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五章 各路来客
“你速度很快!”
江枫笑着迎了上去,将风尘仆仆的楚弈鸣迎进军帐,自有小厮过来奉上灵茶鲜果。江枫南行参战,只带了善于斗法的门众,精于庶务的不多,王乙又去了西岭郡,这些事情便由投奔浅山宗不久的宋远离操持,练气六重的他办事利落干脆,为人热情健谈,将一众庶务都料理的很好。
“接到你的来信,我恰巧刚刚出关,便赶紧来了。”
“楚兄,恭喜重新登临地级。”江枫将得自仁寿城的一件三阶上品小盾拿了出来,递了过去,这是在仁寿城劫掠时,得到的唯一一件品质在三阶中品以上的法器,虽然没有器灵蕴生,但也算得是镇店之宝,此等重宝,手下自然不敢私藏,便呈给江枫,江枫利用“无痕之手”操持一二,发现并不算顺手,不过用于送礼,价值还是足够的。
“多谢!”两人知交,楚弈鸣也不矫情,欣然笑纳。
“上次见你,距离地级尚远,如今晋升,可有什么感悟?”
“感悟是没有的,唯一的体会就是得有个好靠山。”楚弈鸣怡然后仰,靠在江枫为其准备的躺椅上,“这次能晋升成功,上官霸霜帮了不少忙。”
“看来娶上官秀棋是对的。”江枫骤然想起了那副空荡荡的身板。
“相处久了,秀棋脾气秉性也是不错的,夫人贵在精,而不在多,说起这个,兄弟我就要劝你了。”楚弈鸣坐直身子,“此番南下,没少拈花惹草吧?”
“哪有那个心思。”江枫笑笑,不置可否,便转圜话题,和楚弈鸣谈起正事,他之所以邀请楚弈鸣来,主要是为了敲定与力宗的协议。最初,白令阗和萧不厌来访,抛出“各分六二”的方案,只是在口头上,并没有任何约束力,尽管有萧不厌在,但他后来私下给的那个纸条,让江枫明白,萧家只关心自己的生死,并不关心浅山宗的得失。如今,情报显示,力宗已经占领了那六座城中的五座,按照约定,江枫基本上已经兑现了承诺,但他们是否会顺势北上,侵吞自己的这两座城,还是未知之数。
这个时候,就必须要签点什么,方能保证自己的利益不受损害。江枫已经派沈浪联络上了白令阗,好在对方似乎也需要这样一份文书,来明确自己是从浅山宗手中“夺”到的城池,而不是攻打了天音寺得到的。
身为力宗修士,又是自己好友的楚弈鸣,自然是最好的见证人。
除此之外,冷听涛的死造成乐林门极度混乱,也让江枫看到了一种可能。钟山一直在楚弈鸣麾下帮忙,值此乱局,正是他回宗收拢雁栖岭旧部的良机,虽然复宗基本无望,但多少能收拢下人手,去力宗助力楚弈鸣。论号召力,有些根基的钟山,和自己派过去的吴全忠不可同日而语,对于后者,江枫本来也没有报太大的希望,不过他和窦锦帆能趁乱收集不少典籍,以及两本门派心法,也是不错的。
钟山已经遵照楚弈鸣的命令,在半路潜回了乐林门,至于能有多少建树,楚弈鸣心中有些期待,但也不算多,有他的背书,投奔力宗的诱惑,应该比投入金城盟各家更有前途,想必他此行,必然能有些成绩。
次日,江枫便同楚弈鸣一道,直奔朝山城,与白令阗签署了一纸所谓的“停战协议”,即力宗和浅山宗答应各自维持现状,不再互相侵扰。事实上,什么侵扰都没有发生,只不过趁着战火,力宗不知道放了什么假消息,六座城池中的凡俗,跑了三分之二,而与江枫所做雷同的是,不少商会已经成群结队的开往这些新占城池,一时间,道路拥塞,来往之人络绎不绝。
手笔就是不一样。
江枫暗叹差距巨大,心中思忖,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迎头赶上,不过这场战争说起来也算是有好处的,至少凡俗丁口差不多增加了三分之一,仅凭这一点,便让江枫对年底的登仙大会,多了几分期待。
…………
朝山城。龙骧军正在修整。
这只是龙骧军的六分之一,且并没有多少高阶修士,但初到此间的萧明真,还是感受到了另一种氛围。
这是一种得胜凯旋的欢快,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战事发生,对手一触即溃,龙骧军只能“望其项背”。
原本龙骧军出发时,被告知是去浅山宗夺城时,萧明真还多少有些担心,甚至怀疑事情的真假,毕竟她曾经听闻,浅山宗尚在免于战争的宗门保护之下,但“男人婆”却告诉她,浅山宗入盟与天音寺、金光阁交战,已经自动丢了这重保护。
那岂不是丢了罗川,江枫就成了无依无靠的散修了?她眼前随即浮现起一个可怜的穷困散修模样。
然而这份担忧竟然落空了,龙骧军连夜开到了天音寺境内,但城头的标志,却明显是浅山宗的,话说江枫什么时候,抢了这么多地盘呢?
可惜几乎都是空城,只有几名修士驻守,并未见到江枫的身影。
这色胚,是不是跑到哪里快活去了,以至于夺下的城池,都不派个人镇守!
直到她伫立在城墙上的垛口附近,瞥见江枫和白令阗、楚弈鸣以及龙骧军的数位首领出了军帐,相谈甚欢时,她才意识到,这两宗交战,似乎从头到尾就是一个把戏而已。
哼!
这没心没肺的家伙一点都没瘦的模样!
…………
“这是你要的脱罪文书。”大师兄还是那个老样子,在深夜过来拜访,并且出现的很突然,就那么明晃晃的在江枫身边划出一道金光,再赫然出现在眼前。
不过此番他并非独行,还带来一个人,一个修为高过他的红发男子,伪天级的气息甫一暴露,江枫便登时意识到,这位就是他素未谋面的二师兄宇文浩齐,也是玄济院的院长。
“你踩过线了,恫吓凡俗逃离家园,也是不小的罪过。”
“啊……”江枫不由得看向了赵吉元,企望他的帮助。
“你二师兄说的对!”
“我错了。”江枫只得认错,“我以为放些流言并不是大事,二师兄,不知者不罪,下不为例可好?”
“为了补偿你的罪过,玄济院需要在你宗境内,安置九千名凡俗。”
“好!”江枫眼前一亮,没想到还有这等好处,却见赵吉元和一直绷着脸的宇文浩齐都笑了,感情他们这是在帮自己,亏得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安置是真的,好好对待他们。”
“是,二师兄尽管放心。”江枫回答的毫不费力,开什么玩笑,自己苦心孤诣,也才劝说了九千凡俗归顺,二师兄只是一句话,就用玄济院的名义,直接调拨了九千流民过来,这其中的差距,可着实不小。不过说起来九千凡俗也不是那么好安置的,回头还是要仔细筹划才行。
“有三分之一是妖族丁口,原本就滞留在天音寺和天罗门境内的。”赵吉元在一旁解释道,笑着瞥了一眼身旁高他一头的宇文浩齐,“这话你必须先讲,否则一会儿我们这位师弟说不定要讨要安置费的。”
“岂敢岂敢。”江枫高兴还来不及,“不过有安置费就更好了。”
“这个真没有。”二师兄宇文浩齐哼了一声,笑容尽数敛起,“不过对你个人而言,我可以帮你解决个困难,比如通往鲸海群岛的船票。”他从袖中拿出一枚锈色木牌,正面书有一个“甲”字,背后则刻印了“六月十五”,想来这是今年六月十五的船票。
“在南宫家族的鹤山港上船,这是上等舱,只有七张,价值五枚四阶,比普通的船票贵很多,要珍惜,而且这是往返票。”东西是二师兄宇文浩齐给的,但却是大师兄赵吉元负责解释。
“我能换一张普通往返票和几枚四阶灵石么?”江枫暗道我可没那么娇贵,非要坐什么上等舱,如果站在甲板上能更省钱,他宁可全要灵石。
“不能。”赵吉元嘿然一笑,“宇文兄,看见了吧,我们这位师弟,很会精打细算。”他拍了拍江枫肩膀,“知足吧,六十张船票,原本一张空余的也没有,你知道这张船票,是谁为你腾出来的么?”
“谁?”江枫心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可别卖关子了,说不定又在为我挖坑,但两位师兄兴致高,他也乐得跟他们演下去。
“同光。”
江枫登时吃了一惊,他赶紧蘸起身边的灵茶,在桌上写了个“天”字,至于全称“天煞孤星”,他自然不愿提起这嗜杀天道的名号,以免坏了因果。
“算是吧。”
看来同光的志向还不小,想必这也是他的死因之一,江枫忽然想起了见性给自己呈现的那四名修士,想必那两名陌生面孔之中,便有一人与这背后潜藏的势力有关。当然,对方多半只是想减少一个竞争者,对于这张船票,并不是很在意。
魏国三宗和夜樊国素有旧怨,想必同光,是没有机会像那田义成一般,到夜樊国滨海地带落脚的。
“我能不去么?”江枫决定试探下。
“自然可以。”赵吉元道,“一切全凭自愿。记住,从来没有人逼你。”言毕,他便只是盯着江枫看,直到江枫觉得背后似有根根芒刺入体。
“哈,我开玩笑的。”江枫讪讪,他已经知道了,自己毫无选择的余地,不过已在砧板上的他还是决定挣扎一二,“事成之后,我能不能见师父一面?”
“那便要看你的造化了。”
嗯?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造化?难不成路上会有身陨的风险?江枫心中一叹,果然,好处都不是白来的,只是想多了也是无用,他随手展开赵吉元给自己的脱罪文书,为涂山重铸身体,这东西可是必须品。
“公冶锴?”未曾料想,上面竟然是这个名字,一时间,江枫甚至怀疑这名字是赵吉元随手填上去的,这上面明显缺少一缕元婴层次的气息。
“的确是我随便写的。”未料想赵吉元却直截了当的认了,“不过禅心院会认可,公冶锴本人也不会否认,我已经差人和他提了,并不是什么大事。他现在很需要我们的友谊。”
友谊?
江枫心中咀嚼着这两个字,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诠释。
“清道子的事情,最后如何?”江枫忽然想到了另一份委托,以及做中人,但却未能得到的那“百分之五”。
“他已经脱罪了,九老头决定对他网开一面。”
“是说了黄泉之门的秘密吧?”清道子为了此事杀戮凡俗,脱罪想必也是有赖于此。
“看来你知道的还不少。你还知道些什么?”二师兄宇文浩齐似乎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我只知道活人想在里面久留,十分困难。”江枫想起了百药老仙给清道子的“降芸功德丹”。
“当然,黄泉乃是死者安眠的所在,清道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强行打通生界与死界的通道,也不知道在寻找什么,这便是你我不知道的了,按照常理,除非他想找到寻常手段难以到达的所在,才需要通过黄泉绕路,找到特殊的入口。”
寻常手段难以到达?
一个最近快要忘却的名字,陡然浮现在江枫脑海之中,罪城,一个只存在于传说中的所在,甚至不被典籍所记载,不正是平常手段难以到达的地方么?再考虑清道子的修为,这种猜测极有可能成立。
难道清道子在找罪城?
这么想来,或许这才是九老头放过清道子的最重要原因,江枫心中登时有了算计,随即想起自己在生死之间,看见的那了无边际的大湖,而在湖的另一边,似乎就有一座城。
难不成那便是罪城?
嘶——
也许只是个巧合罢了,江枫不敢继续深想,毕竟死可不是闹着玩的,他一点也不想重新尝试。
…………
浅山宗,北木郡。
冯既明和四名宗内修士,刚刚到达北木郡,就迫不及待的在这没有多少新鲜感的所在,从北到南的仔细梳理了一番。
他只是想表明一个态度——他是想为宗门好好谋划的。
可惜外事长老都没来,只有一个排名第二的执事,玄级修士方隆钥和他同行,余下的则是两名从未离开过宗门的随从,均为灵级圆满,想必也是久困宗门,未能晋升突破,出来散心并寻找机缘的。
宗门对浅山宗的提议并不重视。
冯既明也知道现下,门内关注的焦点都在乱石海北部,那里风起云涌,正是战争酝酿的前兆。冬泉山固然是家小宗门,但也足以引发乱石海周围各方势力为之竟逐。御风宗是有心下场的,但一旦动手,便会失去宗门保护,进而引发更大的风险,但置之不理,坐看华帝门吞并冬泉山,似乎也心有不甘。
还是旧日的迷梦未醒啊,冯既明心中一笑,此事他是不关心的,他只惦记“良渚”的委托,当然,如果真的开战,他还是要去前线尽一份力的,但如果修为上能再进一步,即便涉身其中,也多了几分全身而退的机会。
“此间与御风宗太近,物产相近,不如尽快南行。”
“冯长老,宗门并未定下归期,何必着急?”方隆钥是个慢性子。
“金城盟和天音寺的战事已然尘埃落定,我们如果抓紧时间的话,说不定可以去观礼谈判,此种各方修士云集的盛会,岂容错过?”
“冯长老说的也在理。”方隆钥是个喜欢看热闹的,一提起这个便来了兴趣,更重要的是,他也知道战事结束,二手法器的价格就会下跌,或许南行能寻些机会购置一二,这可比在御风宗购买要便宜多了。
灵石总是不够花啊,他心中暗叹,却见冯既明掏出三十枚三阶灵石,在他面前一字排开,“方执事,我不善经营鉴宝,但我听闻你在这方面很有心得,不如将这些灵石交给你,到前线采购一二,待到回宗发卖,所得利润你我各自一半,你以为如何?”
“冯长老客气了。”方隆钥佯装谦虚,双瞳却锁住了光彩流连的灵石,“既如此,我们今夜便出发,如此,明日清晨,便可到达浅山宗的西岭郡,距离前线只剩半日路程!”
…………
江枫一回到西岭郡,便接到了两日后在渚樵城,与天音寺、金光阁、天罗门三宗谈判的消息。
看来战事真的要结束了。但边打边谈的事情,也要小心为上,好在目前自己已经收揽兵力,退缩到腹地,并无多大风险。
于是吩咐王乙,提审顾延巳。
第五百零六章 避祸清禹
“我愿意加入浅山宗效力。”还未等江枫开口,顾延巳就抢先一步说道。
“哦?”江枫本来还想劝几句,这下子倒直接被噎了回去,不由得来了打趣的心思,“那好,你说说看,为何想加入浅山宗?”
“第一,浅山宗没什么人才,我加入能充分展现我的才华,不至于被埋没;第二,我还年轻,江掌门您也年轻,很谈得来,彼此之间不会有太多隔阂;第三,我给自己卜了一卦,北行是财旺之相,想必浅山宗不会亏待我,能给我一个不错的位子。”
“说实话。”这个不安分的家伙明显在信口胡诌,滔滔不绝间丝毫没有脸红的迹象。
“你抓了我全家,我当然只能跟着你走了。”顾延巳这才耸了耸肩膀,满脸无奈的哼了一句,“你看,非要坦白直说,是不是太破坏气氛了?结果一样的情况下,你也爱听,我也能安慰安慰自己,岂不是落得两全其美?”
“虽然我不了解你,但我看你应有几分才干。浅山宗的确是用人之际……”
“直说吧,给我什么位置?还有长老的位置剩下么?年俸几何?”
“长老的位置有,但你需要证明你自己。至于年俸,说起来着实不多,但应该比你在仁寿城看城门要好的多。你并非出身修士家族,又不是四院门徒,在天音寺想要出人头地,想必也是极难吧?”
“只要等,总会有机会的,当初要是我再机灵一点,想办法活捉了你,就是大功一件。”谈及此处,顾延巳双瞳放光,“不过说这个也是没用,即便从头来过,这个机会我也不一定能抓住,倘若能到筑基高段,冒险为之,也能有几分胜算。”
“你明白就好。”
江枫就喜欢顾延巳这种不甘失败,看起来逆来顺受,但又时刻准备逆转翻盘的性子,这很符合自己顺势而为的丹论,不得不说,在此獠身上,江枫看见了自己的一点影子,只不过这家伙法相比自己好,在命运面前,更多了几分主动。
“之所以提审我,想必是大局已定了吧?”
“很快就会谈和。”
“还有多久?”
“两日。”
“那现在反而是最危险的时候。”
“我也这么想,你可有高见?”江枫愈发觉得顾延巳就是另一个自己,对于时局,他也有类似的忧虑,但暂时还没有合适的对策,他能做出的决定,就是退出新得的两座城池,暂时回到自家地盘避祸,依仗地利,坐等交战双方谈和。
“我被关在这里,来往情报不知,无从判断。”
江枫于是将这段时间内发生的事逐一告知,但却隐去了所有不宜透露的细节。
“你有事情瞒着我。有些因果很难自圆其说。”未料想顾延巳虽然听的时候呆若木鸡,实则一直在心中盘算,很快便发现了其中漏洞,“不过这不重要,彼此缺乏信任的情况下,隐瞒些细节也能理解。我猜测,金光阁很快就会偷袭。”
“为何?”
“他们在你手上吃了亏,却没有拿到任何收益,而与天音寺的盟友之谊又没有合适的理由撕破脸,那便只能通过浅山宗变相讨要了。”
“你是说,就这么两天的时间,他们要攻打我浅山宗?”
“不,不会,浅山宗的地盘价值不大。既然已经决定要谈和,些许领土之争已经不重要了,何况浅山宗与金光阁并不接壤。另者,此时贸然从西岭郡北上,很容易被东线返回的金城盟联军围堵。依我所见,他们可能要的是您的人?”
“我的人?”
“对!江掌门您不是用宋紫薰去换了乐林门被俘的修士么,那他们可以如法炮制,想办法抓了您和浅山宗一众,去交换天音寺的被占城池,进而据为己有,或者索要战争赔款。要知道,这场战争的最大输家,其实是天音寺,其次是天罗门,而金光阁,除却损失些修士之外,只是碰巧与输家在同一阵线罢了。”
“如你推测,我现在应作何安排?”江枫思忖片刻,心中有了主意,但他更想知道顾延巳有什么想法。
“上策永远是进攻,有实力的话,直接打过去就是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无从施展。退而求其次,如能设下埋伏,抓捕若干金光阁的修士,那么在谈判桌上,我想至少可以多争取些赔款。至于领土,天音寺应该不会用城池,去交换金光阁的修士。”
“我不想再将宗内修士置于危险之中,浅山宗的损失已然不小。”江枫不想再打,门内带出的精锐死了不少,余下则甚是疲惫,此时再妄动干戈去打一场生死之战,无异于自掘坟墓。
“而且,战况混乱的话,你会不会逃跑?”
顾延
巳头一次脸红了,不过他很快借擦汗掩饰了这一点,“既然江掌门不愿意冒险,那就当我没说,下策也有,便是立即退到罗川,如我之前所言,金光阁应不会冒险劳师袭远,率主力部队北上。毕竟和谈就在眼前,金城盟的东线部队,距离此间很近。他们能做的,唯有出其不意,雷霆一击。”
“既如此,那中策呢?”
“中策是去迎接盟内的东线部队,与他们汇合,如此可以保全实力,免于兵灾。如果盟中主力部队西进,但凡攫取任何利益,均不会落空。”
“今夜就出发?”
“夜长梦多,我建议趁夜出发,并且带上此间所有的修士,一个不留。凡俗对金光阁无用,此地贫瘠,利只在商路本身,他们也没有劫掠的兴趣。”
“好。听你一次。”顾延巳的建议正应了江枫心中所想,原本,江枫是想借机循向清禹宗北部,翻越边境进入金城派境内的,现在想来,这样固然更安全,但多少会引起苏黎清的不快,并且理由也很牵强。
江枫快步上前,亲手撕了顾延巳身上的封灵符,“原本天音寺境内的修士,也有数人归顺我浅山宗,你可以先和他们熟络一二,待到回到罗川,我另有重要的任务交给你。”
于是下令连夜行军。
不止是南下参战的修士,就连守在此间的镇守魏婕,以及一众手下,包括长宁商会在此的数名低阶修士,也一并出发,对外的借口,乃是移镇洪山、浦南二镇,城中定然有金光阁的奸细,为了避免泄露,直到出城折向西南七八里之后,江枫才再度传令,加快速度,改向南行,又过了七八里,再度换向,直插东南,奔着渚樵城方向行进。
“掌门,我们去哪?”有点犯迷糊,胆子又大的吴天德不禁奔到前军来问。
“躲避兵灾,今夜金光阁可能夜袭。”
“有情报?”
“暂时还没有,是顾延巳的主意。”江枫故意指了指身边的顾延巳,他相信对方的判断,而这正是顾延巳表现自己的机会,如果寸功未立,修为尽管在筑基层次,也很难给他太重要的职位,否则众人必然很难口服心服。
“王乙说过你,很不老实。”吴天德并未因为自己未到玄级就弱了气势。
“你也一样。”顾延巳很明显也从王乙那里诓了很多宗内的琐碎事情出来,这也包括声名“不错”的吴天德。
两人互相白了一眼,便各自回镇,江枫心中轻笑,未做置评,此次战事,浅山宗损失了不少修士,但也招揽了不少,在这之后各方势力的碰撞,在所难免,而自己,也只能秉承一颗公心来裁断这一切。
做到绝对的公允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植根于浅山宗的众多家族子弟,仍是宗内的主流,但想要让众人口服心服,才干,忠诚,以及对宗门的贡献,才是最完美的准绳。
浅山宗一众,最终停留在渚樵城北六十五里的暮云镇,不是因为没有体力继续,而是这里有清禹宗设下的一道防线,虽然只有两名筑基修士和四名练气修士,但左近的岗哨,可以快速的释放出敌袭的信号,为了避免误会,江枫派人与其沟通,但也只能停留在镇外,好在他们送来了灵酒吃食劳军,也算顾忌了彼此的颜面,不伤和气。
当夜江枫没睡,但却一直没有等到郑轶雨的情报。晨曦微露,见性却来造访。
“掌门,我连夜和弘知、魏长老制定了那九千名凡俗的安置方案。”他拿出一纸不算薄的小册子,上面勾勾画画,为每个郡镇,设定了补充人丁的名额,可以说,这是一个“摊派”的方案。
“辛苦了。”江枫瞥了一眼,心有所动的同时,对这个方案不太满意,摊派固然可以解决问题,但也会造成全境范围内,每一处郡镇,都出现各式各样的问题,西部三镇腾退,安置天音寺北上的人族丁口,已经是很大的动作,如今全境都要动,即便不引起民变,但也需要强力弹压才行。
见性和魏若光都是身手不错的战修,前者在安抚流民情绪上也有自己的方略,但在治理宗门,操持庶务上,明显是门外汉。九千凡俗,战后会分三批,从西岭郡进入浅山宗,从时间上来看,七八日内,必须要定下方案来,说起来也算紧急之事。
收起方案,庶务的事,还是要找精于庶务的人操持,之前天音寺一众的安置,自己阵前拍板,已经感到不妥,但急于将洪山、浦南二镇并入浅山宗,变成既成事实,也只能行此急略。江枫打算一旦和谈结束,回到罗川与庶务执事魏若齐商议,酌定此事。近来所查,人族修士宋远离也是不错的,但他毕竟新投浅山宗,且只有练气六重,倘若仓促任命为庶务执事,即便排名第二,也恐难服众,至于在此役之中
,缺乏运筹主动性的庶务长老郑鲁达,江枫心中虽然没有想好去处,但“荣退”已成定局。
送走众人,独留见性。
“你不能随我去渚樵城,这很危险。天音寺虽是输家,但我担心他们和金光阁一起,向盟中发难讨要你,到时候因为你刚刚加入宗门,缺少早就投奔的实证,很难辨明,另者,我也担心他们在会盟前,用些卑劣见不得光的手段对付你。”
“多谢掌门为我考虑。”见性道,“天音寺不足为虑,他们自然不希望我落在金光阁手中,唯一所虑者,唯有金光阁一家,且全因宋紫薰阵前被捉的迷案。如此,我另择一处隐蔽所在,躲几日便是。”
“我更想彻底解决此事。至少短时间内,让他们找不到你。你可有随身物品落在宗内,或者金光阁手中?”江枫事前已经想过,既然见性模糊的知道鲸海群岛的所在,不如干脆就将其安置在那里,只是担心,他有东西遗漏在宗门,到头来被对方占卜,暴露了自己的秘密。
“您是担忧占卜?”
“确有此意。”
“我自有办法,干扰一般层次的占卜。苦寂寺一向门风简朴,我在宗内也没有什么东西留下,这点无需掌门您担心。”
江枫见其腰间系着一串光亮的朱漆念珠,似乎随身携带了多年,便讨要过来,嘱咐见性施展干扰占卜的法术,只见其随手从案前摄来一枚秃了的毛笔,咬破手指,在其上涂抹一番,闭目轻念咒言,那未干的血渍,便幻化出红黑相间的纹路,浑然天成。
江枫将毛笔摄来,掷于帐外,信手布置仪式,动用“借物化影”,随着灰雾渐渐散去,果然现出帐外的景象,但那毛笔处,却隐隐现出一个身影来,正是见性的轮廓,其面色灰败,仿佛命不久矣。
“手段不错!”江枫这才放了心。
“掌门手段同样非凡。”亲眼见识到江枫占卜,见性也骤然明白了江枫之所以要亲自尝试的原因,“如果知道掌门您有如此手段,我当初见到您,第一时间就会想办法向您问询弘知的下落。”
“但我不会告诉你。”江枫一笑,将念珠抛了回去,“你这就出发,经由金城派,从东湖郡入境回宗,之后在楚门镇潜伏,待我回转。六十枚三阶,你身上可有?”
“原本是没有的,但之前绑了宋紫薰,得了些浮财。”
“宋紫薰的东西,记得抹去痕迹。”江枫忽然想起来,这或许也是个可能被占卜的漏洞。
见性于是将一众东西都扔了出来,但见这六件法器,在“玲珑宝光”下闪着幽幽紫芒,的确都不是凡品。想来这宋紫薰,的确被秦九贞宠爱,江枫倒吸一口冷气,此种数量,想要宋紫薰真的忘却忽略此事,的确很难。
摄在手中,用“无痕之手”操持,加速破坏上面的灵魂印记,又转交给见性稍稍炼化,时间紧迫,见性在楚门镇又呆不了那么久,自己只能动手帮忙。但见见性目光闪烁,拿捏法器的手,竟有轻颤。
“掌门您斗法的本事稀松,其余手段倒是高明。”
还真是个直性子,嘴欠的程度和弘知相差无二,江枫嘴角抽动,未发一言,手中快速变幻,直到将最后一件法器扔给见性,“给你师弟留些,此去楚门镇,也许会很长时间都不能相见。”
“我懂了。”见性似乎早有准备,将两件法器挑了出来,“此两件,掌门替我交给我师弟弘知,但务必嘱咐他,切莫过于依仗法器之利,坏了我苦寂寺的道统。至于这一件,”他又从中剔出一件小刀,“我觉得很适合掌门您,便留给您吧。”
“有心了。”
江枫没客气,摄起这把被灰濛气息笼罩的飞刀,并未细看便纳入储物袋,与上次从宋紫薰手中得来的冷玉竹笛放在一处,其实他早已看出,此小刀是一众法器之中,品质最高的一件。
“出发吧,时间紧迫,此间安定下来,我会在和谈之前,回楚门镇一趟。你我分别离开,目标小得多,这渚樵镇周边,说不定也有金光阁的奸细。”
心中惴惴的用过早膳,江枫终于等来了迟来的消息。
“我宗所派细作被害,故此未能传来消息。昨夜西岭郡附近出现大批修士,半个时辰后散去。”
果然,金光阁真的有夜袭的计划,江枫长舒一口气,于是在营中巡视了一圈,枯坐到日上中天,便唤了魏若光和王乙。
“我要离开一会。”
他扔给王乙一件黑白毛皮,正是得自鲸海群岛的那件奇物,令其披在身上,顿时便现出堪比地级的气息,“你留在帐中假扮我,直到我归来。若光,此间诸事,听你安排,虽在清禹宗腹地,切莫有半分懈怠。”
第五百零七章 鲸海变故
鲸海群岛,白鹭星洲。
慕晴川正襟危坐,在蓝瞳细毛青牛兽皮蒙就的宝座之上,听取着三名手下的汇报,拥有坐着资格的英歌,则在一旁把弄着手臂上新添的一团血肉,那血肉缓缓蠕动,试图侵入他的身体,但却一直未能成功。
三名手下,乃是慕晴川从九名仆固云召的原有随从中遴选所得。为首者名曰“罗斌达”,玄级三重,负责管理麾下主岛在内的十二座小型岛屿,这是之前和濮阳峻、蓝湘禾谈判的结果,初来乍到,慕晴川对于此间的一切都不算熟稔,故此,也没有同二者纠缠太多,让出了原本属于仆固云召的部分岛屿,以求太平。
另两名手下名曰“阿鲁吐图”和“范均”,修为均在玄级一重。前者并非白鹭星洲出身,而是西部的野火星洲人士,多年前躲避战祸逃难至此,后者则为本地人,鲜有的自然觉醒者,之所以选出这两个人,还是与这里的风气有关,但凡为修士做事者,多无大志,而这两人,算是鲜有的做事积极、求取上进之徒。
慕晴川派前者巡视灵地,后者负责征收凡俗税赋。十二座岛屿之中,有四座拥有灵地,因为英歌在研究炼妖蛊术,故此灵地仍在轻度运转之中,至于凡俗丁口,慕晴川取消了必须的徭役,改而征收一定数额的明灿珠,这种变化,一时间在白鹭星洲也引起了不小的震动。
“濮阳峻的正式文书到了么?”
“还没有,但蓝湘禾的已经先到了。”罗斌达呈上一纸文书,“措辞严厉,要求我们在七日内,必须重启徭役用于炼妖,即便我们不用,也不可废止,他们可以以市价的四分之一购买我们的炼妖成品。”
“看来是我先坏了规矩。你们怎么看?”
“徭役一策在此间已经运转多年,凡俗为其所苦,”罗斌达小心的解释道,“虽然是件好事,但倘若废止,濮阳峻和蓝湘禾麾下的凡俗必然心中向往,此地又不禁迁移,很快就会望风投奔我们,对于他们二人来讲,的确是个不小的麻烦。”
“如果我不答应呢?”慕晴川扔了手中文书,上面并没有言明后果,但之前出使蓝靛岛的罗斌达定然知晓。
“蓝湘禾只是斩断了一方桌角。”
“我明白了。”慕晴川轻敲扶手,她已经知道了事态的严重程度,原本,取消徭役收取明灿珠,只是为了方便自己购置此间物产,进而在江枫再次到来时,转交给他在北陆暗自发卖,攫取暴利,未想到竟然触动了蓝湘禾和濮阳峻的既得利益,但朝令夕改,也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如今形势,便只能开战了。
然而同时对阵蓝湘禾和濮阳峻,她的确什么胜算,瞥了一眼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的英歌,她自然知道调动对方积极性的方法,但二对二的话……
“去告诉濮阳峻,我可以将炼妖的半成品,以市价的三分之一卖给他,具体还可以商量。”慕晴川有了主意,她打算先拖住一方,而对另外一方发动雷霆一击,蓝湘禾的态度明显更激进,那便给他一个教训好了,只不过,倘若真的灭杀他,那白鹭星洲之上,便少了一方势力坐镇,或许会引发临近群岛修士的觊觎。
这个时候,江之问的身影忽然出现在门口,歪着头,眯着小眼睛偷看。
“进来吧!”
慕晴川心中哼了一声,暗道江枫这个不省心的家伙,临走还扔了两个徒弟在这,尤其是江之问,俨然就是孩童心性,处理庶务,修行之余,还要帮他带徒弟。
“四师娘,传送阵那里有异动。”
叫师娘就叫师娘,还要加个“四”,跟你说了多少遍了,还不长记性……江枫你这个只管收徒,不管教化的色胚,慕晴川眉头一皱,不过听闻传送阵的消息,她的身形骤然从原地消散,须臾间便到了内府后花园的一处假山外,沿着阴冷的楼梯向下急掠,不一会儿便到了隐在此间深处的传送阵附近。
眉头舒展,她心中隐隐有所期待,但那空洞晦涩的、引发空间扭曲的漩涡之中,却吐出一个身形高大的莽汉出来。
怎么不是江枫?还是名人族修士!
慕晴川骤然有些失望,后退两步,摆出防御的姿势,这个时候,英歌也已经追至,只瞥了一眼修士的灰袍,便上前摸索,还未探入胸前袍服,便被那修士反手一把抓住了,但见其目若铜铃,但仍带有一丝混沌,似乎还未彻底摆脱传送带来的眩晕感。
“此间是哪?”
“你是谁?”
“我是弘知的师兄,名曰见性。”莽汉陡然记起了江枫的交代,“现在已加入浅山宗效力。”他甩开英歌快要探入衣袍的手臂,只感到黏糊糊一片,却见这黑小子手上,正趴伏着一团异样的血肉,不禁心中一凛,头脑登时清明了许多,赶紧站起身来,从袖中拿出一封信,看了一眼黑小子,又瞥了他身后的女修一眼。
对了,应该就是这位了,没想到掌门在此间还藏了一位娇娘,“想必这位就是慕道友吧,掌门让我在此间避祸,一切听你安排。”见性递上书信,同时将一件冷玉竹笛法器奉上,“掌门因为忙
于议和,不能亲至,吩咐我将此物交给慕道友。”
“不错的东西。”
慕晴川信手摄来,防备之意稍减,但还是不放心,却见此獠背后的传送阵再次转动,这回又有一道身影从中脱出。
嗯?
见性一愣,明明传送的只有自己一人,难不成掌门后悔,要亲自过来了?但见来者紫发披肩,他登时暗叫一声不好,赶紧大声喊道,“快制住她,她是掌门的敌人!”
敌人?
明显是个女人嘛,慕晴川心头一震,犹豫间,还是选择了相信先到,并且袍服与弘知有些相似的的见性,急速上前三步,趁着对手眩晕,打出了数枚封灵符。
…………
“醒醒,快醒醒!”
浅山宗,楚门镇,为传送阵特别兴建的一间别院之内,江枫匆匆回转,便见到方金禄昏倒在传送阵旁边,他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赶紧打出一道寒冰符,借着凝结的冰冷水汽,打在方金禄脸上。
“嗯?”方金禄缓缓睁眼,又合上,反复三次,才看清了江枫模样,他赶紧爬了起来,“这……这是怎么了?”他迅速瞥了一眼已经收缩为掌心大小的传送阵漩涡,试图回忆起自己昏迷之前发生的事。
“发生了什么事?”
“我好像被人偷袭了。”方金禄摸摸后脑,嘴角不禁因疼痛抽动而变了形状,又看了看阵眼的灵石,上前检查了下灵力消耗的情况,“应该是半炷香前的事,看灵石灵力消耗的模样,应该有一名修士,趁着我昏迷进入了传送阵。”
“会不会是元婴修士,或者伪天?”
“不至于,否则阵眼灵石应该已经耗尽崩坏了,而且我也不能还活着。”
那还好,只是一名的话,晴川或许还能应付得来,而且有英歌和新到的见性在,只要不发生什么误会便好。
从暮云镇出来,江枫便动用了早间改换锁定位置的“心锁玉成扳指”,传送到了西岭郡北缘,继而穿越毒泉沼泽,先在湛川镇落脚,之后待夜幕降临,才低空飞掠到了楚门镇,路上已经特别小心,避免被他人跟踪,在与见性、方金禄见面之后,只嘱咐了几句,便从楚门镇离开,直奔罗川。
一方面,已经很久没有回罗川看看,对此江枫甚是挂念,另者,他也担心有人跟踪自己,故此以身做饵,避免楚门镇的机密引发跟踪者的窥伺,却未料想,盯梢者的确存在,但却没有去追自己。
看来此间的机密,还是不够隐秘啊,待有机会还是得想办法解决。方金禄修为只有玄级,对付些许蟊贼尚可,但遇见修为更高的地级修士,就力有未逮了。
安抚了方金禄几句,毕竟这不是他的错,江枫趁夜离开罗川,直奔西南,此番改走浅山宗和金城派的边境,他并不是不担心慕晴川,但一者时间有限,不容再有耽搁,二者,方金禄事前只备了一份开启传送阵的材料,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筹备。
希望晴川那里安好吧。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怪罪起元婴宝源来,要不是他一早候在罗川城外,害得自己无法脱身的话,只在罗川随便查看一番,也不至于耽搁这么久。当然,自己也太过小心低调了些,否则借助随身的黑鲸大剑,从罗川瞬间传送到楚门镇,说不定也可以及时阻止那名入侵者。
元婴宝源是为冬泉山的事而来。他想让江枫帮忙寻找一位元婴同境界的修士,去说和冬泉山即将爆发的战事。
“只是随便出个面便可,不求结果,我欠他们一个恩情。想来你作为许福宁的弟子,这事情应该不难吧?”
确实不难,如果是真弟子的话……江枫只能将苦水暗暗吞入腹中,同时思忖自己可能联络上的元婴同境界修士。
伪天级的清道子是首选,既然已经解决了禅心院的调查惩处,他应该可以自由行动了,多半还会作为夜樊国的代表,在明日的谈判会上观礼,不过冬泉山的战事明显关联到华帝门,他是否愿意出面,以及需要付出什么代价,都不可预料;
万禹亭也是个选择,代价同样未知,能参与北部的事宜,对于金城盟来讲,也是个不错的彰显实力的机会,但依他的性格,只是出个面,随便看看应该不符合他的做派,很有可能会把此事当真,说不定还会介入战事也说不定;
二师兄名宇文浩齐能答应的概率也不大,他是玄济院的院长,从天音寺一战来看,师父许福宁的手下,能亲自下场摸鱼的只有大师兄赵吉元,余下的则只能躲在暗处发力;
至于其他同阶修士,只闻其名,未见其人的倒是有,比如天音寺的公冶锴,这个想都不用想,便可以排除了,力宗也是有的,余惊风便是余家家主,但也同样没有任何交集。
江枫本来是想婉言谢绝的,但无奈宝源承诺给的东西太贵重了。
一枚四阶灵石,以及一件四阶法宝,名曰“阳煦养灵宝匣”,此物的最大作用在于滋养法器,使其更容易诞生器灵,如果有三阶以上妖兽放入其中做引,诞生器灵的概率更大
,以半年为期,便可小成,但此宝也有个弱点,就是产生的器灵大多性情温顺,一般只能在斗法中起到辅助作用。
虽然对别人可能无用,但此物着实对于自己有莫大的好处,器灵能否用于斗法不重要,江枫只是想用来饲喂古宝永恒之塔,至于三阶以上妖兽,有通往鲸海群岛的捷径,收集起来也不成问题。之前,自己已经私吞了见性给的信物玉如意,并令古宝永恒之塔将其吞噬,后来从宋紫熏处得了冷玉竹笛,鉴视之后发现还有些妙处,便托见性将其转交给慕晴川,从长久来看,器灵仍是自己缺少之物,如能得到此宝,饲喂古宝的压力,便会小上许多。
当然,这东西也不是白得的,何况这份酬金还包括了自己需要支付聘请修士的费用。思及此处,江枫倒有些犯难了。
虽然可以走走看看,但这期限着实有些紧张,一个半月之内就要见分晓。这么说来,冬泉山的形势,比想象的还要紧张。
归途风平浪静,并未有任何事情发生,江枫顺利的回到暮云镇,进了军帐,遣散一直未敢离开半步,身体已有些许僵硬的王乙,随后唤来魏若光和弘知,令两人随自己一同前往渚樵城参会,此时天光已经大亮,午时便是交战双方约定谈和之时,想必这么短的时间内,应无被袭扰的风险。
这个时候,耳畔急促的号角声骤起。江枫不禁侧目观望,但见西方天边处,数百名修士,结成层层叠叠的彤云之状,御使各色剑光,正向这边靠拢而来。
正是东线的部队。
来的还真是时候,不早不晚,江枫令王彦之、卢天明、许筱斐等人谨守营地,自己和魏若光、弘知,则渐次飞掠出营,不急不缓的直奔渚樵城而去。
小半个时辰后,三人落地,直奔距离掌门内府最近的驿馆。和谈的地方名曰“聚云楼”,距离驿馆尚有两三里路程,待到江枫进了驿馆,却见苏黎清等人,已经聚在驿馆外的花园之中。
“苏掌门!郑掌门!左掌门!”江枫一一打过招呼。
郑家声微笑回礼,苏黎清点点头,左子蝉却面色晦暗,似有不喜,东线的情况江枫不清楚,但想到三宗实力以黄龙派为最弱,想必对损失最为敏感,多半是因为此事。
“和谈议案可有梗概?”
江枫当然不会去安慰左子蝉,毕竟自家损失也不小,他更关心今日的和谈,到底能从三宗得到多少利益,这也决定了金城盟各家能分润到的实际好处。
“总之是没灵石可拿的。”郑家声哼了一声,“这是对方谈和时给的底线。”
没灵石,那便只能割地了,江枫本以为可以索要赔款,补贴下宗门支出,这下子愿望倒是落空了,“那割地呢?”
“所占地盘也不能全作数,”这次回答的是苏黎清,“不过江掌门,听闻你吞没了天音寺八座城,最后不战而退,是为何故?”
“力宗我自然打不过,我可不想做冷听涛第二。”江枫装出一副惋惜的模样,见陈昆正向这边走来,便随口补充道,“谁知道力宗突然出手,倒是始料未及,想必万盟主也没有想到吧?”
“万盟主当然没有料到,不过也没想到你不战而退,将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城池放弃,不过,你不是还保住了两座城么?”陈昆颇有深意的看了江枫一眼,并未深说,“苏掌门,议和就要开始了,还请和我去准备吧。”
“怎么,我们不能参加?”江枫不由得瞥了一眼左子蝉,却见其也是一脸黯然,但似乎早就知道,而郑家声则一脸淡定,看起来虽然不能参加,但和谈的条款内容,已经早就知道大半。
“力宗特使余惊风、夜樊国国师清道子、齐国特使田义成过来观礼,天音寺公冶锴、天罗门刘师周亲至,金光阁则是赵蒙正,除却后者乃金丹圆满,均为元婴同境界修士,我们金城盟,自然也不能堕了威名,挤进去一堆凡夫俗子参会吧?”陈昆撇撇嘴,“可别觉得我话糙,我也一样进不去会场,稍后就过来陪三位喝茶。”
呵,来的果然都是些人物,这下子倒没机会参与了。对于这个理由,江枫也没什么不认可的,谁让自己修为低呢?说起来,郑家声也只是差了苏黎清一步而已,不也一样进不去会场么?
正心中可惜,却见一道遁光飘然而至,正是二师兄宇文浩齐。
“见过宇文前辈。”陈昆似乎认得。
“战事波及凡俗太多,战火所及之地,民不聊生,你们谈和,何等条件我并不关心,但此事必须要先拿出救济的方案来!”
“是!前辈稍待,我这就去禀报。”陈昆讪讪,在伪天级修士面前,他规矩的很,不敢有一点造次。
“不必了,你带路便是。”宇文浩齐哼了一声,霸道的气息宣泄四溢,转头瞥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江枫,“四师弟,随我同去吧!”
“好!”
江枫正不知道如何插嘴,忽然等着这句话,心头一喜,赶忙跟了上去,这也是他第二次亲身体会到做许福宁弟子的好处。
第五百零八章 渚樵合约
江枫刚刚进入会场,还未绕过石雕屏风,便感受到了宛若千钧般的压力,除却在场中为众人服务的低阶修士之外,他便是修为最低者,无需仔细体会,便能感受到一道道或磅礴,或凌厉,或炙热,或阴冷的气息,在此间游荡、徘徊,貌似随意而发,但却细致的扫过自己周身每一个角落,不留一丝一毫空隙。
与此同时,他感受到了永恒之塔的些许悸动。
拥有古宝、身合天道的秘密,不可能一直深藏,力宗朱谦牧一战,自己便暴露了,也许很多修士并不知道此战的细节,但会场之中端坐着,均是天元北陆上行于尘世的强者,即便消息再闭塞,也应该有所耳闻,这一点,即便喜欢自由,独来独往的元婴宝源也同样知晓。
不过这些各怀心思的窥视随即消散,场中的气氛重归平淡,江枫这才发现,这些人竟然随意的玩着一副暖玉雕成的牌,只是匆匆一瞥,江枫便知道这牌名曰“仙人杀”,近来在坊间很是流行,他也曾经见王乙把玩研究过,还为此责备过对方疏于修炼,如今却未料想这些高高在上的成名人物,也不能免俗。
说好的胜负呢?不是应该各处一方,隔空对峙,剑拔弩张么?
或许在这些大人物面前,胜负真的乃兵家常事吧,江枫心中慨叹一声,暗道大人物与自己想象的果然有天壤之别,他也曾经参与过七盟内部的会谈,那种勾心斗角,为了些许小利争得面红耳赤的一幕仍然历历在目,即便金城盟的盟会,也不会开的这么淡然。
场中没有任何标明身份的铭牌,但很明显,没有预先给自己留座位,江枫于是顺着二师兄宇文浩齐的眼神指引,从角落里抽出一把明显与众人有别的椅子,低调的坐在了他的身后,随意掏出一本道经放在膝盖上遮掩,这才暗自观察起这些参会的大人物来。
说起来,场中江枫认识的人其实不少。
坐在会场右侧的是自己人,金城盟盟主万禹亭列席首位,然而下首的并非金城派掌门苏黎清,而是一名须发斑白的中年修士,江枫见过他的画像,应是参与击杀元婴同光的四名修士之一,只是不知名号。但另一名参与者清道子,却没有坐到右手侧,而是坐在了江枫的对面,居于另两名修士之间。
清道子左手侧之人,面相与田义洵有些相似,应是他曾经提及的元婴修士田义成,他身上的齐国袍服也验证了这一点,与在场的其他人不同,他面色略有犹豫茫然,似乎在琢磨手中的牌,想必是个新手。
另一人则神色镇定自若,眉目间溢满自信,江枫进场时,此人也给了自己不少关注,身上的力宗袍服足以证明他的身份——余惊风,余家的家主,虽然没有直接接触过,但江枫是看过画像的,前往力宗观礼掌门就职仪式的吴全忠,曾经被自己叮嘱,刻意留意此事。
柚色硬木长桌的另一边,则坐着此场战争的失败者一方,江枫认得一人,便是曾经将自己摄到百岭山庄的刘师周,也是天罗门的掌门,他坐在三人中间,通过袍服,江枫分辨出坐在上首的,乃是天音寺的元婴公冶锴,下首则是金光阁特使赵蒙正,也是场中除却江枫、苏黎清之外,没有到达元婴或者伪天的修士之一。三人的情绪不高,但也不算失落,甩起玉牌掷地有声,择空还瞥一眼门口,似乎在等待什么。
应该是还有人未到,江枫原以为他们是在等二师兄宇文浩齐主持和谈,现在看来却不是。于是枯坐了一会,约莫午时快过,“仙人杀”又进行了四轮,这才从外间不紧不慢的踱进来一人,此人面色红润,年岁却长,个子不高,手臂上的肌肉却遒劲健硕,一看就是近战斗法的高手。
“殷离亭,你来晚了。”留着山羊胡子的田义洵哼了一声,手中玉牌合在一处,“叫这么多人等你,是不是拿几件藏品,给大家开开眼赔个罪?”
“呵呵,”来者丝毫没在意,“近来哪有功夫画符,义洵兄,我没来,你们不也玩的挺开心么?”
“瞎说,我都输了五枚四阶了。”田义洵又捻开手中玉牌,环顾一周,“怎么,这局要打完么?”
“当然要打完。”余惊风摄起一枚场中存牌,“这轮输的由殷大掌门来付。”
殷大掌门,想必这位就是赤龙门的掌门了,江枫心中暗忖,却见对方随意的瞥了一眼自己,便陡然感到腹背一阵阴冷,一句笑问随那凛寒气息道来:“宇文兄,你这师弟相当不错啊,身怀天道着实让人羡慕。”
“就是,有天道也就罢了,许老的面子不能不给,但劫掠我天音寺城池的事,不知道禅心院管不管?”接话的是公冶锴,他头也没抬,从手中扔出两张玉牌,吃了上家的一张玉牌,又甩出一张牌,连续摄了两张存牌入手,这才颇有深意的看向宇文浩齐。
“我师弟并未戕害凡俗,两军交战,些许蛊惑策略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他已经为此自责,愿意承担九千灾民的
安置工作,想来此过已经抵消,我今日代表玄济院来,也是为了此事,战火持续两个月,已有六十八万凡俗灾民流离失所,两百四十二万凡俗受到波及,你们交战双方,还需要尽快拿出救济方案来。”宇文浩齐说话不急不缓,转头看向最后到的殷离亭,目光深邃而郑重,“殷掌门,既然您作为中人,主持这场和谈,我想此事定然会有个交代,是也不是?”
“当然,玄济院也是为了诸君着想,凡俗乃是各位大道的根本。”殷离亭在宇文浩齐身边落座,“我来的时候路过覆海门,金都城遗迹仍满目疮痍,昔日繁华难现,想来不少凡俗也因此役丢了性命,妻离子散,着实算得悲剧一场。我等当以此事戒之,不过听闻此次你们双方还算克制,并未出现惨绝人寰的场面。”
众人无不点头称是,江枫也心有戚戚,不由得有所触动,不料殷离亭却话锋一转,“不过事已至此,死者长眠,生者还要继续,我建议你们双方拿出些灵石来,交给玄济院处理,七三开,共二十枚四阶,如何?至于其中具体份额,由你们双方各自内部商议便是,一个月后交到玄济院。”
“至于各位过来观礼的,见者有份,一人一枚四阶,我两枚,算是聊表寸心吧。”殷离亭第一个掏出两枚四阶,置于宇文浩齐身前。
众人并未有多少不快,然而江枫却着实有些肉痛,他虽然是金城盟的人,可以事后去承担七三开中的那六枚四阶,但今天却偏偏坐到了观礼的位置,但不出灵石是不可能的,二师兄的面子在那,这个时候自然也没法表态说自己可以不出,便只能将元婴宝源提前预付的一枚四阶拿了出来,轻轻放到了案前。
来了就被逼捐,和这些元婴级大佬们为伍,没点身家还真是惨啊。
此事于是议定,这也是无关各方核心利益的一件事,接下来,便是各方讨价还价,争取战后利益最大化,或者及时止损的时间了。江枫自然也只有看的份,这一点,倒是和二师兄宇文浩齐相同,玄济院对于这种事,秉承中立,不持立场。
金城盟一方的诉求,由金城派掌门苏黎清陈说,作为胜利者,他代表金城盟提了十个条件,其中涉及领土分割、战争赔款、修士战阵限制等诸多细则,战争赔款江枫事前是知道的,对方已经私下里拒绝,如今提出来,应该是用来讨价还价的,此外,有关所占领土左近的灵地分割、资源分配也有很多提及,很多地名江枫闻所未闻,可见之前是做足了功课的,这一点,他不得不佩服苏黎清和他的手下人,作为盟主的万禹亭只管大方向的战略,陈昆因为修为不济无法入场,这些琐碎的事务,必然落在了苏黎清身上,不说通盘考虑,就是评估得失、取舍度量都是个芜杂的工作。
天音寺、天罗门和金光阁没有全权代表,涉及各宗的条款,分别由各方单独交涉,提及领土,便又牵扯到力宗和齐国。力宗的动作江枫知道,自己也是与其达成了私下协议的,却不知东线齐国趁乱占了天罗门三座城池,如今,便也列在讨论的事项之中。
“力宗所占六城,不能计入天音寺领土的切割方案。”苏黎清否定了公冶锴的提议,“如果计入的话,力宗必须先归还这些城池,再由天音寺划给金城盟。”
“这些城池是我们是从浅山宗夺来的。”余惊风瞥了一眼闲坐旁听的江枫,“与今日的和谈无关。”他抛出一纸协议,正是江枫当日与白令阗草签的那张。
苏黎清摄来,匆匆阅后便看向江枫寻求解释,江枫也只能学这些大佬,佯装云淡风轻,“我浅山宗的那几个散兵,是打不过他们的龙骧军的,那时候你们都在东线,冷听涛败亡,我也没有帮手。”
“盟内的事再议。”万禹亭摆摆手,“权且算一半吧,三座城池。余道友,你们力宗也牺牲一点,归还一城如何,此事就无需再另择场合讨论了,可否?”
“好。”余惊风也没计较,随意在地图上勾画了一下,确定了归还的城池,江枫斜睨偷瞧了一眼,自己吞下的两座城池,仍在力宗的包围之中,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
齐国择空侵占的三座城池也在讨论之中。原本,这只涉及天罗门和齐国两方。齐国表示愿意归还,但天罗门修士,必须尽数撤出两宗之间的仙台宗,只留少量的外事人员,天罗门本不想答应,但齐国同样建议金城盟一同让步,与天罗门重划领土的界限,相比目前所占退后五十里。
有齐国在旁干预,万禹亭也只能在此事上让步,江枫差小厮拿了一幅地图观看,发现虽然退了五十里,但此地附近本就灵地不多,想来事情原本也在金城盟的预想范围内。和谈的艺术在于妥协,在场并没有什么争得面红耳赤的事情发生,这让江枫怀疑,或许有另一场更关键的小会已经提早开完,今日无外乎是推敲些细节罢了。
合约主条款最终有七条:
第一,各宗保有目前所占领土。
三者例外:其一,天罗门与金城盟所划边界,以金城盟退后四十九里为准,但不包括霞光城,左近以南融江为界,其二,力宗所占智摩城,归还给天音寺,并移交金城盟。其三,天音寺与金光阁边界,以二月初六两宗所占为准,余者归还天音寺;
第二,天音寺不能保有和操练修士战阵,为期六十年;
第三,金光阁和天罗门修士,不能驻扎在天音寺境内,所有长期驻留的外事人员修为不能超过金丹三重或同境界;
第四,各宗承认澄观宗、仙台宗地位,承认既定疆界;
第五,依岚港为自由港,暂归金城盟管理,各宗修为不超过金丹七重同境界修士可自由进出,飞掠,依岚港税入所得,分别由金城盟、力宗、齐国、天音寺按照四、二、二、二分润,两年派利一次;
第六,各宗承认夜樊国与金光阁现有疆界,金光阁放弃对平靖宗的领土声索;
第七,各宗各自释放俘虏,归还尚未焚化的修士遗体,互不偿付。
江枫原本以为金光阁凭借手中的乐林门俘虏,会向金城盟讨要一笔不菲的费用,但在金城盟支持了金光阁在天音寺领土一事上的声索后,此事便轻易的化解了,很明显,在整个场中,损失最多的莫过于天音寺,除却战争失却的领土、被金光阁在战争最后阶段侵占的城池外,澄观宗自立门户,也算是不小的损失,从地图上看,海岸线相比战前少了一半,良港更是所剩无几。
损失第二的是天罗门。除在西线失利之外,东线也被齐国趁乱侵入,虽然被占城池尽数归还,但在两宗之间的仙台宗问题上,不得不做出让步。不过,天罗门在此役中,修士损失并不大,刘师周一直秉承坚守不出的原则,消极避战,江枫暗忖他应该是在腹被受敌的情况下,试图保存实力,坐等战事结束,毕竟天罗门西部的灵地不多,而他,多半在兄弟刘师汉力宗一役受伤的情况下,被迫采取了此等极端的防守策略。
反观金光阁,虽然也在败者一方,却是此役的实际得利者,领土东扩,除了因为战败,与夜樊国达成一条不甚理想的协议之外,纸上并无损失。但论及所殁修士,金光阁却首当其冲,相比之下,天音寺的最大损失是元婴同光,但金丹、筑基境修士,尤其是公冶锴麾下的修士,多半得以保全。
各宗旋即签署正式协议,场中观礼的江枫,也得以在二师兄名号后面,署上自己的名字,说起来,这名字值一枚四阶。
众人安坐,偶尔争辩导致的些许不快,也随之烟消云散,说起来,这些人都是北陆的成名人物,之所以能一起坐在这里,大多没有深仇大恨,即便有,在实力相当时,也能保有克制。到了这个时候,江枫才骤然觉得,自己颇有些不合群。
无外乎其他,修为还是太低了。
深吸一口气,当一个冷静而低调的旁观者,众人谈笑间,虽然听得云里雾里,但也略有小得,可惜这些人都是成精人物,不会轻易泄露有价值的东西,他虽然认识清道子,然而这种场合却只能装作不认识,原本想要委托宝源的事,也只能作罢,另择良机。
不过本着混个脸熟的想法,江枫也一一过去行礼,二师兄虽然面上清淡,但也似乎乐于促成此事,江枫和苏黎清一样,很快便认识了场中每一个人,也包括那名击杀同光的元婴散修林名都,此獠与余惊风似乎有些熟络,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能看出彼此的目光之中,善意不似有假。
转了一圈,江枫正要回到座位,却觉得舌下略有不适,正是“魅心魔晶”在作怪,原本,这东西是用来隐藏古宝永恒之塔的,但也有魅惑他人、求得好感的作用,故此,在进入会场前,江枫就将其压在舌下,事实证明,这东西多少有点效用,即便心情不好、看自己也不顺眼的公冶锴,相处久了,言谈间也和善了许多。
佯装品茶,江枫想要将“魅心魔晶”收起,却冷不防那物在舌下陡然融化,滩为一团粘稠的汁液,再一品,一股苦涩随即冲进四肢百骸,江枫只觉得自己每一根汗毛,都根根直立,似有未名的力量在一旁窥视自己。
原本交谈的众人,几乎在同一时间,都看向了身体似有异变的江枫,近距离的二师兄宇文浩齐周身更是华光涌现,两道金芒护罩倏忽间凝练而成。
一道虚影如银练般从江枫身后钻出,弹指间变幻了形状。
“不错,人很多的模样!”那声音正是千面紫苏真君。
“见过真君。”余惊风第一个站了起来,千面紫苏真君曾是力宗旧日强者之一,他自然是认得的,虽然那时候他还没有到今日之境,但也曾经得窥一见。
“原来是紫苏前辈。”
殷离亭第二个起身行礼,他也是场中修士中年岁较大者,也曾听说过紫苏真君的名号,“不知前辈于荒古中投影而来,有何指教?”
第五百零九章 委托邀约
“荒古?小离亭你还是那么会说话。”紫苏真君鲜有的笑了,这让江枫更觉得如芒刺在背,不过他不敢有一丝抱怨,只能微微侧身,近距离仰视对方,且听对方继续说道:“我如今身在罪城,想必你们中有人知晓此地的存在。”
众人神色各异,江枫择空瞥了一眼清道子,发现他尽管面色未变,袍服的下摆却有些许异动,便进一步确认了他打通黄泉之门,目的多半就是为了寻找罪城的入口。
“原来真君身在罪城。”与紫苏真君渊源最深的余惊风上前一步,“虽然有所听闻,但不知道此地在何处?真君为何又去了那里,今日又需要我等晚辈做些什么?”
“罪城在虚空中的无序漩涡之中,只有晋升天级,抑或半圣,并且真正与天道法则合一,方可锚定临近的道标,进而找到此处。至于其中奥秘,我想你们到了那个境界,自然会心有所感。”紫苏真君的虚影飘忽不定,似乎引动了些未名的力量干扰,变得不再那么凝实,“我之所以找到你们,是想让你们帮我做一件事。”
“愿闻其详。”此番回答的是清道子,但与此同时,只达到金丹圆满的金光阁赵蒙正,以及只有地级高段的苏黎清,却接连退后了两步。
“真君见谅,我等实力,尚不足以听闻。”
“无妨。”紫苏真君并未介意,目送两人退出此间,但近距离的江枫,却登时感觉大事不妙,暗忖这两人为什么会离开,心中慌乱的同时,不由得看向了二师兄宇文浩齐,希望能得到指引。
“真君前辈既然是你引来的,因果已经不可避免,你可以留在这里。”
原来如此,苏黎清和赵蒙是因为所谓的“因果”,才退避三舍,江枫心中一苦,瞬间明白了涉身其中,似乎不是什么好事,但现在想躲,已经来不及了。
“我需要你们进入虚空之中,安放‘真视道标’。”
“真君要重返此界?”相比众人的茫然,殷离亭面色固然紧张,但似乎懂得更多。
“我有此意,但只是防患于未然。”紫苏真君凝练的光影愈发虚幻,肉眼可见前后的变化,更有不少精细的无名尘埃,从光影凝练的身体中逸散出来,飞向场中众人,殷离亭最多,余惊风次之,余者彼此接近,但相比前两者,也只是少了不足两成,最少的,莫过于江枫,只及他人尾数。但被那微尘入体,江枫却陡然觉得自己似乎与某种未名存在产生了牵扯,但却弄不清具体是什么。
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因果之力?大师兄赵吉元曾经和自己探讨过此事,那还是有关天道“天煞孤星”的见闻,当时,自己并无这样真实的感觉,想来今日所遇,相比那日而言,牵扯更为紧密真实了许多。
“如果谁能在虚空之中,设置五枚以上指向我名的‘真视道标’,便可去力宗萧家的祠堂,引动我投射法身,告诉他一种天道的秘密。当然,没有与我辈身合的天道已然不多,有些还在天元南陆和鲸海群岛,但有我的帮助,你们夺取天道的概率,也会大很多。”她的话音刚落,虚影便似被强力的干扰搅乱,再也无法保持完整的形态。
“泄露天机,哈哈。”那笑声渐显幽远,直到消散在这空旷的会场之中。与此同时,江枫只觉得似有一缕力量重新回归体内,再度从四肢百骸之中涌出,汇聚于舌下,将那已成汁液的存在,重新凝练成一枚晶体,只是相比之前更小了一圈,无尽的疲惫感继而袭来,他几乎不能支撑身体,直到二师兄宇文浩齐上前,在他肩头打入一股雄浑的灵力,这种感觉才消散了许多。
“很好的故事。”见众人再度安坐,殷离亭抚掌微笑,并未置评太多。
“真视道标是什么?”公冶锴一脸疑问,然而却没有人回答他,想必这情报也需要资源来交换,他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其实知不知道也没什么,我暂时对天道没什么兴趣”。
“欢迎来力宗做客。”余惊风皱了皱眉头,随即舒展开来,第一个起身离席,“我听闻想要召唤紫苏真君的分身投影,是需要祭品的,虽然并不多,但以诸位的身份,也不会太少,她老人家实乃性情中人。不够我也提醒大家,想要博取天道,也需要有些人的支持,我想不用我多说了吧,我宗的不幸,希望不要落在诸位身上。”
众人表情各异,或沉思,或期待,或如古井般深远,继而接踵离开,江枫本想留下来等清道子,未料想清道子却跟上散修林名都直接走了,并未给自己搭话的机会,于是他只能跟在二师兄宇文浩齐身后,也一并出了会场,苏黎清和赵蒙正早就不见
了踪影,想必为了躲这重因果之力,远远的避开了。
“因果之力有何不好?”赵吉元的话语焉不详,江枫一直似懂非懂,这个时候,便只能问宇文浩齐,想来他修为更高,更应该清楚此点。
“牵扯太多,大道之行便愈发艰难。仿若羸弱之人,背负千钧重担,又如何能够快步远行呢?”宇文浩齐怕江枫听不懂,便举了个例子,“所以,事关更高境界的机密,抑或此间不可分享的秘闻,还是少知道少宣扬为妙,对于自己,无任何益处可言。比如方才紫苏真君所言,便触及了此界忌讳,分身投影都被引动的毁灭之力拍散。故此,你需记住,切忌在大庭广众场合随意散播自己所知,与你修为最为接近的忌讳,便是丹论。”
还好我没有多说,只是在宗内分享了立论的必要性和简略方法,并没有分享细节,这一点,楚弈鸣一早就告诫过自己,分享丹论会令自己大道无望,思及此处,他忽然想起‘罪城’,“二师兄,各宗典籍之中没有‘罪城’的记载,也与此有关吧?”
“当然,如果将秘闻写在书上,那所有参阅者因此引动的因果,都会反馈累加到著书者身上,即便身死,也会祸及子孙,试想,谁又会多说呢?”
怪不得找不到详细记载,原来是因为这一点,江枫登时便明白了之前努力寻找却没有成果的原因,想来还是错在了根上。
“罪城一事你无需挂念,距离你太过遥远。”
“是!”江枫诺诺,目送二师兄宇文浩齐离去,随后便听得脑海中一个声音响起,“罪城自然用不到你,但别忘了你我的约定,尽快去寻找源灵的下落。”
“好……”
真君竟然还没有走远,江枫不由得周身战战,见四下无人,赶紧从舌下拿出“魅心魔晶”,迅速的藏入纳戒之中,这才稳了稳心神,向此间的会馆行去。
…………
金光阁,银韵城,依山而建的明山观。
“紫熏竟然丢了踪迹。”
秦九贞独自伫立在一众玉牌之前,其中有数枚已经晦暗崩解,一一印证金光阁在战争中陨落的金丹境修士,也包括自己的爱徒陈浮梁,但宋紫熏的玉牌却不同,此刻只是萦绕着团团黑气,看不清上面的字迹,这说明宋紫熏要么困在某处结界之中,要么就是距离自己极远,超过了修士正常飞掠可能达到的距离。
身陷结界的概率不大,秦九贞抛出几枚苍翠竹简,做了一次简单的占卜,虽然此法只能做排除,但也有些效用。
既然没死,更没有陷落到任何结界之中,那么此事便着实有些蹊跷了。思及此处,她触动府中一处机关,便有一道青光直飞出去,片刻之后,便有两人到了身前。
“赵蒙正回来了没有?”
“禀老祖,赵长老还在回来的路上,和谈已经有了结果,您要看一下么?”说话的是代掌门赵泽平,是赵蒙正的侄子,修为在金丹三重。
“没必要,外间的事,你们操持决定便好。我徒儿紫熏最后一刻的行迹,你们可否知道?”
赵泽平摇摇头,另一白发修士斗胆道,“紫熏在前线曾误中敌人奸计,被虏至敌营,后来赖老祖庇佑,幸而脱身遁回,不料再度被奸人围攻,后来公孙沐颜用乐林门的俘虏将其换了回来,之后的事情,便没有奏报上传了。”
“奸人是谁,如此大胆?”
“浅山宗掌门江枫。”
啪!
两人闻声赶紧后退,却见秦九贞击碎了身后影壁,这石材甚是坚韧,又有阵法加持,赵泽平自问无法遽然将其破坏,便知道老祖已然动了真怒,赶紧道:“老祖息怒,紫熏并未受伤。”
“欺人太甚!”
“……”
“你们速度派人前往调查,查明紫熏最后的行迹,如果证明仍与江枫有关,我定将自取他的性命,有证据在,许福宁也护不住他!”
“是!”两人登时诺诺,倒退身体,一前一后出了明山观,直到飞掠了两三里,到了山脚下才停了下来,拭去额头的细汗。
“要是我是老祖的徒弟,可多好!”
“你又想多了。”白发修士打出两道清风符,顿时阵阵清凉驱散了两人身上的些许不适,“师侄,现在后悔已经没有机会了,要不是你师父他在与夜樊国征战时强出头丢了性命,我们也何至于此啊。现在还是琢磨下,怎么才能完成老祖的命令吧,要不是那宋紫熏偏要独自出营,也不至于丢了下落。不过这个我方才可不敢明说。”他悄悄的指了指明山观方向,“
不论说什么,记住,不能说她的徒弟不好。”
“调查还是要进行的,说一千道一万,宋紫薰也是我金光阁之人。只不过现在合约限制了我宗修士进入天音寺,修为低于金丹三重的,仓促之间,又没有合适的人。”
“还是有一个的。”白发修士眼睛一亮。
“不行不行,他可不行。”赵泽平赶紧拒绝,“如果让我去求刘岩睢,他又要提嫁女儿的事,又该当如何谢绝?”
“师侄,我不是教了你一招么?”
“让我装作喜欢男人,这怎么行?我这代掌门还当不当了。”赵泽平哼了一声,连连摇头,“不如这样,既然江枫抓过宋紫熏,之前的也能证明与他有关,不如我们派人直接去问吧,大不了赎回来就是了,不过听闻那浅山宗的掌门江枫是个色胆包天,不知轻重缓急的家伙……”
…………
鲸海群岛,白鹭星洲。
“我答应你们的条件,为你们做事赎回我自己。”宋紫熏面色憔悴,身上贴满了封灵符。
“一名地级修士,计十分,一名玄级,计一分,满六十分,我就可以放你走。”说话的是黑小子英歌,他瞥了一眼坐在上首的慕晴川,对方也点点头,对这个方案很满意,毕竟在这白鹭星洲上,也只有两名敌对的地级修士,想要满足这个条件离开,还是极难的。当然,这个不能和这自投罗网的宋紫熏明说,三人都知道,倘若让其离开,鲸海群岛隐秘传送的机密,便会泄露,对于江枫而言,也是天大的麻烦。
“一言为定。”宋紫熏咬咬牙,“不过要将我的随身法器还给我。”她看了一眼旁边面无表情的见性。
“之前的不能算。我们和江掌门已经分完了。”
“那我赤手空拳,怎么可能击败地级修士?”
“还有我们,宋道友,听我一言,如果你把这个赎回的条件,当成合作的邀请,想必心情会好上很多。”见性试图开解对方。
“好吧。”作为砧上鱼肉,宋紫熏也只能选择信任。
“立誓吧!永不背叛!”英歌也学会了这一招,他记得江枫常用。
“不可能,灵魂誓约只限于这鲸海群岛!”
“也可以,那需要完成九十分!”英歌直接换了条件。
“立誓就立誓,还是六十分。”见这黑小子坚持,宋紫熏也登时明白了自己没有资格讨价还价,更重要的是,她心中想到,即便立誓自己不背叛这些人,也一样可以让师父出手,而且眼前不论条件是否合适,最重要的是先解决被拘禁的困局,至于下一步怎么办,还需要根据情况再行定夺。她正要立下斟酌良久的誓言,却见一张莎草纸递了上来,上面明晃晃的将誓词都写好了。
这……
为什么上面的誓词还与江枫有关,这个害我误入此间的混蛋,我真想杀了他!
…………
清禹宗,渚樵城。
江枫心情甚好,二师兄临行前抛给他了一枚四阶灵石,逼捐的事情,最终还是没算上自己,说起来,还算是良心师兄,比大师兄赵吉元强多了。
不过宝源交给自己的委托,还是没有着落,清道子不辞而别,自己也没有办法找他,除非通过百药老仙,但那是盟会之后的事情了,交战双方已经签订了合约,而今金城盟内部的问题,还没有解决。
他已经得到通知,明日下午将在同一处所在,召开金城盟的盟会,相比之前的和谈,江枫更关心同在东线的各方,是否有私下的约定瞒着自己,那孤掌难鸣的自己,很有可能被坑,于是他找了陈昆,对方却告诉他不必担心。
这让他心中更没了谱,有心贿赂下陈昆,但这个当口,似乎不会有什么太大的作用,涉及宗门利益,他应该不会随便让利。另者,陈昆告诉自己,自己举报的杨师都,已经被苏黎清派人清除了,所以乐林门部分修士投奔赤霞门的事,不再是问题。
如此甚好……至少没有花落旁人,江枫心中微定,不由得思考起自己对乐林门领土的诉求来,说起来,相比碧云宗、清禹宗而言,浅山宗与乐林门故地,也是有接壤的,声索并不算过分,但如何介入,还是个问题。
暂时没有思路,枯坐此间也了无意义,江枫准备带两名手下回暮云镇安歇,明日再做计较,忽然瞥见一道遁光,从清禹宗掌门内府飞出,横了自己一眼,便直奔西面而去。
嗯?
虽然并不熟,但试试也是不错的,问一问也没什么损失,江枫忽然有了主意。
第五百一十章 乐林故地
“我能得到什么?”
公冶锴比想象的有耐心,面上无喜无悲,谈不上友善,但也没有敌意外露,说起来,浅山宗在天音寺没少劫掠,公冶锴能有这个态度,江枫已经相当知足了。
是啊,公冶锴他能从这场交易中得到什么,回想元婴宝源给自己的报酬,以及他曾经与自己的过往交集,无外乎一枚四阶的定金,一件可以加速孕育器灵的宝物,以及更早时,给自己的元婴精血,现在仅剩下一滴而已。
灵石和精血,公冶锴自然是不需要的,宝物价值虽高,但自己确实需要,不可能分享给对方,再回想自己手中珍藏,除了几具颇有价值的修士尸体之外,便只有“先民葛衣”有些吸引力,但那涉及真灵圣者、九老头首席李真龙、隐居荒村先民的秘密,牵扯极大,江枫万不敢将此物拿出来,至于其他,鲸海群岛的特产七色彩笺、明灿珠、神奕丸都不能暴露,余下的杂物想必眼前这位元婴也看不上,至于再去万灵邪君的洞府搜掠一番……江枫担心自己会被当场碾杀。
“前辈,您需要什么?”思及此处,江枫只能反问。
“我需要的东西很多,但许福宁不能给我。”公冶锴冷哼一声,“如果你不是许福宁的徒弟,我倒是需要你身上的古宝,虽然并不算合适,但改弦易张也还来得及。”
“前辈说笑了。”江枫只觉得后背阴冷,不由得感到周身每一寸关节,都有些僵硬。
“你和千面紫苏真君什么关系?”
“合作关系。”江枫搜肠刮肚,在最快的时间内找到了一个还算合适的词汇,只不过合作的双方并不是平等关系。
“你师父怎么看?”
我师父么,我那个名义上的师父许福宁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二师兄宇文浩齐应该很快就会告诉他,至于他怎么看,只有日后才知道,心中虽然这么想,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能佯装困窘:“师父只是不希望我牵扯太多因果。”
“如此……”公冶锴思忖片刻,“我可以走一趟冬泉山,但你需要为我做两件事。你还记得当时在会场中我所问到的事情么?”
“记得。”江枫旋即记起当时的场景,公冶锴问到了“真视道标”,但没有人回答他。
“无论你从哪里获得答案,分享给我。”
“好。”江枫决定先答应下来,反正对方也没有设定期限,而宝源的邀约,倒是很快就到了。
“另者,见性在你那里吧,了结他的性命。”
“前辈,此条件万万不可,他已经加入了我浅山宗,倘若我如此行事,日后又有谁会投奔我宗呢?他暗投我宗多年,所有行事,都是我指使的,战事已了,不知道前辈是否可以通融一二?”
江枫故意将“指使”二字说的略重,公冶锴所虑,无外乎是见性绑架宋紫熏投敌的事,随着时间流逝,这个事情会逐渐淡化,只要金光阁短时间内没有充分证据追究,那此事也早晚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了了之。
“换个条件。我宗修士法业,在金城盟境内遇害,你可否帮我找到真正的动手者是谁,我只需要名字。”
“这……”这不是让我背叛联盟么,江枫下意识想要拒绝,但注意到了一个关键的称谓,“只是动手者,而不是幕后的人?”
“有关真凶,我做过简单占卜,只能推测出动手之人并非一宗掌门。”
“好。”江枫心中微定,既然不是掌门,那便容易些了,不至于因此事坏了联盟之谊。何况不是自家修士,那就没什么好担忧的。
“两件事,都是三年之期。”
还是设定了期限……江枫真希望公冶锴忘记留下约定,那自己就有大把的时间了,不过事情不可能如自己想象的那般顺利,另者,战争之中身陨的金丹修士不少,他为什么要关心这个战前消失的修士呢?
正思忖着,且听公冶锴道:“但凡任何一件事有下落,你都可以随时来天音寺找我,此事你知我知。”他的身影随即在原地渐渐消散,只留下一缕残痕,与此同时,周身似有浅淡的波纹散开,江枫这才发现,竟一直有一层隐秘的隔音护罩,环绕在自己左近,从未离开。
真没有礼貌,竟然用分身投影和我讨价还价,人却早就走了,江枫心中哼了一声,心道怪不得看对方一副无喜无悲的模样,原来是这个缘故。
呸!
不过事情总算是解决了,只等公冶锴在约定的期限内去冬泉山赴约,自己便可以坐等宝源将那宝物送上门来,只不过,公冶锴的两桩委托也相当棘手,作为一宗之主,他都不知道“真视道标”是什么,那混迹散修圈多年的宝源多半也不知,自己想问的话,只能问二师兄、万禹亭等人,但多半不会那么容易得到答案。
询问“千幻紫苏真君”也是个方法,但多半要奉上祭品,何况自己搜寻源灵的委托,还没有任何下落,已经被警告过一次……至于调查凶手的事,暂时也没有头绪,不过见性那里多半能找到些线索,然而他如今身在鲸海群岛。
先等等吧,左右有三年之期,并不着急。
释去心结,江枫回转驿馆,叫上两名属下,直奔暮云镇,此时日已偏西,江枫打算到达营地后,立即下令宗内一众迁回西岭郡,并尽快回返罗川,如今战事方歇,是时候将重点移回宗内了。
…………
金城盟内的判断,气氛远没
有那场元婴级修士参与的会议来的宁静。这也是江枫早就预料到的局面,关乎各宗切身利益,争得面红耳赤,也在情理之中,相比元婴境的强者,金城盟各宗掌门,除却万禹亭外,还是得为宗门一草一木操劳。
出人意料的是,乐林门也派出了代表,正是李儒林,与之同行的则是一位玄级修士,冷听涛的弟弟冷听风,江枫曾接到吴全忠的奏报,提及冷听涛的后人均不知所踪,回想李儒林被自己以宋紫熏换回的时间点,他是来不及去解救冷听风的,那么很容易推断,李儒林在战前就做了充分的准备工作,这一点,可能只有他和冷听涛知晓,只不过,仅凭冷听风的声望,不足以号令宗内修士,短期内,只能任其散乱,无法收拾残局。
但李儒林的声望则不同。
这也让江枫意识到,无论自己开出什么条件,李儒林可能都不会投奔浅山宗,好在新收揽的筑基修士顾延巳也是个聪明人,还算堪用,如果不考虑李儒林可能带来的乐林门修士的话,倒也无需在此多费周章了。
但冷听风想要继承乐林门的衣钵,并不顺利。首先,并没有冷听涛的遗命,其次,冷听涛的亲眷,也不止冷听风一人,左子蝉麾下,尚有六名冷家子弟暂居,夫人钟韫的幼子也在,与冷听涛的关系都不算疏远,而陈昆则带来了两名女眷,腹中怀有冷听涛的遗腹子,即便从公平角度讲,也应该把乐林门一分为二,交给前两拨继承人,至于尚未出生的孩子,纵使陈昆本人,也只是笑了笑,看得出来,他自己也觉得想要凭此拿到些份额有些牵强。
当然,最重要的是,乐林门并非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宗门,并没有理藩院授予的册封文书。它的存在,只在金城盟的范围,以及周边宗门内得到认可。故此,除非有个强有力的修士引领,得到盟内的承认,方可将乐林门传承下去。
“权且充作此场战争的待分配领土吧,至于冷家人,留座食邑,做个富家翁好了。”万禹亭的话最终为此事定了调,留在场中的李儒林、冷听风等人不禁面色晦暗,未及争辩,便被人请了出去。
没有实力就没有发言权,何况李儒林并没有事前倒向任何一宗寻求支持,既然李儒林没有投奔浅山宗的意思,江枫自然也懒得出这个头,他也多少看破了万禹亭的想法,原本,在战争爆发之初,万禹亭曾许下重诺,将边界线南移,让与盟内各宗,如今战事已歇,的确侵占了不少天音寺和天罗门的领土,按照约定,他也要吐出来不少给各家分润,但如果能牺牲乐林门,那清禹宗就无需付出太多。
“乐林门本是金城派故土。”苏黎清提出了不同意见。
“没错。三宗原为一体,如今只是少了一个而已。”左子蝉也接踵应和道,如果这个结论成立,那么只有他和金城派才有分割的权利,并且,很有可能不能抵充清禹宗的割地。
“入盟的时候,可是各自签过名的,在盟中已获承认,均为独立门户。”
陈昆对这个争辩自然不同意,他继续补充道,“我认为,盟内的每一家宗门,都有平等的分割权。”他转身看了一眼郑家声,却见对方似乎神游天外,不想置评,想来碧云宗与乐林门并不接壤,即使分,他也得不到,至于能否充作清禹宗的划地,他也不关心,东线天罗门所割让的领土,距离碧云宗更近,他相信万禹亭出于方便治理的考虑,也只能划给他碧云宗,但他不出声,因为陈昆并没有事前给予自己任何承诺。
“陈长老说的有道理。”江枫自然要为自己争一争。
场面有点僵持,未表态的郑家声这才清了清嗓子,“既然有争议,不如先分南部新占之土,这一点,没有任何历史包袱。”
众人均同意,此番倒是只有陈昆脸上甚是难看,他不由得瞪了郑家声一眼,随即看向万禹亭。
“之前的约定自然作数。”万禹亭倒没有陈昆那么小气,“清禹宗边界南移六十里,具体情况各地可能各不相同,只做个均数好了。这一点,陈昆你和大家商议便是。东线距离各宗太过遥远,另者碧云宗在东线损失不小,我建议划界时,额外考虑下这个问题,另者,南线我建议浅山宗就不要参与了,那两座天音寺的城池,就划给你们好了,如何?”
“可是盟主,我浅山宗的损失也不小,虽然相比你们少些,但我宗人丁本就薄弱。”江枫可不想就这么认了,自己新得的地盘的确不小,但大多数为莽荒大山南延的部分,可用之地并不多,倘若西岭郡附近,能向南延伸一部分,西岭郡附近多半会发展的更好,“而且,与天音寺暗中结盟的消息,也是我来往沟通的。如此才能保得盟内安心,大胆东进。”
“结盟的消息,郑家声本来也和我沟通过。”不料万禹亭突然道,“半年之前,同光就去找过郑掌门,不过他没有相信,我也不信,事实证明,天音寺并没有多少合作的诚意。”
早就找过……江枫深吸一口气,未料想同光早就和盟内接触过了,只是自己不知道,不过说天音寺没有多少合作诚意,他也是信的,事实证明也是如此,至于同光为什么会去找碧云宗,这一点倒是不知为何,难不成他们都是人族宗门?想来同光应该不至于那么迂腐,这事情可能另有隐情。
“盟主说的对,凡事不能算那么清楚,虽然你们在西线牵扯了金光阁和天音寺的精力,甚至冷听涛都为此丢了性命,但东线的大片领土,也是我四宗奋力拼杀得来的。”郑
家声投桃报李,“更比如,如果不是万盟主击杀同光,战事还没那么容易结束,说不定我等还陷在泥潭之中。”
“东线的艰苦,江掌门你没有亲身经历,倘若换你们浅山宗在东线,我想现在损失只会更大。”
“没错,相比东线,西线总体还是安稳的。”苏黎清也跟着说瞎话,东线天罗门一直坚守不出,消极避战,江枫是知道的,之所以有损失,只在对峙前期较多,参与了两方的会谈,江枫更是知道这其中还有齐国的原因。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这样吧,江掌门,你占的天音寺领土,我们也不和你争,但其他的就免了吧,对了,之前租用西岭郡的土地,可以划给你们。”
只是那几百亩……不过也好过没有,江枫没了脾气,在这个问题上,其余四方都已经达成协议,他也没有办法,想来要不是自己先下手为强,与力宗合作将那片地盘包了起来,今日说不定就吃了大亏了。
“如此的话,乐林门的事情,我浅山宗要求秉承公平原则,参与分配。”江枫退而求其次,再度回到之前的话题。
“此事再议。”不止一个人出言敷衍,想必他们四家,需要在南线确认了分配方案,才能决定北线的问题。
于是只能等待其余己方争吵,得空江枫还出门转了一圈透了口气,四家从午时三刻争辩到了申时,才有了结论,碧云宗自然得利最多,郑家声面上颇有喜色,金城派和黄龙门相对公平,拿到的份额接近,但金城派所占,有一座二阶灵地,而黄龙门却没有,想必还是前者占了些便宜。
“乐林门的问题,我建议不如这样。”志得意满的郑家声抛出来一个方案,“我碧云宗可以不拿,但他们在力宗巨阙城商铺的份额,需要归我,而且安置灾民需要交给玄济院的费用,我碧云宗也不出,另者,我建议但凡想要分润乐林门故地的,放弃依岚城的分红,如何?我觉得这样相对公平。”
“我同意。”陈昆代表清禹宗马上表态,“分润乐林门故地我们不参与,这一点,我想苏掌门也没有意见吧,有关依岚城的建议,我也赞同。”
于是声索方,便只剩下金城派,黄龙门和浅山宗。
需要上交玄济院的费用是六枚四阶,江枫出不起,但他知道黄龙门和金城派拿的出来,但依岚城可是不小的港口,原本是魏国中部最大的港口,虽然现在略显凋敝,但也是不小的一块利益,否则,在当初清禹宗初立时,天罗门也不会处心积虑的出来调停,最后占了依岚港了,可惜没守住多少时间,战事又起,但即便败了,也还是被充作自由港,想必其还有染指之心。
“可以。”苏黎清回答的有点勉强,但还是同意了。
“用灵石决定的话,我认为有些不妥。”左子蝉却面露犹豫,“否则我出六枚四阶,是不是可以都拿了?”
“那你说怎么办?”苏黎清没来由的多了几分烦躁,想来方才清禹宗和碧云宗提出的方案,他很不认同,但他知道黄龙门多半会认同,浅山宗虽然也会同意,但浅山宗在此事上没有投票权,自己孤掌难鸣,只能同意。
“为了公平,均分。”
“我不同意,我说过,金城派原本是一体的。”苏黎清言有所指,他并不想黄龙门得到太多,“我金城派拿三分之二,你们分剩下的三分之一,灵石我来出。如何?”
江枫不想同意,其实依岚城他也不想放弃,但他没办法反对,他瞥了一眼左子蝉,发现他同样面露犹豫,显然内心在做权衡,六枚四阶说起来着实不是个小数目,宗内的战后抚恤又是一笔不小的缺口,想要太多灵石,的确有些困难,但这扩充领土的机会,也诚然难得,即便借,也是值得的。
当然江枫也这么想,他甚至想到了变卖身上宝物,筹集资金,不过苏黎清没给他和左子蝉这个机会,很快就抛出了另一个附加条件,“我可以分享一本地级高段的心得笔记给你们,虽然并不是我的,但划定疆界的事情由我做主。”
“可以,外加三枚四阶灵石。”左子蝉此番再未犹豫。
“同样数量的灵石,两本门派心法,并且适合地级修士。”见左子蝉抛出条件,江枫决定也不再坚持,他同样不想放过这珍贵的讨价还价机会。
“灵石一颗都没有。”苏黎清摊摊手,一口回绝,“划给冷家的食邑可以我宗来出,就设在乐林城,你们两宗的商会都可自由入驻,但附近的灵地归我。”
“成交。”
于是三家议定,苏黎清迅速抽出一张地图,草草的在乐林门故地上画了两道曲折的线,正好将其分为三部分,其中最大的一块,自然归属金城派,余者则平分给浅山宗和黄龙门两家。
苏黎清这家伙真是没安好心啊,看着他将与赤霞门的临近地带,尽数划给了自己,江枫便登时意识到方才苏黎清话中的伏笔,原来他一早就想到方案,但既然已经答应了,便不能食言,好在其中尚有一座二阶中品灵地,也不算亏。
相比南部领土的争执,乐林门故地的争执很快化解,既然合议已经达成,各方在些许小问题上讨论了一会儿,便各自散去。
连个晚宴也没有,江枫心中哼了一句,不过即便有,他也同众人一般,没那个心思,如今新得乐林门地盘,他必须要尽快回宗,以备不测了。
距离赤霞门如此之近,必须要早做准备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龙马气象
罗川一切照旧。
战争给这座浅山宗的最大都市蒙上了一抹匆匆,往日的慵懒,再难呈现在每一寸街角,每一张铺面,每一条巷道。好在这里并未承受任何战火的侵袭,故此不论是凡俗,还是修士的脸上,更多的仍是沉静,笑容依然经常挂在他们脸上,偶尔瞥见从南部经由此地的灾民,他们的眼神总是充满同情,希望他们驻足片刻,讲述一些南部的故事,进而发出这样或者那样的唏嘘感叹。
和平真好。
在这样的气氛下,江枫亲率一众南行修士,在一个飘着冰尘般细小清雪的傍晚,回到了罗川。在安顿休整了一夜之后,所有参战修士,连同宗内所有达到玄级境界的修士,都应掌门江枫的命令,一同前往罗川东南的普贤祠,数座新土披覆的坟茔比邻耸立,用于安葬在此役中阵亡的数名修士。
原执法长老王显道的安眠之地,自然居于最高处,江枫连同所有王家可以回返罗川的修士,一同在其墓前安放了两尊青石雕刻的“望乡石马”,寓意死者的魂灵,能在这石马的指引下,早日投胎,并找到自己前世的家乡。作为门内死难的修为最高者,也是声望最隆者,所有参与祭拜的修士,都一一结队,在十二丈方圆的坟茔前,献上一丛代表追思的“宁魂衔灵草”,随后,才在仪式主持吴全忠的引领下,按次序去祭拜其他为宗门死难的修士。
王彦之接替了王显道的族长之位,但执法长老的位置,短时间内却没有合适的人选,江枫为此发布了一系列公文:
传功长老魏若光改任执法长老;
卢天明由传功执事升迁至传功长老,原乐林门传功执事于象潜,则平调为传功执事;
因内门执事魏承宇不幸身陨,其位置由赵良狄,以及人族筑基修士秦孝宽担任;
兵争司执事皇甫润生身陨,因此位置在六司中,同“明镜司执事”般重要,短时间内找不到恰当的接班人,故此,江枫将原本担任外事执事的王彦之改任为兵争司执事,而他原本的职位“外事执事”,则由投奔的人族筑基修士马元洲,以及龙博安担任,在金城盟与天音寺停战之后,短期内的外事活动不会太多,原本由外事长老吴全忠一人便可料理,但考虑人才传承、以及拉拢投奔浅山宗一众人族修士的需要,江枫便增设了这两个执事的位置;
丁宝箴在离开之前,不幸身陨,死在宗门被外宗干扰的乱象之中,他的建议司执事位置,由许筱斐担任,家主之位,则由丁灵欣继承;
此外,增设若干职位,其一为苦寂寺住持,由弘知担任,准许其在浅山宗全境范围内传道,并开设寺庙,至于首座的位置则暂时空缺,就等着江枫找机会“做梦”,得到神谕,即可兼任此职位,实现掌门与苦寂寺首座的合一,这也是见性之前定下的计划,作为见性的师弟,弘知自然乐得遵从,换得一身轻松。
在返回罗川途中,见性的两个师侄“一珑”和“一象”便找上门来,希望在浅山宗栖身,对于两名筑基修士的投奔,江枫自然不无不可,只是令他们改回了俗名,邱跃珑和牛根象,听起来虽然没有之前庄重,但这正是江枫所要的,苦寂寺在浅山宗可以自由发展,但自此以后,要和原本在天音寺境内依旧有些道统传承的苦寂寺划清界限,寺中修士使用俗名,只是其中一个不可或缺的部分,至于另一个改变,则是提倡其婚娶而无需守戒,除了专门为弘知考虑之外,没有任何牵绊,也很难保证其对宗门的忠诚。
另一个职位名曰“给事中”,江枫原本是为了解决顾延巳的问题,才设定了这一特殊职位,顾延巳虽然加入了宗门,但投奔的时间太晚,故此声名不显,另者,他也不似马元洲、龙博安等人,隶属于小的修真家族,然而,他的确算是个人才,尽管相比李儒林可能稚嫩了许多,但其急智,诚然“不可多得”。故此,江枫设定了这个特殊的职位给他,薪俸等同于仅次于长老的执事,但可以参与长老会,给出自己的意见,只是没有投票权。同样得到此位置的还有王彦之,至于弘知,因为苦寂寺的地位,以及其金丹境的修为,加上两位筑基师侄的衬托,他自然而然的得以参与长老会,并获得投票权。
原本,江枫曾经设想趁着得胜的余威,调整宗内某些“不算称职”修士的位置,比如庶务长老郑鲁达,如今看来,王显道、魏承宇、皇甫润生、丁宝箴等人身陨,短时间内造成宗内人手紧缺,虽然有一众人族修士加入,且有数名筑基在内,但短期来看,其威名未立,能力是否堪用,也值得怀疑,故此,江枫还是决定本着“加强团结”的思路,一方面为新加入的修士,尤其是筑基修士,寻求还算合适的安排,另一方面,也放弃了立即调整“庶务长老”这一关键职位的打算,待到一切变得平和有序,再行筹划。
不过有几个人,仍然趁此机会做出了调整。
王乙,原本担任卷帘司执事,在此役之中,未能窥得提升的机缘,但其忠诚度,久经考验,不足为虑。对于他的安排,江枫选择了设立“南道抚宁使”一职,位置在各郡“按查”之上,薪俸等同于其原本的六司执事职位,只不过由负责掌门起居生活,改为巡弋四方的庶务职衔,“南道抚宁使”负责新得的浦南镇、洪山镇、西岭郡及整个毒泉沼泽地带,原
本的西岭郡暗查孟鲲身死战场,短时间内将不再设立此岗位,按照江枫的估忖,随着宗内低阶修士,即练气和灵级修士的增加,以及镇的合并缩减,未来每一个镇,早晚都可以设立一名修士为“监守”,而“抚宁使”这类职务,则是专门巡查监守修士而设立,只是眼下监守应操持的庶务,还需要抚宁使来做。至于他的“卷帘司执事”一位,则由大道更有希望、胆色更胜一筹的花百千担任。
“北道抚宁使”则负责新得的乐林门三城:同光城,锦林城和东亭城,江枫照例将其改名为新辉镇,锦林镇和东亭镇,之所以将同光城改名,还是因为避讳元婴同光名号的缘故,这三镇连同北木郡,均为“北道抚宁使”的职守范围,原本的“北木郡按查”周旭烈同样身陨战场,此职务便由原本的“东湖郡按查”周旭尧担任,这一安排,不只是考虑了周旭尧在战场中的表现,更是为了安抚在战场中损失不小的周星家族,而“东湖郡按查”的职位,则授予了在战场中往来探寻情报,立下不少战功的人族练气修士沈浪。
礼务司执事,则由吴香花改为人族修士宋远离担任,后者主动加入浅山宗,且对庶务、礼仪还算熟稔,修为也高于吴香花,且有大道更进一步的可能,故此,江枫将这个位置给与了人族修士,也更方便收拢人心。至于吴香花,则被派往浦南、洪山二镇,接管经营原本属于天音寺的店铺,这些店铺被整合为“盈客斋”,其中五厘的经营所得利润,将直接划给吴香花本人,对于这件不需要投入,却明显有不少产出的生意,吴香花也甚是满意,她原本就是个喜欢照顾家族子弟的热络性子,这个位置,正适合她一展身手。
理顺宗内的一众职务,江枫为此花费了一整晚的时间,这只是停留在表面上的调整,未来宗内的一众事务,仍然需要根据情况再做筹划。
九千灾民,在“给事中”顾延巳和庶务执事魏若齐的建议下,统统安置在罗川,所谓百般乱,不如一处乱,在这样的原则指导下,在罗川北部的荣溪北岸,另辟一块区域,将这些灾民尽数安置,至于他们的生计,一方面,建设新城本身就是个大工程,用工需求极多,另一方面,江枫准备在五郡再行扩大小灵阵,用于辅助修士修炼,至于罗川,则有更大的手笔。
此中消耗,将尽数由宗门大库支出,原本,在战争中的劫掠中,有一部分资财划入了宗门大库,基本上可以满足初期的资金需求,但江枫之前曾经有另一个担心,就是聚揽在参战修士手中的灵石,可能是一个引发宗内修士贫富差距加大的危险之源。
基于这样的考虑,江枫提前将罗川即将升级改造的十座洞府发卖,以及允许开辟二十亩以内的园囿私宅,在全境范围内,允许土地买卖,将拥有田产的上限提升至三百亩,每一郡的洞府,也拿出一半来发卖,用来收敛聚集在众人手中的浮财,一方面投入到各地的建设之中,另一方面,也通过建设,转移到其他未参战的修士,以及凡俗手中。
当然,这样的策略,会造成部分永固资源,集中到少数人手中,进而削减后来者,以及身家不甚丰厚的修士应享用的宗门资源。故此,在与“给事中”顾延巳商议后,江枫发布了针对新移民的“垦荒令”,允许其在安置地附近开荒三十亩;针对练气三重以下修士,设立使用洞府的补贴政策,每年第一次使用宗内洞府,费用由宗门补贴一半,第二次和第三次,则补贴四分之一。
大规模兴建小灵阵成为必须,如今大库还算丰盈,也无需再找上官博良省钱,听楚弈鸣讲,此獠已经晋升地级,想必也不会再亲力做此等事务。方金禄本也可以,但本着雪藏,不让楚门镇的秘辛暴露的原则,江枫令庶务执事魏若齐前往力宗真武城,另寻合适的人手,操办此事。
在新得的领土上,有两座二阶灵地,一南一北。南部灵地位于莽荒山脉南麓,交通不便,北部灵地则位于赤霞门、金城派、御风宗、黄龙门四宗交界的狭长地带,两者位置都不算好,江枫思忖良久,最终决定将重点放在南部,相比周遭形势复杂的北部,被力宗环绕的南部,反而更安定一些,且已经迁移了不少妖族丁口,这座灵地周围,原本有十座洞府,简单修缮之后,便可供宗内修士使用,但只租不卖,且将使用门贡支付,这也是为了宗门制度能够延续的考虑,在不少修士短期内不缺灵石的背景下,门贡制度想要延续下去,必须能够彰显其本身的价值才行。
命令如雪片般飞往各地,诸般事务,都在密集的调整之中,江枫登临风雨楼,静心体味其中变化,身后则是郑轶雨、王彦之、魏若齐和顾延巳,除却长老层面,这四人如今算得是门中各项事务的中坚力量,江枫打算给他们开个小灶,助力众人尽快提升修为,也算是嘉奖众人在此战中的付出。只不过自己先前已经开设过论道法会,没什么可讲的,但弘知的加入,则提供了另一种可能。
“开始吧!”
江枫瞥了一眼一脸苦相的弘知,也是如今的苦寂寺住持,示意他分享自己晋升金丹的所得,可惜见性去了鲸海群岛,否则他或许能讲的更好些。
…………
力宗,巨阙城。
余小曼合上六名手下呈上的账目,略微点头,算是肯定了这几人近来的工作。
家族的鼎立支持,让原本担忧庶务缠身的她,得以有机会在更高层面上思忖这家店铺的发展路线。经历了短时间的调整,这家店铺已经开始微微盈利,虽然并不多,但在店铺林立的巨阙港,已经实属不易。
宗内对于这个实数人工建造的港口,重视程度远超想象,原本,余小曼以为这里只是一个简单的出海口而已,但接下来宗内的各项举措,明显是为了助力此地的发展而设立,比如力宗西部新拓宽的官道,都不约而同的汇集在此,不少城池的税率,也因而做了调整,都是为了物资能更快更畅通的运到此处发卖,这也导致了不少凡俗和修士,随着各大商会一同迁移到此,一时间,巨阙港周围的土地,价格上涨了六倍,思及此处,余小曼不禁小有得意,她早就在港口东部囤积了四千亩土地,虽然相较而言,涨幅不及均值,但也涨了三倍有余,最近,她一直在缓缓发卖这些土地,避免大规模出手,导致价格暴跌。
巨阙港早晚会是力宗第三大城,这是余小曼的看法,这一看法也与在此经营店铺的各家修士相同。
轻舒一口气,余小曼嘱咐了四人几句,便回转后宅,在聚灵阵的辅助下,吐纳打坐了两个时辰,换得一身轻松,才出了门。今天下午,有港口各家商铺自发举办的月会,她自然不能迟到。
月会是为了方便各家经营所举办,主要目的是为了协调各家发卖,避免恶性竞争,原本这是件好事,但近来却有一种不良的风气,就是借助规模的压制,逼迫同行自己退出相应的领域,有余家背景支撑的余小曼本来是不惧的,但随着此间利益的增多,似乎有不知名的势力,正在加大在这里的投入,这也让余小曼渐渐感受到了压力。
在这种情况下,尽快寻找一个盟友,便是必须的了。
在众多的商号负责人中,余小曼注意到了一个拥有潜在合作可能的目标,此女有金丹修为,模样清雅脱俗,出自灵笼商会,名曰“秋南嘉”。
…………
浅山宗,罗川。一晌贪欢,甚是疲惫。
江枫将“堕灵祛尘果”交给苏锦的那一刻,他便随即感受到了这丹药带来的副作用,体味到另一种鱼水交融的热烈。
摄起那枚苏锦交出来的丹药,他将此物纳入储物袋,这东西的存在他早就知道,之所以没有提起,只是在等苏锦自悟,如今,在大道重现希望之后,苏锦自然而然的将此物的来由交代清楚,并希望得到江枫的原谅。
“夫妻一场,何分彼此。”
江枫只是一笑了之,他随即感受到腰间的玉手再度缠来,但却只能佯做不懂风情,脱身离开床榻,“且随我去乐林三镇看看。”
于是便出行。
第二日清晨,一行数十人,二十四辆车马旌旗烈烈,便到了乐林故地。郑轶雨、王彦之、魏若齐和顾延巳一路相随,从他们的脸上,江枫瞥见了些许悟道的神采,知道了他们在弘知的点化下,心有所感,或许不日之后便有进境,心中也同样为其欢喜。
有希望才是好事。
“云波亭”位于东亭镇东的百丈山麓之上,巍峨耸立,远观如一双峥嵘巨手,托起的一枚明灿珍珠。此亭原本是乐林门掌门冷听涛所建,用于供奉乐林门北部的一尊流传于凡俗之中的神灵,在苦寂寺介入后,这里已经内定扩建为苦寂寺的一座寺庙,只是还未动土,但之前的所有供奉,已经尽数清理干净。
江枫在还未日出的时候,便亲身步行,登临到山顶。据传,这里的云海小有盛名,甚至能映出人的前世今生,千般演化,更能直摄人的心灵痛处,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生警醒和敬畏,除去心头魔咒,助力大道远行。
“冷修士当初不似明主您,是未敢登临此处的。”身后引领之人,乃是此间原本的住持,两鬓斑白,他已经投奔苦寂寺,故此被临时任命,继续管理此间。
呵,江枫心中轻笑,未把这句半真半假的恭维话放在心上。信步从亭台上缘,步步登临到更高处,一时间只觉得周身冷气浸染,不时有隐藏的急流掠过肤发,虽无半点惊险,但也有另一番滋味油然而生。
果然是个妙处。
身后空无一人,四周白茫茫一片,正是云海衍生的当口,阵阵疾风从未名角落穿出,呼啸间在那密匝的蓬松云海之上,扯出道道微细的光芒裂缝,田土,河川,城塞,山峦,一时间冲涌进来,却又被更多的湿气冲散,再度了无痕迹。随着那诡谲的变幻不断滋生,缕缕热度从上空飘洒而至,那云海随即幻化成令人称奇的形状,在周身跃动,翻滚,融化,解离,如浮光掠影,偶尔冲抵到近前,更似海浪般,或击碎,或重聚,除却没有激流澎湃之音,别无二致,又时而奔驰到极远处,纵横捭阖,如金戈铁马,如入无人之境,踏平一切丘壑。
呼!
轻吐浊气,只觉得胸中郁结的诸般烦恼,都被这翻滚的灿烂云海化去,万般杂念,往日恩仇,白驹过隙间如冰雨般溅落,再无一缕痕迹。
虽无道意,却胜似道意。
信步离开,蓦然回首,却见那云海再度脱身远去,似翻云覆雨的玉龙,似奔腾远行的驰马,如此张狂,如此浩汤,正是一番龙马气象。
(本卷完)
第五百一十二章 春江水暖
刚进四月,冬意未消。
浅山宗北部的河流仍在冰封,但只要翻越暖谷郡南部的蛮荒高原,到达洪山、浦南二镇,便能体会到另一种春江水暖般的温润,在这样的季节之中,江枫完成了今年,也是继任掌门以来,第一次全境范围内的巡视。
大邑、北木、东湖、暖谷、西岭五郡,加上二十五处城镇,都留下江枫一行的身形,随从的人员一直在变,除却考察当地的风土物产,对于修士的考察,也是此行不可或缺的目的之一。
新拓之土是此行的重中之重,红山、浦南二郡通往北部的道路,已经列入今年建役司的计划之中,虽然沿途险山峻岭颇多,但只考虑初步的通达,所耗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只不过沿途并无补给城镇,对于后续的通商、人丁来往都甚是不利,为此,江枫决定在荒原之上,额外开辟一座城镇“野原镇”,并增设人工小灵脉,为了吸引宗内闲散修士前往并聚揽人气,此小灵阵支撑的洞府,花费将是其他同档次洞府的三分之一。
宗门赖以发展的生计,一直以来都是困扰江枫的难题,此次巡视途中,江枫也认真听取了沿途修士、乡贤的意见,并整理汇总,最终决定,浅山宗将全力发展“炼器”一途,辅以灵植、御兽、炼丹作为拓展生计的方略,前者固然受材料掣肘,但更依赖于技艺本身,一旦通达,高利润会完美覆盖所耗成本,炼丹也同样如此,但以浅山宗之力,不可能同时在这两项上加大投入,至于灵植、御兽,前者受制于灵田规模和品级,后者则属偏门技艺,更难搜刮到人才。故此,江枫决定缩减投入,对于灵植一途,只操持浅山宗历来擅长的品种,而对于御兽,则只从事与固定合同有关的培育,确保利润的同时,控制风险。
御兽一途,鉴于鲸海群岛隐秘传送路线的存在,曾经进入到江枫的备选目录之中,但思来想去,鲸海群岛的便利,只能用于自己和宗内少数信得过的修士身上,至于推而广之,只会给自己和宗门带来无尽的风险。故此,在秋南嘉按照约定支援的灵植和御兽修士送达浅山宗后,江枫并没有在这两项事务上投入太多,仅仅是略高于双方约定的贸易规模。
受雇支援浅山宗的灵植修士,乃是兄弟二人,名赵言道、赵言灼,修为均在灵级六重,一直在力宗真武城一带受雇,名声信誉还算不错,两人精通四十六种药草的培育,其中有半数,均可以在浅山宗种植,江枫令李名都遴选一二,选出其中五种能在二品丹药中使用的种类,计划大规模种植,少数宗内消化,其余一律发卖给灵笼商会。灵植的工作,由新投奔的龙博俊负责,此獠在灵植上有些见地,修为在炼气七重,也是新任外事执事龙博安的兄弟,原本的在灵植上有些天赋的赵东旻、孙欣、章子墨,均归这位新任灵植监管事管理。
御兽修士隶属于同一个家族。王庆云,王庆林,和王延骏,三人出自力宗排名第四的驯兽家族,但这几人的技艺并不算高明,除却可驯化十二种一阶妖兽之外,只能驯化培养三种二阶常见妖兽,且成功率不高。江枫将此事交给郑轶茗接洽,并任命其为御兽监管事,原本,他和吴香黎、王承之一同负责已扩大规模的朱红血蚁饲养场,并奉命迁移至湛川镇北经营,但后两者不幸在之前的变乱中身陨,如今便只剩得他以及林右轩、林右宇兄弟继续操持此事,经过遴选,江枫将在战争末期投奔浅山宗的三名散修王平、赵志阳和刘弘均,指派给郑轶茗管理,六名修士,短期内倒也能满足需要。
炼丹一途,原本由长宁商会支援的李名都负责,由于浅山宗原本在此项技艺上的基础几乎是零,故此李名都安定下来之后,经过细致的考察,选定了两名新登仙的子弟,皇甫逊德和秋泷,在投奔的一众人族修士之中,筑基修士马元洲的侄子马明节对炼丹也颇感兴趣,故此也被引入了这新成立的炼丹监,在管事李名都指导下一边学艺,一边做事。
炼器是江枫选定的发展重点。虽然没有长宁商会的支持,更没有灵笼商会的订单,但江枫和一众长老的意见是坚决的。只有器符长老赵文君略有迟疑,炼器本来是他的小爱好,但要提升到宗门支柱的程度,他心中是完全没有底气的,为此,他委婉的表示,想退位让贤,交给更有天赋的人负责此事。
虽然短期内尚没有合适的人选,但赵文君的请求,还是得到了批准,为此,江枫专门设定了“常务顾问”的职衔给他,薪俸为长老的七成,并奖励他浦南镇附
近的洞府一座,用来支持他族内子弟的修炼,实际上,除却赵良狄之外,赵家只有赵良醇这唯一一名领养的新登仙修士,用到洞府的机会并不多,但既然赵文君这么主动,江枫也乐得在众人面前立下“荣退”的先例。
器符长老的位置于是空了下来,江枫决定择机外聘一名修为在玄级同阶的修士担任此职,并专门负责维护炼器工坊,以促进宗内炼器一途,更上一层楼。短期内,炼器工坊仍由水云旗负责,麾下则有王洸之、李福来,新登仙的荆介禾,至于天音寺投奔者之中,则并无任何有此等天赋的修士。
灵植、御兽、炼丹三监之上,江枫设定了巧工司,成为“六司”之外的第七司,并由投奔的筑基修士孙献章负责,此人虽然并不精通这三种技艺中的任何一种,但经营上则是一把好手,如果不是担心他刚刚加入宗门,忠心尚未鉴明的话,江枫倒是想让他去管理宗门大库,以充分发挥其才干。
与天音寺的战争导致宗内部分战修凋零,为此,江枫决定提前将部分修士纳入内门和外门管理,两者分别由内门执事赵良狄和外门执事吴天德负责,这对道侣已经定下婚期,前者循规蹈矩但决策有理有据,后者行事偶尔荒唐但却不拘一格。
所有门内修士,法相偏战斗类,或有志于在斗法一途发展,在灵级五重或筑基五重及以上,且未入玄级或筑基者,可录入内门,在此标准以下,则收入外门。内门和外门子弟,并不限制在宗内担任职务,但每个月,必须择空,完成由传功长老卢天明、传功执事于象潜以及二人安排的修炼、游历,每年的门贡任务,分别是常人的三倍和两倍,当然,进入内门和外门,月俸上也有不小的提升。
经过遴选,以及“不耐其烦的劝说”,尤其是仰仗后者之力,毕竟在人才凋零的浅山宗,想要找到战斗类法相的修士着实不易。
最终,内门共录得十人,周家的周旭尧、吴家的吴天忧、皇甫家的皇甫正隆、郑家的郑可月、郑轶茗二人、新任卷帘司执事花百千、卷帘司手下赵源,原本观望,最终决定加入宗门的御风宗难民赵东源,以及暖谷郡镇守李友德之子李闻道;至于人族修士,则有传功执事于象潜之子于绍泰,东湖郡按查沈浪。
至于外门,则有二十二人,但能力良莠不齐,多半是被吴天德软硬兼施弄进来的,不过其中也有几人法相甚是不错,想必不日将更进一步,登入内门。比如魏家的魏承铎,苏锦从金城派带来的陈青萝,巧工司执事孙献章女儿,练气修士孙思菱。
宗内各项建设,进行得如火如荼,每过一旬,江枫就会同庶务长老郑鲁达,庶务执事魏若齐,以及大库管事王觉夫等人一同核对账目,虽然短期内大库资财膨胀了不少,但花钱如流水,待到四月初,大库中灵石竟然已经回到了去年年末,与天音寺战前的水平,但各地的建设尚未完工,内外门的成立,更让支出捉襟见肘。
“将北部的灵地挖空,此乃上策。”
在犹豫了数日之后,江枫最终选择了给事中顾延巳提出的方案,不只是因为除了自掏腰包之外,没有其他解决难题的方法,而是顾延巳的建议还有其他站得住的理由。比如,北地新占乐林门故土,东西狭长,南北宽不足四十里,倘若一旦有战事发生,无腹地可供坚守,与其耗费资财建设洞府,不如将灵地下的灵脉挖空,填补宗内发展所需。
此方案一经执行,宗门内的支出,很快就得以收支平衡,但灵地越向下开采,所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越多,故此,在数年之后,这项收入将下降到一个较低的水平,比如每年八十枚三阶,约是目前的四分之一。
人说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如今倒是用了子孙的粮草,对此,江枫虽然心有愧意,但也只能如此,据夫人苏锦说,金城派历史上也曾经做过类似的事,只是如今借助商贾之利,已经很少为之了。
先度过眼前难关再说,至少二十年之内,应该不至于挖空,何况在此其间,也是能简单架设几座洞府的,只不过因为灵脉被不断破坏,这洞府不能用于冲关,只能用作日常修炼所需罢了。
风尘仆仆的回到罗川,元婴宝源却来拜访。见其春风满面,许是已经解决了冬泉山的问题。
“他们投降了。”未料想宝源给出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这……”江枫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不过他旋即想起来自己并不需要关注结果,而只需要关注过程,“公冶锴前
辈去了么?”
“去了,我们谈的不错。”宝源似乎被提醒,掏出一枚纳戒,“这是事前答应你的报酬。虽然冬泉山并没保住,但我已经偿付了既往人情,如今一身轻松,也算得偿所愿。”
“那如今冬泉山?”
“三分,华帝门得其二,天理门得其一,只留两城为其传承宗门道统,不过和没有也没什么两样。数日前御风宗的太上长老凌之云到了,他们便干脆携城投了御风宗,换得一世富贵。”
“那如今前辈有何打算?”
“我么,自然乐得逍遥,只不过华帝门占了我的洞府,如今便不方便频繁回返了,但公冶锴邀我南行,我想如今你们战事已歇,天音寺也算是不错的去处,便答应了。”
答应了……看来公冶锴也算不虚此行,虽然宝源未见得能帮上天音寺什么忙,更不会参与斗法,但元婴就是元婴,既然栖身天音寺,也不至于什么贡献全无。不过这一点,江枫倒是没什么可羡慕的,毕竟自己拿不出什么优厚的条件来招揽宝源,而且,这完全不合九老头定下的规矩。
“前辈,你可知华帝门,为何要占冬泉山这家小宗门?”
“嗯?”宝源好奇的看了过来,“不该知道的,还是少知道为好。”
“没关系,我并不惧怕因果。”
“但我怕。”宝源笑了笑,“所以从头至尾,我干脆什么都没有问。”
…………
十万大山,朔风正急,风雪呼啸。
吕之勉伫立在新得的渺云峰之上,眺望北地,身后则独站着吕仲贤一人。
“六名,确实少了些。”
“我们不说合作的目的,他们这些人自然兴趣不大,这个结果,恐怕真的待事情明了之后,还会更少些。另者,天理门似乎是起了疑心,怀疑我们拿下冬泉山另有目的。”
“就让他们怀疑好了,以周择理的见地,是想不到我们所图之事的。”吕之勉静默良久,“当然,如果天理门愿意合作,此事的成功率倒有八成。”
“但……”
“门户之见并不重要。”吕之勉止住了吕仲贤的劝说,“但现在不是挑明的时候,我们需要先由盘龙隘北上,到达旺南谷地,进而先筹划那件事,一切都充满不确定性。”
“是,待到六月,我们便可出发,只是北荒的那些遁世强者,会不会出来干预?”
“有你出马,加上泰荣浩、姜恪圭应该足以应付。北荒乃化外之地,即便供奉宋湘弘,也不能全力辖制,其中桀骜不训者,更为其所不喜,旺南谷地弹丸之地,应该不至于引起太大的纷争。”
“是!”吕仲贤听令,随即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心道或许死几个人也不是什么坏事情。不过他及时的管住了嘴,将其深埋于心,须臾之后,两人的身影随即消散在凛冽如烟的风雪之中。
…………
御风宗,霜居城。
“没必要在乎细节,我们只需要结果。”
凌之云不紧不慢的交代道,身边是凌飞度,他刚刚登临掌门之位,并且迎娶了锐金门太上长老许德扬家族中的一名玄级中段的女子为妻,如今春日将临,原本由凌之云操持的各项宗内事务,已经尽皆转移给他。
“何必直接问询,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凌飞度面色清冷,旧日的桀骜已经消散大半,掌门的威仪刻在脸上,宛如寂寥的山石。
“冯既明并不是普通的修士,他继承的是冰荒雪女的衣钵。我在他身上,发现了疑似荒古,但却又与此间格格不入的印记。所以,对他的调查,必须慎之又慎。”
“我懂了。”凌飞度双瞳内敛,思虑着可能动用的人选,冯既明身为庶务长老,位置敏感,按照流程,动用执法长老调查,他必然会嗅到不同寻常的气息。
“用许家人。”凌之云提醒道,他的身影飘忽,转瞬间便消失在厅堂之中,只留下一段残音,“依我的判断,许德扬也会感兴趣。”
…………
浅山宗,罗川,掌门内府。
需要准备一件合适的礼物拜山。
江枫端详着案前诸般杂物,思索着到底牺牲哪一件,去百药老仙的山庄拜访,并委托他寻找合适的帮手,如果能解决炼器修士的问题,花一份钱,解决两件难题,那便更好了。既然脱罪文书已经得到,又没有其他事务羁绊,是时候解决涂山的问题了。
第五百一十三章 舍近求远
在与天音寺的战争之中,江枫从一众敌手,尤其是陈浮梁和宋紫熏手中,先后得来了不少灵石,符箓,丹药和法器。前三者并没有什么稀罕之物,而后者,因为这两人均是元婴秦九贞弟子的缘故,手中也有不少精品。江枫寻机去力宗真武城鉴定了一二,并从中挑选,最终得来两件对自己还算实用的法器。
其一得自陈浮梁:
【清影福依袖扣】,三阶上品法器,属性一【清影】,激发后令身体极度轻盈,更有利于躲闪近战攻击,效果相当于三阶轻身符加持,但可同时削减受到的土系、火系法术伤害三成,每六个时辰最多可激发一次;属性二【福依】,如果身上有三阶或以下护罩存在,被破坏时有三分之一概率重新凝结出同系护罩,至多维持半个时辰,或被任何攻击击中至多三次方可破坏;属性三【藏宝】,袖扣本身具有储物功能,最多可存放三件不大于一方的物品,从其中取出不耗费任何灵力,如为攻击类法器,其锋利程度短期内增加两成,但不会反复追加;属性四【适体】,可以与任何法袍完美契合,小幅增强法袍的效果,对于恢复灵力类、防护类效果更佳。
其二得自宋紫熏,但并不是被自己虏获的那回,而是见性所为,并后来转赠给自己:
【斩鬼流觞飞刀】,四阶下品法器,属性一【斩鬼】,对鬼物、邪物有特殊的克制,投射可以破除鬼物身上所有防护,并直摄心神,令其短时间内无法移动;属性二【流觞】,投射击中任何目标,都会令其在接下来的五次施展符箓时,有概率失败,但治疗类符箓除外,即使成功施展符箓,也会额外消耗三倍灵力;属性三【遁影】,飞刀投射不会有任何外在流光显现,在阴暗所在能隐藏自己,直到击中目标为止,并且可以在目标体内隐藏半个时辰,飞刀很难被腐蚀类术法或溶蚀法器类物品损毁;属性四【回转】,在击中目标后半个时辰内,飞刀可以随施法者意念回转,回转会造成二次伤害,且可从内破除三层三阶或以下品质的护罩;属性五【容形】,飞刀可以隐藏在没有器灵孕育的法器之中,但尺寸不能小于飞刀的两倍。
这也是江枫手中第一件四阶法器,效果堪比法宝,从当时的情况来看,这件法器也是见性所得中品质最佳的一件。回想当时见性所言,言说这件器物适合自己,想必也是看自己斗法的本领实在稀松平常,又没有什么得意的技能傍身,故此才挑出这件适合暗算的法器给自己。
见性这家伙,虽然没有鉴宝本领在身,眼光倒也老辣。江枫心中轻笑,将另三件二阶上品法器收起,这三件乃是遴选出来送给自己徒弟的礼物,虽然没有时间教导,但准备点法器,也算是尽到师父的责任了。
余下的法器,大多已经被江枫发卖,但他同样没有选择在宗内出售,之所以舍近求远,还是想多卖点灵石。
借助这场战争所得,江枫偿付了除拖欠萧明真之外的所有外债,以及本来应该在最近自掏腰包支付的各项款项,最终剩得四百三十五枚三阶,这还是因为宋紫熏身上并没有什么灵石的缘故,想必都被先下手的见性得了。虽然这个数目看起来很多,但也只够往返鲸海群岛七次而已。
至于宗门大库,江枫已经下定决心,除非涉及战争,否则便不再自掏腰包,宗门应该及时的走上正轨,这是他心中一直企盼的,如果每次都是依仗自己这个掌门资助,那何日才能崛起呢?
何况,除了商税作为较大进项以外,如今宗门已经有了两大收入来源:其一是与灵笼商会的合同,每年价值四十枚三阶,虽然利润不及一半,但其中涉及的环节不少,可以进一步带动宗门各项事业发展;其二是灵脉的挖掘,这种破坏性行动,每年可以带来三百二十枚三阶的进项,只此一项,便足以覆盖宗门目前所有的支出。
当然,宗门的支出也在快速增长,为了避免人才流入盟中其他宗门,江枫在战后再次提升了各个职衔的月俸,其中长老、各郡镇守、苦寂寺住持一层的月俸,已经提升到九枚二阶,长老座下执事、给事中、七司执事、抚宁使一层则有五枚二阶,更低的职位,比如别院执事、镇守助理、按查等,则有两枚二阶,十名内门弟子,五十枚一阶,二十二名外门弟子,二十五枚一阶,普通无职务、未入内门外门在册修士七十六名,五枚一阶,七司普通杂役九百六十二名,两枚一阶,诸如此类,门内只计月俸,每年便达到了惊人的二十四枚三阶。
如果作为掌门的江枫,按照之前的约定,月俸是所有长老的总和的
话,那么这个支出还会继续增加,故此,为了降低宗门支出,江枫也只能继续不领薪俸。
花钱多也是好事,总比没有修士领薪俸要好,换个思路,江枫心情好了许多。而且,在战争之中,一众手下也上呈给自己数件二阶中品以上的器物,包括最后被江枫强令吴天德以半数灵石、半数门贡卖给宗门的仁寿城阵盘,都让自己、以及宗门占了不少便宜。如今,待到下半年宗内开支更宽裕时,这阵盘便会被重新安置在规模扩大了三倍有余的罗川,成为护佑此间的存在。
至于拜访百药老仙的器物,江枫之前有所思量,在斟酌了片刻之后,江枫决定不改初衷,将那件“魑纹定魂蚌珠”带在身上。
此物有稳定神魂的功效,虽然只是三阶下品法器,但回想之前在小拔都山的聚会,久困玄级的百药老仙为了提升自保能力,想修炼多重分身,不论他怎么做,必然会带来神魂不稳,此物多半会引起他的注意。至于宝源交给自己的另一件堪比法宝的四阶法器【阳煦养灵宝匣】,他是万万不敢拿出来的,否则,这件奇妙的器物,一旦被百药老仙索取,自己饲喂古宝永恒之塔的计划,便无从实现了。
这件“阳煦养灵宝匣”,江枫已经放入一件功用不大的三阶中品法器,虽然短时间内没有三阶妖兽做引,但如果运气好,说不定半年之后也能诞生器灵,左右是用来投食的,器灵是否堪用,并没有什么区别。
敛起一众器物,江枫转而拈起案头一封“家信”,说是家信,实则是苏黎清差人送来的,只不过没有以官文的形式送达,这让江枫不禁怀疑,是不是夫人苏锦大道有望的消息,传到了他的耳中,事情发酵不足两个月,苏锦的修为虽有松动的迹象,但也不至于被看出来,除非在苏锦身边,仍然有苏黎清埋下的奸细。
为此,江枫还特意差郑轶雨、花百千暗中调查了一番,范围甚至涵盖了苏锦的大姐苏琼身边的仆从,但最终没有探查到任何蛛丝马迹,暗忖自己多虑的同时,江枫转而怀疑起苏黎清此举的目的来。
他不可能没有目的。
这几乎是可以笃定的,但对方不在乎自己的猜疑,也知道自己必然会猜疑,但他还是做了,是示好,还是麻痹,抑或埋有更深的阴谋呢?在与天音寺一战之后,在碧云宗掌门郑家声的倡议下,浅山宗已经去除了往日的枷锁,获得了同其他成员一样的投票权,说起来,江枫不明白郑家声为什么会帮自己,而且这还不是第一次,在谢过对方之后,江枫也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便只能将这份怀疑压在心中,等待时机再行发掘。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这早就是江枫悟到的道理。
信的内容很简单,前半段是对苏锦以及自己的问候,表达希望早日抱上外孙的良好愿望,随信还寄来不少调理血气的丹药,江枫找李名都看过,丹药品级不高,但很实用,在富裕的凡俗和低阶修士中,属于常用品,至于给自己的那些,江枫看都没看,就赏给了李名都。
哼,我还需要这个?
信的后半段则提及了另一件事,赤霞门最近想加入金城盟,已经和苏黎清表达了这重意思,苏黎清询问自己,在这件事上持什么立场。
我当然反对了,赤霞门三番五次的在浅山宗背后使坏,现在看来虽然损失不大,但其心可诛,入盟这件事不同于其他盟约中约定的事务,必须要每一家宗门都同意才行,问题是,苏黎清是什么态度,信中并没有说。
是要自己当出头鸟呢,还是同他的意见保持一致呢,放下信笺,江枫思忖良久,并没有得到合适的答案。
“将顾延巳叫来。”
…………
赤霞门,辉耀城。
传功长老黄彦杰晋升地级的传道法会刚刚结束,掌门曾宝贤便唤了这名新秀,连同曾宝骏、独孤一起,进了掌门内府的密室。
“清禹宗的态度如何?”
曾宝贤看向独孤,加入金城盟的事情,由自己定调,但沟通却由独孤负责,在这个问题上,外事长老刘伯昭只负责往来沟通,并不负责决策。
“除了需遵守既定盟约之外,陈昆提了两个入盟条件:其一,在天理门、御风宗的问题上,我们没有投票权;其二,遵守盟约的同时,打通与盟内既有商路的勾连,并取消境内所有修士用品的专卖权。”
“看起来对我们还是有所防范,当初,清禹宗借金城派的延邀,成立金城盟,并因而主导了与天音寺的战争,借盟中力量拓展了版图,如今,
是生怕我们故技重施,误导他们北上,想来这份谨慎也能理解。”
“我也这么想,故此,我抛出了掌门您定下的修士战阵计划。陈昆对此不置可否,他说需要和万禹亭商议一下。”
“万禹亭不在宗内?”
“至少我无缘得见。”
“依我之见,修士战阵他们定然是感兴趣的,但一定不会表露出来。”插话的曾宝骏还是一副懒散的模样,“所以,如果我们能够入盟,这一条一定是必要的条件,但不会列在任何的合约之中。不过,我还是那个意思,我反对入盟。”
“还是你那个左右逢源的理由?”曾宝贤瞥了他一眼,面露犹豫。
“我们夹在金城盟和天理门之间,西北又是有宗门保护的御风宗,哪边弱一些,就结好对方,如此,十年之后,待修士战阵小成,再入场博弈,岂不更佳?”
“我们并没有培育修士战阵的土壤,之前的尝试并不成功。”曾宝贤道,“玄级同境界的修士达到一定规模,方可形成有效战力,仅凭我们一家,难以成事,而且,这会引发周围宗门,天理门或者齐国的弹压。”
“金城盟并不是一家。”曾宝骏争辩了一句。
“在我看来,这也是它或许能成功的理由。各方博弈之中,谁都希望金城盟更强,前提是能为背后之人攫取到合适的利益。不过你说的也对,风险也在于此,不过相比天理门的威胁,入盟的好处更多,只不过他们刚刚战胜天音寺,声望正隆,此时加入,定然会被索要一个高价。今天之所以召集大家,也是一同思量下,如何能顺利办成此事,且所耗最低。”曾宝贤环顾一周,在最后一句上停顿了片刻,他的意思很明了,我不是让大家找机会反对我的,而是需要解决方案。
“我认为,清禹宗的态度是关键。但如果我们答应他们的条件,无异于将宗内商会置于金城盟的弹压之下。”独孤道,“所以,第二条万万不可答应,或许可以想些别的办法,比如其他层面的合作。至于第一条,只要我们不主动挑起战争,就没问题,是否先手,往往有足够的操作空间。”
“他们没理由拒绝。”传功长老黄彦杰小心的插话,“即便我们只提供修士战阵的操练方法,他们也会答应,与天音寺一战,金城盟总体的实力,实则是下降的,虽然因为战胜分润战利品一团和气,但各自仍有各自的方略,如果我们能每一家分别谈,或许条件不会那么苛刻。”他的面前放着一份金城盟的合约,这是在外间能得到的最详细版本,上面勾勾画画,可见下足了功夫。
“然而我们与浅山宗、碧云宗的关系,都算不得好。”独孤暗自瞥了一眼身边这位新晋升的地级修士,暗道有些事情你并不了解,给不出合适的意见也在情理之中,掌门曾宝贤之所以定下清禹宗优先的策略,就是希望以对方的影响力,一力促成此事。
“彦杰说的也对。”
曾宝贤出言化解了尴尬,“独孤,清禹宗继续接触,我相信他们对我们入盟是欢迎的,条件可以再谈。金城派苏黎清多半也会同意,只要我们不威胁到他的副盟主之位,此獠当初多半是存了取而代之的想法,只可惜短时间内,他大道很难再进一步。至于碧云宗,宝骏,你走一趟,我相信郑家声会把条件摆在明面上。”
“浅山宗和黄龙派,彦杰,你新晋地级,不如和刘伯昭去走一趟,权当散心,开阔眼界,两者我心中虽有方略,但如非必要,或许有更妥帖的处理方式。”
“通过刘庭坚的使者沟通,也是个办法。”曾宝骏道,“只不过由我们发起,很有可能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我曾经也如此考虑过。”
曾宝贤沉默不语许久,最终只是轻描淡写的将此建议带过,并没有说这件事可行,但也没说不行,独孤和曾宝骏同样默然,只有对九老头知之甚少的黄彦杰一头雾水,他不禁双瞳内敛,暗道晋升地级,或许只是一小步而已,倘若不是侥幸窥破天机更进一步,进入宗内权力核心的话,或许自己还是那只井底之蛙。
…………
“师弟,你又何必舍近求远?”
江枫到达百岭山庄的时候,还未上山,百药老仙就迎了出来,这样江枫怀疑,自己身上是否有方便对方侦测自己位置的法器,仔细想想是有的,百药老仙曾经给过自己一枚“银星戒指”,当初在小拔都山,情况危急,自己没去考虑这件事,如今看来,这东西回头要丢掉才行。
第五百一十四章 如此主动
百药老仙的热情出乎江枫意料,甚至没有按照他之前定下的规矩,缴纳拜山的礼物,这让江枫在省掉一件法器而窃喜的同时,也不禁心头惴惴起来。
对于江枫为涂山重铸身体的要求,百药老仙只是摇摇头,照例伸出四个手指,表示这件事解决,无外乎有两个方法:其一是借助炼傀术,其二是借助炼器一途,而精于炼丹的自己,是没有办法帮忙的,但他可以提供必要的辅材,毕竟无论是炼傀,还是炼器,抑或炼药,总有一些通用的材料不可或缺。
一反常态,如此主动,多半是有事相求。
“万禹亭就是炼傀的高手,这个我曾经有幸旁观。师弟,何不去求他帮忙,你们同在金城盟内,这件事应该不难吧?依我所见,能帮上盟中修士的忙,对于他而言,也是彰显自己作为盟主实力的好机会。”
说的的确在理……或许办起来也不难……但也可能会有不小的安全隐患,遥想两次旁观万禹亭斗法,对方对于傀儡的炼制和操控,的确干净利落,且精妙至极,但如果是让他来亲手炼制,会不会在其中安放些特别的东西,倒是不好说。回想在千幻境之中,他暗中潜藏的手段,以及去年他炼制符箓控制一众手下的传言,说不定他会在涂山体内种下什么禁制,倘若将来与他为敌,说不定反受其害。
既然炼傀和炼器都可以,那么自己倒是可以去找身在利州城的蔡求真帮忙,左右他和自己并没有什么利害冲突,当然,暗中的手段说不定也会有,近者,自己手中不也是有能震慑器灵黑鲸的“云星锻锤”么,这些拥有高超技艺的人,总不希望自己的精心创造,反手伤害到自己,换位思考,江枫也完全能够理解他们的谨慎。
可惜了,“分相术”做不到这一点。
其实使用炼器手段,江枫早就知道一些。他也曾经询问过方金禄,是否能够做到,但方金禄还是那句话,自己不会,但只要看一次,便知晓了。
一次……复活涂山也只是一次机会,不过保不齐以后还有需要的时候,故此,江枫决定去找蔡求真的时候,将方金禄带上,以方便他偷师学艺。
“师弟,我有个不情之请。”
果不其然,待到热情的笑容散去,百药老仙终于提到了自己的诉求,江枫心中轻笑一声,所料不错,百药老仙也只有求到自己的时候,才这么主动。
“愿闻其详,师兄客气了。”
“上次聚会,我不是拿了田义洵的‘无心剑奴’么,就是那十二枚上好的剑胚,待我回来仔细研究,又找了人参详,发现东西的确可以满足我的需要,但有一点,我却做不到,只有你能帮我。”
“哦?”江枫心道还有这等事,我一不会炼器,身家也没你丰厚,还有我能帮上你的忙?心中虽然怀疑,但面上还保持着温润的笑容,安心倾听下文。
“十二枚剑胚,练就十二道不同本领的分身,这本身没什么问题,但却需要十二名玄级修士的一缕灵魂印记做引方可。我虽然结交甚广,但与他们彼此多是利益关系,担心他们在灵魂印记之中藏私,日后要挟我为他们炼丹,而师弟你执掌一宗,手下十二名玄级修士当是有的,可否帮我这个忙?”
呵,原来所虑和我不去求万禹亭是一个道理,江枫心中轻笑,故意问道,“师兄,你山庄上不是有很多为你劳作的修士么?”
“唉,又有几人是真心留在此间的!”百药老仙无奈的摆摆手,“此事休提,虽有几人值得信任,但还不足十二之数,与其这样,倒不如求师弟你帮我这个忙,左右我们之间的关系,当不会害我。”
主要是害你没有任何好处,而且你也没有太坑我,心如电转,江枫便有了主意,“师兄,帮你忙问题不大,但是说实话,这种灵魂印记,恐怕与普通用来做凭证的印记,有本质的区别吧?是不是对身体有些损害?”
“哦,师弟你所虑极是。”
百药老仙眉梢轻皱,这让江枫不由得怀疑对方一开始就刻意想把那些“帮助”放在前面,让自己麻痹,好蒙混过关,忽略这些潜在的风险,好在自己虽然不精于炼器,但与上官博良、蔡求真、方金禄等人有些接触,多少有点认知,且听百药老仙道,“对于身体的损害很轻微,但我愿意出十二枚‘妙云昊气丹’,此物可以涤荡筋骨,日后对于修炼心法,有莫大的助益,市价二十五枚三阶一枚,实乃有价无货之品,如何?”
“好。”这个价值远超江枫的心理预期,他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虽然十二枚丹药卖掉能值不少灵石,但这是一众手下应得的,别说自己不缺灵石,就是缺,也不应该打这个主意,“十三枚如何,师弟我总要尝试一下,好方便为门下诠释效果。”
“可以。”百药老仙答应的异常痛快,这样江枫觉得,此物是不是一炉能炼制好多枚,故此不差自己这一枚。
“都要玄级修士么?筑基修士可否?”
“当然可以。如果能各半,这十二道分身,能提供更多变化。”
“那好,我尽力为之,为师兄凑成六六之数。不过还有一事,不知道师兄能否帮忙,我宗缺少一名长于授业的炼器高手,你平日结交之中,可有合适的人选?”
“炼器高手?师弟何不去力宗雇佣?”
“雇佣之人多半只会些常用套路,且为了自己能多赚灵石,常有藏私之举,不瞒师兄,我是想通过延请一位行家,助力我浅山宗培养一些炼器人才,日后依赖此道,为宗门生计添一条门路。”
“有倒是有。”百药老仙思量片刻,“我山庄中就有一名符合你条件的人选,不过这人很怪。”
“有何古怪?”
“此人名‘袁常归’,修为在玄级五重,是个酒疯子,平素无酒不欢。每隔两个月,他就要换一种酒,你应该知道,寻常的灵酒肯定是不行的,如果你能提供,他可以为你做事,只要不太过分,甚至不收灵石,他之所以自愿在我这里帮忙,就是贪图我结交的人多,能弄到各式各样的灵酒,但如今情况不同了,你如果能帮我炼化剑胚,我就需要找一处僻静所在,用至少一年的时间初步炼化,根本没有时间照拂他。”
“看起来,师兄你对他还算重视,不想他在这个时间跑掉。”
“此剑坯的奥秘,都是他帮我参悟出来的。当然,这只是一方面,另者,是因为我这里其实也只有一批他没喝过的灵酒了。”
“所以,师兄,你可以把他借给我一年?”
“两个月之后你能否留住,便是你自己的事情了。”
“好,多谢了。”江枫也不客气,百药老仙这种炼丹高手,能看得上的炼器高手,应该也不是凡夫俗子,只是这个爱好有些特殊,倒是要提前准备了,接过百药老仙递过来的纳戒,拈出一瓶嗅了嗅,只觉得辛辣无比,但回味之中,却感觉内含灵气氤氲,渗入到周身窍穴之中,无不舒爽,果然不是凡品,只是,去哪里寻找此等品质的灵酒呢?
“这是江掌门,我的朋友。”与预想的嗜酒之人形象不同,袁常归身体瘦削,颧骨高耸,双目内陷,但炯炯有神。
“怎么,老鬼,你又把我卖了?”
为什么要说“又”,江枫骤然抓住了关键,不由得暗自瞥了一眼百药老仙,发现其面色微变,但还是笑容满满,“我不日即将远行,有些担心你,故此委托江掌门照顾,放心,他会帮你找灵酒喝的。”
“那就好。”袁常归转身看了江枫一眼,无喜无悲,“你需要我做什么?炼器,还是筑造?”
还会筑造,果真是个人才,江枫暗喜,其实筑造也是江枫考虑过的宗门出路之一,毕竟这也是门营生,且不但修士可为,凡俗也可以做后续修缮的工作,但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想,筑造同炼丹一样,对法相有特殊的要求,思及此处,他不禁用“分相术”打量起此人来,却见其乃是“纯阳火雷指”,一等一的战斗类法相。
这……是弃了主业啊,江枫暗自为其惋惜,但也为其随身本领而赞叹,能凭战斗类法相,把炼器和筑造做好,实属不易,“我需要你帮忙传道授业,为我宗培养炼器人才。”
“什么?”袁常归一愣,“教徒弟?”
“不会抢了你的饭碗。”百药老仙在一旁助力解释,“只需要教些能卖掉的法器炼制方法就是了,最好是能节约成本,售价又不错的那种。”
“这个我倒是不担心。”袁常归浑不在意的哼了一声,“酒管够么?”
“尽量。”江枫现在也不敢保证这一点,他只能尽力为之,如今战事已歇,他倒是可以派人在金城盟范围内仔细找寻,但想来百药老仙应该早就做过类似的事,能得到合适灵酒的概率并不大,至少紧邻山庄的金城派和清禹宗,希望不大。倘若想做到,多半要寻的更远才行。
去鲸海群岛寻觅,倒也
是个不错的野路子,想来他一定没有喝过那里的灵酒,只不过借助传送阵往返,费用着实太高了,如果有其他的事情,倒是可以顺便为之,不,不对,六月十五,自己不是有张免费的船票么,说起来正是顺便寻找的良机。
“放心,一定会让你满意。”念及此处,江枫陡然来了信心。
…………
清禹宗,渚樵城。
陈昆遣散一众过来致谢的长老、执事和城主,独自回到密室,仔细的思量起很快即将开始的人事调整来。
按照万禹亭亲自定下的路线,论功行赏分为两步:第一步,是灵石、封地的调整,尤其是后者,一向拖欠月俸的清禹宗之所以能维持至今,都有赖于这种与众不同的封地策略,薪俸可以没有,自己在封地想办法征收就是了,如今,在新得了天音寺、天罗门土地的情况下,这种策略更可以顺利的执行,而无需每次都找些冠冕堂皇的借口,除掉一部分人。
在这个问题上,万禹亭已经全权交给自己,至于他去了哪里,自己不知道,这也是陈昆第一次对万禹亭的去向毫不知情,思及此处,他多少有些失落,一种被忽视的感觉油然而生,但他很快就调整好心态,毕竟万禹亭是虚天级,接近伪天级的存在,他有他的圈子,而自己,也只不过是初入金丹境不久罢了,就好比之前谈和的盟会,即便自己身为清禹宗的“二号人物”,也不能参与其中。
想起来,江枫那厮还真是好命,有一个身为九老头的师父,否则,以他的修为,多半要和自己一样,在场外静候佳音了。想到“师徒”这件事,他最近也兴起了这个念头来,这也是受到了接下来要进行的第二件事,也就是调整宗内分工的触动,遍历手中这张名单,他发现没有一个人是完全值得信任的,当然,这和清禹宗的制度有关,其中的半数人选,身上还带着万禹亭种下的魔种,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让他们忠诚?
想来多半是恐惧罢了。
顺境,则与忠诚并无差别,逆境,则如鸟兽散,甚是临阵倒戈,一想到这样的事情可能发生,身为清禹宗的开创者,陈昆心中便战战兢兢,人前的自信和傲骨,均被击得粉碎,不留一点痕迹。
是时候收几个得力的徒弟了。
他心中喟叹一声,回想起去年曾经中意过的几个人选,其中有个少年,着实令他满意,只不过后来忽略了,去向不知所踪,此番,倒是要真正重视起来,把徒弟带在身边,从小培养他们的心性,确保他们的忠诚。
只不过,不是所有事都能带上他们。他随即想起来最近一件心有所感的事,来自那位神秘的“禾伯”,曾经帮助过自己的莫名存在。
他可能遭遇了什么,我应该尽快去那里看一看。
只是战事方歇,倒是不方便去天音寺,这么说来,倒是要小心筹划了,万禹亭不在宗门,这个时候出发,宗内一旦有事,恐怕会……
陈昆顿时不敢深想,不过那去窥探究竟的念头,却仿佛一道趴伏在心头蠕动的虫豸,让他时刻不敢有半点松懈,思及此处,他赶紧拿出一块剔透的玉符,用灵力在上面刻印了一番,这是他常常用来提醒自己的手段,做完这些,他慌乱不已的心这才安定下来。
这不会就是因果之力的负面影响吧,他不禁想起来万禹亭的告诫。
…………
鲸海群岛,白鹭星洲,破晓星落时。
江云奇翘首瞭望,终于见得天边四道人影渐渐显现,他不禁面露笑容,拍了一下在旁打盹的江之问。
“问问,快醒醒,两位师娘回来了。”
“嗯?”江之问一个激灵,再去看时,果然是前往讨伐蓝湘禾的四名前辈,当然,是两位师娘还是一位师娘,他和师兄江云奇是存有争议的,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观感。
那紫发女人,明显脾气不太好,提起师父又咬牙切齿,怎么可能是真师娘,虽然师兄说那是早晚的事,但毕竟还不是事实,怎么可以没有原则的提前叫?他心中哼了一句,跳上江云奇祭出的飞剑,一同迎了上去。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师兄一样晋升玄级,这脚踏飞剑的样子,着实太帅了。不过那紫发女人说有办法让我不晋升玄级就御使飞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她一定是骗我,一定是,怎么可能有这么好的事,她怎么会那么好心?
如此主动,一定有阴谋。
第五百一十五章 合作共赢
三日之后,江枫在罗川送别了百药老仙,在剑坯上刻录灵魂印记的工作很顺利,江枫为此在宗内遴选了六名玄级和六名筑基修士。
江枫暗中观察,发现对于自己的这个要求,原本的属下谁也没有任何怀疑,安心的留下了自己的印记,而六名筑基,除却秦孝宽和顾延巳之外,面色均有犹豫,由此可见,他们现在心中还没有完全认同自己这个掌门,好在“妙云昊气丹”的价值能胜过这些疑虑,且看见浅山宗原本的老人也没有任何异常,他们才放了心,谨慎的留下印记,想必接下来的几日,心中仍多有惴惴。
水滴石穿,想必他们早晚能和宗内那些老人一样,信赖自己,并相信合作共赢的理念,对于这一点,江枫完全没有苛求,也没打算按照他们的表现,故意做些亲疏的区分。
让他们细想去吧,或许可能是那些清禹宗的传言,或多或少的影响了他们,如果不是百药老仙特意交代,不想暴露自己身份的话,江枫觉得或许那四名筑基能更相信自己,至于“妙云昊气丹”,江枫在百岭山庄就已经尝试过,此物的确奇妙,宗内的玄级心法,他早已初步尝试,如今再次运转起来,发现畅通了许多,这让江枫对于修习那两种地级心法,有了更强的信心。
“影罗惊风身法”和“五蕴清明真言”,这两本得自苏黎清的地级心法,江枫随身带在身边,并将拓印本放在藏经阁,立下规矩,除却自己之外,宗内前十名到达地级同境界的修士,可以免费参阅修习,用来鼓励众人更进一步,当然,江枫也知道这种事情急不得,如今,宗内最有希望晋升到更高境界的,唯有周星和卢天明,两人均得益于这场战争,前者已经到达玄级七重,后者玄级五重,而原本境界不低的郑鲁达、吴全忠等人,则因为没有参与战争,错过了从中获得历练的机会,其实即便他们参与了,恐怕也极难从中受益,毕竟他们已经在现在的境界停留多年,差的不止是历练。
至于初入玄级的几人,王彦之提升最多,达到了玄级三重,原本,他是有机会冲击更高境界的,但王显道的死,似乎给了他不小的打击,他原本心境就不算清明,去年冲击玄级时,就曾经被洞府上的暗笔侵袭,如果不是王显道动手及时,或许当时就已走火入魔,陨落当场了,江枫思量着,有机会为他寻一枚清明心境的丹药,不过恰巧百药老仙手头没有,他又急于找地方闭关修炼他的身外之身,江枫也不好强求他当场开炉炼丹,便只能待以后另寻机缘了。
赵良狄也有提升,从玄级二重冲击到玄级三重,这让尚困于灵级圆满的吴天德甚是不爽,不过这家伙心比较大,逢人便说良狄妹子对他如何的好,不计较这些细节,就等着和自己成婚了。这让一直低调做人的赵良狄甚是困窘,每每躲着他,生怕他当众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余下者,因为“强迫”弘知论道,分享经验的缘故,据说郑轶雨修为有所松动,但还欠缺些火候,为此江枫也甚是欣慰,说起来,郑轶雨算得是一众手下之中极为干练的,如果他能提升,算得是宗门之幸。
灵级境界得益者,则有郑可月、花百千、陈青萝、魏承铎、赵源等人,前者提升到灵级八重,与吴天德只有一步之遥,花百千则为灵级七重,后三人为灵级六重,进步都很大。
心中不平衡,唯恐天下不乱的吴赖子放出话来,说陈青萝是受了掌门的亲自指点,才进境如此之快,这让陈青萝最近都躲起来不敢见人,毕竟不少人都曾亲历,陈青萝是在掌门病危的时候进帐服侍的,说是指点实在荒唐,为此,江枫还特意差了吴全忠,去亲自责备了吴天德一番,令其安心修炼,否则就推延他和赵良狄的婚期,他这才乖巧的闭了嘴,不过据说他最近常常夜间跑到罗川郊外的荒野中,耕耘一夜,徒手开出两百亩生田来,所以,很多无地的凡俗一大早就到郊外去寻找,生怕错过这么好的捡漏机会。
这也是憋坏了,不过他能想到适合自己的途径发泄,想来也距离玄级不远了,一想到这些荒诞不经的传闻,江枫心头的不快,都能少上三分。
送走乔装的百药老仙,江枫带着袁常归到了炼器工坊,令醉醺醺的他当众露了几手,顿时折服了水云旗等人,在江枫的暗示下,几人跪下拜师,不过袁常归倒是没有准备拜师礼,江枫只得自掏腰包,以袁常归的名义,送了几件二阶上品的炼器材料,这些东西还是小拔都山之战时,手下帮自己捡到的,放在储物袋中已经许久,留着也是无用。
“如能戒酒,我聘请你为我浅山的器符长老,如何?”江枫寻了个机会问袁常归,对方的本事精妙,娴熟而不拘一格,初看像是野路子,但细瞧却似有章法可循,虽然没有准备拜师礼,但袁常归对待几名拜师的徒弟还算耐心和善,醉意虽浓,但言谈举止却不粗俗无礼,想来也不是沉溺酒中,一无是处之人。
“江掌门的好意我心领了,酒是万万没法戒的,老鬼留给我的酒还能喝二十五天,之后就需要江掌门帮忙了,否则我还是要回百岭山庄的。”袁常归却一口拒绝了
,只留给江枫一个摇摇晃晃的背影。
着实是个怪人,他这个态度,江枫自然是没办法任命他为器符长老的,否则一旦自己弄不到酒,他中途跑了岂不是让人贻笑大方,唤来花百千,将装满灵酒的纳戒交给他,吩咐他二十五天之后交给袁常归,见其修为提升,又勉励了几句,嘱咐其百忙之中,务必不要荒废了心法的修炼。
在自己接任掌门时,宗门是没有任何心法的,如今经过多番努力,已经有了五本玄级心法和两本地级心法,其中差别,宗内的修士多有体会,虽然只是细节,但想来这也是自己声望日隆、受众人信任的根本所在。
“那小丫头雷佳音近况如何?”江枫忽然想起这件事,之前还让花百千去做了脏活,暗中除掉了雷佳音的表哥杨悦。
“仍在蒙教司,成绩中等,不好不坏,但还算勤奋。六日前着了风寒,但昨日已经痊愈。”
情况很熟悉,看来花百千没有忘记自己的交代,即便随自己南行,归来之后还是很快就了解了自己关注之人的情况。
“你去蒙教司为她告假三日。另者,找个借口,支开她的家人,让他们三日之内,不在罗川附近逗留。”
“是!”花百千一个字都没有多问,这和前任卷帘司执事王乙不同,后者在与自己熟络之后,偶尔还会问点什么。目送其匆匆离开,江枫不禁闭目遐思,在接受顾延巳的建议去碧云宗拜访之前,他想为雷右旗的这位三法相后人拔除残法相,令她早日觉醒。
在与天音寺的战争中,江枫真切的体会到凡人性命的渺小,虽然没有纵容手下杀戮,但混乱之中,难免伤及无辜,更有乱中趁火打劫者,他曾经亲眼见到一位流浪汉,发疯般的冲进了一个小康之家,待到出来时,已经双手沾满鲜血。
呼!
江枫心中喟叹一声,暗道此举,权且是当报答雷右旗的恩情吧,说起来,他的血仇还没有报,思及此处,愧意现于眉目,再入心头,待到许久之后,他才拈起一本炼神道经,暗自诵读了七八次,这才静下心来。
…………
力宗,巨阙城。
秋南嘉读完手下廖神苍亲自送来的文书,心中不禁思虑起商会高层最近动向的深意来,距离自己上次见到东方笠会长,不足四个月,但从来往的文书来看,商会的策略隐隐变得有些激进起来。
这本来并不值得奇怪,在东线,激进是很正常的事,不只是右使李隆简本人的行事风格如此,更是因为会长定下的方略,就是克服中低阶修士的不足,尽快掌控局面,故此,投入多少,甚至有些浪费,都不足为过,但在自己负责的西线商路,这一次也加大了人力投入,这倒是少见。
当然,自己应该高兴才是。原本,自己企盼的,就是与自己有些渊源的华帝门能帮上一把,但一直未获成功,她甚至还亲自回了一趟华帝门沟通,都未能解决此事,但如今,这种好事就这么来了。
“神苍,既然如此,你就和玄青一样,留在巨阙城帮我便是,此地龙蛇混杂,危机暗藏,商战打的激烈,说不定有人不甘心失败,使些阴损的招数出来。”
“是!”廖神苍和陈玄青齐声应和,但早就留在此间帮忙的陈玄青却面露疑虑,“那些人骤然接手真武城和东极城的生意,会不会有些不妥?”
“吕常丰也是经营的好手,虽然只有玄级中段,但另两人,廖云苍和孙崇俭,都是地级修士,想来应该问题不大,而且信中说,三人连同还在路上的李东藩,都受我节制,听从我的安排。说起来,神苍,廖云苍还是你的本家。”
“我没什么本家。”廖神苍愀然不悦,脸上陡然浮现起一团不常见的阴云。
“算了,当我没说。”秋南嘉微微一笑,并未计较这名手下的态度,事到如今,她有了另外一重思量,虽然还没有弄清商会的背后,华帝门和天理门到底要做什么,但从最近他们在齐国的严正关切下,分割了冬泉山来看,两者的策略正变得主动且激进,这也就是意味着,自己有更广阔的空间一展身手。
阴损的招数……其实也不失是一种策略,她骤然联想起最近的种种,有些人因为资金充裕,用价格战打压对手,在自己资金不是很宽裕的情况下,或许动用些武力,能起到更好的警告效果。
或许应该和力宗的余小曼联手。说起来,这女子也算干练,可惜修为差了点,当然,这也是诱对方入局,合作共赢的基础之一,几次接触,秋南嘉看得出来对方对于更高境界的渴望,余家不缺资源,此女之所以未能提升,想来也是一直委身商业,缺乏历练的缘故,这么想来,这余小曼对于合作,可能更持欢迎态度。
情报显示,这女子和江枫还认识,且曾经交往甚秘,这拈花惹草的家伙,倒是处处留情,秋南嘉心中嗤笑一声,身在巨阙城,远离浅山宗,有关江枫的情报,倒是少了些。最近一次,也是江枫发文到真武城询问合作派遣修士的事。
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肯吃亏啊,秋南嘉双唇翕动,双瞳中金光流连
,她忽然想起伏元镇的事情来,待到此间事了,是时候逼他就范了。
…………
行在路上。
江枫端坐于“逆风如意飞舟”之上,直奔碧云宗,与他同行的还有外事长老吴全忠、外事执事马元洲、龙博安,给事中顾延巳,之前,苏黎清莫名其妙的送来家信,故意提及了赤霞门想要加入金城盟的事,有关这一点,江枫没有想清楚缘由,便向顾延巳问策。
顾延巳照例提供了上中下三策。
上策是高调反对,既然赤霞门与浅山宗有旧怨,那么此时没必要遮遮掩掩,直接挑明便是,按照顾延巳的分析,赤霞门之所以想入盟,还是北部天理门的压力导致,而赤霞门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被天理门攻灭,那便没有唇亡齿寒的忧虑,没必要放下仇怨接纳对方。金城盟的入盟条件,一向是需要宗内成员都同意,只要浅山宗反对,其他各宗即便同意,也没有办法。即便他们想说服浅山宗,也必须要拿出合适的交换条件来,如此想来,主动出击,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浅山宗都将获利。
中策是与盟内某家保持一致,但一定要说出来,以示交好。金城派苏黎清已经先一步出手,只不过没有亮明态度,这个时候应和对方,诚然算是友善之举,如今战事方歇,尽量交好盟内各家,实乃明智之选,对于商路的畅通、运转,修士游历、借用洞府,都算得是极为有利的一件事。不过在中策之中,还没有表明态度的清禹宗、黄龙派和碧云宗,也可以考虑。清禹宗是盟主,也是实力最强的一家,与他们保持一致没有什么风险,但收益也最低,黄龙派存在感不高,顾延巳建议先不考虑,而碧云宗远离浅山宗,与他们交好,符合远交近攻的策略。
“而且,掌门您不是一直怀疑,碧云宗为何在盟会上帮我们么,只有多接触,才能了解真相,毕竟我们的情报系统,很难触及到那里。”
说的很有道理,这件事也一直是个困扰,没有情由的友谊,的确值得怀疑,江枫心中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郑轶雨负责的情报系统近来有所收缩,毕竟战事已歇,各宗都会从战争中抽身,转而关注起宗内的事情来,此时,对于可疑人员的排查,定然会严密得多。不过,趁着战争的间隙,郑轶雨在流民之中安插了数十人,如今,情报网足以覆盖清禹宗北部,洪山镇南力宗新得之土,以及乐林门故地,金城派的西部,虽然相比最盛时差了很多,但也远胜战前。
情报网的资金耗费惊人,按照目前的估计,达到了每年六枚三阶,要知道,浅山宗修士和七司的薪俸,也不过是二十四枚三阶,更新后的罗川大阵和洞府的维护费用,每年也只有十二枚三阶而已。
何况,组成这个情报网的,多是凡俗之身,修士只有两人,初登仙的郑轶泊和王悠之,两人年龄不大,经验不丰,但贵在是宗内故有家族子弟,忠诚不虞多虑,至于其他凡俗,按照郑轶雨的说法,除却明镜司原本的人员之外,多半依赖于灵石,才能保证其忠诚。
情报虽好,但也费钱。
对此江枫是认的,即便花更多的灵石,也是值得的。就在最近,依赖于这个情报网的帮助,除掉了两股外宗的奸细,以及一伙流窜于中北部各镇的盗匪。
“选择碧云宗,还有什么原因?”江枫总觉得顾延巳有话未说,此时他就坐在自己身边,与他人各自驾驭飞剑不同,江枫此举也是借此暗示众人,自己对于顾延巳,还是相当信赖的,这对于顾延巳在宗内站稳脚跟,也是必要的。
“我还缺一名道侣,想多寻些机会。”顾延巳哂然一笑。
“孙思菱不合适么?”
“我个人比较喜欢成熟一些的。”
呵,感情是觉得孙思菱年纪小,话说小一点不好么,江枫心中轻笑,随即猜测他可能是想找名筑基修士作为道侣,而不是练气修士。
“所以你说的下策,只是用来凑数的吧?”
“不敢不敢,”顾延巳面上惶恐,但江枫知道他家伙胆子大着呢,“坐等赤霞门来谈可以,虽然有些被动,但按照盟约,他们也躲不过。”
按照盟约……话说盟约已经被破坏好多次了,世间最重要的是交易,否则就连浅山宗,恐怕也入不得金城盟,合约规定的玄级修士入册,负责巡靖四方,因为这场战争的变故,拖着一直未能执行,各宗还是谨守边界,自行防范危险,至于灵地的统一管理,除却各家为了需要,促进开放了清禹宗的三阶灵地之外,余者则丝毫没有共享的诚意,虽然有列出使用价格,但却不约而同的设置了高价,想来防范的心思,远比合作共赢的想法来的更浓,更烈。
也许有一天,盟内某家有了压倒性的优势,并能引导各家前行,这些停留在纸面上的约定,才能坚定的执行吧,虽然同样认同合作共赢的理念,但眼下,换位思考,让江枫恪守盟约,他也是一百个不愿的。
天高云淡,碧云宗遥遥在望,这个时候,他忽然见得一道遁光,飘飘摇摇,从不远处的城池飞出,直奔自己一行而来。
第五百一十六章 情况有变
嗯?
这人我认识啊,江枫只是匆匆瞥了一眼,脑海中便登时浮现起一件旧事来。当初,自己谋划孙宝泰未成,被迫逃亡,之后从百岭山庄离开,经由碧云宗浮云城北时,“不小心”重伤了一名修士,后来得知乃是碧云宗掌门的儿子,名曰“郑建柏”,因为打伤此獠的缘故,江枫被碧云宗一众追杀,以至于误打误撞,打乱了七盟几宗的部署。
他来做什么?
“江掌门!”未料想这凤眼丹眉的修士却认得自己。
“想不到郑小友竟然认识在下。”江枫不知道他的职务,虽然是郑家声的儿子,在宗内地位显赫,但和自己没有什么关系。
“当然,承蒙您的关照,我现在可不像当年那么大意了。”
呵,看来还记得我那一棒啊,自己当时确实做了伪装,但后来情况有变,身份自然暴露了,自此以后,江小白的模样便很少使用了,思及此处,江枫面上轻笑,“怎么,郑小友是来亲自问罪的么?”
“不敢。”郑建柏面色沉静,态度恭敬有加,“我负责防守这西祁城,觉察到有修士靠近,故此过来查看。”他话音未落,却见得下方数道遁光接连飞至,为首者乃是一位老年筑基修士,“少主,老朽只是打了个盹,您怎么就跑出来了,这样可不行。”他瞥了一眼江枫,却不认识,但从江枫身后的几人袍服之上,已经看出众人出自浅山宗。
“原来是浅山宗的客人,失敬失敬。”
“客气了。我等路过此间,是去拜访你家掌门的。”江枫微微侧身,后面的外事长老吴全忠便掏出拜书,“我等已经提前通知贵宗。”
“请!”那老年筑基修士伸手引路,示意众人通过,随后,他抢先一步,飞到郑建柏身边,似有保护戒备之意。
这么谨慎,江枫心中轻笑一声,微微点头,先一步激发“逆风如意飞舟”,直奔云霭城而去,却听得郑建柏远远喊道,“江掌门,待到回转,还请来西祁城一叙。”
嗯?
江枫陡然止住身形,回望一眼,心道这是为何,我当年可是打伤了你,难不成还打出感情来了,不过对方身份特别,自己当众拒绝,恐怕拂的是郑家声的面子,而郑家声偏偏又非常在意此点。
“好!”
“多谢,晚辈定在西祁城恭候。”郑建柏隔空行礼,这让江枫更为好奇,他到底有什么要和自己讲,不过想来应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带着这样的疑问,众人两个时辰之后,便到了云霭城的别院,吴全忠带着两位执事马元洲和龙博安先行去送上拜帖,以等候郑家声的接见,江枫和顾延巳则前往此地的浅山宗别院视察,云霭城的别院是前几日盟会时定下来的,划拨土地虽然只有九十亩,但却有一眼灵泉,说起来也算是重视了。
别院执事褚清和,白丁出身,灵级四重修为,同一批任命的驻外别院执事还有金城派执事周旭明,黄龙派执事吴天虬,至此,金城盟各宗、御风宗、锐金门,都已经有了浅山宗的驻外别院,且执事均由修士担任,尽管修为不高,但也能帮忙处理一众有关修士的外务了,至于凡俗事务,则更是绰绰有余,也算了结了之前的一桩心事。
在别院顺便指点了褚清和的修炼,嘱咐其在外宗,莫不可荒废光阴,要按照外门驻外修士的标准,按时完成每月安排的功课,并赐下些许灵符助其操练,此地别院同其他别院一样,雇佣凡俗十二名,其中大部分为本宗选派,江枫知道这里面定然有郑轶雨安插的情报人员,这很正常,相信罗川的各宗别院之中,也有承担同样职责的人,只不过浅山宗现在还没有那么多修士外派,其他事务暂时只能由凡人兼任。
用过计入宗内支出,因而不算丰盛的晚膳,吴全忠等人回返,汇报了明日方能见到郑家声的消息,江枫便吩咐几人在云霭城随意走动,查看此间的民风,以及治理情况,待到有合适的可以学习的地方,待回宗之后可以提出建议来,至于其他安排,吴全忠自会料理,相比不算称职,与庶务执事魏若齐沟通甚少的郑鲁达,吴全忠颇懂人情世故,一路上对两位执事马元洲和龙博安也甚是关照,想必用不了多少时日,三人便能配合融洽,互补长短。
只可惜人族和妖族通婚,会有诞下半妖后代,血脉难融的问题,否则,江枫自不会忌讳乱点鸳鸯谱,帮他们定些儿女亲事下来。如今,计入玄济院安置的灾民,以及东部新入之土,浅山宗已有凡俗丁口六万余人,其中人族一万三千人,超过五分之一,可谓无论凡俗,抑或修士,人族都已经成了浅山宗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故此,人族和妖族的融合问题,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一个重要的问题。
既然情况有变,就必须应时做出调整,方可防患于未然。
放眼七盟境内,赤霞门、黄龙派以及碧云宗,这类问题同样存在,处理的方式也大略相同,便是各自安好,相互之间谨守界限,互相尊重各自的传统和习俗,一切以宗门的法度,作为处理冲突事务的标准,为此,江枫也决定遵照执行,在上个月,对于已有律令,已责成执法长老魏若光,参照其他各宗,完善了相关法令,虽然人族算得是境内的新移民,但一碗水端平,还是十分必要的。
此外,苦寂寺也是江枫计划中的重点。倘若能有共同的信仰,两族之间的问题,或许能处理的更加完美,这是浅山宗相比各宗的优势所在,要善加利用才行。为此,江枫特批住持弘知,以及他的
两位改回俗名的师侄邱跃珑、牛根象,前往宗内各地发展信徒,初步设想是六百名,且其中比例,可遵照宗内情况,按照略微偏向人族的比例执行,当然,这些信徒是没有任何月俸的,而且还要在春秋两季呈上少许供奉,否则,一方面总会有些伪信徒,混进来骗吃骗喝,另一方面,宗内开支在急剧增加,后续情报系统、驻外别院可都是吃灵石的猛兽,必须要早日有所准备方可。
枯坐在别院之中,直到夜色已深,江枫才蹩出院落到了街市,说是不忌讳族群差别,但在人族聚居区,江枫还是略感不适,这一点倒和在北剑门不同,他知道自己还需要时间熟悉这种变化,这种感觉,总让他回想起当年在落英门盗宝的旧事,时过境迁,盗宝已成往事,落英门也一样,徒留几座孤城可守。
念及此处,他不禁心生感慨,不经意间,却走到了掌门内府附近。
我倒是来早了。
郑家声虽然屡次对自己示好,但在重视程度上,还是不够啊,说起来,宗内来了什么重要的客人呢?心中好奇的同时,江枫拐过街角,找了一间还未打烊的酒楼,独自开了一间上房,拒绝了过于热情的小二引荐特色歌舞的要求,他之所以来这里,是因为这间上房的窗户,正对着一座大宅的后花园,而后花园的墙外,隔着一条东西走向的小河,便是掌门内府的外墙。
说起来,这里的隔音有些差啊。
忍住心头的躁动,江枫倚在窗前,放出影子,体察到那影子穿过阴暗的后花园,飘过小河,又寻了墙角的一处缝隙,钻进了掌门内府。
这里是掌门内府的府库,不过似乎不是存放重要物资的所在,只有几间旧屋内有昏黄的灯火,那是未嵌满灵石的魂火宫灯散发出的光芒,江枫没去打扰,沿着更阴暗的墙角,寻找着重要所在,影子不如之前,在稍微光亮的地方便无所遁形,加上想起来之前碧云宗的通报,他不得不小心从事。
碧云宗的盟内通告乃是有关门内金丹修士的变化,除却郑家声和丁罗津之外,碧云宗在战后新增了一名金丹修士温承秀,乃是郑家声四夫人的哥哥,说起来,浅山宗从这场战争中受益,其他各宗也不能原地止步,算起来,浅山宗固然有了自己、魏若光、弘知三名地级同境界修士,但相比同样有三名同阶修士的黄龙派、以及碧云宗并没有多大优势,在盟内只能算是并列第二,但自己是万万不敢奢望,单独斗法能胜过左子蝉抑或更强的郑家声的,至于金城派,江枫怀疑苏黎清在故意藏拙,想办法规避高阶修士互相通报的规矩,不过即便不通报,想必盟内任意一家,也没有任何人敢小觑他的实力。
我有外海的修士慕晴川和见性,只是不能随时回来,哼,江枫暗自安慰自己道,随即再度将精力集中在影子之上,他已经到了阴影的边缘,不敢再度前行,算不得晦暗的前方,正是掌门内府中最为辉煌的所在。
这个时候,他忽然听见几声爽朗的笑声,窥视的身形不由得隐隐向后退去,但还是瞥见了一个身材矮小的身影。
嗯?怎么会是他?
竟是尹都,说起来,两人已经好久未见,如今他怎么出现在郑家声的府中,正待琢磨如何能听到两人对话,却只见得那身影转瞬消失,江枫登时有些慌了,立即驱使影子不顾一切的急速返回。
数息之后,尹都的身形在影子原本潜伏的地方渐渐勾画出来,他左右看了看,似乎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个时候,郑家声和外事长老孙邦奇却跟了上来。
“怎么,有什么特别之处?”
“方才,我觉得有人在旁窥探。”
“哦?尹上使还有这等本领?我还以为只有我儿建柏有心有所感之能,想不到方寸之间,竟然也能遇到拥有如此超绝天赋之人,佩服佩服。”
“我并非借助天赋。”尹都仰头看了看郑家声,黑暗之中,脸色陡然变得甚是难看。
“建柏公子乃是我家掌门最为看重之人,上使错怪了。”近处的外事长老孙邦奇赶紧出言解释,生怕掌门的这个不恰当的对比,引起对方的误会,好在眼前之人与自己交往已久,远胜过与掌门接触的次数,自己出言解释之后,应不至于深化误解。
“可能是我的错觉。”尹都再度环顾四周,仍旧未有发现,他瞥了一眼态度恭敬的孙邦奇,“安全考虑,还是减少见面次数,由我单方面联络你。”
“好。”孙邦奇不敢怠慢,低声和掌门郑家声说了几句,便伸手引路,随后,两人一同沿着回廊,到了一间偏僻的小屋前。
“不必送了,按照既定的计划行事便是。”
“是。”孙邦奇深吸一口气,见那尹都开了门,不一会儿,他的气息便消散在左近,孙邦奇小心的将门掩上,屋内的陈设,他自然是不敢去验看的,这无关权限,而是尊重。
尹都的感觉应该不会有错,他心道,思及此处,他赶紧出了门,在门房处唤了自己的助手,也是自己的侄子,外事执事孙学益,“去调查下,赤霞门和浅山宗的客人,今夜都去了哪里?”
…………
可惜了。
浅山宗当时要是与力宗正面交锋,拿下那几座城池,我也不用这么小心了。
无量城北一百二十里,远远绕路而行的陈昆心中抱怨道,他随即想到,如果浅山宗真的那么鲁莽,或许浅山宗已经不在了。
心中轻笑,将这个设想信手挥散,借着夜色的掩映,他贴着地表,飞掠草
木滋生的原野,一路向南,直奔无量城北三十里的所在而去。
尽管距离无量城并不算远,但却是一片荒野,原本并没有什么称呼,但陈昆却给他起了一个名字:博望,这个名字的寓意很简单,他是在这里收获了希望,进而崛起,从一个只敢远观心爱之人,玩弄于敌酋之手的无名练气小卒,成长到了今天,包括之后的种种,以及遭遇万老魔,都在既定的计划之中,虽然其中也有偏差,但总体来讲,并没有偏离原本的计划太远。
希望主人不要有事。
即使心中对于老魔所提及的“因果”甚是忧虑,但对于给予自己希望和未来的那位神秘存在“禾伯”,他心中是怀有万分尊敬和爱戴的,这同与万老魔的情愫不同,两人只是在微末之中相识,虽然彼此之间有些信任,且曾并且现在也互相依赖和帮助,但倘若真的有一天,禾伯和万老魔一同遭遇不幸的话,但凡有出手的机会,陈昆相信,他定然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帮助前者。
我是不是想多了。
即便情况有变,也应该轮不到我去解救禾伯和万老魔!
群星闪烁,夜幕将消。
陈昆的步履渐慢,小心谨慎的前行,确保自己的痕迹,不会在地面滞留太多,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心头一震,莫名的熟悉感让他停了下来,但这里距离“博望”尚有十里之遥,稳住身形,环顾四周,脚下新绿萌生半尺有余,但却不足以遮掩身形
那种感觉越来越近,似指引,又似呼唤,没错,这熟悉的感觉,正是禾伯。祭出灵力,包覆于脚下,陈昆沿着那只在心中浅吟的声音前行,很快,他便找到了一块平淡无奇的石头,他将石头拿开,一枚亮晶晶的碎片,呈现在他的眼前。
禾伯,怎么碎了?
“不用担心我,只是被人发现了而已,不得不分身自保。替我去做一件事,或者可以说,很多同样的事,越多越好。”
“主人请讲。”陈昆面上露出了该有的恭敬。
“将我放在水中,待有赤色晶体析出,你便可以将其交给玄级修为以上的修士,事情便结束了,依我目前的状态,可能在十枚到十五枚之间。”
“他们会怎么样?”
“蒙受厄运,除非他们本来就运气不佳,否则不会死。”
“好!”陈昆未有任何犹豫,拾起那枚亮晶晶的碎片,附近正有一条山溪,他可以很快就处理好此事,他快速前行,不一会儿便如禾伯所言,在溪流之间,成功得到了十二枚赤红色的棱状晶体,那晶体光芒内敛,握在手中,便会被深深的吸引,但陈昆却知道,这是气运正被吸纳的迹象。
“好了,你赶紧走,有人来了。”
“我……”陈昆觉得将对方扔在这里,似乎有些不妥。
“放心,不冒险怎么能早日恢复状态,记住,不要出来。”
“是!”陈昆收了晶体,四野无处躲藏,他干脆跃下不远处的深潭,他方才已经探过,那潭深达数丈,只需小心潜伏,想必他人发现不了自己的踪迹。
过了许久,两道遁光由此经过,其中一人骤然停住身形,另一人赶忙回转。
“怎么了?师弟?”公孙盛问道。
“我有些特别的发现。”未等公孙盛稳住身形,公孙牧径直落下云头,直奔脚下山溪,他随即瞥见了一枚亮晶晶的碎片,有些像是法器残片,但却又不像,待到靠近时,却有一股祥和温润的气息缠绕过来,冥冥之中,他似乎感觉到此物与自己有缘。
“有何发现?”公孙盛也同样落了下来,待到看见那枚亮晶晶的碎片,也同时被深深的吸引了,不过他似乎定力更强,“看起来是件不错的东西,不会是传说中的古宝吧?”
“哈,怎么可能?”公孙牧打出一道灵力,将碎片摄在手中,匆匆纳入储物袋,“只是件不错的法器碎片罢了,不过我觉得应该来自于一件四阶法器。”
“运气不错。”虽然知道公孙牧在遮掩,但公孙盛也没在意,“师弟,你我奉命夜行,不要节外生枝,此地距离无量城太近,还是尽快离开为妙。”
“有什么大不了,你我修为,实则不在合约的限制内,说起来,要不是因为咱们既不是洪福天那死鬼的人,也不是秦九贞的人,这种破差事怎么会轮到你我?”
“别抱怨,左右不过是趟出使的差事,浅山宗虽然是金城盟中宗门,也不过是个小角色罢了,你我皆在金丹境,他们还能怠慢了你我不成,何况,左右是问那宋紫熏的下落,当日便可回返。”
“要是他们不配合,该当如何,掌门事前可有交代?”
“这倒是没有。”公孙盛凑近了一步,低声道,“其实代掌门也是在敷衍那个老女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现在人家如日中天,咱们还是小心办差,将事情做得扎实些,免得被推出去做替罪羊。”
“怎么想,都是有过无功啊。”公孙牧不满的哼了一声,“还是大魏国好,想当年你我在庐阳方镇,可比现在自在多了,当年一招之失,投了金光阁,如今……”他微微叹气,先一步飞掠上了飞剑,直奔东北而去,那飞剑上光芒内敛,行在夜空之中,倒也无影无形。
…………
“赤霞门入盟这件事,我碧云宗当然不同意。”
次日,刚见到碧云宗掌门郑家声,只是谈了几句,郑家声便亮明了态度。
第五百一十七章 隐隐难安
“赤霞门想要入盟,首先要清理历史欠账,这是必须的。”谈起这个话题,郑家声面露阴郁,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不但要清理,而且要赔偿才行。江掌门,在这一点上,我们几宗要时刻保持一致,天理门近来动作频频,他曾宝贤感受到了压力,就想到我们这里来遮阴,没那么容易。”
“我之所以来拜访贵宗,也是为了和大家保持一致,之前,郑掌门在盟中多次照拂我宗,故此,在这件事情上,我们自然会遵从您的建议。”听到郑家声提及天理门,江枫更加肯定了心中所想,果然,赤霞门的一举一动,都不是无的放矢。
江枫之所以附和郑家声,一方面是因为给事中顾延巳定下的“远交近攻”策略,与碧云宗保持友好,有助于提升浅山宗在盟中的话语权,对于有少量领土接壤的黄龙派,则应保持相对友善,而对于金城派和清禹宗,则应以戒备为主,避免其以优势的地缘条件,蚕食浅山宗现有的人才和发展潜力;另一方面,江枫此行的目的,也是为了查探碧云宗多次示好的背后原因,另者,公冶锴委托自己的事情,说不定在此间也能顺便调查一二。
“江掌门客气了,举手之劳,何足挂齿,我早就看好浅山宗入盟这件事,事实证明,贵宗入盟,不论是对于引入外部资源,还是促成天音寺一战的胜利,都起了十分关键的作用。”郑家声脸上的凝重转瞬即逝,随口客气了一句,“如今你我两宗已经互设别院,后面也要多多来往,相互扶持,虽然东西商路并不算繁盛,但也正说明了潜力巨大。”
“没错,这一点我和郑掌门倒是想一块去了,”江枫呵然一笑,“如今战事已歇,是时候重新考虑这些庶务了,说起来,我们金城盟能击败天音寺,贵宗在东线也是付出颇多,现在回想起来,当初天音寺通过您示好时,我们就应该早做准备,说不定可以损失更小。”
“示好的事情,我是不信的。不止我不信,苏黎清和万禹亭也不信。”谈到这里,郑家声忽然来了兴致,“同光当时给的理由只是个人私怨,这一点就不足取信,我们三人都看出了他的野心,北上对他而言,意义不大,万盟主曾经和我们讲过,清禹宗初立时,同光与之斗法,并未倾尽全力,可见其那时就已经动了念头,想在将来借外御清禹宗之机,行一统魏国故地之事,故此才纵使我等占了这片地盘,正因为如此,接到他们的通牒,万盟主也就顺水推舟,直接正面开战。”
“这么说来,后来我提供的情报,的确没什么价值。”江枫自嘲道,“原来您和盟主,都早有计较。”
“唉,我也只是瞎掺和。你提供的情报,盟主当时觉得还是有些价值,尤其是对方送来的那秦九贞的徒弟,足以说明其决心很大。当时能分兵各奔东西,这个人质起了决定性的作用,这也佐证了同光不改初衷,与我们的猜测基本相符。”
“不过天音寺竟然先发通牒,想来也是大胆,后来弘知投奔我,我才知道他们所谓的借口,都是瞎编的。”江枫自然不能说弘知一直在自己手中,虽然现在想来,自己能遇见弘知,也是同光令其离开宗门,另寻去处藏身的缘故,而当时恰巧器灵黑鲸去生事,故此弘知才误打误撞,跟到了浅山宗。
“我们确实杀了他们的人,事发地就在浮云城南的旧墓园里。”郑家声低声道,“不过我猜,那是同光故意送过来的。”
“是您动的手?”
“怎么可能?”郑家声脸上现出既难过又幸灾乐祸的表情,“浮云城附近,入盟的时候,就已经交给清禹宗打理了,那地方似乎对于万禹亭很重要,我曾经问过陈昆,他却一直不肯说。”
想来是那座奇怪的墓吧,江枫旋即记起了那件陈年旧事,此事他最终还是委托了中人尹都处理,方才化解了因那件玲珑玉符引发的误解,说起来,那墓中应该葬着对万禹亭极为重要的人,故此,即便此番重新划分各宗领土,他也没有放弃浮云城。
“是法业还是元缜?”
“这我倒是不知,左右不关我的事,浮云城附近一向蹊跷,否则我也不会弃了那里,迁到这云霭城了,不过,这也是因为浮云城附近的灵地快挖空了的缘故,这一点,江掌门可不要学我。”
“理解理解,谁还没有一点难处呢?”
见郑家声露出一副“你懂”的笑容,江枫便知道对方已经探听到了自己挖掘东亭镇附近灵脉的事,想来自己兴师动众,也瞒不过谁,没去计较对方的揶揄,心中思忖着对方话的真假,郑家声既然说他没有参与,多半是真的,否则他也不会坦然提起,这么想来,便只有另三家有动手的可能了。
“现在尸体都没有找到吧?真是一件迷案。”
“怎么,江掌门感兴
趣?”
“我只是对他们的储物袋感兴趣,穷啊。”江枫自嘲的笑了笑。
“多半是死了,否则现在早该回宗了,交换死难修士的时候,他们有向我们索取。我们说不知道,他们也没有深究,想来战都战败了,总不能因此再来一场,说起来那公冶锴也是个行事小心谨慎之人,现在想来,可能是新晋元婴,心中没什么底气的缘故。话说回来,江掌门,苏黎清给你们那本地级高段的心得笔记,可否借给在下参详一二?”
“当然可以。不过郑掌门要等些时日,我之前欠白世铎一个人情,不知道为何他知道了,索要了去,可能还要些时日才能归还。”江枫心道你倒是想占便宜,但我又不方便拒绝,便随口将白世铎拿出来充作挡箭牌,左右郑家声不会去问。
“这倒是可惜了,我等些时日便是。不过你们翁婿二人,何必那么客气,是不是因为天音寺那六座城池的事?”
“哈哈,让您见笑了。”
与力宗私下交易的事,早晚一天会真相大白,既然郑家声这样想,江枫也乐得他想歪,传到盟内另几人耳中,索要两座城和被迫弃掉六座城,虽然实则是一回事,但前者似乎更好听一些,也多少能表明自己在力宗有些影响力,这对于交好碧云宗,震慑其他几宗,多少能有些效用。
江枫本来想继续深究法业的死,但一者郑家声似乎真的并不知情,另者,再问下去,恐怕他心生戒备,他曾经听闻,郑家声虽然鲜有急智,但他的幕僚团还是很中用的,如果他事后反复推演,说不定会从中嗅到些不同的意味,不是他下的杀手还好,倘若是,那后续便更难查探了。
正想要谈些加深合作的事,却有一位幕僚模样的人进来汇报,在郑家声身边耳语了几句,郑家声面色微变,起身告辞,过了好一阵,才又折返回来,“实在抱歉,宗内事务繁琐,让大家久等了。”
“郑掌门客气了。”江枫实则并未在意,郑家声离去,正好方便自己向郑家声手下的外事长老孙邦奇套话,虽然此人口风甚严,但在众人合力“围攻”下,还是探得赤霞门的使者,似乎昨日也到了。
“刚才聊到哪里了?”郑家声呷了口灵茶,自顾自的说道,“对了,要加强你我二宗的合作,在我看来,不只是你我二宗,盟内各家也是如此,合作才能共赢。”
“诚然如此。”江枫不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总感觉哪里似乎不对。
“不止是盟内,我觉得周边各宗,也要深化合作,就比如赤霞门,北地的物资,基本上十有**会经由赤霞门,运抵我金城盟,再南下出海,如果能将赤霞门拉入我金城盟,再削减沿途关卡,一定更有竞争力。所以,在赤霞门入盟这件事情上,你我二人,当尽力帮忙周旋。”
嗯?
你这态度转变的有些快吧?难不成方才出去,是敲定与赤霞门的合作条件去了么,这么说来,赤霞门让渡的利益应该足够多,多到让郑家声直接改变了态度。
我是应该同意,还是不同意?
“郑掌门所言极是,此事我们定会和赤霞门仔细沟通。”正当为难时,一旁的顾延巳突然插嘴道,也为江枫解了围。
“没错,自当如此。”
江枫也登时觉得顾延巳的话很合适,表面上同意,实则还需要沟通,怎么做,主动权还在浅山宗手中,怎么理解,便是郑家声自己的事了。
“如此甚好。”郑家声抚掌轻笑,“择日不如撞日,赤霞门的使者就在我宗,不如今天晚上,你们就可在我宗聊一聊,如何?”他大手一挥,“孙长老,你去安排一下!”
江枫顿时感觉不妙,转眼去看众人,外事长老吴全忠也是一脸苦相,但顾延巳却面带微笑,向自己微微颔首。
“好,那便劳烦郑掌门了,不过在此之前,你我二宗的合作,是不是应该先谈?”
“这是当然。我宗庶务,一向是袁涛声长老负责,不过这种琐碎的事,江掌门,你我二人就没必要参与了。”言毕,郑家声率先起身,江枫知道他是在送客,也客气了几句,随即率领众人回到了会馆,郑家声说要谈,自不会食言,但他所提的与赤霞门谈判入盟,却着实令人难以接受。
“不用担心,我有一个办法可以化解此事。”顾延巳请江枫打出隔音符,唤了众人一同参详,“您尽可现在就离开这里,左右其他三家,您不是也打算派我们去么,此间的事,包括后续的合作,都由我们几人操持便可。”
“你是说,由你们来谈,但因为我不在,所以谈的条件是否合适,都在两可之间?”江枫马上便领悟了顾延巳建议的关键。
“没错,此事最终理应由您来定夺,这很正常,我们可以先谈
条件,但最后决定权在您。”
“我实则是不想他们入盟的,但如你之前所言,在阻止他们入盟的问题上,利益最大化才是正道。”
“漫天要价便是了。我们不是不同意入盟,而是条件很苛刻。”
“也好。”江枫想了想,如果不是为了照顾郑家声的面子,他现在尽可以率众离开,不过与碧云宗的合作恐怕就泡汤了。有赖于这场战争的缘故,近来宗内凡俗丁口陡增,一时间生计却不多,倘若能在凡俗所用物资、低阶药草、矿石、材料上,签署些购销合同,对于宗内发展,着实算是不错的事。
在来碧云宗前,一众手下曾经调研,这类常规物资,盟内诸家,碧云宗以炼丹立宗,外购低阶物资的数量最大,只不过原本多购自天理门和赤霞门,以及北地各宗,如今,只需让渡一部分份额给浅山宗即可,左右两者之间,计入运费和关税,并没有什么差价,当然,这也是这类物资没法通过商会转卖的原因,商人逐利,没有更多的利润,他们没必要频繁改换思路,但要让利,却无利可让。
低阶物资就是这样,可能有人缺,但往往卖不上价,只希望与灵笼商会的合作,能多少改变些现状,思及此处,江枫对于自己寄予厚望的炼器,又多了几分期待。
于是接受顾延巳的建议,江枫又交代了几句,便悄然离开,直奔西南,打算穿过黄龙派以及金城派,先行回到楚门镇,寻到方金禄,再与其直奔力宗利州城。如果不是怀有其他目的,江枫本来不想亲自来碧云宗,现在看来,虽然惹出了与赤霞门直接谈判的事,但还是有收获的。
话说,尹都是不是导致碧云宗与自己友善的原因呢,江枫心中隐隐觉得此事极有可能,但他们又是为了什么目的呢?自从尹都提及,有件事需要自己做,已经过了许久,甚至超出了期限,对方不可能轻易忘却此事,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没有来找自己呢?
也许早晚会来找自己,对方在自己身上没少投资,没理由放弃,思及此处,江枫心中隐隐有些难安,正要向西直飞,忽然记起西祁城郑建柏的邀请,于是便调整方向,直奔西祁城飞去。
…………
乱石海。
一道流光急速的从海面上穿过,潮湿的海风刮乱了李大棒两鬓没有束缚的黑发,他面色凝重如墨,心中重演着冬泉山一案的种种。
毫无疑问,自己在此间的周旋,最终还是失败了。
呵!
在一众伪天级同阶、甚至天级修士的关注下,做点事情着实太难,这点倒不像在七盟,以及矛盾丛生交缠的南部诸宗,说起来,冬泉山地盘还是太小,周围的宗门心思又齐,谁也不想为了这块丹丸之地大动干戈,即便自己从中怂恿,也没有爆发什么冲突。如果不是自己小心谨慎,说不定还会陷在其中无所脱身。
地级境界还是远远不够啊,虽然比玄级好多了,他心中轻笑,眼见着乱石海北岸已经遥遥在望,一艘小舟正斜靠在岸边,应是在此等待自己的会中精锐。
这些早就备下的人,此番应是用不上了。
他正要下落,心中却警兆顿生,赶紧尽数激发灵力,试图飞身离开,却有一道无形的力,将他生生的拉了下来,如块烂木头一般,落入了客舱之中。
嗯?
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只有一团灰濛的虚影,他登时便辨认出来,正是乱石海周围的最强者,天级修士吕之勉。
“见过前辈!”虽然心中隐隐难安,但李大棒并没有怕,甚至心中惊惧的程度,不及见到曾祖李真龙。
“为我传个话。”
“是!”李大棒丝毫不敢造次,将头略微低下,藏入臃肿的身体之中。
“我要冒险尝试一次。”
嗯?就这?李大棒自然知道所谓的传话,是想将话借自己之口,说给曾祖听,但等了半天,却没等来下句,心说这是什么意思,我竟然完全没有听懂。
“这东西,你拿去吧。”
虚影之中扔出一枚玉匣,上面繁复的封印,李大棒自忖无法打开,但入手之后,袖中一物却起了异常的反应。这……似乎是源灵的气息,他骤然想起来之前自己在乱石海之下地脉之中的无功而返,想来这就是自己错失的那枚源灵碎片。
他正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那团虚影却随即消散,再去看时,身边已经多了八名手下,正是自己会中修为最高的六人,一个个神色恍惚,如在梦中。
…………
“江掌门,我有一事相求。”
西祁城城主府,郑建柏屏退左右,打出一道隔音符,这位已经达到筑基六重的修士拱手一拜,让江枫顿时有些懵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百无聊赖
果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啊。
从西祁城出来,江枫心中不禁轻笑一声,对郑建柏的请求,不由得生出这样的感叹来。虽然与此人年纪相仿,甚至他还比自己年长几岁,但对方和自己经常忧虑的事情,却存在着天壤之别。
郑建柏希望江枫能给他一个官做。
初听这个请求,江枫只想发笑,他甚至怀疑郑建柏是百无聊赖的想消遣自己,不过对方给出的解释,却有一定的合理性,据他自述,自从上次被江枫击伤之后,作为掌门的独子,他便被更严密的“呵护”起来,不但无法南行参加与天音寺的战争,就连身边,也总有一到两名筑基时刻看护,即便被委任为城主,也整日无所事事,所有的庶务,无论大小,都有人协助操持,根本用不得自己关心,说点什么,也是齐声叫好,使他无法辨明自己的想法是否正确。
这样的生活,他已经受够了。
混吃等死不好么,江枫心中轻笑,估忖郑家声也是受了惊吓,故此对于独子郑建柏,也是存了保护的心思,想必也是等他晋升金丹之后,有些自保之力,方才会放手让儿子一展拳脚,当然,如果这期间他自己能努力再生几个的话,估计对郑建柏的关照,也会放松很多。
不过这件事情,江枫是万万不敢答应的,他不是舍不得那个官位,郑建柏说起来也算筑基修士,能力应该还是有的,而且这种二代,手里不缺灵石,自己俸禄都不用给,对方为了把事情做好甚至可能会倒贴,他唯一担心的是,一旦郑建柏死在浅山宗,自己岂不是直接就和碧云宗交恶了,当年,为了他的小命,郑家声可是举宗倾巢出动,追杀自己直到边界还不肯罢休。
“此事,你还是征求你父亲的意见为好,倘若他同意,我自然是愿意帮忙的。”江枫没把话说死,虽然他同样信奉只有足够的锤炼,方能利于修行的理念,但大道万千,是否适合自己,只有自己知道。
“既然江掌门没问题,我自会去说服父亲。”却未料到郑建柏似乎信心满满,这反而让江枫发了愁,他赶紧补了一句,“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浅山宗向来树敌不少,我可没有多余的修士贴身护持你的安全。”
“这个前辈请放心,我自会和父亲说,不会令您为难。”听得江枫松了口,郑建柏连称呼都变了,兴奋之情溢于言表,“前辈等我的好消息便是,如果父亲同意了,我直接去罗川找您?”
还真是当真了啊,一瞬间江枫都怀疑这是不是郑家声父子给自己挖的坑,不过看郑建柏一副天真的模样,他登时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大,自己经由西祁城时,与郑建柏应是偶遇,毕竟进入碧云宗的道路有很多,刻意提前安排实数一件难事。
交代了郑建柏倘若自己不在,可以先在罗川小住,待自己回转再做安排,这件事江枫决定还是要亲自过问,看郑建柏的神态,十有**是有把握说服郑家声的,那么,这件看似棘手的事,如果能办好,对于交好碧云宗,也算是件锦上添花的事。
安排在哪里呢,这倒是让江枫犯了愁,左右琢磨了几个职位,都算不得合适,待到江枫驾驭飞舟,回到浅山宗地界时,他才想到,倒是忘了问这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小子,有什么擅长,不过万一没有岂不尴尬?
唉,怎么会遇见这样一桩怪事呢。
江枫原本想直奔楚门镇,但在飞舟之上,却接到了明镜司执事郑轶雨的秘报,说有两名金光阁的使者公孙盛和公孙牧来访,因为都是金丹境界,故此动用了传信急报。
这两个名字听起来有些耳熟啊,江枫只好调转飞舟,直奔罗川,待到回到掌门内府,在方厅之中接见二人时,才登时意识到,这两人,似乎与当年魏国吉柏城的旧事有些关联,面色故作沉静,江枫与其互相致意行礼,待到宾主落座,客气了几句,便问及对方的来意。
宋紫熏的下落?
“战事已歇,她都一直没回贵宗复命么?”
江枫的惊讶不是装出来的,事实上,对方询问宋紫熏的下落时,他突然想到,当初,趁自己离开楚门镇,打伤方金禄,进入传送阵的不会就是宋紫熏吧,按理说,她是有这个实力,也是有这个动机的。
“没有,因为之前宋道友与贵宗有了些冲突,故此我们师兄弟二人,受赵掌门的委托,前来询问此事,如陷在贵宗,还请交出,如有线索,也请相告,以免再生事端。”公孙盛态度谦和,说的不快不慢,但江枫却品出了其中的告诫之意。
“之前的确是有些误会,道友说的一点没错。”江枫一边敷衍,一边想着对策,宋紫熏的去向他只是怀疑,但他知道对方应该不是百无聊赖,过来消遣抑或威胁自己的,金光阁和浅山宗并无接壤,虽然在战争期间有冲突,但那也是旧事了,卷土重来,他们还需要经由力宗,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但之所以过来询问,还是怀疑自己动手了,当然,没有确切的证据,否则便不是询问那么简单了。
“其实这件事比误会还要严重,你们应该有所耳闻,天音寺的叛徒见性之前暗投了浅山宗,我便策动他阵前绑架了贵宗的宋道友,但后来宋道友自行逃脱,并且曾经带人出兵我宗西岭郡,想报被虏之仇,但正巧我宗修士都去参与盟会,故此便错过了,之后,宋道友的行踪,我便不知了。而今,你们突然说宋道友也没有回宗,我便突然意识到,恐怕我也被
骗了。”
“哦?”公孙盛面上神色变幻,但很快便借着品茶的机会,尽数敛藏,注意到这个细节,江枫觉得自己方才陈说之中,当有他们不知道的内情,便继续胡诌道,“见性也不知所踪,还卷走了我宗不少资财,现在想来,不会是两人一同设局,玩弄我们双方吧?”
“会么?江掌门可有证据?”一旁的公孙牧插嘴道。
“证据倒是没有,但我忽然想到,宋道友本事也算高明,怎么会被见性轻易虏获呢?当时战事焦灼,我倒没有细想,现在想来,这其中一定有诈。说起来,见性的踪迹,贵宗是否有线索呢?”
“见性被我宗和天音寺通缉,自然不会出现。”
“往往最危险的地方,也最安全。我曾经听过这样的一句话,想来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如果我的猜想是真,说不定宋道友也背叛了贵宗,和见性双宿双飞了也说不定。”
“此事我们倒是不知,想来还需要调查才能知道真相。”公孙盛眼角一皱,面上多了几分凝重,“不过,江掌门既然知道宋道友最后的行踪,想来也不是对之后的情况一无所知吧?”
呵,这是又绕回来了,江枫登时有了明悟,暗忖自己刻意绕弯子乱讲,对这二人虽然有些影响,但他们在出发前,应该是被提前上了功课,务必要在浅山宗问出点什么,方可罢休。
“说实话,我的确不知,如果知道,也没必要隐瞒是吧?两位不是怀疑我杀了宋道友吧,完全没有这个必要啊,战争已经结束了。”
却见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末了还是公孙盛开口,“江掌门,不如你和我们走一趟,就当是到金光阁拜访了如何,我想如果老祖相信你,定然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你当我傻么,我杀了你们老祖秦九贞两个得意弟子,江枫心道,面上却佯装无事,“说起来与贵宗重修旧好的确重要,但眼下正有赤霞门入金城盟一事需要料理,不方便随两位远行,还请见谅。”
这个时候,魏若光和弘知二人不请自入,悄然的坐到了一旁,见此阵仗,公孙盛只得笑道,“江掌门公务繁忙,我等自可以再寻良机。不过,对于宋道友一事,江掌门是否可以行个方便,我们回宗也好有个交代。”
“这个自然,我宗可以配合发布文告,并在金城盟内传檄,如有发现,定然会知会二位。只是一时间恐怕难以建功,毕竟宋道友和我宗那叛徒见性,如果刻意潜藏,还是很难发现的。”
“这是自然,不过还是多谢了。”公孙盛起身,江枫也不客气,端茶送客,待到两人离开,魏若光和弘知才问及两人来的情由。
“宋紫熏的确不在我们手中。”弘知道,“这一点,他们真的是误会了。”
“嗯,的确如此。”魏若光点点头,深表赞同,但还是眉间含笑,颇有深意的瞟了一眼江枫。
“真的不在我手中。”江枫知道魏若光此番是误会了,“宋紫熏的确长得不错,但毕竟是个人族。”他本想说不是自己喜欢的,但想来“人族”这个借口更足取信,“我可能知道她的去向,但不确定,为了你我的安全,暂时不要追究此事。”
“是!”两人齐声应和,弘知隐隐有所联想,魏若光却浑然不知,但江枫的命令,他一直都会坚定的支持,并执行下去,江枫交代了几句广发檄文的事,随后便遣散二人,自己独自处理了几件宗内呈报的庶务,凡俗的大量涌入,虽然只在西部三镇、南部二镇,以及罗川,但在宗内各地,仍有不少零星的迁移,进而也诱发了一系列不大不小的事件,江枫本着一切遵从既有律法的原则,批示了五件这样的纠纷。
不偏不倚,此乃处理凡俗纠纷,维持长久安定之道,至于修士,江枫还是略微倾向于亲疏有别的,除非涉及到两族之争。
随后,他唤来花百千,询问雷佳音觉醒的事,在去碧云宗之前,他已经采撷了雷佳音的两枚残法相,独留“源髓穹灵木”,说起来,这法相偏炼器类,江枫不是不想留战斗类法相,但三种法相之中,实在是没有更合适的。
在宗内炼器,相对安全,对于雷右旗的在天之灵,也算一种安慰了。
“小姑娘已经适应了修士的身份,不过对于觉醒,她似乎还有些疑问。”
“嘱咐她安心修炼就是了,这点你去想办法。”
“是!”花百千听命,随即心中却有些犯难,动用些暴力手段,他还算擅长,且越来越擅长,但哄女孩子这件事,他总觉得心里没底。
“你该成个家了,宗内有看得上的么?”见其面露难色,江枫顿时明白了这粗线条的汉子,并不擅长此道。
“未到玄级,不敢有此杂念。”
“笑话,这怎么行?”江枫放下手中奏报,“不止是你,七司的所有执事,都需要尽早安家,如此,才能让宗内修士相信,你们是尽心尽力为宗内服务的,懂么?”
“我懂了。属下会尽快寻觅的。”
“你啊。”见花百千一脸驽钝,把此事当成命令去执行的模样,江枫也不好勉强,回想起兵争司前执事皇甫润生,心道或许兵争司出身的人,多半是这种真性情吧。
“皇甫家现在怎么样?和我去看看吧。”
既然想起了皇甫润生,对于这名对宗内有所贡献的手下,江枫还是心怀感激的,既然得空
,还是去看看,不止是他,其余在南境战争中陨落的修士遗眷,他都打算去拜访一二,看看有什么实际的困难,可以帮助解决,发放抚恤是一回事,固然十分重要,但关怀则是另一种更重要、更高层面的东西。
虚无缥缈的,往往更厚重。
另者,两位金光阁来客的拜访,也让江枫甚是忌惮,故此,他决定缓两日再去楚门镇,以避免被可能潜藏在浅山宗没有离开的两人跟踪,进而发现那里的秘辛。
还真是疏忽了,话说,宋紫熏不会真的尾随见性,去了鲸海群岛吧?江枫心中隐隐有些惴惴,但越来越倾向于相信这就是真的。
…………
阿嚏!
见性正在听慕晴川分析如今白鹭星洲附近的形势,突然没来由的打了一个喷嚏,再去看周围三人,都一齐的看向他。
“情况就是这样。”慕晴川收回审慎的目光,“蓝湘禾已经伏诛,濮阳峻也表示愿意纳贡求和,整个白鹭星洲,已经没有太强的对手。但这只是表面现象,混迹于市井之中的地级修士,不少于七名,按照此间的规矩,这些都是随时可能会威胁到我们的存在。”
“这还是白鹭星洲相对贫瘠的缘故。”见性揉了揉鼻子,缓解了些许不适,“否则,以我们的实力,不可能这么容易就取得优势。”
“何不杀了濮阳峻?”宋紫薰道,“如此,即便有人想根据规矩自立,也会仔细想想自己是否有足够的实力,并且,除掉濮阳峻,此间的所有低阶修士,我们都可纳入麾下,外人想要自立,没有足够的属官帮忙治理,也是无用。此间尽是岛屿,不似北陆般大道通衢,幕僚实数必须之事。”
“濮阳峻一死,或许会有外部的力量,直接出面干预此间事务。”慕晴川分析道,“以我们的实力,虽然可以这么做,但白鹭星洲之外,据我了解,东部九洲之中,有四洲有伪天级修士坐镇,更有天级修士诃云穆多作为至高者,在没有和他们产生关联之前,我们还是应该安心拓展内务,增强实力,否则一旦被他们盯上,我们四人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那我的积分怎么办?”宋紫熏哼了一声,不满的看向三人,“我知道,之前的规矩就是诓我的,就是扫遍白鹭星洲,我也极难完成你们的要求,何况,玄级修士和灵级修士根本就不能杀!”
英歌忍不住嘿然一笑,手臂之上的那团血肉忽然化作一条纯黑的游鱼,只见那鱼口吐人言,“留在这里不好么,这里的资源,可远比浅山宗丰富得多!”
“我又不是浅山宗的人!”
“早晚是的!”
那游鱼调皮的在空中翻了两翻,又落回到英歌的手臂之上,重新滩成一团没有完整形态,不断蠕动的血肉,这东西是英歌依照此间的术法炼制的,只不过相对于此间修士,他给与了伴生血肉更大的自主权,这也让血肉诞生了些许灵智,更多了幻化的本事,只不过这样也有缺点,驱策其作战还需要商量,但牵扯精力也因而减少了许多,并不妨碍英歌自己出手,这也是他从仆固云召的死悟出的经验教训,与妖物融合固然会更快变强,但也颇为掣肘,如今,虽然修为提升的颇为缓慢,但即便这伴生妖物死亡,英歌也不会失却太多。
“如果你能保守此间的秘密,下次江枫来时,得到他的允许,你便可以离开。”慕晴川道,“不过,按照我当下的理解,此间或许比北陆更适合修炼,不同层次修士各行其政,有大把的时间潜心苦修,灵地固然驳杂充满毒瘴,但我们已经初步构建了净化灵阵可用,英歌又探索出一条不错的,对自身影响不大的修炼途径,这些妙处,都不是北陆能有的。虽然你贵为元婴之徒,能得到的资源并非我等可比,但那终归是外物,倘若有一天去而不返,你又当如何自处?”
外物?
宋紫熏面上铺满寒霜,心中却咀嚼着这两个字的深意,慕晴川的话无疑是对的,师父秦九贞对自己以及一众师兄弟的溺爱,的确超过了该有的界限,现在想来,这或许是自己身陷在此的根本原因,当然,师父也是一片好心,只不过,这样的溺爱正让自己变得任性,行事没有遮拦,以至于铸成今日之错。
“我们何不自立宗门?为何要依托浅山宗?”想通之后,她忽然有了另一种野心。
“这个想法不能有,就是这样简单。”慕晴川轻抚小腹,俏目中光彩流连,似乎想到了什么,“你也不能有。”
…………
“师兄,走吧!”
绽放新绿的树丛之中,一人从中脱出,正是金丹公孙牧,他瞥了一眼身侧有些格格不入的青色石头,“等了两日,江枫这家伙半步也没有出罗川,再等下去,恐也没有结果。想想看,将其掳走,实际上也不合规矩,说不定引发金城盟的反弹。”
“再等一天,如果真的与他有关,我们打草惊蛇,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只需要看他见什么人,做什么事,或许便可以继续深入探寻,只凭一个全境檄文,你我是万万没法交代的,即便掌门不说什么,老祖那里要是怪罪下来……”
“好吧。”还没等公孙盛说完,公孙牧的态度已经软了。
“藏好,有人来了。”两道身影登时再度隐遁,周围只多了一株歪脖子的老树,以及一块硕大,仿若天外来物的大石头。
第五百一十九章 非礼勿视
黄彦杰从来没有想过会和刘伯昭一同出行,这并不是因为他担任藏经阁管事,与身为外事长老的对方交集不多,相反,两人相识多年,子嗣间也有些姻亲关系,故此,从赤霞门出发,一路行来,两人相谈甚欢,在中途停留多次,因此耽搁了不少功夫,好在掌门曾宝贤并没有约定归期,故此,也并不算违背了宗内的规矩。
“浅山宗的基本情况,也就这样了。”
待到近了罗川,刘伯昭才开始谈及此行的目的地浅山宗,实际上,对于这家宗门的了解,他掌握的也并不多,不少都是旧闻,来浅山宗,对他而言也只是第一次,追溯过往历任外事长老的行踪,也很少涉及到这家小宗门,不过近几年来,浅山宗倒是如冉冉之星,地盘不但有所扩大,宗内修士,尤其是地级同阶修士,更是增加到了三人,说起来,已经和赤霞门等同了,只是修为上而言,还有些距离。
但这也值得重视了,何况浅山宗本身也是金城盟的一份子,原本,在掌门曾宝贤的眼中,值得重视的只有清禹宗和金城派,但如今五宗一体,除却伪天级的盟主万禹亭之外,整个金城盟,已有地级同阶修士十几人,足以让赤霞门心生忌惮了,如果说,在与天音寺一战之前,这家形同散沙一般的联盟,还未得到足够重视的话,那么,如今,两人的出访,便已经足以说明了这种态度的转变。
“天理门近来动作频频,着实令人忧虑,故此掌门才出此下策,即便此事不成,只是造势,也能有些威慑力。”刘伯昭低声道,这种威胁,自然是不能常挂在嘴边的,不过黄彦杰已经晋升地级,算得是宗内的新秀,这些事情早就有所耳闻,自己说出来也并不算违背规矩,更何况,一同出行本就是进一步交好对方的良机。
“这么说来,掌门对我们此行,并没有报太大希望?”刘伯昭说的事情,黄彦杰的确有所耳闻,这一点,掌门也并未忌讳在自己面前提及。
“我猜是的。”刘伯昭嘴角含笑,“掌门当然不会这么说。不过你我也算是赤霞门的老人了,掌门的手段,你我是清楚的,我们缺的从来不是魄力,只是时间。”
“没错,诚然如此。”对于曾宝贤本人,黄彦杰的确是佩服有加的,自从其登临掌门之位,宗内发展一直井井有条,虽然在战争中也有损失,但总体来讲,收益远大于付出,可以说,身为藏经阁管事,他能晋升地级,除却偶然因素外,宗内分润的修炼资源逐年增加,也是很关键的助益。
“时间不等人啊,走吧!早去早回!”刘伯昭撇撇嘴,正要按下剑光,直入罗川地界,却被黄彦杰抢先一步,拦住了去路。
“有人。”黄彦杰低声道,他眼神飘忽,双瞳转动,隐隐指向了远处一片树丛,那里春意萌发,正有一片新绿荡漾其间。
“嗯?”刘伯昭心神一震,循着对方的眼神望去,却什么也没有发现,只是觉得树丛旁的那块石头,怎么看都有些突兀。至于树丛之中,虽然没有任何修士的气息外露,但乍看上去,总觉得让人隐隐难安。
“是浅山宗的人?”刘伯昭低声问道。
“不,是人族修士。”
“浅山宗也有一名人族,天音寺苦寂院的余孽。”
“是两人,都有金丹之境。”黄彦杰两鬓之间,隐隐有细密的虚汗渗出。
“非礼勿视,既然不是浅山宗的人,那不关我们的事。”刘伯昭处理这样的事情,显然更有经验,“放心,我们赤霞门虽然树敌不少,但有掌门撑伞,一般不会找我们这种人的麻烦。”
“好,听你的。”黄彦杰当然也不想惹麻烦,两人赶紧疾行片刻,便落下云头,虽然没有遵从外宗飞掠的规矩行事,但两人选取的路线原本荒僻,也不虞有人来询问,但在罗川周遭,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的,毕竟今日是来谈合作,而不是下战书的。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罗川,到了外事会馆按规矩递上拜书,便只等江枫召见。
不说两人这边安歇,守在罗川外围的公孙盛和公孙牧,从藏身之处跳脱出来,公孙盛面色深沉,思忖片刻,“方才那两人,好像发现了我们。”
“怎么可能?”公孙牧一脸难以置信。
“原本是不可能的,对于我们的遁藏术法,我还是有信心的,但我们的确是暴露了。”公孙盛抚须沉思片刻,“会不会是运气问题?也就是说,我们的运气变差了。”
“可我们什么都没做。就连灵食,为了避免有失,我们也是自带的。”
“不,有件东西。”公孙盛盯
着公孙牧看了看,“那件中途捡来的东西。”
“不可能,只是件法器碎片。”公孙牧不以为然,未把公孙盛的话放在心上,直到对方盯得他发了毛,才不情不愿的道,“唉,算了,你想看就看看吧,不用找什么运气变坏的借口,说好了,这东西可是我的。”言毕,他把那亮晶晶的碎片拿了出来,忽然发现此物上竟然闪烁着七彩光晕,与初看时迥异。
“的确是件好东西。”摄起这品相不凡的碎片,感受到汩汩细微、但却异常纯净的灵力入体,公孙盛感觉自己久困的修为,竟然有轻微松动的迹象,这说明这灵力之中,蕴藏着不凡的道意。
“师弟,我们二人同享这件物品如何?”
“师兄,刚才谁说这东西会影响运气的?”
“如果你不信,我们可以试试。”公孙盛眯着眼,仔细观察那碎片上反射出的光芒,“如果你不怕惹事的话。”
…………
“贵宗的请求,恕我宗不能答应。”
对于赤霞门两位使者的来访,江枫只是初步听取了对方的来意,便直截了当的拒绝了,虽然外事长老吴全忠等人还在碧云宗与对方接洽,但结果是显然的。
“条件可以谈。赤霞门加入金城盟,对于贵宗也算件好事。在下看过贵盟的条款,赤霞门加入金城盟,对于防范天理门,以及南部魏国故地三宗卷土重来,都是极为有利的。”
“不入盟,天理门也有贵宗阻隔。”
“如果我们明知道打不过的话,说不定会依附。”
“的确,贵宗在这方面有先例。”既然对方先一步无耻,江枫也不吝揶揄对方,在上次七盟之战时,赤霞门的节操碎了一地,这也是江枫除却私怨之外,不想接纳对方的原因之一。
“江掌门说笑了,”这名曰“刘伯昭”的赤霞门外事长老面上并未现出半点尴尬,这让江枫登时觉得,吴全忠相比唾面自干的他而言,还是稚嫩了些,却听对方解释道,“我宗既然决心入盟,自然会遵从盟内的规矩,这一点江掌门尽可放心,倘若违背,也不是您一宗会厌弃我等,五家攻伐,我们自然不会冒这个风险。”
可惜这种事情在金城盟历史上并未发生过,毕竟这联盟成立不久,还太年轻,对于这一点,江枫心中早有计较,他只知道乐林门无主,众人便分食之,从这一点来看,有人背叛,结果是什么样,恐怕也不好讲。
“条件也可以有,刘长老和黄道友可以拿回去复命。”
“愿闻其详。”刘伯昭面带微笑,摆出一副倾听的模样。相比之下,另一名金丹修士黄彦杰反而没那么成熟,他只是轻抚手掌,不知道此时当如何自处,一如江枫初登掌门时的生涩模样。
看起来此獠多半长期在宗内厮混,如今出使外宗,应是存了开阔眼界的目的,江枫旋即有了明悟,对于二人来此的诚意,心中便已了然。
“第一,提供给我宗一笔无息的借款,数额二十枚四阶,十年后归还。”江枫狮子大开口,直接报了个天价,当然,如果对方接招,他也可以接受对方入盟,左右这种风险,也不是自己一家承担。
“请继续。”刘伯昭只是眼角微皱,和煦的微笑转瞬回归。
“第二,赤霞门宗内藏书阁所藏心法,共享给我宗。”
“这一点略有些困难,不过我会去沟通的,玄级同阶以下应该问题不大,但地级,还待商榷。”刘伯昭一副笃定模样,并未当场拒绝,但江枫也知道,他也是信口开河,正如自己顾及郑家声的颜面,将众人留在碧云宗敷衍一样。
“第三,即日起停止一切敌对行为,禁止接纳盟中其他宗门修士。”
“呵,这一点,江掌门有些多虑了,虽然我看贵盟的盟约没有限制此点,但我们赤霞门自然会顾及盟友之谊,不收留他宗修士,这点是毋庸置疑的,江掌门尽可放心。”刘伯昭笑了笑,“除此之外,倘若接纳我们入盟,我宗愿意提供修士战阵的操练方法以及相应阵图,以利金城盟提升战力。”
修士战阵?
这个条件似乎很不一般,赤霞门早就在这个方面下了功夫,这一点,江枫之前便已知晓,他还曾经亲自去探视过,只不过,他们究竟操练到了何种程度,并不知晓,并且,在上一次七盟混战之中,赤霞门未动用此种手段,是藏拙,还是操练失败了呢?
说起来,这份投名状的吸引力足够,江枫暗忖,说不定身为盟主的万禹亭会动心,进而想办法一力促成此事,不过随即想到,修士战阵也是把双刃剑
,平素小宗小派,是不敢觊觎此法的,一旦越界,多半会被打压,甚至有毁宗灭门的风险,万禹亭虽然行事风风火火,但并不鲁莽,说不定会看穿赤霞门此举,实乃暗害之计。
至少在江枫看来,此物是个惹祸的东西,在盟内伪天级修士只有万老魔一人时,冒这个风险实数不当,何况,赤霞门敢于在自己面前说出来,数不定也早就告知过盟内其他宗门,这秘密是否保守的住,也是个问题。
不会是来坑金城盟的吧,一瞬间,江枫甚至有了此等念想,这一点,看这位笑面虎刘伯昭是没戏的,但再去看那黄彦杰,却一脸茫然,显然,他是另一个极端,属于事前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把此行当作游历的那一种。
找时间,应该让魏若光和弘知也去见见世面,可惜魏若光还好,但弘知是个大嘴巴,想要游历,也要找与浅山宗关联不深的宗门才行。
正要端茶送客,刘伯昭却道,“江掌门,我二人来此路上,发现了外宗修士踪迹,虽然未经证实,但还请您诸事小心。”
外宗修士?
江枫心头一震,随即想到了之前来访的金光阁来使,“哦,有两名天理门的客人之前来访,想必他们还没有走远。”
“天理门不远千里来访,倒是少见。”刘伯昭眉头一展,和黄彦杰一同起身告辞,江枫令魏若光相送,自己则独自回到了密室。
这两个家伙竟然还没有走,还好我足够谨慎,没有直接去楚门镇,不过,赤霞门的使者既然有所发现,想必也惊动了那二人,如今多半走了,只是这个时候,又如何确认呢?
心中思忖着如何处理,却骤然感觉掌心之中一阵炽热,他赶紧张开手掌去看,但见一道细若游丝般的黑气,从掌心之中飞出,打在不远处的铜镜之上。
“来我这里。”
…………
天元南陆中北部。
一阵莫名的热浪,穿越泥泞不堪的沼泽,一路向北,其中蕴藏的热气,将沿途经年的深潭之水尽数蒸腾,只留下干硬的土块,但旋即便再次被上涌的湿气侵袭,重归旧貌,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这里几乎没有任何树木,更没有多少大块的台地,泥泞之中只有无用的矮草滋生,故此人迹罕至,就连找寻药草的修士,也很少得见。
这个时候,那热浪却被一块奇怪的网兜拦下了,那网由密匝的银丝织就,在热浪之中闪烁着微光,但没有丝毫破损的迹象,直到那热浪之中现出一个人影。
此人身形八尺,微胖,面色晦暗,头上七八簇粗辫洒落,他一个箭步,从那银丝网兜中脱出,只在空中瞄了一眼,朗声道:
“出来现身吧!”
“呵!”凌空之中只有一声低喝,随即便有一道瘦削的身影,从那银丝网兜之中脱出,那网随即披覆在他的枯瘦手臂之上,化为一道银鳞模样的护腕。
“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银星吧?”粗辫汉子凝望了这白发修士片刻,便认出了对方。
“没错,知道我的人太多。但你应该不知,想必是徐墨客告诉你的吧?”
“南陆第二人的名号,又何必需要他人告知?”粗辫汉子没有认可对方的猜测,但也没有否认。
“如果我没猜错,你是在找此物吧?”银星右手之中,陡然凝出一朵橘红色的花火,那火苗跃动不已,似在挣扎,但却力不从心。
“原来在你手中,我说怎么遍寻无迹?”
“不,原本是不在的,但你从北陆潜入此间,我便关注了你的行踪,岂有不知之理。阁下应是北陆九老之一的鲁东来吧?”
“正是在下。”
“这么说来,李真龙在寻找源灵,看来他的志向不小。”银星瞥了一眼手中火苗,用一道浅淡灵力将其包裹,径直抛了过来,“拿去吧,希望他能成功。”
“就这么简单?”鲁东来一脸难以置信。
“我占卜过了,结果并不明朗。此事涉及之秘,远在天机之上。”
“如果你都不能占卜到结果,那恐怕……”
“事在人为。”银星道,“原本,我应秉承非礼勿视之心,旁观此事,但我心中隐隐有些惴惴,恐有大事发生。这也是我给你源灵的原因所在,你务必尽快返回北陆,帮我做一件事。”
“请讲!”
“有人在打荒原的主意,不论是谁,还请你去告知他一句话。”银星转身望向极北的天际,双瞳之中露出些许忧虑,“极渊中物,且勿动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