,坏事儿了......扬州城来人了!”
“什么?来,来的是锦衣卫?”别看常大同知长得威风凛凛,仿佛个英雄好汉,可一听扬州城来了人,整个就瘫在椅子上,浑身发软,逃都逃不了了。
“不是锦衣卫。”管家摇摇头。
“东厂番子......”常大同知声音都抖了,东厂比锦衣卫还凶残啊!
“也不是,”管家道,“来的是英国公。”
“谁?”常延恩一愣,看着管家。
“英国公。”
常延恩一下就活了,狠狠瞪了管家一眼:“嗨!你这老头也是,不能一次把话说清楚吗?可把老爷我吓死了!”
他的管家摇摇头:“不对啊,英国公带着大队兵马,看着好像是来捉拿什么人的......”
“不怕不怕,”常延恩摆摆手,“只要不是厂卫,便是法司来拿人又能怎么样?何况来的还是英国公,那可是自己人!”
虽然靖难功臣和建文旧臣的那点怨恨早就化解了,南北两拨勋贵各有地盘,各自捞钱,虽然谈不上井水不犯河水的,但是互相间的冲突并不大。到了明朝中后期文官崛起,他们两拨勋贵还得“勋勋相护”,所以关系也就愈加亲密了。
既然来的是自己人,常延恩也就不躲不跑,连忙让人准备酒席和礼物,然后亲自出迎......出了大门口就让一帮凶神恶煞一样的都察院校尉给绑了。
“英国公,这是做什么?这是要做什么?”常延恩那是一头雾水,“下官到底犯了什么事儿?”
英国公张世泽黑着张脸,冷哼一声:“常延恩,你是个贪官!”
“啥?”常延恩一听这罪名就一愣,“公爷,您说啥?”
“你是个贪官!”张世泽一脸正色,“本官已经查明了,扬州卫江都所所有的13万亩田地中的5万亩,还有扬州府所有的官田3万5千亩,都被你家侵占。另外,你家还占有扬州府隐没田产数万亩,还参与私盐贩卖,还收受扬州盐商贿赂,并庇护他们贩卖私盐......常延恩,本爵说的这些罪过,你都认吗?”
“这些......这些也算罪过?”常延恩差一点给一本正经抓贪官的张世泽给气乐了。这事儿要搁在洪武年间,罪过可就大了!可是摆崇祯年间,还算什么事儿?天底下三百几十个卫都是这样啊!要不然鞑子能那么嚣张?流寇能那么厉害?
“怎么不是罪过?”张世泽板着面孔,抬手指着一脸不服的常延恩,“你家的罪过可大了!那些田地被你家侵占了多少年了?有100年吗?你家庇护私盐,收受扬州盐商的贿赂也不是一代两代了吧?你们怀远侯常家世世代代都贪!真是罪孽深重啊!”
“嗨,怎么还把祖宗捎上了?好好好,我家是贪官,你英国公家就干净了?”常延恩哪里肯买账,当下就反呛道,“我家侵占的那点土地,收到的那点贿赂,和你们英国公府相比算个屁!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什么德行......你现在查我,他n的回头就有人查你!”
“哈哈哈......”
有人笑了,不是张世泽一个在笑,而是跟着他过来的十几个饿狼一样的右班监察御史在笑。
“你,你们笑什么?”
张世泽摇摇头,“你个常同知怎么就那么糊涂呢?我们和你不一样了,虽然我们这些人也是世世代代的贪官,但我们是不怕查的!”
“为什么呀?”常延恩还是不明白。
张世泽大笑道:“因为我们差不多都已经倾家荡产了,就算还剩下点浮财,比起以往在北京的时候,也是去了八成九成......还查什么呀?”
“这这这......”
这下常延恩终于有一种大难临头的感觉了。原来“勋勋相互”的时代已经过去了!
这帮跟着太子从北方逃难来的勋贵和世袭武官全都没了八成九成的家当,有些个甚至倾家荡产。他们和南方的勋贵已经不是一个品种了......他们已经从待宰的肥猪,升级成了杀猪的屠夫。
看见常延恩没得话说,张世泽笑了笑道:“和你明说吧,本爵带来的十五个右班监察御史,个个都是破了家的北京勋贵和世袭武官......太子爷定了规矩,咱们可以从追回的脏银和抄没的财产中提出一成当赏金!所以你就不要有什么幻想了,有多少,就都交代了吧。其实就算你不交代,咱们也查得出来。你家贪污纳贿的那点手段,咱们谁不是一清二楚啊?”
第222章 纪坤当官
在张世泽带来的十六个监察御史中,有一个并不是右班,也就是说,不是“武职御史”,而是举人出身的文职御史。这人就是扬州卫军籍出身的纪坤纪举人。
他现在很不情愿的当了官,当了个油水很足的左班监察御史这个官职油水的确很足,可以光明正大的喝贪官的血,吃贪官的肉......只要把大头留给太子殿下就可以了。
明明得到了一个很有“钱途”的官职,可是纪坤纪春帆现在却感到了深深的恐惧。
他现在正在大明寺的平山堂内,向朱慈汇报扬州卫“反腐”的进展。
可朱慈的兴趣似乎不在“反腐”,在听纪坤说了几句后,就开始给他交代一个特殊任务了。
“纪坤,常延恩只是小的不能再小的虾米,本宫想要的是大鱼!你可明白?”
“臣......愚钝。”
纪坤当然不愚钝了,他只是震惊对朱慈的不择手段感到震惊!
如果朱慈因为东南勋贵的站队问题而想方设法整治他们,纪坤也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对。可朱慈现在却把东南勋贵当成了大鱼来钓,当成肥猪来宰......而且还想让他纪坤充当帮凶!
纪坤虽然向朱慈告了徐永基一状,但他并不想当酷吏!他可是熟读史书的举人,当然知道当酷吏是不会有好下场的。而且他也没那种紧迫感啊!张世泽他们是穷凶极恶的北方勋贵整肥得流油的南方勋贵,情况和他不一样......另外,张世泽人家是一个穷光蛋集团,人多势众,朱慈必须依靠他们才能压制南方的豪强。而纪坤给扬州盐商当讼棍赚头很好,不是那种丢了身家急吼吼要捞钱的北方流亡勋贵。
所以他对朱慈整治扬州卫常家的事情就非常反感他只是和徐家有矛盾,和常家没有矛盾,而且还沾亲带故。
另外,他的家族也是扬州卫的千户之家!他自己虽然不是嫡流,也没有世职在身。但还是有几个同宗兄弟在当千户、百户,也侵占了许多土地。
所以这一次对扬州卫的整治,纪家一样要受惨重的损失!
他现在等于在抄亲朋好友的家,还从中提成!
这不是人渣嘛!
纪坤在被徐永基逼得走投无路之前,也是扬州城里响当当的人物啊,一转眼就给朱慈整成人渣了......
这段时间,纪坤的亲朋好友见了他都不理了。还有传闻说纪氏宗族正准备将他踢出家门,以后就不是纪家人了,死后也不能进祖坟!
朱慈这时并没有怎么在意纪坤的处境,因为他也没把纪坤当自己人。
“你去和常延恩说,本宫不是存心为难他!”朱慈道,“本宫想要他给常延龄写信,请常延龄来一趟扬州......你去和他说,他有没有罪,扬州卫常家有没有罪,就看常延龄怎么站队了。”
又在骗!
纪坤心想:你刚才还要钓鱼,现在却说要常延龄站队......那个怀远侯又没什么实力,站队正确就不抄家了?
“怎么样?”朱慈看着纪坤,“能办到吗?”
“臣去试试看。”纪坤也不敢对朱慈说“不”啊!
他现在是酷吏,最不招人待见的酷吏啊!不抱紧主子的大腿,还能有好?
“好,”朱慈笑着,“去和常延恩好好说,告诉他,本宫对常家还是看重的,只要常延龄肯来,就没事儿了。”
......
“春帆,你说的可当真?只要侯爷肯来扬州,拜见了太子殿下,你家就没什么大事儿了?”
扬州卫南镇抚司大牢里面,看着失魂落魄的常延恩听纪坤那么一说就完全相信了。他是认识纪坤的,甚至还沾着点亲,所以唤着纪坤的字号。
“春帆,你可别骗我啊!我们可是亲戚......”
“同知,我只是在传太子爷的话。”纪坤心里明镜儿似的,当然知道朱慈没安好心。可他也不敢点破都察院的校尉就在边上守着!
他要坏了朱慈的大事儿,回头就得去锦衣卫南镇抚司挨揍了!锦衣卫南镇抚司可不是都察院,那是抓反贼的衙门!
“好好,我写,我写信。”得了根救命稻草的常延恩也不去多想什么了,只是连声答应。
“同知,”纪坤试探着问,“常侯会来吗?”
“会啊!”常延恩点点头,“侯爷人好,不会不顾扬州的亲戚。”
得,那就完了!纪坤心说:这年头倒霉的就是好人!
“可他娶了魏国府的千金,”纪坤还是不死心,“魏国公会拦着他吧?”
“怎么会?”常延恩摇摇头,“你真以为魏国公会反?他也是老糊涂了,被史阁部、朱总戎(朱国弼)、高抚台牵着鼻子走......现在正主都不闹了,他还闹个什么劲儿?太子爷想请侯爷过来,他高兴还来不及,正好试试水。”
那就全完了!
不试还好,一试保管水太凉,不反都不行了.......真是造孽啊!
......
常延龄果然上当了。他家有三两千口人都在扬州府江都县呢!他那么好的一个侯爷,怎么能不管不顾的?再说了,南京的那帮勋贵现在也想和朱慈联络一下,看看能不能讨个饶。
他们虽然参与了史可法、高宏图的勤王,不少人还糊里糊涂给史可法他们写了信,表示要支持崇祯皇帝复辟。还听史可法的话到处召集班军,在南京城凑齐了五六万人的水陆兵马。
但他们压根没想过亲自上战场去和狡诈凶残的朱慈打仗他们现在已经知道多尔衮派来了议亲使!
只要有点脑子,他们就该知道这议亲使是为何而来的大沽口之战看来不是完全吹牛啊!3000个,不,打个三折,只要有900个鞑子头是真的,南京的几万大军也不敢和太子对抗啊!
况且,朱慈手中的兵马也不少了,也有五六万之数。
所以怀远侯常延龄实际上是作为南京勋贵们的使者来扬州求饶的只要千岁爷既往不咎,他们是可以劝进的!
在这帮勋贵想来,朱慈现在无非想篡了大位,早日登极,大家伙在这个问题上让一步,其他也没什么了。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他们这些在东南经营了二百多年的勋贵就是南京的地头蛇......
不过常延龄本人并没有那么乐观,他还是知道有秋后算账的!眼前这关好过,等朱慈坐稳了皇位,恐怕还得算一算东南勋贵支持崇祯帝的仗。
所以他现在的想法是“走”,三十六计走为上。还是要带着江都的族人远走......甭管去哪儿,总之不能在朱慈的眼皮底下呆着。
“侯爷,侯爷,好像不对啊!”
常延龄正在船舱里面闭目养神,顺带着琢磨怎么走为上的时候,他耳边突然响起了家将颤抖的声音。
“怎么?”常大侯爷张开双眸,就看见一个家将已经推开了船舱的窗户,手往外指。
外面是扬州运河码头,码头上正守候着大队大队穿着飞鱼服的锦衣卫!
“侯爷,他们不会是来抓咱们的吧?”常家的那个家将紧张兮兮地说,“要不咱们别上岸......”
“怕什么?”常延龄摸着胡须,神色镇定,“难不成太子爷还想逼反了金陵诸家?真闹起来,东南是要大乱的!”
第223章 就是要打草惊蛇
“本官锦衣卫指挥使朱纯杰,奉太子令旨拿人,你们谁是怀远侯常延龄!”
真的是来抓自己的!
刚刚下船的常延龄听到朱纯杰的话,几乎就是当头一闷棍,那叫一个晕头转向啊!
好容易才缓了口气,常延龄开口就是一问:“拿我?为什么?”
“为什么?哈哈哈......”朱纯杰大笑道,“当然是谋逆了!你和魏国公徐弘基、抚宁侯朱国弼一块儿谋反的事儿发了!你堂弟常延恩都交代了,还拿出了为徐永基写给你约定谋逆的亲笔信......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们怀远侯家到你这辈算是完了!”
怎么就完了?怎么就完了呢?我家是功臣啊,祖宗的功劳那么大,这就完了?
常延龄完全懵了,他冤枉啊!他可没参与徐弘基、朱国弼他们的密谋。而且他也没有谋反的本钱啊,他在北京沦陷前就转任九江守备同知,虽然还没赴任,但是他还是交出了在南京京营里面的差遣。就在史可法、徐弘基、赵之龙他们忙着张罗北上勤王救驾的时候,他和提督操江水师的刘孔昭、巡江御史左懋第他们仨都在筹谋西进九江布防的事儿......
“冤枉啊!”常延龄大呼了起来,“你们锦衣卫可不能冤枉好人!”
朱纯杰笑着:“好人还是坏人,进了镇抚司自能说清楚的......来人呐,请怀远侯跟咱们走吧!”
“请”是客气话,跟着朱纯杰的锦衣卫缇骑都是克难新军老兵,凶悍得很,如狼似虎一般就扑上去拿人了。常延龄的护卫和家将哪儿见过这个呀,当时就懵逼了,谁也不敢反抗,只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侯爷被锦衣卫抓走。
不过这些锦衣卫办事也不很牢靠,只抓了常延龄就走,也不拿他的家将护卫随从,也不扣了常延龄乘坐的操江水师的官船。
码头上的常家人也都傻愣愣的,过了好一阵子发现没人来抓他们才反应过来。
一个比较机灵的常家家将才算反应过来,大声嚷嚷:“快快,快上船,回南京去给府里面报信啊!”
常延龄的家将亲随后;慌里慌张上船逃跑的同时,常延龄已经叫人押着到了大明寺的平山堂了。
平山堂上这时戒备森严,金甲武士站了两列,各持刀枪。朱大太子高坐在上,一脸的怒容,两旁还有几个阁佬卫帅,个个都是蟒袍乌纱,一副三堂会审的模样。
常延龄直接从码头上给拎过来的,根本没时间让他冷静下来好好想想他前一刻还是高高在上的侯爷,现在就成反贼了!在这样的落差之下,他的脑袋里自然是一片浆糊了。就在他昏昏沉沉的时候,忽然有人怒喝了一声。
“常延龄!你和徐弘基、朱国弼谋反的事儿发了!”
“没,没有,天地良心,我可没参加魏国公、抚宁侯他们的密谋......”
“胡说,谋逆之事参与者众多,可不止一公一侯!你难道没有参与?”
“对对,没有我啊......都是魏国公、抚宁侯、隆平侯、灵璧侯、安远侯、永昌侯、忻城伯、项城伯、东宁伯、成安伯......”
说到这里,常延龄突然停住了,因为他发现自己话太多,把南京一大半的勋贵打包发卖了。这可真是的,自己嘴上怎么就没有把门的?虽然他没参与那些事儿,但他心里面是支持的,他可是崇祯皇帝的忠臣啊!
“常延龄,你说的这些人,史可法和高宏图早就交代了!”这回响起的是个少年的声音,是大明抚军太子朱慈在说话。
“史阁部和高抚台也......”常延龄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史可法和高宏图那么大的正人君子,怎么也当叛徒了?
“要不然本宫怎么让他们当七省总督和山东巡抚?”朱慈笑吟吟看着常延龄。
常延龄是出了名的老实勋贵,别人坐他的位子那肯定得作威作福,胡作非为的。可他却以廉洁守职著称,以朱慈的社会经验,这样的人要么有大志向,要么就是天生老实。而常延龄显然是后者......所以被朱慈一忽悠就信了。
常侯爷愤愤不平地说:“要勤王的是他们,要让太子归政的也是他们,魏国公、抚宁侯等人也只是尾附追随啊......他们怎么能一转手就把魏国公、抚宁侯等人给卖了!”
朱慈笑着:“他们可说你也参与了......他们说你打算在扬州募兵3000充当先锋,可有此事?”
“冤枉,臣冤枉啊!”
“没有募兵?”
“募兵有......可是,可是......”
朱慈一笑,打断了结结巴巴的常侯爷:“那不就对了,你一个南京的勋臣,到扬州募兵3000,难道会没有图谋吗?”
常延龄大呼:“冤枉,冤枉啊!臣是为了去九江协守,防御流寇才募兵的......”
“胡说!”一开怒喝吓唬常延龄的那声音又响起了了,这是一个看上去相当威武的大将就是成国公朱纯臣。
“去九江防流寇?”朱纯臣板着面孔,“九江有流寇给你防?”
“这这......这本来是有的......”
“哼,”朱纯臣又是一声冷哼,“宁南伯早就收复武昌了!还用得着你去九江布防?你老实交代,为什么要在扬州私募3000壮勇?”
“不是私募啊......”
朱慈看着常延龄,“不是私募,难道是公募?”
“公......募?”常延龄听着这词新鲜,不过还是明白什么意思的,忙摇摇头,“有旨的,圣上下旨许臣在扬州募兵的。”
“有旨?”朱纯臣冷冷道,“那让你募兵去防流寇东下。现在流寇已经不可能东下了,圣旨就算过期了......你还私自募兵,当然是图谋不轨!”
“冤枉啊,臣冤枉......”常延龄也是嘴笨,不知道怎么辩解,只是一个劲儿喊冤。
“行了,行了,你也别喊冤了!”朱慈还是面带笑容,让人看着就有亲切感。
他说:“你募了那么久的兵,3000人也没凑齐......也真是难为你了。既然人没凑齐,那么本宫就网开一面,不再追究此事了。
不过你和魏国公、抚宁侯、隆平侯、灵璧侯、安远侯、永昌侯、忻城伯、项城伯、东宁伯、成安伯,还有其他南京的勋戚图谋不轨的罪过,本宫还是要追究的!”
“臣冤枉,臣真的冤枉......”常延龄那个委屈啊,他真的没有掺和,这事儿可怎么办!
朱慈接着道:“不过本宫向来宽仁,可以对南京勋戚诸家网开一面......只要他们各家的族长愿意交出历代所侵占的军田、官田、隐田,本宫就不再追究。”
什么?交出历代所侵占的军田、官田、隐田......常延龄倒吸口凉气儿,那起码得三千多万亩啊!现在粮价高昂,连带着土地价格也昂贵,三千多万亩土地价值就得好几亿两白银啊你这个怎么太子那么黑心?
朱慈看着常延龄,笑道:“怀远侯,你就留在扬州吧,让常延恩跑一趟南京,把本宫的意思转达给南都诸家勋戚......这可是活命保家的机会,可别白白错失了!”
常延龄闻言,只是苦苦一叹,太子爷这是要挖了东南勋戚的根啊!可他把这事儿想简单了,南京城内的那些人,怎么肯白白把那么多的财产交出来?
第224章 七宗罪
秦淮河畔,大功坊内。
前任湖广巡按御史黄澍和前任提督漕运朱国弼正跟着个身穿玉色儒服,容貌俊朗的青年,在一片山石小径当中穿行,到处都是无声疾行的仆役侍女。黄澍也没心思四下张望,这个公府似海的气度,他可是见得太多了。
不过是金玉其外,朽烂其内罢了。
当然了,被金玉包裹着的朽烂,并不是指大功坊公府的主人奢侈无度,空了家底。
虽然徐达的这一脉子孙,十世的挥霍,可是公府的财富非但没有被耗尽,反而是一代更比一代富。传到当今这位魏国公徐宏基手里的时候,已经不能用富可敌国形容了。因为崇祯皇帝这个一国之主怎么敢和魏国公徐家比富?说魏公之富,十倍于国都是毫不过分的。
而魏国公徐家之所以会一代更比一代富,原因也很简单,就是世镇南都的徐家,其实才是大明东南财富汇聚之地真正的主人之一!
在大明开国之初,一国财富的大头就集中在东南沿江临海之地了。而当大航海时代来临后,产出丝绸、瓷器这两样头一等的国际贸易品的东南临江沿海之地汇聚的财富就更加庞大了。
与此同时,明朝又废除了开中法,将原本惠及西北的食盐大利留在了淮扬二府。
这海贸之利、食盐之利和本就富饶的东南沃土之利叠加起来,就让大明的东南之地变成了遍地黄金的聚宝盆。
如果大明朝廷可以从东南聚宝盆中取利,现在的天下也许不是清平盛世,但总归是能勉强维持的。可是大明朝也和历史上所有的封建王朝一样,在巅峰过后,中央的权势就缓缓下降,皇权可以有效控制的区域就变得越来越小。
而这种权威下降不仅体现在对东北、西北边疆地区的失控,同样也体现在东南沿海税收的大量流失。
对了,所谓的税收流失并不是东南的农民和工商业者不用向上面交钱了东南不是真的无主,而是正在悄悄的易主!
以魏国公府为首的留都勋贵,以东林党为骨干的东南士大夫,以十八芝和海沙帮为代表的东南海商势力,正在取代大明王朝成为东南富庶之地的新主人。
这就是大明王朝穷死都没办法从东南攫取足够财富的原因!
而魏国公府徐家不仅是留都勋贵之首,还有世袭南京守备之权,又能管南京都督府事,而且扎根南京已经十代。每一代除了嫡系袭爵,还会分出一堆世职武官,在嫡系魏国公的帮助下,这些分出去的世职武官之家就一点点的蚕食着东南卫所军屯的地盘。而众多的指挥之家,又反过来成了魏国公府权力的基础。
有了权,自然可以得利。军屯土地、海贸和食盐三项大利,就源源不断流入了魏国公府,变成了窖藏的白银,变成了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园林。
秦淮河畔的大功坊,仅仅是徐家拥有的名园之一!
在万历朝时去世的三朝老臣王世贞所编写的《游金陵诸园记》中,曾经列出了十六座金陵名园,其中的十座都属于魏国公徐家!
徐家之富,便可见一斑。而魏国公徐家仅仅是留都南京的十几家公侯伯爵中的一家!
如果齐集这十数家的财富,绝对能让盘踞扬州的朱慈为之疯狂,为之大开杀戒!
现在已经变成东林巨子的黄澍,对此看得是非常清楚的。除去掌握了强大海上武装的东南海商势力可以同朱太子合作之外,留都勋贵和东林士大夫想要继续当东南的主人,就必须斗倒抚军太子朱慈。
而朱慈想要攫取东南财富为己用,也必须斗垮留都勋贵和东林士大夫。
可徐家作为留都勋贵之首,外表风光无限,其内却没有一个真正能带兵打仗的子弟,这才是真正的朽烂啊!
在徐家的大功坊内不知行了多久,连黄澍的腿脚都开始酸痛的时候,才来到了一处有些古朴陈旧的厅堂前面。
厅堂里面突然传出了剧烈的咳嗽声音,给黄澍、朱国弼带路的青年皱了下眉头,就在门外大声问道:“大人,您还好吗?孩儿已经将抚宁侯和黄御史请来了。”
厅堂里面的咳嗽声好容易才止住了,然后就看见房门被人打开,里面两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都在里面坐着。其中一位老人满脸病容,两个丫鬟正在给他捶背撸胸口,应该就是病入膏肓的魏国公徐宏基。那中年则是赵之龙,南京京营的一把手,也是崇祯皇帝最信任的勋贵之一。
而另一人老头虽然也上了年纪,却是精神抖擞,体魄健壮,一副老廉颇的模样,正满脸焦虑的坐在那里,一只手还拿着把折扇拼命闪着。看见朱国弼和黄澍进来,他就扯着大嗓门嚷道:“抚宁侯,你和史可法可把咱们魏国府徐家给害苦了!”
这人原来就是刚刚从扬州跑到南京来的魏国公徐宏基的堂弟徐永基。
那个看着挺有气度的中年人嗯咳了一声:“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常延恩不是说了,太子想要的就是你们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土地!你舍得给吗?”
“我......”徐永基跺跺脚,“我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土地?都他妈的丢在扬州府了!”
“七弟!”徐弘基咳嗽几声,摇摇头道,“人家要的是魏国府诸家的产业!”
“何止是魏国府?”黄澍道,“所有留都勋贵,还有东南近百个卫的指挥、同知、佥事、千户之家,都得倒霉!如黄某这样的东南士大夫也跑不了,只是先倒霉后倒霉而已......这位太子可是带着好几万饿狼南下的,不把咱们给吃了,他们能有好日子过?”
“哼!”徐永基哼了一声,“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他们不过是落荒而来的丧家之犬,也敢抢咱们的家业!大哥,不如反了吧!”
“反?”徐弘基瞪了自己这个堂弟一眼,“你想当皇上吗?”
“我,我哪儿成呢?”徐永基拍了拍巴掌,“可也不就这样把祖宗传下来的家业就这样送出去吧?现在太子已经拿下了扬州卫,还抄了四个为咱家做事的盐总的家!”
黄澍在旁插话道:“四个徽帮盐总也被他拿下了......没有被抓,但是被迫包下了两淮盐务,一年要给600万两白银!”
“什么?一年600万两......嗯咳,嗯咳......”徐弘基徐老头气得一阵阵的咳嗽,两个伺候的丫鬟又要上去撸捶背撸胸口,却被他一把推开,“真是贪得无厌!贪得无厌啊!”
“对,太子党第一大过就是贪婪!”黄澍厉声说,“他在北京时就贪婪成性,北京将要沦陷之际,不思报国,只晓得贪婪,最后卷了几百万两的民脂民膏出逃!跑到山东之后,又夺了登莱二府许多百姓的产业!现在到了扬州,更是变本加厉,简直是千古第一贪婪之主!”
“何止贪婪,”朱国弼道,“还不孝!在皇极门兵变,囚父夺权......不孝之极!”
“还有荒淫!”赵之龙补充道,“围城之内,不思报国,一味荒淫,还抢了吴襄的女儿为妾,实在荒淫之极!”
“还有嗜杀和专横!”黄澍咬着牙道,“他曾在午门外大开杀戒,一次就处死了数百反对他的官员百姓,还亲手杀死了他的讲官项煜!现在行朝官员,无人不畏,无人不惧,人人都逢迎以自保!长此以往,大明必亡!
不过太子最大的过错还不是贪婪、荒淫、不孝、嗜杀、狡诈、专横,而是邪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