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章 提前布局
“我感受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万灵邪君话语中带着兴奋,嘶哑的笑声响彻在空旷寂寥的洞府之中,让人不禁后背遍生森冷,不寒而栗。
“邪君,你平素藏头露尾,我快死了都不现身,如今看起来像是有大发现的模样。怎么,这么急将我召来,就是想让我分享你的喜悦么?”万灵邪君既然高兴,江枫也斗胆开起了玩笑,顺便佯装随意的翻看一旁的传承之书,心中盘算着,是否能趁着对方心情大好,再记录一两页还算实用的东西出去,这可都是能让伪天级修士心动的高级货。
说起来,万灵邪君突然召唤自己,也给自己解决了一个难题,不论金光阁的两位金丹走了没有,传送到数千里之外的北剑门地下,都足以摆脱对方的监视,即便回到浅山宗,也可以另寻道路潜入楚门镇,除非那两人极有耐心,或者运气非常好,就潜伏在楚门镇附近。
“我没办法随时出现,就如你身上的其他印记一般,只能在特定的条件下触发,如此才能让印记保持得长久,你如果真的死了,只能说我眼光不行,找了个命短的传承衣钵。”万灵邪君轻蔑一笑,“说的远了,我唤你来,是让你去送信的。”
“不是说要等到我达到地级中段方可,否则无法规避搜魂么?”
“有了突发的状况,所以我打算提前布局。”万灵邪君话音刚落,在江枫身前的冰冷石壁上,便陡然现出一团空濛的虚影,那虚影飘忽不定,在其中央,陡然露出一枚青黑色,长约两尺的竹简,“在你之前所见那两名金丹修士身上,有一股外来者的气息。”
“外来者?”
“也就是域外强者。这个说法可能对你来讲太过遥远,你只需知道,那气息并非本界中人便是,其他详情,即便告知你,以你目前的修为,听了也是无用,甚至会引发莫大的牵扯,铸成因果,导致道心失守。”
“因果我是不怕的。”江枫心道我之前牵扯的因果还少么,你还不如将实情告诉我,我好心里有个数,以免哪天被你害死。
“既然你不惧因果,告诉你也无妨。此道气息的主人,名曰‘禾伯’,是觊觎此界荒级传承的外界强者之一,限于本界的规则,他们无法真身降临,只能将渗入的少量力量,投射于某个载体之上,直到与本界牵扯的因果足够多,多到可以助其真身降临,或者待本界的屏障出现缝隙,方可完全进入此间,再想办法拿走荒级的传承。”
“荒级不就是天级之上,或者说是半圣之上的层次么?”
“对于人族而言,也称化神,不过到了那个领域,实际上已经没了分明的界限。”
“这么说来,你也在等?”
“可以这么说,不过我并非那些域外强者,我只是受了点伤而已。”
“那么,你对这些非本界的竞争者有兴趣?”
“他们投射进入此间的力量,说起来也堪比天级,只不过并不完整,需要自行想办法补全,方能支撑修士到达天级抑或半圣境界。因此,倘若能得到并除掉他们的印记,也算是不错的力量,至少不局限于本界三十六种天道的限制。”
“听起来像是另辟蹊径,但是邪君,你已经是天级了,这东西对你无用。”
“我也有朋友。”
“哦?”江枫心神一动,他原本以为万灵邪君“苟活”了这么久,朋友都已经死光了呢,原来竟然还有朋友存活于世,思及此处,他心中对于万灵邪君的委托已经有了计较,“难不成,你是让我给你的朋友送信,提醒他‘禾伯’的踪迹?”
“这只是一方面,重要的是夺取。”
“我可帮不上忙。”既然相当于天级,那便不是自己能随便招惹的,江枫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你只需要送信。将这枚竹简扔入潜龙湾的中部海域即可,我的朋友昆太斗和龙俊,自会根据这枚竹简,得到准确的消息。”
“那时候恐怕那‘禾伯’已经不知去向了。”
“放心,我已经锁定了他。”
“也就是说,你在我身上的印记因此变弱了。”江枫心中未免一喜。
“原本是的,但现在你又来了这里,印记的强度重新得以恢复了。”
我呸……我真不应该来,江枫顿时后悔了,万灵邪君在自己身上留下的印记,其实没什么大用,斗法关键时刻也不出手相助,平素也无任何效用,还不如千面紫苏真君,至少还给了一枚“魅心魔晶”用用,如果不考虑的云星上人的传承,自己简直就是对方的奴隶。
“怎么,心有不满?”
“总不能白跑一趟吧。”
虽然知道潜龙湾是力宗西南三宗与夜樊国、金光阁之间的峡湾,乃是由天元北陆通往鲸海群岛,进入雾海前的必经之路,在其中扔一枚竹简,实数顺手之事,但江枫觉得事情远没有那么简单,这个时候不顺便讨要点东西,总觉得对不起自己。
“老规矩,
传承之书上的内容,你可以记录下一页。”
“此外,回答我一个疑问。”江枫正等着这句话,不过他还想到了一个问题。
“说。”万灵邪君难得心情好。
“什么是‘真视道标’?”江枫想起来天音寺元婴公冶锴的委托,万灵邪君乃是老牌的天级强者,这个事情他必然知道。
“为什么要问这个?”洞府之中安静了许久,“换一个。”
“这个就可以,我说了,不用担心因果。”
“无可奉告。”
“没商量?”万灵邪君的态度让江枫始料未及,不过既然对方拒绝,他也没有实力勉强对方,便只能想了想,“如何能得知一件已发生事情的真相?”
“真视之瞳就可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上面曾经印刻了一种名曰“昔日重现”的天级技能,如果它的新主人没有破坏此物的话,那么这技能应该还在,云星上人的传承,你既然已经得了‘觉生血袍’,驱策此物应该不难。”
“现在那东西去哪里了?”
“这是另一个问题。”万灵邪君不满的哼了一声,“如果我动用传承之书的力量,是可以找到精确位置的,但我怀疑那是个陷阱,故此我也不建议你去寻找。”
这么说来,“昔日重现”的技能虽然能解决公冶锴的第二个委托,但这个解决的办法也只存在于假想之中,江枫登时有算计,看起来只能另寻他法了,伸手摄来竹简,只感觉其上有敛藏的力量,试图侵入体内,但只需用灵力小心隔绝,便可规避。
“真视之瞳,能破除一切虚妄,看破幻象。据此理解,‘真视道标’想必也是类似功用的东西,此物既然由千面紫苏真君说出,她又困在罪城,据此分析,此物是她脱困的关键,这么想来,此物无非是锚定方位的存在,只不过依托于何物,坦白来讲,我倒是不知,如果你有一天知道了,也可以告诉我。”
“原来千面紫苏真君分身投影之时,你也在现场。”
“天级的力量出现,我当然不会错过。如果不是担心泄露我的踪迹,我说不定会当场现身问她。”
“你入天级这么多年,还有你不知道的东西,少见。”
“术业有专攻,罪城指向了荒级的传承,我只是没那么着急觊觎而已。”
不着急,许是实力不济吧,江枫暗想道,试想英歌的主人流波帝皇,也是去了罪城,都是为了荒级传承,去了此间的千面紫苏真君,也应是与对方实力相若的成名人物,相比他们,按照英歌当时的指认,万灵邪君也是同时代的存在,没有同去罪城,要么就是有其他途径到达荒级,就好比潜伏在先民居所之外的真灵圣者一般,要么就真的是实力不足。
不着急,只是听起来比较好听而已,到了这个境界,又有谁会甘心寂寞,将荒级传承拱手让与别人呢?
心中轻笑,随即想到千面紫苏真君对自己收集源灵的交代,不禁暗想道,这或许也是通往荒级的途径之一。
好在这些距离自己太过遥远,我才真的是不着急呢,没空也没胆量和万灵邪君计较那么多细节,江枫仔细翻阅‘传承之书’,寻找着对自己可用的内容。
这个……似乎有些效用。
七曜灼元冥土阵!
江枫在记录这个阵法的分页上停留了许久,直到确认这个阵法,似乎对于自己,或者更准确的说,对于浅山宗而言,能有些效用。
原本,在上一次遍历这本传承之书时,江枫直接便将此阵法略过了,盖因这阵法有两大无法克服的缺陷:第一,威能虽强,足以对付伪天级修士,但需要七名地级同境界修士方可施展,第二,虽然最终只需持有炼成品而无需摆下阵法,但炼制的材料足有三十七种之多,且其中不乏名贵之物,当然,不通炼器的自己只识得一小部分,余下则从未听过。
但现在不同了,算上鲸海群岛的可用力量,浅山宗已经有五名地级同境界修士,虽然推测宋紫熏也可能在那里滞留,但她是不能计入其中的,不过即便只有六名,距离七名也不算太过遥远了,另者,百药老仙引荐的袁常归应算一名炼器高手,加上方金禄,说不定能将此物炼制出来,倘若两个条件都能满足,那么浅山宗便也多了一种强力杀器,相比修士战阵,这个方案似乎可行性更高,而且更隐秘,不会轻易外泄。
也许这便是一种简易的修士战阵,世间万法,待到更高层次时,往往是相同的,正如万灵邪君方才所言,荒级和化神,已经超脱了种族间的限制,想来也是一个道理。
既然有了计较,江枫故技重施,将此法复刻带出了洞府,万灵邪君没有干扰,只是在江枫临行前,说了一句让江枫胆战心惊的话:
“不用担心被搜魂,倘若真的发生,我留在你身上的印记,会先一步将你的识海破坏。但我怀疑紫苏那家伙会先动手。”
你们都不是好人!
江枫不满的哼了一声,循
着旧日的路线离开,此番一路南行,沿着古剑门的西部边界,进入碧云宗的南缘,一路西行,再进入清禹宗,从西岭郡入境浅山宗,直奔楚门镇,一路行来倒是顺利,带了方金禄,直奔力宗而去。
说起来,万灵邪君定下的期限是三个月,而搭乘客船前往鲸海群岛的约定日期乃是六月十五,恰巧就在其中,如此,倒是省了一番计较。
一路行来,他反复思忖在洞府中的对话,不禁对于万灵邪君的身份产生了怀疑,他忽然记起英歌曾经说过的那句否定对方就是万灵邪君的话,难不成,不知道“真视道标”为何物的他,的确不是天级修为的万灵邪君?
回想对方兴奋难耐的情绪,怎么品也不像是为朋友解决了难题的模样,却像是为自己所谋划,话说,将竹简扔入潜龙湾,他的那两位朋友平素遁在海中,不会是古妖之类的存在吧?
江枫不敢深想,好在万灵邪君虽然在自己身上留下了印记,当也不会耗费精力,琢磨自己这个小角色平日的心思,不过,他还是隐隐有些担忧此事的真相,到底会给自己这次鲸海群岛之行,平添多少变数。万灵邪君因为发现了禾伯的踪迹而提前布局,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早做准备了呢?
坑人的大师兄赵吉元,如果他不刻意隐瞒,或者此事能明朗很多,或者,禾伯的事情,是不是应该和他讲一讲?
…………
禅心院。
赵吉元,宇文浩齐,魏正桐难得在百忙之中再次相聚,师兄弟三人入门多年,自不用客气,魏正桐更是在修为高过自己的两位师兄面前,直接将腿架在了桌上,闭目冥思,同时听着两位师兄分析最近的情报。
“七名元婴同境界修士。”宇文浩齐将一份名单摊在桌上,“这只是被发现的,其余暗自前往夜樊国、力宗西南三宗以及金光阁西海岸附近的修士,可能还有数人。”
“天煞孤星的吸引力太大了,而且在我们这个圈子里,这个秘密不可能藏得太久。”
“是你的圈子。”魏正桐没睁眼,纠正了一句,他和大师兄赵吉元显然不在元婴同境界这个圈子中。
“师弟,你难道不敢兴趣?虽然师父并不支持我们凭近水楼台之利,谋取好处,但也没说天道这种层面的东西,不能参与。”赵吉元摄起名单看了看,七名修士之中,他竟然有四名都认识,其中一名近来还被禅心院调查,只不过有惊无险的过了关。
“我还不想连累你们因此丧命。”宇文浩齐道,“而且,与这几名修士争夺,我并没有必胜的把握,另者,群雄环伺间,那天道是否会出现,也是个问题。”
“依我所见,回程的概率大些。去的时候,只有古宝永恒之塔做引,靠的是天道之间的共鸣,回程时,则有那敕力玄虎心的家眷,倘若我们那便宜师弟真的把人带回来了,在回程登船之后,我们就会同时放出敕力玄虎心,那个时候,才是最有可能引出‘天煞孤星’的时机。所以,这也是二师弟我问你是否感兴趣的原因,因为何时放敕力玄虎心离开,全在禅心院的掌握之中,这一点,相对其他人,我们有天然的优势。”
“算了,别考虑我,除非那天道非要撞到我身上。”宇文浩齐摩挲着下巴稀疏的胡茬,“而且我根本就没有准备,怎么限制这天道的负面效果,还是个棘手的问题。”
“那七个人应该知道。”魏正桐霍然睁开眼,“所以……”他环顾一周,“明白我的意思么?”
“止杀,忘了师父给你留的两个字了?”赵吉元拍了拍他的肩膀,“再犯错,我可护你不住。”
“暴力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快手段,否则,你禅心院的内奸,怎么能那么容易找到?”魏正桐不屑的哼了一声,“说起来,这线索还是我们的那位小师弟说的,你这禅心院的副院长,可是有失察之罪。”
“只是未料想藏得那么深。不过,还是让她跑掉了。”说起这个,赵吉元情绪有些低落。
“算了。周芷芸的幼子尚小,就当是积德了。而且,师父不是亲自询问过后,也说了只需离开禅心院,便不再计较过往了么,按说第一次传递情报就被捉,这运气也是够差的。”
“小师弟又立一功。如果此番他能引出那天煞孤星,是不是师父也会重视起来,亲自见他一面?”
“也得有命回来。”赵吉元微微叹气。
“不厚道。”魏正桐收了腿,正襟危坐,“你就没有给他准备几件防身之物?”
“天煞孤星乃是一等一的天道,甚至诞生了自我意识,提前布局太过精妙,只会徒增变数。”赵吉元收起宇文浩齐提供的名单,折成一处塞入袖中,“这里面你标明的两名嗜杀之徒,我会把情报告知江枫,让其防备一二。”
…………
“我也正在寻你。”
力宗,利州城,江枫刚刚和一身仆役打扮的方金禄到达蔡求真的“宁丰”工坊,便等到了这句话。
第五百二十一章 各取所需
“我需要一块灵地,以此为基础,试做灵墟。”蔡求真直截了当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不知道江掌门可否帮这个忙?”
“为何不在力宗筹措?”
“手续过于复杂,涉及的人和事虽然能够打通关节,但可能需要六个月才能得到批准,而且中间还有一干查验,方能正式运转。”蔡求真微微叹气,“因为是试做,所以无需灵地品阶太高,一阶足以,二阶更好。”
我新得了两块灵地,这就被你盯上了?蔡求真说的没错,在力宗办事,的确一切都要按照规章制度来,最初,上官博良想要一块荒地,也是找了自己帮忙,毕竟在浅山宗这种小宗小派,没有那么多麻烦,最多只需在长老会上通报一声即可,按照如今宗内形势,江枫自己便可以做主。不过,上官博良给自己留下了一个天坑,虽然没什么损失,但蔡求真此番是要借灵地而不是荒地……思及此处,江枫心中未免有些担忧,“对于灵地,可否有什么损害?”
“损害不大,其实灵墟主要靠阵法支撑,只需持续填充灵石,便可维持灵墟正常运转,之所以需要依托灵地,是因为阵中灵石消耗过半时,阵法的稳定性会有些波动,平素用于修炼尚可,但对于内藏鬼物的灵墟而言,太过危险,故此需要一处灵地支撑,方可维持其平稳运行。”
“倘若灵墟损坏,应该是不小的祸患吧?”
“理论上的确如此,但你要相信我的设计,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尤其是低阶灵地支撑的灵墟,只能供玄级以下修士修炼,只需一地级修士镇守,便无大碍。”
“有什么好处?”和蔡求真谈事情,江枫知道就是要效率,在来时他已经注意到,这地下工坊之中,又添了七八处耳室,内里修士气息比上次来时更多更密,由此可见,作为此间主人的蔡求真,一定更忙。
“先提你的条件吧,我相信江掌门你不是顺路过来做客的。”蔡求真瞥了一眼江枫身边的方金禄,“这位应是同行吧?”
呵,一眼就被看穿了,江枫不由得心中惊讶,再看方金禄,双瞳中竟也现出异样的神采,他原本对于自己的演技还颇有自信,如今被一语道破,便忍不住问道,“敢问蔡道友如何看出来方某身份的?”
“我说试做灵墟,你便双目放光,不是同行那还能是什么,倘若身无半点炼器或阵法天赋,一定是像江掌门这种,目露迷茫,只有期待,却无半点跃跃欲试之色。”
你可真不会说话,要不是因为自己也是过来求人的,江枫真想一个大耳刮子扇过去,不过想想也是算了,蔡求真就是这等性子,话说有点本事的也都这样,忍住心中的不适,将脱罪文书从储物袋中拿出,交给蔡求真,“我想替好友涂山重铸身体,不知道你是否可以帮忙?”
“涂山?落英门的掌门?”
“算是已故掌门吧。”江枫将黑鲸大剑置于案前,“他的残魂一直在这器灵的身体中寄居。”
“通过重铸身体重生,的确是件大事,你这脱罪文书也是真的。我可以做,按照规矩,文书需要留在我这里,以备查验。不过必要的材料,需要你来出,尤其是金丹境的尸体。”
江枫于是将准备好的所有材料,以及秦逸璠的身体扔了出来,“可否适用?”
“还好。”蔡求真眼前一亮,瞥了眼秦逸璠的白净面皮,“这人看起来比涂山的模样英俊多了。”他在尸体周身捏了个遍,“还不错,尸体可以使用。不过重铸身体,我只是听师父讲过,并没有亲自做过,所以如果失败了,不要怪我。”
话音刚落,便见案头的黑鲸大剑不由自主的震颤起来,江枫只是一按,那震动随即平复下来,低喝一声,“任何手段都有失败的可能,必须接受这个事实。”
“在最终决定前,我会先行和你这器灵沟通。”蔡求真并未在意黑鲸的不敬,“如果你借给我一阶灵地,还需偿付我一笔费用,如果是二阶,便是我欠你一笔了。不知道江掌门作何打算?”
“差价?”
“三枚四阶,反过来的话,大约是五枚四阶。”
“二阶灵地,浦南镇东,便是此处。”江枫随手拿出一幅浅山宗的最新地图,并指给对方,“但有两个前提,第一,不能影响此间洞府的使用,第二,如果出现失误,所有的损失需要你来赔付。”
“没问题,半年之内,灵墟试做便可完成,可同时容纳十二名修士,三个月后,可以转交给贵方,但其中四个位置,需要一直保留给我,直到五年期满,这期间,如果发现灵墟的问题,我会随时修缮,镇守修士,也由我来提供,但不负责帮助贵方防守。”
“可。”除去蔡求真所求,浅山宗仍然会有八个位置可用,对于宗内修士,多了一处可以加速修炼的所在,听起来还是很值当的,只是不知道维护运转的费用如何,不过这是后话,更重要的是,这不仅是浅山宗的第一处灵墟,也是金城盟境内第一座,尽管玄级以下修士身家不够丰厚,但在资源稀缺的情况下,必然能卖个好价。
“待灵墟运转起来之后,五枚四阶灵石的差价,我再择机补给你,近来尝试了不少新品,在灵墟的研究上也花费颇多,恕不能现在偿付。”
“灵石不必给我,如果你方便的话,我想定做一件法器。”
“有何要求?”
“就以五枚四阶为准,能够制作的防御能力最强的法器,在水中也必须可以使用。”来的路上,江枫就已经想清楚了,鲸海群岛一行,必定危机重重,那敕力玄虎心既然与“天煞孤星”有些羁绊过往,说不定会引动此天道再次出现,而一旦出现,多半会引得各方强者争夺,到时候身在旋涡之中,没有自保之力的自己说不定会被波及,更重要的是,混乱之中,是否有人会对自己的永恒之塔产生觊觎之心,那便不是殃及池鱼那么简单了。
“时间呢?”
“也是一个月。”距离六月十五只剩下一个半月,江枫必须留有一定的空隙,处理突发事件,以及前往敕力玄虎心指定的地点,拿取报信的酬劳,不说那三百枚三阶,即便一同埋藏的信物,也不可或缺。
“时间上有些紧张,不过我会尽力,依我之见,江掌门你还是欠缺斗法利器,不过你既然这么选择,一定有你的道理。”蔡求真没有多问,转身将黑鲸大剑摄在手中,“事务太多太杂,我便不送了。”
“我的这位属下?”
“留下也可,但此处所学,不能传授他人。”
“这是自然,应当的。”
江枫讪讪,原本他还指望方金禄多学几招,待回宗之后与袁常归一同参详,提升宗内的炼器水平的,不过做人不能太贪心,给方金禄使了个眼色,让其谢过蔡求真,又叫到僻静处交代了几句,便出了炼器工坊。
此时天色已晚,江枫便寻了间客栈住下,只等明日此间店铺开张采买一番,既然要准备,就要动用手头一切手段自保,否则身陨雾海,可不是件妙事,涂山有自己帮忙重铸身体,待到轮到自己,世间恐怕便没有这样的好人了。
深夜寂寥,江枫未免思考起蔡求真建设灵墟的目的来,按理说,灵墟乃是百年大计,应该不计较半年左右的申请期限,找自己帮忙多半存有隐情,正如上官博良一样,那偌大的空洞之中,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只是自己无缘得见,然其中隐秘,并未给浅山宗带来不利影响罢了,故此自己也一直未去计较。
所谓各取所需,大抵若此。
…………
“这里不欢迎你。”
秋南嘉头都没抬,继续翻看手中的账目,但墨海树还是摩挲了下光头,自顾自的进了厅堂,随手倒了杯灵茶,不紧不慢的喝了起来。
“没关系,我有时间,而且,我相信你会改变态度。”他信手拈了一份公文出来,裹了一道灵力,掷向了秋南嘉。
朱漆上的标志明晃晃,那是会长东方笠的私人印记,秋南嘉只好停下手中的工作,将那疑似密令的文书展开,上面寥寥数语,末尾字样却让其骤然心惊:
“一个月后,我会到巨阙城,务必提前安顿好接踵到达之人。”
“你是第一个?”她抬头瞥了一眼光头。
“算是吧,我是来打头阵的,知道左使大人的手下不多,所以李右使派我来做些先期工作,至于安顿,我自己会想办法,无需劳烦秋左使。”
先期工作……秋南嘉双瞳金光内敛,会长在信中除了提及自己会来之外,并未透露多少细节,但这墨海树却似乎知道不少内情,这么说来,整场行动,乃是由右使李隆简主要负责,而之所以需要自己配合,应该是巨阙城的缘故。
这里将要发生什么大事,否则元婴修为的会长应该不会参与。
然而我竟然被蒙在鼓里。
“会有几人?”她的态度终于变得郑重而谦和,合了手中账本,目光锁定了光头。
“六人。”
“做什么事?”
“无可奉告,”墨海树身体后仰,右脚勾来一把椅子,将双腿放在其上,一副悠然模样,拿出一瓶不知藏有何物的小瓶嗅了嗅,“坦白来讲,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如有必要,廖神苍和陈玄青也会被征用,所以,务必请左使大人约束二人,近来不要离开。”
八名地级同
阶修士,加上会长东方笠,如此阵仗,定然是要对付什么高手,并且,攒了如此大的局,极有可能是要一战胜之,力保百密无疏,这么推理下去,目标应是伪天或者元婴境界修士,问题在于,这个人是谁?
以右使李隆简的手下为主,多少也就代表了天理门的意志,与天理门有些宿怨争执的,大半便是齐国了,否则如果对付华帝门,没有必要叫上廖神苍,尽管他与家族有些嫌隙,但也未到兵戎相见,互相残杀的程度。
“目标是谁?”思及此处,秋南嘉多少推测出一些内情,墨海树说自己不知道,但他应该有自己的推断。
“左使大人,知道多了并不好。此事成了之后,我想会长大人定会发下奖赏,到时候也免不了有左使大人一份。”
看起来这光头墨海树还是知道的……秋南嘉并没有认为自己简单一句追问,就能得到什么结果,她只是想通过试探,来判断事情进展的程度,从对方话中得知,会长东方笠已经做出了周密的安排,包括事后的论功行赏,那么目标说不定已经被锁定很久了,只不过,为何一定会在巨阙城动手呢?
不,也不一定,她随即否定了自己的猜测,这个推断太过局限了,巨阙城的特殊性在于,虽然是个人工开凿的内港,但也足以通达到潜龙湾,进而触及到沿岸各城,也就是说,整个潜龙湾沿岸,都可能是谋划中的地点。
也许应该去余小曼那里打探下情报,作为力宗五大家族后辈中翘楚,她应该知道些风声,尤其是近来在周围海域,有什么隐秘的事件,问题在于,余小曼也是个聪明人,不可能通过自己的旁敲侧击,就探出有价值的情报来。
秉承互通有无,各取所需的原则还是必要的,只不过,这个时候用什么来交换,还是个问题,她随即想到近来探查到的有关赤龙门商铺的秘闻,或许这件事的价值,应该足以打动对方。
…………
“绝无可能,即便宗师级的驭兽师亲临,也不可能在一个月之内帮您孵化并驯化此物。不论您走到哪里,都是一样的结论。”
“凌翔居”的掌柜捋着白胡,言之凿凿的说道,原本,这样的事情,即便条件苛刻,但只要费用合适,他们还是可以接手的,但江枫提出的条件太过离谱,以至于他只能弃掉这桩生意。
看得出来,这“紫电语魂鸟”的蛋,购自自家店铺,这也说明,眼前这位是个熟客。故此,他也知道此人不是同行派来刁难的,否则,他一早就会让店员将这位顾客请出门外,即便对方乃地级修士,但“凌翔居”可不吃这一套。
“也罢,的确有些勉强。”江枫收了妖兽蛋,他也知道自己提出的条件有些离谱,但还是本着一试的原则,一大早来到了这家专营妖兽蛋的“凌翔居”,作为对鲸海群岛一行的筹备,有蔡求真的保命法器,他还觉得不够,所谓百密一疏,自己有着影响法器施展的“无痕之手”,说不定觊觎自己古宝的修士,也有类似的手段,所以,符箓、法器、灵兽,他都打算在自己能力所及的范围内,尽量筹备一二,以确保此行的安全。
“如果您急需灵兽,我们也是可以租用的。”
“租用?”
“没错,如果贵客急用,我想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不过,租用的费用也是不菲的。”白胡子掌柜从袖中拿出一卷画册,“您尽可以先看看,其实如果短期使用,算起来,租用也是很超值的。”
我的确是短期使用,但我不确保我能将东西还回来……江枫只翻看了一页,第一眼看见赔偿的金额,便已经确信自己一旦失手,多半是要倾家荡产了,不过转念一想,没命在和破产相比,似乎后者更容易让人接受。
算了,先度过眼前难关再说,思及此处,他直接翻到最后,一般来讲,在册子最后,应是这家“凌翔居”能提供的最好的妖兽。
“就这些了么?”
“我们各家分店,都是通用此卷名录,当然,客官如果有别的需要,我们也可以满足,只不过不一定能在一个月之内达成。这些妖兽,都是得自我们亲善的驭兽师,所以不论是驱策还是妖兽的脾气秉性,我们都熟知得很,这样才能确保贵客在使用期间,不会出现大的纰漏,这一点上,我们在同行之中,绝对是专业的。”
专业……江枫知道他话中多半是吹嘘,不过遍观浅山宗,也没有一家能提供这样的租赁服务,可见这一行本就高端了些,念及此处,他重新向前翻看,打算找一个对于解决自己眼前困境,还算实用的妖兽来。
或许这个可以。
目光所及,他终于瞥见了一个还算满意的存在。
第五百二十二章 小心接触
金壳玉霓龙蜥。
三阶妖兽,成年有概率晋阶,可施展“炎流惊雷”,对身前十丈范围内的目标进行轰击,效果介于三阶和四阶金光符之间,威能一般;可变幻形态,覆盖于修士身体表面,与其他法器无冲突,包覆期间可与周围环境融合,不易被探查,可躲避一般伪天级同阶修士的普通窥探,在包覆期间,可以吸纳火系之外的攻击,并汇聚于鳞片之上,积攒到一定数量,鳞片将脱落,如超过八枚,则包覆和隐秘效果自动解除。鳞片可作为炼器辅材使用,有概率增加“玉霓”效果,增加法器本身附着的隐身类技能效果,但只能在炼器时添加方可奏效。
“此妖兽是否可隐遁在水中?”这个问题是江枫最关心的,但图册上却没有记载,试想如有混战,多半会发生在雾海边缘,或者潜龙湾区域,四外茫茫皆是水域,最佳的躲藏地点当然是水中,虽然借助古宝永恒之塔,江枫已经有些搏杀能力,但他还没有自大到认为自己可以和一众伪天、元婴修士斗法纠缠的程度。
“可以维持半个时辰,龙蜥的水性并不算好。”掌柜对此如数家珍。
稍微短了些,但在龙蜥包裹期间,并不限制移动,自己应该足以远离战场中央,逃脱到不引人注意的位置,除非一开始就有人锁定了自己,当然,这个可能性也不小,不过还有蔡求真提供的手段接续,应该问题不大。
“费用可以谈么?”七天半枚四阶的租赁费用,诚然不菲,江枫虽然有些肉疼,但还不是不能接受。
“不可,如果阁下是第二次在我凌翔居租用妖兽,可以打九折,并且,七天半枚四阶只是租赁费用,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您需要支付两枚四阶的押金。”
这么贵,你确信不是在抢钱?江枫差点喊出声来,不过还是捏了捏手掌,缓解了下心中不适,名册上的妖兽虽然有二十六种,但这只的确算得上是最合适的一只,不过支付这么多押金,的确不在自己的预设之中,“还有其他的条件么?”
“如果使用过程中有鳞片生成,每枚鳞片,我们可以支付五枚三阶回收。另者,妖兽的主人需要与您面谈方可租赁。”
“还要面谈?”
“是的。这名册之中,有六种妖兽是这位前辈提供的,他算得是我们最大的供货来源,故此,他提出的附加条件,我们无法拒绝。”
“妖兽的主人是谁?”
“我们只能透露他的修为,金丹中期,另者,他是天理门的修士。”
天理门……江枫心中一惊,哪里的不好,偏偏是天理门,真是冤家路窄,何况,天理门一向对妖族修士不喜,这桩生意,多半是做不成的了。
“贵客,虽然这妖兽的主人出自天理门,但他对于妖族主顾,并不像一般的天理门修士那般存有偏见。”似乎看出了江枫的隐忧,白胡子掌柜不禁出言解释道,“而且,他并没有在宗内担任要职。”
如此说来,还可以谈谈,只不过自己和天理门还是有几桩仇怨未了的,不知道是否会对此事有些影响,思及此处,他又瞥了一眼名册,确认这妖兽并没有不适合自己的地方,才出言道,“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你们通常如何安排?”
“时间对方来选,按照既往的经验,一般是七天之后,地点由您选择,但不能在齐国。并且,我们需要知道您的身份以便向对方汇报。”
身份也要暴露么,“这是必须的?”
“没错。这也是对方定下的规矩,贵客,这一点我必须要解释下,这妖兽的主人虽然没有担任重要的公职,但在天理门,也是数一数二的人才,故此,他也担心成为天理门敌人的猎杀目标,如此小心也在情理之中。当然,如果贵客您拒绝,我们也可以给您推荐类似的妖兽,这一点,如果您对时间不那么挑剔的话,我们应该是能够做到的。”
“这修士可姓周,或者姓马?”
“不,都不是,贵客多虑了。”见江枫在此话题上纠缠很久,白胡子掌柜故意屏退了左右,并打出一道隔音符,虽然并不高级,但也足见尊重。
“在下忝为浅山宗掌门,江枫是也。”
“失敬失敬。”态度原本谦和的掌柜,面色更加恭敬,“还请上座!”
嗯?我一家小宗门的掌门,何必这么重视呢,江枫未免心中惊讶,却听那白胡子掌柜道,“贵客何不早言,我等轻待之举,还请见谅。”
“客气了。”
“贵宗所在金城盟,击败南部天音寺三宗联盟之举,近来传遍北陆各地,我等听闻,原本感慨没有机会拜访,如今得见,诚乃幸事。”
“那么,押金可以免么?”江枫知道眼前这是生意人,对待生意人,谈钱是最容易辨别真假的手段。
“这个着实让老朽为难了。”白胡子掌柜果然一点就露了马脚,不过笑容仍然堆在脸上,“在下职权着实有限,不过向上呈报,为江掌门申请一二,但有一件事,如果江掌门能够通融,我觉得希望还是很大
的。”
“什么条件?”
“我们凌翔居有意在贵宗的东亭镇附近开设一家分店,如果能通融一二,我想免除押金应该不成问题,并且,‘金壳玉霓龙蜥’这桩生意我们也可以打七折。”
原来只是七折……看起来对于浅山宗虽然重视,但还没有到那种巴结的程度,如果是力宗掌门,说不定这生意就一切全免了,江枫心中轻笑一声,心道还好我有自知之明,没有被你的巧言令色迷惑。
“什么条件?如果仅仅是开设分店的话,浅山宗是有规矩的,虽然条件差些,但我们的土地租赁价格,一直是周围最低的。”
“我们会照常缴纳租赁的费用,并且按照商铺的经营情况纳税,但希望能额外租赁一片面积较大的土地,作为豢养驯化妖兽的围场,并且,如果方便的话,能划为禁区更好。”
“雇佣人员呢?”
“人员我们商铺会自行筹措,因为涉及到一些秘辛,故此不能雇佣其他宗门的修士,还请见谅。”
这么说来,只有租赁的费用,以及商铺的税收入账,而对于增加宗内就业,似乎没有什么好处,或者说,只对自己这个掌门有好处,听起来更像是某种贿赂,当然,江枫是有能力推动此事的,就好比承诺为蔡求真提供灵地,试做灵墟这件事一样,但两者在效果上有明显的不同,后者会为宗内提供数个灵墟试炼的机会,而前者,除了灵石收入之外,并没有可预见的好处。
“你们想要租赁多少土地?”
“四万亩荒地,我们可以提供每年二十四枚三阶的租金,这个价格比您宗内定下的租赁价格要高两成。”
的确是高,但个人租赁的荒地面积,宗内是有明确约定的,不会超过两百亩,即便以商会的名义申请,也不会超过两千亩,这也是为了避免有人囤积居奇,伤及民生。而这个数量,江枫心中估忖,大概相当于东亭镇周边可用土地的四分之一了,但却要划定为禁区,如此一来,对于宗内修士、凡俗的生计便没有任何好处,尽管宗内收入越多越好,但在开挖东亭镇附近的灵脉之后,捉襟见肘的情况已经得到改善,此时,更应该考虑利于长久的发展策略。念及此处,江枫心中便已经拒绝了对方的请求。
“兹事体大,我想我需要和宗内长老商议一番。”
“那个自然,不过如果方便的话,希望您在一个月内给我们答复,因为临近的黄龙派彦林城,我们也在商谈中。”
“东亭镇位处四宗交汇之地,显然对于凌翔居而言更适合吧?”江枫知道他是在借彦林城砍价,黄龙派的确也缺钱,但这个价格和条件,估计左子蝉也不会接受,禁区,又水泼不入,岂不是相当于花了少量的灵石,就打造了一家不受约束的小宗门?
“江掌门所言极是,东亭镇的确是上选,故此我们还在斟酌中。”
“既然你们看中了东亭镇,就在东亭镇约这位天理门修士如何?我想,他应该不会忌惮我们一家小宗门吧?”
“我想应该不会。”白胡子掌柜递上来一张名帖,“这是我的名帖,如果没有其他变故,七日后,我会陪这位天理门前辈,到东亭镇拜访。”
“好。”江枫接了名帖,见上方写了对方的名讳,康达信,凌翔居甲等掌柜,力宗区域首席负责人。
看来这家伙在大事上也能做些主,四万亩荒地不是不能批,只不过眼下这种条件应该是没戏的。二十四枚三阶,也许自己初登掌门时会义无反顾的接受,但现在显然是不能打动自己的。
至于那位神秘的天理门修士,他打算还是小心接触下,毕竟这“金壳玉霓龙蜥”,如能成功租到,对自己的鲸海群岛一行还是有不小的帮助,虽然并不完美。
…………
南塬宗西南,雨花岬。
此地一直是卫阑秋的隐居之所,虽然已经有了供奉宗门,但念旧的她却始终不愿意离开此地,虽然这隐隐与“但凡九老出身之地,不能亲力照拂”的规矩相悖,但卫阑秋从不干预南源宗的任何事务,故此,身为九老头之一的她,也一直无人质疑她的这一瑕疵。
另者,雨花岬着实说不上大,只占了七八十亩大小,唯有一座二阶灵地,也小的可怜。这一天,此间却来了一位神秘的客人,谈了许久,方才离去。
“简单的合作,但却是博取互信的一次。”
案头的古镜上人影攒动,乃是与卫阑秋相熟的四名修士,两名元婴,两名伪天,如果锐金门太上掌门许德扬恰好在场的话,他应该毫不费力的认出,后两者正是覆海门的掌门罗君集,以及御风宗太上掌门凌之云。
“我和罗道友,本来就有意争夺此天道,我想即便我们得不到,也会阻止他们得到,这并不冲突。不过这样,是不是会引发他们背后之人出手?”其中一名元婴不无担忧的说道。
“此点无需多虑,按照规矩,我们是不能出手的,我也会在一旁观察,如果他们出手或者施加影响,我定会全力阻
止。”
“有卫前辈您这句话,我们便放心了。”
“虽然我问的可能有些多余,但来人真的是齐伯塬的使者么?”问话的是凌之云。
“准确的说,是马致远的手下,但实则是一样的。”卫阑秋不耐其烦的解释道,她知道这些关节,对于这四名不算手下的“手下”,至关重要。
其实对于来者的身份,她也着实怀疑过,毕竟双方在过去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合作。她也通过自己的方法,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为真。至于未曾有过交集,一方面,是因为自己位列九老头的时日太短,座次不高;另一方面,也是自己一直从未想过,加入那三股势力中的任何一股。
首席李真龙、鲁东来、许福宁一方原本位置超然,不过鲁东来去了天元南陆之后,这个阵营的实力有些下降,甚至隐隐被齐伯塬、马致远一方超越,尤其是已经晋升半圣,但还没有进入九老头的宁立恒加入之后,这一阵营的实力,便进一步加强了,当然,最近他们在魏国三宗的问题上,吃了不小的亏,这也是金圣熙、宋湘弘、庆裕联合刘庭坚搞的鬼,并且,是在首席李真龙的默许甚至暗中策动下完成的。至于自己,本来想和刘庭坚、吕之勉以及朱谦牧做坚定的骑墙派的,但朱谦牧被几派合力围剿身死的事,着实让她心惊,好在她已经位列九老头,这种事情,在过去从未发生过。
不过这不代表未来不会发生。
吕之勉说是骑墙派,但他与齐伯塬一派还算亲善,与首席的关系也算过得去,刘庭坚则与金圣熙一派亲善,反观自己,因为之前负责理藩院的缘故,一直未能培植自己的势力,与其他各派,也相对疏远。
然而现在有人主动过来示好,这多少有些迎合了她的心思,虽然理想中,金圣熙一派更好些,但一方面因为清禹宗万禹亭的缘故,她心中颇有些抗拒,另者齐伯塬一方既然主动,情况对于自己而言应该更有利些,想来最近吃了暗亏的他们,对于自己的加入,应该能更重视,思及此处,卫阑秋的目光愈发坚定。
“按照计划行事,李真龙一方的修士,你们只需干扰,金圣熙一方,可以直接动手抢夺,但我个人更希望你们能够得到,至于防范此天道副作用的方法,我会及时提供给你们。”
“是!”
那几道身影随即消散,古镜之上顿时模糊,密匝的水珠粒粒凝结,汇成三四股水线流淌而下,这个时候,卫阑秋的身形陡然消散,片刻之后,便回到了自己位于水下的道宫。
“你回来了?”
“是的。”一道身影旋即在卫阑秋对面凝结,正是从天元南陆返回的鲁东来。
“事情可否解决?”
“拿到了该拿到的部分,但不该拿到的,仍旧没有拿到。”
“首席怎么说?”
“首席很满意。”
“那么他准备什么时候动手更进一步?”
“那是他的事,虽然源灵还未凑齐,但我已经完成了嘱托。”鲁东来盘坐下来,周身灵气氤氲,数件法宝脱体涌出,“你可以选一件,天元南陆的格局虽然不及北陆,但炼器手段可比北陆要强得多。”
“你想用法宝偿付欠我的恩情?”
“我并没有那么想。”
“那你帮我做一件事。”卫阑秋将方才的事娓娓道来,她并不担心鲁东来乱讲,事实上,在九老头中,鲁东来虽然紧随李真龙,但他一直是个重诺之人,卫阑秋知道,这是他恪守的道,一旦偏差,他修为的根基就不复存在。
“我不能做对首席不利的事,而且,我离开北陆之后,所有的依托已经散尽,他们现在已经有了新的主人,另者,齐伯塬城府极深,你要小心接触,切莫深陷局中才是。”
“我会小心的,至于人手,我相信你有办法。”
“只能针对金圣熙的人,但如此一来,我便欠他的了。说不定有一天,他也会让我来对付你。”
“机会并不多见。”
“我懂了,有事先走了。”鲁东来信手摄来一件光芒氤氲的法宝,掷了过来,随即起身,消散在一团无形的灰雾之中。
…………
江枫到达东极城,送上拜帖求见便宜岳父白世铎,恰巧他不在,但管家却甚是热情,邀请他在后花园随便转转。
“家主早有交代,他在后花园为你准备了一件礼物。”
“礼物?”江枫未免怀疑白世铎的意图,不过见管家笑的还算真诚,他也没在意,便信步在后花园随意逛了起来。
花园内春色盎然,但他却一直未有任何发现,正迟疑时,却感受到一股玄级的气息飘了过来,再一看,却是一白衣女子,身材背影竟然与死去的白若熙有些相似。
怎么穿成这个模样,吓我一跳,江枫正要退走避嫌,却见那女子转过头来,嫣然一笑,江枫又是一惊,不止背影像,模样也像。
“你便是江枫吧?我听说过你。”
第五百二十三章 选择余地
白若婉……名字很美,模样也算端庄,寥寥数语,便能体味到脾气秉性比白若熙好上不止一点半点,修为在玄级也算不错,法相“雨庭潇湘笛”,算得堪用,虽然只是下乘的战斗类法相,但毕竟凡事不能太过苛求,而且我已经有了不少夫人了,地级同阶的都有两名,还是少招惹为妙。
我只是浅山宗的第十代掌门,并不意味我就需要十个夫人来彰显身份。
怀着这样的心思,江枫吹皱手中灵茶,满怀期待的等着白世铎开口,原本,他是过来交陈浮梁的尸体的,但白世铎今日很不正常,他身上一袭朱红嵌金法袍,并非力宗官面样式,地级修为也尽数内敛,乍一感知,竟然只有灵级圆满。
他见我需要这么低调么?
“还是先说你的事吧。”未料想白世铎倒是颇有耐心,只等江枫先说。
算了,江枫也不想和他纠缠,直接就扔出了陈浮梁的尸体,“此獠名曰陈浮梁,是秦九贞的爱徒,说起来也算至亲,我想这人,加上之前给白令阗的面子,应该足以偿付之前你在巨阙城一事上的帮助了吧?”
“何必算的那么清楚,此人是在之前的战争中猎杀的?”白世铎眼角眯起,端详了那尸体片刻,似乎确信了江枫的话,将尸体收起,“取走金丹的小事,就不和你计较了,我会用他来祭奠小女若熙。”
他随即打出一道隔音符,又扔给江枫一枚锈迹斑斑的铁盒,小指蘸了灵茶,笔走龙蛇,在案头上写了一行苍劲小字:
“将紫苏真君给你的东西,都放到这个盒中。”
嗯?
什么意思,江枫双瞳内敛,不知道对方此举是为何意,不过他还是顺从的将铁盒摄来,入手却是森冷异常,缠绕指尖的灵力尽数被其吸纳,消散于无形,拇指轻捻,不算厚重的盒盖应声脱落,里面却空无一物,同外表不同,光亮有如仔细打磨的铜镜,映出自己清晰的面目,却引来一阵没来由的心悸,江枫赶紧扭过头不敢多看,踟蹰片刻,便将“魅心魔晶”,以及“心锁玉成扳指”一同放入其中,将盒盖盖上,置于自己身前。
“放心,我并没有索要的意思,不过这铁盒一会要还给我。”白世铎身体后仰,似乎轻松了很多,“小心是必要的,虽然紫苏真君未必有精力时刻关注你,并且我也潜藏了修为,应该不至于引起她的关注,但接下来我要说的事情十分重要,不得不防备可能的风险。”
“紫苏真君不是萧家的前辈么?说起来与力宗也颇有渊源,你有什么可怕的?”
“举个例子,你的六世祖与你的关系,会很亲密么?”
“当然不会,所谓亲疏,多半显于三代之内。”对方稍作点拨,江枫登时便有了明悟,千面紫苏真君相对于力宗,可能不只是六代之内的关系了,何况,她是萧家人,而眼前的白世铎,则是白家人。
“真君分身投影降临的时候,你既然在场,应该知道她的想法吧?”
“真视道标?不过我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别想套我的话。”白世铎面色不善的哼了一声,“有人告诉我,一旦构建成功,真君可能回归北陆,不再困于罪城。”
“听起来对贵宗是件好事。”
“是,但也不是。有人不希望她回来。”
“为何?”
“天道唯一。真君的天道在她去罪城追寻更高层次的机缘时,便已经解体脱出,所谓有舍才有得,这是更高层次的奥义,不可抗拒,不过如今那天道已经另有归属,倘若她真身回归,天道大概率会重新做出选择,至少在修为接近的情况下如此,而且真君现在应该已入天级高段,想来重新获得天道的概率更大。”
这结果听起来很不妙啊,江枫暗想道,这么说来,古宝永恒之塔的前主人“金砂上人”倘若还活着,自己这古宝说不定也保不住的说,好在他早已烟消云散,化作无足轻重的尘埃,不过,同样滞留在罪城的流波帝君一旦回归,又有谁会被波及呢?
原本去了罪城,寻找更高的机缘,如今,为什么突然要想办法回归呢,是罪城的机缘已经花落旁家,还是说,罪城发生了某些变化,导致了这件事的发生?自己原本还向往着去罪城外围一探,帮忙黑小子英歌追迹流波帝君,并且大概知道了穿越“黄泉之门”或许是前往罪城的方式之一,现在看来,其中奥秘波云诡谲,恐怕需要知道更多内情才可谨慎行事,甚至深想,多半都会被其中因果所缚。
话说回来,如今行走于北陆的天级修士,抑或半圣之尊,到底是谁会被影响,而不愿意此事发生呢,思及此
处,他瞥了一眼白世铎,直截了当的问道,“会是谁?”
“某位出身赤龙门的修士,具体是谁我不能透露。”
金圣熙或者鲁东来?想想九老头之中,出身赤龙门的,便只有他二人了,而在两者之间,与力宗交好的,只能是鲁东来,这么说来,背后阻挠者多半是他,江枫随即有了判断,白世铎说是不能透露,但其实也明晃晃的告诉了自己目标,“不过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会死。”
“什么?”江枫一愣,不知道对方从何谈起。
“真君如果降临,首当其冲,承受两界力量冲撞威能的便是你,虽然我并不清楚真君是否还选择了其他的锚点,但你应该算是一个。”
“怎么可能?”
印象之中,千面紫苏真君留给自己的,无外乎是那两件东西,而上一次在渚樵城,她分身降临之际,乃是依赖“魅心魔晶”锁定自己的位置,只要自己忍痛扔掉那两件东西,与真君的纠葛也就切断了,虽然还有帮忙寻找源灵的委托,但那至多也不过影响道心而已。
白世铎没有说话,停顿了片刻,打开铁盒,将两件物事倒了出来,随后,他随意掷出一枚灵石,打在“魅心魔晶”之上,那魔晶随即弹起,飞到窗前,行将跌落时,却骤然飞了回来,重新落在案前,与江枫的距离,不超过三尺。
江枫赶紧抢了铁盒,将两件物事重新装入盒中,他这才意识到,白世铎说的没错,这诡异的“魅心魔晶”既然能找到自己,就说明自己身上,早已有了某种不易觉察的痕迹,被千面紫苏真君锚定,根本无法逃脱。
这么说来,余下的两种逃命手段,尹都给的符宝“清风无影”,另者是借助“玄黄灵隐纸符”,传送到万灵邪君洞府,或许都不堪用,不过后者身在洞府,或许也能有些转机。
“所以,你的选择余地并不多。”果然,见到自己的惊惶模样,白世铎脸上骤然浮现出一抹轻笑,“与我们合作,阻止真君的真身降临,否则,你一定会身陨道消。”
“也许,我可以尝试和真君商量商量。”
江枫觉得事情本身应没有到达崩坏的地步,至少自己还可以为千面紫苏真君寻找源灵碎片,不过一想到这里,他眉心不禁猝然凝结,这件事,似乎很久都没有任何眉目了,而且本身也并不是件易于之事,也就是说,自己跪在对方面前时,根本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你想多了。”
“也许吧。”江枫不禁黯然,这些未死的老家伙,似乎一个比一个居心叵测,想占他们的便宜,基本上不会有好结果。这么想来,万灵邪君的送信委托,多半也不是件好事。
白世铎这才从袖中掏出一枚纳戒,轻抚其上,从中祭出一枚通体黑色的棺椁,“这‘太阴槐灵棺椁’之中,有一具特别的尸体,你只有一次安全的机会,将这棺椁打开,当你感知到莫名的力量降临识海时,将那两件真君交给你的东西,同时扔进棺椁之中,你懂我的意思么?”
“那我身上的印记呢?”
但见那棺椁一端,细密的血珠正快速凝结,而另一端,则搅动了周围的灵气,似乎要撕裂虚空,飞到未名的存在之中,白世铎右手一摄,将“太阴槐灵棺椁”重新装入纳戒,摊在江枫身前,不难发现,这枚纳戒似乎也不普通,比平常的样式,整整大了两倍,灵力探入其中,便发现这棺椁正在溶蚀纳戒内的空间,这种奇物,江枫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枚纳戒,至多可支撑一年。不过你可以自行更换,普通的纳戒是一个月。你身上固然有些印记,但你只要在棺椁附近,便会误导对方的判断,以为你在棺椁之中。”
“我会因此被忌恨吧?”
“总比死了强,不是么?失去锚点,她并不能把你怎么样。而且,这件事也不是毫无好处可言。”
“还有好处?”
“这方面,我就善良得多,你为我做了这件事,便可以娶了我的侄女若婉,你我便是真正的翁婿,这也是我希望的,背靠白家,你可以得到很多意想不到的支持,当然,你也会有更多的敌人,浅山宗也需要付出更多。”
“有其他的选择么?”
江枫可不想再多一位夫人,何况还是个玄级,对于眼下境况并无任何助力,如果是地级,考虑尽快凑成“七曜灼元冥土阵”的条件,他还可以勉为其难的接受,另者,与白家进一步加深关系固然重要,但在外人看来,自己已经是白家的女婿,这便足够了,而且即便结成真正的姻亲,以白世铎的精明,但凡大事,一定还离不开等价交易,并无多少便
宜可占,甚至可能因为白若婉的关系,泄露自己本不应该泄露的秘密。
在这方面,有一个苏锦需要提防已经足够了。
“既然你不愿,四阶灵地洞府的使用权,如何?你虽然资质一般,但修为进境的速度,却远超我的预计,如今又有古宝傍身,又被许福宁录入门墙,想必登临伪天级,也是百年之内的事。我可以出面,为你申请东极城附近洞府的使用权。虽然我知道你和楚家交好,但他们负责管理力宗的灵地,反而不适合做这件假公济私的事。”
四阶灵地洞府……的确很有吸引力,如果能在其中修炼数年,修为一定会有不小的进境,尤其是对于自己这种荒于苦修之人,不过作为浅山宗的掌门,长期滞留在力宗,似乎不是件妥帖的事,而且,自己也不喜欢苦修,思及此处,考虑到当前的状况,江枫还是决定放弃。
“我需要一件保命的法器。”
“真君的事,并不是保命法器可以解决的,那棺椁是我能提供的最合理的规避方式,你切勿心存幻想。”
“你误会了。”虽然知道对方可能早晚会知晓,但眼下江枫并不想如实相告,此去鲸海群岛,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会耗上多少时日,他不想有人趁着自己离开的间隙,对浅山宗做些阴损的事,故此,这件事还是越晚曝光越好。
“没有。”
“没有?”
“我为何要强力的保命法器防身,我在力宗有职务,谁又会来平白无故招惹我?”
“懂了。”这个理由相当不错,江枫心中哼了一声,感情对方是自恃身份,无所顾忌,当然,真没有他是万万不信的,多半是不想给,“那么符箓可否?你总不希望我在使用那棺椁前,因为某些可能的危险,身陨道消甚至把棺椁丢了吧?”
白世铎嘴角翕动,似乎对江枫趁机要挟心生不满,不过他还是犹豫了片刻,甩出三道认不出名目的灵符来。
“拿去吧!”
…………
西海李家,建龙城。
毕新隆的白净面皮上笑容满满,又一次为何玉斟满杯中酒。
“齐潭兄,恭喜了。能够公派到南宫家族的鹤山港宝船上当差,着实令人羡慕,一般你我这个境界,又没多少跟脚的修士,是绝难拿到这种美差的。”
“当初有赖毕兄帮忙,否则哪有小弟今日?”何玉敬了对方一杯,一饮而尽,袖中却又湿润了少许。
“说起来,我们西海李家与南宫家族算不得亲厚,怎么会有这样的机会呢?”
身在西南三宗地界多日,何玉对于此间的种种过往,也有了一些了解,西南三宗虽然都是小门小派,被几大宗门环伺,但彼此之间并不知道抱团取暖,反而宿怨颇多,另者,他也曾经因公到过南宫家族不止一次,确信了自己即便在大街上喊出自己的跟脚,也不会发生什么事,南宫家族与浅山宗的故交,还是上几代掌门的事,而江枫自从登临掌门之位,从未到这里拜访过,即便那别院,也只有几名凡俗打理,在别院驻地甚多的南宫家族,着实不算显眼。
“据说几家老祖合计起来商议的,兄弟我也不知。不过,我听说你的差事是临时的,在南行宝船上行走,待到归来,总会有些好处的。你已经灵级九重,稍有些际遇,多半就一飞冲天了,到时候可不要忘了兄弟我。”
“自然,若有富贵一场,当不敢相忘。”
何玉主动为对方斟满灵酒,连续敬了三杯,心中却对这个职务隐隐有些忧虑,机会来的太突然,定有隐情,南行的宝船,他只知道些传闻,自己这等境界,上船行走是个冠冕堂皇的说法,实则就是下等的仆役,不过能够坐上宝船的,都是些有头有脸的高阶修士,如果能得到对方青睐,说不定机缘也就到了,这点倒是所言非虚,在鹤山港的周遭,也流传着这样的传奇故事。
抽丝剥茧,他觉得疑点有二:一是此次为何要新征修士,宝船上原本是有仆役的;其二,征调范围为何会包含西海李家,倘若是好机会,定然是近水楼台的南宫家族先得,轮不到自己。
不过想多了也是无用,寄人篱下的自己并没有什么选择余地,不过未雨绸缪还是十分必要的。
机缘虽好,但也要有命享用。
…………
“白世铎虽然对余惊风亦步亦趋,但他实则并不算是他的心腹。”真武城,楚府之中,听闻江枫书写前后来由,以及鲸海群岛之行的种种安排,楚弈鸣思忖片刻,给出了自己的看法,“但在掌门朱谦牧故去之后,他的选择余地已经不多。”
第五百二十四章 喧宾夺主
“说的直白点,白世铎只是个望风使舵的骑墙派。当初,前掌门朱谦牧被众敌环伺,余惊风前往西南抵御夜樊国大军,白家既没有全力跟随,又没有拼命去救掌门,待到尘埃落定之前,才姗姗奔往前线支援,足见其心中是存了别样念想的。”楚弈鸣娓娓道来,“如今,宗内分为两派,余惊风和掌门朱镇洛各有支持者,他虽然看起来站在余惊风这边,但实则还是个两面派。”
“不是还有辅掌门穆阳清在么?”江枫想起来这名在力宗宗内被称为“清师叔”的伪天级修士,其声望甚至隐隐在人称“风师叔”的余惊风之上。
“掌门朱镇洛大婚之后,他便卸了大部分职务,只留了个名分,而且,清师叔平素不结朋党,除了继续在大事上支持掌门之外,不愿参与这种权利之争。”
“也就是说,白世铎的想法,并不一定是余惊风的意志?”
“可能,但我也说不准。说起来,我们楚家因为一直管理灵地,在境内各大城池担任要职的人员不多,故此,只能坚定的站在掌门这边,故此,对于白世铎的真实想法,也无从推测,只不过从事情的轻重来讲,应该还是余惊风的意思,否则,以白世铎的修为和宗内地位,应该没有知道这些秘辛的资格。我之所以提醒你,就是说无论是白世铎,还是余惊风,并不一定能代表力宗的意志,这一点,对于与力宗毗邻的浅山宗而言,至关重要。”
“我明白了。”
如今浅山宗相较于从前,实力有了一些增长,并且,因为位列金城盟的缘故,势必已经被纳入了力宗的视线之内,原本的轻视,在金城盟战胜天音寺之后,必然会有所改观,在这种形势下,如何处理两宗关系,势必是自己这个掌门必须要提前考虑周全的问题。
对于力宗,江枫是毫无想法的,对方的实力摆在那,故此,结好仍是当下首选,也是必然之选,但在这两股势力之间,如何抉择,还是需要仔细权衡的问题。
打明眼上看,自己是白家的女婿,也就自然应与白世铎站在一起,并进而与余惊风一派交好,从既往来看,余家的余小曼、余小正也与自己有些故交,但楚弈鸣的提醒,无外乎告诫自己,白世铎靠不住,并且,随着掌门朱镇洛掌管力宗的时日增加,其是否会与余惊风产生更大的冲突,也是个问题,到时候这种内部冲突,是否会进而波及到力宗与浅山宗的关系,也不好讲。
尽管有金城盟为后盾,然直面力宗的,仍是浅山宗,不说战争,倘若力宗切断了所有东向的商路,那么……江枫不敢深想,好在这件事暂时还没有发生,不过也足以引起重视了,倘若有机会,倒是应该想办法见见这新掌门朱镇洛,不似当年的天级修士朱谦牧,同为地级,想来面见时,压力应该不大。
“除了楚家,还有谁站在掌门这边?”
“萧家。”
我似乎错过了什么,原本可以左右逢源的,江枫嘴角抽动,好在如果发生冲突,楚家的地位,应该也能帮忙从中说和,思及此处,心中隐忧便去了大半,询问起钟山之前收拢乐林门旧部的事情来。
谈到此处,楚弈鸣心情大好,钟山此行,收拢了五名玄级修士,以及其亲眷族属两百余人,其中尚有灵级修士十五人,这些人,都已经在楚弈鸣手下当差,并且部分修士已经加入了力宗,如此,便可同时获得两份薪俸,进而改善自己的境况。正因为此,楚弈鸣在楚家的身份水涨船高,并且楚家也因此得利甚多。
“从长远考虑,只有一个担忧。”对于江枫,楚弈鸣没有任何隐瞒的想法,“我原本依仗的是母亲家族赵氏子弟,如今添了钟家,虽说平衡了些,但毕竟都是外力,楚家却仍人丁凋零。”
“担心喧宾夺主?”
“短时间内无妨,但问题拖得久了,或许会有这个麻烦。”楚弈鸣道,“如今我和家主位列地级,或许还镇得住,倘若有一天发生楚安澜的旧事,那一切恐怕又要回到从前了。”
“靠姻亲拉拢不靠谱么?”
“我总不能将文茵嫁出去吧?”楚弈鸣一笑,“那在你浅
山宗当差的司光皓怎么办?说起来,楚家的女修也不多,凡俗联姻,可能又得不到重视。”谈到此处,楚弈鸣微微叹气,“现在唯一的希望,是希望楚弈临能早日登临地级高段,如此,那些附属家族仍然会忠心无二,听候差遣,只待若干年后,楚家新一代中能有佼佼者出现,便诸事安矣。”
“你弟弟弈光心性如何?”
“忠厚,但不睿智。”
“你为他寻一个僻静所在,我帮他觉醒。”
“如此甚好。”楚弈鸣眼前一亮,“我倒是忘了你有这诡异的本事。虽然短期内没什么用,但这个消息也足以振奋人心了。只是,怎么解释才好?”
“你说在百药老仙那里寻了丹药,是我帮忙撮合的便是,很多人都知道你我交好,问题不大。百药老仙如今躲起来闭关修炼了,短期内不会现身。”
“百药老仙的名头应该足以取信,我马上派人去筹备。”
“用赵家的人。”
“放心,定不会给你惹来麻烦。”楚弈鸣沉思片刻,似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继而再度面露忧色,“你此去鲸海群岛,只有保命的手段还是不妥,如果能有合适的杀器傍身,最好也能筹措一二。”
“在一众伪天和元婴之间周旋,普通法器恐怕力有未逮。”
“不,你理解错了,杀器并不是为了击杀对方,还是为了自保。暴露出来,让其他人觉得你甚是棘手,并不是短时间内能解决的,他们或许就会放弃,毕竟他们是为了求取那一等天道而来,而对付你,只是顺手牵羊,可有可无之举。”
“你在府中等我,我去寻上官霸霜,他或许有些存货,可以借来一用。”
“他会松口?”
“放心。”楚弈鸣拍了拍自己微微隆起的肚腩,“秀棋那里还未卸货,他不会不借,而且,之前有关走私贩运的调查结果,我也和他分享了,如今,同在一条船上,还需同舟共济方可保证平安。另者,有一件事必须告诉你,近来又有六批货送到了北陆,规模远超之前尺度,可能很快就要发卖,你想想看,这说明了什么?”
“说明他们很缺钱。”
“对。你分析的没错,什么时候会缺钱?”
“准备战争,或者有一场大战将至。”无需细想,江枫就得出了结论。
“原本,我是没有在意的,毕竟不需要我动手,又有灵石可拿,何必想那么多呢?但今日听你所讲,这多半会是同一件事,所以,你此番渡海,务必要押上所有身家,力保平安归来。”
有道理……
目送楚弈鸣离府,江枫思忖片刻,心绪却愈发难安,楚弈鸣说的没错,如此大的阵仗,确实需要给予足够重视。思及此处,他也出了楚府,直奔最近的符箓店而去。
…………
真武城,檀香气息萦绕的萧家祠堂。
萧明真排在一众萧家子弟之中,位置不前不后,她前日忽然被征召回来祭祖,原本,告假申请离开龙骧军,回宗族祭祖是件极难的事,但萧家还是做到了。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没来由的想起来这句话,原本,她以为龙骧军会一改旧习,摒除各大家族插手,导致人员驳杂,军纪废弛,难以掌控的旧患,但如今看来,这个期待或许要落空了,诸事虽然有所改观,但除了宣誓要忠于掌门和宗门之外,并无太大的变化,至少这种变化正在逐渐缩小,或许有一天,重新回到旧日的模样。
人还是那些人,事仍是那些事,正如已经升任中队尉官的何方遒所言,彻底的改变,只会发生在狂风暴雨洗礼之后。
不过眼前熟悉而又陌生的祠堂,让她随即想到了另一个人,那个她曾经牵手,一同在深夜拜访此处的人,也不知道这无胆的负心人近况如何,是否有想起自己,还是在其他美人环绕中,沉湎在欢乐之中。思绪飘飞,前面人影再度攒动,又一名家族子弟进了祠堂。
今年的祭拜,似乎比往年隆重了一些,她心道,而且,也不是正日子的说。
…………
江枫没料想自己在大街上竟然遇到了萧家人萧不厌,他原本计划打个招呼就混过去,不料对方此番却热情得让他有点慌乱。
这不是萧不厌的风格啊。
直到被拉到了“吉祥居”酒楼,江枫才确认萧不厌的确是有诚意的,这豪华的包间占据了酒楼最好的位置,左右一众十二名修士,除了他认得的真武城城主丁若迁之外,其他人虽然不认识,但也有两名地级修士,余下则至少在玄级中段,甚至还有一名人族金丹。
这究竟是什么阵仗?
而且最重要的是,首座竟然还空着。
一瞬间,他竟然有些恍惚,邀请自己小聚,也不至于弄这么大的排场吧,这可是在力宗,而不是浅山宗,一种喧宾夺主的感觉油然而生,他甚至想立即退走,毕竟相比一场莫名其妙的酒宴,抓紧时间去寻些保命的符箓,才是更重要的。
“今日乃是我萧不厌,与江枫江掌门结成异性兄弟的大日子,还请各位做个见证。”萧不厌将江枫请到主座,热情的一一为江枫介绍,随即举起酒杯,道出了今日的主题。
“配合,记得配合!”
江枫想起被萧不厌连叮咛再恐吓的那句话,只好笑盈盈的端起酒杯,欣喜挂在脸上,与诸人一一碰过酒杯,“以后还请各位多多关照!”
杯盘狼藉。
江枫觉得自己没喝多,但想将杯中漂浮茶梗撇开的手,却不那么灵活了,四壁上的夜明珠光芒熠熠,清冷而又寂寥,驱散了仍然萦绕心间的喧嚣。此处乃是间封闭的密室,就在“吉祥居”的后院,隐秘性虽然不及专业的会馆,但水系隔音罩的质量也是一等一的。
“说说吧!”
江枫悄然触动古宝,似乎对做这种小事很不开心,永恒之塔随即在识海之中泛起一团汹涌的浊浪,这才让江枫的神志清明了少许,不得不说,“吉祥居”的灵酒味道不错,如果不是因为场合不合适,他甚至想打包一份给袁常规,左右要为他找寻灵酒以令其长期留在浅山宗效力,何不就近取材呢,左右有萧不厌出钱。
“我也是不愿的,和你结成异性兄弟能有什么好处,不过不论你喜欢不喜欢,事情已经这样了,别想得太多,吃亏的明显是我好吧?”
“又是你家老祖的命令?”回想之前景象,萧家此举,似乎就是要弄得满城皆知,向众人昭告自己与萧家关系的不凡。
“我也不知道,所以我也不能乱讲。”
“好吧。”看萧不厌那张疑似欠他很多灵石的臭脸,显然他也是被逼的,想从他口中套出什么话来可能比较难,江枫便弃了追问的打算,随即一个身影却浮现在眼前,“萧明真怎么样了?”
“今日祭祖,她昨日便回来了。”
“我能见见么?”残余的酒意上涌,江枫只感觉身上有点发热,异样的情愫滋生难控,仿若有白花花的东西在自己眼前乱晃,挥之不去。
“不能。”萧不厌脸色难看的瞥了一眼江枫,“记住,短时间内都不能。我也是来顺便提醒你这件事的。”
“为什么?”
“你也不缺女人,问那么多干什么?”萧不厌的臭脾气又来了,“就这样吧,记住,如果有人问起你我的关系,记得别说错了。”
“好。”
“走了。”
萧不厌竟然就这么走了,只留江枫一个人枯坐在密室之中,直到酒意全消,江枫也没有想清楚宴请自己和不能见萧明真这两件事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不过好在如今与萧家有了层特殊的纽带,之前自己担忧的站队问题,无形之中竟然得到了解决。
左右逢源,这才是江枫所期待的。
“客官,还请把账结下。”出了密室,正要从前厅出门,江枫却被拦住了。
呸!
说好的异性兄弟呢,江枫心中万般不喜,只好施施然掏出了灵石。待到走到街上,却已经全黑了,江枫再不犹豫,直奔最近的坊市,除了购置灵符,他得必须先去鉴定白世铎给自己的那三枚看不清名目的灵符。
第五百二十五章 千般筹备
真武城,萧家祠堂。
萧明真施施然从祠堂中踱出,身上的檀香气息还未散尽,便见得在队伍中与人闲聊的萧明珊拦住了自己。
“明真大丫鬟你这次是走了什么好运了,竟然排在前面,不像我们这些苦命人,三更半夜还在这排队。”
“明珊姐,少说两句。”
一旁与她闲聊的隋月灵忍不住轻轻的拉了她一把,作为隋家家主隋剑锋的孙女,她觉醒的早,且最近和萧家子弟定了亲事,故此也排在队伍当中。听到萧明珊的冷言冷语,平素无论亲疏都甚是热络的她,生怕两人起了纠葛,大庭广众之下,说不定会被家主重重责罚,她心中对此甚是担忧。
“呵,你倒是好心,人家可不一定领情,攀了的龙骧军的高枝,说不定哪天傍个如意郎君,衣锦还乡呢,哦,我倒是忘了,龙骧军军士服役未满六年,是不能成亲的,到时候,我们的明真大丫鬟可能会老了呢。”
“是么?”萧明真面色未变,甚至更添了几分苍白,她只是瞥了一眼萧明珊,后者便仿若被暗雷击中一般,从内到外涌出无数惊惧来,身形忍不住后退了两步,恍惚间,一只白嫩的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低调些,保住你夫君的秘密。”
秘密……这个莫名的声音在萧明珊脑海中不断翻滚,壮大,直到宛若洪流一般,不经宣泄似乎难以约束,直到隋月灵在她身后连续喊了她几声之后,她才从迷乱之中清醒过来,再一看,萧明真已经走远了,低头却发现指尖竟已沁出了丝丝血痕。
我夫君到底有什么秘密?
即便对方的身影已经消散在回廊的尽头,这个念头,仍然像被雨水润透的种子般快速萌发,一时间竟难以斩断,她登时意识到这便是心结,那出身卑贱的萧明真,不知道对自己动了什么手脚,以至于她怀疑,如果不将这个秘密勘破的话,她很难在修为上更进一步。
她什么时候有这种手段了?
…………
五阶符箓基本上都是镇店之宝,不轻易发卖,而且,五阶需要施展的时间也太长,仓促之间难以促成,而四阶,也没有发现太堪用的。
江枫连续转了几家符箓店,都没有找到特别合用的符箓,不得不说,与普通符箓相比,寻找此物全靠机缘,甚至好用的,多半掌握在大家族手中,没有摆到店中之前,便已经被提前预定了。
不过,白世铎给自己的符箓,他倒是找人看过了,对方甚至据此符箓,看出此物出自白家,甚至开出了不菲的价码收购这三枚符箓。
【火云避厄符】,三阶火系符箓,耗费灵力低,至少需要地级施展,使用之后释放出大量混沌灵力,将自己周身五丈内尽数包裹,织成密匝网状,阻滞所有攻击和法器侵袭,效果至多维持半个时辰,多次施展效果可以叠加。对神魂类冲击和水系攻击效果减半,无法规避空间类术法近身。
果然是保命的符箓,本身一点攻击威能也没有,即便这样,想想当时白世铎肉疼的表情,可见此物的确堪用,相比【峦甲执盾符】而言,此符箓并不会妨碍自己动用灵力,但想施展术法穿透如凝胶般的火云壁障,想必也是极难,故此,在保证自身安全的情况下,骚扰对手甚至对其造成较大伤害,都极无可能了。
三枚,叠加起来,应该效果更好,江枫收起符箓,在城中随意绕了几圈,之后寻了隐蔽处,借助早已锁定位置的“心锁玉成扳指”,回到了最初所在,又匆匆返回楚府,萧不厌能备好酒局并恰好找到自己,说明其早就布局,一直跟踪自己,虽然不明白萧家突然高调示好有什么目的,但被人惦记,总不是件好事。
而且,既然萧明真回来了,为什么不让自己见一面呢,这其中定有内情。不过,江枫不会冒着令萧家不喜的风险,执着的去萧府一探,这样对于双方的关系有害无利。
回到楚府,江枫小憩片刻,待到天亮时,便有管事黄东悄悄过来汇报,有关楚弈光的准备工作已经完成,江枫便随之进了后院,摒除众人,为楚弈光拔除了残法相,只留一枚战斗类法相,见楚弈光气息略有虚浮,为其服用了几枚早就从楚弈鸣处讨要来的壮**相的补益丹药,虽然品质一般,但如今自己拔除残法相已经甚是熟稔,想来不会出现大的纰漏。
“安心休养三日,不要见客。”
“是。”
黄东一直在门外小心侍奉,虽然不知道江枫在房间内动了什么手段,但他联想起六少当年昏迷的旧事,心中便有了计较,显然,小少爷的前途也光明一片,好在自己一直谨慎的侍奉,与小少爷的关系也甚是熟络,甚至将表妹送过去做了通房丫头,这么看来,自己在楚府的日子,很快便会更上一层楼了。
可惜六少管的紧,他不禁微微叹气,不过旋即想起来之前六少给自己的延年益寿丹,虽然眼下用不上,但心中却是暖暖的。
…………
“焰锋炫光枝”。接过楚弈鸣小心递过来的符宝,江枫仔细端详,发现这东西实则是用过的。
“此物说起来没有多大的威能,甚至很小,发射出的超远距离弧光焰火,虽然能达到百丈远,但却只能击杀普通的灵级中段修士,但上官霸霜说,仅从感知效果体味,其威力不凡,对于伪天一层的修士,都有十足的震慑力。”
“吓唬人的?”
“没错,这也是我说了你可能会面对群强环伺,但又不是主要目标的情况之后,和上官霸霜研究探讨了几番,最终决定给你提供的东西。用他的话讲,你只需要自保,但如果真的伤到了人,恐怕反而会吸引更多仇恨。”
“也就是说,我最好不要打到任何人,但又吓住了所有人,这才是最好的结果。”江枫心中一苦,不知道是否该笑,不过此符宝握在手中时,他便登时体会到此物所需要的激发灵力甚是稀少,即便身处不利,也能从容施展,诚然是件好东西。
“还能使用十次,上官霸霜炼制此宝之后,自己测试过一次,用来吓唬过一名元婴散修,并且因此成功逃离。”
“上官霸霜对此事倒是热络,想来你这孙女婿如今在上官家,地位也是不凡。”
“只是一方面,上官霸霜说你救了上官博良,就是那个之前陷在单恋之中不能自拔的家伙,如今已然突破到了地级,这件符宝,他说便送与你,以酬谢你的功劳。”
“匆匆一别,想来也很久没见到他了,未料想竟有如此际遇。”江枫心中一惊,旋即想起自己租给上官博良,被他不知用何办法,弄成偌大空洞的那片荒地来,想来此人本事也算超绝,说不定后续还能合作一番。
收起符宝,这几日在真武城各大店铺搜掠防身器物,看得眼花缭乱,甚至有几次都动了入手的心思,打算花费重金买下几件,但最终却不了了之,想来纵使有千般筹备,万分周全,也架不住情况复杂,有此符宝“焰锋炫光枝”,三阶符箓“火云避厄符”,加上还未谈成的灵兽“金壳玉霓龙蜥”,以及蔡求真为自己打造的防身法器相助,如果还不能保住性命的话……
那便是天要亡我江枫了。思及此处,江枫在楚府用过午宴,便匆匆起身告辞,直奔郊外,寻了车马,直奔浅山宗方向。
…………
齐国,九州城。
还未真正完成城主任期的晏殊佳前日回返,今日便收到了开府的调令,这意味着自己终于有了另一重身份,在齐国,也被称之为“列土言师”。
也就是说,可以拥有自己的一小块封地,并且可以通过门贡购买扩大到方圆百里,同时有义务帮助宗门培养低阶的练气弟子,并带领这些弟子,完成“列土言师”需要完成的宗门任务,通常而言,这些宗门任务会更复杂,持续周期更长,危险和麻烦也更多。
晏殊佳知道这个身份,花费了师父以及母亲不少的精力周旋,即便这样,她也听到了不少闲言碎语,最离谱便是自己其实是掌门齐恒泰的私生女,对此,她甚至当面问过母亲楚铭心,为此,她只得到了一句嗤笑。
“呸!他齐恒泰有那个胆敢爬上来?”
好吧,谈及在门中地位尊贵、人人敬仰的掌门,母亲总是那么随意和粗俗,不过伊是从来不愿意进掌门内府的后花园的,这说明母亲和掌门夫人秦氏,似乎有些旧怨,对此,虽然没有明证,但对男女之情稍微有些了解的晏殊佳,最近也看得通透了一些。
四名练气弟子。
这是获得“列土言师”资格时,宗门会给予开府者,最初的下属数量,之后会根据功劳增加委派,也包括每有一名弟子晋阶筑基,便可换得两名。不过当晏殊佳见到门前的二男四女时,她便知道自己又获得了与常人不同的特殊待遇。
想来闲言碎语会愈发多了。
晏殊佳心中正为此喟叹,却见师父齐正风飘然而至,在闭关三个月之后,师父距离元婴又近了一步,不过她也听闻师母讲过,师父还欠缺一分机缘,方能突破窠臼,这一点,倒是无法强求的。
“徒儿,田义洵和你有什么交情么?”
“没有啊。”晏殊佳一愣,田义洵她自然是知道的,但并不熟络。
“那倒是怪了。”
“怎么了,师父?”虽然通过走通师母这条线,晏殊佳成功的取得了师父的彻底原谅,但晏殊佳还是愈发小心,不想在后续的日子里惹师父不快,毕竟自己今日的一切,都离不开师父的教导和帮助。
没什么。”齐正风眉头稍皱,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开府的事情进行的如何,有选择宗门任务么?”
“一切顺利,之前做了不少筹备,如今虽然事务繁多,但都还算有条理,各处都有师父您提前帮我打过招呼,他们也都提供了不少便利。宗门任务,我选择了一件有关月山北湾的调查。”
“月山北湾?那里距离天理门,以及十万大山的余脉有些近了,海湾北岸,更是与北荒只有一步之遥。”
“是,条件固然艰苦了些,但我想对于我自己,以及那些练气弟子,都是不错的历练机会。而且,我听闻那里的海湾特产一种金鳞锦纹鲑鱼,对于治疗平日腰痛有些妙处,我想如果能找寻二阶以上的品种,便可送给师父您,师母说,您被此困扰已经多年了。”
“嗯,嗯,不用在意,只是个小毛病,我都没有特意去寻丹药,你安心历练便是,不必为此烦扰。”齐正风尴尬的应付了几句,心道这老婆子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为什么腰痛不知道么,天天在一块田里耕耘,不找点借口,怎么能避开呢,不过这话不能在徒弟面前乱讲,也就只能和齐恒泰偶尔互诉衷肠,“北地还是太苦了些,我听闻七盟境内也有不错的历练任务,为何没接取呢,奖励虽然一般,但你初开府,想来还是合适的。”
七盟……晏殊佳不是没想过,甚至一开始中意的,都是七盟境内的游历寻访任务,虽然奖励低微,但或许可以顺便去趟浅山宗,但之前的事情,令师父甚是不喜,故此,她也没冒这个风险,心道待江枫修为更进一步,师父的态度多半会有所缓和,那时候,再公开去拜访也不迟。
“徒弟我只是通盘考虑了些,并没有想那么多细节。”仓促之间,她只得说了一个还算合适的理由。
“也好。后续七盟也可以去看看的,那里最近虽然乱的很,但也很长见识,你自幼在齐国长大,这方面还需要多多加强。”
“是!”晏殊佳赶紧答应下来,虽然师父没有明说,但这已经足够了,不知道这是否和那个田义洵有什么关联,但似乎距离自己见到江枫,又近了一步。想来自己做了千般筹备,万分努力,不就是为了今天么,没想到,竟然就这么突然的获得了。
只是不知道江枫,修为是否有了提升,如今丹成几品了,目送师父离开,正要唤来六名练气弟子嘱咐一番,却见远处一道遁光飘然而至,正是陈师姐。
“你的信!我都快成信使了!”
“多谢师姐!”
“呸!你们这对狗男女,老是劳烦我跑腿,要不是我也可以顺便回来看看母亲,我才懒得帮忙!”
“师姐人最好了,怎么会不帮忙呢?”晏殊佳知道陈师姐嘴硬心软,说这话也只是调侃自己,赶忙将对方请入府中。
还未坐定,她便急不可耐的拆开书信,没错,正是他的笔迹,一如既往的缭乱,正要细读,陈师姐却又甩来了一枚纳戒,“还有随信礼物,你这位负心人,怎么还学会送礼讨好了,不会是犯了什么错误吧?”
…………
江枫不知道自己随信寄给晏殊佳的两件礼物,对方收到了没有,虽然无法亲身前往齐国,但自己对于晏殊佳的思念,着实时常泛起,每每回味时,都能想到对方俏目中荡漾的温润,短发飞扬一刻的纯真,即便处理宗内纷乱的庶务时,也往往能驱散烦躁,不由得心中一暖。
一件礼物是得自鲸海群岛的黑白毛皮,可以用于伪装堪比地级的妖族气息,对于掩藏身份有些效用,在上一封来信时,晏殊佳提及她可能获得开府资格,并且不得不做些危险的宗门任务,故此,江枫将此物寄给她,希冀能起到一些作用,自己提供的飞剑她已经寻到,想必在普通的斗法器物上,自己也无需为她担心。
另一件,则是仅存的一滴元婴精血,之所以这样做,他心中是存了惭愧的,毕竟给了慕晴川一滴,厚此薄彼总是不合适的,万一两人将来对质起来,多半会令晏殊佳伤心,慕晴川的话虽然说得戏谑,但他总觉得或许是真的,两人在当年进入元楚尊者遗迹时,便彼此互不服输,如今因为自己的缘故,恐怕……
至于其他人,等你们到了地级同阶再说吧,宝源不还是好好活着呢么,总会有办法的。
他不敢深想,也不敢深说,在信中只提及了自己送了某地级修士一滴,想来对其有用,对你也应该有用之类的云云。
权当是提前做些筹备吧,我可是一早便说过的,不能怪我。
江枫在“逆风如意飞舟”上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罗川已经遥遥在望,弃了心中杂念,回到眼前的事来,他觉得,赤霞门的事情,在自己走之前,最好能有个定论。
第五百二十六章 自求多福
罗川,风雨楼。
执法长老魏若光,庶务长老郑鲁达,外事长老吴全忠,传功长老卢天明,苦寂寺住持弘知,以及拥有给事中职位的顾延巳和王彦之齐聚一堂,江枫之所以匆匆召集众人,是因为有两件事,需要集众人之智,一同参详。
当然,论重要性,其实有一件不需要参详的事,才是重中之重。
“我六月要远行一趟,其中风险不可小觑,所以我会照例留下文书,指定宗门的继承人。时间上,以四个月为期,倘若我没有回到宗门,诸位便以文书为证,延续我浅山大业。”
“是!”众人神色各异,魏若光、郑鲁达和吴全忠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故此面上表情还算轻松,以他们所想,掌门是有大气运的,当不会如九代掌门任我道一般有去无回,但弘知和另两人面上则有些紧张,想来进入宗门决策层不久,便发生了这样的事,岂有不担忧之理。
“掌门福星高照,定然能逢凶化吉,诸位不必多虑。”魏若光见这三人神色有异,赶忙出言劝慰,“掌门即便回来迟一些,我们也无需担心,想来大事上,苏夫人和邱夫人可以代为决策。”说到这里,他面色颇有些犹豫,不过还是轻言问道,“掌门,敢问两位夫人是否已经……”
“尚未,想来缘分未到。”江枫自然知道魏若光说的是子嗣的事,脸颊未免有些微热,不过旋即解释道,“宗门大计涉及到各位的未来,即便有幼子在,也应立贤为先,何况,浅山宗历来也没有子承父业的传统,虽然有出身原始家族的限制,但如今我想此事无需再墨守成规,包括黑蛇之灵仪式的规矩,如有必要,也无需再遵从旧例。”
江枫之所以弃掉掌门必须出自原始家族的限制,无外乎江、任、沈三家,也就是“七宝葫芦”、“七叶玄参”、“百果蛇莲”三小原始家族之中,目前并没有太合适的人选,而纵观眼下七盟周边形势,仅仅靠一个毫无经验的家族子弟,遵照黑蛇之灵仪式觉醒而凭空提升的修为,并不能统御辖制一方,助力浅山宗继续向前。
故此,他在秘密文书上留下的,实则是魏若光的名字,当然也有次选,乃是王彦之,因为原执法长老王显道的牺牲,对于这名后辈,郑鲁达和吴全忠是颇为照顾的,倘若魏若光因为别的原因不能继承掌门之位,那么王彦之实乃最合适的人选,至于郑轶雨,则排在第三位,但后两人修为略低,想要震慑宗内修士,想必也极不容易,如无意外,恐怕会引起宗内部分修士脱离浅山宗,转投到金城盟其他宗门。
这两人,其实也是能进行黑蛇之灵仪式的,但这并非上选,毕竟两人能凭自己的努力,达到今天的境界,也足以证明了其运势不错。至于三小家族以及支脉家族的其他修士,如果长期修为不济,难以有所进境,江枫也不吝于让他们选择黑蛇之灵仪式,这一点,他已经发布了命令,准备在今年的登仙大会之后,举办自己登临掌门之后的首次仪式,不过,参与者必须满足三个条件。
其一,必须是自愿的,为了避免长辈代为操办,必须年满十二岁;其二,必须完成一定数量的宗门任务;其三,需立誓留在宗门,永不叛宗。如果满足这三个条件,那么黑蛇之灵仪式的费用,将由宗门出具。
初步评估,符合这样条件的修士数量太多,不过,江枫已经为此降低了领取“羽龙化清丹”的条件,对于在六司中任职的原始家族和支脉家族凡俗,但凡年满十八岁还没有觉醒者,便可以免费领取三枚丹药,并隔月服用。
倘若顺利的话,说不定也能诞生数名玄级修士,虽然有些危险,但富贵险中求,玄级能领取的宗门资源,可远比灵级要多得多,更别提相对凡俗而言了。至于后续不够努力,修为跌落身陨,便只能各凭努力和运气,自求多福了。
都是被逼的啊,江枫心中喟叹一声,转而讨论起真正的议题,通报了与蔡求真的合作,众人无不称好,纷纷献计,希望加快此事运转。
“穿越荒原南行的道路,我会从各地征发军士,配合建议司执事许筱斐,加快建设速度。”王彦之第一个表态,身为兵争司执事,他已经理顺了上任执事皇甫润生的大部分工作,前些日子,还上呈了征集“无俸军士”的建议,所谓“无俸军士”,顾名思义,就是没有任何月俸可拿,只供应基本的吃食,全凭自愿为宗门服务的凡俗。原本,江枫批示同意时,觉得此事施展起来可能会困难重重,但实际效果却异常的好,仅仅是承诺了未来兵争司军士从中遴选,便已经募集了八百余人,对于解决眼下凡俗丁口暴增、治安略有崩坏的情况,助力甚大。
“灵墟涉及的工程量浩大,对方又对工期甚是在意,我想他们可能会雇佣不少筑造修士,想来是个极好的观摩学习机会。我建议可以派些宗内有志于此的修士前往帮忙。虽然宗内没有拓展这类生意的计划,但所谓‘技多不压身’,我想很多小辈,都会愿意前往的,就我个人而言,我也是希望去见识一下的。”传功长老卢天明每天考虑的都是因人而异,制定修炼方略的
事,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
众人无不称是,一时间气氛倒也热烈,直到江枫提及另一个问题,场面才冷清下来。在顾延巳通报了在碧云宗与赤霞门使者的沟通情况之后,众人均若有所思,不知道此事应如何料理。
“全忠说说。”江枫一时间也没想好对策,便直接点了将。顾延巳提及,赤霞门使者给出的条件并不好,除了遵守盟约之外,只提及了双方可以互免十类修士用品、二十五种凡俗物品的商税,以及从对方手中低价购买若干品类丹药、常用符箓的合同,可以说,这样的条件并不能打动浅山宗。
“我分析,可能有两个原因。其一,对方的使者并没有预料我们会在碧云宗,与他们谈判,郑家声虽然从中撮合,但对方事前并没有什么准备,也包括我们,其实本就是奔着拖延的思路去沟通的,自己也没有想好条件。其二,他们真的不重视。或许想先拿下其余几家,再寻求与我们沟通,或者干脆借助盟中其他宗门,对我们施加压力,我想了又想,这个方法还算合情合理,很有操作性。”
“不管怎么说,我们浅山宗都有一票,而入盟必须要各家都同意才行。所以,我认为不必过分忧虑。”魏若光插话道,“如今战事已了,短时间内应无大战,即便各家想对我们施加压力,也没有什么合适的机会。”
“还是要寻求主动,赤霞门能给的条件就那么多,如果被别人先占了,我们便只能拾人牙慧了。”顾延巳还是坚持自己之前的看法,主动出击,“当然,如果我们拒绝,最好是附和某家宗门,以免独自承受压力。”
“我之前随便给了几个条件,也是打发他们回去的。”江枫说了说自己之前给的条件,众人无不惊讶,即便只谈那笔无息的借款,也已经很苛刻了,“如果能阻止他们入盟,的确是最好的,但正如延巳所讲,独自承受压力,实非良策。但赤霞门想入盟,我的底线很简单,其一,不要再试图做危害浅山宗的事,在这一点上,双方利益绑定的越深,危害我们就越没有好处;其二,他们入盟,不能导致我宗修士外流,在座诸位,都是浅山宗的翘楚,说得直白点,是食利者,也与宗门的未来息息相关,但普通的修士,通常看不到这一点,多半只会寻求眼前的小利,如今,清禹宗名声不好,可以忽略,碧云宗是人族宗门,距离我们也远,也可以不管,但对金城派还是需要时刻保持警醒的,之前战事焦灼,不是跑了三名灵级修士么,而且,乐林门的旧部,很多也都改投了金城派,并没有选择我们。想来即便我们提升了月俸,与他们也还有些差距,当然,宗内灵地的条件一直不好,但此番如果灵墟建成,想必是件极有助力的事。”
“苦寂寺近来的宣传能有些效用。”这种场合,弘知也正襟危坐,一副郑重模样,“而且,我计划将发展信徒扩展到周围宗门。如此,便可抵消一部分叛离。”
“短期内切莫西进,以免引起力宗反弹。”江枫不得不出言告诫,弘知行事颇有些鲁莽,虽然听起来他已经取得了不小成绩,但他着实有些担心他捅了篓子。
“我也建议赤霞门的事情,还是按照掌门您的思路来定夺。不过说到用人,我们是不是可以发布纳贤令?”卢天明左右看看,见他人没有插话的意思,便小心说道,“说起来,我之前也在金城派当差,后来跟随苏夫人来浅山宗,给我感觉,虽然资源匮乏,灵地稀少,但在浅山宗做事,比在金城派要舒服得多,凡事没那么多规矩限制。当然,这也是因为浅山宗历来有宗内任职者,不能参与商会事务有关,行事时便没有那么多掣肘。倘若有合适的职位,我想在盟内他宗混的不算如意的修士,说不定会过来投奔。”
“也好,如今与长宁商会约定的‘商会长老’一职还空缺,不如就发布纳贤令召集,做个先例,至于各位手下的执事,也可以征集,如今宗内凡俗激增,来日登仙大会必然会有不少修士晋身,诸事烦扰,对各位的修炼也多有妨碍,是时候给大家减负了。”
众人无不微笑回应,唯有郑鲁达默然不语,江枫知道他心中正有些烦躁,对于执事分权,他一直是心存芥蒂的,尤其是庶务执事魏若齐,在这方面比他办事积极得多,近来声望渐隆,多少有些威胁到了他的地位,并且,由于魏若齐奉行账目清明,一切呈交宗内备查的策略,更危及了他往日的私利,从这一点来看,他其实是不愿意设立更多执事副手的。
待到散去时,顾延巳却折返回来。
“三件事。其一,虽然没有足够的情报,但我怀疑除了碧云宗,赤霞门与清禹宗、金城派已经达成了协议,仅剩我们和黄龙派尚未解决;其二,据我观察,马元洲并不是外事执事的料;其三,我不知道掌门你去哪里,但如果你没有回来,我个人会离开宗门,所以先和您通报一下。”
“马元洲的事情,再观察一阵,我也会参考吴全忠的意见。”江枫并没有去纠结最棘手的问题,“至于我去哪里,我可以告诉你,你也帮我分析一下。”江枫了解顾延巳
的困境,虽然给了“给事中”这样的职位,但他在浅山宗的一切根基,都有赖于自己,如果自己不在了,那么他的地位就岌岌可危,留在这里也就毫无意义了。
将能讲的都说给顾延巳听,容易引发因果的,都含糊其辞的说出来,并且明确告知此处不可讲,江枫也希望有人能与自己一同参详一二,这一点,与宗内其他家族毫无牵扯的顾延巳,反而是最佳选择。
“萧家是把您放在火上烤。”对于萧不厌的义结金兰之举,顾延巳如是分析道,“一切的目的,就是让外人以为,萧家对您甚是重视,实则多半是引火之举,您也提及,那位老祖回归,有人因此不喜,但您在其中牵扯甚多,故此,将您放在明面上吸引注意是最好的选择,别忘了您是九老头许福宁的弟子,这里面可以引发诸多联想。”
这样子……萧家是没安好心啊,江枫一直也有如此怀疑,如今经一个局外之人分析,他心中也隐隐同意对方的看法。这么说来,自己是进一步卷入了这场旋涡之中。
安慰了顾延巳几句,令其无需担心自己的安危,言明关键时刻,师父许福宁定会出手救助,江枫心中却打起了边鼓,危难时刻,假师父当不会出手,诸般风雨,恐怕要自己独自来面对了。
送走顾延巳,却有郑建柏求见,召之觐见,他却带来了父亲郑家声的亲笔信。
“几时来的,带了谁人来?”
“前日便到了,父亲还是不放心,但我坚持,他便没有派人同行。”
想来应该是暗中派人了,江枫登时有了明悟,郑建柏是郑家声的独子,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让其独行,展开郑家声密封的信,上面却只有寥寥数字:
“安全有我,如能早日开枝散叶,有你功劳一份。”
呵!原来之所以放手,是为了这个目的,想来这郑建柏在宗内被管束得有些过了,产生了逆反心理,多半连郑家声安排的亲事也有所抗拒,故此,郑家声干脆佯装放手,送到自己这里来了。
“你独自一人在浅山宗行走,我也多有顾虑,给你派几名仆役随身吧。”
“可以,但他们不能干涉我的事。”郑建柏目光坚定,看来是已经下定决心脱离父亲的掌控,但江枫心中只是轻笑,心道你的想法还真是幼稚得很。
“放心,都是凡俗之身。”眼下宗内正是用人之际,江枫可没有修士划拨给他,而且,郑家声是想自家儿子开枝散叶,妖族自然是不合适的,原本,江枫想将他派往四宗交界的东亭镇,或者新辉、锦林二镇,但如今看来,这三个地方都不合适。安顿人族的所在,无外乎西部伏元三镇,罗川,以及南部洪山、浦南二镇,但伏元镇附近涉及真灵圣者的秘辛,罗川又没有合适的位置,洪山、浦南二镇又太靠南,与力宗、天音寺太近,思来想去,江枫最终有了决定。
“野原镇是我浅山宗新设的一处城镇,你便去那里任职吧,此间一切调度筹划,都可以由你做主。”
“从头开始?如此甚好。”未料想郑建柏甚是开心,欣然接受。
条件艰苦的地方,才容易滋生爱情之火,江枫其实另有想法,遣散郑建柏,他便叫了庶务执事魏若齐来,吩咐他从南部洪山、浦南二镇,想办法调集二十名姿色略好的凡俗女子,充实到野原镇,想来野火虽然有,没有草木也是白搭。至于能不能搭上碧云宗继承人的高枝,那便是你们自己的福分了。
…………
“就这么个废物灵级,能测试出来此宝的功效么?”
浅山宗,远易镇,公孙盛瞥了一眼面前这个已经吓得小便失禁的练气修士,不禁面露狐疑,他怀疑公孙牧是敷衍自己,于是便踢了一脚这微胖的废物。
“前辈饶命,小人只是来这里游历的,不知道何处得罪了两位前辈。”
“说实话!”公孙牧上前一步,他自然知道公孙盛心中不满的由来,那件奇怪的宝贝一看就不是凡物,与自己共享,自然心中多有不快,不过他也没在意,所谓机缘,不抢怎么会有呢,于是他也踢了那练气修士一脚,“说!你是哪宗派来的奸细?”
“小人的确是游历至此……是碧云宗的人。”那修士见得剑锋已经没入小腹半寸,剧烈的疼痛正游遍全身,赶紧说了实话。
“这种胆色,什么都干不成。根本测不出来运气变化。”
“那便弃掉吧,我们再想办法。”
“出来已经很久了,不如我们先回宗吧。”
“也好。依我看,我们不如将此物献给洪夫人,然后观察下她运气的变化,左右洪福天已死,仅凭她的眼力,是看不出此物玄妙的。”
“好主意!就这么办。”
两人正要结果身前修士性命,却忽然感觉周身一滞,再去看时,左近已经多了两道虚影,大事不妙,两人心中一苦,却见得其中一道虚影摇摇晃晃,从中跳脱出一名白袍修士。
“你们二人鬼鬼祟祟,似乎有些宝物在身的模样!”
第五百二十七章 东亭合作
初夏晨间的热度还没泛起,江枫便已经在前往东亭镇的路上。
为了防范可能的危险,毕竟是见天理门修士,江枫还是带上了苦寂寺住持,金丹修士弘知,执法长老魏若光并非不合适,但江枫已经委派他护送郑建柏前往荒原中部的野原镇任职,虽然不能时时看护,但从重视程度上,还是要体现一下的,郑家声不可能不派暗探跟踪,故此,做些表面文章,对于双方友好关系的维护至关重要。
此行之前,江枫还见了尹都一面,小个子是主动来寻的,他也知道江枫即将远行前往鲸海群岛,可见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个消息极有可能是宝船那边出了问题,毕竟距离出发只剩下一个多月,宝船上所有乘客的信息,应该已经在小范围内暴露,尹都能知道这一点,说明他信息渠道通畅,与某些高层修士有着还算紧密的牵扯。
“法宝的确有一批,但价格都不便宜,你想赊账是不行的。”江枫犹记得自己的试探,尹都对此只是轻蔑一笑,“如果你回不来,那我便折本了。不过我本人是希望你活着回来的,毕竟之前为你帮的忙,还没有收回本金。”
“条件你随时都可以提。”值此关头,江枫心中实则是希望对方对自己有诉求的,而且越多越好,那样尹都背后的势力,至少会希望自己活着,他相信争夺天道“天煞孤星”的修士当中,应有对方的人。
“呵呵,还早,不急不急,你记得便是了。”
“我去鲸海,你不帮衬点什么么?”
“帮衬倒是没有,即便眼前有合适的机缘,仓促之间,你也抓不住。不过,明年五月北荒倒是有一场大机缘,到时候我可以送你一个机会。”
“确定不是陷阱?”
“怎么会?”尹都的诡秘笑容让江枫更加确信对方所言之中,藏有不为人知的隐情,不过他知道对方一定不会坦诚相告,便也没有继续追问,既然是送的,那便可以不接受,主动权还在自己手中。
虽然没有什么收获,但却已经确信了楚弈鸣的情报为真,尹都这伙人,最近的确屯了一批从南陆私运过来的器灵法宝,想必如今正在暗中发卖之中。
可惜没骗来。
至于鲸海群岛一行,以及可能引发的风波,尹都背后的势力应在观望,暂时并没有通过自己,左右此行的计划,从另一个角度讲,这也是件好事。自己手中如今不止有大师兄赵吉元的委托,还有万灵邪君的送信任务,并且有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突然发生的“千面紫苏真君”的回归,诸事倘若纠缠在一处,自己的处境,就会万分艰难,九死无生也极有可能。
心中思忖万千,待到日头偏斜,两人便已经到了东亭镇,距离会面的时间尚早,凌翔居的甲等掌柜康达信还没有到,江枫干脆便和弘知低调的住了下来,只等明日的会谈。
…………
“稀客!”
金光阁,银韵城,依山而建的明山观。
气息内敛的秦九贞,将覆海门掌门罗君集请入殿内,至于外间的代掌门赵泽平,是无缘参与此间会谈的,他只能静静的守在隔音罩外,仰头观看满天星河。
没办法,即便身为掌门,但修为差距就是差距,真实而又无奈。覆海门来访,这在金光阁历史上还算鲜见,他知道殿内两人定然有秘事要谈,且定然不是小事一桩。好在他心态还算端正,深吸一口夜间还未散去热度的空气,便安稳了躁动的心神,忽然想到,万一一会老祖高兴,问起宋紫熏的事情来怎么办,那两个公孙家的废物还没有半点回来的迹象。
不会是被杀了吧,不,应该不至于,两名金丹不至于那么弱,那浅山宗的掌门江枫再强,纵有几分胆色,或依仗许福宁的身份,也不至于随性斩杀两位来使。
…………
“住店!”
南宫家族,浮波城。
公孙牧和公孙盛师兄弟不情不愿的拿出证明身份的文牒,在这家装帧还算豪华的客栈柜台前登记,因为是海港城市,且距离通往外海的鹤山港不远,故此,这里的一切住宿和长期驻留,都需要登记在案,尤其是对于金丹境和地级修士而言,实数必须的手续。
南宫家族自己虽然没有元婴或者伪天修士照拂,但却有两名同阶外聘修士镇守鹤山港,这种逾越本宗修为最高者的
违规行为,实则是九老头特批的,就是为了方便平靖周围海事,避免生乱,影响北陆和外海之间的定期而有限的来往。
“两位前辈,身份已经验过了。”
掌柜乃是一名练气中段修士,虽然脸上堆满恭敬,但并没有多少敬畏之色,在南宫家族沿海,金丹同境界的修士不能说多,但也不少,总有些人到这里碰运气,想抢先一步购置些从外海运来的物资,弄到内陆发卖,久而久之,这里已经形成了规模不小的地下市场,很多人千里迢迢赶奔这里,赖此为生,甚至因此推高了此地普通修士和凡俗物品的价格。
“不过,客官您要的雅间已经客满。只有普通的房间了,可以么?”
“可以。”公孙盛面如黑炭,面露不满。
“好,按规矩,两位前辈可以带两名仆役入住,丙字四号房,可以么?”
“可以。”公孙盛摸起对方拿出的红漆木牌,头也不回的直奔房间,直到两人坐定,才又不情不愿的打出隔音符,恭敬的对身后两名佯装仆役的修士道:
“前辈,我们已经帮您二人遮掩了身份,是不是可以按照约定,放我们走?”
“还早,还早。急什么,此地很快就有一场大机缘,何不留在这里?”其中一人捋了捋黑白夹杂的胡须,不紧不慢的回应道。
公孙牧和公孙盛两人相视一眼,均面露苦色,年纪更长,修为略胜一筹的公孙牧斗胆道,“前辈有所不知,我们二人乃是奉了太上掌门秦九贞的命令,前往浅山宗公干,如果长期不回宗复命,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无妨。秦九贞不是在专心融合天道么,没那么多时间出宗。何况我们二人本就和你家太上掌门没什么交情,倒也不在乎多一桩了。”
“不知道前辈接下来还需要我们做什么?我等修为低微,想必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公孙盛脸上略有慌乱,他不知道是不是那神秘的碎片导致自己运气变差,以至于在浅山宗边界,都能遇到两位元婴修士,话说这两人没有抢自己的任何东西,但也没放自己走的意思。
“等。不要想着逃跑,虽然我们潜藏修为很辛苦,但须臾之间擒住你们二人,还是很容易的。”
…………
浅山宗,东亭镇。
江枫从未想过,赤霞门掌门曾宝贤,会和凌翔居的掌柜康达信同行,与之同来的还有一名面色彤红的中年修士,与预想的御兽修士须髯飘飞,仙风道骨的模样不同,这人手脚粗大,一副农人模样,不过外露的金丹修为不假,甚至有逾越金丹中段,达到高段的趋势。
“浅山宗的江掌门,这位是天理门的朋友,徐希道。”一旁做介绍的不是康达信,反而是曾宝贤。
“曾掌门倒是交友广泛。”江枫按同辈身份行礼,将对方请到会客厅中,此间摆设还算简单,但并不粗陋,说起来还是乐林门留下的家底。
“弘知,原本是天音寺苦寂寺的修士,也是我多年的朋友。”江枫也为三人引荐自己的随从,弘知早已换上了浅山宗的袍服,只不过他手中新打造的赤砂念珠,还多少能彰显他过去的身份,这也是苦寂寺高层的标志,他也为江枫筹备了一串更长的,足以在腕部缠上三圈,不过不去苦寂寺的院落,江枫一般是不戴在身上的,毕竟那东西只是个样子货,连件一阶法器都算不上。
江枫觉得有机会还是应该让方金禄打造几串像样的念珠,最好能彰显神迹的那种,如此才能在信众面前展示,对于提升苦寂寺的声望,也甚有好处。
“江掌门倒是好筹划。”曾宝贤笑笑,没过多评论,“我之所以和徐道友同行,也是偶然听说你要租用一只灵兽,故此才跟了来,不知道江掌门为何如此心急,可否什么困难,我等也好贡献些微薄之力。”
无事献殷勤。
江枫对此心中澄明一片,曾宝贤先示好,定然有事情在后面等着自己,他怀疑多半与赤霞门入盟的事有关,但此事既然没有明说,他也不方面挑明,便直言道,“的确有些急用,但凌翔居提了见面的规矩,我便选了此间相谈,不知道徐道友可有什么额外的要求,另者,押金是否可谈?”
“马士凯是你杀的吧?”未料想徐希道并未接茬,而是直接问了这个问题。
“其中有些因果,
但都已经过去了。”江枫当然不会承认,过去不会,现在也不会。虽然看起来,徐希道并不是在责问。
“很好,虽然你不愿意说,但我和马士凯有些宿怨,所以这件事上,我也承你的情。‘金壳玉霓龙蜥’可以租给你。”
“租金呢?”
“租金不能少。”
感情承我的情一点用都没有,江枫心中不禁吐槽道,却听一旁的康达信接过话题,“如果江掌门答应了东亭镇的合作,我想这笔费用可以由我们来出。押金本来不能免,但曾掌门说他可以为你担保。”
“借一步说话。”江枫登时意识到,此间的关键似乎在曾宝贤,否则他也不会跟来了,两人一前一后出了会客厅,直奔附近小山飞去。
“曾掌门,有事还是直说吧。”
“江掌门果然快人快语。”曾宝贤笑笑,不紧不慢的收了手中折扇,“凌翔居的事情是件小事,徐希道也是我在天理门仅有的朋友,所以,在这件事情上,我有足够的影响力。”
“你会破坏?”
“不,我为什么要坏人好事?看起来,江掌门对我的误会很深。”
“水滴石穿,我想你应该明白我说的话。”
“过去的事,我诚恳道歉。但如今,我希望能和江掌门携手共创未来。”
“入盟?”
“没错,坦白来讲,天理门近来动作频频,赤霞门的压力很大,故此,我们也需要找棵大树乘凉。另者,倘若我们被天理门攻破,或者与天理门合作,金城盟的压力,包括浅山宗的压力,也会不小,我想,江掌门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吧?”
“我相信有曾掌门领导,赤霞门应该不至于那么弱,或者甘于做天理门的刀。”
“有舍才有得。”
“倘若浅山宗同意赤霞门入盟,赤霞门又能提供什么?”
“就江掌门你个人而言,我能劝徐希道合作,并且提供更好的四阶‘金壳玉霓龙蜥’,相比那三阶的妖兽,想必更合你的心意。”
“只为个人私利,我想此事绝无谈成的可能。”江枫不是不想要那妖兽,但让他为了个人利益,出卖宗门利益,他是一百个不愿的,这也会让自己在长老会上的声望跌损不少,假以时日,这种私德上的缺陷,多半会引爆宗门的危机。
“两宗可以共享藏经阁,当然,这个前提是凌翔居的合作能够达成,贵宗、赤霞门和黄龙派交界处,划定十五万亩荒田给凌翔居,助力他们建设一处大型的豢养驯化妖兽的围场,如何?浅山宗和黄龙派都是四万亩,赤霞门七万亩,当然,如果江掌门愿意,我可以再让出一万亩的份额,每年的租金,虽然不能算多,但也不少,毕竟荒田留在那里,就是荒田,总不会自己生出灵石来。”
“看起来曾掌门对此事甚是关注。”
“生意本来就是合作的最佳手段。”
“四万亩可以,但凌翔居必须雇佣我宗凡俗和修士。”
“这个自然,我的考虑和你一样,所以故意划了这么一大片土地给他们,仅凭他们自己的人手,根本吃不下。”
吃不下……曾宝贤的主意果然高明,自己竟没有想到,江枫心中不禁暗自佩服对方的计略,心中思忖此事可行性的同时,实则对那件共享藏书阁的提议更为在意,如此,对于浅山宗修士的提升,也甚有好处,只是倒是少了些独特的本领,一旦两宗交战,或许会被人提前看破弱点。
有利便有弊,想来对于对方而言也是一样。
“地级的心法,我希望贵方能提供的数量,比浅山宗的数目多。”江枫不想吃亏,虽然知道对方保有的地级心法应该多于浅山宗,但他还是要补充一句,以免对方借此规则,占了浅山宗的便宜。
“这个自然,赤霞门有六本地级同阶可用的心法,我想应该足够了吧?”
“好,如此,如能为我宗提供二十枚四阶无息借款,我便可以支持贵宗入盟。”
“十枚。江掌门的胃口未免太大些了吧?”
“十枚也可,但三年之后才开始归还,分四年期,如何?”
“可。”曾宝贤这次答应的干脆,不过他随即说道,“除此之外,在天理门的事情上,我想,我们还有一个可以合作的机会。”
第五百二十八章 静籁时光
灵笼商会……
在归途中反复咀嚼这几个并不陌生的字样带来的新义,以及赤霞门掌门曾宝贤的诉求,江枫再度摇了摇头,尽管与曾宝贤已经达成了初步的入盟条款,但对于他这个额外的提议,他还是不能苟同。
赤霞门希望在入盟以后,推动清除灵笼商会在七盟境内所有势力的行动,此外,还有一家名曰“夜渡”的组织,据说在赤霞门东部、落英门故地,以及碧云宗中北部多有活动,对于后者,江枫自然是不无不可的,毕竟对方和自己以及浅山宗都没有任何瓜葛,但灵笼商会则不同。
与秋南嘉所属的灵笼商会分支的合作,不能说愉快,但至今为止,除却自己受到些人身要挟之外,余者对于宗门的发展,一直是起到正面作用的,尤其是自己在巨阙城商铺问题上提供的助力,导致浅山宗接到了对方数额不小的订单,除却挖掘东亭镇附近灵脉带来的直接收入,这一合作算得上是浅山宗最大的收入来源,当然,各地缴纳的商税,随着商路的进一步畅通南延,凡俗丁口、修士数量的快速增长,以及与长宁商会的进一步深化合作,会逐渐拓展收入,但在短时间内,想要斩断这一来源,对于浅山宗来讲,实数不能承受之重。
然而与对方的关系,说融洽也谈不上。秋南嘉仍然是个潜在的威胁,不说伏元镇的旧事随时可能被重提,就说她所代表的华帝门一脉,也同样存着将浅山宗深度绑定,成为其禁脔的念想,只不过随着浅山宗加入金城盟,这一计划不得不放弃或者变相改变,但江枫相信,秋南嘉代表的这支灵笼商会势力,定然还是自己无法忽略的一股力量。
另者,自己与墨海树有仇,两年之期说起来也过了大半,江枫不吝于借助盟中的力量除掉对方,他还没有泥古不化到那种必须要手刃对方以清除隐患的程度。不过,除掉对方,也就意味着开战,决斗是可以的,那是两人的私怨,但动用宗门力量,或者盟中力量,便会引发整个灵笼商会的反弹,也自然涵盖秋南嘉这支,进而破坏双方的既有合作,这一点,不得不谨慎为之。
灵笼商会的会长东方笠,据曾宝贤讲,也是到了元婴境界的人物,故此想要对付他,需要盟主万禹亭亲自动手,且一对一胜算并不大,故此,需要攒动整个盟中的地级同境界高手,方可勉力为之,可以说,曾宝贤所图甚大,但正如他所讲,想要缓解天理门南下的压力,那么必须先斩去其爪牙,否则一旦开战,这些潜藏在内部的力量,才是最可怕的。
道理是认同的,尽管浅山宗还感受不到天理门南下的凌压,但他知道倘若赤霞门真的抵挡不住,浅山宗也早晚会直缨其锋,到时候便没有那么多选择了。不过,短期的利益让自己根本无法与灵笼商会斩断联系。
说起来,也算是饮鸩止渴吧,只希望合作能够继续,至于危害,则最好控制在一定程度内,思来想去,他忽然见得前方弘知的遁光,不由得生出一个想法。
苦寂寺原本也算天音寺的一股不小的势力,如今不也被拘束在浅山宗了么,当然,这里面主要是外力使然。如果灵笼商会因为某种原因被极大削弱了,或者没那么夸张,只要到了一个能与浅山宗平起平坐的程度,是不是事情就简单了。
倘若那样,它所造成的危害,便可以忽略不计了,当然,那样会让其无法提供大量资源给浅山宗,俨然就成了长宁商会第二,但那样又如何呢,如果时间足够,商税的收入,以及其他各项涵盖炼器在内的事业,便能够提供越来越多的灵石,自己便无虞担心削弱灵笼商会带来的损失了。
有了这样想法,江枫觉得曾宝贤的建议也不是不行,但想要浅山宗冲在前面,还是不现实的,他得等合适的机会方能入场,在这之前,还是得专注于眼前的事,并且保持足够的戒心,不让灵笼商会的介入,不至于影响宗门太多。
至于东方笠和灵笼商会的很多重要角色,近来都不知所踪,那和自己有什么相干,左右墨海树也不可能调用这么强的力量来对付自己,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念及此处,他忽然觉
得应该去几处与灵笼商会有合作的围场去看看,便猝然激发“逆风如意飞舟”,赶上前方的弘知,两人调转方向,直奔合济镇和湛川镇方向而去。
…………
力宗,巨阙城。
秋南嘉送走低调前来的会长东方笠,随即便上了商铺的顶楼,静气敛息,依栏凝望不远处运河之中,被各色船只激起的雪白浪花,唯有这样,她才能从混乱的思绪之中挣扎出来,在喧嚣中博得一丝清明。
事情总是向着自己不愿的方向前行。
会长显然是来争夺那从未听闻过的天道的,虽然他并没有直说,只是说为了帮助天理门的一名同道,但如此大阵仗的调用会中资源,说明他本人也并非只存了简单旁观的念想。
说不定是一番腥风血雨,能够争夺天道的,至少是伪天或元婴修士,但会长晋阶元婴的时日并不长。
机会往往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但机会本身并不多。
这是会长的原话,她个人认为很有道理,一如之前会长说过的很多话一样,充满哲理,让人不禁心生警醒,这次也一样,但秋南嘉却另有想法,集中全会的力量,也就意味着生意上的拓展,短期内将陷入了停顿状态,也包括自己被要求做的筹备,都与商会本身的经营毫无关联,这违背了秋南嘉入会时的初衷。
初心未改。
秋南嘉也认为这完全不现实,随着时间推移,她早就意识到,生意和与沿途宗门的关系,与大人物的往来,甚至自身的修为,都有着切不断理还乱的关系,正因为这一点,她从未放弃对沿途宗门的渗入,也没疏于修炼,一直把自身的提升,放到仅次于生意的位置上,但做到全然不顾生意,她自问还做不到。
在未来的一个月内,除了最普通的商会凡俗成员,都要放弃手头的工作,在力宗西南、南宫家族、西海李家、南岭甄家、金光阁西部海岸、夜樊国东部海岸的范围内侦查,并尽量收集元婴、金丹以及同境界修士出没的信息,以及各种可疑的异象,并汇总到巨阙城,以供秋南嘉和李隆简筛选,再呈交给隐居在此的东方笠。
说是隐居,其实不完全对。秋南嘉知道东方笠曾经和力宗的余清风见过一面,虽然会面地点并不在巨阙城,想必想要躲开此间主人的窥视,是绝无可能的,这么分析下来,在潜龙湾沿岸的数家宗门内,可能都已经有高阶的修士到位,只等那传说中的天道出现,之后才是正戏。
秋南嘉微微叹气,从袖中拿出几张最近的计划来,看了几番,知道如今这种情势,再好的计划,都必须为会长的大计让路,即便生意上的些许损失,也显得没那么重要了。
难得闲下来。
或许这就是所说的“静籁时光”吧,她忍不住想到。
…………
对两镇的视察还算满意,虽然灵笼商会聘请的人员背景并不纯粹,但至少与天理门和华帝门关系不大,故此,江枫也没有深究的打算,所谓水至清则无鱼,何况也不是自己花灵石雇的。勉励了宗内在此学习观摩的修士一番,对其中表现出色的灵植修士章子墨、御兽修士王平赐下些低阶灵符丹药奖励之后,便回到了罗川。
距离前往力宗利州城已经时日不多,余下的几天,江枫打算静下心来,享受最后一刻安宁。原本,他是打算安排一场宗内五郡镇守的汇报的,但想来一方面各地呈送的奏报并不少,多少能了解些情况,另者,沿途所见,一切事务都在顺利的开展,并无实际的难处需要自己去解决,便息了这个念想,只等年末的会见便可。
夫人苏锦前几日回了北木郡,修为松动、已经有晋升灵级六重迹象的她,对于自己提供的丹药甚是满意,花费在修炼上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与之相伴的,便是掌门内府开始冷清起来。
“有没有想我?”
邱真真的影子及时的出现在掌门内府,并带来了好消息,在她的周旋下,两名曾经在黑水门邱白寺手下效力,如今流落到各宗当了散修的玄级修士,打算加入浅山宗效力,虽然过几日方能到达,但有玄级修士加入,总是个好现象。
其一名曰“祝天狮”,此人曾经做过一阵子金城派的傀儡,在黑水门易主之后,他便弃了另投宗门的心思,直接做了散修,最近修为困在玄级六重,因为缺少修炼资源,才又生出投奔宗门的心思来,邱真真承诺给他执事一层的薪俸和权力,他权衡再三,琢磨左右在其他宗门可能还混不到这种职位,便答应了她。
其二名曰“刘源生”,原本是灵级圆满修士,不知道缘何撞了机缘,晋升到了玄级一重,因为和祝天狮还算熟络,平日里有些来往,便被前者引荐,也准备加入宗门,他的条件很简单,正好与祝天狮相反,就是不要担任任何职务,能清闲便清闲些,显然,这样的诉求肯定是不可能完全得到满足,浅山宗不可能养一个闲人,何况他也不是战修类法相,本事稀松平常,更无其他特长。江枫决定将他扔到礼务司做个闲职,想来问题不大,左右现任执事孙献章是个行事细腻的人,应该不用刘源生帮什么忙。
此外,江枫要求他和祝天狮一样,需将晋升玄级的经验,分享给一众外门弟子,以及愿意旁听的内门弟子,说起来,这份价值,才是江枫眼下最看重的。
灵石总算没有白花,好在邱真真此行还算节约,并不需要贴补灵石,因为苏锦不在,江枫便将邱真真留了下来,并给邱思田暗中觉醒了法相,虽然留下来的“山南五节竹”只是个价值不高的灵植类法相,但也足够邱真真欣喜了。借助邱思田的残法相,以及趁夜飞掠到荒野村落攫取的残法相,江枫成功的凝结出两片七角灰晶,此外虽然对于地阶修士用处不大,但从此番凝结过程变快的情况来看,这手段似有提升的迹象。
“我再为你生一个吧?”
“如果守不住秘密,早晚会连累思田。”知道自己秘密的人又多了一个,江枫不得不屡次出言告诫,至于生一个,虽然门内各位长老催促,但江枫实则是不着急的。
“放心吧,我会把他留在北剑门,两年之后回来,便无大碍了。”
“也罢。”
感受到再度偎依过来的温热,江枫心中甚慰的同时,也略感疲惫,七八日间都在罗川厮磨,倒是颇费精力,原本想在洞府之内打坐几日的计划也未能成行,好在明日便南行,去洪山、浦南二镇巡视一番,他便打算只身前往力宗,去寻蔡求真,倘若他能早日完成自己定做的法器,便可以早日西行,直奔南宫家族的鹤山港。
不过在此之前,还需要去寻那敕力玄虎心的酬金,想来这件事情不知道是否存在风险,“借物化影”虽然能占卜位置,但却无法占卜吉凶,要是徒弟江云奇在就好了。
…………
短期内似乎没有办法回北陆了。
山坡之上,江云奇扯了一把遍布原野的绣球打碗花,心中念想着另一个人。显然,他与晚晴的见面约定,因为两陆之间的阻隔,已经失却了可能。
他眼前浮现出一个挥之不去的身影,让他不禁心跳加速,两颊变得燥热,直到他深吸一口浊气,被山巅逸散灵气之中蕴含的猛毒害得心悸时,才停止了念想。
唯有变得更强,才能回北陆帮上师父的忙,进而保护自己喜爱的人。
不过,这种感觉算得上喜爱么?
他不明白,这东西师父教不了他,问问更是不懂,至于周围的女仆,虽然热情得时而让他有些尴尬,但他并没有任何心动的感觉。
显然,这两者是不同的。
这个时候,他忽然听得远处一阵破空之音,再去看时,四道身影已经从头上掠过,直奔北方而去。
又有人来捣乱么?
他怀疑是还是那“鸣信都”搞的鬼,自从十天前,这位不知道来自何方的修士到了“白鹭星洲”,此间便不得安宁,因为实力到了地级高段不容小觑,就连濮阳峻也亲自来访,商讨一同对付此人的良方。
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定。
纵然想享受片刻静籁时光,也要有足够的实力才行。念及此处,江云奇祭起飞剑,直奔后山行去,即使只能在旁掠阵观摩,他还是要带上师弟的。
第五百二十九章 十年之期
重铸身体成功的涂山虽然已经能如凡俗般行走,但还不能随性驾驭飞剑,按照蔡求真的估计,涂山想真正掌控这具新身体,至少还需一个月,至于恢复金丹境的修为,则取决于他自己,乐观估计,至少要半年,至于考虑最差的情况……则可能遥遥无期,此生无望,不过对此他和涂山都是偏乐观的,江枫在用“分相术”查看了对方的法相空间并无多少破损之后,也觉得不至于那么惨。
“十年。”
面目僵硬的涂山给了江枫一个期限,这是他答应用于酬谢江枫帮助的时间,“从我恢复金丹境修为开始,十年之内,我可以帮你三次忙,只限生死搏杀。至于黑鲸大剑,在我达到筑基之前,你都可以使用,既然你帮它找到了过去的自己,那么我也尊重它自己的选择,是随我继续云游四方,还是留在你身边,都是它的自由。”言毕,他瞥了一眼在空旷仓库中悬浮的黑鲸,“多谢你帮我筹划今日的一切。”
“你还是尽快恢复吧,跟着你,我才不愁美食。不像某些人……提供的食物都甚是鲜美,让我久久难以忘怀。”黑鲸说了一半,却忽然改了口,因为江枫已经开始摩挲手中的云星锻锤了。
黑鲸大剑江枫自然是要带去鲸海的,虽然大师兄赵吉元曾经讲过,在连通两陆的茫茫雾海之中,一切力量都会被莫名的存在吞噬,除却执掌天道的天级修士之外,所有旅人的能力都宛若凡人一般,只能凭借宝船的力量自保,故此黑鲸大剑自然也不能在其中随意驰骋,但在接近北陆的潜龙湾,以及在鲸海群岛沿岸和腹地,黑鲸大剑的穿梭和搏杀能力,无疑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助力。
至于涂山的去处,他计划先留在利州城,蔡求真也不反对,重铸身体对他而言,也是从未接触过的领域,自然存了事后观察,再行改进的想法,两人一拍即合,便定下了此事,将涂山延揽进入宗门效力,江枫也曾经想过,但后来在重铸身体之前,便被他放弃了,此人一身傲骨,担任落英门掌门的时间比自己还长,想必也不是甘于寄人篱下的性子,这一点和留在蔡求真这里不同,两人只是合作,并无主仆关系,而加入浅山宗,即便身为长老,也仍然算是江枫的手下。
对此,江枫也不苛求,十年之内,三次机会,对于自己而言已经足够了,如果明年涂山能侥幸恢复金丹境修为的话,那么至少可以帮自己对付墨丘泉,而无需再借助宗内修士的力量。想来那句“只限生死搏杀”并不是随便说说的,涂山对于自己恢复战力,应有充分的自信。
蔡求真打造的法器也成功出炉。
【虚无侦宝金梭】,四阶下品法器,属性一【虚无】,让你立即遁形,宛若虚无,防止任何人的侦测,伪天或同阶修士虽可以勘破,但可被误导到此物随机凝练的六道虚影之上,虚影最多可以与主人间隔二十里,随遁形时间推移变远,每六个时辰,虚无效果只能触发一次;属性二【水韵】,在水中潜伏效果更佳,并可以借助水波漂浮,第一时间远离任何一道虚影,效果取决于水深,至多五里远;属性三【侦宝】,在潜伏其间,周身二十里之内的法器和法器碎片,以及其他富含灵气的宝物,均可以被你感知,但如果接触,则会立即解除遁形;属性四【返真】,此宝助力凝练的虚影,随着时间延长,气息将越来越接近主身,但可随时随意念触发崩解,崩解之时,会将附近五里内所有修士的气息反馈给主身,侦测效果相当于伪天同阶修士平均水平;属性五【雪藏】,此法器可以冻结使用者十倍的灵力值,并在水系灵石激发下,反馈给使用者,冷却时间两个时辰,每次需要消耗一枚三阶水系灵石,每次反馈一到两倍的灵力给使用者,但每次充满,都会让此灵梭可充满的灵力值上限降低,动用雪藏,会令遁形效果立即消散。
“有些可惜,只是倏忽了片刻,手下就将两种材料的投入次序弄反了,以至于属性有了些许偏差,多了些无用的属性,不过总体而言,还是满足你的需要的。”
“多谢。”即便心中有些不满,毕竟谁也不介意更完美,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江枫便也只能安然接受了。收起这堪比法宝的四阶下品法器,江枫再次谢过,请求对方留方金禄继续在此间磨练之后,便出了蔡求真的“宁丰”炼器工坊,寻了最近一班的兽船,直奔力宗西南的巨阙城,原本,此兽船是经由东极城通往龙祥城的,但在港口开辟之后,兽船的终点便改成了巨阙城,可见力宗对于这座新兴港口的重视,远在普通城池之上。
至于与蔡求真合作建设灵墟的事务,他已经责成执法长老魏若光,牵头庶务长老郑鲁达,以及庶务执事魏若齐经办此事,想必在自己鲸海归来之时,便可以一睹灵墟的宏伟壮观,甚至亲自下场,去体验一番也不是不可能。
…………
鲸海群岛,白鹭星洲,阗智岛。
战况并不算焦灼,甚至一开始就有一边倒的迹象,不得不说,这位名曰“鸣信都”的地级高段修士战力超凡,一开始便稳稳压住了慕晴川和见性的合力围攻,至于英歌和宋紫熏,则被他埋伏在附近的两名手下纠缠,一直无法真正加入战团,显然,对方此番是有备而来,至于晚一步到达的濮阳峻,见此颓势,便干脆没有出手,只是作壁上观,无论一旁的江云奇和江之问如何责问催促,也稳稳的停在半空,只等战事结束。
见性第一个被缚,他完全发挥不出实力,完全是因为对手对他了解甚多,似乎预先做了功课,他瞥了一眼身上游弋翻滚的紫黑色绳索,并没有妄自挣扎,这东西遇到灵气,反而会延伸出无数小刺,与周身经脉融合在一处,即便最好的医修,恐怕也不能轻易治愈,更重要的是,这绳索似乎本身便是妖物,有着不凡的灵智,并不那么好骗,他甚至怀疑,这家伙与妖物共生的方式,与英歌相同,不同于此间的大多数修士。
是谁出卖了自己呢?
与自己交手过的本地修士,无外乎濮阳峻和蓝湘禾,而后者已死,那嫌疑人便多半是前者了,从慕晴川也处处受制来看,多半是他出卖了自己一方,否则他也不会伫立在一旁袖手旁观,迟迟不肯入场了。
须臾之后,四人先后落败,不过鸣信都和他的两名手下却没有立即痛下杀手,前者身形遽动,伫立在几人身前,伸手一指,“十年,只要这个女子陪我十年,你们便可以走,是去是留,一切自便。”
众人的目光随即聚焦在鸣信都所指之人身上,正是粉黛微施的宋紫熏。
“人妖殊途。”宋紫熏自然是不愿的,只是手段不及对方,她便没有骂出来。
“我不介意。”
一头赤发的鸣信都飞身上前,“怎么样,只是牺牲一个同伴,并不算过分,总比身陨道消强上太多了,而且,我听闻这名人族女子,与你们并不算和睦,应该不算是自己人吧?”他忽然伸手,捏住了宋紫熏滑腻的下巴,微微向上抬起,直到那不甘的双瞳之中充满怒火,“其实你也不算最好的选择,不过我对有主的女人,并不感兴趣。”他随即瞥了一眼小腹隆起的慕晴川一眼,“十年并不算长,不是么?时间一到,我可以将这白鹭星洲交给你,就连濮阳峻,我也可以带走。”
“鸣信都道友。”不远处的濮阳峻似乎按捺不住了,但鸣信都的眼神只是寒光一现,他便登时没了脾气,只能暗自微微叹气,伫立在一旁默然不语,心中却万分后悔,不应该发信引来这杀神,好在十年之内,一切仍有变数,今日的约定,明日说不定便可能作废,这鸣信都平日树敌甚多,活不过十年也极有可能。
“她是我师娘,是有主的!”慕晴川正要拒绝对方的无理要求,隔空里却听得远处的江之问突然喊道。
“师娘?”鸣信都右手收回,只是凌空一握,江之问的身体,便仿若被巨力牵扯一般,径直被拽到了他的身前,“既然是师娘,那你的师父是谁,他那个处处留情的缩头乌龟,这个时候又在哪里?”
他粗壮的五指忽然延长,如骨片般的指甲,甚是熟稔的刺入江之问细嫩的脖颈,一时间鲜血横溢,登时染红了江之问的薄衫。
“助手!”场中四人几乎同时喝道,甚至也包括宋紫熏。
“看来你才是关键。”鸣信都嘿然一笑,手中却忽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灼热,他匆忙一瞥,却见一道微不可查的狐火,正从自己的指尖侵入,似要进入自己的身体。
嗯?
他不由得从最近的所在,随意摄起一撮灵力抵抗这微不足道的侵袭,未料想那幽暗的狐火却瞬间化去了自己设下的阻挡,倏忽间便窜到了手腕附近,这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左手握住右手护腕,注入大量灵力,试图将那狐火绞杀扑灭。
啪!
那进退不能的狐火忽然在手臂之中爆裂开来,一时间附近的经脉根根寸断,鸣信都不由得眉头一皱,苦楚接踵袭来,虽然不至于致命,甚至说不上重伤,但这个暗亏,他却不得不吞下了。
“小子,你又是谁?”
鸣信都面目森冷,瞥了一眼刚刚被甩脱,在地上翻滚还未能起身的半大孩童,平日里,这种灵级圆满的修士,自己只需一合之力,便可以轻易碾杀,如今,却能让自己受点轻伤,实属不易,更重要的是,他看得出来,这并非这孩童本身的力量,而是隐藏在其身上的暗笔,唯有濒死之际,方才会触发,这让他不由得变得谨慎起来,生怕对方是鲸海群岛最显赫家族中的子弟,不过,这小子眉心空空,却也不像。
他鸣信都可以骄纵,可以张狂,可以凭借过
人的修为胡乱树敌,恣意妄为,但能活到今天,他并不蠢,他知道哪些人可以惹,哪些人,他必须躲。
正犹豫间,他忽然听得隔空里一声低喝,“鸣信都,今日先退下吧!”
嗯?
鸣信都熟悉这个声音和气息,乃是东部九洲四名伪天级修士之一的诃云未明,作为与其他三名伪天级修士都曾有过交手,未曾直接落败的他,本是不怕一个伪天级修士威胁的,但诃云未明却略有不同,他是天级修士诃云穆多的弟弟,这个面子,他不能不给,否则,那些往日的旧账,多半会同时缠上自己,思及此处,他嘴角轻笑,朗声道,“原来是诃云未明道友,失敬失敬。”
言毕,他只是一招手,便收了捆缚在四人身上的奇异绳索,随后便同两名地级初段手下,一同消散在左近,再无半点影踪。
这杀神终于走了,濮阳峻和在场的其他人一样,登时松了一口气,他抬头望天,正要隔空感谢来者的帮助,却忽然感到周身一紧,但见身后的英歌,右手遽然甩脱出一只九尺长短的游鱼,直奔自己而来。
不好,上次见时,还未有这般长短,濮阳峻登时慌了神,赶紧祭出袖中一件金色罗盘,同时右手的血肉之中迸发出数团血丝,每团都在空中凝成一只尺长血鹤,半数直奔身后的黑面五短修士,半数围在身前,他知道这几人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围攻,虽然今日自己理亏,但想要仓促拿下自己,也极无可能,何况诃云未明在一旁窥视,怎么会袖手旁观,定会及时制止。
濮阳峻原本修为就差过蓝湘禾,这也是他在对方败亡之后,匆忙联络好色而好杀的散修鸣信都,引其入局的原因,只不过未料想对方为了女人,竟然连自己也可以牺牲。
然而他的想法第二次落空了。直到血鹤在他的胸口化作一滩滩烂泥,天空之上的旁观者也没有出手。
“前辈应该不是来看热闹的吧?”慕晴川举目张望,同时给英歌打了个手势,让其收拾濮阳峻的残尸,因为没有修炼此间炼妖的术法,这一地残骸也只对英歌有用。至于那件法器,虽然看上去也能有三阶上品,但明显并不是濮阳峻平日依仗的得力手段。
“你们做事果然干净利落。”随着那声音再度响起,在层叠但算不得凌压的云海之中,陡然多了一道人影,那人算不得高,衣袍洒脱,方脸的宽阔额头之上,一团拇指大小的血气漩涡挥之不散,慕晴川登时便知道了,这便是传言之中,鲸海群岛显赫家族的标志——血聚于顶。
“前辈谬赞了。我们动手,是因为濮阳峻违反了我们之前立下的停战协定。”
慕晴川不卑不亢,心中却思绪万千。暗道鸣信都跑了很正常,对于这些显赫家族,他一个白丁出身的散修,纵然手段非凡,想必也惹不起。不过此人竟然能沉得住气,坐看自己击杀濮阳峻,显然也是怀着某种目的而来。故此,在击杀濮阳峻之后,她马上便问到了此处。
“呵。”诃云未明笑笑,随即右手一张,一道偌大的,足以覆盖周围百步的隔音符便将此间遮罩起来,慕晴川压住心中惊讶,她是头一次见得此间修士使用高阶的符箓,便登时用眼神制止了身后几人毫无益处的小动作,只等对方道出此行的目的。同时,她也对诃云未明的“血聚于顶”的效用有了进一步的认识,显然,他们诃云家族的血气,能强化符箓的作用。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们并非鲸海人。不要急于否认,我并没有恶意。我是带着合作的诚意而来。”
“愿闻其详。”
慕晴川不由得心中一震,她和江枫所担心的这一天,终于提早来到了。
…………
江枫未料想自己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到达力宗的巨阙城之后,他便直接出了城,并极为顺利的到了西海李家云州郡西十五里的伏辔山主峰,轻易的寻到了那棵似乎被雷击中过,已枯死大半的百年古樟树,挖到了一枚黄玉印章,想必这就是敕力玄虎心所说的信物,至于三百枚三阶灵石,虽然半数都是二阶灵石,着实细碎了些,但数量是对的。
看起来敕力玄虎心在这方面没有撒谎,至少这不像是个陷阱,至于事后“不会低于两件四阶法器”的酬谢,那便只有把事情办好之后才能得到了。
唯一令他担忧的是,他在山间遇到了一只疑似二阶灵兽的银颈短尾狐,还未等他捕捉,便无了影踪,事后他想起来此事,不由的心中警醒,暗道下次再遇到类似的事,一定要重视,宁杀过,务错过,总比留下隐患要好得多。
不过现在他没有时间担心,因为二师兄宇文浩齐,也是玄济院的院长,正与自己在一起,准确的说,是他陪着对方,在南宫家族的掌门内府之中做客。
第五百三十章 不祥征兆
南宫家族地盘不大,但在西南三宗之中地位超然,盖因天元北陆通往鲸海群岛的最大贸易港口鹤山港,就坐落在其西南沿岸。
因为二师兄宇文浩齐出面的缘故,南宫家族族长,也是掌门南宫玉,以及南宫家老祖南宫向晚,合并镇守此间的伪天级修士袁辉越、元婴修士胡福荃,都过来陪同会见,虽然后两者乃是通衢院委派,负责维持此间的秩序和安全,但宇文浩齐身为玄济院院长,在九老头治下的五大院之中地位超然,故此,这个面子,两人不能不给。
从双方的迎来送往来看,江枫看得出来,伪天级修士袁辉越和二师兄的关系还算熟络,甚至可能还有些私交,而那名元婴修士胡福荃则关系冷淡了许多,言谈间流于形式,至于南宫家族的两位当家人,则谁也不敢惹,偶尔冷场时还要堆出笑脸,左右逢迎寻些话题,这让江枫不由得感慨小宗小派,想要有些话语权也着实不易,虽然看似掌控海港之利,实则能从其中得到的利益并不多,说白了,无外乎守在锅边,喝碗肉汤罢了。
个人修为当然是首要的决定因素,南宫家的两位当家人,就是那位年纪不小的老祖也刚刚入了金丹中段,另者,在来时江枫也曾经向二师兄求教过,南宫家的修士,并不比浅山宗多,筑基修士更是只有十名而已。
想来这通衢大港,被大宗大派垄断,也不是九老头希望看到的,说不定暗地里还要想办法打压,以便更好的控制。江枫很快便悟出了这个道理,再想想力宗新近筹划建设的巨阙港,虽然在宗内颇受重视,但想在各陆之间的往来贸易中分一杯羹,想来也是极难,需寻得某个契机,方可突破牢笼。
浅山宗与南宫家族并不是毫无交往,早在三代掌门林百呈在位末期,两宗就互设了别院,之后随着浅山宗的衰落,别院的驻守也从修士变成了凡俗,待到九代掌门任我道在位时,还曾经委派过数名修士,到南宫家族学习炼器一道,如今的炼器监管事水云旗,就曾经在南宫家族学习多年,还“骗”了个人族师姐回来。南宫利死时,江枫也委派专人前来吊唁,不过,两宗高层的互访,自从六代以来,便已经断绝了。
江枫原没有准备礼物,他本想低调的前往鹤山港登船,但途中却遇到了二师兄,故此,才有了今日的会见,心中思忖要不要奉上一件礼物,以修旧好,二师兄却早有准备,代自己奉上了一件三阶上品的法器。
法器并不贵重,“玲珑宝光”透射出来的光芒并不明亮,但经由二师兄的手送出,则显得贵重了许多。
“此物原本是贵宗林掌门送予我宗,如今物归原主,贵宗如今身为金城盟一员,以后我们还要多多来往才是。”南宫向晚也没让江枫空手而归,而是奉上了一件过去的旧礼,这是一件纯黑的残缺铁劵,初看像是枚法宝碎片,但入手却无半点灵气蕴藏其间,反倒是很快感受到了手臂上黑蛇之灵的异动。
原来与黑蛇之灵有关,江枫隐去面上的惊讶,暗道对方或许研究了数代,但什么都没有窥破,如今恰好有了这个机会,便当作礼物送了回来。
“二师兄,为何要替我送礼?”
待到会谈结束,到了休息的驿馆,江枫才择空问宇文浩齐。
“宝船归来时,仍在鹤山港登岸,到时候我离去,你还需要人家通力照拂。和他们几人会面,也是为了昭告此间隐遁的强者,不要对你生出觊觎之心,你可懂我的意思?”
“多谢师兄关照。”
江枫登时便懂了,也瞬间理解了那两名镇守修士脸上隐忧代表的深意,虽然没有感知到任何一位元婴同阶修士隐遁在鹤山港附近,但想来自己鲸海群岛之行,必然有众多强者觊觎那可能被引出的天道“天煞孤星”,说不定他们早就在这潜龙湾周围布下暗笔了。
“但也只能威慑,我的身份特别,不能亲自出手,想必你自己也有所筹备,到时候还要相机行事。”
“是!”
心中那点温暖旋即被这句告诫再次扑灭,二师兄说的没错,能到元婴或者伪天之境,谁还没有几分胆气,机会合适,说不定不会忌惮自己背后的许福宁,
更有甚者,说不定就因为“便宜师父”许福宁的缘故,对自己出手也说不定。平日里或许震慑有用,但当此混乱之时……江枫不敢深想。
必要的筹备,他已经尽数带在身上。蔡求真打造的四阶下品法器【虚无侦宝金梭】,在赤霞门掌门曾宝贤帮助下,从天理门修士徐希道处租借的四阶成熟体灵兽“金壳玉霓龙蜥”,得自力宗白世铎的三枚三阶非制式符箓“火云避厄符”,加上之前得自尹都的“清风无影”,以及得自楚弈鸣的“焰锋炫光枝”,江枫手中的保命和欺诈手段,已经达到了有史以来最多的程度,如果这都不能逃脱的话……那便是命运使然了。
好在暂时一切顺利,并没有发现什么疑似不详的征兆。
…………
乱石海西,人迹罕至的海面之上。
忽然刮来一阵炽热的风,水面上顿时白雾缭绕,几只原本在附近嘶鸣觅食的杂色海鸟登时落荒而逃,这个时候,在那热风卷曳过去的所在,浪花翻腾,忽然现出一道人影,正是鲁东来。
“稀客。”
隔空里一个声音响起,在鲁东来的正对面,陡然多了一道虚影,虽然面目模糊,但鲁东来还是轻易辨认出此人正是他过来拜访的对象,平素置身事外,不愿意加入“九老头”的天级修士吕之勉。
“有人让我带话给你。”
“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但也能猜到一二。首席也应该提前知道了吧,他怎么看这件事?”吕之勉似乎对鲁东来行将说出的内容并不关心。
“首席认为对方所言非虚,有关北荒的行动,还是要万分小心为上,不到必要的时候,能放弃最好。”
“我知道了。”吕之勉淡然说道,“不同的路,自然危险程度不同,但触手可及的,便只是这条。首席要参与么?”
“首席并没有这个意思,除非事有不济。”
“事有不济?”吕之勉呵然一笑,“好吧,我懂了。”归属于他的那道虚影旋即抬头看了看鲁东来,“倒是你的命数之中,似有不祥征兆萦绕,诸事要小心了。”
“你可愿相助?”
“牵扯太多。”
“好吧,我懂了。”鲁东来也不勉强,他眼下并无太好的东西可以用来交换,故此也不寄望对方能够出手相助,何况,两人平素的牵扯本就不多,所谓交浅言深,并不妥当。甚至出手之时,是敌是友,还为未可知。
“当然,如果你愿意在北荒助我,我可以考虑出手,但只能算是后备的手段。其中因果,倘若由我一力承担,恐怕也难承其重。”吕之勉说的委婉,但鲁东来却知道此事似乎不能强求,自己面临的困局,的确非对方一人之力可以斡旋解决,即便与自己亲善的首席,也表示不能在第一时间插手。
思及此处,他只是心中轻笑,道了一声“回见”,便随着那团热浪,一同消散在左近,海面之上很快便了无痕迹,只听见涛声阵阵,一如平日既往。
…………
“我从铁券之中,体味到了一缕悲凉的意味。”
黑蛇之灵太华飘在半空之中,用身体将那铁券层层包覆,不断有黑气从中逸散出来,融入到太华体内,除却感到对方气息因此变强之外,江枫还感受到自己体内累积的历练和灵力,正不断的被消解融化,这是黑蛇之灵的固有特性,并不完全受太华的意志掌控,但江枫知道它已经尽力了,否则完全吸纳这铁券之中蕴藏的气息,就足以让自己面临修为跌落的风险。
“从这些残存的气息来看,它的主人,曾经经受过一次危及性命的劫难。”
“铁券是三代掌门送给南宫家族的,而浅山宗的前三代掌门都和初代掌门林栋一样,出自‘赤龙黑藤’家族。所以我分析,你感知到的这件事已经发生很久了。”江枫将已经被太华吸纳一空的铁劵收起,发现这物事已经变得平淡无奇,想来这些记忆,是被随手记录在这铁券之上的,这也说明,当时的危险程度,让对方仓促之间无法做更多的选择。
“既然在三代掌门身上,说明多半与黑蛇之灵,也就是你的那些同伴有些关联,许是同
时代其他黑蛇之灵的印记,因为附体修士遭遇了危险,才……”江枫正要继续分析,却忽然意识到自己错了,换个角度想,倘若自己身死,黑蛇之灵会回归到虚无空间,并不会消亡,就如王显道陨落一般,黑蛇之灵并没有留下来,那也就没有仓促镌刻此物的必要,而如今此物存在,那多半说明,这黑蛇之灵,是可以脱离修士,单独存在且有独立意识的,虽然后者太华也有,但它现在并不能脱离自己而存在。
“难道是‘和蛇’的东西?”江枫据此做出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其中的确有种荒古的气息,与之前吸纳沈峻茂的那缕黑蛇之灵的气息相比,这股气息似乎更亲切。”
“这么说来,你的猜测是对的。”江枫想起来在与那些隐居的先民会面之后,与太华的私下沟通,后者认为自己既然原本存有自由之身的记忆,多半并非与其他仪式中获得的黑蛇之灵同源,只是偏巧被规则之力所捕获,被限制在江枫的身体之中无法离开。
“铁券之中,还有更多的线索么?”
“没有,除却其中提及了一处所在,黑草海。”
“是哪里?”江枫从未听闻过这个地名。
“我也不知道,只知道冥冥之中,那里应该藏有更多的秘密。或许去那里探寻,便能找到过去的我。”
黑草海……好吧,江枫记住了这个名字。将黑蛇之灵收起,旋即出了会馆,进了南宫家族为自己准备的洞府,有二师兄帮忙,自己在南宫家族得到的待遇也算超然,这间灵气氤氲的所在,江枫只是打坐了一夜,便喜欢的不得了。
由俭入奢易啊,江枫随手摄来一缕凝练如水的灵气,在手中将其捏成一团,掷入七八丈远的灵泉水潭之中,只听得一声叮咚之音,便有七八条锦色游鱼跳脱出来,欢快的抢夺着那灵气团。
毫无危险,但却是三阶灵物,吃下去应该能……很好吃,修为更进一步可能做不到。江枫止住了不切实际的幻想,拿出几本拓印的宗内心法,潜心研究起来。
希望努力的不算太晚,他心道。
…………
三日之后。
阴雨飘落,江枫终于等来了宝船出发的日子。南宫家族自有红衣管事过来接引,江枫只在后面跟随便是,却见偌大的港口中,一艘长足有一百五十丈的巨轮正兀自在那里停泊,桅杆上金光粼粼,不似普通凡物,旗幡上嵌有赤红如血的铭刻,疑似有特殊功用的法阵,在船舷处,三口无法言明的巨弩样法器,正辉光闪闪,虽然看不通透,但总有一种威力难当的意味,让人蓦然心惊。
“二师兄,那是什么?”江枫未料想宇文浩齐也来送别。
“神臂弩。如果被它击中,元婴修为也要陨落。”
“这么厉害!”
“也不用太惊讶,这东西打的不准。除非你被其他人纠缠,无法脱身,这弩只是用来击杀雾海之中可能潜藏的洪荒巨兽的。”
也对,在雾海之中,普通修士的力量都会被禁锢,一路的安全,的确需要外物来保证,江枫登时有了明悟,不再细问,此行的乘客大多已经到了,三三两两聚集在码头上,问这种幼稚的问题,恐怕会丢二师兄以及“便宜师父”的脸。
好在江枫很快发现惊讶的人不止自己一个。
这说明其中大部分乘客,也是第一次乘坐这宝船,想来票价不菲,经常坐是绝无可能的。从袖中取出早就备好的凭证,待大部分上等舱的乘客登船之后,才排在了队伍之末,不管怎么说,在不熟悉的场合,低调总是对的。
“二师兄,不用送了。”宇文浩齐却跟的紧。
“呵。”宇文浩齐却只是展颜一笑,从袖中拿出了一枚锈色木牌,上面同样有一个“甲”字,“三师弟,我和你同行。”
同行……不是说船票很难拿么,江枫登时有些惊讶,却忽然瞥见下方等待上船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奇怪的身影,虽然有所遮掩,但那缕气息竟有几分熟悉,仿佛在哪里遇到过,正要仔细分辨,二师兄却在自己肩头拍了拍。
“走吧,上船!”
第五百三十一章 潜龙湾上
敕力玄虎心。
话说他为什么会在等候上船的队伍之中呢,他此刻不是应该被静静的关押在禅心院之中,等候自己去鲸海群岛寻找他的族人,再为其开脱罪名进而重获自由么,为什么会被提前放出来?
不,不是放出来,他应该仍处在拘禁之中,只不牢房换成了宝船,在转身的一瞬间,江枫便悟出了其中玄机,因为倘若敕力玄虎心真的处在完全自由的状态,那么他没必要给自己讯号,以他伪天级的修为,想要潜藏气息不被自己发现,应该十足容易。
他让我看见,到底是为了什么?
示警?不,即便自己答应了为其传信,也是各取所需的公平交易,两人并没有什么交情,谈不上守望相助,但倘若不是示警,又是为了什么呢?
寻求另一桩合作?
江枫不得而知,方才二师兄宇文浩齐催促自己,也是在变相告诫自己,非礼勿视,安心做好自己的事便好,思及此处,江枫身形只是微微一滞,便脱离了僵直,直奔自己上等舱的房间而去。无论敕力玄虎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都说明了此行的危险,由归途变成了去程。
很快江枫便安顿了下来。
这是一处还算宽敞的房间,不过相比宝船的尺寸,不能算大,只有两丈见方,四周雪色的墙壁之上,镂刻着看不懂的繁复镂金花纹,想来是起到隔绝声音和窥视的作用,屋内案牍俱全,道经虽是常见的种类,但却是簇新的,在屋内的正中央,尚有一枚可以用于打坐的蒲团,端坐其上,清凉之意纷至涌来,如醍醐灌顶,初登宝船的躁动随即消散无形,“玲珑宝光”打过去,此物呈现出蓝绿相间的光芒,可见应算是件二阶中品法器,不算罕有,但功效却不错,江枫不禁生出定做的心思来,倘若能为宗内每一位修士都备上一枚,对于修炼,应甚有好处。
正思忖间,却见这蒲团下方有一块指长的白色绸布,捻开来看,上面却是:如果贵客喜欢此法器,在货仓的接引处有卖,售价六十枚三阶。
算了,我想多了……江枫顿时兴趣索然。
小憩了片刻,便听得有人扣门,江枫挥手甩出一缕灵气,打向身旁的禁制,那森冷铁门随即开启,一名青衣小厮小心的低着头,端了灵茶和灵果进来。
“贵客,请慢用。”
“谢了。”虽然只是个跑腿的小厮,但江枫自忖也没必要摆谱,毕竟自己船票都是别人送的,不过还未等他挥手斥退对方,却不由得身体后仰,双瞳锁定了来者。
“又见面了。”
来者也同时认出了江枫,面上同样也是一惊,正是何玉。
然而何玉面上很快便恢复了平静,起身不慌不忙的将身后铁门合拢,随即躬身行礼,“见过掌门。”
为什么之前要叛离宗门呢,江枫本想问问这个,旋即想到对方既然决定离开,一定有自己认定的情由,问了也不能让对方回归宗门,何况自己当下并没有这个打算,便坦然问道,“在此间历练,可否如意?”
“秉掌门,算是小有收获,但说如意,应是没有的。近来得了份机缘,才得以到这宝船上行走。听闻宗门已经入了金城盟,而观掌门您修为又进境飞快,想来应是有一番奇遇。何玉不才,不能与宗门齐进退,实在惭愧。”
“过去的事无需再提。”江枫挥手示意他坐下,他也不想追究,“此去鲸海,你应该算是回乡了吧?”
“掌门明鉴。”何玉端坐一旁,目光灼灼,并未因修为的差异而有多少拘谨,“我所留下的物事,不知道掌门您研究的如何?”
呵,看来是知道我拿走了,只是不知道你还知道些什么,忽然想到自己方才的话,看似只是泄露了自己知道对方来自鲸海群岛的机密,但也变相的透露了自己已经打通两地传送的秘辛,思及此处,江枫不由得后悔自己没有谨言慎行,想来也是看对方修为远不及自己,才放松了警惕。
小觑之心,必当戒之。
“在此间当差,可有什么所见可以分享的?”江枫决定在敏感的话题上避而不谈。
“有,但我想询
问掌门一件事。”
“讲!”
“此行宝船,似乎将有大事发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事?”
“事关因果,你的修为,可能还无法触及因果之力,但兹事体大,可能会影响你未来的进境,如果这样的话,你还想知道么?”
“愿闻其详。”何玉思忖片刻,眉梢微动,还是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有天道将现,所谓天道,是伪天修士,抑或元婴修士,成就更高境界的必需之物。”曾几何时,这些见闻还是江枫求之而不得之物,如今以上位者身份娓娓道来,又别是一番意味。
“也就是说,有一场旷世大战?”
“极有可能。”
“我懂了。”何玉如释重负,“看起来我需要尽快寻些手段避祸才是。据我观察,七日前,宝船核心法阵的看护人员更换了一批。”
“你是如何知道的?”想来这便是何玉手中,可与自己交换的情报。
“虽然不能送东西进去,但我负责收拾送出来的垃圾,从残余灵果食物的种类来看,前后迥异,所以据此判断,并不是同一批人。我听闻宝船上的核心人员,是很少轮换的,只有我们这些仆役,才经常更换。”
“我知道了。”何玉提及的当是另一种风险,在他走后,江枫思忖少顷,觉得此事还是需要和二师兄提一提,便扣门进了宇文浩齐的房间,将此事尽数告知。
“看来马致远也入局了。”宇文浩齐的反应颇为平淡,“原本以为掌管贸易的他会置身事外,看来此番也有他支持的人参与争夺天道,故此卷入其中。”
“禅心院?”江枫没有直接提敕力玄虎心的名号。
“你听从安排便是。”宇文浩齐道,“说白了,大家都是饵,此天道游离世间多年,多半诞生了自己的灵智,虽然无论是他的原主人敕力玄虎心,还是这种群强环伺的局面,抑或你身上天道的共鸣,对它的吸引都足够强烈,故此它极有可能现身,但具体怎么出现,什么时候出现,会用什么手段降临,都是未知之数。我原本认为,你呆在宝船之上便可保得周全,但听闻你刚才所说的变故,我想多半希望不大了。你要做好在宝船之外,躲过此劫的准备。”
“我现在能下船么?”
“当然不能。”宇文浩齐道,“其中牵扯,早有定数,你如果下船,则会破坏此局。”
“二师兄,你一定有事瞒着我。”
“我也一样,知道的虽然多些,但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师弟,躲过此劫,或许你能见一次师父,我想你应该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吧?”
相比丢掉性命来讲,我觉得这样的机会可以不要,江枫自动在心里补了一句,不过抱怨也是无用的,既然明知道自己是枚棋子,便要有棋子的觉悟。思及此处,他便起身告辞,准备回舱休息,坐等这场风雨到来。行到中途,却蓦然想起敕力玄虎心的事情来,便没有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在中等舱和下等舱寻了片刻,但却没有任何发现。
被安置在别的地方了还是根本没有上船?
江枫不由得心生疑问,转眼却瞥见甲板上的一个背影,气息正是敕力玄虎心。
“你来了。”未等江枫靠近,敕力玄虎心便转身回头,江枫这才看清他的真实模样,斑白的散乱碎发之下,面目沧桑,布满岁月的沟壑,想来虽然在禅心院的牢中没有受苦,但旷日持久的关押,也让他精神饱受摧残,无法保持晋升伪天时的样貌。
“你想要什么?”江枫知道对方暗自给自己传达信号,绝非无的放矢。
“此行凶多吉少,如果你能成功到达我的部落,告诉他们,当年之事,我后悔了。”
完全听不懂……看来只是敕力玄虎心与部族之人的约定,想来细问也是无用,“好,我会的。”
“酬金不变,他们会照付的。你将此物交给他们,他们自会明白。”
敕力玄虎心从怀中掏出一块碎石,江枫登时便看出此物乃是牢房墙壁上的青石碎片,心中未免有些悲伤,这敕力玄虎心进入禅心院的大牢,想必所有东西都被收走了,
如今想要给族人报信,便只能就地取材了。
身不由己啊。
念及此处,他颇有些同病相怜的感觉,想来自己接到对方的传信委托,应是大师兄赵吉元奉命行之的刻意安排,而这些小动作,竟是借此迷惑自己,将自己引入局中而埋下的暗笔。不过细细想来,这样的考虑有些多余,江枫怀疑这一切的变故,应是形势不断变化导致,否则,就是强令自己来,自己也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
正要转身离开,却忽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心悸,在西北方,极远的海面上,似有特殊的物事,忽然搅乱自己的识海,只不过古宝永恒之塔骤然激发,那突起的波澜随即消散无形,再去瞭望时,却发现天边了无一物,一如登船时的模样。
是谁呢?
…………
数百里的海岸之上。
萧明真伫立在一块突出的嶙峋礁石之上,注视着极远方已经开始展开旗幡的宝船,在这个角度,常人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黑点,但她双瞳之中间或闪烁出的猩红光芒,似乎让其能有额外的所得。
“走吧!”
一声荒古之音在她脑海中响起,“尽量靠近宝船,我方能取得足够的支撑,否则以你的修为,很难承载我直接降临。”
“我懂了,老祖。”
萧明真双瞳中的猩红光芒因而散去了大半,她挽起随风飘舞的衣裙,毫不犹豫的越入白浪四溅的海中,不一会儿,便有一道微光显现,自动隔绝了海水,而那道身影,也随即消散在海面之上。
…………
宝船动了。
秋南嘉伫立在巨阙港的瞭望塔上,借助手中的一件铜镜样法器,以及不断催动注入的灵力,观察着宝船的一举一动,不得不说,这样的工作于她而言,实数穷极无聊之举,但这是她作为会长东方笠还算信任之人,不得不做的一件事,与此成对的另一件铜镜,则在会长手中。
会长东方笠已经出发,借助一件飞羽状法器遮掩行迹,同行的还有八名金丹同境界修士,其中包括自己的手下廖神苍和陈玄青,但他们并没有走海路,而是早已渡海,循着夜樊国东部海岸进发,这也说明,会长所图之事,多半会在潜龙湾范围内发生。
在宝船驶出南宫家族鹤山港的那一刻起,船上所有乘客的身份,便不再是秘密,秋南嘉原本可以更早拿到这份情报,但因为同会长一样,对其价值并不认可,她并没有倾尽全力去交换,如今得来并没有费多少功夫。
江枫。
她瞥见一个熟悉的名字,心中不禁泛起异样的波澜。她下意识的认为,此獠定然知道些什么,甚至有些后悔应该早一步拿到这份名单,如果这样的话,或许自己能探求到更多的秘辛,这无疑代表更多的收益。
不过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她深吸一口湿润的海风,但见瞭望塔周围,平日里寻食的海鸟,竟然比往常要少了三分还多。
…………
宝船行的飞快,硕大无匹的体量,让其在劲风鼓动的海面上,也能行的平稳,如果不是偶尔到甲板上透口气的话,枯坐在房间之中,甚至很难感受到宝船的颠簸,不得不说,这宝船诚然如二师兄所言,代表着北陆最高的炼器水平。
如果有一天浅山宗也能打造这样的宝船便好了,当然,眼下这只是个痴念,即便滨海,浅山宗都做不到,去担心船的问题,实属多余。
举目四望,波涛澎湃,偶尔有会飞的游鱼跃出海面,几十只寻觅食物的海鸟,时聚时散,看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江枫却隐隐感觉到些许不安。
比如,天边那抹异样的云,似乎从未随风散去,反而催动更多的湿气,在加速凝结,渐渐布满周遭天际。
呼!
冷风骤然拂面,海鸟嘶鸣惊散,在翻滚的海面上,骤然浮现出片片银鳞,再去看时,却是大片死去的海鱼。
大事就要发生了么?
江枫正要转身回到船舱,二师兄宇文浩齐却出现在左近,与江枫并肩而立,双瞳之中映出覆满天际的浊云。
第五百三十二章 潜龙湾中
开始了么?
无需二师兄多言,江枫已经体会到风云将聚时的急骤,正要转身回客舱躲避这场惹不起的风雨,却见二师兄宇文浩齐云淡风轻,面不改色,“急什么,还早。”
还早?
但见船尾激荡的汹涌波涛之中,已然死气萦绕,不正是天道“天煞孤星”应有的特征么,江枫不禁面露茫然之色,远处天边却有两道人影悄然追至,而在左右东南和西北方向,也各有一道人影若即若离,紧紧缀着宝船不放。
而此时,远处海岸才刚刚消逝在天际,不见踪迹。
“你有天道在身,自然会有最真切的感应。如今景象,能瞒得住众人,却不应该瞒得住你。”宇文浩齐语速不快不慢,瞥了一眼江枫,这让他不得不暗道一声苦也,止住脚步,诚然,古宝永恒之塔毫无反应,自己想要回舱避祸,也只是想提前做出应对而已,只不过被二师兄点破,此情此景,倒是有些尴尬了。
“尾随而来的是周泉桐,天理门的成名元婴,另一人乃是伪天级修士凌之云,我想你应该知道他的身份。”
“但闻其名,并不熟络。”对于这位御风宗的太上长老,江枫之前一向秉承躲避的想法,这主要还是因为古宝永恒之塔的缘故,如今这位伪天级修士尾随宝船,想来也是对天道存有觊觎之心。
“东南方向,是罗君集,覆海门的掌门,而西北方,则是锐金门太上掌门许德扬。”宇文浩齐似乎对来者都很熟悉,一一道破身份,这让江枫吃惊的同时,也感叹或许在伪天和元婴这个圈子里,大多数人之间都是认识的,当然,消极避世的宝源是个例外。
“难道没有我们的人?”联想到这几个人的身份,没有一人是李真龙,抑或是冒牌师父许福宁的手下。
“有,赤龙门的袁益都会来,但他实则是在赤龙门挂名的游走卜师,算不得我们的人,何况到了这个境界,立场本身,一直都在变化之中。除却这些心急又高调的人,据我所知,想要争夺此天道的,还有齐国的田义成和夜樊国的清道子,只不过此时不知道他们遁在何方罢了。”
原来清道子也会来,还有田义成,那个田义洵的兄弟,对了,当初田义洵请求清道子为其在夜樊国沿岸寻找一个落脚点,想来也是为了此种目的,不过清道子应该是来凑热闹的,他刚刚摆脱了理藩院的调查,此时应该低调才是,不对,方才二师兄还说“立场并非绝对”的事,难不成清道子其实是代表许福宁一方而来?
念及此处,他忍不住向夜樊国方向眺望了几眼,却未有任何发现,忽然想到自己都知道的事情,说不定二师兄也会调查清楚,之所以没有发现田义洵的踪迹,或许他中途改变行程了也说不定。
“都是惹不起的角色,我看还是躲在宝船上安全。”江枫再度萌发退意,他是负责送信的,不是负责送命的,只要宝船安全到达鲸海群岛,去完成敕力玄虎心的委托,就算大功告成,何必趟这浑水呢,自己如今也只不过是个地级三重的小角色而已。
“宝船上也有一位。”却未料想宇文浩齐忽然点破,“油乃部落的婕云夫人。”
“这么怪的名字?”
“她是油乃部落大酋长元都让的四夫人,元都让和你一样,见一个爱一个,并且夫人的修为都比他高,这位乃是七位夫人中修为最高之人。”
我们不一样……江枫下意识的想要争辩,不过忽然想起晏殊佳和慕晴川,两人修为的确不低于自己,便断然弃了辩白,徒增干系的念想,转头回到眼前的事来,“油乃部落说起来,和锐金门以及夜樊国,应该算是一条心吧?”
“如果都为了那天道而来,说是一条心也是虚言,不过我建议你还是担心担心自己吧,场中可争夺的东西,似乎不止一样。”
你这是在告诫我,还是在威胁我,好在江枫知道宇文浩齐对自己的天道并无念想,否则他一早便近水楼台先动手了,没必要枯等到现在。
“师父曾经说过,保我……”
“你懂的。”宇文浩齐拍了拍江枫的肩膀,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关键时刻,我会站出来的。”
“多谢。”
“我是说,我要确保你的天道不落到别人手中。”
“当我没说。”江枫哼了一声,心头的不满顿时郁结,再
看头上的阴云,似乎又凝重了许多,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到识海中泛起一团急涌的波澜,正是古宝永恒之塔的铮鸣,再去看那阴云之中,一道紫黑之气骤然脱出,直奔宝船而来。
宝船上的结界顿时全开,金黄色的凝实光罩,似乎有备而发,将那团急速扑来的紫黑之气拒之门外,一时间,两道力量彼此消融,即便平稳如镜的宝船,也开始猛烈震颤起来。
咔!
密集的阴云之中,一道霹雳破空之音,紧随纵贯天地的闪电而来,附近汹涌的浊浪之中,无数尺长的不明生物,纷纷翻出海面,扑向宝船撑开的金色护罩,仿若放入油锅的块块冰石一般,激荡出无数湍急的漩涡。
数名强者忽然从船舱之中鱼贯飞出,但见得眼前景象,却个个如临大敌般,急速退散,只留下一名周身裹在黑袍之中的修士,瞥见其胸前起伏的山峦,江枫便意识到这位或许就是二师兄所言的婕云夫人,见到她的同时,对方也同时看见了江枫和宇文浩齐,但她并未上前,而是从袖中飞出无数黑色甲虫,那些甲虫迅速覆满她的周身,倏忽间便散落一地,钻入了无名的缝隙之中,而她,也同时消失在两人面前。
很奇妙的手段。
正惊奇于对方的诡异手段,身侧的二师兄宇文浩齐却霍然打出一道银炼般的符箓,在江枫身前凝结出一道屏障,辉光掩映下,数十只通体透明的拇指大甲虫,正匆忙的找寻着缝隙,意图接近。
这……江枫不禁冷汗涔涔,下意识的先后急退,随即猜测起这甲虫的功用来。
“目标明确,方得始终。”却听二师兄宇文浩齐冷哼一声,便只听得虚空之中一声娇笑,那数十只甲虫便骤然崩裂,散作无形。
然而空中的霹雳之音更烈。
追迹而来的修士,还多出了两名,这两人江枫认得,乃是通衢院派驻到南宫家族的两名镇守,袁辉越和胡福荃,他们来做什么,既然有公职在身,应该不能参与此间争夺。
“只是来帮忙的。”
似乎看破了江枫的猜疑,宇文浩齐只是瞥了一眼,便冷哼一声,原本云淡风轻的神色,骤然凝重了几分。
通衢院不是马致远负责么,再想起之前何玉和自己提及宝船核心法阵换人的事情,以及二师兄的推断,江枫登时意识到,这位历来保持低调的九老头成员,似乎对此天道,势在必得。
正当思忖时,脚下的宝船却忽然猛烈连续震颤,但见在甲板上陈列的巨臂弩,快速收起并沉入甲板之中,与此同时,在宝船的正上方的金光护罩上,忽然现出一块数丈方圆的孔洞,原本与护罩威能对抗的那团死气,倏忽间分出一朵,冲进那孔洞之中,片刻就没了踪迹。
什么状况?
宝船的护罩明明能撑的更久,甚至占据了优势,但却做出了让步?江枫心中生疑,不知道这宝船的主人,为何会做出如此的应对,一时间进退失据,却见二师兄也一脸茫然,正迟疑间,但见一道身影随着一声爆裂之声,冲出了船体。
正是敕力玄虎心,其面色灰败,双瞳无神,宛若活尸一般,凌空伫立片刻,向着自己的方向瞟了一眼,便钻出了护罩临时张开的孔洞,直奔西南方而去,那里正是潜龙湾的深处,距离雾海的边缘已经不远。
原本在附近徘徊窥视的众多强者,纷纷弃了宝船追了上去,江枫却知道那敕力玄虎心,虽然看似被某物附体,但却不是天道“天煞孤星”,因为方才识海中的那股悸动,在那死气抵近宝船的那一刻,已经消散。
果然,是个狡猾的天道。心中暗叹间,宝船上的护罩却猝然崩散,只留点点辉光,船首风帆急速变向,船体加速向西南行去,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又有两道气息悄然凌空浮现,其中一人正是清道子,他同样瞥了一眼江枫和宇文浩齐,便急速隐去行迹,而另一道气息,却甚是陌生,一袭彤红赤袍,目光如隼般锐利,但却没有隐去身形的打算,也没有落下来,身下一件羽毛状的飞行法器,也算稀奇之物。
“你不认识他?”
“不认识。”
“灵笼商会的会长,元婴修士东方笠。看来师弟你和灵笼商会的合作,还不够深入。”宇文浩齐深吸一口气,“接下来的事情,恐怕需要你独自面对了。”
“独自面对?”
“鱼饵
只有孤悬一处,才有鱼愿意上钩,不是么?”宇文浩齐的身形快速隐去,只留下江枫一人,他心中骤然有些慌乱,赶紧快步向船舱入口飞掠而去,却迎头撞上了一道透明的屏障,再去细看,这光滑的护罩向不远处不断延伸,一直与船舱表面不知何时凝结的屏障连为一体,灵力注入其中,迅速消弭无形,再无踪迹,看起来,想要打破这护罩,并非普通符箓所能为。
被二师兄出卖了?
不,应该不是,而是在引动天道“天煞孤星”出现的这件事情上,在场各方的利益是完全一致的,而自己和敕力玄虎心一样,是大家公认的饵料。甚至敕力玄虎心自己本人也知道,并且愿意配合,否则他不会故意停留在甲板之上,将自己引到此间。
呵,差一个境界,觉悟果然不一样,总之死道友不死贫道,多坑一个人入局,或许生还的机会可以多上几分。
只是做饵似乎没有什么补偿的模样,而且还很危险,江枫登时有了觉悟,随即瞥见在不远处的船舷之上,正有一只通体透明的米粒大小甲虫,正悄然趴伏在那里,关注着自己的一举一动。
想必此时看着自己的,不止一人吧。
思及此处,江枫从纳戒中摄出那枚万灵邪君交给自己的传信竹简,想要趁此机会抛入潜龙湾之中,既然形势如此纷乱,那不如再添点乱吧,话说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是这些人中修为最低者,正要脱手,却感觉那竹简霍然冰冷,有些许薄冰猝然凝结,并借此粘附在江枫手上。
怎么,邪君你不想趟这浑水?
江枫迟疑片刻,脑海中却没有异样的声响传来,暗道这的确符合对方谨小慎微的性格,如今这阵势,想来是不愿出现了,不过,此番可轮不到你拒绝,我这小命危在旦夕,不找点什么吸引注意力,恐怕将来就无法为您鞍前马后效力了。
指间灵力遽发,倏忽间将那些许薄冰破碎,事后只需推说自己驽钝,没有发觉任何异常便是了,于是将那竹简快速抛入潜龙湾之中,见那竹简如件凡俗物事,坠入那浊浪之中,却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这……
竹简入水的结果,与期待明显不符,江枫眉头猝然凝结,识海之中却忽然波澜乍起,顿时头痛欲裂,他赶紧轻言安抚古宝,却没有得到任何有效的反馈,直到那永恒之塔忽然脱体而出,悬浮在身侧,江枫的身形,也不由自主的被那古宝带动,浮在半空之中。
远处,原本掩在阴云之中的落日,忽然从一道缝隙之中射出万道光芒,映在远处波光嶙峋的海面之上,呈现出一团模糊的倒影。
但那倒影却如一团阴郁凝结,摄人心魄,乍看上去,仿佛冥冥之中遭受了诅咒一般,环顾周身,不断有黯淡稀薄的血气,突破身体的束缚,不断向外倾泻,江枫不由得张开“觉生血袍”,那血气外泄的趋势,才及时得到了制止。
既然躲不过,那便来吧,深吸一口湿气,感受到遥远的西南方,正有数道气息快速向这边急奔而来,江枫便知道被那敕力玄虎心误导的众人,也已经意识到被骗,正试图快速重回这片区域,争夺即将涌现的天道。
他不再犹豫,一头扎进了无边的海面之中。
…………
海的另一边。
一袭白袍,面带半面枭兽面具的年轻人,忽然扔掉了手中的龟甲。
“原本时机已经到了,现在竟不知为何徒增变数。看来此行多半要徒劳了。”他随手扔出一道由百枚灵石拼接而成的白银色圆盘,上面正有十二枚灵石染成了各种色彩。
“不算我,已经有十二人入场。果然是场激烈的争夺。只不过,这天道竟如此狡猾,事到如今还没有现出真身。”他随手摄来一杆竹笔,在远离十二枚灵石的位置画了一道浓墨浸染的黑圈,那泛着金属光泽的墨迹,随即渗入三枚彼此临近的灵石之中。
却不是黑色,而是血色浸染的殷红模样。
“既然不肯现身,那么你便在这里出现好了。”年轻人咳出一口鲜血,苦笑道,“又损了十八载寿元。可惜,可惜,袁益都啊,袁益都,早知道如此,你就不应该答应首席,如今强行改变天数,损失大了。”
…………
海水冰冷如斯。
停在江枫身侧的,却是一团挥之不去的晦暗。
第五百三十三章 假亦真时
“想来我们一介金丹,竟然被逼迫做这种下贱之事!”
潜龙湾东北岸的一处荒芜海滩附近,公孙牧和公孙盛一袭葛袍,在海面低空飞掠,间或抛出一枚枚碗口大小的饵料,这些由粗大肉块绑在一起打造的食饵,颇受海中游鱼的喜好,而那饵料偏偏极难啄食下来,只有体型略大的海兽,才能将其整个吞下,但这种“天赐”的美味,并不是白吃的,不一会儿,两人身下的水面上,便聚集起近百只大大小小的各色海兽,循着饵料的香味,追踪二人,跃跃前行。
“无聊的伎俩。”
公孙盛随口抱怨道,对于公孙牧先前的吐槽不置可否,事实上,自从被那两位元婴拘禁,他们二人的一举一动,便全由对方掌控,并且全然不知对方目的,不过十几天下来,他们二人也得以知悉了对方的名号,其一是齐国元婴田义成,而另一人,则是名散修,名司马寇南。两人应算是多年的朋友,一举一动都颇有默契,这让存心逃走的二人,一直未能得逞。
啪!
公孙牧随手打出一道灵力,将一只跃出海面,想要强行攻击二人的海兽击退,随后不无担忧的道,“冥冥之中,我总觉得有大事发生。这些海兽虽然勉强只能算是一阶灵兽,但聚集得多了,一定会引得有心人的注意。说不定,包含我们在内,都是其中一环。”
“别胡思乱想了,大事就在海中央。”
“你怎么不早说?”循着公孙盛的指引,公孙牧瞥了一眼西南方的天际,那里正有阴云积聚在一处,间或有枝状的闪电贯穿其中,不过这在潜龙湾附近的海面上乃是常事,毕竟如今乃是盛夏时节。
“即便知道了,我们也无法离开。不过我之前听到了那两人的只言片语,他们来此的目的,似乎并不相同。所以,逃走的机会不是没有,但必须先解决这件东西。”公孙盛随意瞥了一眼右手上的骨玉手环,只要有这个东西在,他相信那两位元婴,能随时找到自己。
“强行破除不是太难,但必须有事情吸引那两人的主意,才能有足够的时间筹划。”公孙牧摩挲了那手环片刻,感受到其中汩汩的脉动,正与袖中暗自拿出来的那枚古怪的碎片交相呼应,恍惚间,他似乎觉得有股精纯的能量,从那手环之中被强行抽离,就连其中的釉青斑纹,也浅淡了许多。
这古怪的碎片,定非凡物,他心道。
与此同时,在海滩附近的半新茅亭下,田义成和司马寇南并肩而立,眺望着远处挥之不散的阴云。
“有一枚手环上的印记,变得浅淡了。”田义成心有所感。
“无妨,你我合作打下的烙印,想要破除,没那么简单。”司马寇南颇有自信,“天道已经出现端倪,两名金丹加上一众海兽,不管怎么说,都是轻而易举能吞下的饵料,群雄环伺间,它没必要拒绝这份唾手可得的美味。倒是我,应该早些出发了,否则加上你,目标太大,倒是会引得它警醒。”
“假亦真时真亦假,这天道比你我想象的要谨慎小心得多,只是如今这番尝试,便已经费劲心机了。想来即便得到,也要花费不少精力除掉其中灵魂印记,否则即便不被反客为主,也会影响道心清明。”
“哈——,那是你的事,而且你要先得到才行。”司马寇南嘴角微翘,敛起一旁石桌上的两件法器,“义成兄,你我多年相交,到最后关头才肯把法器借我,起码的信任呢?”
“少贫嘴了,要不是你走了内人路线,我一件都不借。”田义成随口哼了一句,“切记,古宝永恒之塔的主人虽弱,但许福宁应该不会轻易善罢甘休,尽量避免冲在前面,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正要叮嘱老友更多,却见司马寇南的身影已经越来越淡,便只能微微叹气,随而身形飘忽,同时消失在亭台左近,再无踪迹。
…………
四外海水茫茫无际。
江枫正要因这团突如其来的晦暗做出防备,却发现这团挥之不散的氤氲之间,正裹挟着自己先前抛出去的那枚竹简。
呵,万灵邪君这家伙,早就有准备的提前做出规避了么?
无论是灵力还是神识探入这团晦暗,都如同打入普通海水一般,并无多少异常。不过既然扔了出来,正如覆水难收,江枫也没有将其再次收回的打算,便干脆借着海面上透过来的些许光亮,寻了宝船的行迹,快速缀了上去,虽然被宝船拒绝入舱,但宝船
的主人应该只是想让自己留在外面做饵,至于牺牲饵料,在能够顾及的范围内,想来对方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他随即想起二师兄宇文浩齐的那句话,便更加坚定了这个想法。
这个时候,江枫忽有所感,登时便放出腰间灵兽袋中的四阶“金壳玉霓龙蜥”,微光乍现间,便与其融为一体,同时信手打出两道普通的三阶隐身符,符箓固然普通,但在得来灵兽时,他便曾经暗自尝试过,其对于隐身类效果甚是亲和,有相互映衬,彼此相互强化的作用,尽管在众强环伺间聊胜于无,但也好过没有。
有诡异的物事游过左近,激起水波荡漾的细碎声响,混杂在上方的浪涛之中。借着隐身符的效果,以及灵兽的潜遁功效,江枫悄然前行,但距离那疑似已经开始减速的宝船还是更远了些,这个时候,他发现那团灰濛的晦暗,也紧随自己而来,而在那团晦暗的后面,正有两道细微的潜流,在附近徘徊,虽然不易察觉,但想来应该没有提前做出应对,故此,以自己的探查能力,还是能发现异常。
有人跟来了。
这是在跳入海中之前,早在预料到的事,只是没有想到来的这么快。江枫进一步减慢了速度,削弱激荡水流的程度,但因为实质躲在暗处,他得以渐渐远离那两道细微的潜流。
一个人影耐不住性子,从那潜流之中显现,乃是裹着一袭黑袍的女子,兜帽已经摘了下来,露出火云般的秀发,正是那位出自油乃部落的婕云夫人。她俏脸微寒,左右巡视片刻,再度吞下一枚丹药,想来应是便于在水下行动的物事,右手俏指弹出一道灵力,打在身后激荡的水流之中,另一个身影不得不显露出来。
却是袁辉越,那位负责镇守南宫家族海港的伪天级修士。
他怎么也来了?
江枫忍不住暗想道,身形再度后退,行动却愈发谨慎,这两人已经现身,对于借助灵兽遁形的自己,说不定会有些探测手段,正兀自担心时,那两人却先一步发现了那团裹挟竹简的晦暗,不由得向那团可疑的目标游来。
当此时,那团晦暗之中却突然射出一道微不可查的蓝光,打在左近被“金壳玉霓龙蜥”化身包裹的江枫身上,江枫只觉得那灵兽一个激灵,与周遭海水融合的体表,不由得泛起一阵异样的涟漪,虽然很快便消融不见,但这须臾间的变故,却骤然引起了那两人的注意。
不好,暴露了。
万灵你这老鬼竟然坑我!江枫登时加快速度,而那团晦暗却借此机会向一旁漂移,避开了那两人的关注,江枫速度不快,距离那两者的距离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感受到附近海水正变得温热,那应是后面两名高阶修士抛出的抓捕手段。
忽然,上方却有一个人影骤然落水,激荡起一团硕大的水花,无数气泡随着混乱的光影冉冉升起,见此阵势,江枫不管不顾,直奔那落水地而去,有更明显的目标吸引追者,显然更好些。
然而更多的人影却接踵落了下来,江枫登时稳住身形,向更深处遁去,却见上方落水的第一人已经止住去势,正是身体先一步发生变故,逃走的伪天级修士敕力玄虎心。
他怎么去而复返?
隔着忽然变得浑浊的海水,江枫看不见他的细微表情,只道他应该还活着,正试图向远离宝船的方向急速遁去,然而追者不止一人,仅仅是江枫见到的面孔,便有两名生疏者,并不在师兄宇文浩齐先前的预估之中。
其中一人止住身形,并没有径直追上去,正是灵笼商会的会长东方笠,他瞥了一眼疑似早已在水中停留,速度不快,看似寻找着什么的婕云夫人和袁辉越,又环顾四周,第一时间发现了正向远处逃遁的那团晦暗,右手只是一张,便有六条激荡出无数气浪的锁链,从肘间急速飞出,那锁链末端,六只斗大的飞爪骤然张开,释放出无数彤红的细线,相互勾连成笼,将那团晦暗的去向尽数锁死。
那团晦暗没有抵抗,任凭那牢笼快速飞回,直到了东方笠身侧,被对方擒在手中,江枫登时暗觉不好,忽然感到掌心处一阵火灼般的炽热,那贴体伴生的灵兽耐不住这般变故,登时解除了脱体,江枫的身形,便立即显现在三人面前。
与此同时,东方笠手中的竹简,迅速化为粉末,崩解在冰冷的海水之中。
临行还坑我一次,被三名元婴同境界修士盯上,江枫也弃了立即逃走的打算,舌下仅为二阶丹
药的“避水金丸”已经融化大半,如果不想办法摆脱眼前困境,快速找地方换口气的话,自己恐怕先一步被淹死在这海面之下,思及此处,他暗暗扣紧了袖中刚被祭出的“焰锋炫光枝”,这只能用来吓人的符宝,应该是眼下唯一的可用手段。
二师兄怎么还没出现?
他暗自想到,然而求人不如求己,他想都没想,迅速擎起在灵力冲涌下闪烁耀眼光芒的“焰锋炫光枝”,佯装不熟稔的模样,奔着三人中间的空隙,猝然激发。
那三人本已经向着江枫围拢而来,因为同样忌惮彼此,故此速度慢了三分,然而江枫手中骤然亮起一道赤红的光束,那光束足有一丈粗细,沿途的海水,尽数被其激荡,泛起无数灼热的气泡。
距离最近的袁辉越不由得向一旁急退,呼吸间,体表迅速浮现起一团紫晕,但那激荡的威能还是从身侧刮过,他正要激发腰间的一件防身法器,却忽然意识到,这看似雄浑无匹的手段,其实稀松平常。
嗯?
他心中冷哼一声,登时将体表紫晕解除,佯装被劲力冲击到了的模样,身形急速后退,右手捂住左肘片刻,在外人看来,似乎堪堪稳住身形。
宇文浩齐的这位师弟真是一身古怪,隐遁的本事说起来高明至极,但又不持久,错漏百出,而且还用这种下三滥样子货手段迎敌,他不由得暗想道,随即为自己的表演自鸣得意,心道,我这应该算是立了一功吧,回头还要找宇文浩齐结账。
袁辉越余光瞥了一眼远处的两人,似乎是看到了自己的狼狈,两人的速度又慢了三分,不过随着目标再度消散在海水之中,两人再度缀了上去,只是此番,行事更为谨慎了些。
看起来还是没让这两位死心,宇文浩齐,你这家伙的委托,还真是棘手的很,话说既然是你的亲师弟,你怎么不自己来做,还要求到我身上?袁辉越心中喟叹一声,都说人情债难还,我还是忍了吧,他没有急于追上去,而是祭出了一口黑光萦绕的硕大圆盾,护住心口,完成嘱托固然重要,但在此等混乱的环境下,先活下去才是王道。这一点上,袁辉越很明白自己的实力,不足以在此间纵横驰骋。
…………
宝船依旧破浪前行。
躲在阴云之间的夕阳,已经没了踪迹。愈发汹涌的浊浪之上,一道凭空被撕扯出的光晕之中,赫然凝练出一道青白色的石柱,那石柱只有半丈长短,一人粗细,但却光芒如织,一时间宛若明灿的旭日,照亮了左近海面。
原本在四处追踪目标的众人,忽然都感觉心中被莫名沉重的物事撞击一般,止住了身形,其中数名,更是浮出海面,透气的同时,观察起这奇怪的目标来。
真视道标……
其中一人喃喃自语,正是覆海门掌门罗君集,而在另一处海岸,躲在银白面具之下的袁益都也郑重起身,观察起那青白石柱附近的情况来。
一个身影骤然出现在那石台附近显现,又撕开左近的空间,径直跳脱进去,显然,这位是负责放置此道标的修士,似乎已经完成了任务,又对此间的事情漠不关心,他匆匆逃离,没有留下一丁点线索。
是谁?
又会发生什么?
七八道目光锁死了那光芒熠熠的石台,而与此同时,对此毫无所知,正在青白石台下方海面,暗流之中潜行的江枫,忽然感到一阵心悸,他不由得扯了在袖中早就备好的布袋,一道灵识打过,“魅心魔晶”和“心锁玉成扳指”脱出,却见正有一团紫光萦绕其上,疑似有大事即将发生。
来的还真是时候。
然而身侧一道锁链已经疾行至此,正是元婴东方笠的手段。
方才的威吓没起作用,还是想尝试一二么,我浅山宗可是与贵商会有不少合作的啊!江枫心中顿时涌出一阵急火,仓促之间却立即权衡了轻重缓急,不由得将手触到储物袋,想要将“太阴槐灵棺椁”扯出,将那两件更为棘手的物事扔掉,以规避被“千面紫苏真君”附体的悲剧发生。
然而这个时候,左近周遭的空间,却忽然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禁锢,混沌间,识海之中一阵激荡鸣音,借助古宝永恒之塔,江枫得以迅速摆脱了桎梏,却见一只莫名的大手,随着一个微胖的身形骤然浮现在左近,那手中正有团蕴含无数威能的雷光显现,向自己手中的扳指和“魅心魔晶”摄来。
第五百三十四章 云机藏锋
咔!
原本如陷入泥潭之中,进退不能的牢笼陡然崩解,江枫刚刚听得远处一声痛苦的低吟,便见得手中的“魅心魔晶”,陡然绽放出一团华光,那华光不带半点温热,却有膨胀欲出的迹象,凌空凝练出一团人形虚影,他心中忍不住大叫一声“不好”,暗忖自己动作还是慢了三分,说不定这须臾间的疏漏,便让那“千面紫苏真君”偷了空,附着在自己身上,借以脱离窠臼,离开那不知藏在何处的“罪城”。
然而正当此时,周身那已现威能的密匝雷光,骤然向自己手中围拢而来,感受到那蕴含无尽毁灭威能的力量,江枫登时便将“魅心魔晶”和“心锁玉成扳指”彻底甩出,自己则将体表但凡能动用的灵力,都注入到脚下双踝处贴附的两件低阶铁环状法器之上,这东西还是临行前采购的,只有一个功用,便是注入灵力后会产生重若千钧般的力量,足以让自己借此快速沉入深海,这在不方便腾挪的海水之中,实数一等的实用品。
来者明显并非奔着自己而来,江枫很快便发现了这一点,那“魅心魔晶”上的人形虚影,很快便被响彻着爆鸣之音的雷光包裹,与被灼成气浪的海水一同,被撕成无数散碎无形的风痕,就连那“心锁玉成扳指”,也被骤然溶蚀,成了一团无用的废料,随即被弹飞到不知名的所在。
然而江枫顾不得心痛,因为原本追来的三名强者,似乎并未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离开,而是循着自己泄露的踪迹,下探了数十丈,即便自己的感知并不敏锐,但却可以毫不费力的探知到对方的存在。
因为对方根本就没有遮掩。
但这三道浑厚的气息,很快便被疑似来自海面之上的一道强横的气息遮掩,如同烈日下的烛火一般,变得微不足道,与此同时,江枫再度感受到一阵没来由的浅淡心悸,忽然听得上方贴近水面处的一声冷哼。
“混蛋!我鲁东来竟然被你们合伙骗了!”那振聋发聩的怒骂刚刚传来,上方的海水便忽然变得沸腾,数道千钧凌压接踵而至。
“成事不足!”
江枫忽然感到脑海中一阵急速冲涌而上的眩晕,余光只瞥见自己两肩的法袍随之快速崩解,无数血气不由自主的透过溃烂的皮肤渗出,昏迷间,识海中一声激荡,古宝“永恒之塔”随即驱散了迷离,双目随即恢复清明,蚀骨般的痛楚却接踵袭来,他赶紧再度激发法器下坠,却见上方已经多了一道袍服崩解的尸体,微光激荡间,火云般的发丝如水草般散乱,正是婕云夫人,而在远处的斜上方,一道身影正不断激发各式符箓,胡乱应付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危险。
海水却疑似清澈无害。
上方的海水有剧毒?那自称鲁东来的家伙,在怒火难抑的瞬间,对这片海水做了手脚?江枫不敢深想,看那挣扎的东方笠似乎短时间内没有找自己麻烦的能力,而另一道疑似属于袁辉越的气息,已经趁机远遁,他赶紧稳住身形,不再下坠,直奔远方的黑暗中遁去。
上方的猛毒,似乎短时间内都不会散去,如今逃为上策,他不由得想道,随即赶紧吞服了数枚丹药,然而两肩的伤势,仍没有半点愈合的迹象。
呼!
还好自己远离水面,正巧有婕云夫人攻击自己,无论是猛毒,还是劲力被化解了大半,才免得受到重伤,这鲁东来,怒火难遏间,下手还真是不分敌我,江枫心中抱怨,速度更不敢减少半分,只是在更加晦暗的水下,根本分辨不清方向,但这似乎不重要。
活着便好,要知道,自己可是这片海域之中,除却宝船之上乘客,最弱的一人,没有之一,他随即想到,鲁东来既然被骗了,那岂不是说,千面紫苏真君,已经成功的降临于世了?
…………
海面之上。
原本吸引众人的青白石柱之上,一道如烈火般的铭刻,已然将其从中部剖开,而围拢而来的众人纷纷让开通路,直到修为更胜众人一筹的天级修士鲁东来驾临到附近。然而他只是匆匆一瞥,面上冷峻不减反增,甩出一道苍穹般的劲力,打在那似乎藏有无尽玄机的石柱之上,那石柱中心处的火光随即腾起,激荡起一团氤氲般的光罩,在那光罩之上,渐渐现出一团虚影,正是一宫装妇人模样。
“你待如何?”鲁东来怒喝道。
“按照约定,拿回本来属于我的东西。”一道声音从那石柱之中激荡而出,青白之色随即变得阴沉晦暗,随即崩解在众人的环伺之中。
“那便来取吧
!”
鲁东来冷哼一声,环顾一周,无人敢直缨其锋,人群之中有数名熟知其手段者,更是隐隐退后了几步,虽然并非九老头首座,但其战力绝非凡类,虽然有传闻他前往天元南陆,无功而返,乃是因受了南陆强者狙击的缘故,但那并不足信,以围拢众人的见地,能让此人放弃九老头的尊位,离开北陆者,除了与其亲善的首座,他人绝无半点劝说成功的可能,何况,传言中九老头中的数人,都曾经受过他的恩惠。
但他们今日似乎都不在现场。
在距离此间甚远的宝船附近,凌空而立的宇文浩齐远眺着此间发生的一切,思绪不禁飘飞,回想起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心中忍不住叹息了一声“可惜”,却见一道赤红光芒冲天而起,直奔远方而去,他不由得心生警觉,感知到一道浑然无匹的力量,骤然在极远处滋生浮现,再难遏制。
师父说的没错。
即便用心去阻挡,想必那“千面紫苏真君”,也定会按时降临,这是她前往罪城前留下的暗笔,也是与当时众人的约定,并不是过了千百年的岁月,便可以轻易违背的,鲁东来固然是师父和首席的盟友,但先前的约定也是约定,无论是师父,还是首席,此番都无法出手帮他。
此番,便要看你自己的造化了,相比真身困在罪城,不能完全脱离的千面老贼,你是胜是负,便全看自己了。
这便是身怀“云机藏锋”天道者的宿命,想当年,千面也是面临如此类似的境地,只不过,她侥幸胜了而已。
…………
冰冷刺骨的海面之下。
借用“虚无侦宝金梭”快速逃离的江枫,发现有一件宝物一直远远缀在自己身后,这是此法器的【侦宝】效果探知到的,他一开始也甚是奇怪,但却不敢妄自停下来去查看,但半个时辰之后,危险似乎已经远去,他便忍不住止住身形。
然而那宝物,竟是婕云夫人的尸体……
江枫心中一阵恶寒,随即想到,或许这位强者身上,藏有自己不知的秘宝,想来这极有可能,毕竟她出自极西的油乃部落,并非散修。不过他仍然不敢上前窥视,盖因这尸体漂浮跟随自己的行为,极不正常。
除非她还活着。
想到在宝船之上,那些游走在婕云夫人周身的无名虫豸,江枫便登时觉得此事极有可能,便重新含了一枚避水金丸,本着“宁错过,勿陷入”的想法,再度远遁,深海之中,辨别方向极难,而自己明显已经偏离了宝船行进的方向。
正当惆怅间,顾虑着是否浮到水面之上时,却侦查到不止一只海兽的气息,行将躲开,掌心处却传来一团温热,正是万灵邪君的信号。
怎么,坑我还不够么?
江枫心中疑窦丛生,当此时,远处凝重不化的黑暗之中,数只头顶绽放光亮的海兽从中遁出,不一会儿,便有更多奇形怪状的海兽纷至涌来,它们或游弋,或逡巡,或翻腾在左近,没有上前,更没有展露出敌意,直到两道明显压过前者的气息疾行而来。
两名并未完全化形的妖兽?
乍一看到这两人,江枫心中便有了明悟,虽然来者也是人形为主,但其身上赘生的异骨数量,却明显超过普通妖族,其中一人,更是生有四只手臂,上面覆满银白的细密雪鳞,面目虽然清晰可辨,但却惨白阴森,即便相貌最粗犷的妖族,也比两人要俊美得多。
身侧一只数丈长的虚胖游鱼,忽然隔空吐出一个水泡,将已经脱离隐身的江枫,以及这两位气息堪比伪天修士的未化形妖族,与周围海水隔离开来。
“昆太斗!”
“龙俊!”
原来是这两位,江枫抱拳回礼,随即想到了万灵邪君先前的交代,他所提及的朋友,应该就是这两人了,便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名号。
话说他这样的亘古强者,怎么会有这样的朋友?完全未化形的妖族,在陆上已经几近绝迹,想不到在深海之中,还能得见。
“万灵邪君虽然有些交代,但语焉不详,不知道两位到此,有何指教?”
“我们二人来接应你,规避危险。”昆太斗的声音呜咽,勉强可以辨别清晰,他随即瞥了一眼浮在上方的尸体,信手一摄,便有数条血肉凝练的触手,从尖刺丛生的肩部飞出,将婕云夫人的尸体拉到近前。
不可!
江枫正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那尸体已经被昆太斗抓入水泡之中,他毫无顾忌的在那略有残缺,
但却山峦起伏的尸体之上摸索了片刻,便得到数件贴身法器,以及一枚造型别致的储物袋,他也没鉴别,便将储物袋扔给了一旁的龙俊。
“尸体给我,用来炼丹不错。”龙俊也不谢,还直截了当的提了另一个要求。
“浪费材料,还不如直接吞服。”昆太斗哼了一声,也没争辩,眼见着对方将尸体摄走,装入了储物袋。
果然是死透了……原来是我多虑了,江枫见对方没遇到任何困难,便将婕云夫人的尸体装入了储物袋,心中便有些后悔自己之前的小心来,“玲珑宝光”打过去,一件橙光辉映下的法器,被昆太斗收了起来,想必是之前自己借用“虚无侦宝金梭”探知的存在。
明珠暗投。
心中虽然感慨万千,但眼下,江枫更关心自己的处境,却见那两人又上前了一步,“真君有所交代,一旦救下你,便同你一同回到他的洞府便是。”
回洞府?是那么容易的事么?
江枫逃遁期间,就曾经念想着万灵邪君的洞府,思忖着一旦事有不济,借用这种手段逃脱,也是个不错的思路,然而在深沉的海水之中,却一直未能如愿,洞府恍若游离不定的存在,一直无法准确锚定,故此,江枫也不敢妄自尝试,生怕不经意间,传送到某处空间裂隙之中,进退不能,到时候岂不是生不如死?
然而此时感知,万灵邪君的洞府,却赫然呈现在识海深处,清晰可辨。
这……江枫环顾四周,不知道是因为这些存在的缘故,还是这本身就是万灵邪君的伎俩,经历了之前种种,他更怀疑是后者,思及此处,他故意笑了笑,故作真诚的道:
“邪君真是多虑了,如今我看这形势,多半已经脱离了危险,去邪君洞府,就大可不必了吧?”
却见两人纹丝未动,然而一旁的各色海兽,却似乎更早侦知到两人的心意,围拢的更密了一些。
这些不入品级的海兽,我本事虽然稀松,但还是对付得了的,江枫忍不住心中权衡,只是不知道这两名堪比伪天的未化形妖族,战力又当如何?
犹豫间,距离稍远,生有四只手臂的龙俊向前一步,“江道友,既然是万灵邪君的安排,我想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们还是尽快出发吧,此地距离战场虽远,但仍在潜龙湾的中部,以那些强者的速度,倘若真心想要找你的晦气,也不是极难的事。”
言毕,他右侧的下臂随即一摄,手中多了一把通体赤黄的尺长如意,在身后的气泡边缘一点,一团并不完美的白斑随即浮现其上,半透的气泡随即变得凝实,不断的向内收缩,偌大的空间,旋即缩小了一半有余。在外间环伺的海兽,也因而靠的更近了些。
箭在弦上,由不得我的模样。
“我想两位误会了。”
江枫登时有了明悟,从刚才这龙俊借法器操控灵力的手段来看,在伪天级修士之中,当算不得精妙,至少相对二师兄宇文浩齐而言,差了不止一点半点,只比不通法器操控的英歌要强上少许,但这等手段,在深水之中却显得异常精妙,试想即便二师兄亲临,也需花费些心思,方能做到此点。
观两人模样,应是长期生活在海中,占据的是地利,这点着实比不了。
“我只是听闻有天道‘天煞孤星’出现在此地,故此生出几分好奇心而已,想要远远的看一眼,如果两位不感兴趣,我们现在就走便是。”
天道?
两人眼中现出迥异的光芒,却见龙俊转身道,“怎么,那家伙没说?近在咫尺,为何不取?”
“说了,这件事与今日的事情无关。而且,那天道不是你我二人的实力能够染指的。”昆太斗瓮声瓮气的道,“别忘了我们和葵集君的约定。”
“葵集君”又是谁?
江枫陡然捕捉到一个从未听闻的名字,余光暗自瞥了眼昆太斗,他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妥,登时拔出了一直擎在背后的杂色珊瑚状法器,略有滞涩的灵力注入其间,那法器顿时如枝蔓般快速滋生,将左近空间尽数锁死,也同时抓住了江枫和一旁的龙俊。
略有些嵌入血肉,但还不至于产生影响,江枫登时有所感。
“走吧,现在就走!”
…………
晦暗的海面之上。
公孙牧强行稳住身形,瞥了一眼身下原本雀跃翻腾的海兽,忽然有大半失却了生机。他随即感知到一股莫名的死气,向着自己包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