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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权倾南北txt下载     权倾南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一二五章 杨坚的应对

    也就是说洛阳这个地方,杨坚进不去,宇文宪也出不来。

    若是能够以给杨坚施加压力为条件,宇文宪肯定乐于接受。

    “我们的首要目标还是杨坚。”李荩忱点头说道。

    在对北方的战事上,杨坚至始至终都是李荩忱的首要目标,关中土地肥沃,又是长久以来北周的政治和经济中心,同时现在杨坚的麾下多数都是汉人,若是能够吸纳这一股力量,自然能够让李荩忱的势力大规模扩展。

    毕竟不管怎么说,在这个时代想要立足并且变强大,还是需要有足够的人才,而现在李荩忱得到的弘农杨氏和陇西李氏等世家的支持终究还不够,甚至陇西李氏之中也只是以李渊、也就是曾经的李虎所属为主的一支,还有以草原李氏为主的一支还在北朝之中。

    其家主便是同样战功赫赫的老将李穆,李穆祖上自称是汉将李陵之后,不管是真是假,这都是关陇集团之中同样不可忽略的一股力量。而已经归附于李荩忱的李询就是李氏这一支的后代,是李穆的侄子。

    也正是因为有这样一层关系在,李穆这一支李氏也是全力争取的对象,当然除此之外还有蓝田于氏等,这些在历史上决定了整个隋唐走向的大家族,是李荩忱现在所需要的。

    因此拿下杨坚远远比拿下宇文宪来的容易,也来的必要。

    所以联合宇文宪一起对付杨坚,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宇文宪毕竟也是周人,真的会和我们联手么?”黄琦还是有些不相信的问道。

    杨素笑了一声:“秘书监多虑了。我们这边没有把杨坚当做可以信任的伙伴,而宇文宪那里也同样如此。对于宇文宪来说,他如果败在我们的手中,那么只是鲜卑被汉人打败了,但是如果他败给了杨坚,那可就是鲜卑被汉人吞没了。”

    黄琦怔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什么。

    宇文宪之所以要反出长安,不仅仅是因为宇文和杨坚的迫害,更是因为他已经看得清楚,杨坚是有野心的,他不可能真的安心的去做他的“普六茹坚”,未来早晚有一天必将会取代宇文,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宇文根本就不是杨坚的对手。

    而一旦宇文被杨坚所取代,那自然而然就不会再有什么鲜卑和北周,整个鲜卑民族也就随之被汉人建立的新的王朝所取代。在这个鲜卑人都争着想要成为汉人,甚至不惜牵强附会的时候,鲜卑化实际上就是一股逆流,其目的是为了勉强让鲜卑人保持自己作为一个独立民族的最后一点儿存在感,哪怕只是称呼和仪式上的。

    这样的逆流一旦不再由鲜卑人主持,那么自然也就消散无影。现在的宇文和关中朝廷中,哪里还有鲜卑称呼?甚至就连皇帝宇文身边环绕的妃嫔,也都已经是汉人。

    对于宇文宪来说,败给李荩忱,或许只是亡国,但是败给杨坚,那么就是灭族了,孰轻孰重,他显然拿捏得清楚,这也是为什么明知道李荩忱正在坐大,宇文宪也不得不一直集中兵力对付杨坚。

    而且李荩忱也好,宇文宪也罢,显然都看准了杨坚这个小朝廷的重要意义,这就是一大块肥肉,这个朝廷之中的官员有汉人有鲜卑人,李荩忱和宇文宪都能够得到自己想要的,同时又有宇文这个至少现在在名义上还是北周皇帝的人在,李荩忱抓住宇文,就可以罢黜北周正统,而宇文宪抓到宇文,自然就可以重新占据道义制高点。

    只不过看守着这块肥肉的,是一条恶狗,既然两个人都没有办法独自吃到肉,那就不如联起手来先把狗打了!

    “立刻派人前往邺城。”李荩忱斟酌说道,“传令前线,约束各部,不能和宇文宪起战端!”

    顿了一下,李荩忱紧接着说道:“派人告诉萧世廉,南乡加派重兵,但是不可轻动,这是我们和宇文宪谈判的筹码。”

    等黄琦领命去了,李荩忱的目光重新转向舆图的西北:“我们在这里打的热闹,但是真正要看最后一切会变成什么样,还是得看西北那边战事的进展啊。”

    “西北一定,关中,不过是陛下囊中之物。”杨素一拱手,“还请陛下放心,我大军现在云集西北,就是和突厥真的决战,也未尝不可。这样也只能让于翼和我们绑的更紧。”

    “朕这一步棋下完了,就看杨坚怎么走了。”

    “报!”就在这个时候,李平大步走进来,“陛下,汉中急报!”

    李荩忱怔了一下,和杨素对视一眼,还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杨坚以柱国梁睿为凉州刺史,引兵三万南下关中,转而向西北。”李荩忱扫了一眼,忍不住喃喃说道,“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竟然是梁睿,微臣还以为会是李穆。”

    “李询就在襄阳,杨坚不会让李穆动的。”李荩忱淡淡说道,“叔侄关系摆在这里,杨坚也不傻。”

    杨素微微皱眉:“梁睿也是朝中老将了,而且当初于翼还曾经是她的部下。杨坚这么安排,与其说是给西北增加援兵,倒不如说是不信任于翼,干脆让梁睿坐镇西北,至于于翼折腾成什么样子,至少不会威胁到关中的安全。”

    这梁睿也是北周功勋卓著的老将了,这些年南征北战,现在北周不少将领都出身他的麾下。而在历史上杨坚担任丞相之后,蜀中王谦叛乱,裹挟巴人八部,声势浩大,正是梁睿率兵入蜀,平定了叛乱,为之后杨素在蜀中打造战船、东进攻陈奠定了基础。

    杨坚派梁睿前来,意图很明显。

    李荩忱尽管放马过来,宁肯壮士断腕,也要关上关中西北的大门。

    至于蓝田于氏,这本身也是对他们的一次考验,若是蓝田于氏还想着能够为大周效忠,那杨坚到时候也能接纳他们,毕竟梁睿也是于翼的老上司了,而如果他们就此反叛,杨坚也不会因为他们而丧失了对于萧关的掌控。

    “决绝狠辣啊。”杨素感慨道。

    真不愧是杨坚。

    “这样倒是帮了我们一个忙,至少蓝田于氏的选择越来越少了。”李荩忱淡淡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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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六章 战云催

    李荩忱从来都没有、也不敢小觑杨坚。

    毕竟是隋文帝,一代枭雄。

    因此杨坚能够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拿出来这样的应对方略,李荩忱也没有觉得奇怪。这也是为什么李荩忱坚决把杨坚作为首要目标的原因之一,不灭掉杨坚而让他坐大,那后果不堪设想。

    “看来微臣小觑对手了。”杨素此时叹息一声。

    他毕竟不是当时身在长安的杨素,那么时候杨素手中有弘农杨氏从各个角落搜集来的消息,就算是长安城中的一只狗生下了小狗崽也都能够被杨素知晓,毕竟一个盘踞北方数百年的庞大家族有着怎样的人脉和根底本身就是不可想象的。

    而且杨素当时距离杨坚很近,甚至还有机会面见杨坚,杨坚的一举一动都能够被他看在眼里。

    现在杨素虽然是太尉府参军,天下情报的往来他都能够看到甚至是经手,更甚于当初在长安,但是毕竟他距离杨坚太远了,这个自己曾经细细琢磨的敌人,并不是一成不变的。

    经过这么多波折,显然杨坚也在更加快速的吸取教训和成熟。

    只不过好在杨坚终究不是年轻人了,就算是他有所改变,也是有迹可循的,这也应该是李荩忱、杨素这些年轻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所能拥有的最大的长处了。

    “在战略上蔑视对手,在战术上重视对手。”李荩忱微笑着说道,“关中虽然是龙盘虎踞之地,但是毕竟只是一个关中,只要我们步步为营、稳扎稳打,那么是龙就得给朕盘着,是虎就得给朕卧着!”

    杨素震了一下,脸上原本一贯的风轻云淡已经消散殆尽,取而代之的是谦虚,他郑重的一拱手:“臣谨受教!”

    李荩忱微微颔首,历史上的杨素也是一个桀骜不驯的主儿,也就只有杨坚才能算降服了他,只是杨素自己心中到底服不服,恐怕也没有人知道。

    至少现在的杨素还年轻,还有很多不足之处,李荩忱愿意一点一点的培养他的谦虚、培养他的忠诚。

    总比手下是一个阴险诡诈的越国公来得好。

    (作者按:杨素封越国公)

    大风吹卷着雪扑上回乐城的城头,滚滚黑云从天边而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前压,甚至城头上的旌旗都已经触碰到了云。

    小小的回乐城在这茫茫河谷之中、滚滚黑云之下,显得分为渺小。

    和黑云一起滚动的还有涌动的人潮。

    大汉元年十二月十九,距离大年还有十一天,突厥人发动了对回乐城的第三次进攻。

    实际上前两次的进攻只是为了试探城防的强弱,很快就被击退了,但是突厥人应该也差不多弄清楚了这座小城的特点,所以这一次很干脆的直接采取了大规模的人海攻势,其目的自然也再简单不过,就是用人命直接堆砌出来一条从山谷通往城头的道路。

    简单粗暴。

    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阵仗的曹宁,还是变了脸色。

    突厥人的前两次进攻他也并不是没有经历,但是那毕竟只是小队人马试探性的进攻,城中一通乱箭射下来,甚至不需要投石机发威,就让突厥人丢下一地的尸体知难而退,双方根本就没有推进到近身肉搏、刀刀见血的地步。

    而旁边的侯秘也是神情凝重。因为大雪的缘故,援军还在路上,但是突厥人却来得如此之快。

    显然这一条狭长的河谷也让突厥人感受到了恐惧,而这小小的回乐城则是他们生的希望。看着那些呐喊着、狰狞的脸上写满疯狂的突厥士卒就能够知道,这注定了是一场恶战。

    “投石机,放!”侯秘果断的下令。

    “床子弩准备!”曹宁也跟在侯秘身后下令,年轻的他声音都未免有些颤抖,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愈发坚毅。

    侯秘瞥了他一眼,脸上露出些许赞许的神色。战争、尤其是以寡敌众的实战,是最容易让人成熟的。

    石弹呼啸而出,就像是犁地的铁犁,在滚滚人潮之中划出来一道又一道的缺口,但是很快这缺口就被后面更多的人所填补。突厥叶护和吐屯这两个大部落都是突厥部落之中规模数一数二的,所爆发出来的战力自然也令人吃惊。

    “床子弩不着急放,把人放的近一点儿。”侯秘凝神说道。

    风太大,这么远的距离上也就只有石弹还能保持一点儿可怜的准头,箭矢撒出去恐怕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曹宁应了一声,下意识的咽了一口吐沫,看着那潮流一般的敌军已经越来越近,微微眯眼,而旁边的侯秘霍然一挥手。

    “放箭!”

    在这样的狂风之中,唯一能够起到作用的也就只有床子弩的铁矢,当然相对的,突厥人的骑射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所以反倒是大汉这边沾了光。

    粗大的铁矢呼啸而出,刺破当先一名突厥士卒的胸膛,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

    突厥士卒惨叫着倒下,但是更多的突厥士卒还在拼命的向前冲,转眼功夫这人潮就到了城墙近前,而突厥人的投石机也在向前推,石弹呼啸着砸向城墙。

    突厥人的投石机自然和大汉的霹雳车没有办法相比,距离自然更近,而且突厥人干脆更是拼命,他们显然已经意识到这么远的距离上对城墙并没有什么威胁,所以直接推动着投石机向前。

    “这帮家伙是要拼了。”曹宁忍不住说道,他已经在指挥床子弩调转方向,直指那些移动的投石机。这些投石机只能抛射小石弹,甚至说的不好听一些就是小石头,但是也已经足够对守军造成威胁。

    “放!”侯秘紧接着也一挥手。

    箭矢再一次呼啸而出。

    “他们拼命,那我们就要了他们的命。”侯秘这才微笑着说道。

    下一刻,一架架云梯靠上城墙,低矮的城头上,早就已经烧的火热的油锅同时翻滚,滚滚热油劈头盖脸的浇了下去。这些热油是用城中能够找到的几乎所有柴火才加热起来的,就是为了给这些突厥人一个惊喜。

    大批的热油顺着云梯滚下去,努力攀登云梯的突厥士卒惨叫着从云梯滚下去,而云梯周围的士卒也都满地打滚。

    “退,退!”不断有士卒在大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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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七章 这是运气好

    一时间整个城墙下面,突厥军队已经乱作一团。

    对于这些已经习惯了寒冷的草原狼来说,滚烫的热油的杀伤力显然倍增。但是毕竟突厥人有着足够的人数优势,很快后面的头领们就催动着更多的士卒向前冲。

    突厥人的冲锋是从远远的天边就开始的,当身在这洪流之中的时候,就已经几乎没有撤退的可能,不管情愿还是不情愿,每个人都在被推动着向前,哪怕是他们明知道前方是死路一条。

    偌大的部落想要生存,就只能突破这个小城。

    “热油的效果不怎么样啊。”侯秘喃喃说道。

    “将军,我们的热油数量也不多了。”曹宁着急的说道。

    “能够杀上几百名敌人,某已经心满意足了。”侯秘淡淡说道,“接下来就是刀刀见血了。”

    当然也没有侯秘说的那么可怕,突厥人这个时候才重新席卷到城下,再一次开始攀登城池,而迎接突厥人的是打量的檑木和滚石。狂风吹散了突厥人的箭矢,也让城上只能以乱箭射下去,能够起到的效果自然不言而喻,所以真正顶用的实际上还是檑木和滚石这些最原始和最直接的东西。

    “把床子弩后撤,”侯秘沉声说道,“准备接敌!”

    “准备接敌!”城墙上大汉将士都屏住了呼吸。

    在援军还没有赶到的情况下,檑木和滚石自然也变得非常稀有,大战才刚刚开始,趁着大家体力都还在,肉搏是最简单有效的办法。

    大风带着雪扑上城头,这雪花像是一把把利刃切割着肌肤。每一名士卒都屏住呼吸紧紧盯着这风雪,云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而一名突厥士卒狰狞的面容骤然出现在眼前。

    “砰!”马槊直接照着面门捅了过去,那突厥士卒惨叫一声摔落,但是他后面还有更多的人在艰难的向上攀爬。

    一道又一道的身影跃上城墙,当然刚才的马槊实际上只是少数,对付他们的首要手段还是箭矢。手持劲弩的汉家将士几乎是顶着突厥人的胸膛射箭,这一排冲上城头的突厥人甚至都没有站稳脚跟,那些还站在城垛上的,更是直接仰面栽倒、摔下城,变成城下风雪之中层层叠叠尸体之中的一部分。

    “杀!”一名突厥小头领从一个城垛跳上来,他选择的这个位置不得不说非常刁钻,两名突厥士卒刚刚从这里摔下去,谁都没有想到这后面竟然还有人能够攀附。

    毕竟这人从城上摔下去,实际上也相当于一个巨大的檑木和滚石,起到的效果甚至要比普通的石头和木头来得好。

    显然这突厥小头领颇有几分本事,而此时几名弓弩手已经转移开来,对付其余地方冲上来的敌人,因此这小头领骤然从越来越急的风雪之中钻出来,几乎所有人都吓了一跳,那小头领显然也知道应该先杀什么人,直接奔着同样惊慌失措的几名弓弩手扑过去。

    “砰!”一把刀从风雪中探出来,堪堪拦住小头领的去路。

    来人正是一直紧紧盯着各处,生怕出现缺口的侯秘,当发现有这么一个漏网之鱼的时候,他急忙扑上来,本来就不长的城垣上,每一个人都应该投入到战斗之中。

    横刀和弯刀碰撞在一起,紧接着再一次接连交锋。这似乎也是两个民族和两种文化的交锋。大开大合的横刀纵横劈砍,似乎想要把风雪都搅动起来,带着一个民族被压迫数百年的愤怒;而那弯刀左右格挡迂回,想要寻找敌人的破绽,给予致命一击,就像草原上的狼不断撕咬对手,只等着对手乱了手脚之后再下最后一口。

    “当!”又是一声脆响,风雪之中两把刀再一次碰撞,侯秘和那个突厥小头领已经可以看到对方狰狞的面容,更能够看到那眼眸之中熊熊燃烧的火焰。

    仇恨,不甘,愤怒

    “杀!”侯秘大吼一声,手中微微放松,任由对面的刀压着自己,集中力气一脚踹在那小头领的膝盖上,小头领显然没有想到侯秘竟然会冒着受伤的危险主动后退,而且本来就擅长马背上作战的突厥人,在腿上自然没有下过什么功夫,也没有想到侯秘会来这么一下。

    登时那小头领一下子跪倒在雪地中,而侯秘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手起刀落。

    点点鲜血洒在地上,侯秘看也不看这个已经是死人的对手,纵身扑向前方的两名紧跟在后面冲上来的突厥士卒。而另一道身影也冲出来,曹宁同样也是大喝一声,手中的横刀迎头劈下!

    两个人一左一右把登上城池的敌人杀退,方才背靠背同时看向两侧,突厥人终究还是有七八个跳上城,不过在后面早就已经严阵以待的汉家将士用马槊轻而易举的把他们杀死。

    毕竟马刀对马槊,长短上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随着风雪越来越大,城上城下的情况已经快看不清楚,突厥人的进攻也被打乱,毕竟他们也不知道城上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无奈之下只能先行退军。

    这一次进攻突厥人至少付出了六七百的伤亡,更重要的是他们并没有越过雷池一步。

    呜呜的号角声中带着几分低沉,似乎突厥人也因为自己的进攻失败而感到悲哀。

    “总算是退了。”听着风雪之中的号角声,曹宁松了一口气,他的半边衣甲上都是刚才近身肉搏留下的鲜血,此时已经结冰。

    而旁边的将士们也在抓紧把敌人的尸体丢入城中,这些尸体会运到城南掩埋或者直接丢弃,更或者作为柴火被烧掉。在这苦寒之地,突厥人就是死敌,自然没有什么所谓的道德伦理,这对于敌人根本不适用,这些尸体也必须发挥出来最大的作用,至少不能直接丢到城下成为敌人的垫脚石。

    原本曹宁对此还有所不解,但是当他看到今天突厥人进攻的潮流时候,方才意识到这样做的重要性。

    只要时间足够长,突厥人真的有可能用自己人的尸体堆砌出来一条上城的道路,把城上的突厥人尸体搬走,而不是简单的丢下城,只是减缓一下这城下的“道路”的铺设速度罢了。

    “这只是因为风雪大了,若是没有风雪,少不得是一天一夜的恶战。”侯秘却并没有放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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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八章 各有妙招

    还不等侯秘说完,风雪之中就再一次传来号角声。

    相比于刚才退军的号角,这一次的更加雄浑而响亮。

    顿时侯秘和曹宁面面相觑。

    突厥人这又是哪一出?

    还不等侯秘和曹宁开口,风中就传来不一样的呼啸声,两个人几乎同时暗叫一声不好,而下一刻密密麻麻的石弹迎面砸过来,噼里啪啦打在城墙。

    城上的士卒有不少被石弹砸中的,惨叫着倒地,当然也有一些反应比较敏捷的,纷纷抄起来盾牌抵挡。突厥人的这些石弹都不大,但是数量却出乎意料的多。

    这夯土的城墙终究不是用石头堆积起来的,而且年久失修,很快一些地方就出现了大大小小的缺口。

    曹宁和侯秘已经退到了上城步道上,两个人苦笑着对视一眼,显然突厥人已经放弃直接进攻,而是打算一点一点的消耗城防。就算是这石弹再小、城墙再高,也架不住这样的砸下去。而且那些撞击在城上的石头,到头来也全部堆积在了城下,和那些尸体一起,凑成上城的新道路。

    “必须抓紧修补城池!”曹宁皱眉说道。

    城上已经有几个垛口出现坍塌,若是再这样下去,保不齐真的会有什么意外。

    “先等等吧。”侯秘却摆了摆手,“敌人既然打算通过这样的手段来对付我们,那么这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停下来,我们现在修补城池不但要冒着被砸的危险,而且也是事倍功半。”

    “可是这样不行啊!”曹宁跺了跺脚,“至少总比眼睁睁的看着咱们的城墙被砸塌了来得好!”

    话音未落,他就要往上冲,结果被侯秘一把拽住。

    虽然在实际年龄上,侯秘还真的不比曹宁大几岁,但是这个时候上官的威严显现出来,曹宁也怔了一下:“将军”

    “如果是你兄长在这里,绝对不会如此乱了方寸。”侯秘淡淡说道,“某已经说过,这一切才不过刚刚开始,你若是现在就如此,正中突厥人下怀。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等。”

    “可是”曹宁咬着牙,显然还是有些不甘心,但是侯秘把他兄长的名号也抬了出来,让曹宁却也不得不深思。

    的确长期以来曹宁都希望着自己能够成为和兄长一样的人,这让他不禁想到,若是兄长在这里的话,至少应该不会和自己这样慌乱没有方寸吧。

    “可是问题还是要解决。”侯秘把曹宁的担忧说了出来,“城南的石头还多不多?”

    曹宁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我们这里虽然是在河谷之中,但是两侧的石头并不好取,这也是为什么突厥人投掷的石弹之中也很少有大个的。而且贸然开山取石的话,保不齐会把我们的后路也堵上。”

    “那木头呢?”侯秘紧接着说道。

    “木头倒是还有不少,属下前来之后,就下令把方圆五六里的木头都已经搜集回来,以备不时之需。”曹宁急忙说道,不过他想起来什么,还是有些无奈,“可是我们的热油已经不多了,就算是我们有木头也没有什么用”

    侯秘摆了摆手:“木头拿来烧火,这里距离大河很近,让后面修整的弟兄们去大河取水,取冰!”

    “啊?”曹宁还以为自己听错,瞪大眼睛看过来,“我们倒是也不缺水啊。”

    “让你去你就去。”侯秘登时不耐烦的说道,这石头噼里啪啦的砸下来,他自己的心情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风雪逐渐平息,而戈壁也变成了茫茫雪原。

    庞大的军队在雪原上艰难的跋涉向前。

    “回乐那边的消息已经有多久没有传来了?”一边打量着周围的山川地势,曹忠一边扯着嗓子喊道。

    大风呼啸,这话从嘴边说出去几乎就要被风打散了,而为了展开这一张舆图,也是周围的亲卫们围成了一个挡风墙。于翼也一步一个脚印的走过来,老将军看上去很精神,朗声说道:“大概有三四天了吧,这一场大雪让咱们的行军不得不顺着风偏移了十多里地。”

    顿了一下,于翼伸手在舆图上点了点:“现在我们能够联系上的斥候最远的也距离回乐城还有十里地,估计等消息传回来已经是几个时辰之后了,而且这还是路上一切顺利。”

    “于玺呢?”曹忠紧接着问道。于玺这个家伙带着人回来报信之后,几乎马不停蹄的就又带着队伍离开,比大军要早走一天,应该是现在距离回乐城最近的援军。

    哪怕是他们不过几百名骑兵,也聊胜于无啊。

    “在此处还有此处。”于翼沉声说道,“这两个山坳应该是过了回乐之后我们应该唯一还能依靠的地方,所以我们要不要在这里留下来半数兵马?”

    “老将军担心回乐城守不住?”曹忠直截了当的问道。

    不管怎么说回乐城都是扼守河谷咽喉要道,于翼不去回乐而守这山坳,意思自然也就不言而喻。

    “难道征西将军不担心?”于翼登时反问。

    曹忠摇了摇头:“某相信侯秘,只要能够守住回乐,那我们现在在这里留下兵马也是多此一举,而且能够把更多的人拉到回乐城去,本来就是对回乐最大的帮助,那里地势狭窄,能做的也就只有把更多的人填上去,一直到双方都打不动了为止。”

    于翼默默的看向曹忠,而曹忠毫不迟疑的看着他。

    无论是哪一种办法,都有风险。

    良久之后,于翼点了点头:“那便听征西将军的。”

    南方李荩忱和杨坚之间再一次出现冲突的事情他已经知道了,不管是什么原因,这个时候于翼和曹忠的麾下都已经混杂在了一起,双方自然不可能再有什么冲突,否则到时候只可能便宜突厥人。

    而北周朝廷很快就把梁睿派来了萧关,意思自然再明显不过,于翼想要做什么,杨坚这个时候已经不想管,也知道自己管不了了,索性任由于翼去了。

    那于翼自然也就没有什么好客气的。

    名义上这一支军队还属于北周,但是实际上已经属于蓝田于氏,而蓝田于氏会以此为筹码在大汉这里换来什么,那就要看于翼自己的本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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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二九章 一夜披甲

    雪虽然散去了,但是风还很大。

    初来乍到的于玺根本来不及和侯秘一述衷肠,就急匆匆的上了城墙,而侯秘和曹宁已经在这里等着。

    还没有到早晨,虽然不知道今天会不会有日出,但是晨曦之前是最冷和最黑暗的时候,这无论放在什么天气下或者什么地方都适用。虽然靠近火把,但是于玺依然感觉不到任何一点儿温暖。

    突厥人的投石机几乎是不间断的轰击了半天一夜,这个时候终于平息,显然突厥人已经把所有的人手都撤了回去,准备酝酿新的大规模进攻,甚至已经能够看到河谷的尽头那飘荡起来的点点火光,也不知道是突厥人正在列队还是准备生火造饭。

    整个回乐城在这暴风骤雨般的石弹砸击下,已经变得千疮百孔,甚至可以说是四处漏风。尤其是下半夜突厥人甚至连冰块和一些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大石头都用上了,硬生生的把城墙砸垮了一小段。正是因为后面突厥人什么都往城上扔,所以侯秘和守城将士甚至怀疑突厥人应该是把能找到的都丢上来了,现在应该是什么都找不到了。

    现在汉家将士正在紧张的修补城墙,不过都已经到这个时候了,也只能是把石头和土凌乱的堆砌上去。

    而已经烧热的水一桶一桶的提到了城墙上,所有人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水桶,谁都不知道将军这到底是什么意思。于玺这个时候也诧异的看向侯秘,虽然和这个家伙共事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于玺觉得在鬼点子的数量上自己显然比不上侯秘。

    狂风吹着城头,旌旗舞动,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随着侯秘的手一落下,一排士卒端起来水桶直接向着破损的城墙泼了上去!

    “这?”曹宁和于玺都惊讶的叫了出来。

    而将士们也都眼睁睁的看着好不容易从大河边上取的水、从旮沓角落之中搜集来的雪被这样干脆利落的泼洒了下去。

    滚烫的水猛地泼洒在冰冷的石头上、城墙上,顿时一阵阵白雾升腾起来,一时间这残破不堪的城垣被笼罩在升腾的雾气当中,恍如仙境,突厥人显然也被这场景吓到了,一时间也同样是鸦雀无声。

    大风呼啸,迎面吹着城垣,当城上和城下的雾气逐渐散去的时候,曾经被水沾染的地方,这个时候已经一点一点的结冰。而后面的士卒紧跟着上去,把更多的水泼上去,这一次都是刚刚融化的雪水或者从大河之中取来的甚至还带着薄冰的水,这么多水一层一层的从城头上泼下去。

    清晨,最冷的时候,站在城头上吹一会儿风,人就已经快要没知觉了。而这时候也是最适合结冰的时候。一层一层的冰细细密密,从城下向城上蔓延,甚至就连城下的乱石堆这完全是突厥人丢了一晚上垃圾的结果都覆盖上了一层冰霜。

    风终究还是吹散了天空中笼罩着的乌云,当一抹久违的阳光洒在回乐城的城头上时候,眼前出现的这一幕让所有人,无论是城上城下,无论是汉人还是突厥人,都屏住了呼吸。

    原本千疮百孔的城墙,这个时候已经不见了累累伤疤,厚厚的冰层覆盖在城墙表面,就像是一层冰甲。

    于玺下意识的用手中的刀柄敲了敲冰层,发现这比自己想象之中的要结实的多。再想想也就释然,大河上结的冰在厚的时候甚至就连马车都能够通过,更何况是用刀柄敲击。

    城上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当突厥人拼命的搜集东西投掷向城池的时候,大家也对于侯秘这个有些怪异的命令感到奇怪,只不过因为这是主将的命令,自然也没有办法违抗。

    而且顶着突厥人的石弹修缮城墙,也必然意味着重大的伤亡,相比之下,冒险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现在看来,这个冒险是非常值得的。

    在这呼啸的寒风之中,回乐城的这一层铠甲只会越来越坚固。

    “还愣着干什么,把新运来的水也浇下去。”侯秘一挥手,实际上他自己又何尝不是一直提心吊胆。不过好在突厥人还算是给面子,而老天爷也不吝惜于展现自己的神奇。

    士卒们轰然应诺,而于玺大笑着走过来给了侯秘一个熊抱。

    这个时候两个人之间似乎已经真的没有了什么隔阂,他们一起见证了这个奇迹,也并肩站在滚滚如潮的突厥大军面前。

    “你小子竟然还真的回来了。”侯秘带有几分揶揄的意思。

    于玺眉毛一挑:“某这不是回来等着给你收尸么,免得你小子折辱于突厥人之手。”

    “你还真是口下不留德。”侯秘哼了一声。

    于玺笑了笑,想起来什么:“为什么你第一批浇下去的是热水?”

    “城中木头多,拿来烧水不行么?”侯秘淡淡说道。

    “你觉得某会信你?”于玺登时眉毛一挑。

    “突厥人最信的就是巫神,这样制造一种仙境的感觉,自然是为了让他们弄不清虚实,而且这么多水放在这里,若是不煮沸的话,等一会儿就会变成一桶冰渣子了。”侯秘这才说道。

    “虚虚实实,有趣,有趣啊!”于玺点了点头,“突厥人这一下恐怕更难攻上来了,我们的援军距离这里已经不到两天的路程,只要我们能够支撑到明天,一切都会好转。”

    侯秘却并没有着急说这个,这一层冰覆盖在城墙上,突厥人一时半会儿想要进攻恐怕也不容易:“上一次斥候送过来的不仅仅有灵武那边已经出动大军的消息,还有中原的一些战报,毕竟某也算得上是大汉的杂号将军,一些事情还是有资格知道的”

    说到这里,侯秘有些迟疑的看向于玺。

    于玺却出乎意料的笑道:“可能你还不知道,长安那边已经派遣爹爹的老上官梁睿老将军前来萧关,我蓝田于氏已然变成一枚弃子。所以南面有什么战事,现在和某又有什么关系,某只想能够好好的把这些扰人清静的突厥蛮子给杀干净!”

    这一次倒是轮到侯秘诧异了,他紧紧盯着于玺,而于玺无所谓的一摊手,仿佛自己刚才说的都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第一一三零章 知足

    “如此说来”侯秘激动的一把抓住于玺。

    如此说来,蓝田于氏不管愿不愿意,也没有其余的路可走了,就算是老将军再怎么觉得自己奇货可居,也没有别的选择,蓝田于氏能够换来什么,应该看李荩忱的决断了。

    于玺微微一笑:“是啊,不过不管之后如何,现在我们必须要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在眼前这帮蛮夷的手中活下来。”

    就当于玺说话的时候,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的突厥人似乎在这个时候方才反应过来,号角声阵阵,大队的突厥士卒向着城墙涌过来,虽然他们的投石机一晚上的工作似乎都已经没用,但是至少这冰不是真正的城墙,因此突厥人也不会放弃。

    大雪已经停息,但是突厥人随身携带的燃料和粮食等等也在这一场风雪之中消耗的七七八八,如果他们还不能抓紧冲入灵武补充足够的粮食和获得躲避风雪的地方,恐怕整个部落就会受到彻底重创。

    站在城头上,于玺和侯秘下意识的对视一眼。

    既然要战,那便轰轰烈烈战一场!

    “李荩忱,欺人太甚!”

    银州,北上的大军在这里扎下了连绵一直到天边的营寨,因为北方这一场大风雪的影响,大军一时半会儿也没有办法返回关中,甚至和关中的消息往来都已经时断时续。

    简陋的府衙之中,杨坚狠狠的一拍桌子。

    根据斥候的最新消息,李荩忱虽然已经不再主动进攻南阳或者武关,但是他的动作并没有因此而停止,甚至派人前往邺城和宇文宪联系,目标自然很明确,十有**就是帮助宇文宪彻底拿下洛阳城以及周围的那些重镇。

    当然作为报酬,李荩忱很有可能会获得南阳东南侧甚至是东侧属于宇文宪的几处城池,从而实现对南阳的包围。

    显然李荩忱并不想要直接和宇文宪动手,而是寄希望于两家一起对付杨坚,表面上看战火已经平息,但是局势却依旧不可遏抑的向着对杨坚不利的方向倾斜。

    当然以杨坚一向喜怒不动于外的性格,一般是不可能如此生气的,主要是因为除了李荩忱和宇文宪竟然悄然联手之外,一直安安生生的给自己当傀儡的宇文,这一次竟然也多少流露出不合作的态度。

    按照留守在关中的郑译所说,这一次宇文对于杨坚直接调动梁睿前往西北极其不满,因为这件事显然没有经过他的同意,而杨坚身在北方草原尚且还能够控制关中的一举一动,更是让宇文深刻地感受到,这皇宫的花天酒地之外,一切似乎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可控。

    曾经对自己忠心耿耿的杨坚,这个时候已经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现在的情形甚至要比宇文想象之中宇文宪控制朝堂的情形还要严重和可怕,这也让宇文第一次意识到,似乎自己现在除了一个皇宫之外已经什么都影响不了也控制不了了。

    宇文毕竟不是什么雄才大略的主儿,他很快就表现出了对杨坚不可遏抑的厌恶,甚至还召集长安城中的皇亲国戚,似乎要商量如何对付杨坚,同时宇文还毫不避讳的直接向自己的皇后杨丽华说,“当斩杨坚”,这话把杨丽华吓得不轻,飞也似的派人前去报告郑译。

    本来郑译因为李荩忱的突然挑事以及尉迟迥在洛阳的蠢蠢欲动而焦头烂额,没有把之前宇文的变化放在心上,得到了杨丽华的禀报之后,他方才意识到这位傀儡皇帝陛下似乎真的打算说到做到。

    内忧外患同时袭来,对于杨坚来说自然是一个很大的打击,因此他愤怒也在情理之中。

    站在旁边的两个人却都没有说话,一直等到杨坚看过来,其中一人方才缓缓说道:“丞相在朝中已经是一手遮天、独揽朝局,所以陛下有这样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丞相无须奇怪。”

    旁边另一人也微微颔首:“陛下既然能够把这样的话直接对皇后说出来,说明陛下依然没有什么心计,就算是真的要使出手段,也不过就是一些丞相根本看不上眼的雕虫小技,亦是无须挂怀。”

    第一个开口的是丞相掾阴寿,而第二个则是御史骨仪。这昂个人可以说是杨坚的两个智囊,一个负责统筹丞相府、也就是随国公府的大小事宜,一个则负责监督和监察这些事情的安排和落实。在历史上这两人也是隋朝的开国功臣。

    而且这两个人的姓氏都比较怪异,让人看了之后都有一种阴森森的感觉,虽然他们的长相绝对称得上仪表堂堂,但是因为他们做的事情以及名字本身的原因,所以丞相府上下对他们也是敬畏有加。

    杨坚叹了一口气:“余何尝不明白这个道理,只可惜打拼这么久,费尽苦心,这几个小儿却一个又一个的跳出来扰乱。”

    杨坚实际上也知道自己应该知足,至少老天爷给了自己宇文这个皇帝,若是宇文和他的父亲宇文邕一样也有雄才大略,那杨坚这辈子恐怕都没有什么出头之日了,至少等现在宇文反应过来的时候,杨坚已经不可遏抑的坐大了。

    他身为北周的丞相,俨然已经是在效法当年的曹孟德,这野心已经不言而喻,宇文到现在才后知后觉,为时晚矣。

    阴寿沉声说道:“丞相无须过于担心,当务之急是派遣大将、调集精兵前往潼关,以防尉迟迥入关中。至于桃林塞等要地,暂时丢掉也无妨。另外按照我们原本的计划,蒲坂那边也要早做准备了。北方事了之后,无论丞相打算直接跨过大河进攻,还是依托蒲坂防守,我们都得有所依凭。”

    杨坚微微颔首,实际上这也是他和宇文宪心照不宣的事情。双方各自北上讨伐突厥,只是为了能够锻炼一下新招募的兵马、同时也巩固一下朝野的信心。等到把突厥人打跑了,那接下来肯定就又是双方的一场大战了。

    此时突厥人已经很识相的西去或者东去,暂时不会威胁到双方,就算是真的犯愁,那也是李荩忱去犯愁,郑译已经调动梁睿前往萧关,这样西北的事情杨坚也不担心了,可以放开手脚和宇文宪较量较量。

第一一三一章 忍

    “问题还在于李荩忱。”不过在这之前,在杨坚看来终究还是有一道迈不过去的坎。

    李荩忱的异军突起可以说是杨坚的计划之中最大的变数,谁都不会想到原本已经注定了偏安江南的一个小小南陈,竟然会突然诞生出来这样的人物。

    骨仪此时斟酌说道:“丞相无需如此担心,从南朝现在的情况来看,首要的肯定还是休养生息,虽然南朝的地盘很大,但是人口不多,其能够集中的兵马数量和我们相差无几,若是真的要和南朝开战的话,我们未尝会怕了他们,而宇文宪则不同,只要宇文宪还在,就一直是我们不可调和却存在的敌人,孰轻孰重,丞相心中应该有数。”

    杨坚微微颔首,李荩忱不管怎么说还能够谈,和宇文宪他们就真的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了,显然宇文宪并不打算接受杨坚任何的退步,在他看来只有取了杨坚的性命才算是保住了整个大周的江山社稷。

    归根结底这还是宗室和外戚的矛盾,自从汉代初年吕后当权之后,宗室和外戚只要爆发冲突,从来都是不死不休,这似乎已经成了一种历史循环,而实际上也是对皇位和权力的争夺。

    毕竟坐在最高的位置上有话语权的终究只有那一个人。

    “安抚李荩忱吧,只要他不和宇文宪联手,什么都好说。”杨建叹息一声,咬了咬牙,“今天给他的,以后某会加倍从他的身上夺回来!”

    而骨仪和阴寿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何尝不是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国公是一步一个脚印从寒门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可以说他取得的每一点一滴都是自己的血汗,这个时候愿意让步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至于李荩忱,骨仪和阴寿当然也清楚这以后必将是北周最大的威胁,甚至现在所作所为可以称之为养虎为患。但是他们作为谋臣也别无选择,直接让杨坚不管不顾的和李荩忱爆发冲突,便宜的只能是宇文宪。

    而至少和李荩忱和谈的话,还能把双方之间出现纠纷的时间给推迟下去,这三百年乱世的风云激荡,告诉人们的最多的道理,就是尽量的忍耐、尽量的等待,说不定就有可能会发生意想不到的改变。

    反正事情已经坏到这种程度了,就算是真的有所改变又能够改变到哪里去,除非是向着对杨坚有利的方向改变。

    当然了,实际上大家都清楚,还有一些深层次的原因,那就是至少李荩忱是汉人,而骨仪、阴寿他们这些官员也都是汉人。

    在汉人和宇文宪这样排斥汉人的鲜卑人之间做选择,只要不傻就知道应该是怎么样的。

    “丞相,当忍耐啊。”骨仪突然说道。

    杨坚抬起头来看向他,不过是四十冒头,他就已经两鬓斑白,但是他的双眼之中,却一直有火焰在跳动。

    忍耐,忍耐,自己忍耐了这么久,忍耐那个一直猜忌自己的皇帝,忍耐那个把自己的后院把持的滴水不漏的正妻,忍耐手下的这些庞大世家一个又一个的离开,自己还需要忍耐到什么时候?

    表面上自己是光鲜亮丽、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再世曹操,但是在自己的心里却清楚,现在自己面临的困境、需要忍耐的这些事情,却艰难更胜曹孟德啊。

    知道有些话只能调到位置,多说无益,骨仪和阴寿同时一拱手告退。而杨坚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在这个时候直接发泄出来,实际上已经是他最大的忍耐了。

    而等到两个文官离开,杨坚握着茶杯的手骤然用力,茶杯直接被捏碎,碎片扎入手中,温热的血混杂着已经冰凉的茶水一点一点的流下来,杨坚却一声不吭,只是死死咬着牙,任由这疼痛顺着自己的手刺激头,让自己尽可能地清醒。

    忍耐,当忍耐

    箭矢敲击在冰层上,只是凿下来些许碎冰。

    突厥人怒吼着向城头攀爬,只不过光溜溜的冰面让他们根本无处安放自己的云梯,而人在冰上更是会直接滑落到城下,这让很多突厥人都只能在城下破口大骂,当然回答他们的是顺着声音丢过去的檑木和滚石。

    没有人愿意和突厥人废话,在这苦寒之地,人性、道德、伦理之类的都已经淡化,更何况当敌人根本就不是自己的族类的时候,一切更是变得简单和直截了当。

    杀戮,就是赤果果的杀戮。

    汉家将士和突厥人沿着城墙厮杀、双方的弓弩手趁着风小的时候拼命的放箭,投石机更是把能够找到的所有的石弹甚至是木头一股脑的丢向敌人。温热的血顺着冰层流淌,很快就变成了一层新的冰,当人踩上去的时候,红色的冰水和下面的雪混为一体,变成粉色中掺杂着黑色的泥泞。

    血腥气息根本留不长久,很快就会被风吹散。当然新的血腥味道也很快就洋溢出来,形成一个循环。

    城下的尸体就直接堆积在那里,在风中逐渐僵硬,而城上的尸体则被尽量向后面运送,这样可以避免影响自己人上城,当然也是为了给城中提供燃料,毕竟柴火再多,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而突厥人的尸体自然就变成了不错的替代品。

    衣甲上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血冰,侯秘甚至感觉不到手还存在,如果不是潜意识的挥动剑刃的时候,手和剑都还在跟着动,恐怕侯秘真的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了一只手。

    他不知道这是突厥人的第几次进攻了,只知道这些突厥人就真的和亡命之徒一样不管不顾的向上冲,一排排倒下,一排排继续向前,他们的尸体在城下越堆越多,他们的脚步也在城上越留越多。

    冰毕竟不是土,还是被突厥人凿开了很多地方,现在突厥人正在艰难的企图通过这些豁口冲入城池。当回乐城的城门已经完全被堵死的时候,这些豁口自然而然就成为了最佳的入城道路。

    “这样下去不行啊,我们快挡不住了。”于玺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雪泥走过来,看着满是尸体的城头和城外黑压压还在向前的突厥人。

    “挡不住也要挡,我们要忍,要坚持。”侯秘艰难的张嘴。

第一一三二章 心甘情愿

    于玺咬了咬牙,没有说话。

    实际上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并不是没有人,而是正面交战的地方实在是太狭窄了。

    这就意味着什么所谓的阵法和战术在这个狭窄的山谷口都已经变得微不足道,双方就只有最简单的厮杀。

    甚至于玺觉得自己有理由相信,突厥人也根本就没有想到什么计谋计策之类的,相比于其余的道路,这回乐城虽然不是最近的,但是应该是最容易用人力堆积之后突破的。

    汉人狡猾,擅长使用各种战术和计谋,所以突厥人根本就不给汉人这个机会,他们就是要用刀枪和血肉填出来一条道路。

    而且经过这一天的拼杀,于玺也已经看得清楚,几乎顶在前面的突厥人,他们的旗帜都是突厥吐屯的旗帜,也就是说在前面充当炮灰的主要还是突厥吐屯的部众,而真正引领这一个庞大部落的突厥叶护,还没有把自己的随从派上阵。

    当然了这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在弱肉强食的突厥人眼中,这本来就是再正常不过,当首领和部落之中的那一支精锐都死了之后,突厥吐屯部落实际上也就是一盘散沙,而能够直接归属于突厥叶护本来就是他们的荣幸,至少比被其余的几个大大小小的部落分割和吞并来得好。

    而突厥叶护的庇护也不是说得到就能得到的,这意味着他们也必须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为叶护拿下来眼前的这一座小小的城池,既能够给自家的首领报仇,又能够立下投名状、得到叶护的信任。

    所以即使是炮灰,这些突厥人也依旧爆发出了很强的战斗意志。

    这也是于玺和侯秘等人之前从来没有想到的。

    草原上的狼和耕作的农民,在思考同一个问题的时候自然有着不同的方式。

    这些突厥人是心甘情愿充当炮灰的。

    也就是说这一场大战打到现在,突厥人的主力,也就是叶护所部还没有上阵。相比于吐屯所部,叶护所部能够位于突厥人各个部落之中的更前列,本来就说明他们更加强大和庞大,而且在叶护的号召之下、在生存的逼迫之下,他们也必将爆发出更强大的战力。

    这小小的回乐城就像是滔滔洪水面前的一堵小小木墙,随时都有可能一溃千里。

    但是也正是这小小的墙,硬生生的阻挡着突厥人一轮又一轮的猛烈进攻,因为对于这些站在城墙上吃冰卧雪和敌人战斗的将士们来说,站在这里、挡住敌人,又何尝不是在挣扎求生存?

    而且和城下的那些敌人一样,他们要求的不仅仅是自己的生存,还在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土地、还有自己刚刚知道什么叫做温饱的家人,还有

    这一刻于玺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清晰的理解一些概念。

    个人、家族、民族,还有看上去虚无缥缈的王朝和国家。

    突厥人为了这些而奋斗,站在这里的每一个汉家将士也在为了这些而奋斗。这一场战争从本质上来说很难确定孰对孰错,游牧民族和农耕民族之间的斗争和矛盾也很难说孰对孰错,大家都是为了生存、都是为了能够在这滚滚乱世之中活着。

    但是于玺、侯秘,还有这无数站在城墙上,迎着风的将士们,并不是站在上帝的角度来看这个问题。

    所以对于他们来说,这个问题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他们也没有什么无所谓的古仁人之心,他们也不需要对突厥人有任何的怜悯和爱护。

    他们只需要把这些该死的蛮夷杀死,在这大风之中、在这城头上、在他们的家园之前杀死。

    号角声并没有因为大风的吹动而变得凌乱,突厥大军沿着山谷再一次向前推进。

    又是新的进攻。

    侯秘伸手撑住马槊让自己站起来,眺望远方,只不过不是向前,而是向后。他能够听见身后将士们的欢呼声。

    在他们的身后,皑皑白雪中,一面赤色的旗帜骤然跃出地平线。

    在这阴沉沉的天空下,没有太阳,而这赤色的旗帜就像是一轮太阳,虽然没有照亮河谷和城池,但是整个城中所有的人都心中一阵难以言状的暖意。

    不过他们终究是在远处,侯秘转过身。

    迎面的风似乎也没有那么寒冷了。

    “我们先战!”

    “先战!”

    无数的将士高呼。

    “杨坚还是妥协了。”杨素把从北方传递来的消息递给李荩忱,明显可以看得出来他也松了一口气。

    杨坚已经派遣使者前来和李荩忱接洽,使者刚刚出发,不过消息已经用八百里加急先行送到了襄阳。没错,为了以防万一,李荩忱还是亲自来到了襄阳坐镇,只不过这一次是轻车简从,身边也就只有侍卫亲军、秘书监所属和杨素陪同罢了。

    “我们拿捏住了他的七寸,除非他想鱼死网破,否则妥协是必然的。”李荩忱淡淡说道,杨坚这个人可以忍常人之不能忍,因此李荩忱对于他这个反应并不觉得奇怪。

    杨坚曾经几次被宇文邕所猜忌,在历史上也曾经被独孤家所排挤、被宇文所算计,可是最后就是因为他的隐忍和不显山不露水,就连算得上一代雄主的宇文邕都没有看透他,最终成就了伟业。

    此时孰轻孰重,杨坚还是拿捏得住的,所以他有这样的反应也不出乎意料。

    杨素皱了皱眉:“可是杨坚这一次会开出什么条件?”

    “他不能再丢掉任何土地城池了,否则就是割地求和,之前北击突厥取得的土地和功勋都将变得不值一提。”李荩忱淡淡说道。

    突厥人再强大,终究只是蛮族,北上收复的土地再多,终究多数都是荒蛮寒冷之地,而一旦杨坚在中原的城池和土地上有所退让,那么他就是过大于功。

    “那就是钱粮?”杨素皱了皱眉说道。实际上现在李荩忱并不缺钱粮,随着巴蜀和荆湖以及江南等地的开发,钱粮实际上已经不是太大的问题,甚至大汉的军队和官府都没有足够的能力在这么快的时间内把这些钱粮消耗掉,这也是为什么杨素等人并不反对、甚至主动支持军队在南乡动武。

第一一三三章 血肉长城

    甚至就连户部对于这一次大战也并不反对,费尽人力物力把那么多的粮草从岭南转运回来,当然不是堆积在襄阳发霉的,大军出征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今年冬天这一场大雪无疑也意味着明年少不得又是一次丰收,再加上岭南那边本身就有的不少存粮,所以现在除了西北战线因为路途遥远之外,其余方向上实际上已经不太需要因为粮食的原因而担心,这也是李荩忱转战天下以至于今日以来第一次不用因为粮草的问题而担心。

    “或许吧,朕倒是很期待杨坚能不能更有新意。”李荩忱打趣道,“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和宇文宪那边的联系不能断了。这一次通事馆是选的谁去的?”

    “是许善心。”杨素微笑着说道。

    而李荩忱眉毛一挑,忍不住笑道:“宇文宪也有的头疼了。”

    对于这个一根筋的属下,李荩忱自然是又爱又恨,不过至少不用担心他会做出任何有损于大汉利益的事情。以现在大汉的实力,本来在面对北方的两家,无论是杨坚还是宇文宪的时候,都没有必要忍气吞声,要真的说开战,李荩忱还不怕他们。

    “但是陛下也要提防他们会和这一次对付突厥人一样对付我们,”杨素紧接着说道,显然他一直担心这件事,单打独斗,大汉当然不会害怕他们,但是如果北周两家要是联起手来,那也的确是个麻烦,大汉现在缺少足够的兵马,到时候恐怕只能采取守势。

    李荩忱顿时笑了一声:“若是他们一起来,朕还求之不得呢,爱卿难道忘了天宫院山下?”

    杨素怔了一下,也自失的一笑,当时进攻天宫院的韦孝宽和尉迟迥可不就代表着背后的杨坚和宇文宪,然而李荩忱居中挑拨,竟然硬生生的让这两个大将陷入内斗,哪怕是他们自己本身都在竭力避免这种冲突,但是也不可能真的控制整个军队的心思,尤其是还有不少狂热分子,所以最后两支兵马只能老死不相往来,给了李荩忱逐个击破的机会,结果更是演变成苍溪谷大败。

    而若是杨坚和宇文宪同这一次一样齐头并进,那么结果恐怕不比天宫院山之战好到哪里去,甚至李荩忱怀疑宇文宪和杨坚都会悄悄的在洛阳等后方战线上做小动作。

    “走,外面风雪刚停,爱卿陪朕到城上走走。”李荩忱一笑。

    杨素当即一拱手:“遵旨!”

    回乐城,又是一场血战之后。

    新来的援军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替换城上的守军,毕竟城上的这些将士已经在这里坚持了几次进攻,早就已经筋疲力尽,能够坚持下来也完全都是依靠最后一口气还提着,此时很多人甚至站都已经站不稳了,只能由同伴和新来的袍泽弟兄们搀扶着。

    “让一让,让一让!”上城步道上铺了防滑的干草,士卒们或是搀扶着、或是抬着伤兵向下走,而不断把箭矢和檑木、滚石等守城器械搬运向城头的士卒们,这个时候也都停下了脚步,让开道路。

    风中,他们无声的看着这些每一步都很艰难行进的同伴。

    或许在这塞外风雪中的厮杀里,一切的纲常伦理都已经置之度外,但是也只是在这小小的回乐城中,人们互相搀扶着支撑下去。

    “敬礼!”领队的仗主大喝一声。

    前排开路的士卒将手中的长枪在地上重重一顿,而搬着各式各样物品和器械的将士也都一跺脚,用目光追随着这些同伴,一直到他们走下城。

    “上城!”仗主再一次下令。

    一切也随之井然有序。

    曹忠一步一步走上城墙,血顺着台阶留下来,变成了一层薄冰,每一脚踏上去都留下一个脚印的痕迹。

    “末将侯秘、曹宁,参见征西将军!”侯秘和曹宁同时行礼。

    至少现在于玺还不是大汉的将军,所以也没有必要向曹忠行礼,不过他还是出于礼貌同样一拱手。

    毕竟蓝田于氏现在虽然和大汉还是暧昧不清,但是应该已经算是归入大汉的麾下了,剩下的只是一个名义的问题,就要看于翼老将军什么时候愿意了。

    虽然已经开始换防,但是作为城中主将,侯秘他们并不打算下去。

    这么多人战死在这里,突厥人和自己人的血都已经快把城池洗礼一遍了,说什么也得再多杀几个突厥人才够本!

    “你们也可以休息去了,辛苦了。”曹忠微笑着说道。

    如果说他这一次前来西北最大的收获,应该就是成长。他看到了侯秘还有于玺这些年轻一辈之中佼佼者的成长,他们不再是初来乍到的时候鲁莽的年轻人,而是有着自己的思维和作战方式、甚至是作战习惯,已经完全可以称得上进退有据的将领。

    甚至他还看到了自己弟弟曹宁的成长,这也不再是一个毛头小子了,他脸上还没有擦拭的些许血迹告诉曹忠,这个原来把战争当做儿戏、天天嚷嚷着要上阵杀敌的小子,这个时候也成熟了很多,人沉稳了不说,一双眼睛之中却多了几分锐气,显然血火的磨砺让他真正意识到什么是战争,什么是厮杀。

    将领如此,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将士也是如此。

    这支军队在这一场大战中将会得到淬炼,侯秘他们显然就是第一批人,脚下的回乐城则是这些汉家将士用身躯组成的血肉长城,捍卫着灵武,也捍卫着整个西北。

    而在未来,曹忠还将带领着这一支军队从西北倾泻向关中,成为一只下山猛虎,撕碎萧关的防御。当然这些现在还只是太尉府提交并且由各路主帅审定的计划之一,真正能不能实行、什么时候施行,实际上还是一个未知数。

    但是看着眼前这一支快速成长的军队,曹忠并不怀疑可行性。

    当然现在的首要任务,还是送眼前的这些该死的突厥人去见他们那些更该死的祖宗。

    “你们下去休息,这是命令!”曹忠淡淡的说道,越过侯秘等人继续向前走去,“你们的牺牲已经足够多了,剩下的交给某就可以。”

    侯秘等人对视一眼,同时向着那一道身影拱手:“末将遵命!”

第一一三四章 两脚羊的担忧

    回乐城中的屋舍并不多,而且大多数也都四处漏风,因此中军大帐干脆直接扎在了城中的空地上,毕竟与其让将领以及军中数量庞大的官员住在这些加固之后看上去也很危险的房子里,还不如直接用中军大帐来的安全。

    回乐城本身也不大,因此在这里都能听清城头上传来的厮杀声。

    这已经是援军抵达之后的第二天,突厥人的进攻也愈发猛烈,中军大帐中围绕沙盘的人们,脸上也不可遏抑的出现担忧的神情。

    “根据我们斥候传来的消息,突厥人在这里至少集结了四万到五万的兵马,而在这前面还有两万以上来自于突厥吐屯的士卒,”于翼伸手撑着木杆,打量着眼前的沙盘,“也就是说我们正面的敌人少说也有将近五万,突厥人又是全民皆兵,所以这个人数只多不少。”

    “突厥人似乎并没有想要从河谷之中出来的意思,”旁边的于玺皱紧眉头,“现在是他们出不来,我们也杀不进去。”

    侯秘苦笑道:“所以这根本就是一个僵局,我们除了一点一点的用人命来填补之外,几乎没有什么好的选择,突厥人选择这个河谷作为进攻的方向,看上去有些冒险,实际上也并非没有道理。”

    这河谷虽然南北来往的风不小,但是山崖下本身就有很多避风的地方,而且相比于在戈壁雪原上四面都是大风,至少这里的情况还要好一些,更重要的是靠近大河,本身不缺水不说,河谷之中的牧草也算得上旺盛,能够适时地补充一些人吃马嚼的消耗。

    当然最重要的应该还是这个河谷贯穿南北,就只有两个出入口,而且地势险峻、道路崎岖,想要同时控制两端,谈何容易,因此突厥人就算是冲不出去,至少也还有退路。

    而接下来实际上就是拼双方的人命了,而在这一点上大汉这边显然不占据多少优势,因此若是一直这样僵持下去,大汉肯定要吃亏的。当然还有一个很严肃的问题,就是经过这几次血战,突厥人竟然还真的一步步的把自家人的尸体堆砌到城墙上,现在尸体和乱石等等杂物已经快到城墙一半的高度了,说不定真的能让突厥人如愿以偿。

    这也导致现在城上继续浇水凝固成冰进行防御的时候,也只能把这些石块和尸体囊括在其中,冰层的坡度也在越来越平坦,突厥人上城自然也就变得比之前更容易。

    “不能抓紧打破这个僵局,我们必败无疑。”侯秘下了定论。

    “突厥人这一次终于把主力派上来了。”这个时候,刚刚从城墙上下来的曹忠大步走进来,他一边把沾着血的披风交给亲卫,一边搓着手走过来,“叶护的旗帜出现了,而且比之前的进攻更加猛烈许多,应该是叶护的精锐甚至是亲随亲自上阵了。”

    “人数?”于翼眉毛一挑。

    “上千人吧,”曹忠斟酌说道,“攻势很猛,死战不退,某也带着亲卫上阵厮杀了一番,毕竟城头狭窄,一旦被突破就真的无可挽回。而且突厥人还冒险出动了骑兵在城下射箭掩护,虽然被我们的床子弩击退,但是说明突厥人之后的进攻必然会更加猛烈。”

    “情理之中。”于翼轻轻敲着沙盘,“一旦天气好转,结冰护城的方式也有可能会行不通了,而且突厥人的进攻几乎不间断,我们根本没有修缮城池的时间,更何况这小小城池本身也承受不了突厥人投石车的集火,若是一直这样僵持,早晚有一天城防会被突破,我们不可能和突厥人一直对峙到过年。”

    “从现在来看,突厥人应该还有数量充足的牛羊,甚至是”曹忠顿了一下,环顾四周,“还有很多汉人奴隶。”

    侯秘、于玺等年轻人顿时都神情一变。

    显然他们都知道曹忠这是什么意思,汉人,在短短百余年前的北方十六国乱世之中,还有一个称呼,两脚羊。

    甚至汉人根本就不被当做真正的人来看待,只是最简单的食物。虽然冉闵的出现以及杀胡令曾经让这股违背于人性的逆流短暂受到阻挠,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初。一直到北魏开始接受汉化,历史方才掀开新的篇章,但是这也并不代表在北方很多游牧民族的眼中,汉人的身份和地位有什么根本性的改变。

    这几乎是最黑暗和最耻辱的时候,但是谁都不能否认这个事实的存在。当族群的生存都受到威胁的时候,突厥人绝对不吝惜于把屠刀伸向这些和自己的牛羊没有什么区别的汉人奴隶。

    所以虽然曹忠、侯秘甚至是于翼这些汉人和突厥人实际上都没有面对面打过交道,但是并不妨碍大家祖祖辈辈传承下来、流传在骨血之中的一种仇恨。

    似乎从天生下来,农耕民族和游牧民族就只有你死我活。

    在之前的战斗中都没有出现汉人奴隶作为炮灰的身影,几乎也可以断定一个事实,在突厥人那里,汉人奴隶应该和牛羊牲畜没有什么两样,所以突厥人是不会让一些能干活和充当粮食的牲畜上战场的。只不过这个结论非常残酷,残酷到侯秘他们都只能默认,没有人想要说出来。

    大帐之中的几个人交换眼神。

    这个时候死守回乐不啻于自取灭亡,甚至随同他们一起灭亡的还有可能是更多本来有机会得到解救的汉人奴隶。

    “我们杀进去!”侯秘咬着牙说道。

    出身将门世家的他,从小被灌输的就是保家卫国的思想,自然是自己的族类,就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遭受这样的屠戮,作为一名将领,作为名将侯安都的子孙,侯秘也得有脸面以后去见列祖列宗。

    “不能莽撞。”于翼淡淡的说道。

    “既然河谷有两个出入口,那我们就把另外一个口堵住。”曹忠眉毛一挑,提出了一个绝对和他一贯的行事思路绝对不一样的方案,“你们来看,我们如果派遣一支精兵一路北上的话,完全可以切断河谷北侧的入口,彻底把突厥人堵死在河谷之中,逼他们投降!”

第一一三五章 使节

    “这意味着这一支精兵必须要能够承担得起和现在我们这一支大军承担的相同的压力,甚至有可能会受到突厥人更猛烈的进攻。”于翼紧接着说道,“当突厥人意识到短时间内没有前路的时候,他们是不会允许自己的后路也被切断的。”

    侯秘和于玺这两个早就已经忍不住的年轻人已经跃跃欲试,此时听到于翼所说,不啻于一盆冷水泼了下来,侯秘还没有开口,于玺就已经先忍不住说道:“将军此言不差,但是我们之前凭借千余兵马也挡住了突厥人几天的猛攻。”

    侯秘也跟着说道:“突厥人被困于山谷之中时间也不短了,他们的粮草和牛羊数量并不多,当真的断粮的时候,部落之中的那些汉人奴隶甚至是自己部落之中的老弱病残,真的能让他们支撑多久?所以只要我们牢牢的堵住口,那么甚至可以让他们服软、让他们内讧”

    “且不说别的,孤军深入,死守隘口,你们真的以为是和之前那样轻骑游荡于原野之上、单纯只是搜集情报那么轻松么?!”于翼的声音也冰冷几分,“你们两个是想要重蹈李陵旧事?”

    西汉陇西李氏的年轻骁将李陵,曾经率领八千轻兵疾进突袭匈奴,结果被困一处山谷,血战之后投降匈奴,这也被很多人看作轻兵作战思路的耻辱。现在北周的名将李穆,就自称是李陵当初留在草原上的后代。

    于翼直接说了李陵的名字,让侯秘和于玺都是一怔,旋即都下意识的打了一个寒颤,作为将门之后,他们从小就学习过这些知识,自然也知道于翼说的这话意味着什么样的后果。

    成为史书上又一个李陵,他们还不敢,也不想。

    而曹忠轻轻咳嗽一声,无论如何这也是自己提出的战术,于翼直接这样否决,也未免不给自己面子,所以曹忠也适时地表达一下自己的不满。

    于翼微微抬起眼皮,淡淡说道:“不管怎么说这也应该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方式了,但是精兵疾进显然不可取,到时候在北方的风雪之中作战,我们甚至没有什么依凭,和送死没有什么区别。我们之所以能够在这里挡住突厥人,主要还是因为有回乐城,若是我们连一座城池都没有,凭什么挡住突厥人?”

    “那以老将军的意思?”曹忠也发现自己未免有些着急了,声音缓和了几分。

    “反正现在回乐城现在也是轮流上阵,我们的大军实际上还有多半数在后方身,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前方的战局变化,所以既然我们下定了决心,那索性抽调半数兵马直接前往北侧谷口,要堵就堵得彻底一些,不给突厥人任何一点儿回旋余地。”于翼的声音愈发的凌厉,老将军须发尽张,似乎北方的风雪和厮杀已经尽数在他的掌握之中。

    “届时两路突进”曹忠在沙盘上点了点,“把突厥人彻底歼灭在这河谷之中!”

    于翼微微颔首,目光瞥向侯秘和于玺。

    现在也的确没有别人可用。

    “可需要本将亲自出马?”于翼淡淡说道。

    于玺和侯秘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们再不明白就是傻子了,急忙同时拱手:“末将请往!”

    目送于玺和侯秘兴高采烈的去了,于翼方才叹了一口气:“年轻人,还是得让他们知道些难处,否则骄兵悍将,必败啊。”

    而曹忠看着沙盘上的标注,默然不语。

    不得不说自己在和成为一个合格的统帅之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或许于翼在这个时候出现也算是自己的幸运,否则到时候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岔子。

    而这一切,难道也在陛下的算计之中?

    陛下的下棋路数,真是永远都让人看不明白啊。

    洛阳。

    从东汉以来,这里都是天下的中心,沟通南北,连接东西,天下繁华所在。而东汉末年的战火和迁徙,也让这个百年名城毁于一旦,之后曹魏虽然迁都回来,但是很长一段时间,洛阳都没有恢复元气。

    再后来的五胡乱华以及南北朝时期,战乱不断,洛阳也变成了长安和邺城这两个割据中心的交界处,是来往拉锯的地方,尤其是到了北周和北齐时期,双方围绕着洛阳展开了连绵几代人的大战,兰陵王高长恭、宇文邕、尉迟迥还有李穆等等帝王名将都是在洛阳脱颖而出。

    可惜洛阳在北周一统北方之后,根本没有多少喘息的机会,就再一次成为了宇文宪和杨坚争夺的焦点,而现在洛阳控制在尉迟迥的手中,是对抗杨坚和西南方向李荩忱的最前线。

    历史上宇文宪并没有能够及时的逃出长安就被杨坚杀害,而作为站在杨坚对立面的文武之中的领头羊,尉迟迥直接在邺城起兵反抗,只可惜势单力薄,还是被杨坚剿灭,而杨坚也意识到只要有邺城存在,那么在河北就永远会形成另外一个权力中心,所以很干脆的把邺城夷为平地,把邺城的居民迁移到了后来的安阳,从此结束了长安和邺城两个中心并且围绕洛阳拉锯的一贯局面。

    但是显然从现在来看,恐怕这种僵持还得持续一段时间。

    而今天壁垒森严的洛阳城中,迎来了一队车马。

    城中为数不多的人们悄悄地把紧闭的窗户推开缝隙,看着这些人马,对于他们来说,虽然见惯了来往的甲士,但是也很久没有见到这样盛装的车马队伍了。

    每个人都是西北骏马,当先的甲士打着一面赤色旗帜,旗帜上面的金龙张牙舞爪,而在这旗帜旁边的旗帜上,一个斗大的“汉”字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在这两个表明身份的旗帜后面,是表明这一队车马身份的节旗,说明这是大汉的使节。

    很多看热闹的人都下意识的想要说出“南蛮”,不过他们很快又讪讪的把已经快要到嘴边的词吞了回去。

    因为经过的这些甲士,衣甲鲜明,而且他们的头盔上佩戴着象征礼节的白羽,稍微有一些见识的人都知道,这是历史上曾经纵横草原、所向披靡的大汉羽林的装束。

    而在这之后的车马上,大汉的使者宽袍大袖,一身深赤色,一种庄严之气扑面而来。

第一一三六章 入洛阳

    正是两汉的朝服。

    自从晋室南渡之后,除了刘裕和陈庆之等等少数人曾经短暂的进入洛阳之外,这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如此正式的出现在洛阳的大街上了。

    大汉衣冠,上国衣冠!

    一时间很多看到这一个场面的人,尤其是汉人,心中都是五味杂陈。从北魏建立以来,鲜卑统治者也一直在积极的宣扬自己政权的正统性,而且这种宣扬是通过各个方面的,从根本上确定了鲜卑政权在北方的统治正统。

    这也吸引了很多汉人积极融入北方朝廷之中,逐渐的让北方朝廷和南方在道德伦理上完全实现了分庭抗礼,甚至相比于江南士族,北方还出现了关陇世家、山东世家这些著名的世家群体,作为北方政权传承的最大保障,而且双方也开始互相攻讦对方的正统性,北方对南方以“南蛮”和“岛夷”称呼之,而南方对北方则以“蛮夷”称呼。

    可以说北方的人,无论是鲜卑人还是汉人,从生下来实际上就认定自己是正统的,认为道统和天命应该在自己这边,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以及北周施行的鲜卑化政策,很多汉人,尤其是那些原本满心希望能够一展宏图的汉人惊奇的发现,自己所支持和拥护的这个朝廷似乎并没有真的把自己当做一份子,而且从小学到的圣贤书以及知道的自己作为汉人的身份,似乎在这个政策下都变得非常可笑。

    这北朝不管怎么说终归是鲜卑人的朝廷,而不是汉人的朝廷,在这个时代,儒家思想虽然在一定程度上依然是时代的主流,但是还没有被一系列的扭曲变成后世的八股取士以及纯粹的忠君思想的模样,人们还是有基本的判断能力的。

    因此当这大汉的旗帜和大汉的衣冠骤然出现在洛阳的大街上,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心中各有滋味。

    而扶着马车栏杆看着前方的道路和宫阙的大汉使节,这个时候又何尝不是心中感慨万千?

    许善心实际上也算是一个有些愚忠的人,他忠诚于陛下和王朝,而李荩忱看重的恰恰也是这一点,让这个不惜一切代价都会为君王谋取利益的家伙来见宇文宪,绝对可以恶心到他。

    作为一个生于江南长于江南的人,许善心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竟然能够走在洛阳的大街上,而且是以这样的身份。看着周围那些衣甲的样式都带着明显鲜卑风格的北周士卒,再看看周围的雕梁画栋无一不是汉家风貌,许善心就有一种难言的心痛。

    几百年前,这里曾经是大汉的国都,是天下来朝之地!

    而现在竟然已经沾染胡人的腥膻三百年!

    不过现在自己是一个使节的身份走入这洛阳城,可以想象在不久的未来,自己将会以大汉的普通臣子来这里朝见大汉天子。

    许善心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句实话当初不得以向李荩忱俯首称臣的时候,他心中是有一百个不愿意的,但是现在这一切的抱怨都已经随着眼前的景象灰飞烟灭。

    这是南方的使节自从陈庆之当初入洛阳之后几乎是第一次以平等甚至是更高一等的身份踏入洛阳城,这个荣耀本身就已经属于自己。而相比于偏安一隅的南陈,跟随着现在的陛下,自己才有可能实现祖祖辈辈北归的梦想。

    “敢问可是汉通事郎许君?”

    马车在府邸门口停住,这里曾经是北魏的相府,现在已经改成了尉迟迥的将军府,尉迟迥当然没有胆量入主哪怕已经空置的皇宫。而此时一个老将军就站在马车旁边,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大汉使节。

    这老将军不用说便知道,正是坐镇洛阳的老将尉迟迥。

    尉迟迥这两年可以说也算是走到了人生巅峰,当初他第一次以北周将领的身份参与北周和北齐的洛阳争夺战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后卫将军,虽然因为掩护北周大军撤退而一战成名,但是终归只是一个偏将。而现在尉迟迥已经是齐王麾下坐镇西线、也就是和杨坚对峙第一线的统帅,是宇文宪的体系之中军方不折不扣的第一人。

    当然了尉迟迥一个人站在这里,身影也显得分外孤单。他的手下最信任的曹孝达已经战死在襄阳,长子尉迟宽也受伤被俘,能够依仗的也就只剩下了艰难逃出来的尉迟顺,甚至就连尉迟迥的家眷也都陷在襄阳城中,最后还是尉迟迥的正妻元氏出面,把尉迟家的女儿献给李荩忱,方才换来李荩忱不杀之恩,当然这些家眷也是李荩忱留下来对付尉迟迥的。

    对尉迟迥来说,襄阳丢了、家眷全部在敌人手中,甚至自己的孙女都被当做了讨好李荩忱的礼物,绝对可以称得上奇耻大辱,因此他这两年也明显衰老,显然肩上的压力和耻辱让他很想直接找李荩忱报仇,可是现在显然也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以至于李荩忱派来了使者,尉迟迥甚至都得好生招待。

    尉迟迥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一名文官,看上去其貌不扬,正是尉迟迥的大将军府长史李惠。

    尉迟迥看上去心情并不怎么样,只是出于礼貌客气了一下,而许善心自然更是不敢真的端架子,尉迟迥的孙女可是封了妃的,甚至还怀了陛下的孩子,陛下算起来都是这位老将军的孙女婿。许善心当即郑重的一拱手:“大汉通事卿许善心,见过尉迟老将军。”

    尉迟迥微微颔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许君请。”

    “老将军客气。”许善心一笑,压低声音,“我家陛下和贤妃娘娘委托外臣转达对老将军以及少将军的问候。”

    尉迟迥怔了一下,紧皱眉头盯着许善心。

    而许善心却似乎根本不在乎尉迟迥的反应,径直向里走去。

    尉迟迥顿时暗暗咬牙,其实如果真的让他选择的话,他是绝对不想见到大汉的使节的,襄阳一战是李荩忱正是伸手东南的关键战役,尉迟迥的家眷陷入李荩忱的手中,这也算不得什么秘密。

    不过宇文宪并没有怀疑尉迟迥忠诚的意思,甚至还把几个诽谤尉迟迥的家伙给投入了大牢。

第一一三七章 这是各取所需

    对于宇文宪的信任,尉迟迥自然是感激不尽。

    但是不管怎么说,在之前的战斗中,尉迟迥和李荩忱这边是不会有直接的接触机会的,可是现在既然双方打算达成一些协议,尤其是在军事上,那么尉迟迥就没有回避的余地了。

    这也是为什么作为大汉的使节,许善心并没有直接前往邺城,而是先来了洛阳,他要和尉迟迥当面商谈一下双方展开军事合作以求能够各自取得好处的方略。

    现在宇文宪还在晋阳没有回到邺城,而且就算是真的去和宇文宪商讨,肯定也要重点参考尉迟迥这个镇守前线的大将的意见,所以宇文宪很干脆的就把和大汉初步洽谈的任务交给尉迟迥。

    这也让尉迟迥多少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宇文宪真的信任自己,还是对自己的新的试探。现在许善心上来就送来了李荩忱和尉迟炽繁的问候,更是让尉迟迥很清楚,许善心甚至他背后的大汉朝廷肯定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一直没有说话的李惠此时上前一步,凑到尉迟迥身边,压低声音说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将军不妨先听听他想要说什么,如果他说的和将军本身息息相关,那将军索性就找借口先推辞开,然后把会谈挪到军营当中,当着所有人的面开诚布公的谈。”

    尉迟迥怔了一下,不过似乎也明白李惠的意思,如果大汉想要玩阴谋,那干脆就用阳谋还之。尉迟迥的家眷在大汉的手中,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而宇文宪既然让尉迟迥主持先期的谈判,那么肯定也是考虑到了这个问题,那么拿出来谈、开诚布公当着所有人的面谈,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解决办法。

    毕竟尉迟迥在军中征战多年,威望很高,军中不只是尉迟家的子弟,甚至就连宇文家的一些皇亲国戚,比如封邵国公的宇文胄等,也对尉迟迥信任有加,若是能够把尉迟迥的家眷问题作为一个光明正大的谈判筹码摆在桌子上,那大家必然不会反对,而且也可以避免一些阴险小人说三道四。

    “也罢,只能如此了。”尉迟迥在心中暗暗叹息一声。

    不能保护自己的家人,这对于尉迟迥来说本来就是耻辱,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君臣之间的猜忌,一些事情还是很有必要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也没有什么不好承认的。

    不过走入议事堂之后,许善心似乎就把这件事丢到了脑后,开门见山的说道:“某此次前来,是奉陛下之命和老将军来谈双方在洛阳以西和以南协同作战的事情,这个在之前的来往通信之中都已经阐述清楚,想必应该不需要某多说了。”

    实际上李荩忱和宇文宪之间的合作说起来也简单,李荩忱以投石机和床子弩等宇文宪攻城所短缺的器械折价向宇文宪“购买”淮州的掌控权。淮州(今泌阳)地处南阳东南,现在在宇文宪的掌控之中,若是李荩忱能够拿下淮州,就可以占据南阳南侧的所有战略要地,形成半包围态势。

    当然李荩忱还会和宇文宪约定一起进攻关中,届时宇文宪从东向西进攻潼关,而李荩忱从南向北进攻武关,双方同入关中、瓜分现在杨坚的地盘,当然前面的那一条尚且还真是一个大致的约定,后面这个更是双方初步的设想罢了。

    不管在心中是怎么打算的,至少双方在约定的时候还是要写的都是和平的保护者,至于真正进了关,当然就是疯狂抢地盘,甚至有可能爆发全面的冲突,这也是心照不宣的。

    “用一些投石车和床子弩就想要换一座城池,贵国陛下是不是胃口有些大了?”尉迟迥微微眯眼。

    而许善心一笑:“老将军何出此言,我们这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据某所知,贵国当初灭亡高氏齐国之后,几乎把邺城等地的工坊摧毁殆尽,现在就算是重新组建,恐怕一时半刻也很难生产出足够数量的攻城器械吧,否则之前贵军也不会屡屡困顿于坚城之下,甚至还丢掉了原本夺占的桃林塞。”

    在之前的宇文宪和杨坚的冲突之中,双方的战线曾经一度被推到潼关下,甚至宇文宪率领大军直接压向关中的西北门户蒲坂,只可惜因为缺少投石车等攻城器械,导致只能采取最原始的蚁附攻城的方式,长期都没有办法取得进展,最后尉迟迥和宇文宪也不得不分别退兵,甚至还被杨坚趁机反击,一连拿下了桃林塞和函谷关,最后还是凭借洛阳城,尉迟迥方才稳住阵脚。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尉迟迥这里没有足够的攻城和守城器械,面对装备精良的杨坚大军,他们无论是进退都没有优势,否则也不会蜷缩在洛阳坚城之中难以西进。

    的确如许善心所说,这样的交易也算各取所需。

    看着气势咄咄逼人的许善心,尉迟迥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驳,倒是旁边的李惠淡淡的说道:“话是如此不错,但是不知道贵国能拿出怎样的诚意,毕竟若是我们双方进行合作的话,应该都不希望只是止步于此。”

    许善心一点头:“我们会先拿出五台投石车和十台床子弩,在接收城池之后,会再拿出五台投石车和二十台床子弩。”

    “贵国不觉得十台投石车太少了么?”李惠眉毛一挑。

    而许善心笑着说道:“此言差矣,这投石车的原理实际上很容易明白,只要时间充足,想来贵军的工匠也不是吃干饭的。所以我们实际上是拿出了霹雳车的技术来和贵军交换。”

    尉迟迥皱了皱眉,冷声说道:“若是想要在短时间内吃透并且生产出来合适的,谈何容易,而我们要想进攻潼关,少说要有几十台霹雳车,十台霹雳车如何顶用!”

    “老将军,一座淮州城摆在那里,我们想要完全可以伸手去拿。”许善心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现在我大汉陛下亲自坐镇襄阳,大军完全可以向东扫荡淮北,不过只是陛下还不想和贵国刀兵相向,所以希望通过这样干戈化玉帛的方式解决,老将军可要清楚!”

第一一三八章 尉迟家的态度

    “放肆!”尉迟迥一拍桌子,“你是在威胁老夫么?”

    许善心不卑不亢的说道:“是不是在威胁,老将军心中应该有数,更何况某所说的是不是事实,老将军应该更明白。”

    尉迟迥顿时怔住了。

    这个年轻人说的没错。

    现在李荩忱不害怕打仗,如果宇文宪和李荩忱翻脸,那么杨坚肯定会很乐意和李荩忱联手,哪怕是李荩忱刚刚对杨坚出手,甚至尉迟迥觉得自己有理由怀疑,许善心应该只是李荩忱派遣到宇文宪这边的使者,很有可能还有相同的使者在和杨坚联络,只不过没有这么大张旗鼓罢了,毕竟上一次李荩忱和杨坚之间就曾经默契的停战,甚至双方还能够在西北一起对付突厥人。

    这说明李荩忱和杨坚之间应该还是存在沟通渠道甚至是默契的。

    这也是为什么宇文宪一直想要把握住这一次机会。宇文宪和杨建之间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关系,双方想要联手的可能性自然几乎为零,不过根据之前的战斗来看,双方还恰恰能够打成一定的平衡,可若是这个时候李荩忱加入进来,那么他倾向于哪一边,哪一边自然而然就会形成优势。

    在这乱世之中,不用奢望着下面的那些墙头草官员甚至将领们会有多么高的忠诚觉悟,当一方出现不可挽回的劣势时候,这些人也会风吹麦浪一般倒向对面,这已经在三百年的无数王朝更迭之中得到了非常好的体现。

    所以和李荩忱联手,是必然,至于李荩忱开出什么样的筹码,实际上宇文宪也好、尉迟迥也罢,都没有多少回旋和讨价还价的余地。更何况李荩忱在淮西的大军本来就在淮州城外虎视眈眈,如果他们真的想要拿下淮州,并不是不可以。

    毕竟王轨的大军还在淮北不说,当面的吴惠觉和陆子才也都不是省油的灯,岂是说走就能走的。若是在原来的时候,动用鲜卑骑兵驰援或许还能够逼迫李荩忱再做出让步,只可惜现在鲜卑骑兵还都在晋阳以北,就算是紧赶慢赶也需要十余天的功夫,可不是说来就来的。

    尉迟迥咬了咬牙,冷声说道:“也罢,老夫对此并没有另外的异议,但是能不能成行,恐怕许君还得走一遭邺城,这毕竟涉及到一处州府的得失,老夫是无法做主的。”

    许善心微微一笑:“老将军以后会有机会做主的。”

    “你这是什么意思?”尉迟迥的白眉微微皱起,许善心这话虽然说得模棱两可,但是他也能够察觉到这其中的大概意思。

    许善心却并没有多说,只是郑重的对着尉迟迥一拱手,而旁边的李惠急忙安排手下引领许善心去住处。而尉迟迥有些恍惚的看着许善心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方才轻轻揉着眉心叹息一声:

    “老夫失态了。”

    “这许善心咄咄逼人不说,拿捏得处处也是我们的命脉。”李惠劝慰道,“老将军无须如此,就算是换做朝中能言善辩之人,在这铁打的事实面前,恐怕也很难说出什么花样来。”

    尉迟迥伸手撑着桌案,微微摇头,虽然许善心至始至终没有用自己的家眷来威胁自己,但是在他的话里话外,尉迟迥都能够听到许善心的暗示,甚至最后一句话分明是在劝说尉迟迥直接投降李荩忱。

    相比于直截了当的威胁,最可怕的就是这种明里暗里的劝说,这种才是最容易被别人猜忌、也最容易让自己立场动摇的。

    “爹爹!”脚步声咚咚,尉迟顺大步走进来,诧异的环顾四周,“听说南蛮的使者来了?”

    “已经送去休息了。”尉迟迥打量着自己这个有些火急火燎的儿子,“你不好好待在军中,为什么跑到这里来?难道还觉得外面的闲言碎语不够么?!”

    尉迟顺是襄阳之战中唯一逃出来的守城将领,代价自然就是尉迟迥的长子尉迟宽和家眷全部被俘,而心腹爱将曹孝达殉城。当然城中的这些消息几乎都是尉迟顺带来的,而且朝中内外对于为什么只有一个尉迟顺跑了出来本来就有很大的疑问和猜忌,这也构成了对于尉迟迥忠诚的怀疑的一个主要部分。

    若不是宇文宪一直回护有加,再加上军中的将领对于尉迟迥也多加支持,恐怕就算是尉迟迥不会被怎么样,尉迟顺也少不得要受到惩罚和审讯。

    因此尉迟顺这些时日来一直乖乖的待在军中,对于外界的事情一概是不管不问。今天他竟然冒冒失失的跑了回来,自然让尉迟迥很是不满。谁知道他今天的样子会不会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看到了,成为再一次中伤尉迟家的工具?

    身为一个武将,尉迟迥对于那些每天就知道把目光在自己人的身上来回逡巡的文官没有什么好感,若是真的让他放手去做,老将军会直截了当的那些脑袋全部砍下来,可是他不能这么做,甚至还得忍受一些子虚乌有的怀疑,谨言慎行本来就是身处这样的状况下的人应该做的,可是自己的儿子显然也太不谨慎了!

    尉迟家在这种状况下,既然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那最好还是低调一些,否则就算是有宇文宪的支持,恐怕也难免会有很多流言蜚语,更何况宇文宪本身的信任也是有限度的!

    尉迟顺意识到自己的莽撞,一时间讷讷不敢言,而李惠急忙站出来打圆场:“老将军息怒,少将军惦记家人,前来询问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这里本来就是尉迟府邸,少将军身为尉迟家中人,回家也很正常,谁能够多说一二?”

    一边说着,李惠一边对尉迟顺使眼色,尉迟顺顿时也明白,自家爹爹必然不仅仅是因为自己的莽撞而生气,应该还是因为大汉那边开出的一些条件,当即他很自觉地单膝跪下拱手:

    “孩儿知错,还请爹爹宽宥。”

    尉迟迥摆了摆手:“起来,此事也不能全怪你。”

    紧接着尉迟迥叹息一声:“归根结底还是老夫无能啊,不能保护家眷,以至于被敌人拿捏把柄。”

    “爹爹”尉迟顺心痛的叫道。

    自家父亲心高气傲,原来什么时候是能够说出这样话的人!

第一一三九章 站哪边

    “老将军何出此言,”李惠急忙说道,“老将军当时身在洛阳,为我大周抵挡叛军,襄阳虽为重镇,但是当时相比于中原战场,实在是偏远,老将军为了稳住战线,纵然知道襄阳危机却能够坚忍不拔,当称得上‘国之栋梁’,只要知道前因后果的人,自然不会怪罪老将军,这也是为什么齐王殿下一直在回护老将军,因为齐王殿下也知道到底是谁在忠心保护这大周的江山社稷。”

    尉迟迥微微颔首,仅仅凭借自己的忠诚,他当然不相信宇文宪会这样相信自己,毕竟在这反水再常见不过的乱世,忠诚是最不值钱的。主要还是因为当初襄阳失守是因为尉迟迥在洛阳前线奋战,他的付出和牺牲是有目共睹的。

    一来宇文宪也必须要支持尉迟迥以表示自己的补偿之意,二来若是宇文宪真的把尉迟迥如何,这简直就是在杀伤自己人的士气和忠诚,毕竟军中这么多人支持尉迟迥,也是因为当初他们也曾经一起和尉迟迥在洛阳前线奋战,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的。

    在这件事上,尉迟迥自己问心无愧,真正对不起的,实际上还是自己的老妻还有曹孝达、尉迟宽这些人,正是自己,当初把他们留在了襄阳,这座城在战争爆发后,就注定是必死之地。

    尉迟迥并不是一个心肠狠辣的人,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在历史上尉迟迥在邺城揭竿而起的时候,韦孝宽率领大军挺进到邺城,因为有大批百姓在战场外面观战对于生活在邺城这种皇城根下的百姓来说,看热闹也算是一种优良传统,结果韦孝宽直接率领大军冲向百姓,尉迟迥为了避免出现无所谓的伤亡,只能主动后撤,大军一时动乱,硬生生的被韦孝宽抓住时机彻底击溃。

    史书上的记载肯定还是要偏向于胜利者,事实是不是会更加黑暗无从得知,但是也可以从这只言片语中看出尉迟迥的心性,他的心里是有一份仁慈的。

    尉迟迥觉得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这些亲人。

    “南蛮的使者,可曾提到兄长?”尉迟顺此时涩声问道。

    从襄阳逃回来,他几乎不想回忆那一段沉痛而且耻辱的过往,但是他不能忘记,自己的兄长是为了掩护自己而被抓住的,因此尉迟顺很想知道尉迟宽还活着。

    “没有。”尉迟迥淡淡说道,毕竟是经历过世事沧桑,所以他终归还是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但是许善心随身携带了你兄长的家书,所以至少他还活着。他只提到了你的女儿还有女婿给你我的问候。”

    “女儿”尉迟顺低下头。

    想到自己视为掌上明珠的女儿只能被当做礼物送给李荩忱,哪怕是李荩忱对她宠爱照顾有加,这也是尉迟家的耻辱。至于女婿尉迟顺可不想承认自己的女婿是李荩忱。

    “这是要动摇我们的心啊。”尉迟顺浑浑噩噩的说道。

    尉迟炽繁这个自己疼爱的女儿的音容笑貌,似乎也浮现在眼前。当然还有那些被丢弃的家眷,自己的妻妾儿女。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到他们了吧,不知道他们现在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尉迟迥长叹一声:“李荩忱此人一向功于心计,目光长远,当初在天宫院的时候他就曾经或明或暗的调拨我们和韦孝宽之间的关系,最终导致两支军队不得不各自为战,也给了他各个击破的机会。这一次他没有直接以此要挟我们,甚至还向我们表明家眷都很好,这也是在为之后做准备啊。”

    “想要挑拨离间?”尉迟顺一怔。

    李荩忱在这上面做文章来挑拨离间,的确很容易啊。

    “若是这样”尉迟迥喃喃说道,“反倒是好了,至少还在我们能揣测的范围之内,就怕李荩忱还有其余的伎俩,此人能够一步步的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的确有过人之能。”

    襄阳,行宫书房。

    这里也曾经是尉迟迥的府邸,而更早的时候,杨坚担任荆州总管的时候也曾经居住于此。

    “阿嚏。”李荩忱打了一个喷嚏。

    “陛下注意龙体,若是受了风寒可就不好了。”杨素关心的说道。

    “当头!”李荩忱一边在棋盘上落下棋子,一边笑道,“这可不见得,朕倒是以为应该是有人在背后说朕的坏话,爱卿倒是不妨猜测一下,应该是尉迟迥、杨坚而或者是宇文宪?”

    “恐怕都有吧。”杨素也是笑道,“陛下对杨坚给出的条件怎么看?”

    杨素前来陪着李荩忱下棋,实际上主要还是因为杨坚的使者已经来了,随之带来的还有杨坚给出的和谈条件,否则在这大冬天里,李荩忱更愿意在温暖的被窝里面抱着张丽华睡觉,难得萧湘和小姨子都不在身边,开车自然是肆无忌惮。

    “随国公倒是很大方啊。”李荩忱笑道,“通商且不说,还赔偿了我们大量的金银。”

    “这说明杨坚这一次北上,收获还是很丰富的。”杨素皱眉说道,“显然这些金银之中应该有很大一部分是从突厥人那里缴获来的,否则杨坚此次北上本来就消耗了大量的军粮和钱财,自然不可能出手大方,否则必然会引起朝堂内外的非议。”

    李荩忱微微颔首,神情也肃然一些:“至少算是为我们现在正在西北的风雪之中奋战的将士们拿到了一些公道。”

    “不过臣以为杨坚开出的条件还远远不够,”杨素紧接着说道,“现在我们完全是隔岸观火的一方,可以在杨坚和宇文宪之间做选择,不管我们站在哪一边,另外一边都会面临很大的危机,所以我们不能仅仅只是满足于这点儿钱财。”

    “可是我们要站在哪一边?”李荩忱眉毛一挑。

    杨素露出一个诡诈的笑容:“陛下,现在这个状况不就很好么?我们哪边都不站,却又哪边都站。”

    “此话何解?”

    杨素伸手挪了挪自己的棋子:“陛下,若是我们一直在隔岸观火的话,固然对我们没有什么坏处,但是长此以往,我们也就会没有什么存在,因此我们不管怎么说都要动,向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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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倾南北介绍:
离乱之世,人如尘埃,随风不随己。无意穿越为白袍军老卒后裔的奇葩小白领,当务之急不是如何雄心壮志、一统天下,而是如何在这个时代保全性命。这时代有杨坚、李渊、尉迟迥,枭雄无数;这时代有萧氏、陈宣华、张丽华,美人如玉;这时代有淮上、建康城、洛阳府,长槊穿云;当然也有陈后主、宇文赟,荒唐君主······当身后白袍铁骑滚滚跟上的时候,李荩忱霍然回首。江山如画,一时多少豪杰?老书《倾宋》三百万字即将完本,可以先品鉴哦权倾南北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权倾南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权倾南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