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章 夜渡界河
第二次审问一灯,江枫细致多了,之前只是随口问问,心中实无期待,但事实证明这家伙是个不会说谎的软骨头,所言均乃实情。于是随便威吓了几句,一灯登时吓得全身瘫软,话都说不利索了,但因为他也就是个筑基弟子,最终得来有用的,也只有两部分。
第一部分涉及到他的师叔弘知,此人来历不明,原本并非天音寺的弟子,二十一年前的某一天,同光突然带他回来,当着三名弟子的面,宣布录入门墙,收为关门弟子,那时候弘知只有筑基初段而已。这件事情,一灯还是听师父说的,弘知曾经救过见性一命,故而两人的关系很好。
从这些供述来看,弘知的来历才是关键,江枫本来猜测他是同光在外的私生子,但对此一灯断然否决,因为每年年末,同光都会在无量城的长生殿中诵经,众多弟子在场聆听,待到精彩处时,同光背后的长明灯,会绽放出七朵莲花样的图案,那是不近女色的标志。
呵,原来还有这等玄妙的事,看来弘知原本是奉师父同光为楷模的,不过守身如玉这么多年,一朝遁出海外,约束全无,随随便便就破功了,想来还是长期呆在天音寺,戒律清规太多的缘故。
另一部分则涉及宋紫薰,江枫本来想问些有关此间守备的事,但一灯的修为境界太差了,根本没机会参与机密,能入得他耳的,基本上都是流传在军中的闲言碎语。据一灯讲,宋紫薰的未婚夫前些日子死了,于是她的师父将她派到天音寺,想要与金丹修士杨庆泽,也就是公冶锴的得意弟子熟络一番,将来缔结两宗之好。不过杨庆泽虽然欢喜,但宋紫薰却似乎不愿,故此从杨庆泽镇守的南线清心城,跑到了北线无尘城。
想来她的未婚夫应该就是秦逸璠了,本来想去力宗建功立业,结果被自己和黑鲸合力杀了,去无尘城,也应该是本着散去心结的打算,结果就被见性使诈,捉来送给自己,作为合作诚意的见证。江枫自动补充了后续情节,至于杨庆泽此獠,如今就在清心城中,与雷云城隔江相望。
天音寺最强金丹,仅次于掌门陈法何,这倒是要小心了。
江枫心中思量片刻,将吃饱了的一灯袍服扒了,重新关了起来,南行的时候,他已经用“七色彩笺”告知郑轶雨,令他早日将情报网南移,虽然希望是好的,但他目前还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想来还在转移之中。
刚刚安顿下来,令擅长“五行遁法”的沈浪渡河,在清心城周围百里范围内探查,但有了一灯的供述,江枫令其远离护城大阵,以免被对方活捉。
枯等了两日,待郑轶雨发来第一条情报时,沈浪也同时回来了,带回来一个不好的消息,清心城的守卫修士,只有少数低阶修士离去,并没有大规模撤退的意思。
不是说好了抽调修士,一路向南,从滨海地带直插清禹宗腹地么,当然,见性并没有说得那么详细,余下的是自己补上的,但沈浪的侦察,足以证明见性所言的计划,并没有成功。
不会是因为宋紫薰的失踪吧?如果那样,见性此举,倒是弄巧成拙了,不过这还有一个可能,就是见性在扯谎。
那问题便严重了。金城盟主力已经尽数撤到东线,留下自己和冷听涛这两支弱旅,岂不是很容易被吃掉?
思忖间,却听得外面护城大阵发出轰隆隆的响声,心中一凛,登时飞出大帐,却见灰濛的大阵护罩上,数团光团如涟漪般绽放,而那阵外,已然汇集了三十余名修士。
“他们这就要攻城?”魏若光停在江枫身侧,一脸肃然。
“不像,否则不会只有这么少的人。”观察片刻,江枫已经看出一些端倪,这三十名修士之中,金丹只有一名,并非杨庆泽,参照一灯给的画像,应是一名曰“邱世逢”的金丹,本事稀松平常,并不出众,余下则为修为参差不齐的筑基修士,甚至还有三四名练气,躲在同僚的飞剑之上,偶尔扔出几道符箓,嬉笑着,胜似闲庭信步,并不半点紧张情绪。
这是在戏耍我等?
江枫并不担心这种强度的攻击,能对雷云城的护城大阵造成多大损伤,盖因这里的“岩龟八柱守心阵”实乃土系护罩中的上品,至少要四名金丹修士全力轰击一个半时辰,方可现出颓势,虽然清禹宗留在阵眼中的灵石不多,但只需填充,还是能维系数次的。
“掌门,是否要出阵迎敌?”魏若光呆的久了,也感觉到了对方的羞辱之意,这并不难发现,不少修士都隔着大阵指指点点,似乎在评论着什么。
“先看看情况,吩咐下去,禁止出阵,也无需动手,但不可轻敌,巡视各处城门,以免中了他们的声东击西之
策。城中的凡俗,都撤走了么?”
“吴天德用几家金光阁商铺的地契做奖励,雇了一群街头无赖,伪装成北线逃过来的人,放出假消息,说北线古井城周围数个小镇都被金光阁所破,凡俗皆被屠戮一空,所以这里的人吓得全都跑了,城中老幼,所剩合计不会超过两百人,故此,我们完全可以紧闭城门,坚守此间。”
“这小子倒是奸诈,知道此间毗邻天音寺,对他们的修士印象还不错,故此用了金光阁的名头。”同样伫立在一旁的王显道哼了一句,他平素对吴天德的无赖操行甚是不满,如今用在此处,虽然邪性了些,但也算中用。
天音寺的修士攻了半个时辰,便退走了,然而紧张了许久的众人还未休息片刻,便有另一波修士飞掠过来,仍由一名金丹带领,麾下二十余名修士,对大阵轰个不停。虽然威力有限,但守城的江枫却不得安歇,雷云城方圆十七八里,一旦大阵受到攻击,东西南北都需派驻修士查看,以备不测。
疲兵之计?真是阴毒啊!
在第三波攻击到来的时候,江枫终于有所悟,敌强我弱,但己方有护城大阵之利,这一点双方近距离对峙,可谓知己知彼,天音寺一众,本可倾巢而出,自己多半也会不敌败走,但对方竟然用这种下作的手段,看起来是想进一步减少牺牲。
见性其他的话可能是假的,但天音寺想保存实力,避免无畏的损伤,看起来是真的。
嘶!
子夜时分,第四次被惊醒,江枫终于来了火气,一头奔出帐外,想借助大阵,与对方斗个你死我活,然而夜风甚冷,他忽然想到,天音寺想保存实力,自己又何尝不想呢?对面这清心城,修士再多,也不过是天音寺的一半修士而已,而眼下在城中的,可几乎是自己所有的家底了,一旦因为冲动败光,浅山宗可就万劫不复了。
不行,我要冷静!
可惜这帮家伙的确可恨!就这么缩头忍着,实在心有不甘。
怎么办呢?
江枫回到帐中,思忖良久,单独叫来吴天德,吩咐他带人去做一件隐秘的事,之后直奔大阵,在附近快速逡巡,手中摄起半枚“七角灰晶”,这东西他在鲸海群岛收集了两枚,在北线用掉半枚后,还有剩余。
嗖!
趁着一名修士不注意,江枫陡然穿出大阵,直奔一名筑基初段修士,一掌打在对方腰间,却见那修士登时七窍流血,连同飞剑坠落在地,江枫也不恋战,立即返回阵中,安坐在“逆风如意飞舟”之上,却见那带队金丹循声而至,听得手下汇报,狠狠的瞪了一眼自己,示意所有人退后数十步。
“可敢出来一战?”这名中年金丹修士不在一灯的画像之中,从袍服来看,有些像是宋紫薰的同门。
“在这就挺好,何必动气?”江枫故意气他。
“城破之日,要你好看。”那金丹放下一句狠话,见江枫没有出来应战的模样,而值此机会,魏若光也偷空出了大阵,打伤一名落单筑基,他不禁面色冷峻,一挥手,便和手下一同退去。
此番倒是清净了许久,但晨曦初露时,却又来了一拨,这回由两名金丹带队,如此,即便江枫吸引一人注意,也很难占到便宜了。此番,江枫倒是指挥众人,隔着大阵与之操练了一番,他也看出来,对方也一样是在操练自己一方的低阶修士,既如此,何不配合一下呢,从无尘城南劫掠商铺所得的低阶灵符甚多,不差这几枚。
但他信手甩脱几枚灵符,却择空退了回来,叫了王显道和魏若光一同商议。
“这里!”
江枫在地图上圈中了一处所在,正是清心城西南一百八十里远的仁寿城,也是天音寺中部最大的城池,南北商路的交汇点。“这里应算是天音寺的腹地,守备应该不多,如果我们去劫掠一番,应不虚此行。”
“与其枯坐在此间受辱,不如主动出击!”江枫估忖着,对面的袭扰还会进行数轮,直到自己一方疲惫不堪,才会倾巢出动,给自己雷霆一击,并且,处于弱势的自己,还没有办法化解,既如此,倒不如另辟蹊径,寻求主动,正如之前冷听涛的幕僚李儒林所言,游斗乃为上策,并且,在天音寺内游斗,比在清禹宗游斗,要爽利多了。
只是如此,多半便落得“趁乱劫掠”的美名了。
不过那有什么关系,左右这些地盘,即便金城盟胜了,也不可能是我的,浅山宗因为此役丢了宗法制的保护,总得有地方补足那失去的“四十七年”吧?
王显道犹豫了片刻,依然不赞成,“劳师袭远,恐多有变数,虽然他们实数无赖,但雷云城如能再坚守两
日,短暂不失便可向盟主交代,何必去冒险呢?”
“富贵险中求。”魏若光却赞同江枫的想法,“我们浅山宗历来瘠薄,不趁此机会劫掠些资财,怎么补偿此战的损失,之前要不是掌门自掏腰包三十枚三阶,恐怕此番我们的补给都成问题。”
“说的的确在理,可是……”一提到灵石,王显道顿时没话说了,此役如果真的指望宗门大库,现在的确会诸事捉襟见肘,倘若不是事先补足了大量的丹药和符箓,以及每人都根据情况配置了防御的制式法器,在北线的那场激战中,浅山宗的减员只会更多。
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灵石才能换来的,别看战事是盟中事务,可是盟中可没发下来哪怕一枚灵石,以对方攻阵袭扰的强度,明日夜间,恐怕就要自掏腰包填补大阵所耗的灵石了。
诸事都要自行筹备,再想想之前在无尘城外的劫掠,因为承诺了七成收益归个人,余者平分,故此收获得以统计周全,共收益了四枚三阶,虽然大多是不好真的兑现成灵石的低级物资,但对于穷惯了的浅山宗诸人来讲,诚然算是一笔巨款。
“没有可是了,我们一切小心便是。”魏若光道,“我们抢了就走。不过,仓促之间,很容易引起对方的注意,渡江之时,多半会被他们包围在城外。”
“我已经让吴天德去东门外暗掘地道。如今,应已有四五里的光景。然后,我们从这里绕道渡江。”江枫指了一个偏僻的渡口,但见两人面上释然,忧色尽散。
“那这雷云城?”
“一座空城,有什么可守的,而且根本守不住。一旦我们奇袭仁寿城,他们多半就只能跟在我们后面跑。”
…………
青石台地。
“儒林,我懂你的意思。”
冷听涛整顿了一番军务,又视察了守备,之后回返军帐,李儒林又来规劝,希望自己率众前往护城大阵更牢靠的雷云城,与江枫协防,不过他还是拒绝了。
“我要的是这个效果。”冷听涛走到挂起的地图旁,在雷云城上画了一个大大的叉,“想想看,这是我等扩大地盘的唯一机会。即便胜了,金城派和黄龙门拿了清禹宗的领土,会吐出什么地盘给我们呢?”
“只是如此……”李儒林一惊,深吸一口气,“只是这个时机并不是很好,如果天音寺背信,浅山宗败亡,我等能独存此间的概率也不大。而且,盟主那边……”
“盟主有盟主的想法,但我知道苏黎清和左子蝉,应该不会轻信天音寺。但他们却选择了听从指挥,去了东线,何故?”
“东线固然焦灼,但更安全。盟在,则宗门在。”李儒林一语中的。
“对,相比而言,西线水深火热。儒林,你还是想想办法,怎么能保我乐林门一众周全吧!”
“示强,反其道行之!”李儒林思忖片刻,“既然他们顾虑的是损失,必然先择弱者击破。”
“如何使得?”
“我马上赶奔力宗,去请几个地级散修到这里坐镇。一旦他们到了,撤去防护大阵,做出随时准备大战的模样。”
“他们会上当?”冷听涛深表怀疑。
“也只是拖延几日而已,足以自保便够了。”
“如此甚好,你速去速归,大库灵石都在蓝桂那里,你去取用便是。”冷听涛扔了一枚黑漆虎符出来。
“是!”
李儒林接了虎符,头也不回的出了帐,蓝桂,虽有几分经营之材,但实则是个小人,他平素是不待见的,不过既然掌门将大库从自己手中转交给了他,想必也是本着这种横征暴敛的脏活,能不污了自己名声更好,这一点,他倒是多少理解掌门的苦衷的。
不过想想蓝桂那态度,他又颇有些不爽起来。
…………
有了共识,事情便水到渠成。
江枫和王显道、魏若光三人对着地图商议了一会儿,又叫了所有玄级修士入场,将计划合盘脱出,众人神色各异,或兴奋,或紧张,或忧虑,但总体来讲,都摩拳擦掌,看起来之前的收获,足以振奋人心。
待天音寺第八次袭扰刚过,趁着日头偏斜,江枫将所有人都聚在一处,换好夜行的衣服,江枫故意出阵,向北一二里,隔着盘沱江瞭望了清心城一番,吸引对方探子的注意,待到小半个时辰后,估忖众人已经从东门突击挖掘出的地道潜行离开,江枫才急奔回城,趁着夜色,直奔城东,一路向南,待到夜半时,终于与先行一步的众人汇合,随后渡过两宗的界河盘沱江。
此地距离清心城所在,足有六十里。
第四百九十一章 入主仁寿
诚如王显道所言,劳师袭远。
在夜幕遮掩下的密林中修整片刻,望着盘沱江滚滚而下的浊流,江枫不由得心生感叹。无暇去关注众人脸上或浓或淡的惫色,前路漫漫,只得奋力向前。
连续绕过三座小城,这些城池不是没有价值,但相比目标仁寿城,还差得远。此间已经深入天音寺腹地,一路平川,御剑飞行过于招摇,累了也不敢停歇太久,只能磕了丹药仅凭脚力前行,即便这样,队伍也渐渐分成两个部分,见此情况不可避免,江枫便吩咐卢天明、王彦之二人负责断后,自己则亲率尚有余力的众人,冲在最前方。
可惜黑鲸大剑不能锁定没去过的地方,否则,自己倒是可以直接传送到仁寿城,不过自己一人进城是没用的,劫掠这种脏活,人自然越多越好,如今,这脏活完全可以遮掩在宗门战争的理由之下,变成一种名声不算太好的战术。
卯时刚到,天将亮时,江枫带领的前锋,便到了仁寿城东五里的小镇。
镇外有处荒废的破庙,众人潜伏在此修整,一面等着卢天明带领的后军,一面枯等城门开启,此城作为天音寺中部的重要城池,自然有守城大阵在。
“等我命令!”
修整了小半个时辰,城门刚刚开启,江枫便换上从一灯身上扯来的袍服,御起飞舟,直奔城池而去,待到了城门附近,安然落下,一如普通修士的模样,有了这身低阶法袍,至少能更接近目标数十丈,不过这仍然引起了守卫的注意。
江枫掏出度牒,摄在手中,这还是得自弘知的那本,佯装成备查的模样,他看得出来,那神色紧张的守卫,一看到度牒的模样,便松懈了很多。
看起来,这东西还是有用的。江枫没拿任何法器,只是暗自将“七角灰晶”摄在手中,守城的筑基必须一击必杀,方能确保自己突入此间。
那人影越来越近,就在咫尺之间。江枫正要将度牒呈上去,却见那筑基守卫忽然抬头张望,却见西北方向正有一支小队的修士,御剑向这边飞来。
行动被提前侦知了?
不,不对,看那袍服是金光阁的修士,并非天音寺的人。
“他们倒是逍遥。”江枫故意发了一句牢骚。
“就是,说是三宗同气连枝,真的打起仗来,他们倒是不紧不慢。”想不到那筑基守卫也颇有微词,“前辈,您先稍待,远来是客,我还得去招待。”有了共同话题,他连江枫的度牒也不查了,干脆大手一挥,示意江枫入城,江枫也不犹豫,赶紧谢了一声,心道难不成天音寺修士中也有地级境界的妖族修士?忽然想起来貌似是有一人的,不过是独苗的话,这负责守城的筑基修士不可能不识得啊。
心如电转,却见那筑基修士一个急掠,奔向了那金光阁的小队,心急的样子不像是去打招呼的模样,江枫登时有所悟,同样一个急掠,从后面抓住了那筑基的后肩。
呵,此子倒是聪明,明显是去请救兵的。
“这位小友,不如我来替你问候如何?”
“这,前辈,此等小事,还是我来做吧。”那筑基被突然抓住,未能挣脱,再瞥了一眼刚刚落下云头的金光阁小队,距离自己尚有近百丈远,不由得泄了气,低语道:“前辈,我只是个守城的啊。”
“没关系,我方才只是匆匆一瞥,便知道你这后生和我有缘。”江枫肩头略微用力,手中的“七角灰晶”贴上了对方的后背,那修士不由得周身一抖,但他又与怕死的一灯不同,说话还甚有条理,“前辈,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
“你懂便好,带我进城,关闭大阵。”这筑基修士没想办法跑回城内,江枫便知道了城内或许没有金丹同境界修士,这么说来,进城是安全的。
“前辈,这大阵,实乃不是我这等小人物能自由控制的呀。”
“我知道。”江枫可不敢给他时间拖延,连推带搡的进了城,令他关闭护城大阵,避免那金光阁小队进城,依江枫的想法,他可不是来和金光阁斗法的,如果他们能避城另走其他路线,实乃是极好的。
不过,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如意。金光阁一众,竟然在阵外叫起阵来。
唉!
这是躲不过了,江枫思忖片刻,转角进了守卫城门的门楼,趁着另一名练气圆满的修士不备,一掌将其击毙,又从这颇有些油滑的筑基修士身上拿走了开启大阵的玉符,避免他乱来。
“明白了么?”
“明白了,晚辈一定配合。”这修士很识时务。
“以此间长官的名义,告诉他们另走其他路线。”
“是!”那筑基修士听命,乖乖的踱出门楼,一脸淡然,毫无被控的模样,缓缓飞掠到半空,隔着深蓝色的护罩喊道:
“是金光阁的道友吧?”
“正是!”那足有十人的小队中有人接了话,乃是一名中年金丹修士,赤髯修长,“我等奉掌门之命,到这里公干,候命听从前线调度,速速开启护城大阵,让我等进去休息。”
“不行!”
那筑基修士回望了一眼江枫,露出狡黠的眼神,江枫登时感到不妙,却听他喊道:“有贼人入城,你等速去请救兵!”话毕,他一头飞掠出阵,躲到了那中年金丹身后。
江枫知道躲不过了,只得从角落中飞了出来。
“江枫!”却未料想那金丹竟然认识自己,江枫不由得心头一震,暗忖这金光阁的情报工作,做的很不错呀,还是说自己已经名声在外了?
“此城已经属于我
浅山宗所有,各位还是退去吧!”近距离体会,江枫感受到城中远处,有几股筑基修士的气息,应该不难对付。
“别听他乱讲,他只有一个人。”那不听话的筑基再次跳出来叫道。
“你倒有几分骨气。”江枫此时真想把他抓进来杀掉,方才就应该用那“七角灰晶”送他一程,不过此时后悔也是无用,没有守城修士应答,想必这金光阁小队也会生疑,效果是一样的。
“攻城!”那金光阁金丹倒是爽利,这队伍除却他之外,尚有一名初入金丹者,加上一众八名筑基,碾碎这护罩,应不是难事。即便对阵法只通皮毛的江枫,也很容易看得出来,这护城大阵并不牢靠。
毕竟只是个处在腹地的城池而已,换作浅山宗,或者七盟各宗,多半是毫无防备的。
看来是场硬仗了。
见大阵在轰击下腾起数团各色光晕,虽然不能久耗,但也足以撑上一个时辰,江枫便纵身飞掠,离开大阵边缘,择空用七色彩笺告知王显道等人,尽快恢复,等待自己命令,将有一场大战,自己则扔出大剑黑鲸。
“开饭!”
也没管大剑黑鲸迟疑的目光,江枫直奔提前锁定的第一名筑基,城破之前,必须先排除内部的风险,而且有了吃食,相信黑鲸也有体力在大阵内外往返,如果能先行将这支小队中的筑基翦除,那自己和门内众人围攻两名金丹,也多了几分胜算。
城内很快便一片喧嚣。
四名筑基,六名练气,江枫也没去管他们是否是天音寺修士,还是隶属于哪家商会,仅从袍服上判断,便和黑鲸合力,将落单的目标逐一击破,化为黑鲸的食粮。
“出城,只挑筑基下手,你能往返几次?”
“四名筑基四次,六名练气一次。”
“八次。”江枫想将所有筑基尽数翦除,至于那“有骨气”的筑基,他打算留下来审问。
“筑基身上的收益都归我。”
“好!”江枫心中哼了一句,暗道你何时变得如此贪财,难不成是为前主人涂山备下的?
于是两人往返,一开始那两名金丹还未有任何防备,顺利得手的处理掉五名筑基后,待到第六次往返时,那两名金丹则提前做了准备,法器不要命的向江枫和黑鲸招呼而来。
嗯?
本事一般啊,这还嚣张?用“水元凛冬龙枪”拨偏了一人打过来的壶状法器,江枫与那金丹一重修士斗了几个回合,只觉得他体内灵力空虚,再一看,虽然面目清秀,但双目空乏,似乎是被酒色掏空了身体,便看弱了了对方,只是他手中法器品质却甚是不错,“玲珑宝光”下尽是紫中泛橙的光芒。
这是捡到宝了啊,城中不一定有什么适合自己的东西,毕竟大的商号,魏国故地三宗之外的,自己还是不能随便抢,即便方才翦除内患时,也未去招惹半分,但这金丹,看起来像是传闻中“多宝童子”的模样。
“不必撤了!”
江枫刚刚喊出此话,想要与这几人周旋到底,却见黑鲸被赤髯金丹一棒打在背上,登时飞出了几丈远。翻滚着,鳞片洒落,一时间甚是狼狈。
似乎另一人很扎手的模样。
但见黑鲸勉强一个甩尾,先行遁入了大阵之内,江枫本想施展“无痕之手”,抢一件宝物,但黑鲸骤然败走,他也只能一个箭步,同样遁入大阵之中。
“怎么如此胆小?”江枫和黑鲸退了百步,见其身上伤痕缓缓消散,不由得问道。
“你还不是一样!”
“没有你配合,我当然不是两名金丹的对手。”
“这两名金丹,实力明显差的太多了!咱们换换,不,还是算了吧。”黑鲸吐了一口血沫,“他们打累了,自然会走。”
“你已经吞了五人,现在说这个不是太晚了么?”
“也对啊。”黑鲸若有所悟,“不过我是万万不能拼命的,宝源师叔说的对,我要是不在了,就没人护佑涂山,帮他周旋重塑身体的事了。”
原来是这个原因,我说你怎么这么惜命呢,你这器灵,心思倒是细腻啊,江枫心中顿时有了明悟,也登时理解了之前黑鲸多次逃跑的原因。
“再闯一次,我叫他们来帮忙!”
“我选另一名金丹。”
“可以,但不能吞掉。”金丹境界的尸体江枫还是要留给器灵小洛的。
两人商量好,再次回到原地,却发现那两名金丹已经打出了火气,大阵行将崩溃,恐怕至多只能撑出半炷香的时间。
“要不我们谈和吧!”江枫在等王显道一众,想着拖延下时间,也等着刚刚服下的神奕丸效果发挥到最大。
“江枫,今日你必死!”那中年赤髯金丹毫不示弱,手中未有半点舒缓的意思。
这应是死仇了,江枫对此毫无意外,自己方才已经击杀了数名筑基,换作是自己,也不能安然放下,不过他也担心对手逃走,将藏在储物袋中已久的马士凯尸体扔出,令器灵小洛附体,随即一同冲出了阵外。场中筑基修士已经不多,但方才大多是黑鲸在与之周旋,如今自己对阵这名强力的赤髯金丹,还是保险点好。
场中骤然多了一名金丹修士,那赤髯金丹也是一惊,不过他随即认出那只是一具傀儡,便登时收起心思,直取江枫。
只是交手一个回合,江枫便意识到,此金丹的确不同凡响。
不只是力道,此獠身法也甚是敏捷,手中大棒,每每与“水元凛冬龙枪”交锋,便似能汲取其中灵力一般,让江枫觉得后继乏力,不得不
加大灌注,方能与之维持均势,他择空还甩出数道诡异的灵符,不似寻常种类,打在江枫周身凝聚的“虚影护体”之上,虽然残存威能不多,但却有团团炽热渗入体表,凝聚不散,尝试借用“觉生血袍”化解,却毫无效用。
江枫登时有了明悟,这东西淤积的多了,必然深受其害,说不定会被从内部引爆,将自己炸成齑粉。于是便与其游走,无奈此獠速度也极快,几名筑基更在一旁呼应,转圜的余地也小,一时间竟然困在附近,无法脱离,不过,江枫也发现了对方的一个弱点,便是那“多宝童子”,于是每到紧急时,他便循着那金丹的方向闪遁,多半能化解。
如此缠斗了片刻,王显道、魏若光等人到达,情况便顿时有了纾解,能与这中年赤髯金丹短时间缠斗的,虽然只有魏若光一人,但也着实给了江枫不少转圜的空间,择空用“七角灰晶”灭杀两名筑基之后,情况更是一边倒,这也是另一名金丹着实虚弱的缘故。
“撤!”
那中年赤髯金丹见情况不妙,甩出一把黑色砂砾,那砂砾迎空爆裂,催人泪下的辛辣气息顿时萦绕周身,挥之不散,江枫和魏若光只能向后急退,赤髯金丹借此择空遁出身形,直奔同伴,江枫却不想放那“多宝童子”遁走,一个箭步向前,激发“尖啸护符”,只见得两名金丹身形一顿,黑鲸此番倒是精明,知道江枫的目标所在,一个甩尾,将那赤髯金丹打出数丈,得此空闲,江枫便一把将“多宝童子”手中的长剑摄在左手,随手用龙枪瞄准他的腰间,一个猛击,急切之间,近距离已经很难有时间转圜龙枪,何况,最初的缠斗,已经让江枫确信,此獠胸前应有件品质不菲的法器护体。
啪!
长枪正中对手腰间,那修士身上旋即亮起两道青紫色的光晕,将那龙枪的劲力尽数化解,随即,他双眸中短暂的失神也立即消散,虽然手段着实一般,但此獠意识还算不错,须臾间便判出眼前局势,他只在袖口上匆匆一抹,便有一道银色护盾迎风而涨,一化为三,三化为九,将他周身尽数包覆,只留难以通过的缝隙。
有了这层防护,他身形迅速下沉,想要从下方逃遁而出,这时,魏若光却将脚下飞剑踢飞,直奔他而去,只听得“铿锵”一声,飞剑华光顿失,直坠而下,但得此间隙,江枫再次欺身向前,挥舞着刚刚强行摄来的长剑,砍向他的肩头。
然而仍不如意,那被击飞的赤髯金丹手中大棒骤然甩脱,一只青狼器灵从其中脱体而出,直奔“多宝童子”,那青狼毛发乍起,速度极快,一息间便已到了近前,仰天长啸,周围的众人顿时感觉心惊胆战,心生退意,它趁隙托起“多宝童子”,便欲逃离战团。
这个时候,器灵小洛控制的马士凯正好处在逃遁的缺口处,他身上登时银光四射,气息萎靡了少许,但却化去了不利的情绪,右手中灵力迸发,直打在那“多宝童子”身上,但见他腰间再度腾起一团金光,吸纳了那暴躁的灵气气团,然而有此阻碍,被青狼影响的众人已然恢复,纷纷挥舞手中法器,直奔那“多宝童子”而去。
任谁都能看出来,敌方的弱点,正在此獠身上。
黑鲸口吐一团剧毒黑气,甩尾间将赤髯修士再次与战场隔离开来,江枫手起剑落,虽然还不算熟稔,但此法器似乎不会被对方身上的护盾干扰,虽然钝了些,但还算堪用。
身陨道消!
这“多宝童子”身上神通虽多,但也难敌众人之手,江枫一枪锁喉,结果了他的性命,但那赤髯修士一时间却无人能敌,“多宝童子”身死,他桀骜的神色遽然晦暗,连续催动手中法器,重伤数人,逃遁而去。
“江枫,待我回转,必取你性命!”
隔空里,仍能听见他不甘的怒喝,江枫心头一凛,却留不住他。不过之前那多嘴筑基,他还是抢先一步,留了他的性命。
只是……
这受伤颇重啊,看他血肉模糊,江枫有心将他扔给黑鲸,再想想此人倒是有几分胆色急智,不由得生出一丝爱才之心,心道还是留下来吧,便交代王彦之好生看管,吴天德倒是自告奋勇,但江枫担他“好心”送这筑基一程。
呼!
看众人扶老携幼,浅山宗此役,折损了一名灵级修士周旭烈,资质法相均算不错,算的是当初进了会武十六强之人,受伤三人,各自包扎恢复,玄级修士魏承宇和赵良狄都挂了彩,但好在不致命。
那赤髯金丹逃跑,让江枫心中警觉,这刚到手的仁寿城,还是尽快洗劫,早早退去的好。至于因同门阵亡的心中悲伤的众人,他也只能寥寥安抚几句,拍拍立在周旭烈尸体前默然不语的周星肩膀,他知道这对于他来讲,实数短暂不能承受之痛。
天音寺都知道用虚弱的浅山宗来磨砺宗内修士,倘若自己一味退却,知难而退,多半可以减少损失,但又何来收益,又如何换得众人大道通衢呢?
血与火,或许不是常态,但必然经历,方有坦途。
借黑鲸穿透已经几近崩溃的大阵,众人里应外合胡乱打了一通,护城大阵登时溃散,化为点点微光,再不复完整模样。
“进城!”
…………
东线。
金城盟盟主万禹亭刚刚经历了一场与天罗门掌门刘师周的斗法,但结果并不乐观,于是他命令金城盟诸人后退十里,一如刚刚交锋时的模样。
“没必要慌乱。”
他神色淡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环顾四周,看向一众地级同境界盟内修士,“时机还未成熟。”
第四百九十二章 因果之力
“方才斗法间,我的境界出现了虚浮难控的迹象。”遣散众人,万禹亭独留陈昆,打出隔音符,将实情坦诚相告,“丹论不足始终是个短板,倘若不顾一切勠力而行,刘师周或许不是我的对手,但也不至于击杀此獠,而我的身体,随时会有崩解的风险。”
“如今这战事,不正是补足的机会么?”
陈昆默然不语片刻,转而劝慰道,在数月前的“千幻境”中,他与万禹亭暗中动手,的确补足了几条丹论,但相比真正的伪天级所需,仍有不小的缺口,这也造就了万禹亭不能久战的短板,在单打独斗时,这个短板表现的尤为明显。
“以你的修为,是无法发现那些躲在暗处的眼睛的。到了伪天级这个境界,已经算的是这方大陆的知名强者,在有同境界对手时,跨越修为击杀不是不可以,但一次不能太多,否则便犯了众怒。除非找到特别的借口。”
“比如仇杀?”一时间,陈昆只想到这个还算合适的理由,“不过与你有旧怨的,只有力宗的人,何况你们一早就和解了。”
“你可以去制造一些机会。”
“让我做饵?”陈昆苦笑,登时有所悟,“我这金丹初段,的确容易让人小觑,但这事情,也只能做一次吧?如此,还不如等几天,那几名帮手到的时候,再动手也不迟。”
“他们还需要两日。但如果刘师周心有所感,恐怕会躲起来,坚守不出,当然,我有后备的计划,最佳的目标也不是刘师周。”
“但刘师周如果提前行动,全线出击,我等又该如何是好?倘若因此再退十里,军心定会涣散。‘朽木魔偶’如今剩得一枚,虽然能助战打成平手,但想要力挫刘师周,恐怕极难。”陈昆脸上忧色重重,不由得轻叹一声。
“不必忧虑,天罗门并没有与我等死战的决心。”万禹亭手中把玩着那最后一枚‘朽木魔偶’,“东西虽然好用,但终究不是本界的东西,那名曰‘禾伯’的家伙,如非必要,还是不要再见。”
“既然并非本界,又有何忧虑?”陈昆不以为然,“至少以我的境界,我没想到他能图谋我什么,那改变运气的铜片,还是他指引我找到的。”
“因果。”万禹亭只说了两个字,手中灵力乍现,将那“朽木魔偶”包裹,与自己分割开来,光芒冲涌间,一道若隐若现的黑线,正从那木偶的眉心探出,联结到万禹亭的眉心处,只不过那牵扯看起来并不牢固。
“此力无处不在。”万禹亭又补了六个字,身形随即消散在宝座之上。
…………
乱石海东部,九龙溪源头。
“你说让我先行帮你找到那个名曰‘禾伯’的家伙?”冯既明一脚踩着天青石碑,一边不以为然的道,“这就是你说的隐秘的事?”
“并非如此。”天青石碑上泛起层层寒霜,密匝的针芒不断融合,汇成根根锐不可当的尖刺,冯既明不得不抽身坐到一旁,脸上增了几分恭敬,却听那石碑道,“只是一个突然出现的意外,原本,我以为他并不在此界,或者已经离开,但最近却感知到一丝淡淡的气息,就在西南,参照你的地图,应在那名曰‘天音寺’的宗门境内。”
“那里正有战事发生。”
冯既明想起了在霜居城看到的战报,御风宗在这场战事中不持立场,冯既明对此颇感失望,他原本以为可以借此机会,进一步扩展自己的势力,至少可以借此周游各地,增长见闻,并趁此良机洗白和交换自己在赤龙门鬼洞中的所得。
“无所谓,禾伯和我一样,受此间天地规则所限,并无伤害你的能力。”
“但你已经伤害了我。”冯既明踢掉靴子,天青石碑上渗出的寒气不经意间已经毁掉了这件一阶上品法器。这在自己前往赤龙门之前,是不可能做到的,故此,冯既明猜测,自己在那鬼洞中有所得的同时,良渚也一样在某种程度上获得了解放。
“我只是提醒你,保持该有的尊敬。距离你达到地级中段,还有些距离,你仍然需要我的帮助。”
“我突然改主意了。”冯既明嘴角上扬,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他起身准备离开。
天青石碑因而静默了许久,上面的寒芒尽数敛藏,变得平淡无奇,如一块普通的石块般,粗糙无华。
“开玩笑的。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冯既明忽然回头张望,迈出去的脚步停在半空,“说吧,我需要做什么,又能得到什么?”
“你
只需要将它深埋,让他从此不会被人侦知,事成之后,你可以得到一件元婴修士生前祭炼的本命法宝。”
“两件。法宝再强,也不能让我修为提升。”
“好。”
“如此甚好。”冯既明将地图覆盖在天青石碑之上,那石碑表面,旋即凸起一枚尖刺,戳中了地图某处,冯既明摄起地图,但见那地点,正在天音寺宗门所在地无量城北三十里的所在。
此乃天音寺重地,似乎不太适合贸然深入的模样。冯既明登时有所觉悟,当然,更重要的是,如何才能让自己有机会前往此地,且不引起宗内诸人的怀疑。
这个时候,要是金城盟中有人在物资方面,能求助下御风宗,身为庶务长老的我,或许能有机会离开宗门,前往南方公干。加入一宗并且成为长老,最不方便事情莫过于失去自由。思及此处,他眼前浮现出一个旧日的身影。
这个时候,还是“老朋友”靠谱。
心如电转,他背后骨翼陡然穿出,低空飞掠,直奔宗内方向而去,待到飞离了三四十里后,他眉心之中凝出一抹如雨滴形状的幽光,照亮了一根若隐若现的黑线。
那黑线细且虚弱,仿若一股微风,便能将其轻易扯断,但它偏偏坚韧得很,蜷曲延伸到身后的远方。冯既明心中暗叹一声,却听体内另一个声音道:
“果然,因果比我们想象的,要来的更早一些。或许在赤龙门时,便已经种下了。不过也不用在意,只需控制修为,不超越地级中段太多,受这因果之力的影响,就不算大。”
…………
天音寺,被浅山宗诸人临时控制的仁寿城。
江枫正在临时的军帐,也是此间的城主府中等待众人归来,时间紧迫,为了避免内耗,他把整个仁寿城划分为九个区域,分别由一名玄级修士引领,搜刮所得,原本应是十份的,但皇甫润生已经身陨,但最终分润时,江枫还是与众人提前约定,此番半数收益归宗门所有,并会从中拿出一定数量的物资,补偿皇甫家。
这也是为了激励活着的众人,即便自己身死,也能泽被族裔。另者,新加入宗门的筑基修士秦孝宽也是有份的,被列入九人之中。
江枫是没法亲自下场劫掠的,作为掌门,他需要保持淡定和最后的体面,并且防备可能的风险,比如那最终逃遁的金光阁赤髯金丹。
浅山宗众人,加上自己和黑鲸,也未能阻拦他离开,念及此处,江枫不由得心生惭愧,斜靠在背椅上,反思此役得来的教训。
自己斗法本事太差肯定是主因,器灵黑鲸固然勇猛,且善于腾挪,生命力顽强,但也需要锋芒毕露,锐不可当的涂山和它配合才行。此役之后,还需要尽快琢磨,如何补足自己的不足,当然,这个问题已经困扰自己很久了。
门内玄级境界修士的斗法本领大多稀松平常,算得上是次要因素。就余下的九人而论,执法长老王显道修为虽然不低,但并非实实在在的战修,不能作数,只是威望在此,适合配合江枫引领众人。传功长老魏若光算得是众人中战力最强者,也是唯一一名能与金丹境修士周旋的门内修士,至于周星、卢天明、许筱斐、秦孝宽,应算是中坚力量,但囿于修为,在对付同境界中高段修士时,便显乏力,而再往下,魏承宇、王彦之、赵良狄等人,踏入玄级时日不多,斗法经验欠缺,只能充当外围助攻。
于是在围攻时,纵然声势不小,但实则对那赤髯金丹,造不成致命的伤害,加上他的手段也算不凡,故此被他轻松逃逸。
一是修为,二是配合,这两者都有赖于磨练,另者,便是总体的数量了,经历了两场混战斗法,江枫也在幸存者之中,发现了几个好苗子。已在灵级高段的吴天德、周旭尧不说,修为不及二人的聂小凡、皇甫正隆、郑可月、陈青萝、花百千,表现都有可圈可点之处。想必经此磨练,能早日晋升玄级,成为宗门未来的希望。
思绪飘飞间,忽然心有所感,赶紧拿出七色彩笺查看,却见上面字迹渐显清晰,江枫心中却不由得一惊。
通往西岭郡的商路中段,临时居所被无名过路散修袭击,玄级修士,现任建役司执事丁宝箴、灵级修士吴天羽身死。
这……
丁宝箴这将走之人,竟然为了守护商路身死,江枫不由得心中感慨唏嘘,转头来想,是谁在此关键时刻,故意添乱?
金城盟内部的概率不大,还没有到分赃的时候,大家尽管心中各怀心思,
但总体上来讲,还是要精诚团结,一致对外的。即便苏黎清看自己不爽,也不会这个时候暗中使绊子。至于过路散修,想要趁金城盟内部空虚,打劫资财,也没有必要袭击浅山宗这种破落户吧?
排除这个因素,便只剩下两种可能。一是自己旧日结下的仇敌,概率不大;二则是一直对浅山宗怀有恶意的宗门,比如赤霞门,锐金门也有可能,但几个月前,自己已经和李煜风握手言和,摒弃前嫌了。
那便只剩下赤霞门。当年东湖郡之乱,便是他们作祟,如今,又找上门来了么?或许,这一次和之前不同,并不是只针对浅山宗一家。
不知道与赤霞门接壤的乐林门,以及黄龙派如何,消息来往不畅,江枫也没法问询,只能凭猜测断定,或许同样是有的。
事情发生在商路中段,并非各郡,甚至连小镇都不是,可见对方的目的是破坏,制造混乱和恐慌,如今,这消息多半已经小范围传开了。
好在郑轶雨动用的那枚七色彩笺,归属于与自己单独联络的那一套。从这一点来看,郑轶雨也是个有分寸的下属,并没有慌到一同发送给王显道诸人。
这个消息先秘而不发,虽然不知道赤霞门是否还有后续的下作手段,但多半是有的,念及此处,江枫决定先将此事隐瞒下来,以安军心,但什么都不做也不行。
赤霞门进入此间的通道,多半经由北木郡,余者道路,则有乐林门遮挡。
既如此,江枫思忖片刻,令郑轶雨与吴全忠尽快商议,调各宗驻守浅山宗的别院管事,尤其是在筑基境界的清禹宗外事执事乌玄,玄级初段的锐金门外事执事刘容宝等五人,尽数前往北木郡,以“协助参详建设”为名,想办法令其在此停留一个月,起到协助预警的效用。同时通知“才子”,前往赤霞门边境游猎。
“才子”是江枫和郑轶雨之前约定的代号,指的是况书才这支隐在暗处的小队,与他们的联络,宗内只有身为明镜司执事的郑轶雨一人知晓。
游猎是江枫随便写的,相信况书才能够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进入赤霞门境内,做些或大或小的事,既然暗箭难防,那不如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有因,就有果,本来不想刻意招惹,如今,便怪不得我了,江枫心中微定,不知道从北剑门归来之后,短时间内,经费更加充足的况书才,是否找到了合用的人。
放下此事,毕竟北木郡遥不可及,短时间内往返,实难成行,自己更不可能将门内诸人扔在这仁寿城不管不顾,这些精锐,才是宗门未来的根本所在。至于浅山宗,赤霞门既然没有大张旗鼓的下手,想必还是担心金城盟挥师北上,当初落英门一役,赤霞门虽然收益良多,但也损失惨重,如今以他一宗之力,正面对抗,想必不是金城盟的对手。
何况,他也是旧七盟的一份子,江枫想起来当时冷听涛的讲授,说起来,七盟故地,可都是供奉同一名九老头刘庭坚的。
这么说来,今日之事,暗中操控的大佬,是不是也有他一个,想到师兄来访,那首席李真龙,虽然没有亲自下场,但似乎也在局中,而魏国故地,则是齐伯塬的地盘。
惹不起啊,惹不起,不知道是否还有其他人,作为九老头末席许福宁的弟子,江枫除了见过首席李真龙,对于其他人,只停留在名字的范畴内,至于影响,如今,恐怕只能被影响吧,一念至此,江枫不由得低声喟叹一声。
还是安心当好一枚冷棋子吧,可别被牺牲了。
这个时候,忽然听得外间一阵喧嚣,却是出去劫掠的众人,已经一一回转了。江枫赶紧打起精神,身形遽动,便到了城主府外。
众人喜色浮面,但还不足以冲淡同门刚死的悲伤。江枫神色淡然,知道此时不应有过多情绪表露,只得勉励了众人一番,将所得大略清点,包括二阶以上灵石、符箓、法器、丹药,所得总计约八十枚三阶,相对于仁寿城而言,不多不少,时间所限,众人不可能锱铢必较,将此地蕴藏资财,尽数掠走。
劫掠就这点好,不必考虑后续的发展,那是天音寺的事。
于是清点众人,赤髯金丹逃脱,始终是江枫的一块心病,倘若金光阁援军到此,自己这支弱旅,正面与之对抗……还是走为上策。
“掌门,吴天德还没有回来!”
忽然听得王彦之喊了一句,环顾四周,果然只有这赖子不在,却见人群中,唯有赵良狄甚是着急,却面色羞赧,不敢请令寻找。
第四百九十三章 池中游鱼
江枫正要派人寻找,却见得远处一个虚胖身影越来越近,正是吴天德。却见其汗如雨下,衣衫尽湿,气喘不宁,但脸上却有几分得色。
“为何不守戒律,慢了一步?”其实江枫心中不想深究,毕竟只是慢了几步,但众目睽睽之下,为了严明纪律,至少还是要询问一二。
“我去撬了大阵阵盘。”吴天德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套貌似沉重的青石色阵盘,以及六枚土色令旗,疑似此间大阵的核心,“这阵盘可以重新利用,能给宗门省不少灵石。”
“不错,能时时想着宗门,其心可嘉。”江枫心中的责备之意顿时消散,未料想吴天德撇了撇嘴:“掌门,这阵盘能抵多少门贡?”
呸!
感情你这赖子,嘴上说是为了宗门,心里则全是生意,江枫登时觉得自己夸赞的话说得有点早了,却见吴天德瞥了一眼人群中的赵良狄,“或者折成彩礼,发放给良狄妹子也行。话说我最近也不着急兑换门贡。”
“兹事体大,先行归队,回宗再议。”执法长老王显道及时的站出来解围。
“也罢,这么多人作证,想来宗门也不会赖我的。”吴天德嘿然一笑,将阵盘和令旗递给了一旁的传功长老魏若光,“魏长老,您本事高明,还是您帮我收好,万一我不幸折在这里,都换成门贡给良狄妹子好了,不过她要是三个月内改嫁了别人就算了,可不能便宜那小白脸。”
“赖子,你又胡说什么!”这回不用王显道插嘴解围了,人群中传来一声娇喝,随即被众人的哄笑声淹没了。
“出发!”有吴天德插科打诨,调节气氛,本来因昔日同伴阵亡,残存些许阴郁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许多。
“不行,掌门,还有一事。”却听刚刚挤进人群的吴天德又跳了出来,“我把那顾延巳的一家八口都绑了,得找个人把他们还有那‘长命鬼’带回去,不能随我们出发,否则定会误了行程。”
顾延巳便是江枫突然生出爱才之心,没有杀掉的那名筑基修士,虽然经过照料,已无性命之忧,但还是不能随军行动,而且,这家伙虽然醒转,却明确表示宁肯身死,也不愿意加入浅山宗效力,故此只能暂时用封灵符将他筑基四重的修为封禁,捆绑起来关押,如今众人要离开此间,处理起来倒是有些棘手。
这是在逼顾延巳就范啊,江枫登时理解了吴天德此举的深意,这种脏活,他本想令花百千去做,但仓促之间却来不及,没想到吴赖子竟先行一步,“既然是顾延巳的家人,理应善待,依你之见,谁合适做这个押运的工作?”
“自然是王乙!”
“为何?”
“他惦记我的良狄妹子。”这句话随即被另一阵哄笑淹没了,不少人开始“怒骂”吴天德没有底线,公报私仇,但实则没有人当真,只当个笑话来听,只有当事人赵良狄连连跺脚,最后躲在许筱斐身后,红潮满面,再也不肯现身。
你这还真是个人之见,一点也没有遮掩的意思。江枫转头看向有些尴尬的王乙,虽然他是自告奋勇来前线,但方才的斗法,他的确没起到什么作用,甚至有点扯后腿的迹象,但此时却不能以这个借口让其离队。
“王乙,你有在外宗行走的经验,此事的确你来办,我才比较放心。”江枫取了一套此间府库中存放的天音寺常服,“押运顾延巳去西岭郡,路途遥远,其中更可能遭遇天音寺修士,务必小心为上。”
王乙听令出列,虽然心中这个特别任务不算认同,但掌门的命令就是命令,他只能接受,却见掌门江枫从缴获品中挑出一套防身护甲和铁靴。
“路上速速祭炼,如事有不济,逃命为上!”
“是!”他不由得心中一暖。
江枫纵身飞掠到半空,又看了几眼这刚刚得来的仁寿城,心中颇有惋惜,此城南部不远,尚有一处二阶上品灵地,附近更有数种物产,灵田更是不可胜数,南北通衢之地,商机无限,只是自己很难仅凭一众手下,守住这里,只能放弃。
算了,本来不就是为了寻求主动,远途奔袭,过来劫掠的么?
江枫心中释然,放下执念,朗声喝令一声“出发”,便先一步直奔东北方而去,依照他的设想,仁寿城失守,天音寺各路必然会抽调可战修士,向仁寿城聚集,以剿灭自己这支胆敢深入腹地挑衅的孤军,而自己一方,则要尽量避免与任何一支援军正面交锋。
故此,迅速返回清禹宗境内,实为正道,在渡河的位置上,江枫提前选定了无尘城和清心城中间,更偏向前者的位置,如此,浅山宗一众,便可以与乐林门冷听涛部短暂会师,确保己方的安全。
既然之前倾巢出动,离开雷云城游走,那空虚的雷云城自
然不保,此刻回师,只会与天音寺的修士正面对决。
而且一座连凡俗都跑光的空城,在江枫看来,并没有什么价值。
…………
清禹宗,青石台地。
李儒林匆匆从后军的临时军帐中踱出,他刚刚从力宗真武城临时延请的四名地级散修,就安顿在这里。四人将负责协助镇守此地,当然,留在此间以壮声威是主要使命,并不包括斗法,更不会协同乐林门一众发动主动进攻。
这样的合约,才能有效降低雇佣的价格,也更容易达成合作。
不过,李儒林奔着先诓骗对方入局的想法,将几人邀请至此,心中则打着一步步接近目标的主意,在他看来,在青石台地,劝慰对方加入战局帮忙的阻力,远比在力宗劝说要小得多。
事实上,他距离成功已经不远了,四人中有三人相继表态,可以帮忙,但并不负责拼命和打前阵,余下一人仍在犹豫,但想必也是在价格上有些分歧。
这已经很好了,毕竟只是雇佣关系,金城盟是胜是败,乐林门是赢是输,对于这四人的长久利益来讲,都没有什么干系。
“每场大战,每人一次性追加八到十五枚三阶的雇佣费。”李儒林进了主帐,将自己谈定的条件和价格,悉数告知冷听涛,在他看来,这个价格还在能够承受的范围内,毕竟雇佣这四人,每天的费用也从两枚三阶到四枚三阶不等。
“虽然不同意打前阵,但战场上混乱不堪,又何分前阵后阵呢?”李儒林靠的更近了些,低声补充了一句,“如此加上孟达信和掌门您,我们便有六名地级修士,足以发动一次有效的进攻。我听闻……”
“你是说江枫直插天音寺腹地仁寿城的事?”冷听涛瞥了一眼案前的奏报,那是半个时辰之前呈送上来的,虽然因为情报网的问题,语焉不详,但还是可信的,不过他还没有声张,李儒林便知道了,这倒是件稀罕的事。
“对,虽然算不得有效的进攻,但也足以打开局面了。最好的防守便是进攻,这青石台地,一旦对方倾巢出动,必然是防不住的。”
“无尘城的修士去驰援了没有?”
“孟达信一直在负责,我来时从他那里经过,据观察对面已经有人离开,城内仅剩下两名金丹负责,筑基也所剩不多,不足为虑。此种情势,正适合我军以雷霆之势,迅速绞杀此军,待到他们再次聚集,双方实力相差不多,青石台地或许便能守住。”
冷听涛颇有些意动。
六对二,的确有些优势,况且李儒林请的地级修士之中,尚有一名地级六重的散修,实力不容小觑。如果能攻占无尘城,缴获的资财,或许能抵消雇佣的费用。
只是,不死人是不可能的,为此,他心中颇有些犹豫。乐林门的可战精锐,可就是眼前这些人了。
“掌门!”李儒林轻声催促。
“容我想想,半个时辰内,听我号令。”冷听涛身形后靠,他知道“时机稍纵即逝”的道理,但要下定决心,的确需要斟酌再三,这不似在苏黎清手下当差的时候,万般损失自有对方来承担,如今,这个决策权在自己手中,得失更在一念之间。
送走略有些亢奋,踌躇满志的李儒林,冷听涛本想将孟达信唤来,不过随即想起此獠并不足以取信,他的家族中人,始终不肯从金城派北迁至乐林城,更是拒绝了自己联姻的要求,这种机密要事,暂时还是不能和他参详。
于是他叫来了心腹蓝桂,也算得是他的自家人,蓝桂的一对姊妹,都在自己府中,如今都已有了身孕。
“掌门,死几个人我觉得没什么。”蓝桂听闻冷听涛讲述,未经思考,便先一步道:“宗门征战,不可能不死人,您想想,当初,赤霞门苦心孤诣的算计落英门,又与天理门恶战的那一场,赤霞门死了多少人?就筑基层次,三者去其二不算夸张吧?”
“的确如此。”虽然没有详细的报告,但通过来往商会的消息,足以佐证蓝桂所言非虚,当时,自己也曾感慨万骨之上,方为疆土。
“问题在于,死这么多人,或者花那么大的代价,到底能换来什么?”蓝桂娓娓道来,“除了桃源城周围,落英门故土,几乎都被赤霞门吞了吧?仅仅就灵地、治下凡俗两者来讲,算得是七盟故地第一了吧,要不是您尽弃前嫌,和苏黎清那几人重新缔结盟约,想想数年之后,或许都会慑于赤霞门的淫威,俯首称臣,甚至不得不奉上城池以求自保了吧?”
“诚然如你所讲,蓝桂,那依你之见?”
“请那四人,我是极赞同的,李儒林在计略上,我自愧不如,但就考虑收益上来讲,我觉得他错算了一步。”蓝桂给冷听涛沏了一杯灵茶,小心置于案前,“掌门,您稍安勿躁,
听我给您分析。四名地级修士,一次出战费用约是四十枚三阶,这一年来我搜肠刮肚,想尽办法敛财,除却之前入股巨阙城商铺的费用,大库中还剩下一百一十二枚三阶,想来还是能支付得起的,但是散修就是散修,斗起法来毫无章法,更不会和我宗修士配合,是胜是负,实则难料。”
“我们只讲胜利的情况。”见冷听涛面色犹豫,蓝桂也拉了一把普通椅子,侧身坐好,“倘若胜了,从修士身上掠来的物资,按照常理来讲,谁击杀的归谁,对方两名金丹的随身所藏,多半会被那四名散修得到,余下筑基身家料也不多,不值得算计。待到攻下无尘城,以此城的光景,虽然不算繁华,但如果能占有超过七日,我可以榨出来百枚三阶,但如果只是劫掠一番便撤走,我估计应该不会超过三十枚三阶。从这一点来看,还不足以支付那四人的费用。”
“但我们还会死人,过后还要抚恤死难修士的家眷,当然这是后话,可以三个月后再考虑此事。”
“从灵石上来看,我们的确亏了,但在盟中,这应算功勋一件。”冷听涛将浅山宗深入天音寺腹地的事情坦诚相告,这在青石台地,连孟达信还未知晓。
“浅山宗那破落户,自然是去劫掠的。”蓝桂不以为然,“掌门您让我负责大库和税收,我自然清楚没灵石的苦恼。他们浅山宗去年的岁入,不会超过五枚三阶,他不趁这个机会抢点,明年怎么办,恐怕灵谷都吃不起了。”
“他们抢得,我们就抢不得?”冷听涛还是略有意动,“无尘城西不远,还有两座小城,或许我们激进一点,也能有不小的收获。”
“但风险也更大。如果因此死了太多人,我们乐林门在盟中的地位,恐怕会有所动摇。”蓝桂眉间耸动,“这并非最重要的,掌门,有一件最最重要的事,还必须考虑清楚。如果金城盟旗开得胜,天音寺北部的领土,我们分得到一寸么?”
“自然分不到。我们只能从金城派,黄龙门和浅山宗索要。”
“那便是了。”蓝桂道,“如果我宗修士折损太多,他们会老老实实遵守事前的约定,让出来么?如果没有收益用来分配,外间的那些修士,会不会对您心生不满?”
听闻此处,冷听涛便坐不住了,“的确如此,舅哥,还是你一句话点醒了我。”冷听涛变换了称呼,拍了拍蓝桂的肩膀,“还是自家人靠谱。此中形势,舅哥,你可有高见?”
“按兵不动。坐等他们抽调人马去围攻浅山宗一众。我听闻江枫此獠,命也是极大的,想必能与他们周旋很长时间。另者,一定要加强情报工作,一旦江枫来奔,想要将祸水引到此处,我们立即后撤。”
“会不会被告到盟中?”冷听涛心中甚是赞同,这与他之前牺牲浅山宗的想法,包括李儒林“示强”的想法不谋而合,可是笑看风云可以,但见死不救就有点过分了,他颇有些担心未来盟中的压力。
“即便被质问,我们也可以说是侦查到对方,有突入清禹宗腹地,奔袭渚樵城的想法。故此回师防守。”
“好主意。”
冷听涛抚掌,默然良久,他觉得自家舅哥的这个主意,似乎更稳健一些,虽然没有战功,但也没有额外的风险,更有利于保存实力,坐看余下各宗此消彼长,待到战局已定,再在这盘沱江两岸腾挪一番,打些草谷便是。
至于江枫,他的想法颇有些矛盾,既希望他和浅山宗一众早点死,又希望他们能坚持长久一些,如此,即便自己枯坐在此,他们也能分担自己承受的压力,正如池中游鱼,任你欢腾,搅动此间浪花,换得我这里升平一片。
…………
归来之路初始还算顺利。
江枫一众继续之前奔袭仁寿城的节奏,不过白日行军,江枫便照顾了一众灵级修士的速度,并适当保存灵力,以备不虞。
事实证明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还未及嗅到盘沱江的半点水汽,江枫便见得一人,招招摇摇,从远方行来,越来越近,疾飞间激起团团气浪,毫不掩饰自己的行踪。
此獠实乃招摇之辈。
江枫稳住身形,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他招呼众人分列左右,并将斗法稍逊者护在身后,坐等那人近前。
“你便是江枫?”
来者身长九尺,三尺黑发束起披落,朗月星眸,肤色白净,眉中尽是勇武英气,即便浅山宗阵中有此伟岸形貌的魏若光,也自叹不如。
好一个帅男子!
可惜是敌非友,江枫认出来此人正是金丹杨庆泽,元婴公冶锴的得意高徒。
“便是你等宵小,劫掠了我仁寿城?”那金丹巡视一圈,最终锁定了队伍中唯一一名地级修士江枫。
第四百九十四章 孤家寡人
金丹六重。
感受到这金丹修士杨庆泽的修为境界,以及其周身鼓荡出的凌压道意,江枫登时便意识到这是一位天音寺柱石级高手,如见性所言,此獠乃元婴公冶锴座下弟子,实力自然不容小觑。
“宗门交战,兵者伐谋,何来劫掠一说?”江枫举手示意左右稍退,自己都不是对面修士的对手,何况手下的玄级,灵级贸然凑上去,更是等同于送死一般。
“狡辩!江枫,初次见面,果然人如其名。”
呵,这是说我没你长得英俊勇武呢,还是话里有话,另有深意?江枫没做理会,转身对尚未退远的王显道等人喝令,“你等继续前行,我自有安排。”
王显道脸上略显犹豫,但还是指挥众人小退,继续向原定的方向进发,却见杨庆泽手中陡然多了一杆血色长矛,“站住!我并没有说放你们走!”
“想知道宋紫薰的下落,就不要动手!”江枫将黑鲸大剑擎在身前,此獠实力超群,倘若让他在自家修士队伍中腾挪一番,恐怕损伤就不是一点半点了。
“呵!”杨庆泽嘴角微翘,不屑的哼了一声,但最终还是放任王显道等人远去,直到众人化为天边的黑点,他才转而用玩味的眼神再度打量江枫。
“说吧,那自以为是的女人在哪?”
“在一个我知道的所在。”
“你玩我?”
“我没说谎。”既然王显道等人已经安全离开,接下来便是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了,依江枫所想,至少两人要做个交易,发下誓言,确保这杨庆泽不加害自己,才会将宋紫薰具体的下落告知对方。
如今,“心锁玉成扳指”被自己锚定在雷云城附近,距离此间尚远,无法借此法器脱身,而黑鲸虽然能腾挪离开,但之前在仁寿城大阵内外穿梭,已经用尽了蓄藏气力,除非自己愿意将刚得来的金丹尸体塞给他,否则想要离开,恐怕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然,赊账也是可以的,自己的信誉一向不错。
“哈哈,有意思。”杨庆泽抚掌大笑,“江枫,不得不说,你胆子很大,敢在我面前玩小把戏。宋紫薰对我的确有些用处,但我听你言说,便可以确认她还活着,这就足够了,我自会告知金光阁。”
“当然,即便没有此事,金光阁的人也会来找你,你在仁寿城不是杀了一个废物金丹么,那是秦九贞的爱徒陈浮梁,我想,金光阁的人,未来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陈浮梁,秦九贞的爱徒,果真是冤家路窄,秦逸璠的尸体如今还在我储物袋中,这么说来,他们还可以做个伴,不过,可着一位元婴修士,而且是拿到天道水月,即将晋升为半圣的强者招惹,似乎不是件好事。
不过,白世铎之前的委托,倒是实打实的完成了,此番可是新鲜的,并非手中存货。心如电转,江枫并未放松戒备,如果诚如对方所言,那杨庆泽现在动手,不也是个交好盟友的机会么?
似乎感受到了江枫的情绪,杨庆泽却一反常态,收起长矛,“杀掉你其实并不难,不过我与你并无冤仇,并不想给师父惹麻烦,我想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不过,我警告你,倘若继续在天音寺境内作乱,我不介意将你变成一个孤家寡人。”
言毕,他转身遁走,连同那无处不在的威压,一同消散在江枫眼前。
这是被警告了?
孤家寡人,就是说杀掉我宗内所有修士,独留我一人守疆护土么?
江枫心头杂念翻滚,长出一口浊气,伫立在空中思忖良久。话说这杨庆泽,为什么要放掉自己?不想给师父公冶锴惹麻烦,这是看中了我哪一点呢?对了,应该是九老头许福宁的缘故,自己的身份之中,唯有这一点,还勉强能充作保命符。
师兄赵吉元曾说,未来天音寺将与浅山宗一条船,同光和公冶锴必然都知道此事,见性作为前者的首徒,亲自参与来往沟通,而这杨庆泽,作为后者的高徒,知道此中秘辛的概率也极大。这么想来,他必然是因为这个,才放了自己一马。
可惜雷云城对面,那些清心城的天音寺修士不知道,否则也不会频繁过来攻城,以至于我心生怨气,选取深入天音寺劫掠的方式对抗。
不对!
江枫刚刚想通这些关节,忽然意识到,当时清心城一线的最高统帅,不就是这打不过的杨庆泽么,驻扎在雷云城的乃是浅山宗,他不可能不知道,也就是说,他本来可以用些特别的理由,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
演戏?
有这个可能,但演的有些过了吧?凭直觉,江枫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当时情势,更像是一方面在等待着什么,另一方面却想尽量削弱自己一方,以便用最小的代价,消灭自己。
等待?
回想当时在通衢之地仁寿城,遇见的这支金光阁的小队,难不成,他们就是在等待这几人?但好巧不巧的是,被游走到此间的自己撞见,以至于失却了所有筑基修士,以及那秦九贞的爱徒陈浮梁。
这个风格,倒是很像秦九贞,回想当时力宗一战,秦逸藩也是被派到看似安全的所在历练,以增加功勋,只不过造化弄人,被自己和黑鲸合力击杀,丢了性命。说起来,这位前辈,对自己的徒弟的前途,安排得还真是明明白白。
倘若平素对自己的徒弟不好,当时那白若熙也不会昏了头,那么容易掉进她的圈套吧,细想她日记中记录的种种琐碎细节,秦九贞固然诓骗利用了白若熙,但也算是本色出演。
惭愧,着实惭愧!
江枫忽然想到了被自己留在鲸海群岛的江之问和江云奇,以及被扔到罗川,没有亲自护佑其稳定修为的大徒弟江城子。
相比之下,我这应该算是散养了。
不管怎么说,自己这个梁子,是结下了,也不差这一桩。一念至此,江枫寻了方向,将黑鲸放出,直奔王显道等人追迹而去。
一人一鲸,比混在队伍中行进要快得多,两炷香过后,江枫便追上了王显道一众,见掌门安然无恙归来,众人紧绷的神色无不释然。
“掌门,方才我忽然心有所悟,如您之前所言,丹论圆满,有即将突破的迹象。”魏若光屏退众人,低声汇报道,此中距离,也唯有王显道和周星能够听见。
两人无不惊讶,先是欢喜,但又各不相同。王显道多了一丝忧愁,周星面上却多了些跃跃欲试的意味。两人心境际遇不同,江枫看在眼里,心中也能理解,不过“丹论圆满”,其实是自己胡诌的概念,这种感觉很微妙,江枫也无法用合适的词语形容,只是魏若光能悟到,想必是他的机缘真的到了。
“改变路线,奔此处行进。”
江枫匆匆拿出一份地图,指定了雷云城东南四十五里处,那里是一处名曰“小拔都山”的所在,因为见性的委托,他得以参详了金城盟暗中布下的防御工事,这里,如同“青石台地”一般,有一处可以随时激活的防护阵。
更重要的是,小拔都山本身是一处二阶中品灵地,并且有一座特别的洞府,经过额外的加强,能达到三阶灵地的水平,正适合魏若光晋升地级。
不过,此地也有个明显的缺陷,乃是一处孤山,目标明显,没有四周山峦佑护,一旦阵破,守方几无遮拦藏身之所。
但这是最近的选择,否则,就要退到清禹宗真正的腹地才行,那便违背了盟中定下的在西线防守周旋的命令。
良机稍纵即逝,江枫是万分希望魏若光能晋升的,倘若成功,这和器灵黑鲸不同,乃是真正的地级修士。
可惜了,涂山那个宝源师叔非要乱讲,否则以黑鲸的蛮力,普通金丹初段修士,甚至本领稀松的金丹中段,自己都是可以招惹一番的。
…………
乱石海东北,冬泉山。
“这件事,恕难帮忙。”
宝源听了青袍修士诉说良久,末了便直截了当的给出了自己的意见,尽管眼前之人乃是冬泉山掌门于灵蕴,自己也在此间滞留甚久,说他欠对方的恩情他是认的,但去为冬泉山搏命,那绝无可能。
“宝源前辈,一旦天理门和华帝门达成协议,我冬泉山,恐怕将不复存在啊!”
“我已做散修多年,宗门之争,早已不想过问。你应该知道我与落英门的渊源,去年落英门灭门,我都没有回去救援,你应该知道,我心意已决了吧?”宝源轻叹一声,“听我一言,早日与他们沟通,尽携宗门老幼,投奔过去便是,据我所知,华帝门并非妄自杀戮之辈,应当能给尔等提供不错的生计,此生富贵,定不有失。”
“可是,历代掌门留下的基业,毁在我手中,怎么有颜面……”
“颜面对大道有何益处?你我乃求道之人,有一容身之所足以,凡俗浮华,难道割舍不下么?”
“这……”于灵蕴颇有些语塞。
“好了,我择日就要南行,不送。”宝源下了逐客令。
“前辈,我还有一事相求。”于灵蕴见宝源兴趣寥寥,突然从袖中拿出一物,乃是一尊红纹方砚,正是当初自己想要栖身冬泉山时,送给上代掌门,也就是于灵蕴师父孟良夺的礼物。凭借此物,可以求自己做一件搏命之外的事。
“说吧。”宝源面色不悦,收了方砚,自己许下的承诺,自然是要兑现的,虽然孟良夺早已作古。
“我想要求您帮忙,邀请两名同阶前辈,帮忙斡旋说和此事,看能否割地数城,保住半壁江山,一如落英门故事。”
“这……”宝源有心拒绝,找同阶帮忙的难度,对于他这个我行我素的孤家寡人而言,实数一件难事。
…………
小拔都山上草木不多。
江枫初到时,这里有三位看护此间的修士,一筑基两练气,观其模样,都属于混吃等死之辈,否则一早就被拉到前线去了。
江枫进驻此间,从看守筑基手中拿了激活大阵的玉符,一道翡翠色屏障,迅速覆满小拔都山周遭五里方圆,江枫小试了一下,这木系阵法并不牢靠,比雷云城差远了。不过沈浪之前已经去看过,雷云城大阵,已被天音寺修士拆除,即便回到那里也无阵可用,此阵虽然弱了些,但总胜过没有。
但使用洞府却遇到了些麻烦,看守筑基坚持没见到清禹宗的公文,就不可以动用。江枫没时间和他废话,指挥周星等人干脆绑了他,直接将洞府内灵阵尽数激活,体味一番,竟然能达到三阶中品灵地的水平,足以供魏若光突破所用。
可惜只有一间。
且灵阵开启之后,本就普通的护山大阵,更显脆弱了一些,江枫不得不将此间蓄存灵石,尽数投放到阵眼,大阵这才安稳下来。
众人一路劳顿,江枫嘱咐王显道安排轮值警戒,自己则和魏若光一同进了洞府,虽然没有护法的经验,但整个浅山宗,能帮上魏若光的,也只有他自己而已,要不是因为“金玉耳环”是女式的,戴上去有碍观瞻,江枫都想用“抚风凝露术”,帮忙净化下此间的灵气以增进效果了。
不过杂质本就很少。
弃了这个念想,江枫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甚至比当事人
魏若光还要紧张,这不只是因为魏若光昔日种种,足以见证对宗门的忠诚,以至于江枫生出爱才之心,更是因为,这可是浅山宗除却自己之外,唯一一棵距离地级最近的独苗。
如果有两名地级修士,至少在盟内,可以与冷听涛平起平坐了。当然,宗门岁入上还差得远。放空心神,望着身前不远处,灵气冲涌勃发,辉光四射游离,激动的心绪,在江枫心中如潮涌般澎湃,久久无法停歇。
然而他心中尚存惴惴。
在四个时辰前,初到小拔都山之时,他便已经接到了郑轶雨传来的信报。已经有不少天音寺修士聚集到清心城,并且倾巢出动,飞跃盘沱江,越过空城雷云城,向东行来。
他们是来做什么呢?是模仿自己,想深入清禹宗劫掠一番,还是向北,迂回包围“青石台地”呢,还是说,目标就是自己呢?
这个时候,江枫忽然听得外间的警报声。
“掌门,无需担心我。”魏若光眉间灵气郁结,忽然转身,他同样感受到了外间的焦躁情绪。
“摒除万般杂念,切莫为往事所困。”对于魏若光的经历,江枫知道不多,但只知道他在覆海门时,甚是不如意,这也许是他突破时,最容易遭受的心魔。
扔出两枚“化脂融灵丹”,突破之时,吸纳天材地宝之力,多属必须,见魏若光身前已经陈列不少,知道他一早就有所准备,在劫掠仁寿城时,又与其他几位玄级互通了有无,但这能增加吸纳效率的丹药,他却是没有的。
无暇交代其他,江枫转身出了洞府,却见翡翠色的大阵外,已经有不少身影凌空而立,各色飞剑攒动,其中金丹修士,更有三名之多。
见性不在其中,这很正常,他应在与无尘城,与冷听涛隔江对峙。
然而杨庆泽也不在,话说他没回清心城,去了哪里?
不过熟人还是有的,之前围攻雷云城的几个身影都在,江枫深吸一口气,正要召集门内所有修士列队,护山大阵并不牢靠,敌方如果攻城,可不能像在仁寿城一般,坐视不理。
然而大阵外修士,只是围观了片刻,三名金丹见了江枫,便仿佛笃定了什么一般,相视一笑,挥手斥退众人,再去看时,他们竟在大阵外一里处扎营,分三面包围了这座孤山。
什么意思?
此番是换了策略,围而不打了么?不过看他们并不着急的模样,是在等援军么,回想当时杨庆泽的话,江枫忽然意识到,他们的确是在等人。
他们在等自己真正惹下的仇家,金光阁。
嘶!
突围?三面金丹,必然会相互驰援,没有当初在雷云城那般容易,何况,魏若光还在尝试晋升,离开小拔都山,想要在找到合适的所在,并不容易,且机缘一旦错过,他日再寻,恐怕并不容易。
坚守?
不说无险可守,只想想在仁寿城逃脱的那名赤髯金丹,那日倾宗门众人之力,也未能留住他,倘若他加入战团,自己这一众手下,想要留得全须全尾,恐怕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小心警戒!”暮霭渐沉,长夜将至,江枫给王显道使了个眼色,令其稳住军心,自己则叫了沈浪进帐。
“速速前往青石台地,将此信亲自呈报给冷听涛。”江枫扯了几张莎草纸,匆匆写下数言,情况紧急,他也懒得用灵力刻录玉符传信了。
“是!”沈浪听令,他同样知道情势危急,他曾经吹牛“日行千里”,于是这几日就一直跑个不停,他有一种感觉,待到此间事了,他多半也能更进一步。
“慢着!”
江枫从袖中拿出一枚七色彩笺,匆匆瞥了一眼,便碎了手中信,“先等一等,我想事情还有转机。”
“是……”沈浪凌空伸出的手只得放下,一时间无所适从。
“先退下吧,倘若还有余力,可以在大阵附近侦查一番,但务必小心。”
见沈浪退下,江枫登时有些坐不住了,郑轶雨传来的情报,竟是“青石台地”同时被围的消息。
他们要做什么?
见性不是说的,只是做做样子么?江枫真想现在就去找见性问个明白,不过显然这只能是个想法而已。
怎么办?
坐等金光阁援军到来,先把自己变成孤家寡人,再将自己送到那半圣秦九贞身前,挫骨扬灰么?别人不知,自己可知道,关键时刻,便宜师父许福宁可不会动哪怕一根小指头来帮自己脱身。
军帐之中,只听得心跳愈发加速的砰砰声响,诚然,自己想要跑,还是能跑掉的,但真的变成孤家寡人,又有何意义?
转眼看向身侧那光芒越发黯淡的魂火宫灯,但江枫却打不起精神来补充灵石。思忖片刻,他霍然站了起来。
大不了一场生死恶斗!
今夜必须动手!
忆当初,元楚遗迹之中,自己和晏殊佳对阵四名同阶,不也是疯狂求生,最终博得一命么?如今三名金丹,怎么就怕了呢?
拥有太多,反而顾虑重重,心存侥幸,甚至生怕暴露古宝给更多人知晓……
如今狭路相逢,生死存亡之际,倘有破釜沉舟意,何患不存?
他正要冲出帐外,筹谋一二,帅众直扑镇外三营之一,却感觉周身陡然凝滞,仿佛身在怒涛激流之中,难以稳住身形。
再去看时,那尚未添加灵石的魂火宫灯,陡然熄灭,但昏暗的帐内,却渐渐凭空现出些许光亮,几道扭曲的身影,正从无名的角落中,恣意钻了进来。
第四百九十五章 易地交易
那些疯狂而扭曲的身影还未真正成型,便听得隔空里一个声音低语道:“别拉他的灵体出来了,倘若触动了古宝,那些隔空里观察的老家伙们,说不定会注意到我们。”
嗯?古宝?
是谁人侵入了我的军帐,还知道古宝永恒之塔的秘辛?江枫顿觉不妙,拔腿就要蹿出大帐,却见距离自己最近的一道身影面目登时清晰起来,“师弟,别慌,是我!”
师弟?
慌乱之中,江枫瞥了一眼,却发现并不是赵吉元,而是百药老仙。他突然心有所悟,一直在前线战场纠缠,竟然已经忘了,明日便是一月二十八了,原本约定前往百岭山庄聚会的日子。他本来已经放弃了参会的打算,未料想百药老仙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不过,这不是真身,扭曲虚幻的身影,应该正如方才那道声音所言,乃是灵体。
犹豫间,其他几道身影也渐显凝实,分列百药老仙左右,待到气息最为浓烈的一道身影坐定,其便隔空打出一道金光符箓,将此间尽数遮掩起来,一时间,连帐外的声音,都被尽数隔绝,了无声息。
这灵体不似寻常,江枫多看了几眼,却发现场中比自己预期的多了一人。华帝门地级六重修士吕仲贤,夜樊国元婴修士清道子,以及必定永生停留在玄级的百药老仙,然而此间并非只有三人,而是有四道身影,多了一道金丹层次的气息。
“师弟,我来介绍一下。”百药老仙身形抖动,指了指自己右侧,“清道子师兄,也是应他的要求,我们才过来寻你,否则我们便在我的山庄聚会了。这里乃是两宗交战之地,我们可不想来这里趟浑水。”
“冒昧,见过师兄。”江枫隔空微微行礼,周遭的凝滞感已经随着四道灵体的降临,重归正常。
“我们之所以能聚在一起,想必大家都知道原因。故此,也无需按照修为分什么高低辈分了,更无需如百药般迂腐,以师兄弟来相称,以平辈,或者直呼名号即可。”清道子的身影瘦削,颧骨高耸,但因为只是灵体,且有虚幻的雾气遮掩面部,和其他几人不同,江枫着实看不清他的真正模样,只见他右手弹出一道拇指大小的光团,飞到百药老仙左侧,映出一个中年修士的面孔,“引众人灵体到此,有赖于吕仲贤道友相助。”
“见过吕道友。”江枫瞥了一眼,发现身形与吕常隐有些相似,但面露忧郁,不似吕常隐那么精于世俗。
“江道友有礼。引动灵体降临的术法维持不了太久,清道子,有话还是快讲吧。”他扭头看向场中唯一一名没有介绍过的人,“这位是田义洵道友,来自齐国。”
齐国,田义洵,就是他?江枫蓦然想起那个曾经以使者身份,在力宗逗留的神秘人,就是他留下暗笔,引诱萧明葆去的伏元镇。
“田道友并非我辈中人,但值得信任。”百药老仙随口补充了一句。
“百药,门户之见要不得!”清道子扭头,不满意味溢于言表。
“嘿,我只是随口说说。不要那么紧张。”
“无妨,不碍事。”那田义洵对百药的额外陈说并未在意,兀自笑了笑,他浑圆的脸庞因而更显温润,冲着江枫点头示意,随口道:“江道友,我知道你一些事,晏殊佳便是你的道侣吧?”
“正是在下。”初次相见,田义洵便点破此事,可见其在齐国还是有些地位的,算得是上层的消息灵通人士。
“不过我听闻齐正风暂时还未认同,待到江道友有机会去齐国,我可以帮忙说和。”
“那我便提前谢过田道友的好意了。”没有什么交情,便被突然示好,江枫心中虽暖,但却觉得这其中或许另有隐情,有关对方的事迹,他知之甚少,便只能先听着。
“开始吧。”清道子伸手止住大家的随意寒暄,“我之所以建议来此,主要是有一件事,需要江道友替我尽快周旋。”
“有关禅心院的调查?”
“原来江道友已经知道了。”
“略知一二,我入门较晚,还未有机会参详。”江枫随口胡诌了一句,其实有关清道子,除了知道他带着夜樊国掌门申通晓的一双儿女逃离了宗门之外,他便只知道这个,而且是偷窥来的。
“原本这件事我可以亲自去解释,但真正进了禅心院,恐怕便不是我随便说得清的了,故此,想委托江道友先行说和。”
“事关三大恶,似乎不是件容易的事。”按照自己窥来的情报,这杀戮九千凡俗,可不是件小事。
“并没有那么夸张,况且世间的事,总是会有合适的价码。”感受到众人窥望自己的目光,清道子仍然一身沉静,气息毫无波动。
“我懂了,不过我能得到什么?”很明显,今晚是一场众人
灵体到场的交易会。
“我只需要你帮我传个话,询问一下获得宽宥的价码,你可以拿到交易价码百分之五的收益。相信我,这个收益不会太差。”
感情是问出结果才能兑现,江枫心道,我被围在这小拔都山,明天是否有命在,还未为可知,“来往禅心院,可能需要很长时间,而你们来时,应该已经注意到外间的情势了。”
“师弟,你师父关键时刻,不会来救你么?”说话是百药。
“生死之间,师父当然会拉我一把。”江枫说这话时,其实自己也不确信,但也只能这么说,当时,李真龙答应护佑自己五年,想来紧要关头,许福宁还是会派人来的,不过……“我有一众手下,按照规矩,师父是不可能亲自干涉这场战事的。”
“这倒是。”百药没话了,转头看向清道子。
“传话这种事,并不足以让我出手救你的宗门,况且那同样不合规矩。我还有其他的途径传话,只不过你与禅心院最为熟络,成功率最高而已。”清道子说起话来不带一丝情绪,“我来时已经观察过了,天音寺元婴公冶锴已到了清心城附近,按照修为对等的原则,如果他出手,我可以帮你拦住他,但交易要公平合理才行。”
元婴公冶锴……如果清道子没有说谎的话,对方的确是自己能否突围成功的最关键要素,他可以不亲自下场攻击任何一名修士,但却可以施加影响,左右战局,的确棘手,思及此处,江枫将早已准备好的“乾坤日月烟波壶”炼制卷轴扔了过去。
“禅心院没有定论前,我觉得这东西,或许对你有用。”
清道子将卷轴摄在手中,瞥了一眼道:“看来你早有准备。此物的确值得我出手一次。”他随后将卷轴扔给百药老仙,“托你的关系炼制,半个月内,大概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百药老仙低头看了两遍,沉吟片刻,伸出四个手指头,“材料太多太贵,足有八种,不过我拿得出来,‘叠影傀术’,师兄你有听说过么,如果你有这种技能书,或者类似的准天级以上术法,无需你提供材料,我可以找人帮你炼制。”
“你要炼制多重分身?”清道子一语道破。
“当然,久困玄级,总要想些别的方法,否则,怎么守得住我那几炉好丹?最近,那些大人物,越发没有节操了。”
“不过我没有。收集材料不难,但我行动受限,现在太过招摇,对我来讲,都是有风险的。”
“我可以提供。”却是田义洵插嘴,“不过不是技能书,而是‘无心剑奴’,一式十二枚,精通之后,可以练就十二具同阶分身。”言毕,他扔出一柄未开刃的飞剑,长约五尺,黯淡无光,但抵近时,却有些许疯狂的意念从中渗出,似乎藏有不完整的生命体。
“实乃邪物。你们齐国人,竟然会炼制如此疯狂的法器。”嘴上虽然这么说,但百药老仙目光之中却尽是垂涎之意,“十二枚都给我的话,应该够用了,不过清道子便欠你一个恩情了。”
“你有何物索求?”清道子转而问田义洵。
“家兄田义成希望能到贵宗的池田城呆一段时间,至于具体的理由,可以是外事,也可以以商会的名义。”
“多久?”
“至多两年。”
“田义成道友已到元婴数年了吧?”
“正是。”
“池田城濒临雾海,以商会的名义前往,会让事情变得敏感。池田城城主孙若望是我的弟子,他有一个孙子,身患诡异的入魔之症,多年都没有解决,不如让你家兄以治病为名前往,至于停留更多时间,到了我再想办法,不过这至少要三个月后方可。”
“可以。”对于这样的结果,田义洵似乎很满意,但江枫却悟到了一些阴谋的味道,雾海,岂不就是北陆和鲸海群岛之间的茫茫所在么,再想田义成已到元婴,倘若得了那“天煞孤星”,岂不是可以更进一步了么?
话虽如此,江枫却管住了自己嘴,他可不想和那诡异的天道,产生更多的瓜葛,不过,这几人应该不知道,自己早已接了去给敕力玄虎心的家族传话的委托了吧。
于是交易达成。
一直未出声的吕仲贤忽然微微叹气,“原本,我是希望清道子道友择日去北荒做一件事的,但现在看来,你短时间内不想走的太远。”
“这取决于江枫的传话速度,倘若禅心院的事情顺利解决,北陆各地,我尽可周游。只不过,事关北荒,又有什么事呢?”
“详情还不能告知,不过此事不急,只是会有斗法。”
“生死搏杀?对付哪家势力?北荒的强者,不是早就不问世事了么?”
“并非哪家,我家主人在寻求帮手,既然清道子
道友需要等待禅心院的消息,我想待到此事了解,我们再议也不迟。”
“吕之勉前辈不会是想进九老头吧?”一旁的田义洵插嘴道。
“并无此意。”吕仲贤摇摇头,“我家主人的追求,并非在此。不过,我们华帝门最近将和天理门一同瓜分冬泉山,田道友,不知道齐国对此有何想法,是否方便透露一二,我也好给宗内传个话。”
“此事未有定论。不过我想,事情或许可以和平解决。”
“这便是齐国的意思?”
“我只能参详,但并不能做决策,最终还是要看掌门的意思。”
“明白了。”吕仲贤不再说话,显然,两宗在冬泉山的问题上存在分歧,但并不是这两人能解决的,却见清道子环顾一周,沉声问道,“时间所剩不多,你们可否还有东西要出手或者求取?”
“百药师兄,我想要一门可以助力突破,能让修士达到玄级的丹药,特别是对于法相太差的修士而言。”
“有是有,但此物有一半的死亡率,师弟,你确定真的需要么?”
“我……”江枫犹豫了。
“我可以提供。”修为最高的清道子这回说话了,“堕灵祛尘果,你们应该听说过。”
嘶——!
却听得百药老仙突然咋舌,“师兄,你打开了黄泉之门?”
“只是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缝隙,维持了两天一夜,但所获不多,还惹下了灾厄,便是你等方才所听到的,被禅心院调查一事。”
原来是这样,不过“黄泉之门”是什么,江枫瞥了一眼周围几人,也只有清道子和百药老仙似乎懂些,余下两人神色各异,看不出是否知情。
“此事不能多讲,更不宜外传,止于此间。”清道子注意到了众人眼中的兴趣,及时止住了话题,“堕灵祛尘果可以令法相重生,不会有性命之忧,但也看运气,不过,即便不成功,其蕴含的道意,足以让服用者晋升到灵级高段。说起来,这东西,给那些没有什么前途的修士服用,多少有些暴殄天物。”
“我需要两枚。”江枫想着给夫人苏锦提供一枚,至于另一枚,他暂时还没想好。“我可以提供这件东西。”他扔出了元楚尊者的遗骨。
“原来是古宝永恒之塔的前主人。”吕仲贤道,“说句实话,我不像百药那般迂腐,介意什么同门之谊,当初,要是我在百岭山庄,一定会把古宝从你手中抢过来,不过你现在是许福宁的徒弟了,这话当我没说。”
“这具骸骨的价值,的确能与两枚‘堕灵祛尘果’等同,不过却对我无用。”清道子却一口拒绝了,“说起来是淬体的好东西,但与我修行之道,并不吻合。”
“我取一只手臂。”吕仲贤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对整体的价值影响不大,不过既然承了你二人的情,倘若要突围的话,我可以帮助拦住一名金丹。”
“师弟,余下的我收了。”百药老仙下定了决心,“‘降芸功德丹’四份,借助此物,黄泉之门内部,清道子师兄,你应该可以走的更远。”
“我真应该早来找你。”清道子没有多说,也没有介意吕仲贤从中揩油的举动,匆匆摄了丹药入手,“如果无事,就这样散了吧。倘若你要突围,现在就是时候,金光阁的援军,距离此间已经不远了。”
什么?
江枫霍然一惊,却见周围四道身影骤然消散,再无一点影踪,与此同时,那隔音法阵也登时破裂成尘,他赶紧拿出七色彩笺查看,但见上面寥寥数字:
“金光阁,三名金丹,十二名筑基,已渡盘沱江。”
不好!
虽然与几人的交易有所收获,但还是误了战机。倘若被他们与天音寺修士聚在一处,凶多吉少,必须马上突围。
江枫赶紧收了交易所得,顾不及分析几人对话之中,是否还有更深层的机密,比如那莫名的“黄泉之门”,里面到底有什么。
他冲出军帐,却突然注意到此间唯一的那座洞府之上,正有磅礴的灵力汇聚,与此同时,本就薄弱的大阵,开始疯狂的震颤,流光冲涌,行将崩溃。
这是魏若光行将突破玄级,晋升地级,不由自主抽取周身灵气的前兆。
然而这个时候,周遭的灵气陡然从那洞府上方回流,形成团团混乱的灵气漩涡,四散纷飞,似有难以为继的迹象,江枫正要冲进洞府护法,却听得耳边一道声音响起:“我来吧,权且当作是预付,记住,将我的事情尽快办成!”
是清道子。
江枫心头一喜,耳畔却响起了大阵的崩裂声,光幕符的华光此起彼伏,手中华光最为璀璨者,正是那去而复返的赤髯金丹。
金光阁的修士到了。
第四百九十六章 渺小无力
夜风烈烈。
黑魆魆的山脚下尽是悲壮的火光,在那点点明灭的芒朵之中,一个个或兴奋,或沉着,或冰冷的身影映在江枫眼帘之中,他不禁猛吸一口寒气,左右张望,一众手下急速的呼吸声,声声入耳,或深沉,或稚嫩,浅薄之中透着英勇,即便凉薄的夜风也无法吹散。
未经人事,懵懂未知惧怕的雏鸟。
久经岁月浸染,但却未经风雨洗礼的燕雀。
在这一刻,在今晚的冷风之中,在这孤寂落寞,但又被围拢得如此喧嚣的小拔都山上,一同面对猝然卷曳至此但却必然抵近的风暴——
和洪流。
如果古井城外的混战称之为预演,仁寿城外的激战称之为中场,那今日或许可以称之为落幕或者终章了吧,一瞬间,千种杂念,连同昔日的万般追忆,都一同混在江枫躁动不安的识海之中,甚至挫败了那最初的无力,让他骤然凝结成冰的心头,也不禁涌出无限豪情来。
你要战,便来战!
他振臂高呼一声,便瞥见手下一众修士,向那摇摇欲坠,行将崩塌的大阵扑杀而去,片片华光扬洒,身影矫捷飘忽,迅速与那如狂风急雨,又如千百利箭袭来的一众修士,冲涌成一团。
妙言丹境!
江枫登时开启了自己最得意的护持手段,但见近旁的身影尽数被丝丝缕缕的幽光包裹,那不止是被丹药之力加持后的效果,还容纳了“神奕丸”的奇效,虽然实力相较对方,仍显不足,但却在接触的一瞬间,扛住了对方先锋的威力,使得阵线不至于一触即溃。
是时候暴露所有的手段了,即便我保住秘密,能在此间独存,又有何意义?
江枫迎头冲杀进了战团,迅速寻找着与自己修为相近的对手,周身的一切,却倏忽间消散于无形,留在他眼前的,却是一处孤寂茫茫,了无边际的黑色湖面。所有的喧嚣,所有的华光,都尽数被那片沉静的存在所捕捉,所吸纳,再无一点影踪。
怎么回事?
是元婴修士公冶锴的手段么?
说好帮忙的清道子在哪里?江枫环顾四周,却见原本伫立的山巅,骤然多了一道狭窄的,只容最多两人穿过的,上下浮沉的通道,直达宁静得宛若清冷夜空的湖面,他释去紧锁周身的灵力,踏在那疑似未名黑竹打造的吊桥之上。
那吊桥却只是轻颤少许,似乎江枫的重量无足重轻。
宗内一众还在等着我逃脱这幻境,江枫迅速有了明悟,灵力不由自主的向手中法器冲涌,那是“白玉飞针”,然而灵力仿若脱线般,一去便了无踪迹,再去看时,身上的法器,已经尽数没了影踪。
再度施展,一身灵力尽数消散,江枫不禁捏了自己一把,发现原本富有弹性的肌肤,正在变得僵硬,灰败,仿若经年的枯枝。他赶紧停止了尝试,心头慌乱如麻,却只得继续前行,暗忖秘密或许就在湖面之上。
湖水了无波纹,死寂一般。
江枫俯身,掬起一捧看似清冽的湖水,那湖水却不着一点痕迹,如干燥的流沙般,化为黑珍珠般的水滴,点点坠落,却不出一点声息,更没有一丝涟漪激起。
这是哪里,这湖水怎会如此奇特?
他忍不住环顾四周,远眺四望,但见灰濛濛的天际处,湖水与地面相接的位置,似乎有一片似岛屿,但又像是灰色礁石般的存在,而那同样了无光线的天边,更有一处疑似城池般的所在。
可惜这里没有渡船,否则便可以去那里看看。
他这样想着,却见湖水之中,突然冒出无数气泡,一道身形迅速从那湖水之中钻出,再去看时,却是熟悉的模样。
“可仪?”
江枫轻易便辨认出伊人熟悉的面目,每每在深夜里,他还曾回忆起两人旧日的种种,枉叹未及救助,使得伊人身陨的遗憾。
“掌门!”
两双手合在一处,江枫正要与之相拥,却感觉原本静籁的湖水,忽然涌起一团急流,潮涌般向自己扑来,他正要下意识退却,郑可仪却猝然撒开了手,一把将江枫推离了湖面。
“你不该来这里!掌门,赶紧回头!”
“这……”那黑色湖水还是没过了脚面,虽然没有一丁点溶蚀的痛觉,江枫却觉得自己仿佛要与这潭湖水融为一体,成为它不可或缺,但又平凡无奇的一部分,脑海中无数或幽怨,或欢悦,或咏叹,或沉沦的思绪,迅速汇入识海,纠缠着,试图撕裂江枫原本的记忆,让其沉寂在岁月之中。
这个时候,江枫识海中忽然涌出一阵波澜,将那纷杂无序的存在尽数拍散,他的双眸顿时变得清澈无尘,下意识的退后了一步,重新回到那与湖面相接的吊桥之上。
“这里不能来,你要活下去,这里是黄泉海!”
郑可仪急促的声音传来,那熟悉的身形,随即便被那一团不知从何处突然涌来的漩涡吞没了。江枫一惊,再去摸自己的脸颊,却没有半点冷汗。
我竟然是在迷梦之中!
江枫迅速有了决断,于是眼前的一切,都随着他的顿悟快速旋转,崩塌,消散,露出了原本的面目。拂晓的凉风正恣意乱舞,带来无数血腥秽气,眼前的荒蛮山坡上,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生机尽散,无需细看,他便瞥到了一些熟悉的身影,旧日的音容笑貌,抑或拘
谨无措,都历历在目。
呵!
都死光了么?江枫飞掠上前,想要尽自己最后一分努力,却忽然感知到数道气息锁定了自己,他不禁回头观望,却见得两道熟悉的身影。
“佳儿?”
他几乎不敢确信,甚至以为自己仍在梦中,待到见到后面那两道身影,原本略有欣喜的心情,却不禁紧绷起来,那是晏殊佳的母亲楚铭心,以及师父齐正风。
“可有大碍?”
“还好。”江枫勉强回答,得见佳人,一缕窃喜,却难抵宗门一众折损的悲伤,正如彼时杨庆泽曾经警告过自己的,如今,竟真的成了现实,
孤家寡人!
即便浅山宗没有丢,凭借那几十名仅能从事庶务的修士,又能撑上几日?
“他已经不是掌门了,配不上佳儿你。”却听得楚铭心上前一步,将原本靠上来的晏殊佳扯走,“此战之后,浅山宗熬不过三个月。”
“母亲!”
“他答应过我,将金丹淬炼成三品以上,你看他有半点努力的样子么?”
“我……”
“我什么我,估计心思都花在狐狸精身上了,佳儿,你不要被这小子骗了。”
“佳儿,你要信我!”江枫心头一悲,正要冲上前去,斜刺里却被齐正风拦个正着,“小子,别不知道天高地厚,还是安心做个散修吧!”
“不,不论如何,我都要和江枫在一起!”
听得晏殊佳忽然表明心迹,江枫赶紧奋力绕过坏自己好事的齐正风,迎上晏殊佳,虽然丢了宗门,但佳儿还要和自己在一起,他不能舍弃这段情感,然而入手却是一缕清凉,再一看,哪有什么佳儿在,他俯身一望,除却遍地尸骸,再无半个人影。
“当初选择萧家,何至于此?”
隔空里,他忽然听得一个声音响起,回头观望,却是萧明真,但见她裙袍飘飞,露出令人迷醉的曼妙身形,“我对你一片真心,却换不来你一个舍弃,甚至半点承诺。如今满盘皆输,没了萧家帮你寻力宗支援,落得今日局面,你可后悔?”
“我只是不敢,恐怕难以承受。”江枫微叹,他已经有所感悟,这还是在梦中,既然是梦,那就在梦中将此心结化解吧。
“无胆!”
江枫却未在意伊人的训斥,上前数步,一把拉住萧明真,“你知道我的心意,但我修为太差,恐怕无法护得你周全。”
“虚伪!那她们又做何解?你都护得周全不成?”萧明真挣脱江枫,指向了江枫身后。
却见身后,三个女人正驻足翘首观望,正是苏锦、邱真真和慕晴川。
江枫悚然惊醒。
入眼是昏黑的石壁,周身难以承受的疼痛挥之不去,他感觉到自己似乎缺了一只右手,而左腿之上,应有不止一处贯通伤,尽管已经胡乱敷了药,但肉芽却长得极慢,这是药力太差的表现。
一只略带温润的手正在自己袍服处胡乱摸索,似乎久久找不到重点。他赶紧清了下嗓子,试图发出一点声音,却有不少血沫涌来,只发出一道瓮声瓮气的声响。
然而那只手却哆嗦了一下,身形迅速逃离,跪在身前。
“扶……我……”
那身形赶紧上前,江枫嗅得血腥之中,竟带有一丝芳泽。他感觉自己的头被一块不知何物的东西枕起,这才在昏黄的光芒中,瞥见了对方的模样。
是陈青萝。
虽然面上血色不多,发迹之间仍有斑驳的血痕,但江枫还是认出了这年轻的女修,乃是夫人苏锦陪嫁带来的八名灵级修士之一,也是八人中,唯一一名南行参战的修士。
“为何……在此?”
“是魏长老让我来的,他说……”那身影有些颤抖,似乎在惧怕着什么。
“说……什么?”
“说趁掌门还没有死,给掌门您……留个后。”
“胡闹!”江枫一怒,一口血沫差点哽住,混沌的思绪却因而清明了少许,他不禁转头看向了那稚嫩的脸,凝望片刻。
“其实是……是赖子吴天德出的主意。我……”那声音越来越低。
“退下……告诉他们……我醒了。”
一口憋了许久的死气呼出,江枫终于挣脱了心头阴霾,彻底从梦魇中醒来,他终于记起了战时的种种细节,包括自己催动古宝之力,不顾生死,连挫两名同阶金丹的旧事,观望的公冶锴因而亲自下场,想要毙杀自己,却被如约拦截的清道子阻击,未能如愿,而吕仲贤拦住了那强力的赤髯金丹,使得自己一行,得以从西北方向的缺口遁出,只不过损失也不小。
玄级修士王显道、魏承宇陨落,灵级修士聂小凡、王承之、王乙、孟鲲身死,重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倘若不是周星冒死将自己踢出战团,恐怕今日陨落的,便是自己了。
呼!
筋脉寸断,可能需要些时日才能恢复了,陈青萝退走,不一会儿,便见得一脸憔悴的魏若光蹒跚的进来问候。
“你可有……大碍?”
“无妨,赖得掌门邀请的那位前辈相助,我从入魔中挣脱出来,仓促应战,六品金丹跌落到四品,不过并不算什么大事。境界虽然虚浮不稳,但应该还算是稳住了。”
“在
哪?”江枫勉强撬动一枚手指。
“余莽草甸。这是沈浪等人探路时偶然发现的布置,掌门你催动灵力太盛,力竭以至于昏迷,显道长老陨落,我便自作主张,带领众人到了此间。这里有一处临时护罩,虽不坚韧,但少许残敌尚能应付,只是众人的状态……”
“我懂。速去请……窦锦秋。”
如今伤势,恐怕只有窦锦秋能够快速治疗,包括宗内一众修士在内,必须要尽快复原才行,否则这股残兵,倘若再被追杀,宗内怕已无半点前途可言。
“掌门无需挂念,力宗的人,已经到了。”
“力宗?”
这个时候到了,恐怕是另有所图了,江枫嘴角微皱,却只能哼了一声,默然良久,遣散心中的无力感,便只道了一声:
“是谁?”
“原本是萧家的人,他们在突围的时候帮了忙,方才,白家的人也到了。”
…………
清禹宗,东线,与天罗门的纠缠仍在继续。
虽然互有胜负,但每次都是小规模接触,这让东线的每一位修士心中都甚是焦灼,也包括三宗掌门苏黎清、左子蝉和郑家声。
不过这一日,万禹亭却忽然召集了众人。
“明日拂晓,全军出击,行百里,遇敌皆斩。”
“盟主,那刘师周?”人群中的丁罗津朗声问道,他是碧云宗的另一名金丹,旷日的退进反复,已经消磨掉了他最初的锐气。
“无需担心,如果他出马,我自会与之交战,倘若他敢于争锋,自会让他有去无回,但他若不出头,你等便可将阵线推进二百里,不过须避免掳掠之举。”
避免掳掠?那士气怎么提振,人群之中不止一人面露狐疑,却听得陈昆一旁朗声道:“此役所得领土,将尽数并入盟中,以供诸君分享。”
原来是这样。
看起来盟主对于刘师周,已经有了胜算,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未发一言,只有苏黎清道:“西线似乎情势焦灼,与我等之前预想不符,不知盟主有何打算?”
“西线成败,今晚也有定论,无需担心。苏掌门,你留下,其余人等,各自安排交战,此役只许胜利,诸君自当努力向前!即日起东线一切布置,均听从苏掌门安排。”
预想的齐声应和并没有出现,不过万禹亭并未在意,只等众人退了,他才打出隔音符,“想办法让那宋紫薰逃脱,记得让她带走那件公冶锴的法宝。”
“这……”苏黎清心中早已预定了那件能藏纳修士的法宝“天外绮罗”,万禹亭这么交代,让他很不高兴。
“事关成败。倘若金光阁不退,我们在西线的胜算便不大。我们之所以劳师动众,在东线与天罗门故意纠缠,并不是相信江枫带来的情报,而是要等金光阁主力到达前线之时,坐实天音寺背叛魏国三宗的野心,再将众叛亲离的天音寺彻底击败。并且顺势趁天罗门孤立无援,忌惮齐国不敢全力施展之际,多拿些领土而已。我想,苏掌门应该懂这个道理。”
“那刘师周?”天音寺的野心苏黎清并不知晓,这一点江枫当初没有说,但他昨日已经从其他途径知道了,这也让他多少有些嫉妒,想来身为九老头许福宁的弟子,江枫一早便知道了。
“有齐国的威慑,刘师周此番定会坚守不出。所以,东线的事情,便交给你了。事到如今,我想刘庭坚应该有些交代吧?”
“是,但并没有太多。”
苏黎清未料想万禹亭能洞悉秋毫,虽然他昨日和刘庭坚的使者有些秘密接触,但除却知晓了天音寺的一些秘辛之外,并没有得到新的命令,当然,这便意味着原本“推动金城盟南向”的计划并没有改变。
既然万禹亭将东线指挥权交给了自己,就代表着将主动权交给了自己身后的供奉刘庭坚。看起来,是时候动用手中那些隐藏的力量了。
当然,这也就说明,万禹亭背后的宋湘弘,已经与刘庭坚达成了协议。苏黎清默然立在帐中许久,待到万禹亭和陈昆离开,才黯然退出了军帐。
唉!
我充其量也不过是一枚棋子而已。
他心中隐隐生出无尽的渺小无力感,虽然这并非首次,但还是令他呼吸多少有些不畅,不过他随即摒弃了心头怨念,开始思索起,倘若东线全胜,金城派又能从中得到什么,以及如何安排,怎么减少自家损失的问题上来。
…………
余莽草甸。
萧家带来的一名老年白袍修士,对江枫进行了简单的治疗,这让他终于能够坐在那里,面对力宗的两名使者了。
准确的说,是萧白两家的使者。
虽然右臂袖中空空,但江枫知道恢复只是时间问题,去请窦锦秋的修士沈浪依旧出发了,此战已经见证了他的忠诚,在急迫的压力下,他竟然接连晋升,达到了练气八重,算的是练气高段的修士了。
“直说吧!”
执法长老王显道已死,能够参详军机的唯有魏若光一人,回顾之前的种种,以及考虑王显道的死对于王家的冲击,江枫将王彦之、秦孝宽、卢天明,以及修为尚未晋升的吴天德都一同唤入帐内,共同参详。
稚嫩,并非天成,这是不错的机会。
第四百九十七章 阵前变故
青石台地。
第三波冲击的修士刚刚散去,留在大阵屏障之后的冷听涛和李儒林不禁捏了一把汗,在阵内乐林门众人的护持下,大阵终于撑过了这一波进攻,但观其薄弱欲碎的模样,恐怕很难再坚持一次。
不知为何,原本在盘沱江另一侧无尘城观望,一直相安无事的天音寺守军,从夜半时分开始,便开始结队轰击青石台地的护山大阵,一时间,本来枯坐在此,坐观形势变化的冷听涛,不禁紧张起来。
很明显,自己一方守不住此间。在天音寺的队伍中,他瞥见了越来越多的金光阁修士的身影。最初,天音寺守军不知因何撤去,依照心腹李儒林的算计,己方完全可以全军压制对方,以优势兵力给予对手雷霆一击,进而达到一个己方占优的平衡点,但因为另一名心腹兼舅哥蓝桂的推算,冷听涛放弃了这场并不划算的冒险,待到他后悔时,离开的天音寺守军已经去而复返。
良机果然稍纵即逝。
冷听涛不禁心生感慨,手下送呈的情报显示,在无尘城,不但有四名天音寺金丹,尚有三名金光阁金丹,如今,金丹境修士已经达到七名,相对己方六名地级修士,虽然算不得多,但对方在筑基同境界修士层面,已经取得了绝对优势。
“掌门,我们不如南行,与浅山宗汇合。即便不战,也会让对方犹豫,只需拖得数日,待到东线大军回转,我们便有了翻盘的机会。”身侧的李儒林提出了一个想法,虽然不新,但不失为一种保全的策略。
“江枫昨夜于小拔都山突围,受了重伤,如今正在余莽草甸休整。”
“这……”李儒林眸中光芒内敛,不由得愣住了,“掌门,这情报,是刚送到的么?”
“一个时辰前。”冷听涛面无表情。
“掌门,此等军机大事,为何不第一时间和我分享,我也好……”李儒林停住了,他忽然发现自己的话有些逾越了。
“我只是担心情报传扬出去,令军心动摇。儒林,事已至此,不要在意这种细枝末节了,你可有方法破局?”
“突围。既然江枫使得,我们也使得。”李儒林靠近了一步,用微不可查的声音道,“我们可以佯装进攻,用那四名雇来的修士打头阵,同时,您尽数带着宗内精锐,从另一个方向突围,奔余莽草甸,江枫能从小拔都山突围,一定有帮手,此刻多半在余莽草甸附近,我们大可借助他的力量,保存实力,如事有不济,再退到清禹宗腹地也不迟,论玄级修士数量,我宗比他有太大优势,行军速度定会超过他们,将他们甩在后面断后。”
“可那四人不傻。”
“我留下。”李儒林道,“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定不有疑。”
“可是……”
“掌门,当此关头,不能再犹豫了,我会遴选几名家族人丁丰厚之辈,与我同行。”
“儒林!”冷听涛拍了拍李儒林的肩膀,不禁有些语塞,在紧要关头,李儒林竟然愿意牺牲自我,以保全自己和宗门,这等忠诚,试问又有谁人能比?特别的是,在自己登临掌门之位后,为了延揽更多修士,刻意摊薄了对方权力的情况下,仍能保有如此风骨,着实让冷听涛心中涌出不少感动。
这个时候,忽然有个黄衫小厮过来汇报,正是掌门内府的少年管事洪福源,他见得李儒林在,不由得止住话头,这让李儒林有些尴尬。
“但说无妨。”
“那四位请来的修士,从后阵逃跑了。”
“为何?”冷听涛和李儒林异口同声问道。
“我扯了平素还算和善的孔四有前辈询问,他说一直以来,都是欠两日的薪俸,他心中有些不安。”
“欠薪?”冷听涛不禁怒目圆睁,“这该死的蓝桂,我非要把他……”
“掌门,蓝桂是否奉了您的命令,回宗内筹措增援?”
“没有……”冷听涛惊愕的表情凝固住了。
“我之前拦住了他,他说奉了您的命令,我管不着他。”
“坏了。”冷听涛一时间竟难以稳住身形,他赶紧挥手斥退了似乎听出一些内情的洪福源,李儒林却拦住了黄衫少年,“记住,不得乱讲,动摇军心,唯你是问!”
“是,是……”虽然平素里对于李儒林算不得尊敬,但这回洪福源真的怕了,他见掌门面色苍白,赶紧三步并做两步的跑了。
“因为担心乐林城的安全,我事先让蓝桂将宗门大库中值钱的东西都带上了,如今,却有大半都在他那里。我只是觉得,他目标小,不至于被盯上……他定是先逃命去了,如今,倒是如何是好?”
“掌门!”李儒林拖住了身形有些瘫软的冷听涛,“人在就有希望。即便只有一小半,不也比浅山
宗多么,别忘了,宗内还有六十余名修士,十四万凡俗,何必因为一个蓝桂,就失了方寸?”
“是啊……”冷听涛终于从陡然的慌乱中醒转,然而望向大阵之外,敌方第四波进攻的队伍正在集结,他恢复些许自信的念头,骤然又溃散了少许。
“掌门,计划不变,只不过多牺牲几人罢了。”
“不,我们投降。”
“投降?”李儒林从未想过这个主意。
“乐林门和天音寺根本不接壤,投降大不了赔些灵石罢了,倘若天音寺侥幸胜利,我等便不用赔,甚至能占些便宜,儒林,你可懂我的意思?”
“那如果天音寺惨败?”
“那我们就在败亡之际,反戈一击,兵不厌诈,只要我们能在关键时刻动手,那事情便有了解释的余地。投降和诈降,也只有一字之差而已。”
“可是,他们会信么?”李儒林眉头紧皱,冷听涛的想法太过奇特,他一时间没能回转过来,毕竟在他的设想之中,从未有过这种算计。
“短时间内,想要取信对方,的确不易。不过,那个宋紫熏不是在东线么,我们尽可以将此事告知金光阁,也就是说,我们投的是金光阁。”
“会不会破坏了盟主的计划?”
“这个时候,就先不要谈什么盟主了。儒林,事起仓促,先不要想那么多,速度去准备白旗,倘若阵破,便容不得我们讨价还价了。”
“可是……”李儒林还是不放心,他想说乐林门与天音寺和金光阁都不接壤,看似没有以命相搏的必要,但敌我双方的实力,诚然不在一个层次上,这种情况下,敌人又何必接受自己的纳降呢?
“儒林,论韬略,我比不过你,但论大势,你还是听我一次。”冷听涛道,“何况,我有秘法传音之术,可以先行和对方修士暗中商议,你速去筹备,另外,无论如何,一定要撑过这一次进攻!”
…………
余莽草甸。
气息有些虚弱的江枫,在魏若光的扶助下,终于与力宗的两位来使,萧家的萧不厌,以及白家的白令阗相见,前者他自是认得,后者他在白家见过,是白若熙的三哥,修为在玄级中段,但平素并不熟络。与两人同行的,还有两名地级修士,但看起来只是帮手,并不参详军务。
没有过多的寒暄,双方直奔主题。
江枫原本以为修为略高的萧不厌会说些什么,但意外的是,白令阗却是主事人,他扔给江枫一份粗线勾画的地图。
“黑线之内的,是力宗想要的。但你需要先夺过来。”
“我……”江枫左手勉强抬起,指了指自己虚弱的病体。
“你还有两天时间恢复,这些城多半是空城,即便有守卫在,也不是你这残军的对手。在此其间,我们带来的崔弘达、张洪范两名地级散修,会帮你的忙。”
“为什么?”
“你尽数夺来之后,力宗就会出兵,从你的手中,将这些城池拿走,你只需要象征性的抵抗一二即可。”
江枫登时明白了,原来力宗是不想亲自下场对付天音寺,但近水楼台间,又不甘心坐看,于是想从自己手中过渡一下,从说辞上讲,夺的是金城盟的领土。暗道一声“虚伪”,他瞥了一眼似乎兴趣寥寥的萧不厌,见其没有补充的意思,便转而问道:
“我能得到什么?”
“挨着浅山宗的两座城。当然,能否在盟内保住,是你自己的事。”
“我不做会有什么坏处?”江枫环顾四周,见门内一众目光闪烁,想必他们一方面没有料到自己和力宗的使者会因为他宗的领土讨价还价,另一方面,也着实看到了自己并非孤立无援,只有身边的赖子吴天德双瞳飘忽,似乎理会了自己目光中的深意,斗胆插嘴道:
“就是,我们死伤已经够多了,万一你们骗我们……”
“贵宗掌门是我白家的女婿。”白令阗瞅了一眼这敢于插嘴的胖子,给萧不厌使了个眼色,萧不厌只好不情愿的将地级的威压尽数放出,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地级有什么了不起,我家掌门突围时,也曾重挫两名金丹。”吴天德却没有半分后退的意思,信手扯走那地图,“明明有八座城,按照我们的贡献,至少要三座城才行。而且,我宗修士现在大多重伤,根本难以在两日后前行。”
“时机稍纵即逝。无尘城附近的战斗,今日夜间就会结束,而明日,便是决定胜败的关键。”白令阗道,“这份情报本身,就代表了一种价值,我相信江掌门你应该明白。”
“丹药,灵石。”江枫只吐出了四个字,吴天德可以替自己还价,但最终定夺,还只能是自己来,胡搅蛮缠没
有意义,浅山宗只是过一把手,但得来两座城,也足够了,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好,我们会预先提供一部分疗伤丹药,其余贵宗尽可从这八座城中拿取,但切记犯了杀戮凡俗的大忌,我想这一点,江掌门是清楚的。”白令阗没有再计较,他此行毕竟是来促成合作的,如果谈不成,他难以在家主白世铎和风师叔那里交代,不过这事情有个意外,就是半路突然出现的萧不厌也因此知道了,待到回转,必须要尽快告知家主才是。
众人议定,白令阗留下两名修士,匆匆告辞,萧不厌却扔给江枫一个纸条,待到众人散去,江枫才勉强将纸条捻开,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我家老祖不希望你死,你不要多想。”
呸!
我还以为你们有多么好心,感情还是“千面紫苏真君”在搞鬼,不过回想最后关头,即便有清道子拦住公冶锴,吕仲贤缠住那战力强悍的赤髯金丹,要不是因为萧不厌和另一个神秘人出手,仅凭搏命的自己,以及不顾修为跌落风险全力出手的魏若光,自己宗门一众,还真的难以在天音寺和金光阁联军中逃脱,损失只会更大。
话说另一个神秘人是谁呢,生死之际,江枫未来得及窥视对方,现在想来,是谁突然施以援手呢,他骤然想到了大师兄赵吉元,再想想,那霸道蛮横的气息却不像。
休息了半个时辰,帐外却忽然飞进来一个熟悉的身影。
“师父,你可有大碍?”
“暂时还死不了,应该还来的及帮你筹备彩礼。”重伤之际,江枫的感知变得迟钝,不过敢于直穿大帐进入此间的,也就只有几名徒弟了。
“嘿嘿,”已将修为稳定在玄级的江城子一如既往的没心没肺,捏了捏江枫空荡荡的右臂,“师父,窦锦秋已经到了,想必你这手臂有希望了。而且,我带了方金禄那家伙的杀器来。”
…………
无尘城。
杨庆泽面色阴沉,不只是因为第四次对青石台地的进攻依然没有奏效,更因为他在阵前,听见了对方主帅冷听涛的几句传音。
该死!
要不是我的亲随有特殊的本领,幸运的截获了你的传音,恐怕事情就不受控制了……此必败之獠,竟然要投降金光阁,还要将宋紫熏的下落作为凭证。虽然不知道宋紫熏这个自以为是的女人,到底因何会被对方捉住,但杨庆泽却推测,此事定然与己方修士脱不了干系,甚至很有可能是见性做的。
这家伙虽然是清心寡欲之徒,但却有很多见不得光的手段,平素虽然没有和见性斗法的经历,但身为公冶锴的首徒,自然有好事之徒,暗自将这些情报呈送到自己手中。
只是师父和同光的纠葛,竟然是装出来的,这在几天前,他才刚刚听闻真相,不禁心中唏嘘,感慨万千,暗道两人经营如此之久,竟然是为了这等大计。
不过他是不看好的。
但师父就是师父,他的命令就是至上明理。何况,师父对他有再造之恩,倘若当年不是师父路过荒村,发掘到自己,自己现在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自以为没什么修炼资质的泥垢少年而已。
如果任凭冷听涛暴露机密,让已经入彀的金光阁修士,因为宋紫熏的消息迟疑不前,不谈天音寺孤军深入的损失是否违背了初衷,倘若对方更因此事临阵倒戈,以致于坏了盟友之谊,那自己这个被临时任命的指挥,便谈不上什么功绩了。
不能这样。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了主意,便出了军帐,直入金光阁带队修士公孙沐颜的大帐,“公孙兄,我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庆泽,何事但讲无妨。”公孙沐颜是个儒生,休息间,也手不离卷。
“联军已经冲锋了四次,尚未打下青石台地。接下来的进攻,我希望我军修士为前锋,力争本次攻入大阵,一举灭杀对手,经此一役,便可挥军东向。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哦?”公孙沐颜略有迟疑,这杨庆泽的作风之前都是很低调的,一向坚持两军各自一半人手,如今却忽然改了主意,心中不禁生出些许怀疑。
“但我有个要求。”
“请讲!”公孙沐颜心道果然有玄机。
“地级修士的斩获,包括随身储物袋,均归我天音寺所有。”
“这……”公孙沐颜陡然明白了,这杨庆泽,定然是知晓了自己不知道的情报,他下意识的否定了对方,“这怎么行,联军已经进攻了四次,第五次即便由贵方充当前阵,但之前四次,也不能说毫无建树,不如这样,仍是你我联手,各出一半人马,各取斩获,如何?”
“这……我事前已经和手下说过了……”
“这有何妨?此番你我亲自下场,定要攻破这方寸之地!”
第四百九十八章 确是好事
“如此,只需服用此丹药三日,便可免除所有的副作用。”
“多谢!”感受到胸前些许不适,又捏了捏略有些稚嫩松软的手臂,如果不是担心窦锦秋治疗的副作用效果太大的话,疗伤或许还可以持续半个时辰。
身形攒动,这身宽大的袍服,多少能掩饰身体的异常,江枫立即服用了一枚窦锦秋提供的丹药,体味到那抹淡淡苦涩入体,他终于得以自己站了起来,活动下瘫软的筋骨,也开始重新思量起力宗使者白令阗的要求来。
八座城池,只得其二,怎么看都有些吃亏,但江枫知道自己万万不能拒绝,力宗只是不想把吃相弄的很难看,并不是没有亲自下场争夺的实力,而且,他们留下来的两名散修崔弘达、张洪范,说是来帮忙的,实则应该负有监视自己的职责。
实力差的太多,不得不从。
不过,这也不代表自己就毫无机会,对方还是留有余地的。赖子吴天德为浅山宗一众争取了疗伤丹药,而白令阗又答应了自己灵石任取,也就是说,这八座城池中的六座,他完全可以依照对待仁寿城的模式,劫掠一番以自肥。
然而那杨庆泽会不会中间跳出来制止?这个似乎也无妨,如今,算上这两位散修,加上器灵黑鲸、魏若光,应该能与之周旋一二。
另者,白令阗既然默许了自己劫掠,也就是说对于这些城内的人族凡俗没有兴趣,毕竟力宗同浅山宗一样,是家彻头彻尾的妖族宗门。但这些子民,自己是要还是不要?要,如何驱策他们,并处理和已有妖族凡俗的关系,如何在劫掠的同时不伤人望?不要,又怎么在不杀戮凡俗的情况下,将自己所要的那两座城池清空?
江枫心中是打算要的,浅山宗只有两万凡俗,这几年戮力经营,修养生聚,也不过多了三四千的模样,而这八座天音寺的城池,估忖凡俗丁口接近四万,即便只取半数,也足以让浅山宗的凡俗数量倍增了,说起来,凡俗是一切收入来源的基础,也是修士登仙遴选的根基所在,能有这等收益,怎么看都是值得的。
毋庸置疑,充分利用这个机会,便是件大好事。
当然,如何安置这些凡俗,也是个大问题。力宗的承诺,只给两座城池,不可能安置得下如此多的凡俗,这些丁口,大多只能安插在浅山宗原本的村镇之中。当初,在变镇为郡时,浅山宗便出现了多起因土地资源欠缺导致的纠纷,如今贸然加了这么多凡俗,问题只会更多,更复杂。
妖族和人族不是完全不能通婚,只不过因为后代会出现半妖的问题。故此,两族之间多半避而远之,在有些观念根深蒂固的地区,甚至被视为异端而被驱逐。即便杂居,也是各成聚落,难以真正融为一体,这在七盟中东部,人族和妖族交界的地方,甚为常见。
白令阗留下的地图尚在,江枫循着图上的涂抹,思忖了片刻,很快有了主意,或许可以将西部各镇完全腾出来,用来安置这些人族丁口,如此这般,他们也不至于被妖族大宗力宗吸纳,倘若安置在东部,与对人族接纳程度更高的七盟各宗接壤,反而会慢慢流失。
只不过,浅山宗自身的条件太多瘠薄,这些丁口,被强制安置在这里,是否会引发民变,也为未可知。
至于如何保住浅山宗的收益不被盟中他宗侵蚀瓜分,江枫也同时有了谋划,即只取普贤城和宏达城,这两座城可以被其余力宗六城包围,如此为之,浅山宗与清禹宗,仍然只有西岭郡一地接壤,除非万老魔能接受清禹宗获得一块与本土不接壤的飞地,否则,这两座城,便定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普贤城东有一座不算小的二阶上品灵地,也不算亏。如果能打造“小拔都山”那种层次的聚灵阵,构建几间三阶洞府应该不成问题。
有了这样的算计,江枫收了地图,转而研究起徒弟江城子带来的法器来,此物名曰“乱心罗震子”,乃是一次性法器,扔出去可以迅速爆炸,令周围二十丈以内的修士感知混淆,短时间内无法分辨己方和敌方的灵力丝线,进而同时削弱进攻和防护能力。此物敌我不分,佩戴与之成对的法器——一枚套在手臂上的特制铜环法器即可免除,但此物只对玄级同境界及以下修士有奇效。
这东西还是来晚了。
如果能早两日到达,或许王显道等人不至于身陨,盘算起来,小拔都山突围的损失着实不小,在和平协议达成之后,恐怕第一时间需要考虑的,不是清算所得,而是考虑宗内一众空缺人选的问题。
排遣心头杂念,江枫出了军帐,遍巡整座营地,将已然恢复的自己展现在一众手下面前,以安军心,营地之中气氛微妙,但掌门的出现,还是摒除了大部分人的心头阴霾。
暖阳初上,逝者已逝,生者仍要继续,在最高处俯瞰整座营地,江枫也不禁感慨万千,希望这场战争能早日过去。这个时候,他忽然瞥见自己军帐附近有一抹异样的光亮,便赶紧飞身直奔。
气息没错,大师兄赵吉元
到了。
…………
北线,无尘城。
宋紫熏到达的时候,城内正充斥着欢愉和悲伤交杂的气氛,她从东线寻机逃离拘禁,星夜兼程到了这里,便立即发现了这里的不同。
很快,她便知道了事情的始终。
青石台地已然攻下,乐林门掌门冷听涛和另一名地级修士孟达信身死,余众半数覆灭,半数如鸟兽散。这本来是个极好的消息,但金光阁此役损失颇重,一名金丹身死,筑基层面也有十二名的损失,而反观盟友天音寺,则只折损了一名筑基,寥寥数名练气,可谓天差地别。
“怎么回事,你们天音寺不应该是此战的主力么,难不成是贪生怕死,害得我宗损失惨重?”宋紫熏不禁质问一脸淡然的杨庆泽,她本以为此间的负责人仍是那行踪可疑的见性,未料想一个时辰前,杨庆泽已经下令天音寺一众撤军南下,而眼前天音寺留在此间的,只有几个维持城内秩序的低阶修士,以及自己并不待见的杨庆泽。
倘若不是因为军务的缘故,她都懒得搭理这位初次见面,观感就极差的家伙,对于秦九贞希望两人交好的交代,她更不以为然,心道大不了回去撒个娇,事情也就过去了。
“宋道友此言差矣,我宗修士也是拼了命的,只不过相比贵宗修士,斗法的本事的确稀松平常,故此小心谨慎了些。这一点,你可以问公孙道友。”
“的确如此,我和庆泽之前约定,一切所得均以击杀为准,这样才算公平。”公孙沐颜道,“虽然损失大了些,但是两名地级修士所得,均归我宗所有,只是未料想这乐林门的掌门,手头着实穷困了些。”
“哼!”
宋紫熏横了一眼公孙沐颜这个书呆子,暗忖你被人家骗了还不自知,甚至还为对方排解,不过这也是她当初先一步知悉军机后,因为不放心被安置在此间的公孙沐颜,才提前从南线清心城跑到北线无尘城的原因之一,然而未曾预料,不知何故,自己被浅山宗那贼子掌门江枫捉了去,导致一直未能亲临前线,减少金光阁的损失。
金光阁高层对此役的思路是明确的,但公孙沐颜并不知道,毕竟他不是秦九贞的嫡系,也不是掌门亲传,但宋紫熏却知道。
此事回转宗门,定然也会被质询,宋紫熏暗自喟叹一声,忽然想到了自己被捉的问题,此间定有内奸,她第一时间的怀疑对象,便是见性,其他几名金丹固然也有嫌疑,但能力却不足,杨庆泽虽然也有这个本事,但他当时不在,而是在南线指挥。
“见性人在哪里?”
“他去了南线,浅山宗一众已被击败,但虽死未僵,数日前,他们曾经穿过我们防守的缝隙,夜渡盘沱江,抢了仁寿城,我担心他们故技重施,危及无量城的安全,故此,派见性前往清心城一带防守。”
“那这无尘城?”
“贵宗的援军既然都到了,自然无需担心此地的防守。”
“我被人偷袭的事情,你可知晓?”
“什么偷袭?”杨庆泽面上一惊,“宋道友不是一直在附近周游么,我还纳闷,为何你不在北线坐镇,否则贵宗的损失,也不至于那么大。”
“真不知道?”
“谁人敢偷袭宋道友,我杨庆泽第一个不答应。”
“那这又是什么?”
宋紫熏正要将手探入袖中,却被杨庆泽上前一步制止了,“宋道友,我想如果真的有人敢偷袭你,定是一件大事,不如我们换个隐秘的地方,将此事从头到尾梳理一番,也好确定其中到底有什么内情,比如是不是有内奸,包括我宗和贵宗?”他暗自瞥了一眼坐在那里不动如山的公孙沐颜,但这特殊的表情,却只有宋紫熏能看见。
“也好。”宋紫熏虽然心中仍有疑问,但杨庆泽的提议也合理,自己阵前被虏,诚然算件丢脸的事情,她也不想让公孙沐颜知道细节。
两人于是换了军帐,公孙沐颜也不计较,自顾自的在那算账,他眼下更关心的,乃是如何分配己方所得物资,用于抚恤伤者。这种需要缜密考量的事情,他更感兴趣,另者,他其实是知道宗内高层,想要让宋紫薰和杨庆泽交好的事情的。
狗男女,前夫还没凉呢……平素就喜欢指指点点,真正到了生死搏杀之际,反而没了影踪,还说出什么自己被偷袭的蹩脚借口,真是荒谬至极。
另一边,宋紫熏直接将“天外绮罗”扔了出来。
“怎么解释?我被偷袭,被人捉了去,用的就是这件法宝,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你师父公孙锴的东西吧?”
“哦?”杨庆泽想要将东西摄入手中,却被宋紫熏收了回去。
“是也不是?”
“我总得看看吧,天下之大,类似的法器不说太多,但也不少。”
宋紫熏只好将东西扔了过去,杨庆泽接入手中,把玩片刻,便收入袖中,“的确是我师父的东西。”
“说明了什么?”宋
紫熏既然已经得到确认,便登时意识到,内奸定然是天音寺的修士。
“宋道友,你在说什么?”
“自然我被偷袭,捉去敌营的事情,怎么,你要耍赖不成?这法宝既然是你师父的东西,说明定是贵宗修士,参与了此事。”
“法宝在哪?”
“你——!”宋紫熏登时气坏了,这杨庆泽怎么会如此无赖,她忽然意识到,杨庆泽之所以要找个私密的地方,沟通此事的原因了,如今东西被他拿了,真正是死无对证。
“宋道友还是想别的办法,解释下逃离战场的原因吧,不过我相信你师父素来仁厚,不会怪罪你。至于污我天音寺修士清白的事情,没有证据是不行的。”
“哼,没有证据,我也依然能说服宗内退兵!”
“宋道友切莫因一己之私,坏了两宗之谊。”杨庆泽笑了笑,事到如今,他也知道了,将宋紫熏送入敌手的,必然是见性,且此事定然事先得到了师父公冶锴的认可,而他,也一早及时窥破了宋紫熏的想法,将最重要的物证拿了回来。
虽然没了物证,但宋紫熏的话他的确相信,这个女人有这个能量,只不过需要返回宗门,才能请来旨意,这一来一回,至多三两日便有结果,而趁着两宗友谊还未破裂的机会,他必须第一时间去请示师父,如何料理西线的种种,现在看来,这个破裂的日子,比自己想象的来的更早一些,这也同时说明,金城盟对于这场暗地进行的合作,已经失去了耐性。
看起来,天罗门是喂不饱他们的,或者说,天罗门也不想搏命,听闻东线的进展一直不大,两宗损失甚微,天罗门掌门刘师周更是坚守不出,只等西线战果。杨庆泽思量了片刻,意识到此战的最终结局,似乎不是自己一人能影响的,各方都在观望,都在尽量避免损失,希望从乱局之中攫取更多的利益。
这是个难以达成妥协,令各方共赢的局面。
师父和同光希望金光阁、天罗门和金城盟,都在这场搏杀中受损,借以让他们的统一大业更进一步,而这期望中的三家,却没有一家有下场搏命的打算。
现在看来,宋紫熏的回归,是金城盟已经放弃了与天音寺的隐秘合作,或者说,他们是不是一开始就没有合作的打算,一如自家打算的模样?
这么想来,被丢在西线防守的乐林门和浅山宗,应是被抛出来可被牺牲的棋子,前者已经在自己的努力下被消灭大半,后者虽然主力尚在,但也不足为虑,只不过,即便消灭他们,对于与天音寺毗邻的清禹宗而言,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这万禹亭,的确是下了一手好棋。
杨庆泽心中暗自佩服的同时,也未有半点惭愧不如之意,想必到了那个境界,我应该比他强得多,他这样想着,便快速出了军帐,准备离开此间,宋紫熏也许会让公孙沐颜徘徊不前,但退走可能还需要金光阁高层的旨意,在这个时间点,他真的希望浅山宗能扑上来,与这支金光阁的队伍交战,那便遂了师父的意了。
能更多的削弱金光阁的实力,也是计划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可惜那浅山宗的掌门江枫应该不傻,不会做这以卵击石的举动。他心中轻笑一声,身侧气浪排空,一路向南飞去。
…………
“师兄,你坑我好苦!”
一见到大师兄赵吉元,江枫马上开始诉苦,事到如今,江枫毫不怀疑,所谓天音寺的合作,根本就是笑谈,尤其是赵吉元带来了冷听涛身死的消息,更让他笃信了这一点。
“你应该知道,事情不可能都按照计划去执行。冷听涛的死只是一个意外。而且,这件事与你而言,不正是一件好事么?”
好事?
的确是好事,至少战后应该有一片盟内领土可以分了,冷听涛子嗣不多,而且修为很差,兄弟之中,也没有地级修士,更重要的是,乐林门其实是没有册封文书的,故此也不存在继承宗门的问题。
只不过浅山宗又能分到多少?至少现在江枫心里是没数的。他更在意的是,因为部分相信了天音寺的合作诚意,以为他们会牵扯金光阁主力驻足不前,进而导致了小拔都山的悲剧发生,修士折损不少,并且,这个折损,并没有带来任何实实在在的收益。
“力宗的使者来过了?”
“来过了。”赵吉元提及此处,江枫也是一愣,不过他随即想起来,力宗的供奉不就是李真龙么,而李真龙和自己的便宜师父许福宁,其实是一回事。
“感觉委屈么?”
“说不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从。”
“没什么委屈的,你应该知道,整件事,也不是你一人在居中沟通。如果不是有人牵扯了天音寺的一部分精力,你以为你能剩下多少?故此,牺牲不大的情况下,能顺便拿到两座城池,也算不错了。”
“不懂。”赵吉元不着边际的话,让江枫陡然有些懵了。
第四百九十九章 成败之间
“天音寺内部并不是铁板一块,不是所有人都和元婴同光一样,做着复兴大魏国的美梦。故此,你在西线遭遇的天音寺守军,并不是他们所能派出的全部力量。”
“也就是说,有人在暗中帮我们的忙?”赵吉元的解释让江枫登时有了明悟,另者,师兄的“美梦”二字很关键,这说明赵吉元之上,也就是自己的便宜师父许福宁并不看好这个“魏国复兴”计划,甚至根本就没有给予真正的支持。
那所谓的“一条船”,或许根本就不存在。
“你知道便可,我只能告诉你这些。至于其他的,其实我也不知道。”赵吉元双手一摊,目光游离闪烁,一副意犹未尽但又无可奈何的模样。
虽然没有肯定,但也没有否定……这人真的存在,而赵吉元的口气,不似是与那隐藏在暗中的人有怨,那就是说,这位是自己人。
“会有多严重?这么说来,天音寺必败?”
“但不至于亡宗,可能会分裂,还是要看这场战争最后的结果,毕竟师父那样的人,是没法亲自下场的,一切仍有变数。”
分裂……那也要有册封文书才行,这就必然会涉及到理藩院,还是那位便宜师父的事,当然,如果事情合情合理的话,理藩院也阻止不了什么,但这句话说明,理藩院那里已经得到了请求,心中思虑万千,江枫最终弃了深究的打算,毕竟这件事和自己无关,也没有什么利益可寻。
“师兄,你可知道清道子?”
“那位夜樊国的国师吧?他是不是来找过你?”
果然瞒不住,对此江枫心中未有半点惊讶,“在小拔都山,他曾经帮了我一把,拦住了公冶锴。”
“他是在向师父示好,可惜他的罪孽,已经超过了禅心院能够独自做主的程度。仅靠师父是没用的。”
“可有办法化解?”
“哦?”赵吉元眉头一皱,“怎么,你有应下此事?”
“并没有,不过如果能帮上忙,我还是能得些好处的。你知道我这浅山宗素来贫弱,又被你和那见性坑了一把,能有点外财着实不易。”
“嘿,我可没坑你。”赵吉元一脸“你懂”的无害笑容,“只不过事情没有像某些人所预料的发展而已,各方都太谨慎了,没有人敢拼尽全力。话说回来,清道子这事,师父其实是有想法的,既然你与他有些勾连,也可以透个话给他。”
言毕,赵吉元信手甩出一道隔音符,再次加强了身侧屏障,“第一,他杀戮凡俗的目的和所得,必须要与师父分享,第二,杀戮凡俗乃三大恶之首,禅心院裁定不了,势必会送到九老头那里讨论,也就是说,他必须得到至少五位的宽宥,这一点,师父那里只能保证两人,具体是谁你应该懂,余下的需要他自己去解决;第三,必须做一件足够体面的,对于凡俗有所助益的事,以弥补过失,否则九老头,谁也不会拼了脸面去保他周全的。”
这……听起来这百分之五的收益,我是拿不到了。江枫思忖片刻,觉得第一条还有文章可做,至少会知道些秘密,并不算太亏,虽然他现在也知道这是件有关“黄泉之门”的事,但并不知道细节,“如果他答应了,我负责询问这个秘密?”
“不,如果他同意的话,你二师兄宇文浩齐更适合与之继续沟通,事实上,他一早便已经来了。”
“小拔都山突围,他是不是也暗中出手了?”江枫登时联想到那股神秘的气息。
“我没说是。”
“但也没说不是,对不对?”江枫随口补了一句,见赵吉元并没有立即否认,便知道此事定然为真。
二师兄宇文浩齐乃伪天级修士,虽然未直接出手,但也多少影响了战局,不过他既然在旁,自然与清道子知道彼此的存在,想必在自己和二师兄之间,清道子之所以选择自己作为第一传话人,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和他,均为真灵圣者的信徒,彼此多一分信任;另一方面,弱小的自己,一定更容易期望得到帮助,所谓合作,只有双方都有意向才更容易达成,身为玄济院的院长,宇文浩齐自然不愿意和这罪人清道子,有太多直接关联。不过,如果有了共识,两人的沟通自然可以做的更隐秘,而自己这个只有地级初段的传话人,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我的百分之五啊……
江枫暗自叹了口气,心中多有不甘,“师兄,你要求的事情我也配合做了,损失也不小,你看是不是想办法补偿我或者浅山宗一二?”
“我职位低微,能做的不多。”赵吉元一脸推脱。
“这样
吧,把这件事情帮我办了可好?实数你份内之事。”江枫将有元婴宝源署名的文书塞给赵吉元,“你认识的人多,帮我找个人署名可好?”
“涂山的事,你真的要管?”赵吉元瞥了一眼文书,他自然知道这东西代表着什么。
“受人之托,自然要兑现。”
“好吧。”赵吉元将文书收入袖中,“但有一点,这件事之后,师弟,我可就不欠你的恩情了。”
“好。”难得赵吉元痛快,江枫也不想死缠烂打。
“起誓吧!”
“怎么还要起誓?”江枫登时觉得自己方才定是要少了,但话已出口,便不方便耍赖了,背着赵吉元搞点小动作可以,但在这便宜师兄面前,江枫觉得还是有必要保持信用,毕竟他是许福宁的真正弟子,而自己想要在五年内争取与许福宁关系更进一步的话,这位大师兄的口风,可是很重要的。
能搭上九老头许福宁,自然是极好的,当初,杨庆则放了自己一马,皆赖于此,另者,小拔都山自己拼命突围,已经大范围暴露了古宝永恒之塔的秘密,有心人自会关注此事,将自己列为可猎杀夺宝的目标,后续可能会引发更多的麻烦。如果五年后师徒情分没了,浅山宗和自己又未能进步太多,那事情便危险了。
于是立下誓言,在此事上两不相欠。
“其实我起初骗了你,我是知道天音寺没有什么诚意的。”
“呸!”江枫心情顿时不好了,说好的起誓原来是因为这个,且听赵吉元继续说道,“不过我相信你们金城盟的盟主万禹亭也是不信的,但他还是选择将你和乐林门放在西线,我想你应该能想清楚原因吧?”
原本是不清楚的,但你这么说,我倒是忽然明白了,联想冷听涛之死,想必自己和乐林门,都是此役之中,可以被放弃的棋子,只不过自己顽强了些,至今还活着,不过,江枫自己也不是前后半点怀疑都无,在自己奉命索要凭证的时候,赵吉元怎么也不肯做中人,就足以说明了这一点。
不过好在赵吉元还是关照了自己,包括二师兄宇文浩齐的暗中帮忙,想必也是出自他的手笔,毕竟这位二师兄,自己见都没有见过。思及此处,且木已成舟,江枫也没办法怪罪对方,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却见赵吉元随手甩出一道弧形金光打在身侧,很快便有个熟悉的身影从中跳脱出来。
正是天音寺金丹修士见性。
“你竟然诈我!”江枫伸手就打,要不是手中已无“七角灰晶”,他早将东西用了,虽然没什么大用,但也应该会让对方难受片刻。
“行了。”见性却没有还手,连续退后三步,躲在赵吉元身侧,“兵不厌诈,而且我并没有说假话,只不过澄观宗那些人是死脑筋,不肯配合,从海岸前行的计划,就没法开展,况且金光阁也没有我们预想中的那么傻,竟然分几披救援前来,使得西线一直有大量的修士聚集,自然无法作壁上观,什么都不做。”
“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听闻你们将宋紫熏放了,如此,我们便也没有遵守事前约定的必要了。”
“不是自己跑的?”
“还不是一回事。你们真的想留,会让她跑了么?”
“那你岂不是危险了?”
“所以我来告诉你,稍后我会带人夜袭余莽草甸,你我演练一番,不必真打,只是用来洗脱我的嫌疑。”
“我凭什么要帮你这背信弃义之辈?”
“那我便真打。”
江枫语塞,他不是怕了见性,而是没有收益的争斗,他现在一点兴趣都没有。
“算了,也算合作一场,互相配合一下。”一旁一直没吭声的赵吉元突然出来和稀泥,这让江枫怀疑,他是否收了见性的好处。
“赵道友说的没错,都是为了彼此的安全,我带人攻击余莽草甸不成,便有充足的理由退走,你便再无需担心安全问题了。江掌门,在这一点上,希望你能尽弃前嫌,毕竟,我也没有追究你们杀死我师弟弘知的事情。”
“弘知没死,他在我这,活的好好的。”江枫本想顺带说说他破戒的事,不过想想牵扯太多,便止住了话题。
这回轮到见性语塞了。
“真的?”
“为何要骗你?”
“我能见他?”
“问题不大,不过得这场战事结束了才行。”
“如果你能让我见到他还活着,我可以立即想办法撤出清禹宗,如此,余莽草甸附近便真的安全了。”
感情你之前说的还是假的,江枫心中哼了一声。
…………
东线,战事仍旧焦灼,一时间难分伯仲。
“成败就在今夜。”万禹亭扔出两件法器,“天罗门固然一直在退,但也要谨防陷阱,避免被装了口袋。”
“老魔你尽管放心,生死关头,我有这东西在。”陈昆随手收了法器,从怀中摸出了一件方形的红漆铜盘,里面充满白色的细沙,如果细看,可以发现内里陈设,正是此间附近百里范围内的山川地貌,而在中央的一处平坦台地上,插着一枚小指大小的黑旗,正是清禹宗一众当前镇守的“云龙丘”。
“你又拿了那位的东西?”
“这是上一批,只是一直没有机会使用。放心,我记得你的告诫,避免产生过多因果牵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动用。”
“记住便好。”万禹亭松了一口气,他的气色不如以往,旷日的交战,虽然他并未动手,但仍需时刻关注对方同阶修士刘师周的动向,故此一直未得片刻休息。
“听你的口气,怎么像是在做生死诀别,怎么,老魔,此战胜算不大?”陈昆费力的拈起几枚砂砾,看其坠落在沙盘之上,随即听到了外间山石滚动的声响,那是云龙丘一旁的石山在崩塌。
“输赢早有定论,只怕变数。”
“如果求稳的话,我建议你提前去见见那一位,于你而言,并不费多少时间。”
“我会考虑的。”万老魔的身影骤然消散,只留一抹残痕,陈昆看了看那处空落落的所在,他早就知道,万老魔的真身,已经在一个时辰之前出发了,这是他能维持投影的极限距离。
希望你平安。
“这对主人很有利。”陈昆在心中补了一句。
…………
余莽草甸。
冯既明怎么会送来这么一封信?揣摩了外事长老吴全忠亲自送来的一封信,江枫不由得陷入沉思,而且,这是通过隐秘渠道转呈到吴全忠手中的,并交代由江枫亲启。
他要我想办法,找个借口帮他来天音寺境内走一趟?
这个忙我怎么帮?
而且这个请求怎么这么怪,冯既明如今身居御风宗庶务长老,他来天音寺有何公干?不,一定是私事,否则也不会通过隐秘的渠道,找我帮忙了。
自己的确在天音寺附近徘徊,但却是因为战事焦灼的缘故,有什么借口,能让御风宗插手,而且,还需要让他冯既明出马呢?
真是件难事。
“全忠,冷听涛已经死了。”思忖片刻,也没结果,江枫想想还是着眼于当下的事,毕竟冯既明没有与自己约定具体的期限。
“这,怎会如此?”吴全忠不禁愕然,这个消息还没有传遍此间,更别提传到浅山宗了,江枫也只告知了魏若光,王彦之等人,并且告知了郑轶雨,吩咐其对于宗门北部,与乐林门接壤的村镇,给予更多关注。
“乐林门短时间内会很混乱,冷听涛事前应该没有指定继承人,故此,你随后和长宁商会的窦锦秋一起,暗中前往乐林门境内游说,看看能否吸引一些与长宁商会有些来往的家族,尤其是小的修士家族,投奔我浅山宗。”
“是!”吴全忠诺诺,他一早便知道战争的残酷,在外间也听闻了同僚王显道身陨,以及掌门江枫也曾重伤的消息,如今听得掌门提及冷听涛的死,心中更是唏嘘不已。
“如果乐林门发生变故,那北木郡的事情,是不是有了转机?”
北木郡?
对了,北木郡一直是冷听涛心中介怀之事,他本来想借北木郡,扩大其在浅山宗北部的影响力,只不过因为江枫不甚配合,一直未能成功,如今,他倒是先走了一步,北木郡的难题,自然迎刃而解。
不过这似乎是个与御风宗产生瓜葛的机会。
“你以浅山宗的名义,邀请御风宗的外事长老、庶务长老,一同到北木郡参观,想必他们已经知道了乐林门的变故,如今,正是扩大御风宗在附近影响力的机会,我想他们定然有些兴趣。另者,如果他们对南行至西岭郡的商路有兴趣,也可以邀请他们来西岭郡看看。”
“掌门,御风宗会不会介入这场战事?”吴全忠却有了另一种解读。
“应该不会,除非他们愿意舍弃宗法制的保护,我想他们应该不至于。”但他们一定会有兴趣,至少冯既明会表示有兴趣,江枫心中自动补了一句,能让冯既明有借口来西岭郡,这已是他目前所能做的极限,虽然力宗答应给自己两座天音寺的城池,自己也选好了,但毕竟还没有得到。
如今,是时候去拿了。
第五百章 你们赢了
天音寺,无量城,余晖将尽。
一身疲惫的元婴修士公冶锴刚刚回到府内,小拔都山一战之后,他抽空去了那处可疑的墓园,并带回来一个不小的罐子。
罐子里的黄土之中,藏着他深爱之人的气息。
那是法业……他唯一的儿子,虽然并不能张扬。
很明显,法业是追踪某件东西,才行了那么远,为了避免他涉及宗内的路线纷争,公冶锴一直将其安顿在秉承中立的澄观院,然而,这依然没有保住他的性命。
澄观院一直反对开战,最近在闹着从宗内独立出来,这在战事焦灼的当下,甚是让人心躁,难以平和,同光的意见自然是打压的,只不过短时间内,很难抽调出足够的修士,对昔日的同门下手,何况,那会引来很多同情者的不忿,进而影响整场战局。
公冶锴的态度本来是坚决站在同光一面的。
但澄观院的首座陆天矶却给了自己几封书信,那是从法业住处搜来的,其中描述很容易佐证,法业在失踪前,的确在追踪一本经书的下落,而这些书信中曾经提到了一个宗内的修士“一灯”,也是他首次在法业面前,提及了这本经书。
法业必然是因为追踪这本经书,才丢了性命。
循着信中残存的线索,公冶锴也借此找到了已成尘埃的法业,并将其带了回来,安放在自己平日诵经的祠堂之中。
一灯……他是见性的弟子,而见性,是同光的弟子。
他曾经去查了一灯的下落,此子近来被浅山宗俘虏,后来又被放了回来,之后便因为临阵脱逃,被同光斩杀,也是大战以来,因为临阵脱逃,被斩杀的唯一一名修士。
事情似乎很凑巧。
这个胆小鬼,为何会得到一本经书的下落呢?而同光身为坐镇战场的元婴,何苦去关注一个普通的筑基逃兵?
公冶锴不禁陷入了深深的怀疑,思忖此事是否与同光有关,他完全不敢深想。他本想找见性来问一问,虽然因为和同光扮演“水火不容”已经多年,导致他和见性平素并没有什么交集,但值此战乱之际,以询问军机为由相见,还是合情合理的。
然而得到的最新情报,是见性去见了同光,之后很不高兴,但还是留在了同光身边。
公冶锴眉头紧皱,总觉得自己似乎想明白了些什么,但又似乎仍陷在雾中,无法得窥事情的全貌。他隐在袖中的拳头暗暗捏紧,发迹的少许斑白,在一瞬间浓郁了许多。待到一个时辰后,夜幕降临时,他才再次从府中出来。
面色却又添了几分憔悴。
他不擅长占卜,但简单的反向占卜表明,两件事存在着些许的联系,自己的怀疑不无道理。
“告诉掌门,我将远行,明日回来。”他吩咐一旁的褐袍侍从,事情仍然存有很多疑问,他决定再去探一探,以释心结。
“是!”那侍从正要跑开,公冶锴却立即伸手制止了他,挥手示意他离开,却见漆黑的夜空之中,几道光团越来越近,倏忽间便落到眼前。
金光阁掌门莫良言!
天罗门传功长老,也是掌门刘师周的叔父刘隐渠!
此外还有一位慢了几步的女修,金光阁修士宋紫薰,也是原本确认想与自家徒弟杨庆泽交好的,只是不知道为何,两位年轻人都眼高于顶,似乎互相看不上眼。
“稀客!”
“公冶道友有礼。”莫良言是三人中修为最高者,达到了金丹圆满,但同时为掌门的身份,与并无实际职务的公冶锴便以“道友”相称,更重要的是,他今天似乎很不高兴。
“请!”
“不必了。”莫良言却拒绝了公冶锴进入府中一叙的邀请,“我们今日来,是有一事询问。”
“但说无妨。”
“我宗修士宋紫熏前日在阵前遭遇突袭,对方使用了‘天外绮罗’,想必这是公冶道友你的宝物吧?”
“确实如此,此事我也有所察觉。”已经提前接到徒弟杨庆泽汇报的公冶锴自然早有准备,但他没有料到事情进展的如此之快,可见这宋紫熏,作为秦九贞的徒弟,在金光阁能调用的资源,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多,思及此处,他微微一笑,“想必这其中有些误会,事情我刚刚查明,正要出门,去贵宗解释一二。”
莫良言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太相信公冶锴的解释,但也只能继续听下去,宋紫熏倒是想说几句,却被莫良言用眼神制止了,毕竟无论在修为还是地位上,这里都没有她直接插嘴的份。
“法宝自然是我的,由于我的疏忽,此物被同光的徒弟见性盗走,不知道为何又辗转落于敌手,好在这位宋小友将此物寻回,并归还给我的徒弟,还未致谢。”公冶锴轻描淡写,既没有承认是见性动手绑架宋紫熏,更没提宋紫熏被捉到敌营的丑事,“见性此子,大胆妄为,我未料想我和他师父
同光的些许纷争,竟然会让他行此龌龊之事,待到战事了结,我定会会同宗内诸位管事长老,议定对他的责罚,再通报贵宗。”
“宋小友,想来倒是害你受惊了。”公冶锴从袖中掏出一枚冷玉竹笛,“这件法器虽然只有三阶上品,但也蕴生器灵,不如送给宋小友,权当压惊之物,门中丑事,着实难堪,还望诸位海涵。”
莫良言脸上甚是难看,但却无处发作,只能瞥了一眼宋紫熏,令其将法器收下,“公冶道友,虽然我个人相信你的解释,但兹事体大,事关盟友之谊,我希望贵宗能将见性此獠交与我等,审问以辨虚实。”
“这……恐怕有些难,不如等战事结束?而且,他毕竟是同光的首徒。”
“西线仅剩些许小贼,也不差见性一人吧?另者,贵宗尽数从盘沱江一线撤出,只留我宗守备前方,是为何意?”
“浅山宗曾暗袭我仁寿城,如今听闻又招纳了两名地级亡命之徒,更擅长游斗之术,而仁寿城以西,一片坦途,而我宗大半修士,响应天罗门的召集,已经乘船前往东线支援,故此只能收缩防线,防备滋扰。另者,情报显示,力宗正召集修士在东南边境,我们担心力宗会出兵,故此才做出此种安排。”
“这么说来,我宗也无需在此多留了!”莫良言眉间怒气凝结,正要发火,却忽然听得远处一声急速的铮鸣声传来,再去看时,却是距离四人半里远处的一座金光高塔,在寂寥的夜空中,闪烁着急促的幽光。
“是同光!”
公冶锴目光一滞,下意识的想要飞身向东,去紧急支援,不过这个念头却忽然变得晦涩起来,他不由得想起了法业的死……是救,还是不救,如果真的是他设下圈套,害死了我唯一的儿子,目的只是为了引动我的怒火,同意他的计划……
如果是的话,他的确成功了。
同光今夜从东线回转,他是知道的,此报警说明他在路上遭遇了埋伏,问题是,是谁出卖了这个消息。除了掌门,自己,便只有四大院的首座知道,他不由得怀疑其澄观宗的陆天矶来。
反对战事,不出一名一卒,按兵不动可以,他还会这么没有节操么?
呼!
“同光有难,我去驰援,个中细节,稍后再议。”思忖片刻,公冶锴还是决定出发,同光一死,天音寺可就真的败了,杀子之仇的确有嫌疑,但也只是有嫌疑而已。
“不必了。”却听一直没有说话的刘隐渠忽然道,“上使马上就到。”
上使?
正犹豫是否一同去驰援同光的莫良言,听闻这几个字,不禁一愣,看向刘隐渠的目光不禁充满了疑问,暗道你怎么会有上使的命令。
却见刘隐渠当众捏碎了一枚玉符,如芒的金光迅速驱散了左近的黑暗,扯出一道只容一人通过的缝隙来,一个矍铄的身影从其中飞掠出来,除却宋紫熏之外,三人都认出来,正是平素与三宗沟通的使者,听闻这位老叟是半圣宁立恒的手下,在元婴境界已经停留数百年,虽然魏国三宗奉齐伯塬为尊,但实则是一样的。没有宁立恒,魏国当年就不会分裂,眼前这些人,便没有今日的高位。
“同光行叛逆之举,当诛之。”
那老者只说了一句话,却掷地有声,在场众人无不色变,公冶锴更是心如惊弓之鸟,却见那老者在自己身上停顿了片刻,“公冶锴,天音寺自此奉你为尊,你自行决定,是否行掌门之责。”
“那这战事?”
“十日为限。”
“上使,我懂了。”既然已经知道期限,且同光已被判死,那对于天音寺而言,便是如何尽快减少损失了,更重要的是,金光阁和天罗门的人都在此间聆听,会不会趁此机会,吞并天音寺的领土?
思及此处,他不由得瞥了一眼莫良言和刘隐渠,却见前者目光游离,似有联想,后者神游天外,想必没有这个打算,也对,东线的战事还没有结果,天罗门不可能分出兵力渡海,扩大在海湾西岸的地盘。
看起来,必须尽快和澄观宗谈和才是,攘外必先安内,说起来也算是同一道统,总不能乱中让他宗占了便宜,一块小地盘,或许可以,他们并不是贪得无厌之辈。不过,没有册封文书,陆天矶又能兴起几分浊浪?
四人恭敬送走上使,莫良言便先一步道:“公冶道友,不论贵宗有何变化,见性的事,你看如何料理?”
“即日发出通缉,莫掌门以为如何?”公冶锴佯做沉吟片刻,给出了自己的处理意见,他估忖见性定然知道些什么,如果自己能提前捉到他,法业的死,或许能得窥更多真相。但倘若被金光阁抓住,那便是另外一回事了。如果宋紫熏被捉的真相暴露,只会让金光阁有出兵的借口,最好的结果,自然是被自己抓到,然后让他消失……
公冶锴不吝于自己动手,但眼下更急的事,实则是快速理顺宗内
的乱象,原本,这些都是同光负责的,如今落在他手中,一时之间,倒也仓促。
掌门?他是没兴趣的,不过有上使的命令,护法的职务自然是自己的了,同光的复兴魏国计划,他本是无所谓的,如今,同光被判死,放任自生自灭,说明这个计划,触及了九老头齐伯塬的底线,如今,到了自己手中,必须及时叫停。
终究是泡影一枚了。
公冶锴心中喟叹一声,送走两宗使者,十日之期,便是各宗最后凭借自己实力争夺的期限,也是齐伯塬与对方供奉达成的交战期限。
说起来,更上一层,却不能亲自下场搏杀,似乎也掣肘了许多的模样。对此,与半圣只差一步的公冶锴心中清明,知道这是那个层次修士之间相互妥协的结果,倘若他们真的厮杀搏命,想必北陆早成人间炼狱了。
妥协,不失为活的长久,博取更多长远利益的良策,也许对他们来说,翦除那些想要获得天道,更进一步的后来者,抑或那些敢于挑战他们权威的叛逆,才更重要。
此等想法,当戒之。
公冶锴将获得天道的念头再度浓缩,遁入了识海深处,同光,就是明晃晃的例子,魏国真的合一的话,以魏国之力要挟齐伯塬,想必很容易获得有关天道的情报吧。
当然,齐伯塬可能没有,或者他可以给,但你不能要。
公冶锴心中嘿然一笑,然而丧子的悲痛再次袭来,他不由得心头一痛,转瞬间身影消散在左近,只留得远处的金光高塔,发出越来越急切的铮鸣声。
但那辉光,却愈发黯淡下来。
…………
青石台地。
江枫再次来到这处熟悉却陌生的所在,心中不禁生出万千感慨来,他似乎仍能嗅到空气中无处不在的血腥之气,眼前不禁浮现出乐林门一众,拼命搏杀突围的景象来,想必当时景象,必是悲壮无比,说起来,乐林门比浅山宗实力要强悍得多,尤其是玄级修士层面,虽然只分得了原本金城派不足三分之一的修士,但也足以让江枫仰望了。
然而一切已成往事。
围攻青石台地的天音寺和金光阁联军早已退去,沈浪和郑轶雨的情报都显示,金光阁联军此时守在无尘城,好在这座城池并不在力宗划定的范围之内,故此,江枫觉得也没必要去冒险,而是决定再次故技重施,从无尘城和清心城之间穿越,先向西行,再一路向北,直接去接收那些守备空虚的空城。
至于清道子的事,他已经完成了使命,清道子对结果似乎并不意外,着急离开的他,甚至没有兑现那百分之五的承诺。
说起来自己只是传了个话,百分之五的确不好估量,之所以自己还有价值,不外乎双方,都有些豁不开脸面,直接互探虚实询价罢了。
这个时候,他灵感突然有所触动,却见西南的天空之上,一股股森冷之气正在快速凝结,不一会儿,便有朵朵彤云飘了过来,覆满原本了无一物的穹顶。
下雨了。
这雨,却血腥异常。江枫嗅到了一丝熟悉的味道,那是元婴精血稀释之后的气息。
有元婴陨落了。
这个时候,他瞥得一个身影,跌跌撞撞,迎着冷雨,向这边蹒跚飞掠而来,待到了近前,却是见性,他周身尽数被鲜血浸染,没有一寸肌肤是完整的,肋间白骨隐现,似乎断了不止一根,只说了一句话,便倒在江枫身前。
“我师父死了,你们赢了。”
…………
浅山宗,北木郡,一个并不算太讲究的客栈之中。
乌玄正和“老朋友”上官博良,在冷清的大堂中,就着温酒对酌。
被浅山宗的一纸命令“强制发配”到这荒郊僻壤之所,乌玄心中是极不高兴的,但本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他很快便适应了角色。北木郡毗邻三宗,来往商旅各有不同,这让他很快就被各地的见闻所吸引,暗忖往日在清禹宗,颇有些坐井观天的感觉。
上官博良已经晋升到地级,并成功突破到地级二重,暗忖地脉之力奇效的同时,乌玄也请教起晋升的种种,虽然人妖两族修炼的方法不同,但问题是相通的,他也第一次知道了“丹论”这回事,不由自主的思忖起自己该如何定下这或将影响未来大道的根基之论来。
推杯换盏,往日烦恼一扫而空。
代替自己在住所当班的青衣小厮却跑了来,塞给他一纸公文。
“明日再说!”
“乌前辈,是紧急的事。”
“还有紧急的事?”乌玄有点喝多了,不禁自嘲道,“上官兄,我被发配到这浅山宗当差,还第一次听说宗内有紧急的事,哈哈哈!”虽然这样说,他还是展开了那被朱漆封好的信,见封面上画着五枚“赤羽知更鸟”的图案。
他登时酒醒了一半,这标志的确是紧急的事。
第五百零一章 安有完卵
立即前往乐林门,尽可能的将冷听涛的后人亲眷控制在手中?
乌玄咀嚼着这寥寥数语,发现这里面的内容量很大,冷听涛的身份他自是知道的,虽然并没有见过,南面的战事焦灼,不时有各式各样的情报,抑或荒诞不经的流言,譬如浅山宗掌门江枫阵前再纳妾之类的不靠谱的传闻,被来往客商传到这远离战场的北木郡,有关乐林门和浅山宗的消息是为最多,他也知道所谓的“西线”和“东线”,而前者的防务,几乎完全由这两宗承担。
说起来,这两家宗门在金城盟中,都算得是垫底般存在,就这么胡乱的被安排在这里,他多少有些看不懂,说好的与天音寺的战争,怎么就变成了东线猛攻天罗门了呢?作为曾经的魏国修士,他对于天音寺有些了解,也知道“四院”的存在,更知道他们中有很多想法偏激的人,这在魏国还在时,就已经是凡俗酒肆间流传段子最好的素材,没有之一。
想不通就不要想,乌玄弃了与己无关的念想,又敬了上官博良一杯,冷听涛明显已经身陨战场,也就是说,西线惨败,乐林门要亡了,而掌门冷听涛可能并没有预想到这个结果,提前指定继承人。
“上官兄,你可知道乐林门的事?”乌玄对于乐林门宗内之事,并没有几分了解,要不是在北木郡滞留了一段时间,他可能知道的更少。
“你说的是哪一方面?”上官博良酒量不错,根本没有醉意,瞥了一眼乌玄,便一把将他手中纸条抽走。
我这是机密要件……乌玄心中呢喃,未料想上官博良这么直接,正要想办法讨要回来,毕竟泄露宗门机密乃是一等一的重罪,却冷不防听到对方问道:“这是让你去抓人?”
“算是吧。”除了后悔自己的疏忽,乌玄只能怪这密信太短。
“你一个人去,基本上等同于自寻死路。”
“为何?”
“乐林门的可战修士虽然都在前线,但留守宗内的也不少,你这么贸然的去抓人,抵抗少不了,凭你一己之力,”上官博良瞥了一眼立在远处待命的报信小厮,“即便带上你这随从,恐怕连掌门内府都进不去。”
“上官兄可有高见?”
“没有。”
乌玄愣住了,一时间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便一口干了杯中酒,只觉得一腔辛辣上涌,他不免干咳了一声,上官博良说的没错,自己虽然有点儿本事,但想深入掌门内府抓人,的确还差了些,思及此处,他不由得埋怨宗内给自己安排这么困难的任务,也没有派几个人过来帮忙,不过再想想,宗内可战之力,一样在战场上难以抽身。
“我和你同去,正想试试晋升地级之后的手段。”
哦?乌玄再次愣住了,他下意识的为上官博良斟满了杯中酒,“上官兄真的愿意帮我的忙?”
“自然。”上官博良身体前倾,凑了过来,“我只负责制造混乱,事后不负责收尾,我有自己的事。”
“好!”能完成任务就是好事,至于上官博良想要做什么,乌玄其实并不关心,且听上官博良道,“这就出发,冷听涛死了,想要动手的可能不止你们清禹宗一家。依我之见,你也无需太过担忧,毕竟贵宗和乐林门根本不接壤,之所以要抓人,多半是想事后能够多些主动权罢了。”
言毕,上官博良扔了一把碎灵石在桌上,一把扯了乌玄,径直出了客栈,但见此时已近深夜,路上鲜有行人,上官博良便祭出飞剑,也没招呼乌玄,化作一道赤红流光,直奔东南而去。
不到地级中段,是不能妄自在他宗飞掠的啊,乌玄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个规矩,不过他转念一想,乐林门掌门都死了,想必也没人管这事吧,北木郡到乐林门地界,即便依仗车马之力,也不足半炷香的功夫,试问又有谁会来特意盘查呢?
念及此处,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甚至弃了回去报备的打算,这是北木郡因战事最近立下的新规矩,说是防备外宗奸细作乱,但乌玄心中清明,自己也是外宗奸细,只不过没有接到作乱的命令而已。
他心中嗤笑一声,直追那道流光而去。
…………
清禹宗,青石台地。
弘知是后半夜被江城子带到的,江枫和他约定了“不可乱讲”的前提条件,便撤去了他身上的封灵符和一众束缚,随他去见他的师兄见性。
见性已然经过简单的治疗,虽然状态不算太好,但已没了性命之忧,在弘知来之前,便已经清醒如常,江枫和他聊了许久,历经生死,他似乎大彻大悟了一般,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和之前的没几句实话相比,判若两人。
从见性那里得知,他的师父同光,原本的计划的确是联结金城盟,削弱天罗门和金光阁,在半年之前,也曾暗中联络过,但经手人不是他,也不知道为何没有结果,直到后来搭上了赵吉元,他愿意帮忙周旋,事情才有了转机。
但这个时候,
同光已经有了新的想法,加上法业突然被害,公冶锴也坚定的站在了师父这面,他的想法便有些超脱,行事便也激进了些。
“法业那几人真的是我金城盟杀害的?”
“现在想来,有可能是师父做的,或者师父早知结果。”见性目光内敛,若有所思,“我的徒弟一灯与法业亲善,前几日被师父斩杀于阵前,我觉得并不是意外。我因此事,以及弘知的事,去问师父,却只得了些斥责。至于元缜,是我奉师命杀掉的,只是为了有充足的借口出兵。只不过,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弘知还活着。”
“是怎么搭上的赵吉元?”江枫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此点我并不知晓,那时候只有师父独自操作此事。不过后来我跟随师父,他曾经见过一个神秘的胖子,我猜他可能是中人。”
胖子?江枫心中陡然多了一个人,“何等修为?”
“初入地级。”
那应该不是了,江枫本来怀疑李大棒,不过他修为应在玄级,但时隔这么久,也不好说,毕竟疏于修炼的自己都提升了,何况他一个李真龙的曾孙?
放下心头疑问,江枫转而问起当日的事,方知同光被四名同阶修士围攻,其中自然有万禹亭,余者画像见性都记得,一一用具象符呈现出来,江枫发现了其中一人乃是师兄清道子,余者则不认识。同光西行,本来这个情报是隐秘的,但不知道缘何泄露,这只能说明宗内出了叛徒,按照见性分析,只能是公冶锴,或者四院首座中人,苦寂寺首座元德定然是排除的,他已经与见性的师弟明觉一并陨落在同光与众敌手的激战之中。
飞蛾扑火。
回想当时景象,见性不由得苦笑,他只恨自己修为太低,要不是元德自爆金丹没有效果,他可能也追随对方而去了,不过敌人志在师父同光,似乎也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并没有事后追杀,使得他得以逃出升天。
“师兄,你已经被全境通缉了。”弘知一到此间,便没心没肺的提醒道,他和江城子是绕路西岭郡来的,路上听闻了很多消息,也包括同光的死。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想来应该是宋紫薰的事情泄露了吧?”
“宋紫薰是什么事?”弘知一脸茫然,“通缉令上说你勾结外人,盗取重宝,危害宗门与盟友之谊,遇到之人务必注意,生死勿论,赏灵石百枚三阶。”
“生死勿论,生死勿论……”见性冷笑一声,“倘若我现在死了,对于宗门,算得上是一件大好事,否则,盗宝导致宋紫薰被捉,金光阁定然是不信的。”
“那怎么办?师兄,你和我逃走吧,我知道一处妙处,足以藏身。”弘知说到这里,不免多看了一眼江枫。
江枫也不多说,将一枚封灵符按在桌上,这是提醒,也是警告。
“无妨,生死有命。被捉之前,自行了断便是。”见性却看得开,“师弟,师父临行前,我问过他,他说此事过后,你便自由了。”
“自由……”
再看弘知,已经热泪盈眶。
这里面事情很多啊,江枫意识到这可能和弘知的身世有关,便转眼去看见性,与弘知熟络的他或许知晓更多,却听他娓娓道来,“弘知的先祖曾经因为贪利,追缉一名妖人,动用过违禁的手段,在当时是诛灭九族的罪恶,同时被那妖人利用设下诅咒,五世之内不出修士,被邪物侵蚀,岁至三十而亡,我师父同光帮其封印了这重诅咒,并助其隐身埋名,躲过了律法的惩戒,代价就是追缉所得尽数交出,并且五世之内的后人,均要为天音寺效力。”
说话间,却见弘知眉间血气凝结,渐成旋涡之状,见性不禁怆然,“师弟,师父已然不在了,看来这诅咒之力仍然要发作,收回你的一身修为了。”
“无妨。先祖屠戮三个凡俗家族数百口,进而才铸炼成这妖蛊,其中罪恶,早该有人来还。”弘知苦笑一声,从袖中将“血咒养鬼钵盂”托出,但见上面血气萦绕,渐有弥漫之相,再看弘知眉间血气,竟有渐渐趋同迹象。
弘知的先祖所戮之人,连同自己,看起来最终都会融于这件法器之中,江枫有了明悟,感受到身体之中的异动,他向前一步,只在弘知眉心一摄,那已成旋涡之状的血气之中,便有一缕青光迸射而出,在江枫指尖凝结。
血气渐散,那震颤不已的“血咒养鬼钵盂”也登时安静了下来,再无一点声息。
“你……云星上人?”见性比弘知更早发觉。
江枫右手一握,感受到那缕诅咒之力融入到“觉生血袍”之中,再无一点影踪,未免有些失望,他本以为可以收获一种强力手段,但除了感受到“觉生血袍”涌动间变得更加凝实之外,别无效用。
“机缘巧合罢了。”有关云星上人和自己的关联,江枫不想多解释,见弘知已无大碍,便劝慰道,“你师兄弟二人既然已无去处,不如加入我浅山宗如何?”
…………
月如弯钩独
挂。
乌玄到了乐林城的时候,城内似乎比想象的更为混乱一些,街上车水马龙,不少明显拉着财货,奔着通往乡间的小路疾行。
看来宗门战败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此间,不少家族已经开始躲避可能到来的灾祸,群龙无首间,谁也不知道未来在何处,是不是有其他宗门会来接收这里,到时候,有些郁郁不得志之人总会为了富贵,做些逢迎带路之举,而原本的食利者,总会担忧,自己是否能及时站进恰当的行列之中。
乌玄是有过这种体验的。
秀水城原本是魏国的领土,直到清禹宗横空出世,将这座小城纳入囊中。不过在他的周旋下,借助与白信家族的亲善,以及后面的姻亲纽带帮助,让他得以保住既往的所得,并荫庇那些还算熟络的小家族,虽然原本就不多。
通往掌门内府的道路倒还算清净,虽然混乱,但还没有人胆大到敢劫掠此间,上官博良伫立在附近的街角,蹲下身,将双手按在毫无遮挡的地面之上。
“十五个人,修为最高者是玄级六重。”他报出了掌门内府中的布置,这个行为让一旁的乌玄甚是震惊,不由得想起身边之人,当初利用地脉之力晋升的故事。看起来,上官博良的一身修为,与地脉关联甚密,他正这样想着,上官博良的身形已经飞了出去,与掌门内府更近了少许,直到不足百步。
乌玄不禁捏了一把汗,心道这家伙是要硬闯么,他不由得双手间多了十几枚各色符箓,准备一旦交锋,便在一旁策应,不过一想到十五个人,他不禁双股战战。
然而他忽然感到一阵地动山摇,一道突然迸发的缝隙,从自己所立之处,渐行渐远,最终止于掌门内府外坚硬的石墙,他赶紧翻身躲过那仍在扩张不已的缝隙,眼角却瞥见了那贴在缝隙边缘的两枚不算显眼的法器。
原来不只是探视,还暗中锚定了法器。
上官博良明显是有备而来,乌玄不由得怀疑起对方忽然来北木郡的目的,暗忖他不会是想趁着乐林门内乱,趁火打劫吧?这么说来,怎么像是我在帮他,一种被引入泥坑的熟悉感再度涌上心头,乌玄却来不及抱怨更多,却见掌门内府之中已有数道人影冲涌而出,直奔那道驾驭飞剑,明晃晃招摇着,直奔城东而去的流光。
七,八,九……
乌玄数着离去的修士,对于深入掌门内府的行动,信心愈发增加,他从隐遁处脱出,直奔一个角门而去,此间昏暗无光,但早已熟悉了这种感觉的乌玄,得以贴着墙壁疾行,他知道,冷听涛的眷属必然居住在后院,他此行并非为了财货而来,连续略过几间储物间,不一会儿,便到了后堂。
这是一处不小的花园。正有不少仆役在胡乱奔走,疑似寻找着藏身之所,这让乌玄有些意外,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有和自己一样目的的人,早一步到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他不由得心生感叹,想必对冷家后人有些想法的几家宗门,今夜已经都到了。
上官博良弄出的大动静,只能说是一个引子,他让躲在暗中的那些人都有了足够的信心,正如实力不济的自己一般。乌玄正不知道先去哪里寻找,却见得一个人影奔这边而来。
“滚开!”
嗯?府中竟然还有如此嚣张的人,乌玄见来者气势汹汹,下意识的侧身躲避,那人手中却捏着一把匕首,寒光外泄,奔着乌玄的脖颈,凌空一扫,但乌玄早有防备,只是一低头,便躲过了来者,那人却没有继续纠缠,从他的身侧飞掠而过,冲进了逼仄的通道之中。
你这不是找死么?
都是来趁火打劫的,我本来不想惹你,你却先来招惹我……虽然知道此獠只是担心自己暗中动手,做出了应对之举,但乌玄还是难掩心中怒火。
充其量不过是一个玄级,中段都没有!
乌玄手中早已备好的十数道灵符,骤然脱出,璀璨交杂的光芒在那人影背后交织,只听得数道崩坏的声响,那人影连同身侧的墙壁,都被灵符激发的劲力,轰成一片焦黑。
故技重施。
直到乌玄已经体会不到一丝游离的生者气息,他这才上前,法剑直插下去,听得一声闷哼,心道此獠还会龟息之术,不过总比不过我小心。
将那修士从断壁残垣中拖出,借着远处不知何故腾起的火光,他瞥见了这人的样貌,还算眉清目秀,身上锦袍玉带,不像是寻常仆役模样,余光扫视,乌玄扯走了他的储物袋,又将指间三枚疑似储物戒指的扳指拔了下来。
虽然不是来打劫,但总不能白跑。
继续向下摸索,他摸到对方腰间的一处硬物,匆匆摄在手中,原来是一枚入手温润的玉印,但见上面刻有几个甚为规整的字:
“大库管事宝印蓝桂”
呵,这职位相当不错啊,可惜一点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本事也着实稀松平常,乌玄随手扔了玉印,踢了已如烂泥的对方一脚,直奔后堂深处行去。
第五百零二章 合作约定
青石台地。
江枫和见性师兄弟二人的恳谈,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费力,见性很快就答应考虑加入浅山宗的事,但没有立即给出承诺。
另者,他希望江枫特许,给自己和弘知一个单独交流的机会。
江枫想了想,随手打出一道隔音符,又看了眼不算太老实嘴也不严的弘知,生怕他当众吐出鲸海群岛的事,便摄起一杯灵茶:
“如事有不便,不要说出来,用此物书写或许会更安全。”
“江掌门请放心,我师弟弘知办事虽然不靠谱,但我会小心的。我们需要探讨下苦寂寺的道统传承问题,至于他心中机密,我虽然也想知道,但倘若对我无用的话,我们会尽量避免谈及。”
“如此甚好。”
江枫不置可否,心中虽有惴惴,但还是径直出了大帐,留二人独处。浅山宗一众已在青石台地滞留甚久,他必须要尽快收拢残兵,去接收那八座城池,力宗使者虽然说得好听,不会遇到什么抵抗,但真的遇到时,找他们哭诉可一点用没有,只不过如今有那两位地级散修帮助,江枫倒不虞担心遇到小股的天音寺修士。
情报显示,天音寺守军如今尽数龟缩南撤,而金光阁修士尚守在无尘城,暂且没有退兵的意思,江枫据此估忖,元婴同光已死,天音寺败局已定,很快就会议和,而金光阁修士滞留此间,或许另有目的,他心中多少有些担心,在自己游击北掠时,很有可能会和金光阁发生冲突。
当然,这也许是天音寺修士尽数南下的原因之一。
东线传来的情报显示,天音寺修士东渡支援天罗门以后,并没有直接参与战事,而天罗门在金城盟联军的打击下,东撤了近两百里,掌门刘师周一直坚守不出,近来已经率先发出了和谈的信号。
或许用不了多久,东渡的天音寺修士就会回返,也就是说,必须在这个时间点前出发,方可保证安全。
江枫叫来魏若光、王彦之、卢天明、吴天德等人,约定了行军路线,吩咐众人尽快收拾行囊,半个时辰之后开拔,直插无尘城和清心城之间,再度盘沱江,之后西行再折向西北,避过金光阁守军。
行将离开,弘知却过来请江枫,入得军帐,但见见性已然恢复大半,气息平稳,虽然不及初见,但与人斗法,想必也不会遽然落入下风。江枫本来后悔之前让窦锦秋先行了一步,否则定可帮助见性一二,现在想来倒是自己多虑了。弘知的到来,应该是他恢复加快的原因,再想想当时在无尘城南,见性带来的几名筑基之间的相互配合,江枫霍然明白,这或许是苦寂寺道法的独特之处。
“我们师兄弟已经决定留在浅山宗,但有个前提。”见性语速不急不缓,未等江枫表态,他继续说道,“其实,我留在浅山宗,或许会给江掌门带来不小的麻烦。”
“你是指通缉令?”
“不止如此,天音寺的通缉令暂且不论,只要我离开此间,多半能够避过,但金光阁很有可能不会放过我。宋紫熏的事情,如果天音寺完胜,便是一笔糊涂账,但如今败局已定,金光阁不可能事罢干休。”
“我可以派你去外宗出使,比如力宗。”江枫其实在延揽对方时,就早已经想好了应对的办法,先任命见性为外事执事,再派他去力宗出使,那么他的安全基本上就算有了保障,金光阁如果在力宗作乱,袭杀一个驻守此间的外宗使节,多半是犯了忌讳的,除非他们有足够的证据,然而他们定然是没有的。
“一旦回宗,总会有风险的,至少两年之内,风波尽散之前都是如此,所以我认为,另一处所在更安全,无拘无束,更能发挥我的能力。”
呼!
这还是知道了啊,我就知道瞒不住,江枫忍不住瞥了一眼弘知,却听见性道,“其实我知道的不多,只用了‘是还是否’的问答方式,弘知并没有违背誓言。”
这都可以……
见性询问机密的方法,还真不一般。看起来以后对于立誓本身,要想办法规避此类方法,不过见性去鲸海群岛,对于慕晴川的安全,以及拓展自己在彼方的势力,都大有助益,至于留在浅山宗的弘知,只要管好,尽量让他减少和外宗人士接触便是了。
“我师父同光已殁,苦寂寺的道统没有金丹层次的修士继承,公孙锴执掌宗门之后,虽然也会拉拢苦寂寺的修士,但相比之前,多半不及一二,之前江掌门曾经提及,接收北部八城,那里也有苦寂寺的部分信众,我师弟可以代我跟随掌门,处理包括安抚凡俗丁口等一众事宜。”
“我只要这两座城池。”江枫拿了地图,指给对方看。
“为何?”
“贪多嚼不烂。”江枫自不会和这二人陈说自己与力宗的约定。
“我懂
了。掌门您担心守不住。”见性登时就明白了,“这么说来,其余六城,恐怕会一如仁寿城故事吧?”
“计划是这样的。”有这么一个聪明人加入宗门,江枫现在既高兴,又有些担忧。
“行善积德。我劝掌门秉持一颗善良之心。”
“我只接收商铺,凡俗丁口我还是希望他们迁往浅山宗,但去留自便,不会因此戕害。”
“如此,渡河之后,可令我师弟先行劝说。苦寂寺在此间还是颇有些影响力的,想必可以动员少量凡俗,自愿迁往掌门定下的这两座城,避免受到劫掠滋扰。”
“可以。”江枫想了想,觉得此事有一定可行性,“但所有凡俗丁口,日后必须迁往浅山宗,这两座城池,将划给我宗内凡俗居住。”
“如此便有些困难了。”见性深吸一口气,“安土重迁乃民之本性。”
“这两座城池也处在群山余脉,平地不多,但凡迁走者,可以给予同样大小的土地,以及一定的安置费。”江枫让了一步,他知道仅凭弘知的空口白牙陈说是没戏的,还是得让凡俗见到眼前的利益,至于这些额外的付出,便只能从其他六座城池中搜刮了。
有了这样的约定,江枫一众再度放弃青石台地,直奔盘沱江,一如之前,星夜兼程,有了之前的磨砺,此番行军速度反而快了三分,比预定的早一步到了第一座城池灵韵城。
如力宗使者所言,此城的守备的确不严,本着不进一步激化与天音寺矛盾的想法,江枫直接派人扣押了守城的两名筑基和六名练气,其中一名练气六重修士,名曰“宋远离”,更是因为和苦寂寺有些渊源,携带家小二十六口,直接加入了浅山宗。
没收商铺财产的事,自然有魏若光安排,无需江枫劳心。而弘知则带着新投奔的修士宋远离去劝说此地的家族,倘若有人带头投奔,自然是极好的,不过江枫也没有抱太大的希望,要求弘知实话实说,他不想为未来埋下不安定的隐患。
可以说,见性和弘知两名本土修士的加入,帮了自己不少的忙。原本,江枫手下只有秦孝宽和沈浪两名人族修士,并且在这天音寺毫无根基,对于劝说凡俗离开此地,他原本是想靠吴天德诓骗加恐吓的旧办法的,但此法隐患甚多,如今,有苦寂寺的既往影响力,一切就好办的多,事实上,结果也出乎江枫意料。
最终,城内共有九百余名凡俗,打算迁往浅山宗,当然这有个前提,就是苦寂寺也一同迁往浅山宗西部,这一点,见性带来的苦寂寺首座之印,起到了很好的宣传作用。
苦寂寺那一套,坐镇此间,江枫也和见性进行了深入探讨,虽然听起来没什么不妥的地方,但如果在浅山宗内广为传播,还是要做不少改动,对此,见性固然有他的坚持和底线,但也答应做些改动,这才让江枫放下心来。
左右还是应以忠于宗门为根本,这是江枫最在意的地方,至于信众是否安于贫穷,是否守清规戒律,普度众生,江枫是不关心的,他只答应了见性,在西部六镇先行试点,如果顺利,再推广到浅山宗全境。
“待时机成熟,我会借神灵之名,将苦寂寺的首座位置让出来。如此,掌门您便是浅山宗之主,同时也是苦寂寺的首座,这样下来,不论是忠于宗门,还是忠于苦寂寺,便没有任何区别。”见性很聪明,他想到了一个更好的解决办法,毕竟大幅度变更教义,会让信众不安。
“苦寂寺的首座,需要守什么戒律么?”
“无需如此,您只需要为此斋戒数日,并假称梦中得到神谕即可。”
“如此甚好。”江枫不免松了一口气,倘若真的像弘知那样保持身心清静十几年,估计自己就疯掉了,不过话说弘知也没坚持到底,想必这戒律是很不人性的。
三个时辰后,江枫一行便匆匆离开了灵韵城,并胡乱任命了几名平素在此间不得志的凡俗官宦为留守,便直奔下一座城市净业城,他不敢有一丁点懈怠,刚刚得到的情报显示,自己一行已经被侦知,金光阁守备的无尘城,已有修士开始在城外集结。
希望不是来对付我的,江枫这样想着,但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
乐林门,乐林城。
乌玄有点发愁的看着眼前这对楚楚可人的姐妹花,这是他最终的收获,也是晚了一步的结果。他唯一可以确信的是,这两位略微隆起的腹中,应怀有冷听涛的骨肉。
“离我远点!”他不得不装出一副生人勿进的脸色,生怕自己于心不忍,就放了这对可怜人。
只不过,未出世的婴孩是无法执掌一方宗门的。这也就意味着,这趟差事,他办的不算太好。
但总好过没有。
他这样想着,心中未免微叹一
声,指挥着六名原本伺候这对姐妹花的凡俗,将二人拥在中央,借着混乱,将两人带出了掌门内府,并安置在附近的一家客栈中。灵石他自然是付了不少的,他现在正因为击杀那个名曰“蓝桂”的修士发愁。
这家伙手中的灵石有点太多了,多到乌玄有点发慌,事实上,他从来未见过这么多灵石,此外尚有十几件品质不菲的法器,以及数十枚不知名号的丹药、符箓,一时间,他甚至怀疑,这蓝桂是不是监守自盗,趁乱把宗门大库劫掠了。
会不会有人因为蓝桂的死查到自己,这是乌玄最担心的,早知道他储物袋中有这么丰厚的身家,当时应该再处理下尸体才是,毕竟连续激发符箓,拥有这种手段的修士并不算多。
直到天明,掌门内府中涌起的大火才渐渐熄灭,一夜未睡的乌玄暗自去窥了几眼,发现并无任何修士回返,就连昨夜守备还算规矩的城门,也无人值守。
这家宗门是彻底乱了么?
思及此处,乌玄弃了心中惴惴,干脆大摇大摆的雇了几辆马车,将这对姐妹花连同仆役尽数带走,他也没奔北木郡方向,而是直奔西南,他计划从金城派进入浅山宗东湖郡,再从守备空虚的浅山宗,一路向南,从西岭郡进入清禹宗地界。
…………
“清禹宗的态度不重要,他们打不到这里!”
天音寺,见鸣城,已经卸去全身绷带,荣光满面的李大棒,正与澄观宗首座陆天矶相谈甚欢,末了,他从袖中拿出一卷文书,“开宗的册封文书,陆兄尽可收好。”
“多谢了!”陆天矶双目放光,接住文书的手不免有些微颤,这东西他等了多年,今日得见,竟有些难安。
“李道友的事情,尽可放心,我澄观宗的港口土地,尽可随意使用。只不过,此间物产不丰,可能赚不了几个钱。”
“只是朋友请托,不便推辞罢了,我其实是不在乎的,如今你我合作一场,便也是朋友了,以后有什么为难之处,一定要和我说。”李大棒呵然一笑,收了案前装帧精美的锦盒,那里面正是十六本天音寺保存的古籍原件,也是他最近想到的寻找源灵线索的另一种途径,如今,以个人爱好之名,派自己的手下暗示了对方,便得到了此珍贵之物,也算顺利。
离开澄观院,他径直奔了港口,与三艘客船一同离港,远离海岸之后分散行事,待到了海中央,停顿了片刻,便有数名手下从海中浮起上了船。
“会长,第一批货已经提炼完毕。”
“相对而言,进度如何?”
“十分之一。”
“还需要多久?”
“越到后面,三星以上的银鳍九星海蜥就越稀少,据我们估算,恐怕要九个月以上方可,夏季风暴来临时,此事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九个月……
李大棒心中默念,心道如果能快些便更好了,越拖得久,事情暴露的风险就越大,如今天音寺和金城盟的战争很快就会结束,待到和平归来,自己在此间的异常举动,说不定就会引得那几人的注意,而一旦他们投来审视的目光,自己在此间收集源灵碎片的秘密,多半藏不住。
看起来,自己要马上离开此间了,并且制造些新的焦点,让那几人去关注一二,念及此处,他想到了前几日得来的情报,冬泉山那里,似乎正有场不小的风暴酝酿。
只不过,事关华帝门,吕之勉那里太过敏感了些,自己务必要小心介入才行。
“拖到十二个月完成,确保此事足够低调。”
“是!”
几道身影再度潜入水中,待到风平浪静,海面上突然刮起了一股躁动的热风,李大棒拭去额头的热汗,在船舷瞥了一眼剔透无暇的海面,但见下方游鱼无数,并无一点异常。
也许是我想多了,他闭目遐思,感受到船行向北,他重新默念起曾祖交托给自己的秘言来,那会隔绝自己的气息,避免被无血脉关联的人窥视。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心说也不知道最近那浅山宗的小掌门江枫混的怎么样了,曾祖曾经提到,如果有能利用上他的地方,尽可率性为之。
率性为之,地位超然、但行事小心谨慎的曾祖能说出这几个字,也着实不易啊,他不由得感叹道。
…………
晨曦微露。
略有疲惫的江枫一行,正扑向第三座城池,远远却瞥见天际有道斗大的流光,急速向东飞去,他不禁眯眼细看。
嗯?果真是冤家路窄啊。
思忖少顷,再想起之前得来的情报,他转身回望见性,发现他似乎也提前侦知到了这个情况。
“动手吧!如能擒拿成功,对我们后续的安全很有用!”
第五百零三章 标定价格
军帐中热浪袭人,但只有江枫和被捆缚在对面,香汗涔涔,不断渗入贴身袍服之中的宋紫熏。
“怎么样,想好了么?”
江枫弹出一道灵力,将对方肩头的一枚封灵符又固定了少许,如果只是一对一,江枫当然不是宋紫熏的对手,不过如今有见性师兄弟、魏若光、器灵黑鲸,以及两名力宗派驻散修在一旁助力,擒住宋紫熏并没有费多大功夫,更重要的是,宋紫熏此时身上法器并不多,想必是在上一次被抓时,便已经被见性洗劫一空了。
“呸,想要我泄露军机,简直是痴心妄想,江枫,你最好杀了我,我师父定会为我报仇,挫骨扬灰……”
“我好怕,慢点说!”
江枫不紧不慢的呷了一口灵茶,为对方身前的火炉中,又增加了几枚星火晶石,这东西乃是修士炼化晶矿所用,内含热力惊人,如今被江枫用来拷问,也是一时兴起,见汗水渐渐浸透薄衫,他不禁暗自深吸一口气,向前挪了一步,距离对方更近了些。
“登徒浪子!”
“还是说了吧,有时候我一时兴起,很难控制我自己……”
“调兵的文书你已经拿到了,其他的我真的不知道。”也许是江枫靠的太近了些,也许是他早就听说过江枫的声名,恐惧随即溢满了宋紫熏的双瞳。
“力宗和金光阁是否达成了协议?”
“我不知道!”
看来至少有所接触,否则她一定会惊讶,江枫据此判断,从宋紫熏身上搜到的调兵文书来看,无尘城的金光阁守军很快就会西撤,但会在仁寿城一带驻留,想必金光阁对于此地附近的天音寺领土,存在觊觎之心,想要趁乱夺取,只不过一时间还没有合适的借口,当然,最后一刻,也许撇下脸面也说不定。
“你师父的情况,现在如何?”
“哼。”宋紫熏勉强扭过头,这个问题她丝毫不想理会。
江枫于是更近了一步,近到能彼此感受到呼吸声。
“我有很多夫人。”
“与我何干?”
“我不介意再多一个。”
“滚开!”宋紫熏这才扭过头,她很想啐江枫一口,但两人着实太近了,近到江枫很容易觉察到,她的身体在轻微颤抖,似乎这个威胁很有用,宋紫熏只得狠狠的道,“待我脱困,定不会饶过你,我师父也一样。”
“即便放了你,你师父也不会饶过我。我杀了很多人,比如秦逸璠、陈浮梁,都是你师父的亲近之人,是也不是?”
“你心知肚明便是。”提及秦逸璠,宋紫熏明亮的双眸明显又黯淡了少许,“如果你放了我,并把法器还给我,我可以在师父面前为你求情。”
“不,你理解错了,债多了不愁。”江枫将手搭在宋紫熏的肩上,却听伊颤抖着说道,“师父如今在闭关融合天道,八个月后方可小成。不过她出关之后,需要先为齐伯塬做一件事,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去找你的麻烦。”
“你看,乖乖合作才是正道。”
江枫这才将手抽了回来,宋紫熏无论各方面,都出落的不错,但他不是喜欢用强的人,两情相悦方为正途,否则便一点兴趣也无,他之所以采用如此手段,也是想速战速决。
“你如何才肯放了我?”
“很快。”江枫起身熄了火炉,收了案头的情报,又将宋紫熏的储物袋摄在手中,“放心,我不会伤害你,这样才能卖个好价钱。”
出了军帐,原本帮忙抓捕的魏若光等人都不在,却发现江城子和吴天德正一脸坏笑的躲在不远处的高墙后,冷哼一声,未及逃走的两人只得仓促现身。
“师父,师母大人可好?”江城子笑嘻嘻的道。
“休得乱讲,将她看好,跑掉唯你是问!”
斥退二人,江枫独叫了沈浪,将宋紫熏身上搜到的退兵文书交给他,嘱咐他跑一趟无尘城,将文书和宋紫熏的情况告知对方,希望金光阁一方,能用乐林门的俘虏来交换。
青石台地被攻破以后,冷听涛身死的消息早已传遍左近,但李儒林等人一直没有消息,江枫怀疑他和一部分乐林门修士,此时就被囚禁在无尘城。对于李儒林,江枫印象还是不错的,当初,在青石台地的建议和观点,事实证明,均为前瞻之举,另者,听闻他在经营宗门上,也有自己的一番建树,倘若能将他纳入浅山宗门下,应该着实能为自己分忧。
最初,在天音寺之战开始前,江枫就存了调整宗内少数重要岗位的念头,如今,因为战事的原因,更多的职位空了出来。一方面,这是不小的损失,比如执法长老王显道和兵争
司执事皇甫润生的死,着实让江枫心痛不已,另一方面,这也对日后的宗门调整,造成了更大的困难。毕竟,浅山宗人丁瘠薄,能堪大任的人本就不多。
乐林门掌门冷听涛的死,算得上是一个契机,也让江枫看到了另一种希望。在宗门人丁损失的情况下,吸纳他宗修士,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不过,能否找到李儒林,以及找到了是否能成功的延揽他加入宗门,还是未知之数。
思及此处,他多少有些遗憾,倘若力宗能宽宥自己更多时间,这天音寺北部的八座城池中,他定然能招纳到更多的人才纳入浅山宗。如今,匆忙之间,便只能赌见性师兄弟二人的号召力了。
…………
力宗,真武城。
韩立被突然被召集回萧家十分意外,事实上,他担任河池城副城主还未过月旬,正是理顺各种关系的关键时刻,但因为自己乃萧家女婿的特别身份,他不得不匆匆以私事告假,返回真武城。
等待他的却不是萧家人,而是隋家家主隋剑锋。
“召你回来,是有件特别紧要的事。你应该知道金城盟和天音寺的战事吧?”
“晚辈有所耳闻。”虽然修为相若,但对于这位一直与自己亲善的随家家主,韩立还是尊敬的,如果不考虑他每次都寻找理由收取厚礼的话,韩立觉得自己的尊敬,能更真诚且发自真心。
无缘无故的爱,总是会被标定一个合适的价格,这一点,韩立完全能接受,故此,他也没有任何矫情,便坦言补充道,“难道与这件事有关?”
“没错,我们力宗很快就会出兵。”隋剑锋拿出一份早已备好的地图,在天音寺北划定了一片区域,“我们的目标在这里,虽然由新成立的龙骧军负责,但还是有些家族子弟的随军名额的,这是不错的机会。”
“多谢隋叔成全。”韩立下意识的行礼致谢。
“呵呵,我一向看好你,无需多礼。明日就出发,你荭妹的母亲近来身体欠佳,如果得空,走之前去看看吧。”
“是,理当如此!”韩立低头拜谢,荭妹乃是隋剑锋的侄女,萧明珊曾经带自己去拜访过,既然身体欠佳,自然要送上礼物,韩立知道这便是这桩交易标定的价格,至于多少,他还需要评估,力宗有城主上百,想要脱颖而出,累积军功诚然是重要的,这么想来,至少要备上价值五十枚三阶的礼物了。
自己担任河池城副城主这段日子,暗中发卖物资,也只得了十枚三阶,加上自己平日的积蓄,仍有不小的缺口,看起来,此番还是要和珊妹张口了。
“注意,一切听从指挥。”
韩立正思忖着,在混乱的战场上,是否也有合适的机会补偿下自己此次交易的损失,却听隋剑锋正色道,“我们并不是真正去打仗的。”
言毕,他再次在被粗线描绘的地图上敲了敲,“只限这些,不多,不少。”
…………
“不多,不少,一家宗门既不显眼,也不招摇,这样挺好。”北荒,极北之地,捉熊岛,“银光秘言符”光芒交相辉映的护罩之内,三道扭曲的人影刚刚聚首,便开始讨论起两个时辰前,九老头会议的种种安排来。
“多谢宋兄割爱。”
“庆裕,虽然你凭借清禹宗改换供奉,得以进入九老头,但还不算稳固,此番,我们和刘庭坚联合,打压了齐伯塬,并狙击了宁立恒上位,他一定非常不开心。尽管在秦九贞天道的事情上,我们曾经合作的还算愉快,但此番算是触及了他的底线。”说话的是宋湘弘,他不无担心的道,“我怀疑他故意示弱,如此,李真龙出于平衡的需要,在此事之后,多半会想办法打压我们三人。”
“无妨,你上位的事,首席李真龙也是赞同的,否则他不会轻易放弃鲁东来的位置,定然会要求再等一段时日,我一直都怀疑,是他派鲁东来去的南陆。”金圣熙琢磨了片刻,“不过,此事也是个教训。同光背叛的事,切莫发生在你我三人身上。对于那些距离我们很近的人,要时刻关注他们的心态转变。”
“危险的人并不多,除了金兄麾下的华帝门。”庆裕道,“当然,我刚刚接手清禹宗,对万禹亭这个人缺乏了解。”他转而看向了宋湘弘,希望能得到些帮助。
“万禹亭实数首鼠两端的投机客,他和力宗也有牵扯不断的关系,我想这也是此番金城盟能力压天音寺和天罗门的原因,他的背后,可不止有我们,原本,我以为仅凭我们支援的清道子,以及刘庭坚的人,他会和同光以及刘师周拼个两败俱伤,未料想刘师周坚守不出,万禹亭又请到了林名都,此獠虽然是个散修,但与力宗的余惊风渊源深厚。”宋湘弘道,“倘若
有机会的话,我建议你在清禹宗内培养另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但那个陈昆除外,他是万禹亭最亲近的人。”
“清道子你原本是要牺牲的吧?”庆裕嘿然一笑。
“他做的事情,我自己当然无力保全,此番,也只是想让他发挥些余热罢了。”宋湘弘苦笑,“未料想他此行搭上了许福宁的线。不过他说出了黄泉之门内部的详情,对于我们也好坏参半。”
“无妨,黄泉之门连通阴阳两界,定有通达‘罪城’的捷径,我想他们几人定然和我们一样,对困在其中的几个老家伙很感兴趣。”金圣熙道,“否则,齐伯塬在魏国三宗上吃了那么大亏,定然不会轻易松口放过清道子的。你倒是要小心,清道子日后被他拉拢过去,按理说,他的资质,还算入得宁立恒的眼。”
“放心,当初宁立恒挑动魏国与夜樊国的战争,他们算得是生死仇家。”宋湘弘不以为然。
“天真!”金圣熙哼了一句,“凡事都有标定的价格,只要合理,我想,清道子定然不会拒绝。”
“拉拢有什么用,黄泉之门再开,也需屠戮众多凡俗,他宁立恒敢行此天下之大不韪么?”听闻宋湘弘点破此处,另两个人不禁沉默了,虽然也意识到开启黄泉之门是一个难题,但两人之前陶醉于庆裕上位的成功,都未深想。
“外海的凡俗,应该不算凡俗。是也不是?”庆裕忽然灵光一现,却见另外两道人影也陡然呆住了,似被醍醐灌顶一般。
…………
天音寺北。
江枫在普贤城等到了金光阁送抵的回信,同时到达的还有一位筑基中段的使者,名曰“步涌泉”,自称是金光阁的外事执事,位列第三。
金光阁愿意用四名玄级修士外加八名灵级修士,用来交换宋紫熏。名单已经带来,只等江枫圈选。
有二十九名俘虏,被金光阁抓住的乐林门修士,着实不少啊,江枫想都没想,就先一步圈定了列在榜首的李儒林。
“此人算两人。”步涌泉不紧不慢的道。
“哦?”看起来金光阁也知道李儒林在乐林门的重要性,江枫心中轻笑一声,“如果一个人可以算两个人,那么可有算半个人的?”
“死人可以算半个人。”步涌泉面色沉静,丝毫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我用宋紫熏的尸体,换两名玄级修士外加四名练气修士,可好?”
“江掌门说笑了。”步涌泉淡然一笑,“倘若宋前辈不幸身陨,我想迎接您和浅山宗的,定是金光阁的怒火。”
“李儒林仅算一人,我可以少要两名灵级修士。你以为如何?权当交个朋友。”
“如果是朋友的话,我希望您允许我先见见宋前辈,以确认她现在很安全。”
“你真是个人才。”步涌泉步步为营,可谓滴水不露,连江枫也佩服他处乱不惊,可惜这人作为使者,忠诚自然没的说,没有任何拉拢的可能。
思忖片刻,江枫答应了他的请求,令魏若光等人会同使者,遴选其余几名用于交换的人,自己则先进了拘禁宋紫熏的军帐。
“金光阁的使者,过来接你了。”
“如此甚好,江枫,后会有期。”宋紫熏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出这句话,江枫知道她已经将自己恨到了骨头里,这也与江枫最近的策略有关,他暗中嘱咐了看守对方的江城子和吴天德,聊天时暗自吐露,先前是自己勾结见性,用迷香将她擒拿。虽然通过宋紫熏传扬出去,不一定能将金光阁的怒火尽数从见性身上引走,但如果真的能奏效的话,不是更好么。
“我知道你恨我,故此我担心你一回到无尘城,就亲率金光阁一众,过来攻杀我浅山宗。”
“换做是我,你当如何?”
“我自然和你现在的想法一样。”江枫在宋紫熏面前坐了下来,“所以,见到使者前,我必须要采取些措施。”言毕,他上前一步,故意弄乱了宋紫熏的紫发,又在她惊慌失措的目光中,将她放平,扯下了她的腰带,将她的袍服弄皱,仿若有很多故事发生一般。
“登徒子,你想做什么?你说过放过我的!”宋紫熏努力挣扎,但却一动也不能动,高声喊道,晶莹的泪光在眸中打转。
“如果你一回到无尘城,就想要攻打此间,我想,凭使者所见,他们一定会联想到很多故事,你不会蠢到把使者杀了吧?”
“你!”
“记住,我什么都没做。一切都是在斗法时造成的,而你,也会以大局为重,不会计较个人的荣辱。懂了么?”江枫在那嫩如莲瓣的脸蛋上捏了捏。
“宋道友,我们后会无期!”
第五百零四章 既成事实
第二日午后,江枫一行终于接收了约定八座城池的最后一站,宏达城。
此城和临近的普贤城一样,位于浅山宗与天音寺之间莽荒大山的南麓,少平原而多丘壑,但相比浅山宗大部分郡镇而言,此地的物产情况已经好上太多,仅仅是入手普贤城东的二阶上品灵地,就足以让江枫兴奋不已了,更别提从莽荒大山中穿出的数条富含灵气的溪流,足以滋润数千亩灵田。
可惜的是,这些溪流的下游,并不属于两座城池的管辖范围,为此,江枫已经派卢天明、赵良狄等人进山,争取在力宗接管六座城池前,在山中找到合适的所在,想办法截流其中几条水量丰富的溪流,将好处尽量留在浅山宗境内。
与其他六座城池的处理方式不同,江枫并未劫掠城中的商铺,而是将原本属于天音寺的商铺尽数没收封存,以便后续并入宗内产业。对于愿意追随苦寂寺投入浅山宗的各个家族,也在此临时安顿。否则,便由吴天德“劝说”,令其尽快离开此间。
一时间,两城内的土地和屋舍价格暴跌,江枫顺势分别划定区域,允许手下修士以及投奔浅山宗的家族购买,并规定未来可以按双倍的价格卖给本宗修士,一时间,众人的热情高涨,尤其是后者,虽然部分会迁移到浅山宗西部居住,但想到数月之后就可以赚上一倍,原本还有些的犹豫反侧情绪的他们,顿时喜形于色。
因为定下了让力宗六城包围浅山宗二城的策略,江枫也改换了将两城内人族丁口尽数迁走的打算。为了保持此地安定,力宗定会向这六座城池安顿大量妖族凡俗,用以稀释此地的人族凡俗,如此,在被妖族包围的情况下,这些人族凡俗留在此间,也不虞流失了。
思路改换之后,见性师兄弟二人的宣化工作因此顺利了许多,待到数据统计上来,八座城池,最终同意投奔浅山宗的凡俗达到了九千人,其中有三千人,将留在这两座城池。至于修士,则有三名筑基,七名练气。
这十名修士大多数隶属于三个家族。
马元洲,筑基三重修士,出自普贤城,原本有些虚职,但并不显要,其儿子和侄儿二人,马明德、马明节,均为练气初段修士,一同带领家族八十五丁口,加入浅山宗,此獠属于郁郁不得志之辈,在城中尚有些影响力,过来投奔,江枫自然欢迎;
龙博安,龙博俊兄弟,出自宏达城,前者筑基二重,后者练气七重,原本是宏达城的守备,是苦寂寺的信徒,家族丁口不多,只有二十二人,但两人因为见性的原因,对于加入浅山宗的事情甚为热络,并动员了亲眷家族两百多人留在此间,江枫有心任命他继续担任此间的守备,但却被见性制止了,而是由他亲自劝说,令两人带领家族,直接迁往罗川,不知道他怎么做的说服工作,至少在江枫看来,两人从帐中出来,算是极欢喜的;
孙献章,出自朝山城,筑基二重修士,在江枫一众劫掠时,此獠曾经负隅顽抗,后经魏若光劝说,加入浅山宗,有一女名曰孙思菱,练气三重,家族丁口甚少,只有九人,在朝山城也没什么影响力。
余下三名练气,则为在此间游荡的散修,分别名曰王平、赵志阳、刘弘,均在练气中段,想必原本在此间也一直未谋得合适的生计,故此江枫一众到来,便第一时间来投奔。对于这种没有跟脚的修士,江枫本来是心存疑虑的,但考虑到宗门一战损失不小,正是用人之际,故此便也接纳了他们,只不过是否能给与重用,还要仔细考察。
至此,算上之前投奔的宋远离,以及被江枫委派王乙送到西岭郡囚禁的仁寿城筑基修士顾延巳,金丹境以下修士,江枫共收纳四名筑基,八名炼气,当然,顾延巳还未劝降成功,这要等到此间事了,方能去西岭郡解决。
在修士层面,最大的收获仍是见性和弘知二人,见性原本是有弟子的,不过尽数派往了东部,支援天罗门,至今尚未回返。
至于凡俗,三千人的规模,理论上讲,足以在浅山宗平镇立郡了,不过左近已经有了西岭郡存在,江枫更不想把这种特殊待遇泛滥化,但是天音寺留下的痕迹,必须清除。
故此,就在占领当日,宏达城便改称“洪山镇”,普贤城改称“浦南镇”,所有四院的产业,都直接划拨给苦寂寺,并交给见性和弘知指定的人负责管理。屋舍宅邸上的天音寺宗门标志,一律拆除改换。
值此机会,浅山宗西部的九岭镇并入临近的伏元镇,峡山镇并入临近的观泉镇,水冶镇并入临近的北辰镇,同时宗内彼此毗邻的镇,也一并调整合并,最终计入新得的红山镇和浦南镇,共得郡五,镇二十二,尤其是后者的数量,相当于减少了一半有余,这一命令直接通过郑轶雨传达,由留在宗内的庶务长老郑鲁达,庶务执事魏若齐立即执行。
同时,已经同意北行的凡俗队伍立即出发,先向东北,
从西岭郡入宗,折向西北,最终安顿在伏元镇、观泉镇和北辰镇三镇。同时,三镇的妖族丁口尽数迁移,分别就近安顿在大邑郡和暖谷郡,其中费用六十枚三阶,江枫已令徒弟江城子带走,并移交给宗内诸多环节。
其中三分之一将交给西岭郡镇守魏婕,用来补偿经由此地进入浅山宗腹地的人族小家族,另三分之二则分别交给暖谷郡镇守李友德和大邑郡镇守沈峻茂,用来安顿迁移至两郡的妖族丁口,同时为西部新三镇,尽快建设必要的设施,以改善那里的条件。
这些灵石自然来自于**裸的劫掠,除却这笔迁移安家费用以及相关的杂项投入,在仁寿城以及六座可劫掠的城池中,共掠得八十五枚三阶,当然,这是将并入宗门大库的部分,至少有半数为物资,并非真正的灵石。另者,尚有等同价值更多的物资,落到与江枫一同南下,参与战争的门内修士手中。
虽然看起来是件好事,毕竟活下来的宗内修士,手头登时便阔绰了。但江枫心中却甚有隐忧,这会让宗内后续的各项激励措施,因为奖励不多变得无力,并且会拉大宗内修士之间的贫富差距,成为一个潜在的不安定因素。
这一点,江枫心中有些解决的方案,但还不算成熟,他打算一回到罗川,就着手尽快处理此事。
如今,最紧要的事,还是要将洪山镇和浦南镇,尽快融入到浅山宗,在停战协议达成前,化为既成事实,清禹宗在东线天罗门的确取得了优势,但那里的领土,是无法分润到千里之外的浅山宗的,即便万禹亭愿意将边境线南移,原本与其边境线不多的浅山宗,也占不了多少便宜,最终得利的,仍是金城派和黄龙派两家居多。
至于北部的乐林门旧地,怎么个分法,恐怕才是盟内争执的焦点。
…………
乐林门北部,距离浅山宗边境不远的同光城。
吴全忠和窦锦帆在青峰客栈再度聚首,汇总两人各自行动的收获。接到江枫的命令以后,两人马不停蹄的在乐林门境内,不放过每一个平素有些交集的家族,但最终收获却不大。
不得不说,浅山宗的招牌在这里并不好用。
虽然随着各路消息的发酵,混乱一直在持续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但此间的各个修士家族,仍然沉得住气,或者换句话说,他们似乎早已找到了新的码头停靠,这很自然,原本乐林门就是金城派的一部分,不久之前才分出来,如今再投奔回去便是了。至于实力不济的浅山宗,很少有人会考虑。
窦锦帆还好,长宁商会在这里有些影响力,他本人又是地级的修士,故此,很多人还是将其奉为上宾,推杯换盏间,委婉的表示自己家族现在并不着急,更不想与宗门牵扯太多,少数关系熟络的,甚至还能开开玩笑,胡乱提些不着边际的条件,虽然没有任何达成的可能,但总算宾主尽欢,一团和气。
吴全忠就惨了,报上身份之后,四次便有一次遭遇闭门羹,还有两次见不到正主,往往扔出个管家就算应付了事,余下的一次,也不冷不热,聊些左近的见闻,饮几杯清茶,之后不卑不亢的送出门外。
两个小家族,这就是两人的成果,并且这两个小家族,也没有最后敲定,不过好在两人并没有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拉拢修士上,前日,趁着掌门内府大火,宗门大库被未名修士攻破的空当,两人趁乱从趁火打劫的凡俗手中,收了九百多本藏书,以及两卷心法回来,并且没花多少灵石。
两卷心法,一者名曰“嘉定筑本心法”,另一本名曰“厚土纳元淬体术”,窦锦帆看过,算得上是不错的术法,比较适合玄级修士修炼,吴全忠故此决定,待掌门回归罗川,就将这两本心法上交,也算得上是功劳一件。
“可惜了,我们不便用强。”窦锦帆有点遗憾。
“用强自然是不行的,虽然冷掌门身陨,但现在乐林门仍是金城盟的一部分,只不过群龙无首罢了。”
“吴长老,依你所见,谁会是乐林门的新主呢?冷听涛的亲眷如今都不知去向,跟随他的亲信李儒林、孔四樊也未能回转。”
“除却李儒林和孔四樊,留在此间的,声名最盛者,莫过于杨师都,不过此人似乎没有自立为主的想法。”吴全忠摩挲了下巴许久,“他我倒是见过了,虽然在收揽余众,有临时维持宗门的迹象,但据我旁敲侧击打听联络到的另几人,他们都说,杨师都并没有投奔金城派和黄龙派的意思。”
“不会是想投赤霞门吧?”曾经在赤霞门经营多年的窦锦帆骤然想到了这个可能。
“还真是。我怎么没想到呢?”吴全忠登时醒悟,“这么说来,还真是不得不防,这乐林门算得是金城盟的一员,倘若这杨师都,带人投奔了赤霞门,那事情便复杂了。”
“我连夜去找旧关系,探查一二。”窦锦帆有了主意,“你速度报告掌门,倘若
此事为真,不得不防,事关宗门利益,必须请得掌门意见。”长宁商会如今已经将几乎所有产业都迁往了浅山宗,虽然没有直接加入宗门,但窦锦帆,已经同窦锦秋一样,隐隐将自己视为这家小宗门的一份子。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当然希望浅山宗能更进一步。
但为之搏命是万万不能的,生意很重要,但也只是生意而已。
…………
李儒林,孟达义,蒲秋阳,于象潜。
李蕴盛,孟辛术,孟辛空,蒲方智,蒲方铎,于绍泰。
这是江枫用宋紫熏换来的俘虏,四名玄级,六名灵级,除了李儒林之外,其余均是魏若光等人根据实际情况选定,这些人选也特别有讲究,李蕴盛是李儒林的家族子弟,而余下几人,则分属三个家族。
这是拉拢的需要,江枫希望他们中的有些人,能“心怀感恩”,接受自己的招安,加入浅山宗,这些人是亲历冷听涛陨落的,故此心中定然明白,没有成年修士子嗣的乐林门,多半是撑不下去的。
不过李儒林却拒绝了江枫的拉拢。
“江掌门,救命之恩,毕生铭记,不敢有忘,但李某不才,侍奉冷掌门多年,如今他身陨沙场,我也心灰意冷,不想出仕,只想寻个山野隐居,了却残生。”
江枫有心劝说,但几个回合下来,李儒林仍是拒绝,就连其家族子弟李蕴盛也婉拒了自己的拉拢,这让江枫颇为不爽,心道我额外花费了两个灵级修士的名额,才将你换回来,到头来你还不知趣。
然而李儒林的确是个人才,之前给冷听涛出的主意,江枫有所亲历,明白这的确是个聪明人,如今换了知情的俘虏过来,他更是从中听闻了很多自己不在时的故事。
这些细节都得自于象潜,原本在乐林门担任传功执事,位列第二,修为玄级三重,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同意加入浅山宗的玄级修士,灵级七重的于绍泰自然也遵从他父亲的决定,于家在乐林门的西部有些产业,距离浅山宗颇近,迁移过来甚是方便。
“儒林其实是个很注意名节的人。”于象潜在事后独自过来汇报,“而且,他平素是喜欢锦上添花的,而不是雪中送炭。”
明白了,最关键的问题是,李儒林没有看上浅山宗,相比之前的乐林门,浅山宗着实差了些,但如今乐林门已名存实亡,又有什么可比性呢,话说作为冷听涛的智囊,当初金城派分裂时,自然也是出了主意的人,苏黎清接纳他的可能性不大,那便只能去投黄龙派左子蝉了。
当然,他可能还有别的想法。江枫其实不想放弃,一方面,四名玄级修士,只有于象潜投奔了自己,着实有些少,他还想再努努力,另一方面,他最为看重的,其实还是李儒林,和已经陨落的孔四樊一样,此人在乐林门故地颇有些影响力,倘若他能投奔浅山宗,对于自己收纳冷听涛的残部,极为有利。
“要不要用强,直接对外宣布李儒林已经投奔我宗?”在临时召开的小会上,一脸坏主意的吴天德提了这样一个建议。
“不行,传扬出去,会坏了掌门的名声。”魏若光第一时间提出了反对意见。
江枫也这么想,他也知道自己名声本就一般,相比面子,他也更关心得到手的好处,否则他也不会冒着在盟内被攻诘的风险,不顾吃相的提前吞下洪山镇和浦南镇了。
但事关用人,他也不想留下隐患,故此,他决定按照见性的建议,先处理好此间的其他事务,李儒林当日就告辞北上,不过余下孟达义和蒲秋阳二人,则顾忌面子临时留了下来帮忙,前者是乐林门另一名地级修士孟达信的兄长,他留在此间,更是为了待战后谈和时,能想办法拿要回兄弟的尸体回乡安葬,江枫本想答应帮忙,但一方面尸体应在金光阁手中,不便讨要,另者看其也没有任何加入浅山宗的倾向,便干脆弃了这个念想。
处理好一众事务,江枫正要通过郑轶雨传信,嘱托吴全忠收集李儒林的情报,人都有弱点,如果能找到突破口,收揽李儒林的事或许还有转机。这个时候,却见七色彩笺上渐渐现出痕迹。
杨师都?
这是何许人也,可能会去投赤霞门?这可不行,乐林门自己可以得不到,但也不能便宜外人,何况是赤霞门,江枫登时便意识到事情有些棘手,窦锦帆实力足够,但他早就提及不会参与任何斗法事宜,自然不能逼他,而留在浅山宗的一众,个个本领都稀松平常,更不适合处理此人。至于况书才等人,如今在赤霞门境内,已经失去了联络。
有办法了,不行就举报啊,我也不是盟主,乐林门的事情,明显是盟内各家都要应对的。江枫刚有了主意,却忽然感到城外一道熟悉的气息抵近。
呵!
已经晋阶成功,突破玄级了么,江枫心中一喜,赶紧迎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