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五章 半部传承
无处不在的黑暗,骤然被从中间劈开,仿若被船尾激发的浪花,粼粼银光乍现,延伸到算不得幽远的洞穴深处,那里正有一尊纯白无暇的骸骨,只在须臾间,便被点点泡影覆满,旋即幻化为一名青年修士的模样。
那修士衣带漂浮,面色白皙,黑发及腰,眉间一抹几乎微不可查的印记,还未等江枫落下,便感受到一股浓重的威压包裹而来,但身侧那淡淡的虚影只是一阵抖动,无所不在的威压便登时四散,没了踪迹。
“想不到能在此间偶遇,廖扶庭。”
“呵,知道在下俗名的人可不多,”那青年修士眉目含笑,扫过江枫身侧,那虚影旋即破碎,现出一名面色冷峻,横眉如钩的修士模样,“想必阁下便是传言中的北陆首席李真龙吧?”
李真龙,那不就是李大棒的曾祖么,江枫不由得用眼角余光瞥向身侧之人,双瞳却如被刺中针芒一般剧痛,赶紧驱动微薄的灵力站稳,相比之下,还是真灵圣者的威压,要柔和得多。
“虽然不知道你是真灵圣者的第几代法身,但应该没什么不同。既然你知道我,那今日的事情便好办多了。”李真龙上前一步,“我在他身上发现了两道印记,其中一道,自不必说,另一道,你我应该清楚,想必也是你一直守在这里的原因。”
真灵圣者只是笑了笑,“怎么,你也对先民手中的半部传承有兴趣?”
“既然是半部,我自然没兴趣。原本,我以为你也去了罪城,但未料到你却一直潜伏在北陆,如果我能早日得知,或许今日的见面,还会更早一些。”李真龙道,“倘若不是有幸寻得一丝气息,想必他日你踏入荒级,我等守护北陆的一众,倒是要俯身拜伏了。”
真灵只是笑了笑,“在下并无此意,想必你也知道大限的传说,我只是希望在那天到来前,能有些自救的凭借罢了。”
大限的传说,这是什么情况,在一旁毫无参与感的江枫心中登时有了很多疑问,不过他的想法随即被两人的谈话再次打断了。
“既然你我都对‘罪城’不感兴趣,而我对先民的半部传承也没有想法,这么说来,我们可以合作一次。”
“愿闻其详。”真灵圣者目光变得郑重起来,与影子共享感知的江枫,旋即感受到真灵圣者的气息,变得异常凝重。
“你已经守在这里许久,想必是被先民排斥,无法进入先民的居所。而这个小子身上,有着先民留下的印记,应该更容易被接纳,我可以辅助他进入,拿到你想要的东西,作为代价,你告诉我一枚源灵的线索。”
“原来你的寄望在这里。”真灵圣者第一次离开了他的位置,“虽然也是个通往荒级的方式,但流落在南陆和鲸海群岛的源灵,你又如何取得?”
“那是我的事。”
“好,你的困难与我无关,你又如何助他进入先民的居所?”
一套海蓝色的透明短袍被李真龙扔了出来,却听得真灵圣者道,“原来是‘先民葛衣’,想不到你竟然能得到此物。这么说来,他的确可以借助此物,加上他身上残存的印记,进入到先民的居所。可惜了,他身上的先民印记,已经被耗费大半,否则,倒是无需借用此物。小子,我倒是好奇,寄存在你影子身上的先民印记为何会消散呢?”
“小子叫江枫。”
听到现在,江枫终于知道为什么李真龙要救自己了,敢情是自己跌的粉身碎骨之前,想要再尝试下影子是否能救自己,不经意间暴露了影子身上的秘密。
当然,这个秘密他自己也并不知道详情,只知道与真灵圣者有关,并且可能有另一种力量寄存其上,而在元楚尊者遗迹中,行将身陨之时,是另一种力量挽救了自己的性命,并引发了两种力量的再平衡,进而让真灵圣者的力量占了上风,让自己拥有了凝聚“融魂珠”的能力,现在看来,另一种力量,便来自于他们二人所言的“先民”了,也就是说,自己偶然进入的“大荒镇”,便是那些先民的居所。
既然你们有事情求我办,而且好像非我不可的话,那么活命的机会,应该就在眼前了。思及此处,江枫停顿了片刻,整理了下混乱的思路,最后只简
单的说了一句,“先民印记之前救过我一命。”
“原来如此,那么,江枫小友,走一趟吧!先民的居所中有一处古井,内藏一卷竹简,你只需要进入此间,帮我拿出来便是了。”
拿?我记得上次进入“大荒镇”,所有的东西都无法真正触摸到,又怎么帮你拿出来呢?江枫欲言又止,他不想暴露其中的细节,虽然这真灵很有可能知道自己曾经进入过“大荒镇”的事情。不过真灵圣者既然知道这竹简的存在,那多半有有些特殊之处,与那里其他存在并不相同。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两人同时说道,李真龙更是手中灵力轻拂,那“先民葛衣”便骤然加持到江枫身上,没有一丝障碍。
“那我又能得到什么?”
江枫伸手触摸身上的葛衣,发现这东西如同一道虚影,伸手触摸,没有一丝真实的质感,倒是与当初在“大荒镇”所遇到的人和物一样,可以直接穿透,这么看来,此物倒真是源自那里的东西。
“我先前已经救了你一命。”李真龙道。
“我会让你安全离开。”真灵圣者道。
“那我为什么要离开先民的居所?”江枫瞬时觉得这两位“前辈”果然都是算计的好手,“而且,李前辈,你应该知道我的处境,一旦我离开此间,恐怕命不久矣。”
“古宝残片的价值,没有你想象的那么高。”李真龙道,“修复的代价,也并非普通修士能够承担。”
“哦?你还有古宝在手?”真灵圣者陡然来了兴趣,在江枫身上端详片刻,不禁面露失望,“原来是永恒之塔,而且已经破碎了。”
“不解决这些危险,我想,在下很难帮两位前辈做事。”
江枫干脆在两位大佬中间坐了下来,他知道现在不讨价还价,待到事情办成,别说混些普通奖励,就连兔死狗烹也是常有的事,这一点,高阶的修士可不都是良善之辈,当年,地级高段的楚安澜都是此中高手的说。
“我可以保你五年太平,只要你不自己作死的话。”李真龙有些不耐,不过还是给了条件。
“具体?”
“具体安排你现在无需知晓,我乃北陆首席,一言九鼎,你尽可放心。”
“我凭什么相信你?”既然已经下决心索要,江枫自不会相信一句空话,但他旋即便感受到一股重若千钧的威压,只听得李真龙道,“江枫,莫要得寸进尺,我的忍耐很有限。”
“好吧,我相信前辈就是。那您呢,真灵前辈?”感觉到自己灵魂都在战栗不止,江枫赶紧见好就收,那股威压旋即消散,瞬间有种从死路爬回的感觉。
“如果你成功拿回那竹简,我便将真正的‘影’赐予你。”
“半部传承只值这个价?”
“蠢材,那只是个引子,你以为传承那么不值钱么?又怎么能让你这么容易拿在手中?”真灵圣者没好气的说,“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门徒?半点忠诚也无,忘了我对你们的承诺了么?”
承诺,什么承诺?
江枫陡然有点懵,他随即想起来自己的影子变得斑驳之时,响彻在耳边的那阵阵回响,难不成那只是一部分?原本,他只知道“用融魂珠助我”的命令,却并不知道命令背后还有一份特别的奖励,他也一直暗中思忖,百药老仙为何要忠于真灵圣者,看起来,这事情也是有原因的。
“前辈的承诺,我固然相信,但还太遥远。”江枫知道这个时候,不便说出自己并不知晓真相的内情,那多半会暴露自己仍然深受“先民”的影响。
“于你的资质和年岁而言,不论是超越界限的寿元,还是超越界限的修炼速度,的确没什么大用。”
“廖道友,你融合的天道诚然不错。”江枫还未理清思绪,却听李真龙已经听出了眉目,“想不到‘天纵多能’在你手中。”
“见笑了,作为北陆首席,想必道友是看不上的。”真灵圣者转身看向江枫,一道并不弱于李真龙的威压随即包覆了江枫周身,这让他瞬时感受到了压力,知道继续讨价还价只会带来性命之忧。
五年太平日子,加上真正的“影”,如
果两位的承诺都能兑现的话,确实值得走一趟,当然,更重要的是,在两名天级修士面前,他没有第二种选择,思及此处,江枫只得硬着头皮站起身,向洞内深处蹒跚走去,心中暗暗祈祷,浅山宗诸位先代掌门在上,一定要保佑自己安全归来。
…………
浅山宗,罗川,掌门内府。
“怎么,当掌门很过瘾么?”
明镜司执事郑轶雨盯着变回原身的英歌,眉目间怒气横生,掌门江枫离开之前,只是让眼前这个黑小子扮作自己,在罗川招摇几日便可,却未料想,趁着自己查案不备,英歌竟然私自召见了清禹宗的外事执事乌玄。
“别生气嘛,也没出什么大事,他一介筑基,也没看出来什么破绽。”英歌知道自己理亏,小心的陪着笑,“只是场例行的接见,表示重视而已,至于别院相关的事,你们不是早就给了答复么?”
“下不为例。”郑轶雨对于修为高过自己的英歌也没办法,不过这并不代表他就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于是便正色告诫英歌道,“掌门交代的期限已过,从现在起,你无需再扮作掌门了。”
“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当掌门这么无聊的事,我其实兴趣也不大。”英歌眼眸微转,“郑执事,此事你无需担心。”
“我还有其他事情处理,你好自为之。”
郑轶雨深吸一口气,出门交代了小厮张阳几句,但突然意识到以凡俗张阳的认知,很难辨别出掌门是否由英歌扮演,便转身回来,将案头的一众公文抱走,随即交代张阳,即日起送呈掌门内府的公文,尽数先行送到卷帘司,至于送到明镜司,虽然更安全,但未经掌门授权的话,这个界限还不能逾越。
“小气鬼!”
见郑轶雨似有心事般匆匆离开,英歌便安然坐回掌门的位置,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原本还想过把批示的瘾的,这下彻底没戏了。”他左右看看,不一会儿便觉得甚是无聊,便想了想,变幻成郑轶雨的模样,出门去秦月楼厮混了片刻,回转还未休息,却见江城子,江云奇和江之问师兄弟三人一同进了府。
“你们师父不是交代你们要安心修炼的么?”
英歌一脸疑问,江云奇他也是昨日才结识,知道这英俊少年也是江枫的徒弟,相比其貌不扬的江城子和江之问,此人倒是很有女人缘,他本来今日想扮作江云奇的模样去厮混的,未料想被郑轶雨批了一顿,这才改了主意。
“你没听说么?昨天晚上灵雨姐姐被陌生人偷袭了,幸亏司光皓路过示警,那些神秘人才退走。”江之问解释道。
灵雨姐姐?
英歌脑海中登时现出一副单薄的身影,哦,对了,是那个大库执事,原本他打算借掌门身份去大库开开眼界的,但因为郑轶雨看得紧,一直未能成行,至于司光皓,他倒是印象更深,那小眼睛中透射出来的精芒,一看便是同道中人,说他是路过,没准是暗中跟随吧?
“那这件事与你们何干?”
“灵雨姐姐是掌门师父的女人。”
“还有这事?”英歌只知道苏锦,邱真真和郑可仪,未料想还有个丁灵雨,话说江枫这掌门当得很是滋润啊,“话说你家掌门,到底有几位夫人?”
“也没有那么多了,还有一位你没见过……”江之问正要答话,却被江城子打断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谁人敢在罗川袭击宗内修士。我们三人要去帮助调查,英歌,你是否愿意同去?”
“这个么……”英歌有点犹豫了。
“怎么,你不敢?”江城子不屑的斜了他一眼。
“呸,激将法对我无用!”英歌哼了一句,“去就去,我这等修为,在你们这小破宗门也算数一数二,我怕什么?”
…………
地下暗河中的叮咚声越来越远,不远处的狭小缝隙,正透出一抹光亮。
江枫知道,他已经来到了那大荒镇的入口。
或许,进入这里,我并不需要这件“先民葛衣”的帮助,感受到一丝温润的气流泄露,江枫想起来之前两位大佬的话,又看了看身侧斑驳的影子,忽然有了这个特别的想法。
第四百三十六章 缘尽于此
问题有时候并不比想法少。
这“先民葛衣”是首席李真龙加持到自己身上的,江枫并不知道如何将其脱下,尝试了驱使法器的几种常见套路,但都未能成功,行当放弃之时,那隐在体内,已经毫无声息许久的古宝碎片,骤然释放出一缕淡淡的灵魂波动,那“先民葛衣”便似乎感知到了江枫的心意,主动化为一团虚影,从江枫身上脱离,凝为氤氲却又虚幻的一朵光团。
江枫将其存入储物袋,只觉得那“先民葛衣”毫无重量,飘忽不定,最终未落到任何角落,而是浮在半空之中,不与储物袋中的任何藏品相融。
果然是件奇物,之所以无法驱动,看起来主要是因为自己境界不够。
心中微定,却也同时感受到古宝碎片的气息,因为这次帮忙而更显虚弱了,旋即想起了之前李真龙的话,这古宝的修复似乎极难,至少以自己的境界,自己手中的资材,很难将其快速复原,至于其中蕴含的天道,是否已经被析离出去,还是未知之数。
话说古宝老哥,永恒老弟,你这次主动帮忙,是感到心中内疚,主动示好么?
苦中作乐,江枫忍不住心中暗忖,或许方才应该主动些,找两位前辈解决下古宝的问题,当然,自己的安全同样重要,但至少可以和真灵圣者提些交换条件,话说回来,自己作为他的门徒,不论是悠长的寿元,还是提升修炼速度的捷径,这类承诺,对于现下的自己,着实没什么大用。
至于完整的“影”,也许有些用处吧,他不禁将斑驳的影从自己体内剥离出来,登时便感受到眼前的那抹光亮,对自己生出浓烈的排斥,便赶紧弃了作死的念想,立即将影收入体内,一头撞了进去。
如果能顺利完成任务,或许一切都好,如果不能,恐怕自己很快就会变成这洞内的沙土一抔,自己可没有那个实力,让两位大佬提前立下灵魂誓言,一切,便只能赌上两者的清誉了。
荒蛮的断崖,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头涌起,远处的山脚下,袅袅炊烟仍在,仿若自从上次离开,就一直凝固在那里一般。
此番徒弟江城子不在,好在江枫已入地级,即便不依赖飞舟,也可以轻易飞掠到山脚下的镇子,左右徘徊了数息,江枫便起身踏空而行,不一会便落到了镇子入口的老榆树旁,嬉戏滚打在一处的孩童,斜依在树旁闲聊的老叟仍在,不过有了之前的经验,江枫生怕众人骤然消散,便没敢去触碰那苍老经年的树干,而是径直的走向了几名老者。
“你不该来的。”江枫正要张口,那居中的老叟却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大荒镇不欢迎背叛这里的人。”
“我……”江枫顿时不知道作何解释,心道真灵圣者让自己从井中拿走竹简的事,难不成这里的人早就知道了?不过说起“背叛”,难不成自己本是这里的人不成,思及此处,他赶紧问道,“老丈,您认识我?”
“我怎么会认识你?”那老叟笑了一声,“能进入这里,便是与大荒镇有缘,我只记得你来过两次,这第三次来,多半是来偷东西的。”
“何以见得?”江枫纳闷了。
“都写在脸上了。”
“那我第一次来,是什么时候?”被老叟一语道破,江枫心中虽有惭愧,但面上却没有输,他陡然发现这老叟说自己来过两次,而自己有明确印象的,唯有上一次而已。
“准确的说,第一次来的不是你,但现在是你。”老叟眯着眼,说了一句令人难以理会的话,他随即起身,随手拾起一根枯枝,在江枫右臂上敲了敲,“第一次来的,是他。”随着那枯枝打在江枫身上,黑蛇之灵太华骤然从体内游弋而出,盘踞悬浮在半空,环视此间,江枫旋即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情绪。
“你曾经独自来过这里?”江枫问太华。
“也许,但我好像忘记了。”
“想不到你竟然已经自行恢复了说话的能力。”那老叟吃了一惊,“既如此,赶紧说吧,你的原身在哪里,我们也方便去接他回来。”
“原身?”太华道,“我当然就是原身。”
“呸!”老叟嗤笑一声,“我们的伙伴‘和蛇’,什么时候能力退化到你这等程度了,你充其量不过是复制了他一点想法的分身而已。要说特殊,你只不过偏巧知道自己的家在哪里,并来拜访过一次罢了。”
太华应该的确只是个分身,江枫心中不禁对这老叟的话生出认同感,否则,浅山宗借用“黑蛇之灵”仪式提升修为的众人,体内岂不是有很多具原身,这完全不合理,思及此处,联想这位老叟方才的话,江枫顺势问道,“那您的伙伴‘和蛇’,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这里的呢?”
“想来有近一万年了吧,那时候我们这些人刚刚迁移到这里,远离你们这些妖族和人族的纷争。”
这么说来,浅山宗第一代掌门林栋“骗”到的
黑蛇,同样不是老叟口中的“和蛇”,或许其本身只是拥有灵智较多的“和蛇”分身而已,甚至因为传承了如此悠久的岁月,连自己的名字“和蛇”都忘记了,变成了更为顺口的俗名“黑蛇”。
江枫顿时有所悟,便用眼神止住了行将争辩的黑蛇之灵太华,“老丈,我想太华也不知道您说的‘和蛇’在哪里,不过但凡有线索,我们会第一时间来这里告知您的。”
“说的倒是好听!”老叟哼了一声,指了指远处的屋舍,“向前走到第五间,我们镇长‘和龙’要见你。”
和龙?
怎么,这村子都姓‘和’么?江枫看了看老叟所指,正是几座屋舍中唯一没有炊烟腾起的一座,转身问道,“不知道老丈,您如何称呼?”
“在下和虎。”
“哦,多谢指点。”江枫行了一礼,总觉得这镇上的人都怪怪的,收起黑蛇之灵太华,他快步进了村子,待到了老叟所指的第五间,那斑驳遍布虫洞的木门,自动向两边拉开,里面光线黯淡,但还足以看得清内里的情形。
一只两人合抱粗细的金龙,正盘踞在这不大的屋舍之内,江枫对此甚是惊奇,待到上前一步,才看清这屋舍内部,径直向下还有不知多么深邃的空间,心中旋即释然,却听那金龙张口说道:
“我已经从和虎那里,知道了一切。年轻人,既然你身上有和蛇的分身,便是与我们大荒镇有缘,不过,你先前已然答应了外间的那位自称“真灵圣者”的人,来此取走竹简,行径说是背叛,虽然过了些,但也属实。此物你无需劳神去井中拿了,我可以让你带走,但你与这里的牵扯,便缘尽于此了。”
言毕,金龙身前便多了一卷造型古朴的竹简,径直飞到了江枫眼前,“从哪里来,便到哪里去吧,我的村民曾经有人因为好奇,在你童年时诱你坠入外间的山洞,我为了弥补他的过失,在那‘真灵圣者’赐予你的影子中种下了印记,以平衡他的影响。那印记之前也曾救过你一条性命,如今,我便一并收回,算是了却前后因果。”
这……
金龙的两句话,让江枫顿时明白了之前的种种,没错,自己的记忆大抵是对的,童年时自己的确来过外面的山洞,不过之所以忘了细节,想必除了“黑蛇之灵”仪式的副作用外,还有眼前这金龙的原因,在元楚尊者遗迹当中,救过自己性命的,想来那副影像,也的确是这大荒镇的遗存,不过,金龙说到“缘尽于此”,倒是让江枫瞬间有了一种“亏大了”的感觉,他旋即想起了李真龙和真灵圣者对此间的称呼:先民。
“你们从何处来呢?他们将你们称作先民,有什么特殊的含义么?”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现在不希望被打扰。”金龙微微叹气,江枫旋即感受到一股柔和但却难以抵御的冲力,将自己排斥在外,恍惚间,周围已然一片冰冷,再一看,已回到了山洞内,而那抹光亮,此番对自己,再无半点亲和之意。
这算是恩断义绝了么?
江枫心中顿时有了明悟,心头竟隐隐发冷,不过想来自己还有一件“先民葛衣”在手,或许有一天,仍可以借助此物,再次来此间叨扰,只不过,对方是否欢迎,还是未知之数。思及此处,他握紧手中的竹简,奔着来时的路缓步前行,他早已试过,这竹简他根本没法打开,要么是修为不够,要么,便是与自己无缘。
…………
力宗,真武城,萧家。
萧明真急匆匆的从家族的特制飞舟上跳脱下来,进了自家宅邸,萧明葆一早便已经在厅堂中等她。
“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虽然有所进境,但距离地级尚早。”萧明真将周身灵气尽数外放,点点氤氲飘摇飞舞,汇成团团云霄花的模样,“我从灵墟出来,便听说我错过了飞熊军的集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掌门陨落了。”
“什么?”萧明真摄在手中的灵茶,差点坠落于地,她从灵墟历练出来,便直接踏上家族接引的飞舟,路上只与飞熊军的几位军士擦肩而过,并未多言,未料想竟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赶紧令萧明葆将前因后果仔细说情,当听闻萧不庸同样自爆金丹陨落时,脸上已然布满了悲戚之色。
掌门陨落,她心中虽然震惊,但毕竟关系太远,然而萧不庸,乃是萧家修为最高者,虽然平素与其交集不多,但他的死,恐怕会给家族带来不小的震荡。
“那现在的掌门是……?”
“听闻很快便有分晓了,清师叔和风师叔已经发出了宗门召集令,召集门中所有地级四重以上修士前往东极城议事。”
如此……萧明真若有所思,不过环顾四周,府内仍同往日一般安宁,心中便释然了,纵使萧不庸身死,但家族的其他地级修士仍在,基业尚存,听闻掌门家族此番变故中也有折损,而白家白星若也重伤未
愈,这么说来,五大家唯一没有受损的,便只有风师叔所在的余家了。
看起来,谁来当掌门,倒是要看风师叔的决断了。
“对了,掌门为什么不在东极城,与那来犯之敌决战呢,利用东极城护宗大阵,岂不是事半功倍?”
“具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掌门就是来了真武城,对了,听闻江枫也参与了掌门这场斗法,我是听萧不厌说的,不过后来他又专门嘱咐了我,除了你之外,这消息谁也不要泄露。”
“他?”萧明真双眸闪动,“他这种境界,也能参与掌门的事?”不过她旋即意识到这事情的蹊跷之处不在这,便狐疑的问道,“为何萧不厌嘱咐你,要偏偏告诉我呢?”
“因为江枫失踪了,萧不厌说或许你能找到他。”
“啧,我怎么知道那色胚在哪!”
萧明真不由得嘴角上翘,骤然想起来上次江枫交给自己“幻梦魔心丹”的旧事,不禁心头暖意萌生,倘若不是因为这副丹药,她这次灵墟之行,多半不会如此顺利,如果不是有提前备好的“枭纹铜钟魂蛊”和其他法器在旁辅助,身陨灵墟当中也极有可能,如今,能晋升到玄级八重,倒是有一半的功劳,要归于江枫。
“放心,他多半不会死的。”萧明真肯定的说,“他的命硬的很,何况还有那么多娇妻美妾留在宗内,他又怎么舍得死呢?”思及此处,她便更加笃信自己的判断,归途中暗自涂抹的粉红指甲却暗暗扣住了掌心。
希望他不会有事吧。
…………
浅山宗,伏元镇的无名山洞内。
李真龙竟然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这九老头首席说话到底靠不靠谱啊,说好的庇护我五年呢?这连五个时辰还未到吧?江枫心中大吐苦水,但也只能黯然吞下,将自己尝试过数次未能打开的竹简,裹挟着一股灵力,献给真灵圣者。
“做的很好!”那中年男子的影像中伸出一只手臂,将那竹简摄在手中,随即消散成点点泡影,却见那竹简,已经在那副枯骨之中。
看起来维持这样的存在,也甚是耗费元神,江枫不禁暗自想到,却听得隔空里那熟悉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会信守承诺。”
还未等江枫反应过来,融入体内的影,已经自动遁出,上面斑驳的痕迹早已消散不见,却听得真灵圣者道:
“看起来他们已经放弃了你,如今,你便是我真正的门徒了。”那枯骨之上,一道灰濛的光骤然脱出,直奔江枫身侧的影,那影随即变得焦黑凝重,四肢变得细腻真实,头部更是缓缓化作江枫的模样。
“这才是真正的影,如今,它便任你驱策了。”
任我驱策?
江枫品着这句话的深意,他敏锐的注意到,真灵圣者并没有说“此物自此归你所有”,想必他倘若不喜,仍可以随时收回此物,不过想想这并非自己能抗拒的,便放下执念,操控影子重新遁入体内,旋即弄清了这影子的妙处,除却之前的夜视、探测并同享视野之外,这影子如今已同另一个自己一般,拥有自己的灵力,地级境界,以及自行驱物的本领,并拥有一种名曰“无痕之手”的技能。
这技能可以让自己的影子快速掌控并操控一件有主的法器,且无需任何祭炼,虽然威能相比主人操控要差上一筹,且受限于自己的地级境界,但其快速入手的特性,还算实用。
“此法身的能力,因人的资质而异,看起来到了你的手中,倒有些暴殄天物了。”真灵圣者似乎看出了‘影’法身孕生的新能力,不由得在旁感叹了一句,“这竹简,比我想象的玄妙得多,我需要静下心来体味,你可以走了。”
这是要送客了?
江枫却不愿轻易放弃这个宝贵的交流机会,赶紧问道,“前辈,你可知道如何修复我体内的古宝?”
“没那个必要。”
“为何,难不成它可以自我修复?”
“你做不到。”
这……江枫顿时语塞,但他知道真灵圣者刚刚得到竹简,应是心情大好的时候,这问询的时机稍纵即逝,便赶紧继续问道,“那天道是否还在呢?”
“当然还在,所以你应该考虑下,五年之后怎么办。”
“前辈……”
“我帮不上你,这是你的事。”真灵圣者的语气渐显冰冷。
“我和几位前辈的门徒,相约在明年一月二十八一聚,前辈可有指示?”
“没有,但凡有,我会通过吕仲贤传达。你等尽可听命于他。”
诸事尽可听命?
江枫陡然懵了,他忽然发现,自己之前对于华帝门长老吕仲贤的调查以及推测,竟然大错特错了,此獠竟是真灵圣者最为信任的人,甚至超过了那位夜樊国的国师,拥有更高境界已至元婴的清道子。
第四百三十七章 诸多联想
这究竟是何故呢?
原本,通过对之前吕仲贤行径的分析,其数次派人直接或间接前往伏元镇,勘察此地,或许是为了钓出真灵圣者的法身,进而加以利用,实乃十足的叛徒,这种行为倘若坐实,不可能被真灵圣者所容,但后者却明示自己,一切以吕仲贤为尊,可见,吕仲贤不惜牺牲自家子弟,暗中来到伏元镇,并不是为了拿走什么。
难不成不是拿,而是送?
真灵圣者“困”在此间,觊觎那些先民的半部传承,除却自己这些普通门徒借助融魂珠送去的残魂,或许还需要某种特殊的东西,但却只有足够忠心的人方能知晓并送到此间?
换个角度,江枫陡然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他旋即想起来之前李真龙称呼真灵圣者的真名,乃是“廖扶庭”,而这位华帝门的内门长老吕仲贤,恰巧又有一位廖姓妻子,这不可能只是凑巧。
之前,自己猜测这名廖姓女子,或许与廖神苍有关,故此方能诞下“吕建澄”这般生有第三只眼的子嗣,现在看来,这猜测有必要亲自找廖神苍验证,思及此处,他不禁抬头看向真灵圣者的骨骸,记忆中那道法身虚影的两眉之间,也有一抹淡淡的印记,不知道是否与廖家有关,或者说,按照先前李真龙的说法,虽然不知道真灵圣者如今已是哪一代法身,但至少眼前这位,与廖家或有暗藏的羁绊。
然而眼前的银光之路却陡然黯淡下来,江枫明白对方已经下了终极逐客令,倘若仍然滞留,恐怕凶多吉少,心如电转,他赶紧回身,靠着影子的感知向远处行去,虽然那里没有任何道路,但远离真灵圣者的方向一定是对的,相信此时此刻,真灵圣者不会为难他,故弄玄虚的设下什么迷路陷阱。
至于找寻廖神苍,漩涡未散之前,应该不是去真武城的良机。
…………
真武城,“和气居”药草铺。
“他失踪了。”廖神苍还未坐定,便道出了自己此行的结果。
“罗川之外,你也有仔细找过么?”秋南嘉放下手中变薄很多,又空了一半的账目,抬头瞟了廖神苍一眼,若有所思。
“其实,先前江枫是在罗川,但那不是真正的他,我不知道他从哪里找到一名精于伪装,也善于制造幻境的地级修士,扮作他的模样充作掌门,甚至代为接见来自清禹宗的外客,连我都差点被那修士蒙蔽。”
“也就是说,西岭郡的事情,我们暂时没有办法介入了。”秋南嘉站起身,在空荡的会客室内逡巡了数次,飘荡的裙摆下,鹿皮短靴发出叮叮的脆响,“这件事情上,我倒是小看了他,没想到他竟然能与苏黎清约下赌局,并赢了对方。当然,赢得赌局可能只是靠运气,但重要的是前者。”
“你是说,他还有其他的靠山,帮助他促成了与苏黎清的赌约?”廖神苍道出了自己早就藏在心中的猜测。
“倘若有,他之前被我们逼到角落,为什么提前不用呢?”秋南嘉道,“或者,这靠山只是想顺势推动一二,并不想倾尽全力的帮他,否则,苏黎清可能直接就让步了,何须再费如此多的周章。”她旋即否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继而说道,“还是说你去约谈江枫未果的事,他既然不在宗内,你猜他可能去了哪里?真武城北那场争斗你我都错过了观战,传言可信么?”
“或许,虽然我不相信他能有实力参与那种层次的争斗。”廖神苍眉头紧皱,“但自从他从元楚尊者遗迹之中出来后,貌似就成了一个爱招惹是非的人。我怀疑,他的气运,在那里受到了影响。”
“气运?”秋南嘉笑了,“天下也只有你们廖家人,才会相信这种怪诞之谈吧?”
廖神苍面色略显尴尬,不过旋即释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如此嘲笑了,廖家从上到下,的确是这种学说的忠实拥趸,血脉并不高贵的他也同样受到了影响,“如果他真的参与了力宗的混战,又侥幸没有当场身陨的话,会不会躲到了那里?”
“那里……”
秋南嘉眼眸中顿时泛出一抹金色的光亮,随即转身看向了伏元镇的方向,她自然知道廖神苍话中所指,但她不能确定,更不敢独自尝试,眼下右使李隆简得势,她已经
无法承受任何损兵折将的风险。她现在唯一能做的,便是等待命令,送往宗内长老段飞泓的密信早已发出,这是第二封,也是需要对方给予伏元镇一事后续行动指示的一封。
这个时候,她忽然心有所感,数息之后,陈玄青便推门而入,小心的呈上来一封朱漆封好的信,上面的灵魂印记,正是段飞泓所有,对于这位平素和蔼有加的长老,秋南嘉心中是极为尊敬的,与人族宗门天理门合作,设立“灵笼商会”的计划,一开始便由其力主促成,可以说,他便是灵笼商会的缔造者之一,而她之所以将伏元镇的事情,以及江枫给予的那枚奇怪的珠子和盘送出,呈给对方,秋南嘉是存着私心的,意图用此情报,换取对方人力和物力的支持,以在与灵笼商会右使李隆简的路线之争中,早日扳回一局。
然而,当她仔细阅读这封简短的回信后,心中却跌宕起伏,久久不能安宁。
段飞泓长老的想法,为什么会和上一次,有了明显的不同呢?曾记得,他叮嘱自己,要大胆从事,尽快探索山洞中的秘辛,如今,未等到任何支援不说,却要让自己安心主业,勉力经营西线商路,并试图与御风宗打好关系,力争在东线之外取得进展,确保华帝门的商路安全畅通。
商路开拓和经营,这本身并无什么不妥,也是灵笼商会的存续目的。问题是,这种前后截然不同的态度,究竟代表了什么?思及此处,她手中火苗乍起,将回信烧成一团灰烬,“你此次回华帝门,宗内可有什么变故?”
“并无多大变故。不过,段长老的小儿子,被任命为庶务执事了。”
“保荐人呢?”虽然已经算不得华帝门门内修士,但秋南嘉还记得宗内的规矩,但凡执事这种职位之上,都需要一名非亲族的保荐人,倘若三年内有明显的过失,保荐人也会受到牵连。
“是内门长老吕仲贤。”
“怎么会是他?”秋南嘉顿时眉头紧皱,她想不出来,这吕仲贤有何理由要推举段长老的子嗣为官,印象中,两人交集甚少,虽算不得宗内的不同派系,但也泾渭分明。不过,她忽然记起来吕常隐突然告辞的事,暗忖他是不是在上次江枫与自己交谈时,捕捉到了一些异样的痕迹,并且汇报给了吕仲贤,说起来,吕常隐不是早已脱离吕家自立门户了么,难不成那只是做给外人看的么?
秋南嘉越想,越发觉得此事极有可能,也就是说,伏元镇的事情,或许吕仲贤已经知道了一些端倪,并与段长老达成了合作,她原本早就担心吕仲贤干预此事,毕竟作为内门长老,一旦涉及人手的大规模调动,其必然会知晓,为此,她还特意问过江枫,但对方当时并未给予肯定的答复。
这该死的江枫,很明显知道些什么,却不早说!待我找到你,非要让你吐出此中实情不可!
话说回来,段长老这个时候劝自己安心主业,难不成已经在合作中,退居次要位置了么?显然,一个庶务执事的职位,并不足以让段长老让步,这里面,或许有更多的交易会接踵发生,当然,事情也许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远离宗门,情报缺乏,秋南嘉很难仅凭猜测,便可一步步推出事情的真相,不过,她自忖同时是个懂得服从的人,很快便将此事深深埋在心中,仅仅留下一丝残念为引。
“明日,你二人同我走一趟御风宗。既然慕芊雪已殁,我们需要重新理清与御风宗的关系。”
…………
御风宗,霜居城。
冯既明从掌门内府出来,初冬的阳光却甚是慵懒,明知道这种程度的寒冷不算什么,他还是不禁裹紧了袍服,三步并做两步的踱进了自己在此间的小院。
很显然,刘粲然的事情宗内已经放弃了,虽然还未撤销追缉的命令,但他们一早便知道他藏在赤龙门,却不愿意用合适的价码去交换,想必是存着杀价的打算,或者说,他们这些人,还存着刘粲然也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幻想。
御风宗的传统,还真是怪啊!
当然,以刘粲然那个性格,保不齐确实什么都不知道,逃离宗门只是为了避祸而已,但冯既明心中暗忖,此事蒙骗不了自己,今日太上掌门凌之云已经宣布了将与锐金门许家联姻
的消息,想必这个念头并非今日才有,而是早就有所布局。
算起来,慕芊雪,之前不过是个两宗联姻的障碍而已,相比一介伪天级修士以及背后的宗门,那位地级圆满的泰荣浩,的确分量不够,说起来,危难之时,他最为出色的几位弟子,竟然无一人出来救助,倒也是件十足悲哀的事,不过想想早先御风宗变乱之时,泰荣浩明哲保身,置身事外的举动,这些事情,倒也极容易理解了。
“夫妻靠不住!”冯既明坐定,对着空荡荡的案几自言自语道。
“师徒也靠不住!”他继而说道。
“你是不是闲的慌?下次那些文案,不要让我看!”另一个声音响起,冯既明不禁瞥了一眼案几之下,堆积如山的已经阅完的奏事案,如今,慕芊雪和古传福身陨,刘粲然出逃之后,他已经有了一个新的职位——庶务长老,琐事相比之前,多了不止数倍。
“嘿嘿,还好,你暂且还靠得住!”冯既明笑了,“不过,最近的事情,让我觉得我们好像缺了点什么。”
“是女人么?”
“蠢材!”冯既明哼了一句,“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们是得找几个女人充充门面了,这样看起来像是要扎根于此的模样,不会被当作无根的浮萍,随意抛弃。不过,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想我们缺少强力的靠山。”
另一个声音沉默了许久,“你是想动用藏在九龙溪那件秘宝之下的东西么?依我看,那很危险!”
“我们至少可以先谈谈条件。”冯既明略有心动,“如果我们能再提升一个境界,达到伪天级,你我的理想,或许才有实现的可能。”
“你昨天的理想,不是不批公文奏案么?”另一个声音不无讽刺的回应道,“何况,即便达到天级,力宗的掌门朱谦牧,不也一样陨落了么?”
“你又想多了,听我的,明天再走一趟九龙溪,倘若谈不妥,我们将那石碑再埋起来便是。”冯既明已经下定了决心,便谁人也拉不回来,时至今日,他已经几乎用掉了冰荒雪女所有的传承,但距离更高境界,尚没有任何眉目,御风宗新近发生的变故,无不让其心生警醒,他隐隐觉得,那藏在秘宝之下的天青石碑,或许是自己唯一的机会。
…………
浅山宗,伏元镇。
眼前的黑暗尽数逝去,眨眼间,江枫已经到了洞外,回身望去,荒草萋萋,竟没有一丝山洞入口的痕迹,即便现在转身,恐怕也无法登时回返。
倒是谨慎的很,下次再来,恐怕要带两名徒弟或者英歌了,自己可没有李真龙那般魄力和本事,随意隔空摄来一名金丹修士,将魂魄恣意充入融魂珠。
心中哼了一句“您真了不起,我万万没法比”,左右看竟没有李真龙的半点踪迹,心道这天级修士,九老头首席,北陆最强者,也不过如此,说好的庇护我五年呢,怎么转眼间就没影了,难不成是在暗中保护我?
不可能,我应该是想多了,纵使对方已经在修为进境上并无多少压力,想必也没那个时间天天关注我一介地级修士的生活吧,一想到古宝永恒之塔以及天道的秘辛,早晚会因为真武城北那场激斗,被他人知晓,江枫心头便冷如冰凌。
话说自己恐怕时日不多了……
这个时候,他眼角瞥得远处有一枚储物袋,上面的花纹竟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待到凝神去看时,发现却是之前被自己棒杀的那位金丹女修所有,心中旋即生出一丝窃喜,暗道这天级大佬虽然行事不厚道,但为了让自己闭嘴,还留了点小恩惠。
有点恩惠也好,我勉强原谅你,收下了!
自嘲解愁的同时,江枫身形快速飞掠,转瞬间便到了那储物袋近前,正要摄取,那储物袋却仿若长了脚一般,急速向远方遁去。
哎!
“大胆!谁人敢调戏我!”江枫没去追储物袋,虽然自问所学浅薄,但他知道不论储物袋多大,都没有成妖的可能。
“你便是江枫?”
隔空里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左侧身前数十丈远的地方,骤然划开一道缝隙,一名朱袍舞动,络腮尽是针芒黑髯的中年修士现出身形。
第四百三十八章 挂名弟子
“我便是。”
江枫原本是想说“爷便是”的,但见来者身上朱袍品质不凡,手中更有一件橙光氤氲的法器,正是利用此物方才破碎虚空而来,能持有这等宝物的,必然不是善类。更重要的是,此人修为内敛,完全看不清境界。
“那便好办了。”
黑髯修士嘿然一笑,将内敛的修为尽数外放,从朴实无华变得锋芒毕露,竟有金丹圆满,抵近元婴之境,这让江枫不由得暗暗吸了一口寒气,心道此獠不会是旁观之前的斗法,过来杀人夺宝的吧,思及此处,不由得将灵力尽数灌注到袖中符宝“清风无影”之上。
“先别跑!”不料那修士感知却甚是敏锐,嘴角一咧爆出一声低喝,手中同时甩出数道苍白符箓,将左近的空间尽数隔绝,江枫一愣神,以为失去了逃脱的机会,待到仔细观摩,发现对方施展的,却是某种特制的隔音符。
“阁下还未请教尊名。”江枫连退三步,握紧了手中符宝。
“哦,差点忘了自我介绍了。”那大汉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后脑勺的乱发,“我乃禅心院的院长赵吉元。”
没听说过……江枫下意识的想要应对,忽然想起来,这“禅心院”不就是九老头手下的五大院之一么,冷听涛曾经为自己普及过九老头的常识,曾经提到过,此院为九老头末席许福宁监管。另者,这“禅心院”也是帮助涂山重铸身体,获取合法文书时不可绕过的一环。
“久仰,久仰。”江枫连忙改换了态度,也明白了此人,多半是九老头许福宁的手下,虽然不知道“院长”的职权如何,但日后多半会有求于对方。
“哦?你认识我?”
“不,只是侥幸听闻过阁下的威名,禅心院的名号闻名四海,又有几人不知。”头一次遇见这种把恭维当真的,江枫只好把话又圆了圆,避免尴尬。
“这样子啊,我就说呢,我是头一次听说你的名号,还是个掌门,是吧?”
“在下不才,执掌浅山宗。”江枫汗颜,眼前这家伙虽然态度不算桀骜,但每一句话听得总觉得不顺耳,如芒在背。
“当掌门辛苦么?”
“还好,执掌一方与独善其身相比,所获各有短长,但也经常庶务缠身,偶尔有些劳神……”这个问题让江枫完全摸不透对方的套路,按理说有事说事,你这是唠家常的节奏啊,问题是你这身份和修为境界,加上将来可能有求于你,我还没办法不陪着套近乎,另者,如果是闲聊,你为什么要施展隔音符,看起来这符箓品质不凡,价格不菲的模样。
“嗯,习惯就好,看来你还是挺喜欢现在的位置。”大汉摩挲着两颊的胡须,似乎考虑着继续问什么,“你这浅山宗,可有什么名贵的特产?”
“说来惭愧,浅山宗灵脉瘠薄,物产不多。”
“今年收入几何?”
“今年的收入还在统计中,浅山宗近来大兴土木,耗费颇多,待到年底方可完全理清账目,从去年的记录来看,宗门收入并不多。”江枫不由得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不知前辈百忙之中巡视到此,有何指教?”他干脆用了一个“前辈”尊称这位金丹圆满的赵吉元,心道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赶紧说吧,拉关系固然重要,但我还着急跑路呢。
“我只是随口问问,你别紧张。”赵吉元摆摆手,示意江枫不要慌,“我只是替我师父过来收徒的,他想收你为挂名弟子。”
“不知道前辈的师父是?”
“许福宁。”
“这是为何?”江枫懵了,许福宁他自然知道,但至今一面之缘都无,怎么会突然收自己为挂名弟子呢。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只需要知道,这个挂名弟子的期限只有五年便是了。”
五年?江枫忽然想起来之前李真龙对自己的庇护承诺,难不成他要通过这种方式来兑现,成为九老头末席,天级修士许福宁的弟子,的确相当于多了一重保障,便低声问道,“这是首席的旨意?”
“什么首席?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你不要乱讲!”赵吉元下意识的左右看看,但见隔音符光芒如旧,没有半点行将消散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是我的师父偶然路过这里,发现你根骨……”
“不对,你根骨完全没有半点超凡的模样,是发现你年少有为……不对,像你这般年纪,修为成就高过你的太多了……发现你的法相,不,不对
,你法相也着实一般,战斗类法相都不算……哎,发现你……”赵吉元连连摇头,满脸不悦的抱怨道,“你!快赶紧想想,你到底有何长处,能让我师父心生爱才之心,收你为徒,这必须合理才行!”
这倒是难为我了。
江枫自然明白赵吉元方才的辩解,很明显,能让天级修士许福宁派弟子,间接收自己为徒,定然是首席李真龙的旨意,只是,其中真相不能和任何人言说,否则便是自寻死路。不过说到长处,他思来想去,却也未发现自己有半点过人之处,当然,身上有几位说话不算数,见死也不救的老不死留下的印记,这点倒是很多人做不到,但这个又没法向外人乱讲。
“我运气不错。”江枫只能随口编了一句。
“你还真会瞎编,脸不红么?”赵吉元哼了一句,“算了,听说你的宗门还没有选定供奉,不如就选我师父为供奉吧,这样的借口也勉强说得过去,毕竟我师父还没有任何供奉宗门在握。”
“可是……”江枫陡然觉得亏了,李真龙之前答应庇护自己五年,可没说还要自己献上宗门啊,而且自己也没有多余的灵石呈上。
“可是什么啊,我师父收你为挂名弟子,对外自会宣称是真传弟子,那你以为,一旦消息传出去,你还有别的机会选择宗门供奉么,结果不还是一样?放心,我师父管着三大院,不稀罕你那几枚灵石。”
真传弟子,那不错啊,虽然本质是假的,什么都不会传授给我,但足以保护自己免受一些意外伤害了,至于不要灵石,那便再好不过了,江枫心中微定,旋即想到了另一个现实的问题:
“师兄,但五年之后我怎么办呢?”顺势道一声“师兄”,很明显对方给出的条件,他无法拒绝。
“五年之后,你因为犯了戒条,被师父逐出了门墙。”
“这……这是为何呢?”江枫情不自禁有些语塞。
“到时候理由也得你自己想。至于为什么是五年,你心中不是很清楚么?不过,话说小师弟,五年可以做很多事了,师父其实也不是完全不通情理的人,如果你能达到我这个境界,想必师父也会生出爱才之心,亲自挽留你的。”
五年之内,达到你这个境界……你以为金丹是土做的,在泥淖里滚一圈就会变得更大更强了么?除非你现在把金丹掏出来换给我,江枫不禁暗自叹息,不过转念一想,还是过得眼前这关再图将来为上。
“五年之内,师父的名号,真的足以保证我的安全么?”
“至少各大宗门出身的修士,应该不会与你为难,但你得首先别自寻死路。至于那些没跟脚的散修,没法保证他们不觊觎你身上的古宝,换个角度,要是我是名有胆的散修,还是很想捏爆你,看看古宝到底是个什么样的。”
“这……师兄,可有更多破解之法?”看着赵吉元右手五指捏的咔吧作响,江枫真担心他真的尝试一二。
“有自然是有的,我掌管禅心院,里面的地牢足够安全,如果你愿意的话,一辈子呆在里面都不会遇害。”
“这个还是算了。”江枫知道聊了没几句,这位赵吉元师兄便又回归本色了,不能和他一般计较,“困在狱中,想必生不如死。”
“我纠正一下,生绝对比死强。”赵吉元展颜一笑,“这可是地牢中大多数囚徒的共同看法。不过,小师弟,虽然你不愿意去,但是还是要和我走一趟禅心院。”
“为何?”江枫不由得背后一冷。
“师父收你为徒的消息,还需要一些时间,方能被各大宗门知晓,这个时间段内,他们很有可能佯装不知,找你的麻烦。”
“师兄所言极是,要多久呢?”
“一年最为稳妥。”
“一年?”江枫吃了一惊,“一年,我这宗门?”他下意识的伸手遥指远方,莽苍群山之后,安详的村镇正横在天际。
“只是家小宗门,而且不是尚有宗门保护在么?”
“我还要参与石阡盟会。”江枫发现这赵吉元虽然貌似口无遮拦,一无所知,但还是提前做了一些功课的,他旋即想到了一个近期的安排。
“力宗掌门都没了,你觉得这盟会,还能开得下去么?”
“这倒是。”江枫不由得叹了口气,他未料想之前那场混战,竟然以朱谦牧身陨为结果,如此这般,这届石阡盟会定然是取消了,可惜了萧明真的好意
“师兄,我琐事缠身,不知道最短需要在禅心院逗留多少时间?”江枫继而想起来明年一月二十八与百药老仙等人的聚会,不知道自己是否会错过,加上楚门鱼潭的事情,还等着自己调查,而承诺宗内众人的论道法会,也还差了两次未办,更不提宗内的各项庶务等着自己定夺,比如登仙大会自己不出席的话,略显不妥……
“这样吧,吉利点,七七四十九日,如何?”
四十九天,那还来得及,想必许福宁收自己为徒的消息,也足以传遍周围各家宗门了,当然,可能会有后知后觉者,或者掩耳盗铃者,但如果那样想,即便等上一年,甚至两年,也一样有危险。
“好。师兄,待我回转宗门,交代几句。”
“不必了,现在就走,拖延久了,我可护不住你。”未等江枫回话,赵吉元手中法器上亮起一团耀眼的白光,陡然撕裂了周遭的空间,将两人包裹在内,如流星般,取道力宗,直奔西北而去。
…………
力宗,真武城。
韩立望着手中的名册,不由得心中波澜起伏。
他刚刚得到宗门发布的命令,自己,连同其余六人,被收为风师叔的挂名弟子,虽是挂名,但每年均有两次独自拜访风师叔,问道求解的机会,以及一次同亲传弟子一般,参与传道授业的小型法会,可以说,待遇介于挂名弟子和真传弟子之间。
这七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并非朱、余、白、萧、楚五大家的子弟,但又与五大家有着或多或少的牵扯,比如自己,实乃萧家的女婿,一方面,这彰显了宗门的新气象,即寒门子弟有了出头的机会,另一方面,也向诸多明白其中真相的修士宣告,积极靠拢五大家,才是王道。
这并不矛盾。每个身在大宗门的修士,都应该明白独善其身,一鸣惊人天下知实则是美好的理想,只有跪伏在掌权者和强者身前,才有出头的机会,区别只在于,因人而异,跪姿可以不同。
韩立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当然,这个消息,同时也变向在宗内昭告了一个事实:风师叔无意染指掌门之位。否则他没必要在这个关头,突然收徒,做安心传道授业之状。
看起来,掌门之位,还未落定。
韩立不由得敛息炼神,知道这件事与自己而言太过遥远,听闻飞熊军和赤鸾军将要整改,家主萧道明已经不止一次暗示过自己,可以适当的去活动一下,他也同时会为自己争取一个更好的位置,思及此处,他面露坚毅,握紧了袖中的储物袋,这个时候,他忽然心有所感,面上的冷峻随即融化。
“珊妹,你怎么来了?”他转过头,独有的温润笑容随之飘散四溢。
“有时间么,我带你去见朱镇淮,他是朱镇洛的四弟。”
“呼声最高的那位?”韩立不由得问道,他自然指的是朱镇洛,也是先代掌门朱谦牧生前最关注的族内才俊之一。
“是,我和朱镇淮的二夫人孔香璘相熟,这次便是托了她的关系,礼物我已经备好了。”萧明珊展开一件朱漆木匣,里面是两瓶天青瓷瓶盛装的丹药,韩立拈起一枚,嗅了嗅,发现是品质不错的驻颜丹。
“这不是我送你的么?”
“相比夫君你的前途,这丹药不重要。”萧明珊一把合上木匣,眼中秋波荡漾,“怎么,立哥,我很老么?”
…………
越飞越高。
耳畔风声烈烈,湍流犹如刀割,就这样飞掠了近十个时辰之后,裹挟着江枫的光团向下急坠,如同归巢之鸟。待到一切清明之时,江枫已经远远望见云端下,高墙耸立,碧水环绕的一座古镇。
“这是禅心城,自成一体,为禅心院专门打造。”耳边传来师兄赵吉元的声音,随后便见得一红一蓝两道流光冲天而起,直奔二人而来。
“我等探查到陌生的气息,想不到是赵副院长带人来访。”
那流光迫近,现出两道身影,一老一少,均为妖族,老者须发皆白,微胖,修为地级中段,年少者戴着一顶青纱方巾,腰间缠着一条不知用途的黑色缎带,修为却高些,但同样在地级中段。
“我说了很多次了,打招呼时,要把‘副’字拿掉。”
“是,赵副院长。”
“没大没小!”赵吉元笑骂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师弟,江枫!”
第四百三十九章 禅心院上
江枫花费了点时间,方才安定下来,并在城院一体的这处所在,有了自己的一处容身之所,虽然隔上两条街便是地牢,景致并不算佳,但人要学会知足,至少这里足够安全。
这座小城说起来并不大,高墙耸立,足有二十丈,底部更是厚达五丈,但这种规模的城墙,只是看起来巍峨庄严,实则半点防备身手矫健的灵级修士的能力都无,更多的日常防护,还是要借助这里的阵法之力,倘若不是自己随师兄赵元吉同来,被两名日常守备修士发现的话,很可能他们就直接催动大阵,将自己瞬时化为一团齑粉,据说,这大阵由许福宁亲自监造,至少可以短暂防备两名元婴或伪天级修士的联合轰击,而他,可以在此间隙,迅速投影而来,解决这里的困境。
相比没有灵智的大阵,想必九老头的背书,才是这里不被袭扰的关键。
听老头子黄有道滔滔不绝的为自己讲述此间种种,江枫出于礼貌,没去擦喷在脸上的口水,反而露出恭敬聆听的神色来,不只是因为对方修为高过自己,更是因为在未来的四十八天里,自己都要仰仗这两位常务守备——黄有道和董新禹的关照。
这是座孤城,所有的平日供给,都需要两人验看分配,所有的日常事务,都由两人处理经营,所有的人员,都归两人调动安排,城内有一座小型的三阶上品灵脉,拓为六座洞府,分配使用权也为两人所有,故此,想要“沉溺于其中修炼不能自拔”的江枫,不得不放低姿态。
然而两人却只字未提。真是不懂讨好上级的家伙!我可是赵副院长“如假包换”的师弟,许福宁的“亲传弟子”!
心中哼了一声,初来乍到,江枫也不方便自行提出这样的诉求,赵元吉将自己扔在这里,只是交代了将自己尽快安顿,一切手续从简这样的话,便不知去向,想必是去许福宁那里汇报了。从话痨黄有道口中得知,赵元吉是此间的两位副院长之一,至于院长之职,自然由许福宁兼任。
“另一位周副院长临盆在即,两个月后才会回来。”一旁的董新禹话不多,但这句却由他道出,可见他实则与周副院长更为亲善,抵近观察,江枫才赫然发现他腰间的黑色缎带上,竟然有十二处暗格,每到一个整点时辰,董新禹便会从其中一个暗格中掏出数枚玉符,细细验看一番,生怕忘记什么重要的事。
相比而言,黄有道谈话间,完全没有分心处理公务的意向,不过在三人行将散去之时,他连续催动四道玉符,那传讯玉符快速飞出门外,不一会儿便有四名杂役来此待命,可见,虽然此人貌似心无旁骛,实则却丝毫没有耽误自己的正事。
真是两个做事风格完全不同的人,但对于禅心院的事务,均可谓尽心尽力,毫无懈怠之心,江枫不禁佩服万分,借着夜色,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长夜漫漫,初到此间,江枫竟有些失眠。困于此处,他没有被安排任何事务,但也没有被禁足,故此,他便踱出临时被安置的宅邸,再度回到了禅心院正院。
正院之中,除却两名守备的屋舍,尚有三排青砖屋舍,分别为“纪要监”、“巡按监”,以及“大理监”,此外还有一排小门房,为“引应处”。纪要监负责处理汇总上呈九老头的公文,巡按监负责管理维护地牢,大理监负责处理一众外务,引应处则负责收纳外派人员送返的报告。江枫曾经旁敲侧击的打听过,为涂山重铸身体的公文,便由大理监发放,不过,现在不是凑上去的时候,而且,即便偷个公文出来,没有元婴修士的保书在这里备案,被查出来不但白费力气,还会惹得杀身之祸。
不过既然来了,总不能空手而还。
江枫安然踱进了纪要监,监事马晓年并不在,里面有四名修士杂役正在伏案疾书,他们均为灵级或者练气境界,背景清白,均是孤儿出身,自幼养在禅心城一个名曰“.asxs.”的封闭院落中,没有外在羁绊,对禅心院足够忠心,见江枫进来,几人只是匆匆一瞥,便继续埋头工作,在来时,赵元吉带自己在“三监一处”各自露了一面,向四名监事介绍了自己的“师弟”身份,相比这些普通的杂役
,监事的修为均为玄级中段或筑基同档,为许福宁在各方收罗的亲信,平素告假时,也有机会临时离开禅心城。
“大家辛苦了。”
江枫声音不高不低的道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见几人抬头,用略显困倦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回应了自己的点头示意,江枫便若无其事的坐到了一名皂袍杂役旁,信手拈起一件他刚刚汇总完毕的公文来。
这是件有关齐国北部的公文,里面的人和事,他都没有任何印象,便佯装仔细的看完,之后将地级层次的气息隐隐外露,但又将影响范围控制在左近,食指点了点案头,“这名滕子雄的介绍,是不是少了些?”
“哦?是么,我看看!”那杂役脸上稍显慌乱,赶紧接过来验看,“是粗糙了些,我马上去收集补上。”他低头诺诺,很快跑到另一间储藏室中,奋力翻找起来。
其实江枫压根什么都没看出来,他只是觉得这滕子雄的介绍,只有一页半,而公文中的其他同阶修士,均写满了两页而已。压住心中的些许紧张,正襟危坐,趁着那杂役去寻找档案的间隙,眼角余光瞥见其他几名杂役并未关注自己,便将案前一摞公文尽数摄在手中,匆匆的过了一眼封面的介绍,之后从中间拈出了一本。
“力宗掌门朱谦牧事件纪要”
原来如此。
片刻之后,忽略了各种修饰用的辞藻,江枫已然将此公文看了两遍,也得知了之前力宗掌门朱谦牧到底与何人为敌,三名元婴修士,一名伪天级修士,以及隐在暗处,只为策应的一名伪天级修士。
朱谦牧自然身陨,这个赵元吉已经说过了,天道“水月镜影”被金光阁元婴修士秦九贞所得,而中流岛伪天级修士周伯道身陨,天罗门元婴修士刘师汉重伤,更为重要的是,齐国元婴修士姜恪圭以元婴之体遁逃,但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
话说别人都可以,但你怎么能不知去向,我还指望你为我出具文书救涂山呢!江枫心中顿时极不爽利,他原本以为,只要说服姜恪圭出具文书,涂山一事便可完结大半,现在看来,这条疑似可行的路径,完全没有指望了。
哎!
江枫心中喟叹一声,暗道时运不济,旋即掐灭心中残念,既是不知去向,一定是没有回到齐国,救助涂山多半要另寻他法了。话说即便毫发无伤,自己是否能说服他帮忙,仍是未知之数,纵使自己不计较对方损毁古宝永恒之塔的举动,对方也未必心怀感恩。
这方世界,强者就是可以为所欲为啊。
至于纪要中提及的其他消息,除却萧家的萧不庸身死之外,倒是与自己没有任何干系,想来作为萧家第一高手,他的死,对于萧家在力宗的势力有不小的打击,但除却余家和楚家外,其余各家均有折损,想来此消彼长,是福是祸还说不准。
至于赤龙门、力宗联军劝退夜樊国入侵的事情,即便江枫也能从这纪要看出来,夜樊国并不是想真心入侵,多半是想趁火打劫,讨得一些利益罢了,从事后双方达成的和平协议来看,力宗尽数撤出了派驻在南海甄家以及南宫家族的守备修士,只保留别院,并在商税上有所让步,想必就是对方此行所要达到的主要目的。
看来力宗虽然强大,但也防不住众人惦记,此番折损了真正的天级修士,倒是少了些让周边宗门忌惮的力量。当然,对于浅山宗来讲,力宗仍是不可招惹的庞然大物。江枫心中感叹,将那纪要放在案头,他方才已然侦知纪要监监事马晓年,在自己查阅这本纪要时,便站在了门口,但对方一直未张口阻止,他也佯做未有察觉,正要拈起另一本纪要,却听得马晓年说话了。
“江兄,借一步说话。”马晓年笑容满面,甚是礼貌,一如初见模样,不过他并未按照修为高低称呼江枫为前辈。
“哦?有何指教?”江枫缓缓起身,佯装不解,不快不慢的走出门外。
“江兄,想必赵副院长并未授权您在这里协助处理公文吧?”
“这倒是没有。”江枫自不会说谎,那很容易被拆穿,“不过他也没说不能。”
“江兄,行个方便,此事我需要得到赵副院长的命令方可。”马晓年有理有据,面上笑容未减半分。
“好,好,这个自然,马监事有顾虑也情有可原,我自不会给您添麻烦,左右我在这会呆很长时间,也不差这一天,哈哈。”江枫故意将自信写在脸上,虽然他相信赵吉元多半不会授权自己经手此间的事务,毕竟自己的真正身份,只是个仅有五年期限的挂名弟子而已,他只是不方便在众人面前明说,否则,作为许福宁的亲传弟子,在自家地盘上没有任何职权,岂不荒谬?
佯装无事的与马晓年闲聊了几句,江枫转身便出了院落,斜依在红墙上赏月,他有一个优势,便是比那几位监事修为高上了那么一筹,又有影子辅助,自可以探查他们在与不在,是远是近,今夜,他已经打定主意,“随便”看看。
然而机会着实难得,倚在冰冷的红墙上久了,他倒是有些怀念起同一轮明月下,远方的浅山宗来,也不知道这接下来的四十八天,宗内到底会如何。
…………
浅山宗,罗川。
“他们一定还有其他目标。”
掌门内府之中,英歌,江城子,江云奇,江之问,以及明镜司执事郑轶雨正在共同汇总各自收集的情报,调查之前大库管事丁灵雨遇袭一事。虽然只抓了几个边缘人物,临时雇佣望风之徒,但事情的真相已经很明晰了。
这股来历不明的人,在针对掌门的家眷下手,准确的说,是掌门江枫的“夫人们”。
“这些人中,修为最高者,应该只有玄级。”郑轶雨没在英歌提及的话题上继续,而是从中分析出另一种可能,“他们行事如此隐秘,却专门避开掌门离宗的空档,说明他们不敢直接挑战掌门。”
“邱夫人的玄级修为,在掌门的几位夫人是最高的吧?”英歌问道。
“不是。”江之问下意识的否定,却被江城子迎头一个醋栗打断了。
“怎么了,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江之问有点委屈。
“你觉得远在千里之外的她,也会有危险么?”江城子说了一句在场只有他和师弟江之问才能完全听懂的话。
“怎么,有其他的……特殊情报么?”郑轶雨敏锐的察觉出什么,但他只是眉头一皱,并未放在心上,知道不该问的,还是不知道为好。
“没有,继续吧。”江城子瞪了江之问一眼,没去理会英歌狐疑的目光,“眼下他们虽然退走了,但很有可能去袭击苏夫人,以及郑……”他忽然有些语塞,不知道为郑可仪冠以什么名号,毕竟郑可仪的身份,并没有扶正为夫人,名义上还是江枫的侍女。
“我们兵分两路,魏长老已经回到罗川,我已经和他陈说此事,料想有他照拂,丁灵雨的安全不会有问题,至于北木郡苏夫人那里,英歌你修为最高,不如去那里防备,我会同明镜司诸人前往湛川,戒备可能针对郑可仪的偷袭。”他同样没有为郑可仪冠以任何名号,虽然他知道她和掌门之间,早有夫妻之实,这一点,倒和被无故波及的丁灵雨不同。
“不,我去湛川,你去北木郡。”英歌小眼睛转了转,否定了郑轶雨的建议,“我想,苏夫人那里暂时会比较安全,他们明显是先找防备薄弱的地方下手,此番,我要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嗯?你们这样看着我干什么?”英歌见众人忽然都盯着自己,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
“没什么,那我去安排。”郑轶雨也觉得英歌的分析有道理,但他总觉得这几天这黑小子哪里不对劲,平素他不都是一副慵懒好色的模样么,怎么这回,却突然有了这般兴致?
话说,不知道掌门何日方能从力宗回返,听闻他要去参与的“石阡盟会”已经取消了,这次发生在罗川的袭扰,虽是针对掌门的夫人,但想必是无法直接针对掌门进行袭击的无奈之选,如果掌门在,多半可以从自己的宿敌中,尽快筛选出可能的目标,从容应对这些下作手段了罢。
…………
月上中天,江枫终于等到了再次出手的机会。
第四百四十章 禅心院中
这次的机会在巡按监。
江枫小心的绕过“纪要监”和“大理监”,到了最后一排屋舍,此时,里面的皂袍杂役共有六人,正值换防,三人正要出门,江枫便顺势叫住了他们。
“最近有什么异常么?”
“秉前辈,没有。”站在中间的短发带头杂役看了看江枫,感觉有点印象,他记得是副院长赵吉元领过来的人,说是自己的师弟。
“不可疏忽,带我去看看。”
“是!”
那短发杂役略显犹豫,但还是低眉顺眼的应了下来,将江枫让到身前,三人紧随左右,江枫故意走的匆忙,他担心这个时候马晓年从纪要监中走出来,那样便坏了自己的大事,好在直到出了院门,一切都没有发生。
通往地牢的路江枫预先用影子探过,四人到了之后,在守卫的门房凭令牌领了钥匙,短发杂役依照旧例激活法阵,便顺次进了地牢。从外间来看,这地牢形制不大,只是间二层的灰砖小楼,但进入内里,才发现偌大的大厅,足以超过外间的形制至少十倍。
地牢一层的阴冷石壁上,嵌满了米粒大小的莹白晶石,将此间的黑暗尽数驱散,此处只有三名皂袍守卫,修为仍旧不高,同跟随自己的杂役没什么区别,见到四人同行,其中一名瘦高如竹竿的杂役登时站了出来。
“丙十七,此人是谁?”路上,江枫已经得知“丙十七”乃是带头短发杂役的名字,这些杂役因是孤儿,都没有自己的名字,而是按照分属的“三监一处”,以“甲乙丙丁”为姓氏,后面的数字,则为编号。
“在下江枫,许院长的亲传弟子。”江枫再次将地级气息外泄,且故意没有报“师兄”赵吉元的名字,在他看来,许福宁的名头应该比赵吉元更好用。
“监牢重地,没有通行令牌,不可擅闯。”不料那瘦高杂役并没有丝毫让步,而是面露狐疑,上前伸手止住了江枫的去路。
“有任何问题,你可以向我的师兄陈副院长询问。”江枫脸上淡然,心中却思忖着如何能让此人退却,现在离开岂不是白来了。
“此事我自会去问,现在还请阁下立即退出此间。”
那守卫不卑不亢,仍旧没有理会江枫的托词,身后的“丙十七”等人也未发一言,他们本是来此换防,并非瘦高杂役的上级。
这个时候,向下的楼梯处忽然闪出一道身影,却是巡按监的监事常雨亭,此人是四名监事中看起来最为年长的一个,慈眉善目,山羊胡子花白,整饬得甚是齐整。江枫感知中,原本只探得他离开了巡按监,但未料想他竟然来了地牢,方才在门房处,也未感知到对方的存在,现在看来,还是疏忽大意了,当然,这也不全是自己的错,这地牢的墙壁,能隔绝灵识,让人无法深入探查。
“常监事深夜还未休息,做事的态度着实令人敬佩。”江枫背后冷汗涔涔,面不改色的抱抱拳,恭维了对方一句,既然遇见了正主,他心中便弃了继续探查的打算。
“哪里,哪里,都是份内之事。倒是江前辈,初到此间还未休息片刻,便四处巡靖,许院长果然慧眼如炬,能收得您这样勤奋的弟子,实乃幸事。”常雨亭伸手示意那名瘦高杂役退下,“地牢想必江前辈还没有看过吧,不如由在下引领,也好熟悉一二。”
“如此甚好,烦请常兄带路。”
江枫没想到此人做事甚是上道,他本以为今晚的探访无疾而终,却冷不防撞见一个这样善于逢迎的家伙,心中未免甚是欢喜,却听得常监事道:“不知这地牢之中,可否有江前辈需要专门探访的人?”
“并没有,我只是提前熟悉熟悉,师兄也只是这么交代的。”江枫回了句模棱两可的话,有关地牢,他原本一点概念都无。
“那便好办了。”常雨亭眉角略微扬起,“江前辈,这边请!”
有监事常雨亭在一旁解释,江枫很快便对这禅心院的地牢有了初步的了解,此间一直深入地下,共有二十四层,每层有八间牢房,关押着北陆千年来犯下重罪的穷凶极恶之徒,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他们并未被处死,也未交给相应的宗门处理,而是被长期羁押,他们之中,不乏伪天级或元婴修为的高手,但绝大多数都低于这个境界,他们将在此度过余生,想来,相比直接处死他们,这里暗无天日,孤寂阴冷,无法修炼,更没有人伦之乐,只能坐等身陨道消,这样的时光才是真正的折磨。
习惯就好。
无意中听得常雨亭的一句话,旋即让江枫想起了师
兄赵吉元的那句“生绝对比死强”,心道或许他们是对的,不过从监牢中传出的低语,或者令人窒息的气味,加上此间密闭阴湿的环境,让江枫觉得,倘若有可能,还是尽量避免被关到这里为妙。
常雨亭能够带访客参观的地牢,只有前十八层,余下六层,则只有副院长级别的人方可引领,据他讲,在地牢的第十九层和第二十四层,分别有一名元婴修士坐镇,而且从十九层起,每一层都只有一名囚犯。
谁人能惹得九老头这么不高兴呢?江枫不禁暗想道,不过常雨亭并没有说,他也不方便问,每间监牢的门口,都只有一个标着数字的木牌,并没有名字,想来这些秘辛,只在这几人心中,或者记在什么隐秘的所在,并非自己能够轻易得见的,除非自己真的是许福宁的亲传弟子,并得到真正的授权,或许能有机会一览玄机。
好在知道这些也没什么用,自己并不是来探监救人的,之所以来这里,的确是因为瞥见空档,他更感兴趣的,乃是与帮助涂山重塑身体有关的大理监,只不过一直未能寻到机会而已。
不过,令江枫感到意外的是,经过第十六层的时候,身上却有了仿若虫豸爬行般的酥痒,那是“觉生血袍”的异动,他匆忙动用灵力压制,下意识的停下脚步。
“怎么这里突然变得这么冷?”江枫随意找了个话题问道,借此间隙环顾四周,但见周围与方才所路过之处,并没有什么明显的区别。
“有么?”常雨亭也随之停住脚步,将手中的魂火宫灯拨亮了些,自八层以下,墙壁上的莹石便减了九成,除却个别角落,四外都是黯淡如夜,“可能是前几日诞下初雪,天气阴冷的缘故。”
“我猜是这里没有囚犯,缺个喘热气的。”江枫打趣道,近距离查看,他发现身边的监牢空空如也,并无半点声息,说来诡异,虽然能隔绝一切灵识,此间的墙壁却不隔绝声音,即便立在此处,他也能听到上下两层的声音传来,有叹息,有咒骂,有冷笑,有啜泣,他也曾经问过常雨亭,得到的解释却是“这是他们仅剩的自由”,倒也是一件怪事。
“这里的人二十多天前死掉了。”常雨亭靠在监牢门上瞟了一眼,“禁制前日才撤掉。”他顺手将那牢门口悬着的木牌扯了下来,摩挲了一下塞入袖中,“是一个叫云星的混蛋。”
云星……
江枫顿时明白了“觉生血袍”陡然异动的原因,原来这里竟是曾经关押云星上人的所在,数枚沉眠的记忆碎片因而从识海深处泛起,如同原本无法串联在一处的珠玉,重新排列成链,让江枫脑海中瞬时多了些影像,正是云星上人弥留之际所留下的记忆。
“原来如此,走吧!”
江枫佯装浑不在意的模样,影子却在黑暗中悄然遁出,留在了原地,待到两人下到十七层,那影子便顺着已经解除禁制的门缝,钻进了这间监牢,忽然感到周身一紧,灵力骤然被束,心道常雨亭所说的撤去禁制,应该只是针对云星上人的布置,而非通用的禁制,好在这并不影响行动。
监牢内已经空无一物,自己已经来晚了一步,云星上人的尸体早被运走。三件传承之宝中,“真视之瞳”原本为云星上人随身携带,但即便自己来的更早一些,也无法得到,因为早在万灵邪君的洞府之中,他便已经通过“传承之书”,感知到“真视之瞳”在快速移动。
毫无疑问,此物在云星上人死了之后,便被人捷足先登。
影子在空旷的监牢中环顾一周,正要离开,却发现角落里似乎有一处略显突兀的存在,待到离的近了,发现是一处被随意堵起来的小洞,将那挡着的碎石块掀起,发现是一处疑似鼠洞的存在。
果然。
江枫顿时释去了心中疑问,结合方才获得的那些记忆,他初步确认,云星上人的“真视之瞳”便是被一只突然“到访”的老鼠吞下。
倘若是这样的话,说明对方早有谋划,毕竟鼠洞不可能短时间内仓促挖成。瞧这监牢的四壁,虽然并非坚如寒铁,但也不那么容易破坏。
灵力受限,江枫没办法分出精力向内探寻,虽然这影子可以随意缩小身形,深入其中,但这样未免太危险了,谁知道洞口的另一端,到底通向何方?心如电转,江枫弃了这个着实冒险的打算,将那洞口原封不动的堵好,便悄然退出了这间监牢。
在第十二层的楼梯阴暗处,江枫和自己的影子汇合,随后,他随意的在几处停留询问,以免自己在云星上人牢外的短暂滞留,给常雨亭留下过于深刻
的印象,待到出了地牢,谢过对方,江枫便独自回到住处。
显然,禅心院里有内鬼,窃取了云星上人的“真视之瞳”,那奇怪的鼠洞,多半便是拿走此物的途径,之后再辗转运出禅心城,也就是说,最重要的,是查明谁人在附近的时间段,曾经来访,或者曾经离开。
从何查起呢,说来这应是属于自己的东西,带着这样的疑问和遗憾,江枫闭目遐思,度过了这里的第一个难眠之夜。
…………
力宗,东极城。“黑驴张”的新开分店后堂。
余小正在两名贴身侍女的帮助下,整理好衣冠,今日正午,是宗门弟子齐聚的大日子,新任掌门朱镇洛将就任力宗掌门,他也同时是历任力宗掌门之中,修为最低的一人,只有地级一重。不过,伪天级修士穆阳清将在未来的五年里,担任“辅掌门”一职,故此,便化解了各大家族对于掌门权威性的质疑。
六个月后,新任掌门朱镇洛,将迎娶赤龙门掌门殷离亭的孙女殷素芸,间接的与“辅掌门”穆阳清有了更深厚的关系,后者的孙女穆良宸,已经决定在十二月初八外嫁赤龙门,与殷离亭之孙殷言铎结为伉俪,届时,力宗与赤龙门,将缔结百年友好和平之约。
余小正对此并无多少感觉,这里面所有的人他都不认识,穆良宸倒是听闻有几分才艺,但其平素深居简出,未曾亲见芳容,他在意的,其实是力宗西南,与南宫家族领地接壤的所在,将内掘运河,建设新港巨阙城。这也是力宗,赤龙门与夜樊国共同达成的协议之一,此城一旦建成,力宗原本所有通过西南三宗运转的货物,将尽数由此港出海。
姐姐余小曼,作为余家商会中的重要一员,很快将前往巨阙城经营余家的产业,相比掌门朱谦牧在时,风师叔的职权扩大了很多,不止负责重整赤鸾军和飞熊军,还让数名自家子弟,兼领了城主、镇抚使、执事等重要的实权职位,故此,在家族成员被频繁调往四方就任的情况下,原本并不算忙的余小曼,骤然变得忙碌起来。
“姐,你有什么打算?”
余小正将佩剑提在手中,临出门前,望着还在仔细查阅账目的姐姐余小曼,犹豫了片刻,还是问道。
“安心做事。”面色清冷的余小曼言简意赅。
“我不是说这个。”余小正没去斥责在布帘后偷偷旁听的两名侍女,昨夜已有了肌肤之亲,他还是不想贸然做的那么无情,“我是说江枫那里。”
“与我有关?”余小曼的手指只是略微停顿,却又再度忙碌起来。
“有人看见他参与了那场争斗,之后便失踪了。如果能找到他帮上一把,或许他会……承我们的情。”
“余家并不需要一个弱者。”余小曼终于抬起头,“小正,有些事你不知道,不要胡思乱想,今日是掌门即位大典,你安分些,做好份内之事。你的未来岳丈一家明日来访,是时候确定婚期了,之前说过不能纳妾的事,传言也有松口。”
“姐——”余小正面带尴尬的叹了口气,余小曼这个“顾左右而言他”的态度让他很不开心。
“难道我说的有什么不对么?想想看,他们为什么突然在你的事情上变得热切起来,并且态度软化了很多,原因不是很明显么?”她终于弃了手中账本,从柜台后走了出来,再次为余小正捋顺了袍服上的些许褶皱,语重心长的道:“于涓涓细流而言,奔流大海并不是海欲纳百川,而是细流之所愿。余家,比任何时候都强大!”
…………
禅心城,日子仍是百无聊赖。
这座小城江枫已经逛了三遍,每一寸街角,每一家屋舍,每一片灌木,他都已经铭在心中,因为是城院一体,所有物资都是按需分配,故此这里连家杂货铺都无,更不会有什么酒肆赌馆青楼之类,后者江枫自然也不常去,但远隔千里,本想看看异域风情的他,还是大失所望。
街市上也没什么闲人,江枫就这么在自己的院落中枯坐了一日,禅心院里自然是不能去的。白日里几名监事都在,黄有道和董新禹两名守备也不会擅离职守,贸然前往,多半很容易被撞破谎言,到时候,想要再进去一探究竟便是难上加难了。
不料次日清晨,师兄赵吉元竟然来访。
“师弟,你这个样子,让我很为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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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章 约法三章
“哦?”江枫佯装不解,“师兄何出此言?”
“你自己不清楚么?”赵吉元斜了江枫一言,照例豪爽的打出一沓隔音符,封闭了此间,“你只是在这里避祸的,这里的一草一木,与你并无半点关系。”
“那样子怎么可能像是亲传弟子?”江枫佯做为难的说,“我也是为了扮演的需要,这里的两名守备和四名监事,都能偶尔离开禅心城,你怎么能保证他们不根据所见所闻,泄露真相?或者即便他们没有发觉,但他们亲近之人,据此看出些许端倪,倘若那样,谎言便不攻自破,我岂不是有性命之忧?”
“怪我喽?”赵吉元摆摆手,“总之,不管怎么说,你不能干涉这里的一切事务。”
“没的商量?”
“没商量。”赵吉元道,“我本来拿你先前签下的供奉文书,去向师父复命,倒是师父不经意的一句偶然点醒了我,这才匆匆赶了回来,想不到你的所作所为还是有所逾越,这样吧,丑话说在前面,咱们必须约法三章才行。”
“第一,在这五年之中,你不能主动提起师父的名号,不能以师父的名义招摇撞骗。”
“那要是别人提起呢?”
“别人提起你可以认,但不能以此为傲,要时刻保持低调。”
“这不合理。”江枫辩解道,他本来还想拿这个身份在盟内作为一种平衡的筹码呢,许福宁尽管是九老头末席,但也是天级修士,亲传弟子的身份,明显比普通的僚属,或者门徒要强得多,更有价值。
“总之,你要把握好分寸。”赵吉元正色道,“别和我装疯卖傻,你一介掌门,应该明白这个具体的界限在哪里。”他停顿了一下,见江枫没有立即反驳,便继续说道:“第二,在这五年里,不能发动宗门战争,否则,作为你的师父,袖手旁观定会被人指摘,但师父的身份,又不方便出手。”
“不是还有你么,师兄?”
“我要是善于斗法,还用在这里厮混?”赵吉元脸色骤然一黑,“别指望我,就是因为怕你这一点,你的二师兄和三师兄,我就不给你引荐了,就当没有便是了。”
“这不太好吧,作为亲传弟子,却不知道门内都有谁人,一旦被识破,岂不尴尬?”江枫自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争辩的机会,这都关乎自己切身的利益,五年之后,一旦这个师徒名分丢了,但师兄弟之间若能混个脸熟,想必日后办事,多半会方便些,毕竟那个“犯错被逐出师门”也是假的。
“你二师兄名宇文浩齐,伪天级修为,是玄济院的院长,你三师兄名魏正桐,金丹五重,在理藩院当差,你知道这些就足够了。”虽然也意识到江枫的说辞有些道理,但赵吉元脸色依旧不好看。
原来都在许福宁负责的三大院任职,这样看,未来的确交集不多的模样。理藩院不说,自己已经是一宗之主,除非要更名或者另起炉灶,否则想不到什么理由去觐见,玄济院负责收纳各宗物资,扶危救困,赈济战争遗孤,浅山宗贫弱,从未接到过被征调物资的命令,但应该也不属于被接济的范围……不对,这里面也有文章可做,既然涉及到战争遗孤,定然有资质不错的凡俗,要是能想办法迁移一些到浅山宗,不也是件妙事么,而且,元婴姜恪圭不知去向,有个伪天级修士为自己作保,效果不也是一样么?
不过,观赵吉元的脸色,说是不会为自己引荐,多半暂时是绝对不行的,便先将这个念想沉入心底,静听赵吉元继续说出第三条。
“第三,不能有辱师门。”未等江枫张口,赵吉元抢先说道,“我知道这个难以界定,但三大恶是一定要避免的。即不能屠戮凡俗,不能杀人夺舍,不能离经叛道。”
“这是自然。师兄放一百个心,我一介掌门,也是要些脸面的。”对于这一条,江枫毫无异议,“不过,大师兄,我也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了。”
江枫头皮一麻,只好假装没听见,好在赵吉元说话不中听他已经习惯了,“不知道师父将我录入门墙,可有拜师礼赐下?”
“这个你应该找师父讨要。”
“可是,我怎么才能见到师父呢?”
“你应该明白,师父自然不方便见你。”
“所以,我只能找大师兄你讨要了。”江枫无赖的伸出手,在赵吉元面前晃了晃,方才对方的话中,无意中透露
出他乃是门内的大师兄,想来许福宁是不会见自己这个挂名弟子的,那便只能赖上这名大师兄了。
赵吉元脸色陡然涨红,片刻之后,无奈的摇摇头,喟叹一声,“早知道,我就不应该答应师父走这趟差!”
他伸手探入袖中,琢磨了半刻,紧锁的眉头忽然舒展开来,扔出一枚玉简,“拿去吧!此乃‘远嚣玄无心经’,虽不是技能书,与你这等修为用处也不大,但可以作为你门派传承的心法,用来抵御外魔入侵,玄级圆满之下,还是有用的。”
“师兄……”
“不用谢!”赵吉元如释重负,恣意摩挲着浓密的胡茬,甚是自在。
“你可真是抠门啊!”
江枫抱怨了一句,但还是将玉简摄入手中,灵力探入其中,这心经不足千字,倒是简略得很,不过想来门派一件值得传承之物都无,这东西倒也算一种收获,浅山宗现在只有自己一名地级修士,倒也算是普惠众人了。
不过他忽然想起来自己也不是没有类似的东西,只不过不合适在宗内普及,在千幻境之中,得自葛平的淬体法,此法并不完整,且需要灵气极为充裕之地,更重要的是,没有经过修士验证。思及此处,他便将之前复刻的淬体法拿了出来。
“师兄,这件东西便送与你,感谢你对小弟的照顾。”
“嗯?”赵吉元眼睛一亮,将淬体法摄在手中,数息之后若有所思,“尽管此法并不完整,但也有些妙处。虽然收了你的东西,但之前的约定,还需要遵守。”收了礼物,他的脸色稍霁,好上了很多。
“师兄尽管放心,自当如此。”
江枫知道眼下不是违逆对方的时候,自己还需安心“静养”几天,再琢磨利用此间机会谋取些利益,否则,赵吉元定然会去许福宁那里告状,惹怒一个九老头末席,貌似也不是什么好事情,至少要等得自己入门的事情发酵的差不多,成为他人口中“正牌亲传弟子”方可。
…………
北荒,极北之地,捉熊岛。
三枚“银光秘言符”的光芒再度彼此交相辉映,扭曲的人影先后显现出来。
“庆裕,你来晚了。”另两道身影中传来不满的声音。
“然而并没有什么关系。”庆裕并未在意两人的抱怨,“我方才去见秦九贞了,故此耽搁了些。”
“融合还顺利么?”宋湘弘问道。
“还好,但至少需要三年,方可形成一战之力,‘水月镜影’天道破损的程度,比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庆裕的身影中传来一声叹息,“虽然对于我们的计划并无太多影响,但秦九贞欠下的账,恐怕需要你我三人帮忙分担一二了。”
“死人是不需要补偿的,这样就少了一份。”金圣熙嘿然一笑。
“话说秦九贞的实力也太弱了些。”宋湘弘道,“庆裕,你选人的眼光,还是一如既往的差。”
“忠诚才是第一要务。”庆裕辩解道,“总比那个姜恪圭强,我一直怀疑,这天道的损毁程度之所以如此高,是他故意催动永恒之塔,耗尽其威能导致的。你和刘庭坚达成的约定,应该不是要尽毁两种天道吧?”
“当然不是。”宋湘弘道,“自作主张,有可能是姜恪圭的私心,但也可能是刘庭坚授意为之,虽然包括首席在内,我们所有人都讨厌朱谦牧这个骑墙的家伙,但刘庭坚可不希望我们变得太强。不过好消息也是有的。”
“好消息?”
“宁立恒这次亏大了,许福宁收了那个江枫为亲传弟子,并且接受了浅山宗的供奉,我们理藩院的人已经证实了此事。”
“呵!”
庆裕笑了,扭曲的身影都随之簌簌抖动,“这是今天唯一值得开心的事,我原本以为首席只是旁观,现在看来他也出了一份力呀。”
…………
浅山宗,北木郡。
苏锦刚刚从一场突袭中缓过神来,喝下侍女为其准备的敛神茶,盯着立在眼前的权水生,以及四具黑衣人尸体,以及一名侍女的尸体,只觉得芒刺在背,久久不得安宁。
片刻之后,她盈盈起身,走到黑衣人身边,将他们的蒙面扯下,露出几个面目清晰,但又陌生的脸孔来,方才的混乱之中,她能觉察到此四人,修为最高者,应在灵级高段,尽管不高,但对付自己绰绰有余,更重要的是,恰逢魏婕长老已经南下,宗
内又没有其他修士在此驻守的空档。
“不是你的人?”苏锦转身一脸狐疑的看向朴水声,虽然她知道此人伴随父亲左右多年,喜怒不行于色,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苗头实数难事一桩。
“自然不是,更不会是掌门的人。”朴水声站了过来,指着地上的尸体,“此三人是孙宝泰之前的家丁,而另一人,则是你妹夫刘泗疆暗中豢养的门客。”
“他们为何要偷袭我?方才似乎要置我于死地。”
“这全是因为江枫的缘故。”朴水声语速略慢的解释道,“你大概不知道吧,孙宝泰和刘奎一之死,与江枫脱不了干系。”
“这,”苏锦不由得陡然色变,“江枫……我夫君他有这般厉害?能同时与两名地级修士为敌?”她忽然记起来之前在金城派南,魏国北境逃亡,自己被江枫抛下的狼狈一幕,不论作何假设,江枫都不可能有那个实力。
“人是会变的,包括你的父亲。”朴水声顺势解释道,“自从你们各自嫁人之后,掌门他终日郁郁寡欢,不止常常担忧你们是否幸福,还时常挂念你们的安危。故此,专门委派了数名修士,暗中保护你们的安全,此番倘若不是被我等撞见,恐怕三郡主你的性命……”
“替我多谢父亲。”
苏锦脸色恢复了红润,气息也变得平稳起来,“不过此举多少有些不妥,毕竟这里是浅山宗,倘若你们身份暴露,恐怕会伤及浅山宗和金城派的和气,毕竟现在大家都是金城盟的一员,滞留此间有刺探之嫌。”
“郡主放心,我们只是为了保护您的安全,并不会做其他逾越之事。”
“此事仍需提前定个规矩。”苏锦转身令惊魂未定的凡俗侍女准备笔墨,匆匆写下一封书信,“此信劳烦朴管事亲自交给我父亲,希望他能约束在浅山宗的一众手下谨守这三条,否则,我身处浅山宗和金城派之间……”
“老奴明白。”未等苏锦说完,朴水声便接过书信,塞入袖中,“此事掌门早有计较。”他突然甩出一枚雪亮飞刀,正中那侍女的心窝,“我等今日本来是奉命探望郡主的,未料想撞见此事。”他随即拿出一枚红漆木匣,“匣中乃上佳的补体之物,希望郡主按时服用,早日为江掌门诞下子嗣。”
言毕,他悄然告退,府外的四道气息,也随之消散,苏锦长舒了一口气,扭头看了看倒在地上,方才还为自己端茶研墨,现在已然断气的贴身侍女,不禁闭眼冥思片刻,痛苦的情绪才稍微得到了缓解。
夫君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厉害了?
她多少有些傲娇,但更多的是惴惴,甚至有一丝不满,既如此,为何不帮我一把呢?难不成我此生,就只能滞留灵级初段,对镜看着青丝斑白么?
思及此处,她默默的从储物袋中拿出那枚“梦回同心丸”,又端详了片刻。
“不,也许我可以再等等。”
“或许夫君归来时,能给我带来一些惊喜也说不定。”
她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吞下那枚丹药,“而且现在服用也没有效果,江枫他人也不在。”转身打开朴水声送来的红漆木匣,随意的翻看了一下,同样未敢服用,人心的确会变,父亲也会,但忽然变成“慈父”,她是第一个不信的。
…………
一晃七日。
江枫百无聊赖,本想再次进入禅心院的院落,却未料想被人直接拦了下来,旁敲侧击询问之后,才得知赵副院长早有交代,令所有人不得打搅自己,更不能将手头的事交给自己去办,以便让自己安心修炼师父送与的心经。
你这师兄坏的很啊!
让我修炼你不让我用洞府!
何况你给的破心经根本不适合我这等境界!
此种下作手段和被直接禁足又有什么本质区别!
对于这种说辞,江枫毫无办法,他总不能揪住对方,说你家副院长大人赵吉元都是在胡说,那可是自己的师兄。他只能微微点头,绕着弯赞美了几句师兄的厚爱,便只得退了回来。
不过这样可不行!
江枫静下心来,细细思考对策,直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便将几枚储物袋尽数拿出,在其中翻找起来。
就是你了,原本以为没有任何实际用处,一直塞在角落中,现在看来用在这里正适合,江枫手中旋即多了一物。
第四百四十二章 主动出击
此物正是得自落英门掌门涂山的三阶非制式符箓【百呐传音符】,可对周围三百六十里之内所有目标进行传讯,最长维持二十息时间。并且此传讯不受隔音符箓的隔绝限制。
江枫的想法很简单。
赵师兄不是用了一个美丽的借口,将自己变相隔绝禁足了么,并且交代了两位守备,四名监事给自己充分的“空间”,让自己与他们无法接触,也就不会给他继续惹什么麻烦,但自己枯坐在这里无所事事,什么收获也无,简直是白白浪费时光。
江枫相信,总有愿意和自己这个自由人聊几句的人,就比如那些监狱中的重犯,修为不俗,纵然一身灵力受限,但大多神志还算清明,说不定有什么可以同自己交换的,譬如自己出去之后,可以给他们的亲眷带个话,混点跑腿奖励,这些人都算半截入土的人了,应该不计较将好东西拿出来。
接连被这些大佬算计,古宝又毁了大半,总要想办法找点回来才是,毕竟指望宗门反哺还希望不大,西岭郡南向的商路彻底贯通之后,或许会有转机。
当然,回过头来细想,救他们出去一点都不现实,大师兄赵元吉虽然没提到这个,但必然也属于辱没师门这一条所涵盖的,即便他不提,江枫也知道这是死罪。但聊聊应该不算逾越太多,故此,能在只言片语间就有些收获,为什么不做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倘若成功的话,这处与世隔绝的禅心城,应算是处宝地。
主动出击才是王道。
掐指一算,自己前后已经来了十几天,真传弟子的消息,多半已经传扬了出去,自己这个便宜师父,不至于立即将我逐出门墙,那只会打他自己的脸。
措辞!
对,措辞很重要!不能太直白。
思来想去,夜已过半,江枫终于下定决心,将灵力尽数灌注在【百呐传音符】之中,见那符箓在眼前化为激荡的层层涟漪,他沉声喊道:
“师父他老人家的给的心经真难练,天级修士用过的功法就是不同,看来,还得离开此间后,花费不少时间才能弄懂了!”
很好,看那涟漪渐渐消散,感受到这件宅邸上方的赤红屋瓦都随之震动,江枫觉得这句话基本上算是传开了,禅心城的大阵之外能不能听得见他不清楚,但这城内的每个人,想必都听到这个声音了。
剩下的,便坐等愿者上钩了,那不是自己需要操心的事。他一头倒了下去,满意的睡下了。
…………
禅心院中,守备黄有道睡的正熟。
忽然,他听得一声炸雷般的声响,陡然睁开了眼,却只听得下半句,“离开此间后,花费不少时间才能弄懂”,什么意思?谁人如此大胆?还想从这禅心院出去?
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却感觉腰间不小心扭得剧痛,咧嘴山羊胡子抖动数息,才止住了痛楚,却已睡意尽散,他赶紧披上锦袍,出了门,却见守备董新禹同时推开了门,睡眼惺忪的看着院墙外两条街外的地牢方向。
“董兄,大半夜是谁这么吵?”
“不知道,但不像地牢中那些混蛋,这么大嗓门的,早被我调到十层以下了。”董新禹叫住了正要前去换岗的几名杂役,“你等可听清楚方才那声音都说了什么?”
带头的杂役赶紧跑过来汇报,两人听后不禁面面相觑,黄有道随手斥退几名杂役,将董新禹拉到自己屋内,“董兄,你可有什么主意?方才乱喊乱叫的,看来是赵副院长的那位师弟。”
“我能有什么主意?”
董新禹顺势说道,右眼角抖动数次,打了一个哈欠,趁机思考了下对策,他平素与周副院长亲厚,既然是赵副院长的师弟惹事,当然这事情需要黄有道处理,于是他接着补了一句,“可能是练功太累心情不好吧,你说呢?”他又把包袱甩了回来,随后他便突然醒悟了一般,摸着腰间的黑色缎带,取出两枚玉符,“坏了,刚才睡得太熟,时辰到了,竟然忘了两件事,我先去处理。”
见董新禹跑得飞快,黄有道也无可奈何,不过这事情要是不处理,似乎也不甚妥当,虽然不是什么大罪,但深夜喧嚣也算坏了此间的规矩。山羊胡子捋了半天,他终于有了个主意,唤来纪要监监事马晓年。
“方才的声音你都听见了吧?”
“听见了,声音是从那个方向来的。”马晓年指了指远处的一片屋舍,“貌似是赵副院长的那位师弟。”
“嗯,应该是他,如实记录,之后送到周副院长的书房。”
“为何不呈报给赵副院长?周副院长短时间内都不会回禅心城。”
“赵副院长自然要避嫌。”黄有道当然清楚这个,不过他知道此事既然全城皆知,即便呈报给赵元吉也瞒不住,并且不处理也不合适,早晚会被周副院长知晓,反倒不如直接呈报给她,到时候考虑到此人乃是院长许福宁的亲传弟子,多半就不了了之了。
赵副院长私下里让我照拂此獠,让他不要有机会惹事,看起来这主儿,还真不是省油的灯啊,不过想来此獠根骨资质都一般,法相虽然看不清,但不出预料也属稀松平常,能被许院长看上录入门墙,想必有些特别之处,但凡特别之人,必有棱角,倒也能够理解,只是希望他不要再惹事了,到时候恐怕我都要担责。
想到这里,他唤来两名杂役。
“明日一早给江道友送几壶灵酒,叫他练功不要太辛苦,注意休息。”
…………
金城派,天佑城。
掌门苏黎清刚刚看完女儿苏锦的来信,脸上不禁露出些许不快,掌中随即燃起一团火焰,将那书信烧成飞灰。
“你观苏锦,到底作何想法?”
“掌门,依老奴之见,此事急不得。急则过于功利,缓则尽皆清明,您对几位郡主的安排,无不从长远考虑着眼,她们年少不经事,早晚会理解您的一片苦心。”
“说的也有一定道理。”苏黎清默认点头,但他从来都有自己的想法,权水声之言,只能充作参考,“那枚‘梦回同心丸’,你觉得她服用了么?”
“从气色看,应该还没有。即便郡主想通了,但现在江枫也不在门中。”
“我听闻他参与了力宗掌门朱谦牧的那场争斗。”苏黎清道,“但事后不知去向。力宗公布的讣告中,也没有他的名字,想必是逃走了,这家伙逃命的本事实属一流。”他旋即想起来些许不快的往事,兴致登时变得索然,“最近在浅山宗投入的人手要增加,尽量动用人族修士,这样可以假借碧云宗的身份行事。”
“是!”
这个时候,苏黎清忽然心有所感,便令权水声退下,掏出一枚碧蓝色晶石,看上面果然有水色波纹划过,便独自换了袍服,乔装出了掌门内府,循着熟悉的路线,进了一家修炼道馆,如旧例递上一枚特制的令牌,随后被引到甲字二号房。
“邱先生此行有何交代?”他直截了当的问道,在浅山宗入盟的事情上,供奉刘庭坚没有插手干预,尤其是对于碧云宗一反常态的态度,事后也没有半点解释和交代,这让他很不高兴。
“尽量与江枫交好。”
“为何?”苏黎清不懂,但面上却未表露出过多不悦,他随口问道,“他最近离开了罗川,不知去向。您可有消息?”
“暂时没有,但许福宁收了他做亲传弟子,他也因此为浅山宗选定了供奉。”一脸书卷气的邱先生不紧不慢的说道。
“许福宁?”苏黎清心中默念着这个略有生疏的名字,但他知道此人与刘庭坚一样,均是九老头的成员,他在意的不是这个,而是金城盟的六家宗门,现在已然选定了三个不同的供奉,自己和黄龙派、乐林门、碧云宗的供奉是刘庭坚,而清禹宗选定的则是宋湘弘,现在浅山宗,竟然投了许福宁,想来这可真是个乱局。
并非什么好兆头,他下意识的做出了判断。
“对,与他尽量交好,之后可以择机一路向南,战争的规模不一定要特别大,也不一定要在这两年发动,但必须将清禹宗和浅山宗卷进来,你懂我的意思么?”
“我懂了。”苏黎清默然点头,“但金城盟不是我的一言堂,而且凭我们的实力,尚不足以对抗那三家中的任何一家,何况,关键时刻,他们本是一体的。”这一点上,苏黎清有着充分的觉悟,当初,清禹宗与天音寺的领土纷争,天罗门出来调停,最终变相拿回了依岚城,就是明证。
“事后,主人会帮助你在修为上更进一步。”
苏黎清略有浑浊的双瞳登时变得清明,更进一步,除却寿元之外,
这也代表着无限可能,思及此处,不过他的思路并没有因为这个骤然涌入的消息变得混乱,“只有我一人的话,恐怕力有未逮。”
“这个自然。”面色沉静的邱先生随之掏出了两枚玉匣,并将其中一枚推到苏黎清面前,“这里面是两部传承心法,可以助你门中修士加快提升修为,但只对水火两种法相的修士有奇效。”
“而这枚中,有五名金丹修士的资料和联络方法,可以助你猎杀同阶修士,你应该知道,这是快速补充丹论的捷径,否则,即便主人想帮你,也无从入手。”
“我懂了!”
苏黎清低声应和道,他看得出来,邱先生这次来带着“足够的”诚意而来,在未来的局中,刘庭坚下了不小的筹码,这也代表,他的预期收益不低,更重要的是,苏黎清敏锐的注意到,邱先生提及的助拳修士乃是人族修士,那说明他们多半来自齐国。
不过这仍然不够,金城盟一路向南,意味着与天音寺必有一战,除却金城派的力量之外,盟内的其他力量,勠力同心十分重要,他旋即想起来碧云宗的旧事。
“关键时刻,郑家声会和我同心么?”
“当然,不过他的表现或许会与众不同,这是麻痹对方的需要。此事只有你一人知晓便是了。”
释去心中疑问,苏黎清略有凝结的眉心随即舒展开来,却听得邱先生问道,“之前李大棒的事情,调查的如何?”
“他有一支规模不算大的商队,在南海各个港口之间穿梭,并非为了牟利,而像是在寻找着什么。”此事苏黎清专门委派了得力手下跟踪,“不过自从有只船遭遇海难沉没之后,他们便低调了很多。近来更是窝在港中,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继续跟进,必要的时候,主动出击,抓几个能知晓些秘辛的角色。不过,最好以金城盟的身份入手,到时候,我来安排搜魂。”
…………
坏了!
浅山宗东南,湛川镇西三十里。
英歌心头一震,止住身形,还未等身后的江城子一众追上,便手中一抄,前方半里远的那个奋力逃脱的身形,便一个趔趄,倒闭在地,他纵身快速飞掠,待到了近前,发现几人一直追踪的,却是裹在灰袍中缠着密匝发丝的一根粗木棍。
中了调虎离山!
“快回!”
他朗声喝道,体内灵力疯狂涌动,如暴躁的凶兽,直奔湛川镇而去,地级气息涌动,将半个湛川镇都笼罩其中,这个时候,两道身形急速的从包围圈中遁出,向东穿梭而去,英歌没管那两人究竟是谁,右手五指绵张,粗糙但狂暴的灵气团,直奔那两名修士摄去。
那两人穿着凡俗常见的麻布葛袍,见已经无处可逃,回身甩出两件法器,一枚金钟,一枚法剑,英歌根本没躲,紧随那抛出去灵气团,化作一道黑光,直奔其中一人。
啪!
那修为略低的灵级中段修士,身体随即从腰间崩裂,溅起一团腥气扑鼻的血雾,身侧另一名玄级初段修士,则甩出数道灵符,各色光芒护住周身,却忽然觉得周围景色大变,从小镇边缘,眨眼间到了一片荒芜的沙漠,他正琢磨着用何法器对敌,却登时察觉到身下沙地变得松散无比,身形不由自主下坠,那带着炽热的流沙紧紧包覆周身,使其无法呼吸,正要试图挣脱,这时,他忽然觉得脖颈处传来一声脆响,眼前景物快速消散,余光散尽时,只瞥见一张黑漆漆的脸。
呼!
英歌一脚将那玄级修士的胸膛踩爆,面上的阴沉却半点也未散去,心道自己在明,敌人在暗,此番真不应该主动出击。这时,他嗅出了空气中另一股混杂花香的血腥,身影便骤然消散在左近。
推开门,他瞥见了一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
…………
禅心院。
又枯坐了五日,仍然无所得,除了每日有品质不错的灵酒提供之外,日子一如既往的平淡。
怎么会没有任何效果?
江枫不禁有点迷惘,难不成与自己想象的不同,这些囚徒,已经被长期的关押抹杀了个性,而之前意欲逃脱的云星上人,只是其中的异类?
实在闷得慌,江枫正要出门,却感知到山羊胡子黄有道进了自己的小院。
第四百四十三章 一份差事
守备黄有道的来访让江枫甚觉意外,自己一连数日深居简出,间或去禅心院门口转几圈,偶遇对方时,对方都闪烁其词,聊不了几句就匆匆要走的模样,今日竟然专程来访,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江道友近日心法可有进境?”
黄有道哪壶不提提哪壶,师兄赵元吉代便宜师父许福宁给的“远嚣玄无心经”,对已入地级的自己毫无用处,但又不能当众说破,憋得江枫一身不爽,便只得道,“甚是晦涩难懂,要不是因为是师父给的,不能外传,我一早便去讨教守备大人了。”
“许院长给的东西,我等身份哪敢窥探,江道友说笑了。”黄有道捋着山羊胡子笑了笑,“不知这几日休息的如何?”
“有赖黄守备您送来的灵酒,最近失眠的状况,改善了许多。”江枫信口胡诌,其实这灵酒品质着实不赖,但他尝了之后,感觉对于低阶修士更有用,故此都装了起来,准备留给自己的徒弟和宗内修士享用。
“如此甚好。赵副院长昨日来过,我和他讲了你的近况,故此,他遣我为你安排一份差事,以免研习心法过于疲惫,以致劳心劳神,反倒无益。”
他有这么好心么?江枫陡然清醒了许多,但面上却不能表露分毫,“倒是让师兄挂念了,不知道他身在何处,我去见见,顺便讨教些心经上的疑点。”
“赵副院长还有其他差事,他说十日之后再来看你。”黄有道言毕,眯着眼从袖中取出一块黑木令牌,“接引处的林羽翔监事近来练功小有心得,修为上有些松动的迹象,故此晚间会去洞府修炼,但接引处还需要有人值守,故此,江道友,劳烦你帮忙,帮大家分担一二,想必许院长知道此事之后……”
“份内之事,我既然有空,自当帮忙。”江枫未等黄有道的话说完,便接过了令牌,这时候他倘若不接,恐怕便生份了,作为许福宁的亲传弟子,禅心院的事,就是自家事。人家可以不让你管,但找你帮忙的时候却不能推辞。只听得黄有道继续解释道:
“不过,江道友,接引处的规矩,还望您能谨守,所有上呈的玉简,务必不能打开查看,更不能复制,也不能私自藏匿,销毁也不可以。”
“这个自然。”江枫心道你这老头考虑事情很全面嘛,心中却骤然一冷,他本以为又有机会接触此间的机要,想不到竟有这样的规矩,感情这个职务只是个临时收集储纳的活,随便找个修士,甚至一个杂役盯着都可以,说什么监事林羽翔心有所感,要深夜练功无法走脱,都是骗人的托词,目的就是把我拴在那里别动吧?
你们是不是把绳子忘了拿?
哎!
这看起来是之前使用符箓深夜嚎叫的效果了,自己想的很美,但现实就是,最终一个搭理自己的修士都没有,还被扔了一身杂务,重要的是,这杂务还蹭不到什么收益,心中喟叹一声,然而现在反悔说自己要锤炼心经已经来不及了,只能佯装欢喜,将黄有道送出门外,说了几句隔日拜访的话,不料黄有道这厮竟不接招。
这老家伙也是个人精啊,看来是大师兄赵元吉细细叮嘱过他了,务必将自己看死,切莫有机会惹事生非。话说你们这些大佬要把奖励给足,我何至于此啊。
于是只得沉住气,像平日一般,琢磨研习了下自己已有的技能,此间不是没有凡俗杂役,但江枫不敢在这里贸然使用“分相术”取材,便只得修炼“巨木壁垒”,这残缺一半的技能,他尝试寻找过完整版,但一直未有发现,“借物化影”也可以,但他打算待到四十九天的期限快到时,再去占卜慕晴川和刘粲然的下落,否则,自己困在此间,而对方一旦又因为什么事情离开的话,占卜的结果便没用了。
待到日头偏西,江枫便去了接引处,监事林羽翔看上去就是个老好人的模样,但眼圈黢黑,一看就是长期熬夜所致,修为不高,玄级中段,想必这个岗位,原本就不需要什么高阶修士,更多的则是个经手的活,忠厚老实便可。
两人没说上几句,便交接完毕,江枫随便翻看了案前的章程,便知道了这老好人,走之前取走了所有的玉简,也是为了防备他“犯错”的,按照惯例,普通的玉简都是根据上面的花色标志,各自攒足五枚,分别送呈到“纪要监”和“大理监”的,然而,方才他发
现那木匣之中,仅仅有三枚而已。
看来即便没有被交代,也是被暗示了呀。
斜靠在金狐皮靠椅上,江枫将案头所有带字的文书都翻看了一遍,除了在一本名册上记录了所有的外派人员名单之外,并无其他有用的东西。不过从后面附加的手册中,他还是发现了些特别的存在。
五大院的外派修士,一律为红袍,又因分属各大院,有些许的差别,比如理藩院,乃是“罗红”,而禅心院,则为“滇红”,玄济院,则为“茶红”,花纹也有少许差别。
呸!真无聊!
江枫将这本实则无用的手册扔到角落里,心情甚是糟糕,闭目遐思,等待外派修士返回。他的工作也十分简单,将对方封印好的玉简收走,放入木匣,之后登记在册即可。
也不知道有没有月俸。
江枫无聊到思考这样的问题,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到身边的案几上,似乎有轻微的震动,睁眼一看,左手侧茶盏中的灵茶,正缓缓的如莲花盛开般涌出,之后,笔筒中的毛笔跳脱出来,将这些茶水快速吸纳一干,开始在案几上书写起来。
“你这个新来的,在这里有点权力?”
“算是吧。”江枫不明所以,警醒的左右看了看,但未有任何发现,也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
“帮我个忙,我可以用东西交换。”
“你是谁?”江枫下意识的问道。
“我叫曲韶炀,住在地牢的十三层。”
地牢……难不成是那天深夜听到自己喊话的人?江枫登时有了觉悟,便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回复道,“你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帮我找个女人来。”
噗!
江枫庆幸自己口中没有灵茶,否则真的会喷出来,话说你这是个什么诉求,我上哪给你找这个去,却见那水迹又动了,“我自感大限将至,但已有一百二十三年六个月零九天没有碰女人了。”
“做不到。”
江枫直截了当的回答道,心道虽然我是能在这禅心城活动,但无法带人进地牢。而且这种诉求江枫觉得自己必须拒绝,倒不是说花点灵石找不到愿意接这个活的人,但实数下三滥,并且即便出去去找,除非得到大师兄特许,否则他根本无法重返此间。
“事成之后,我以剑诀为谢,银莲剑诀,地级上品技能。”
“我做不到。”江枫暗自叹了口气,别说银莲剑诀,就是金莲剑诀,我也帮不上你。
“我还有飞剑十六口,每一口都是三阶上品,我可以告诉你它们藏在哪。”
“这不是奖励的事。”
话音刚落,那水迹骤然消退,重新融成一滩无形之物,在空中舞动的毛笔也应声落下,滚落到一旁,就像是断了气一般。
哎!
江枫暗自摇头,这事情他确实办不到,承诺了对方也是无用,虽然能骗对方先行支付一半的奖励,但最终却什么都不做,然而欺骗一个将死之人,还是超过了他的做人底线,说不定还会因此道心蒙尘,完全不值当。
不过这奖励倒是不错,地级上品的剑诀,以及品质不菲的一套飞剑,自己虽然用不上,但可以给晏殊佳啊,想到这,他又有点心动,咂摸着想要说点什么,旋即又一摇头。
算了,哎!
无缘便是无缘。
…………
齐国,宁海郡。
“师妹,只是一月不见,你竟然清减了许多。”齐玄榕借着办差的便利,从九州城来到此间,却见得晏殊佳消瘦了很多,忧愁刻在眉间。
“多谢你的礼物,但我不能要。”晏殊佳将案前的礼盒推了过来,隔着半透明的玉片,她能瞥见里面是一套珠玉相间的手链。
“并不贵,我只是听陈师姐讲,以前你喜欢戴一串黄玉手链,后来不小心遗失了。恰逢前日去楼厦港办差,那里特产此宝,我便挑了一件。”
黄玉手链?
听闻此话,晏殊佳眼角骤然有些湿润,压下的忧愁再度泛起,“并不是贵重的原因,而是……”她抬头瞥了一眼模样清秀,衣袍整齐飒爽的齐玄榕,按说这位师弟出身不错,相貌也是上上之选,但心中的那道影子却更真切抵近,“玄榕师弟,我知道你也是极好的人,宗内应该有不少出众的女修,愿意与
你交往的。”
“我……”齐玄榕并不是听不懂弦外之音,便鼓起勇气问道,“师妹,我真的没有机会么?”
晏殊佳默然,只是将案前的礼盒再度向前推了推,瞥见里面的手链,她心中愈发沉重了,趁着眼角的清泪还未流下,她赶紧说道,“师兄,对不起,我已经有了合意的人。”
“哦,那也不错,既然是师妹喜欢的,那也是极好的。”
齐玄榕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些许芬芳入体,骤然凝结的心绪消解了不少,他也瞥见了那两颗珠泪行将坠落,意冷的心便登时软了下来,“他是谁?是遇到了什么危险了么?你奉命在此,消息闭塞,我在九州城当差,来往经手不少公文,可以想办法帮师妹你去查查的。”
“他叫江枫,是浅山宗的掌门。”仿若见到水中鱼群游过的撒网渔夫,晏殊佳脱口而出,旋即却后悔了,心道我是不是太冲动了,刚拒绝了对方,却又这样去求他,“嗯,其实也……”她想要补救,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师妹放心,我会将此事办好的。”齐玄榕看了看被推到案几边缘的礼盒,知道对方定然不会收下此物,便将其摄入手中,“等我的好消息。”他脸上浮现出异样的光彩,步履却有些沉重。
“玄榕师弟!”
“嗯?”齐玄榕赶紧回头。
“孔师妹其实对你是极喜欢的。”
“好。”齐玄榕尴尬的笑了笑,心中喟叹一声,便飞掠出门,待到了四野无人之地,才迎风大声呐喊起来,直到声嘶力竭,才蹲伏在地,挖了个洞,将那礼盒埋在其中,这才打出清洁符,除去了身上浮尘。
“为了心爱的人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齐玄榕说服了自己,“虽然什么都得不到,空留回忆。”他自嘲道,祭出金光飞剑,直奔九州城的方向而去。
“若只是初见……”
…………
禅心城,接引处。
江枫的清梦,已经连续两次被送返玉简之人打断,心头未免有些焦躁,看了看这两枚花纹不同的玉简,他只知道是分别送往“纪要监”和“大理监”的,除此之外,其他信息全无,玉简上有特别的禁制,虽然可以强行破除,但看上去会损坏玉简,故此,江枫不敢妄自尝试,何况之前守备黄有道已经特意提点过自己。
不知道规矩而犯错没什么,但明知却故意违反,便是自找麻烦了。
江枫将玉简扔入木匣,不足五枚,他也不着急将此物送去,几位监事应该都知道防备自己了,即便佯装不知道规矩,也是无用。
正要入睡,却见那滚落在一旁的毛笔再度竖起,在案上再度留下了一句话:
“九层有名女修,把她调到十三层也可。这样东西也送你,如何?”
这个……已经饥不择食了?
江枫心中只想发笑,却笑不出来,他能理解对方,要不是大师兄赵元吉有点良知,只留自己四十九天,而不是将自己关在这里五年,那或许五年之后……不,一年之后,自己也是这般模样了吧?
哎,将死之人!
不过我还是帮不上你,我拿什么合理的情由说服两位守备呢,或者大理监的监事常雨亭也可以,虽然这人看着是个会逢迎的人,但或许守备黄有道已经暗示过他了吧?包括之前赵元吉发布的让自己“清净”的命令,想必他们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违逆大师兄的意志。
想到这,江枫主动擦去了那些水痕,未给那毛笔再度“断气”的机会。话说这名曰“曲韶炀”的修士,进来前应该也是有本事的人,身在地牢,灵力受限,还能远程操控此物并听到自己的回复,倒也罕见。
“我试试吧,你先忍几天别死。”江枫想了想,没把话说死,毕竟这是第一个搭理自己的人。却未料那毛笔从中间硬生生折了个弯,做鞠躬状数次,这才安静的飞回笔筒。
也是个可怜人。
当然,不知道你因犯何罪,被关在这里为囚,也许我的同情一文不值,甚至大错特错,江枫继续眯眼,这些是非与自己无关,心中祈祷着,再不要有人来打扰自己的好梦。
然而今夜注定不太安宁,刚合上眼,却听得耳边另一个声音响起:
“他那个臭金丹的事情你搞不定,我的总能吧?”
第四百四十四章 禅心院下
花费了不少时间,江枫终于明白了这名修士的诉求。
此人名敕力玄虎心,伪天级境界,并非北陆人士,而是来自遥远的鲸海群岛,他要求江枫在一年内,前往鲸海群岛耶罗新洲部落,向自己的家族报信,说自己还活着,让其派人过来交涉赎回自己,对于他因为什么被抓,这个名字怪异的修士只字不提,只是说事后谢礼丰厚,不会低于两件四阶法器。
四阶法器?那必然是法宝级的存在了。
听起来倒是诱惑力十足,但江枫知道此事定是不易,光是如何前往鲸海群岛,完全是未知之数,更别提自己从未听闻的“耶罗新洲”是否容易到达了。当然,现在有了大师兄赵吉元这个便利,他倒是可以择机咨询一下,在禅心院当差,他估忖对方定然知晓一些常人不知的秘密。
至于支付定金,这位伪天级修士也不算抠门,言说在西海李家云州郡西十五里的伏辔山主峰,一棵百年古樟树下方,埋藏有一枚可以充作信物的凭证,与之相伴的还有三百枚三阶灵石。
这算是一笔横财了!
不过江枫打算将此事弄清楚再说,虽然可以拿走这笔定金,然后什么都不做,但这名伪天级修士明显和其他囚犯不同,既然自信能赎回自由身,说明并非死罪,倘若对方有一天真的逃脱了,发现这笔财富没了,恐怕也会打上门来。当然,倘若真有一天境况窘迫,江枫倒是不介意先拿这笔灵石出来花花。
除却如何前往鲸海群岛这样的难题,还有一个担忧便是,这会不会是某种陷阱?脑海中旋即涌出云星上人的残存记忆,暗道设局坑害后来者的事情,在这些高阶修士中,一点也不稀奇,至少,在取走这些灵石时,一定要加倍小心才是。
收拾好心情,江枫又等了片刻,既没有人送呈玉简,也没有人再度联络自己,江枫便安然休息,次日清晨,接引处的林羽翔监事过来接班,这老头子的黑眼圈明显好转了不少,江枫心道你倒是休息好了,我可是惨了,赶紧寒暄了几句,匆忙回小院安歇。
就这样,枯燥的日子一天天过去,三天内,江枫再没有接到任何囚犯的传讯,就连那个想要找女人的金丹修士,也没有再打扰自己。不过第四天,江枫终于发现了一个有机可乘的机会。
他准备了一个木牌,大小并不显眼,在上面写了“入夜后,如事有紧急,可简要介绍情况后,优先传呈纪要监和大理监。”
之所以如此,盖因江枫偶然发现,这些送呈玉简报告的外派人员,必须要等“纪要监”和“大理监”出具任务完成的凭证,方可离开禅心城,而这些修士,大多并无使用此间洞府的权利,城内的日子又无趣得很,故此,他们巴不得早点将上一个任务交接完毕,好接取下一个任务离开此间。
江枫只在自己为接引处当班时,才将此木牌挂出,并且加了“入夜后”这样的前提,以免在监事林羽翔当差时,发现这个秘密。
如江枫所料,事情进行的非常顺利。接下来的三天下来,有接近一半的外派人员,将任务的完成情况,粗略的告知了江枫,如他们所愿,江枫马上将玉简送到了“纪要监”和“大理监”,虽然这并不符合“五枚一并呈送”的规矩,但江枫放下就走,从不多说,他们也乐得与自己没有交集。
这些简要的信息多半没什么用,但江枫还是知道了几件与自己或浅山宗貌似有些关联的事:
第一件事有关北剑门,有人举报北剑门客卿修为不符合规定的事情,调查之后并非真相,宗内并无元婴或伪天级修士坐镇,但的确有此等修为修士在此间长期租赁了洞府,但未加入北剑门,也并没有为北剑门效力。
按江枫所想,此事定非空穴来风。
北剑门掌门万斐然的修为同自己相若,故此只能招揽同阶的客卿,这是九老头治下北陆的规矩,不可违逆。但有更高阶修士时常逗留此处,说明北剑门对于自己的安危,一直战战兢兢,万斐然与齐国掌门有姻亲关系,故此觊觎此间的,只能是天理门或者古剑门,这间接说明,此间未来或者有爆发战争的风险,虽然与浅山宗间隔千里,但一者此地仍为七盟旧地,一旦引发战争,金城盟很有可能被波及,另者,朴铁信就在北剑门担任客卿,很可能也会陷入此中
第二件事,涉及金光阁,对其港口海宁城的为期三个月的调查无果而终,并无任何证据表明有特殊的违禁法器或材料从此地流入北陆。
违禁法器,江枫对于这个字眼甚至敏感,这让他想起了落英门掌门涂山购买的那件器灵法宝,那便是一件违禁的法器,想想金光阁的供奉是九老头的齐伯塬,或许是九老头中有人怀疑到了他的身上,但至于是谁发起的,或许只有看了玉简内的详情才会知晓,当然,出首者可能是与此事毫无相干的一方。
对于违禁法器来源的调查,江枫自忖和自己关系其实不大,他只是感兴趣对方的转运方式,看看是否能效法一二,到时候与楚弈鸣合作,发笔小财,这也是他让方金禄和他同去东博城灵地暗中调查的原因,也不知道对方是否已经勘破了其中秘辛。
第三件事,则有关夜樊国,如百药老仙所言,夜樊国国师清道子与自己一样,是真灵圣者的信众,故此,江枫对于这条,也额外关注了些,并且在送呈人并未警觉的情况下,顺口问了几句,且得到了解答。
夜樊国国主兼掌门申通晓,已经愿意通力配合调查在与魏国战争期间,天陨峰古塔内无故死亡的九千凡俗的死因,此事的调查将在明年三月重启。
听起来是件有伤天和的事,江枫骤然想起了大师兄赵吉元对于“三大恶”的告诫,屠戮凡俗应位列第一。
…………
力宗,真武城,楚家。
身材瘦削的上官秀棋小腹微隆,收起楚弈鸣亲笔书写的信,“夫君,我今日回家送信,明日便回可好?”
“当然可以,本想让你多住几日,但我时常在外,陪你的时间本就不多,如今,窥得一份提升的机缘,恐怕又要闭关很久,所以快去快回便是。”
“好,我这就出发。”上官秀棋淡淡一笑,转身令几名侍从准备车马,回头见无人在侧,便低声说道,“我不在的时候,不准去那种地方鬼混!”
楚弈鸣尴尬的笑了笑,心道只有一晚上根本不够逍遥的,赶紧辩解道,“放心,自从我金丹被夺,便一次也没去过满月楼了。现在,秀棋,我的心中唯有你一人而已。”
“且!”上官秀棋噘着嘴哼了一句,“要是让我知道,便让祖父打断你的腿。”她贴了身子过来,在楚弈鸣胳膊内侧使劲拧了一下,“还有那个叫陈紫嫣的,离那个狐狸精远点!”
陈紫嫣……
楚弈鸣都快忘记这个名字了,那还是同手下钟山一起赴永苓城查验灵地开采情况时,对方以为自己喜欢,给自己找的一名解闷的灵级女修,当时他是拒绝了的,却不知为何被上官秀棋知道了,一直抓住不放,现在想来,早知道要背黑锅,倒不如从了……
不过,他对此还是不后悔的,自从自己拒绝了钟山的“好意”,这家伙办事勤快认真多了,这几个月来,自己在庶务上,的确轻减了好多,否则,也不会这么快便窥得提升的机缘,急于闭关尝试突破。
御下的确是门学问,倘若当时自己不慎,接受了对方的“美意”,恐怕现在,苛求对方时便少了许多底气,这一点,无论是真正的楚弈鸣,还是在溟沧派时的自己,都未曾有机会体悟的。
即便想放松一下,也不能在这些手下面前,大不了去找江枫,楚弈鸣不禁暗想道,不过这家伙也是极为无趣的人,大概只知道不断的纳妾吧?
嘿,也不知道这家伙溜哪去了,真武城北那种层次的斗法,竟然都能参与其中,不过既然没有身陨的记录,又能躲到哪里去呢?
思路飘飞,双瞳中光彩流转,楚弈鸣神色变得郑重起来,解释道,“那人本就只是匆匆见过一次,早就忘记了是什么模样。秀棋,你放心便是,现在除却你和孩儿,”他轻抚伊的小腹,“我心中的便只有楚家和大道了。这次给你祖父上官霸霜去信,也是希望知道他有没有办法构建特殊的灵阵,助我一臂之力罢了,左右东博城的灵地有一部分已无太大的开采价值,如果能以此筑建一间特殊的洞府,于公于私,都是不错的。”
“那不如你和我一同回去省亲好了,他去了巨阙城已有几日,大不了我们多在家中等几天。”
“这恐怕不行,掌门新登大宝,一切都要
有新气象,各处灵地的最新情况摸底调查,要尽快理出个眉目才是。”楚弈鸣随口应付道,其实有楚弈临在,他并不是特别忙,但他之所以间接的给上官霸霜去信,只是为了佐证心中的猜测罢了。
或许,上官霸霜同自己一样,就在那违禁法宝的售卖之局中,只不过扮演的角色不同罢了。倘若自己的猜想是真,窥见“东博城”字样的他,一定会想办法回应自己,到时候,挑开这层窗纱,自己或许会和对方,有更多合作的机会。
抱团,想必才有机会让自己在这个非法的生意中,活的更久。当然,修为提升也是一方面,对于自己这次闭关,他尤为重视,甚至从楚弈临那里借了不少灵石,购置了诸多灵宝,以确保自己即便不能更进一步,也不会造成身体的损伤。
江枫这小子,赶紧出现,还钱!还钱!
他心中未免嗤笑一声,暗道他即便回来,那点灵石其实也不够的说。
…………
禅心城。
“师弟,即日起,你便在此间的洞府修炼吧。”
依约回归的师兄赵吉元脸上青一阵紫一阵,江枫挂出的那块小木牌,最终还是被举报了,这使得他丢掉了这个虽然辛苦,但能得到些高端情报的岗位。
“是,多谢师兄!”
江枫心中嘿然一笑,他知道这是早晚的事,只是未料到来的这么早,他本以为可以熬到四十九天结束的时候,却冷不防有一天守备董新禹夜巡,发现了三名在这里“排队告知”江枫秘密的外派修士,这才发现了江枫的伎俩。
可惜了,本以为赖此手段,多知道点北陆当下的秘辛,这种层次的调查,可比自己派人查探收集要来得高明多了,江枫暗道一声可惜,欣然接受了师兄赵吉元的命令。
“此事,我会上报给师父。”尾随赵吉元进了此间的洞府,还未感慨此间的浓郁灵气,便听得对方一句告诫。
“自然,有劳师兄多美言几句,师弟我也只是好奇。”
“怎么,不想当掌门了么,我可以和师父讲。”
“不不不,只是好奇而已,能更多了解师兄您的差事,也好以后有机会能帮师兄的忙。”江枫赶紧分辨道,要是真的将自己弄到这里来,日子岂不是难熬得紧?
“知道便好,从即日起,不允许惹事。”
“是是是!”江枫连忙点头称是,“师兄,不过我还有一件事不解,还望师兄指点。”
“说。涉及此间秘密的不可,话说,此间你也只有大理监没去过了吧?”
“哦,这么说来,是两件事。”提到大理监,江枫陡然想起来还有一件,如今机会难得,这赵吉元并不经常在此间逗留。
赵吉元正要发火,却见得江枫掏出来两枚血色绒球,正是在千幻境时,那尺状法宝激发的血箭之雨凝结而成,“此物我偶然得到,不知道有何作用,便送给师兄。”
哼!
赵吉元鼻孔里哼了一句,“我可不是贪图你的东西!”
“师弟我明白,我只是昨日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两位师兄,这件小礼物希望大师兄您帮我转呈,聊表寸心。”江枫知道对方需要一个借口,故此他便随口编了一个。
“如此阴戾狠毒之物,放在你手里的确容易招惹是非。”赵吉元捏了捏那血箭凝成的绒球,随意的塞入袖中,“有心了,之前的淬体法,我已经抄录了一份给你三师兄。”
三师兄魏正桐,为何不是二师兄宇文浩齐呢,作为玄济院的院长,或许将来他更能帮上我的忙,江枫忍不住暗想道,随即想到宇文浩齐乃是伪天级,自然用不上自己的淬体法。至于这“血箭绒球”,自己一直未能窥破用途,但想来是凌之云的东西,长期携带恐怕会有忌讳,但又一直舍不得丢掉,故此,用来送人最为恰当,左右这东西品质不俗,至于有什么用,便不是自己需要琢磨的了,左右赵吉元是许福宁的“真徒弟”,即便凌之云有一天发现,也无可奈何。
“师兄,我想为一位金丹朋友重铸身体,不知道文书流程是否复杂?”
江枫提出了自己的第一个疑问,他本想直接去大理监询问,但想来师兄刚刚收了礼物,兴致还算不错,或许有些捷径。
第四百四十五章 临别之际
“金丹境界的朋友?”
赵吉元盯着江枫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是想看破这“朋友”是否为真,直到江枫坦言,这人便是落英门的前掌门涂山之后,赵吉元才松了口气,“正常来讲,两名修士的保荐,元婴或者伪天级即可,不过你不要打你二师兄的主意,他玄济院院长的身份,是无法具名的。”
哦?还没讲,便被看破了?
听闻此处,江枫颇感失望,齐国元婴姜恪圭以元婴遁逃,不知所踪,在大师兄赵吉元提及二师兄宇文浩齐的时候,他心中还存了些寄望,不过被大师兄一语道破之后,这点仅存的希望也就没有了,看来还是要尽快找其他人帮忙才是。
“即便你帮他寻了合用的身体,他也不可能重新执掌落英门,于你而言,又有何用?”
“我与他有个约定在先。”江枫如实相告。
“师弟,看不出来你竟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不是常言道,掌门的嘴,不如信鬼么?”赵吉元开了个玩笑,但神色却变得郑重,低声道:“话说师弟,这几日务必不要再惹事了,否则我在师父那里,也会很难看。你应该知道,这里的副院长,又不止我一人。”
“师兄,这里的人,都忠于师父么?”江枫想起来云星上人“真视之瞳”被盗的事情。
“这话怎么讲?”
“我怀疑这里有奸细。”
“不是你的直觉?”赵吉元思忖片刻,吐出这样一句话。
“不是,但不能讲。”江枫自然不会吐露自己和云星上人的关系,那涉及万灵邪君的机密,虽然他关键时刻抛弃了自己,让自己身陷险境,但自己倘若做了泄露他行踪的事,恐怕就不是被抛弃那么简单了。
“即便在师父面前也不能讲?”
“不能,而且,师父他会见我么?”江枫反问道。
“如果你有足够的证据,也许会。”赵吉元语气并不肯定,“既然你所言并非空穴来风,我倒是可以暗中查查,能说的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我只能告诉你,有一间牢房有些蹊跷。”江枫将云星上人那间牢房的见闻如实告知,但有关“真实之瞳”的事情只字未提,发现点特别之处并不稀奇,但是平白无故知道云星上人的秘密,那便显得另有隐情了。
“好,如果真的查到了些什么,记你一功。”赵吉元正色道,“师父经营禅心院多年,所用之人,均已跟随师父多年,倘若真的有人存有二心的话,着实是件令人遗憾的事。”
“师兄,”江枫有心将那金丹修士委托他的事情提一提,但值此当口,似乎不太合适,为某位囚犯提供帮助,反倒让赵吉元怀疑自己与云星上人也有关联,便弃了这个想法,“我听闻鲸海群岛某地有种秘法,可以提升金丹品阶,不知道如何前往?”
“何必舍近求远,在北陆你只要肯花时间寻找,这种秘法也是有的。”赵吉元一脸不解,“不过你既然问起,我恰巧知道。北陆去鲸海群岛,需要在南宫家族的鹤山港出发,每年只有两班,分别在六月十五和十二月初五,每次只限六十人参加。”
“如何报名?”大师兄的流利应对,让江枫感觉他有种背书的感觉。
“通衢院。只有在通衢院提前备案方可,需要缴纳两枚四阶的灵石作为船费。”
“两枚四阶?”江枫不禁咋舌,心道这么贵,这么看来,那两件法宝也不算报酬丰厚,并且那藏在樟树下的三百枚三阶,支付了船费之后,也就剩下一百枚了而已。万一从鲸海群岛返程,也是这个价格的话,反倒会赔上一枚四阶的说。
“是这个价格,所以没什么事,还是不要浪费为好。况且你这等修为,也只是刚刚到了可以前往的下限。怎么,你非要去么,今年的名额,肯定已经满了。不过这个报名的忙,你二师兄倒是可以帮你,通衢院和玄济院距离很近,都在南宫家族领地,鹤山港北三十里的灵剑城。”
“好,我再考虑考虑,正如师兄所言,或许北陆也容易找到。”江枫没把话说的太死,以免对方盘问起来,泄露那敕力玄虎心的事。
“我想起来了,我这里还有幅鲸海群岛的地图,或许能帮上你。”赵吉元摸索了一阵,拿出一幅四尺见方的地图,“此物便送与你,虽然是十年前的地图,但应该变化不大。”
“多谢师兄,希望不会用到。二枚四阶的船费,可不是个小数目。”江枫安然笑纳,将地图收好,心中却思忖着,事情貌似凑巧了些,但也挑不出蹊跷之处到底为何。
送走大师兄赵吉元,江枫在这名曰“天岚”的洞府内修炼了数个时辰,登时觉得神清气爽,身上每一处窍穴,无不舒畅,暗忖这三阶灵地筑建的洞府就是不同,倘若门内也能有一座,修炼定是事半功倍。
仔细算算,自己已经在这禅心院逗留了四十余天,归期将近,除却珍惜这一段难得的“空闲”之外,倒是要尽快考虑慕晴川的委托了,思及此处,趁着休息的闲暇,他寻到了慕晴川交给自己的“黄玉印章”以及“八角细竹妆奁”,打算使用“借物化影”,占卜下两人现在的情况。
之前,慕晴川说她会尽快在半个月内安定下来,现在已经过了这么久,即便中间发生些变故,也一定找到合适的地方藏身了吧?
至于刘粲然,如果不是因为事前答应了慕晴川,江枫其实一点也不关心。
…………
赤龙门,禹清城,裘府。
刘粲然正在静思炼神,突然觉察到四周灵气鼓荡,却见四壁悬挂的水墨书画上,数枚隐藏的符箓乍然亮起团团金光,略有慌乱间,却听得屋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赶紧收了刻有“赤龙门,禹清城,裘府”的竹板,起身迎出屋外,却见裘道成带着两名随从已经到了。
“裘前辈有礼。”尽管被软禁在此,刘粲然依旧保持着礼数,毕竟对方还没有撕破脸,更没有将自己交给御风宗。
“粲然小友受惊了,方才激发的符箓,乃是我设在府中,提防有人暗中占卜你,对你不利而备下的。”裘道成解释道,“虽然只是示警,并没有反向定位对方的功效,但也足够保护你的安全了。”
“多谢裘前辈。”刘粲然陡然心惊,旋即考虑到,到底是谁人在占卜自己,初看起来,御风宗的可能性最大,但如此长时间内他们都一直未有动作,为何会今日猝然发起呢?这么想来,极有可能是江枫,那便是应了师妹之前的算计,不过这裘道成明显棋高一着,竟然提前防备“预警”这种事,思忖间,却听得裘道成道:
“粲然小友,既然此处已经不安全,我们尽快迁到别处便是,此事我早有安排。本来想明日再来告诉你,但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便提前告诉你这个好消息便是了。”他示意左右的随从拿出三套码放齐整的赤龙门袍服,“我已经帮你谋了一份差事,犬子峻彦即将到归化城担任城主一职,尚缺一名随身幕僚,不如你委屈一下,暂且随同前往,归化城地处宗门腹地,对于你的安全来讲,更有保障。”
但也更难以离开赤龙门……刘粲然在心中自动补了一句,暗忖对方这是要锁住自己到地老天荒了,他知道裘道成与御风宗来往还算密切,想必有关自己的事,与宗内一定有番交涉,观其之前的态度,应是想待价而沽,但很明显,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复,故此存了将自己先行留住的打算,再挖掘潜在的价值。
在赤龙门数日,尽管消息闭塞,但通过阅读此间存放的书卷,以及家丁仆役们偶尔的谈话,有关裘家,以及归化城,刘粲然多少有了些了解。
在赤龙门中北部,有一条瘴气横生的山脉,称为“玉孟魔龙岭”,此间每逢满月,时常阴风怒号,有“山魈鬼”出没,并且偶尔会爆发鬼潮,裴家本就是靠翦灭此间魔物发迹,故此“魔龙岭”南北的两座城池,城主一职一直由裴家人担任,此番裘道成的小儿子裴峻彦调任归化城担任城主,乃是因裘道成的侄女婿不幸身陨鬼潮之中,作为一名地级初段修士,可见这“玉孟魔龙岭”的危险,并不普通。
到此间担任幕僚,想必更多的是为你充作先锋,帮你裴家建功立业吧?刘粲然登时有了觉悟,但自己暂时却没有办法拒绝,点头致谢应允的同时,心中却思忖着,如何在半路逃脱,一旦身入赤龙门腹地,想要离开,却是更加不易。
向南,从西海李家出海?
还是向东,先逃到力宗再说呢?刘粲然觉得此事,需要尽快有个定论,不过想到占卜自己的可能是江枫,他心中暂且偏向逃往力宗的方案。
…………
西海李家,某处灵墟入口。
执法长老王显道和赵良狄在此间办完了所有手续,便准备离开。
在江海的名字后面,王显道画了一个圈,并署上了自己的名字,表示认同此人在灵墟陨落,只为自己准备不足,与灵墟无关,放弃索赔。
事实上,也没有人索赔,但这是西海灵墟多年立下的规矩。此点实则是谨防陨落在此间的修士,背景深厚,其家眷到此间生事。故此,在进
入灵墟之前,所有人都要立下字据并指定见证人,表示生死有命,大道之行倘若事有不济,自认结果。
“走吧!尽快回宗,你父亲知道你提升的消息,定会欣喜万分。”王显道神色略有黯然,不只是因为同行的江海有去无回,更是因为自己的灵墟之行,并未取得多少进境,虽然也有所体悟,但还不够。
再观赵良狄,小小年纪,心志如此坚毅,不但全身而返,还突破境界,达到了玄级,也成了宗内小辈中,女修晋阶玄级的第一人。
心中感慨万千,王显道略有失落,不过看着周围脸色同样黯然的修士居多,再想想自己的资质,心中反倒安宁了少许。
“我们去鬼市看看,听闻这里好东西也是极多,出来这么久,你我需要寻些礼物给掌门和宗内同道。”
“是,王长老!”赵良狄依旧礼数有加,并未因为她已经是王显道的同阶修士而自傲,相反,她态度愈发恭敬,这让王显道想起了自己初入玄级时的那些时光。
呵,年轻真好!
话说,给掌门带些什么好呢?
还有吴全忠那几人,自己占了灵墟的名额,他们几人心中想必也很不平衡吧,好在此间临近海港,物资品类丰厚,只要有心,找点新鲜玩意儿,并不算难。
…………
禅心城,禅心院。第四十八天。
终于快到了离开此间的日子,这个消息不知道由谁泄露,不胫而走。
江枫未料到两名守备和四名监事一同前来告别,看他们脸上兴高采烈的模样,江枫便知道他们终于如释重负,不必再担忧自己给他们添麻烦。
想来也是,作为许福宁的“亲传弟子”,批评时还要把握尺度,的确是件棘手的事。小宴不小,摆了不少灵果吃食,甚至有几种江枫都未曾见过,但席间说的尽是些没什么边际的废话,暗想他们在此间任职,同大师兄不一样,与外界宗门的直接来往不多,故此,江枫这个掌门的身份,于他们而言,并没有什么认同感和共同话题。
酒宴散去,江枫正待休息,大师兄赵吉元却姗姗来迟,还带了一名一头褐发微卷的年轻修士。
“你三师兄魏正桐。”赵吉元言简意赅,却见此人除了颧骨略高,白面无须之外,一副泯然众人模样,不过距离尚远时,便可嗅到其身上浓郁的丹药气味,想必还是名丹师。
“你便是师父收的新弟子?”魏正桐体态微胖,面色沉静,不喜不悲,说话也直白得很。
“正是,江枫见过三师兄。”
“见你资质一般,想必有其他不凡之处。”魏正桐的话,虽然和大师兄当初在伏元镇外的问话不同,但核心的意思竟然一致,不愧是同一个师父的弟子,可见许福宁对于徒弟的要求,应是有一技之长,缺点可以有,但至少要瑕不掩瑜方可。
“我是个掌门,为浅山宗选了师父作为供奉,故此,师父破例将师弟我录入门墙。”江枫只得照实说,这也是大师兄最终和他商定的理由。
“原来如此。”魏正桐面色未变,“你的淬体法,从何而来?可有完整的法门?或者其他的类似法门?”
“此物出自力宗的一位道友,不过不久前,他已经身陨‘千幻境’了。”江枫如实道来,葛平的死其实与自己并无实际的关联,即便勉强说,自己也只是见死不救,这点没什么可隐瞒的。
“死了?如此的话……”魏正桐思忖了片刻,“听闻你明日便走,不如和我顺路去一趟力宗,将此事了结。我问你,这‘淬体法’的主人,身份是否显赫,是五大家的人么?”
“应该不是。”江枫回忆当初楚弈鸣对于葛平的介绍,并没有刻意提及此点,心道这个概率不大。
“那便好办多了。”
“魏师兄,师弟我也有一事相求。”见魏正桐处事如此干净爽利,江枫旋即想起了那名求女金丹的事,暗忖或许此事有些门道,他随即将魏正桐叫到一旁,只说自己受友人之拖,想将那名女修调往另一层。
“那名女修姓甚名谁?”没想到魏正桐昂首开口便问,却一语中的。
坏了,这个我可忘了问,究竟那女修叫什么名字呢?江枫心中登时一惊,面上不禁有些挂不住,却听魏正桐哼了一句,“其实我不关心具体是什么理由,不过我既然有求有你,就帮你这个忙。”言毕,他也没去找大师兄赵吉元协调,转身出了江枫的洞府,不一会儿便回转。
“办好了,明日一同出发!”
第四百四十六章 时过境迁
次日清晨,银霜遍地,朔风初歇。
三师兄魏正桐比江枫还急,一大早就来扣府问询,希望早点出发,江枫甚至怀疑他昨夜根本没睡,只好匆匆收拾好行囊,与他一同飞出大阵,向西南进发,其实江枫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在此间滞留了四十九天,除却大师兄赵吉元送给自己的“远嚣玄无心经”之外,并没有什么需要带走的。
昨夜,江枫再次收到了那名求女金丹“曲韶炀”的讯息,如两人之前的约定,对方给予了江枫一个地址:齐国九州城北,清阳巷的一所旧宅,宅邸背后有一五亩见方的小水塘,东侧则为一座小庙,而约定的报酬就在此旧宅西厢房梁柱的暗格中。
早该想到这家伙可能出自齐国的,毕竟对方承诺的“银莲剑诀”,以及一套品质不菲的飞剑,都为剑修所用,而齐国,偏偏是剑修较多的宗门。虽然得到了详细的埋藏地点,但江枫对拿到这个报酬没有多少信心。一方面,必须要远赴齐国方可,另一方面,这名金丹困在此间至少已有一百二十三年,时过境迁,这旧宅是否还在,以及即便在,现在属于谁,都是未知之数,最差的结果便是此处已经拆掉,东西早被他人所得。
然而总是要去碰碰运气的,毕竟自己满足了曲韶炀的诉求,助人为乐,分文不取不是自己的风格。不过想想晏殊佳的师父齐正风的态度,以及自己那位岳母大人对自己提的要求,江枫心中便登时咯噔一声,暗道或许至少将修为再提升三重,达到地级中段,最不济也应该将金丹淬炼成三品以上,方可亲赴齐国。
既然对方提了要求,虽然太难做到,但做人总要有点诚意吧!
心中嘿然一笑,暗道着急也是无用,徒增困扰,一切仍需根据情况顺势而动,只听得耳畔三师兄魏正桐的飞剑卷曳气流的激荡声不绝于耳,不禁让人忘却了满腔烦扰。方才,两人只行了半个时辰,魏正桐就令自己撤去了飞舟,改乘他的法器飞行。
真是个性急如火的人啊!
看魏正桐如吃炒豆般吞吃各色回气丹,江枫不禁心中暗暗佩服对方的勇气,敢这么吃,一方面是不惧丹毒,另一方面也是不担心中途有所闪失,回头细想,魏正桐乃是理藩院的差人,又不隶属于哪家宗门,又有谁会没事撩拨他呢?怪不得大师兄赵吉元说,二师兄不能帮自己为文书署名,想必如此,便无需涉身于各宗各派的纠葛之中吧。
话说能置身事外,一心大道,听起来也是件不错的事。不过随后想想,所谓大道争锋,困在这些宁静无尘,生活寡淡无味的院落中,反而会折损胸中锐气,欠缺斗法历练,要想修为有所进境,想来也是极难,暗忖这或许也是师兄魏正桐能看得上“淬体法”的原因之一,毕竟这东西只需要凝练的灵气做引而已。
冷风呼啸,长日将近。
两人刚到了力宗边境,魏正桐便裹挟江枫按下云头,落入一座不知名号的城池当中,之后独自进了城主府,少顷过后,便重新御剑飞起,扔给江枫一枚令牌,“江师弟,你没有此间的飞行凭证,这样才符合规矩。”
真是个严守规矩的人。
江枫登时又给三师兄贴了个标签,相比大师兄,魏正桐虽说是个急性子,但也粗中有细,不留任何首尾把柄。见那令牌只有一日的期限,并没有给自己留有惹事的空间,心中更是笃定了自己的判断。
…………
赤龙门,极西之地的厌归庭。
“虽然比我想象的快很多,但你的境界还不算稳固。”李真龙瞥见下方跪伏的曾孙李大棒,只是一息间,便做出了判断,“你急于前往南海的心思是好的,但注意,在三个月内,切勿与人斗法。”
“是,我定当谨记此点,避免身陷漩涡之中。”
“善假于他人之手自然是好的,但要注意保密。‘九真五灵’一途,并非只有我一人知晓,只是其中寻觅过程甚是艰难,故此让他们几人望而却步罢了,但并不代表他们不想知道源灵的线索,或者关注我在做什么。你可懂得?”
“大棒明白,必要的时候,我会想办法设下迷局,试探他们一二。”
“很好。朱谦
牧已死,力宗内部已无障碍,浅山宗既已投了许福宁,下一步便是金城盟内的其他宗门了,待有合适的机会,你可以尝试说服他们其中一二改投许福宁,如此,你之前所预计的,从西北到东南连为一线,互为依托,截断部分商路,进而震慑北方各宗的战略,便可以成功了。”
“曾祖,你之前不是说,此事过犹不及吗?”李大棒忽然记起来之前的话,那时候对于自己的建议,曾祖是明确拒绝的。
“时过境迁,朱谦牧一案猝发,虽然最终结果并不算差,但也让我也改变了初衷。何况这个时候,给他们几人一点压力,或许会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如此,寻找源灵的事情,反而会变得更简单。”
“大棒懂了。”
李大棒深吸一口气,眉头凝结,思忖着这事情后续操作的诸多可能性,虽然他听闻是许福宁看中了浅山宗,继而收江枫为徒,但他凭直觉判断,此事定有隐情,而许福宁与曾祖李真龙走的甚近,甚至方才李真龙的建议,都是让金城盟改投许福宁而不是自己,可见此事十有**是曾祖授意的。
曾祖怎么会关注到江枫这个小角色,难不成我之前看走眼了不成?曾祖不明说,自然是觉得我没必要知道,或者是在考验我。
李大棒毫不怀疑自己的眼界和判断力,就连执行力也自忖一流,唯一能限制他的,唯有修为而已。
我既然已经突破到了地级,那么,在此事上定能有更多的发现,他不禁暗想道。
…………
真武城北遥遥在望,事隔一个半月,隗晨镇附近已经成了一片焦土。江枫不知道此战伤及了多少无辜,且多数应为凡俗之身,但这种层级的争斗,想必不会有人去深究,伤及凡俗的罪名到底应该归咎于谁。
无人追究,便是无罪。人如草芥,徒留胜者欢笑。
两人途中曾经被沿途修士盘问两次,可见三师兄魏正桐先前领取御剑飞行凭证的做法是对的,两人落在真武城东,严守此间的规矩入城。
“接到我传讯的朋友两个时辰之后才到,你可以在附近逗留一二,稍后,我们在此间相见。”魏正桐指了一间小道馆。
“好!”江枫正有其他的事情需要料理,见魏正桐进了道馆,便登时转身,直奔楚府。然而很快便知道了楚弈鸣并不在府内。
“六少去了东博城,和上官霸霜一起。”管事黄东将江枫拉到无人的角落,低声说道,“此事六少特别吩咐过,只能告诉您一人,就连家主也不知道。”
去了东博城?还和上官霸霜一起?江枫登时有了觉悟,看来楚弈鸣在私运法宝一事上,已经有了进展,不过江枫现在不想涉身其中,自己在这桩生意之中,什么资源都提供不了,更不会是大买家,他之所以深入调查,是想另起炉灶,当然,楚弈鸣是否愿意参与,他都能接受。
默默点头,嘱咐黄东尽快忘了此事,江枫便悄然离开了楚府,直奔方家,倘若方金禄能在传送阵法上有所突破,那此事多半就有些眉目了。
“方少十几天前被抓走了,就连老爷也受到了牵连。”未料想方府一片萧索,只有个守着院落的老管事在。
“为何?”以朋友身份拜访的江枫不禁吃了一惊。
“方少先前帮人设计建造洞府,未料想那洞府的主人修炼时中了心魔,他家人为此告了官,故此被丁城主抓了去,听说现在已经送呈到东极城等候发落,至于具体什么时候,还不知晓。”
“难不成你家老爷没有去找人么?”参加过方家宴会的江枫,记得当时席间还是有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的。
“老爷的靠山死在了龙祥城。”那老管事低声说道。
嗯?江枫登时觉得这件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按理说,方金禄在浅山宗罗川的洞府上做手脚,是因为收了别人的灵石,且自己这浅山宗也是家小宗门,但在自家宗门地界,并且是明显不好惹的大家族面前,应该老实厚道得多,不可能随便设下暗笔,此事极有可能是其他同行趁着方家的靠山不在,构陷设局,否则,不至于整个方家都受到了牵连。
息了进院查看,一探方府的
打算,江枫转身进了僻静的小巷,一路缓行,思忖着解决此事的办法,既然此案还没有了结,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缓和的余地,纵观真武城,他能找的只有楚家,萧家和余家,既然楚弈鸣不在,或许可以去萧家问问,他旋即想起萧家管着飞熊军,之前救自己的方式,虽然不能效法,但托个明白人去问问,使些钱财手段,或许能帮方金禄脱罪。
方家的其他人可以不管,但方金禄可是通晓阵法一途的,之前与蔡求真交换“玄黄灵隐纸符”,江枫发现对方对于“宁丰”的招牌甚为重视,可见珍惜羽毛的他,绝无可能参与自己南陆私运路线的开拓,那么,便只有方金禄这种没有节操,私德有所亏欠之人,才能帮上自己的忙了。
希望方金禄在狱中不要乱讲,特别是去东博城灵地探索一事,不过想来他也不是傻瓜,不可能给自己添加罪名,特别是不会减轻自己罪行的情况下。
带着这样的疑问,江枫回到与三师兄魏正桐约定的道馆,不一会儿,便有名修士来访,打开门的一瞬间,来者的身份却完全出乎了江枫的意料。
“江掌门!”来者明显也是一愣,声音骤冷,却是白世铎。
“白道友。”江枫拱手行礼,他和白世铎的交集,只在金城盟的盟会之上,当时,慈眉善目的他,刻意帮助了自己,然而时过境迁,再度见时,白世铎却面若寒霜,只听得他沉声说道,“想不到魏道友的师弟也在。”
“你们认识?”魏正桐同感意外,旋即想到了什么,“江师弟,我倒是忘记你是浅山宗的掌门了,这么看来,你们也算熟络了。”
“白道友,若熙的事情,非常遗憾。”
“果真与你有关?”白世铎双目如电,直视江枫。
“与我并无关联,但我见证了她身陨隗晨镇,并且她体内当时孕有狰灵。我想,这应该是她真正的死因。”
狰灵……白世铎默念了数次,冰冷的神色略有缓和,“我已经亲自收了她的残躯,就以你夫人的名义,葬于罗川,如何?”
“这……”江枫犯了难,心说我只是碰过她一次而已,怎么就洗不清了呢?
“我们白家也是要脸面的。”白世铎身上气息陡然浓烈,“虽然这样处理,仍是桩丑事,但总好过真相。公开场合,我可以认你为女婿,这并不亏。”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么?”江枫可不想妄自背负这样的名声。
“没的商量,否则你师兄之事,我也爱莫能助,并且,力宗从此再不欢迎你。”
你有这样的权力么?江枫不禁心中暗忖,却见对方似乎窥破了自己的心思,“新掌门继位,白某现为外事长老。”
“我如果答应了,能帮我先办一件事么?”江枫觉得形势所迫,自己似乎没有避开的能力,再见三师兄魏正桐,面色沉静,一言不发,没有任何插手的打算,与其这样,倒不如将方金禄的问题顺带解决了,左右对于白世铎来讲,并不算一件难事。
“先安葬我的女儿若熙,再谈其他。”白世铎眉间挂着惆怅,手中多了一瓮白瓷坛,以及一枚纳戒,“包含日常所用之物,都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想留,以免睹物思人,徒增伤悲。记住,丧事办的风光些,我希望能在力宗听到这个消息。”
“这……好吧。”本想低调立个无字碑的江枫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心道这一定是当日留着白若熙那裙袍的诅咒,如果知道有今天,就应该一早扔掉。
“魏兄,去办你的事吧!”白事铎松了一口气,双眉舒展,“我已经联系好了城主丁若迁,稍后我们随他去抄家,只需挑选合用的拿走便是。”
这伙不要脸的强盗……
被贸然甩了一个黑锅,江枫心中不禁暗骂道,见两人先后出门,本想避开此事的他,忽然觉得这其实也是个不错的机会。
嗨,权且当作苦中作乐吧,何况脸也不是想要就能要,白若熙已死,那些风言风语决然没有消散的可能了,自己出面洗脱想必也没人信,思及此处,江枫不由得喟叹一声,暗道命运多舛,有些事诚然身不由己。
于是他欣欣然便跟了上去。
第四百四十七章 已成往事
事实证明跟上去是对的。
凝望手中新得的“十六味丹石锻体法”,虽然并不能算好,以至于在场的白世铎、三师兄魏正桐,以及真武城城主丁若迁都未看上,但此方用料简单,只需用十六种丹石药草熬煎入浴,即可修行的简单锻体法,着实对自己有些效用,也可以同“远嚣玄无心经”一同,作为门派的传承之宝。
当然,城主丁若迁并不是完全没看上此物,不过在江枫择机叫了白世铎一声“岳父大人”之后,丁若迁明显管住了自己的嘴,就连之前略有鄙夷的目光,也变得“敬重”起来,江枫知道他心中仍是冷嘲,但至少春风满面,心道虽然吃了个明亏,但这白家女婿的名头,似乎也有点作用,至少震慑这些见风使舵之辈足矣。
三师兄魏正桐并没有完全如愿,不过他带走了葛平的几本札记,想必能从其中找到一些完善淬体法的线索,他也不多言,择机与白世铎聊了几句,便匆匆告辞,想必两人的情谊,靠的是其他隐秘之事来维系,好在魏正桐临别时还故意当众说了几句依依惜别的话,给足了江枫面子。
婉拒了城主丁若迁的邀请,江枫重新找了间道馆安歇,其实他也想拜托丁若迁解决方金禄的事情,但两人实则没什么交情,初见也是在楚弈鸣的家宴之上,此时张口,想必对方会找借口推脱,而白世铎匆匆离开,似乎也不想给自己机会再占他的便宜。
都是人精啊。
静息敛神,排遣一路的疲惫,江枫思忖着今晚的安排。
萧家是一定要去一次的,尽管石阡盟会未能成行,但萧明真的好意必须要真诚致谢一番,为此,江枫专门购置了一枚造型别致的朱红玉佩作为谢礼,虽然只算得是件二阶中品法器,但有【避尘】【灿光】属性,前者可以辅助衣袍整洁,令佩戴者远离尘嚣困扰,后者可以用灵力激发出多种炫彩的图案,虽然并没有什么实际用处,但为女修们所喜。
与“乌衣”小队成员况书才、靳东的联络,已经断了许久,原本上次来真武城时,江枫便存着给他们留信的打算,因为应允了两人之前的提议,并且已经预支了灵石,故此,对于他们的实际进展,江枫甚为关注,倘若一切顺利的话,这支自己私下豢养的小队,或许未来能给宗门提供更多助力,且隐在暗中,行事更为便利。
此外,灵笼商会也需要拜访。
之前,秋南嘉同意了自己的请求,不再拘泥于“强迫自己就范”的模式,自己也答应了她,不久之后给她一个完美的交代,如今,西岭郡的事情已了,南向的商路很快就会畅通无阻,对于秋南嘉来讲,也算了却了她的心结,可以将心思尽数放在商会的经营上了。另者,江枫想找廖神苍单独聊聊,解开有关吕仲贤的谜团。
除此之外,便是余家了,不过暂时没有想到拜访余家的理由。除非,萧家在方金禄的事情上无计可施,心中轻笑,或许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至于慕晴川的委托,根据占卜结果,江枫当时就有了决断。刘粲然远在赤龙门,鞭长莫及,但慕晴川在北剑门,或许可以待回到罗川,处理好宗门诸多事务后,尽快借助“玄黄灵隐纸符”,传送到万灵邪君的洞府,如此便近在咫尺了。尽管答应了对方,早日促成两人的见面,但很明显,目前还做不到。
…………
御风宗,霜居城南。
打算经由赤霞门,西行入境浅山宗,再行回转力宗真武城的秋南嘉,陡然心有所感,却见身边廖神苍额上的金眼陡然放出一朵精芒,手中甩脱一把锐利的匕首,直奔十丈远处的一块青色巨石。
“廖神苍,你就不能换一招么?”如磨盘形状的粗糙巨石背后登时现出了一个光头身影,正是墨海树。
“对付你,不需要换。”廖神苍面色沉静,身形遽动,宽大的身形挡在了秋南嘉身前。
“且,躲开!我有事,但不是和你谈!”墨海树懒洋洋的道,将那把坠地的匕首踢了回去,“秋左使,有事找你。”
“何事?”对于听命于右使李隆简的墨海树,秋南嘉对其观感一般,她犹记得在雪岛拍卖会上,对方“抢”自己东西的旧事,虽然那实则不能算是“抢”,但结果是一样的。
“李右使想与你谈谈,就在前方的桃源城。”
“具体什么事?”
“那便不是在下能知道的了,怎么,秋左使,你不敢去?”
“哼。”秋南嘉浑不在意,眼眸中金光流淌,“前面引
路!”
…………
真武城,已然在禅心城枯坐四十九天的江枫,最终还是弃了先去给兄弟留信的打算,决定先去见萧明真。
萧府还是静悄悄的老样子,江枫依例递上拜帖,暗中观察这里的变化,发现萧不庸的死,对于萧家似乎并没有产生太大的影响,至少表面上如此。
不过此番接引江枫的并不是萧明葆,而是最初拜访时见到的那名老仆,江枫被引到一间不足十步见方的小书房,过了许久,也未见萧明真来,只感知到原本在附近徘徊的丫鬟侍卫们,仿佛接到了什么命令,逐一散去。
出了什么事?
“九老头的弟子,光临寒舍,果真是蓬荜生辉啊!”正思忖着,萧明真的声音却远远传来,叮叮的脚步声响起,再去看时,木门却被霍然推开,一袭蓝袍裙装,粉黛略浓的萧明真出现在江枫眼前。
不冷么?
江枫心中忍不住暗忖道,伊的裙装比以往短了许多,摇曳间令人杂念丛生,眼线精致,凤眼明眸,朱唇欲滴,香气袭人,想必她方才是去打扮自己了,故此花费了这么长的时间。
喉间微动,已经好久未见过女客的江枫不禁心潮起伏,心跳陡然加速,清明的思绪渐渐浑浊,暗道萧明真果然是个美人,心旌荡漾间,萧明真却迎面扑了上来。
不好!
江枫立即想要躲闪,却这狭小的书房却容不得腾挪,登时被伊紧紧的抱住,只听到她一声呢喃,“不许躲!”随后便将头倚在江枫的肩上,长发甩脱,另一种芳香涌入鼻端,化去了江枫仅存的退意。
“想我了么?”
江枫下意识的想要回答“想”,但他仍残存一丝清明,暗道自己夫人已经够多,似乎并不适合再拈花惹草了,便只是将原本应该抱紧对方的手暗暗拿起,但对方的朱唇却迎了上来,几番往复啃咬,以至于呼吸急促,凌空数息的双手,只得再度贴紧腰身环绕,摩挲间只觉得小臂上传来阵阵温热。
那似乎是伊人的心意。
江枫正要卸下心中防备,不再压抑自己,发自内心的喊出“算了,哪管以后洪水滔天,我只……”的誓言,在这狭小的书房中调整下两人的方位,及时行乐,萧明真却骤然松开了手,向后跳脱一步,笑道,“我想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
这……江枫顿时有些头大。
“不过我是真想你了。”萧明真的直白让江枫痛苦的思绪再度反转。
“要不你娶我吧。”萧明真后退两步,背靠房门,似乎怕江枫跑掉,“怎么,你不愿?”她只等了一息,便追问道。
“我已经有了夫人。”江枫混乱的思绪终于清明,但唇上仍残留对方的气息,他只觉得有些甜。
“就知道你不愿。”
萧明真眉头微皱,弃了谨守的房门,独自踱到案前,“其实,我也是很介意你有夫人的。不过,现在由不得我了。风师叔要整合飞熊军和赤鸾军,成立龙骧军。只有玄级中段以上的战修方可入选。我虽然去了灵墟,修为有所进境,稳固在了玄级八重,但因为不是战修,故此不能入选,这本是一件好事。”萧明真叹了口气,“但因为我修习过‘天罗风清舞’,而此术又不能外传,故此,我会作为特例加入龙骧军,或者……”
“尽快嫁人。”她停顿了数息,幽幽的道,“只要对方的地位足够高,便可以抵充这门术法外传的风险。如今,你既是浅山宗的掌门,又是九老头许福宁的弟子,此等身份,应该足够了。”
“那不是真的。”
“只有我知道。”萧明真转身,痴痴的望着书案上方挂着的一幅画,那是一卷“早莺争春图”,怅然道:“我便像是那莺燕一般,在寻找一棵可以停留的暖树。江枫,你懂么?”
“我懂。”
“愿意为我休了苏锦,舍弃郑可仪,也忘了晏殊佳么?”她没提邱真真,方才并不短暂的纠缠,她已经知道了太多关键的秘辛,江枫这才感知到对方已然灵力空虚。
“这不现实。”提到那几人,江枫驿动的心终于冷静了下来,他可以下狠心枉顾萧明真的心意,但不可能辜负另外几人,尤其是晏殊佳和郑可仪,“我来这里,本是想感谢你,之前帮我筹划参与石阡盟会一事的。”他掏出那枚朱红玉佩,未敢去拉伊人的手,轻轻置于案上。
“就只有这个么?”萧明真没去碰那玉佩。
“此外,我还想,作为最好的朋友,你
是不是可以帮我……”江枫忽然觉得这个场合似乎不太合适,便断了提及方金禄的念想,“多谢你之前的帮助。”
啪!
一本厚重的书被甩脱过来,随后是第二本,第三本,江枫下意识的没去躲闪,却有更多的书甩了过来,砸在了他的身上,他的肩头,他的脸上。
“江枫!你说我是你最好的朋友?你这负心人!”
“江枫,你这混蛋!”
“没胆的废物!”
“破掌门,花心大萝卜!”
萧明真哭了,随即蹲伏在那里,痛哭流涕,弄花了妆容,江枫见她不再扔东西,心想着上前劝解一番,伊却一把甩开了他,径直跑出了房门,只留江枫一人,独自在书房伫立,形单影只。
何解啊?
头一次见到这副阵仗,江枫也呆住了,完全没有弄懂萧明真为什么会突然情绪失控,直到过了许久,萧明葆独自一人来了,“江掌门,明真……让我来送客。”
深吸一口气,略微平复了心中丘壑,江枫看了几眼萧明葆,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随手将那仍放在案头的朱红玉佩摄来,交给萧明葆,“我已经有了几位夫人,只是不想负她。”
“江掌门,你也许想错了。”
“嗯?”江枫未料想萧明葆说出这句令人费解的话。
“其实真正在意的,只有萧家。”萧明葆收了玉佩,头也不回的走了。
江枫木然,只觉得心中异常空虚。当夜,他不知道怎么才踱回了道馆,更别提沿途的风景,他从未想过,作为一介修士,一介掌门,也会有这样的困扰,在那一瞬间,修道之人与凡夫俗子的界限,似乎愈显模糊了,交融在一处,成为无差别的一团浆糊。
直到翌日清晨,无梦醒来的江枫才缓过神来,重新思忖着自己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否理智,是否合适,是否对得起两人的情谊,扪心自问,他对于萧明真来讲,还是很喜欢的,只是在迎娶苏锦之后,他忽然觉得,自己所背负的,并不只是喜欢而已,还有责任。
我似乎活的太累了,做一个渣男不好么,何况我也没什么好名声!
大道悠长,至少约定个几年之期,待我更进一步,能真正守护她,呵护她不好么?心中轻笑一声,暗道自己也是泥古不化,赶紧直奔萧府,却得知萧明真已经连夜赶赴东极城了。
“今天就是龙骧军集结的最后期限。”萧明葆给出了这样的答复,“之前明真拒绝了两份其他的婚约。”
“那?”江枫思忖着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当面表明自己的心意。
“既然入了龙骧军,便没有自由之身。只有三年一次省亲的机会,这是新规矩,飞熊军的自由散漫已成往事。”
…………
落英门,桃源城。
与商会右使李隆简会面之后,又在这地盘缩水良多的落英门逗留半日的秋南嘉,携廖神苍一路向西,准备回归真武城。
“神苍,你觉得李隆简,是否真心与我们合作?”
“我有一种担心。”廖神苍面色沉静,之前全程参与会谈的他未发一言,但这不代表他心中没有自己的判断,“他要的合作对象,并不是我们,而是华帝门。”
“没错……”
秋南嘉对此深表赞同,虽然右使李隆简并没有提及需要华帝门出面,但自己的参与,隐隐就部分代表了华帝门的意志,想想冬泉山位于天理门北,但也同时隔乱石海与华帝门相望,想要在冬泉山这家小宗门有所行动,不可能瞒得过华帝门的眼线。
多半是想让我尽快知会段飞泓长老,以取得他的支持,也就变相得到华帝门的许可,如此一来,在东泉山的行动,自然水到渠成。然而,之前有关伏元镇的旧事,段长老前后不一的态度,让秋南嘉心中甚是怀疑,段长老在门派事务的决策上,是否会受到其他因素的干扰。
不过,这也算是一次不错的扩充自己实力的机会。
倘若段长老真的应允了此事,自然会给予自己一定的资源支持,其实,秋南嘉心中更希望是人手的追加,在李隆简开辟了东线商路之后,商会中原本在中间骑墙的数人,便已不再观望,直接投入了对方麾下。
她深吸一口气,暗道除却外援之外,还需要在商会中想办法,重新收拢那些中间的力量,如此,才是摆脱掣肘的不二法门。
问题是,突破口在哪里?
第四百四十八章 诸多安排
浅山宗,罗川。
江枫从未想到如此密集的参加宗内修士的葬礼,并且其中两位是自己的夫人,而另一位,则是自己身边最为亲厚之人。
每当回首江海那表情不多的样貌,想到他在那挂满果实的桑树后,冒雨等待自己归来的背影时,心痛便犹如绵长的针,一寸寸从记忆深处拔除,泛着殷红浓烈的血,带着宛若亲情的醇厚悠长,让江枫难以呼吸,怀念涌上心头,久久难以平复。
郑可仪的死十分意外,英歌承认了错误,但错不在他,而在于自己倏忽防范,正如自己所担忧的,爱恋的另一面是责任,他给了郑可仪修士之身,但却未能让她有能力尽快提升,保护好自己,更没有尽到应尽的义务。
不知为何,他偶然想到了萧明真,或许自己那日的抉择并没有错,自己在一路向前,浅山宗也在披荆斩棘,迎头的每一块拦路岩石,都是障碍,都是敌人,拔除每一枚尖刺的同时,都可能反过来会伤害到自己,伤害到宗门,伤害到身边的每一个亲近的人。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前,过多的招惹,总是会带来太多的难以应付的风险。
自己并不是没有预测到类似的危险,但却晚了一步,并且方向有误。
在真武城额外逗留的三天,江枫已经联络上“乌衣”小队的况书才和靳东,两人已经延揽了三名玄级境界的散修,江枫令他们前往北木郡待命,同时吩咐其暗中保护夫人苏锦,然而待回转宗门时,却听到了苏锦偶遇苏黎清的使者被救的消息,以及郑可仪在湛川镇遇袭身亡的噩耗。
不争,不抢,这是郑可仪作为枕边人,最为闪光的优点,但却因而被自己无形中忽略,成了那些宵小复仇的目标,回想萧明真让自己放弃三人的要求,或许并非只是萧家的希望,更多的,可能是作为一个小女人的直觉吧。
呵!
掬起一抔黄土,看那细密的尘埃轻轻洒落,望着郑可仪墓碑上那迟来的名分,江枫默然不语,身后的执法长老王显道,外事长老吴全忠,以及明镜司执事郑轶雨同样寂寥,不发一言,直到日头西沉,江枫才挥手让送葬的队伍散去。
这还是白世铎的要求,此间会有超度的法事,持续七天。
白若熙被葬在不远处,同样享受着“掌门夫人”的尊荣,江枫只是望了一眼,便觉得那墓碑仿若一把利剑,深深的插入心中。
那是弱者的标签。
两日后,当悲痛的阴云略微散去,江枫召集宗内留守罗川的众人,一同商议处理最近发生的各项事务。
执法长老王显道回到宗门的时间点很及时,阻止了冲动的英歌。寻觅真凶未果的他原本打算直接前往黄龙派拿人,所谓除恶务尽,此案的凶手,包括孙宝泰的儿子孙英龙在内,除却刘奎一的儿子刘泗疆外,均已伏法被诛。
江枫不是想饶过此獠,但他现在并不在浅山宗境内,虽然浅山宗与黄龙派同为金城盟的一员,但江枫并没有权力去黄龙派兴师问罪,这要考虑左子蝉的脸面,何况,由于处事过于急躁,英歌并没有想到要留下活口,如今像样的证据皆无。
“何以至此?”
“只是觉得杀人不受限制,也不会被责罚,突然就变得难以自控。”英歌面露惭愧,不知所措,江枫思忖着,也许是他在那‘千幻境’中憋得太久了,加上被对方戏耍,故此激发了心中凶性。
“此案由王长老接手,最近你都需安心在洞府修炼,修身养性,摒除一身戾气。”江枫当众宣布了对英歌的处理方案,其实他并没有做错,即便在场的任何人处理此事,都不会留得那几人性命,只不过,在死之前,他们需要指正刘泗疆而已。为父报仇,在修士界中也算是广被认可的法则,但祸及家人,便做的过了,何况江枫认为,他们并没有自己杀死孙宝泰和刘奎一的实据。
英歌得令,出于惭愧,未加入宗门的他也默默接受了江枫的责罚。转过头来,江枫额外吩咐了王显道一句:
“要活的。”
王显道未能突破,江枫心中还是略有失望,他本以为宗门会因此多一名地级修士,实力更上一层楼,但未料想对方未能成功,好在也没有损伤,如果同江海一样不幸陨落,倒是宗门的一大损失了。
软言安慰几句,江枫知道
对于年岁不小的王显道而言,自己并不需要多讲,对方便能体会到自己的心意,更重要的是,应是尽快将他的日程塞满,避免心境受到这次冲击地级失败的影响,波及后续的进境。故此,除了安排他专门负责跟进刘泗疆一案之外,同时授命其全权代表自己,与庶务执事魏若齐一同主持今年的登仙大会。
原本,登仙大会定在十二月月初,但之前王显道滞留西海灵墟未归,而江枫又困在禅心院,故此,之前修为最高的传功长老魏若光,便与六司各执事商议,将登仙大会推延至一月初。不过,即便如此,江枫也觉得自己并不一定有时间参与。
“掌门,登仙大会如此重要,您不参加的话……”众人对此甚是不解。
“师父那里有事情需要我去料理。”
江枫当然不能说自己是分心乏力,一者要想办法去救方金禄,那关系到自己的大计,二者要去楚门镇研究鱼潭的机密,三则是要赶往北剑门,而最后还要提前去百药老仙的山庄赴约,登仙大会固然重要,但实则每年都会有,只不过宗门今年的状况相比往年,更胜一筹罢了,故此众人都隐隐期待,宗内有更多的少年修士能够觉醒法相,进而让宗门更进一步。
“原来如此。”
众人纷纷露出“十分理解,理当如此”的表情,九老头之一,天级修士许福宁收江枫为亲传弟子的消息,在宗内玄级修士中已经传遍,这是执法长老王显道的功劳,西海灵墟的历练,虽然没有让他提升,但却开阔了不少眼界,对于九老头的存在,以及这则涉及自家宗门的好消息,他一早便告知了众人,对于掌门能拜这位至高强者为师,除却羡慕,他们更多的是崇拜,并且由此猜测,掌门的修为将一路攀升,宗门也会因此得利。
“三日后,开设论道法会,在离开之前,我会将之前晋升地级的所得,一并分享给大家。”
江枫想到了这个事情还没有解决,之前,只是为了吊玄级修士赵云雷和卢天明的胃口,如今赵云雷已经离开,卢天明担任了传功执事,便没有任何拿捏的必要了。
众人无不欢喜,按照以往惯例,同样安排了赵良狄晋阶玄级的小型法会,据说器符长老赵文君昨日多喝了几杯,还放出话来广招夫婿,只惹得匆匆从东湖郡返回的外事长老吴全忠深夜拜访,先行下了聘礼,将自家子弟吴天德与赵良狄的亲事落定。
吴天德这几日据说也不四外游荡了,一心在吴全忠的洞府中苦修,至于是否会有结果,江枫本着一切顺其自然的心态观望,从历练累积的情况来看,吴天德早就到了晋升的关口,只是欠缺契机,说起来风险不大。不过他还是嘱咐了吴全忠,最近切莫外出,做好在旁护法的工作,避免吴天德冲关失败,损伤身体。
能再多一名玄级修士自然是好,而赵良狄初登玄级,境界还需稳固数日,故此,江枫并未着急安排她担任任何职务,况且,她的性格隐忍而内敛,一般的职务并不适合她。
“远嚣玄无心经”和“十六味丹石锻体法”,江枫将两者存入了藏书阁,并定为宗门传承之宝,同藏书阁的其他书籍不同,此两本秘法,不由藏书阁管事郑可苳管理,而是需要在入宗满一年,且修为满灵级五重之后,支付一定数量门贡,向传功长老魏若光申请,得到批准方可修习。
“十六味丹石锻体法”的材料虽多,但并不难找,江枫尝试过一番,发现长期使用,或许对于抵御土系和木系技能有些效用,故此,便存了些许材料,以备在闲暇时使用。作为宗门传承之宝,此法和心经一样,在宗内修士尝试的过程中,想必也会得到少许完善,宗门经历数代掌门,并非完全没有类似之物,不过在六代掌门以后,不知何故便遗失了,这一点,掌门实录中也没有记载,实乃一件怪事。
有关南向西岭郡商路的开拓,目前已经全力以赴,外事长老吴全忠最终与长宁商会达成的协议,乃是对方占据两成五的份额,虽然没有压低,但他却争取了一个有利的条件,就是此份额将在五年内增长到两成五,初始份额降为一成五。
当然,这有可能会造成对方故意减少在此间的投入,在五年之后才追加,为此,为了规避此点,吴全忠与长宁商会签署了初始一次性投入不少于四百枚三阶的合作协议。
四百枚三阶,也并不算太多嘛!
身家已经不同以往的江枫,旋即对这个数字产生了些许轻视,不过忽然想起来那只是因为他先后侵占了涂山和慕芊雪的身家,发了两笔横财所致,说起来这么多灵石,投入在人烟稀少的南部,已经算是不小的数目了。
“不包括在东湖郡总部的投入。”吴全忠补充了一句。
最终还是将总部从赤霞门问渠镇迁往东湖郡了么?原本希望对方能选北木郡的江枫,心中的期望再度落空,不过现在北木郡已经有“乌衣”小队进驻,自己倒是无需担心苏锦的安全了,何况,他从不认为,苏黎清的手下是那么凑巧的遇见复仇的小队,多半是有心潜伏,甚至很有可能知晓部分情报,为此,他已经暗中发信给况书才,令他小心谨慎的应付,避免在招募人手时,被苏黎清的手下渗透。
“除此之外,长宁商会的会长窦锦帆,希望与我们能加强互信。”
“如何加强?”江枫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简单粗暴的联姻,不过想来几次拜访,都未曾见到窦家有什么女修,当然,商会中可能是有的,如果是这样的计划,那新丧夫人,心有余悸的他,必然要一口回绝了。
“长宁商会希望我们增设一名商会长老,专门处理与长宁商会有关的事务。同时,也希望派驻一名修士临时加入我宗,增设‘商才学堂’,培养与商会事务有关的人才。”
这是打定主意,要与浅山宗长期绑定,一同发展了。江枫登时有了判断,既然不是传统的联姻方式,那听起来问题不大。
增设专职长老的职位,除了会增加月俸支出之外,理论上讲没有问题。但目前欠缺合适的人选,长老一职,至少要玄级修士方可服众,如今,门内修士赋闲者,只有初登玄级的赵良狄一人,而此位置,不善言辞,交际甚少的她定然不妥。
“专职长老的问题,你可以答复他们,明年春季,会如期增设此职位。”
江枫打算再等等看,他方才已经有了一个还算合适的人选,便是将建役司执事丁宝箴调任此岗位,但他走马上任之后,建役司也没有合适的人选提拔,这与自己“六司执事,后续尽数任命玄级修士担当”的想法违背。故此,江枫打算先拖延一阵,或许到时候此问题能有其他的解决方案,长宁商会的生意,如今大多都在投入建设阶段,产出不多,明年春季之后,才会有比较大的起色,那时候,才是需要此职位的关键时期。
话说北木郡还缺一玄级修士辅助苏锦呢,江枫又是一阵头疼。这可不是暗中保护那么简单,想要况书才和靳东操持庶务,他们可能宁愿去打劫路人。
“他们打算派谁来?会不会与蒙教司的职责相冲突?”江枫想到了这个问题。
“一个名曰‘荆楚才’的灵级中段修士。考虑到我们宗内低阶修士也不多,我只应允了他三年内,只能招收十五岁以上的少年入学,这个年纪尚未觉醒的话,未来希望也不大。至于三年后,再行商议。”
“此事你办的不错。”
吴全忠想的还算周全,江枫也松了一口气,浅山宗现在底子太薄,经不起别人的盘剥分润太多,无论是份额逐年增多的想法,还是商才学堂的遴选限制,都充分考虑了这点。当然,这多少会让长宁商会不满,进而怀疑江枫以及浅山宗的合作诚意。
“令郑可月、丁灵欣、吴天羽三人,参与长宁商会相关的事务,协助建役司执事丁宝箴处理商路开拓沿途的涉及凡俗搬迁、征调的事务,确保诸事能快速贯彻执行。”
为了表达己方的诚意,江枫决定加快效率,减少拖沓,这样对于强化长宁商会的信心,想必能有些效果。
另者,对于这三名灵级修士,也相当于多了些锻炼的机会。郑可月,在东博城潜伏经营典当铺,在自己弄清东博城灵地的秘辛之后,留在那里意义已经不大,至于丁灵欣和吴天羽,会武之后,修为一直未有多大起色,赋闲在家,听闻丁宝箴已经琢磨是否要将前者嫁入王家,江枫暗道这怎么行,总要给些机会,修炼没有天赋,或许庶务可以呢。
不过,忽然想起之前丁灵雨遇袭的事,送走吴全忠后,江枫独自叫来了丁宝箴。
“丁灵雨的亲事,倘若她心有所属,可以考虑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宗内调任
江枫之所以最终下定决心,舍弃脸面,了断与丁灵雨仅存的一丝羁绊,全是因为郑可仪的缘故。从这场突如其来的袭击来看,冠以自己夫人的名号,甚至些许嫌疑,都会给一名女修带来致命的困扰,与其这样,倒不如彻底澄清此事。
再次翻阅案头郑可仪留下的日记,涓涓小楷,字里行间,都流露着伊人努力向上,以自己这个掌门为中心的生活状态。
可惜,她资质还是欠佳,在大道上很难快速有所进境,这也是门内大多数修士的状态,颐养天年,含饴弄孙,早晚是那些桎梏在灵级中段以下修士的不二之选。
日记中有两件被郑可仪特殊罗列的未了之事:
其一便是丁灵雨,她与丁灵雨的关系一般,但身份相若,故此两人还算谈得来,掌门贴身侍女的身份,多少影响了丁灵雨的生活,这一点,让郑可仪经常担忧,不过与江枫的想法不同,郑可仪希望丁灵雨早一天像自己一样,与掌门相伴,也与自己做伴,可惜她并未敢在江枫面前提起。
其二是雷佳音,这是江枫委托她去办的事,历经千里跋涉,她最终将雷右旗的幼女及家眷迁移到罗川,对方的生活,也一直为郑可仪所关注,念及此处,江枫心中倒是有些惭愧了,雷右旗为自己而死,但时至今日,倒还没有去看过他的后裔。
合上日记,江枫匆匆出门,直奔蒙教司。隐藏气息,他不想打扰此间的任何人,在蒙教司的第三学堂中,他轻易的发现了这名面部轮廓与雷右旗相像的小女孩。见其目不斜视,专心致志,暗叹此子倒是个刻苦的孩子,只是,身上衣衫为何会有些破旧?身体纤薄,竟有弱不禁风的迹象?难不成每月给的灵石不够么,不过江枫旋即熄了这个念头,细心的郑可仪不可能忽略此点。
待到学堂课业结束,江枫尾随雷佳音,回到了她居住的当阳巷,屋舍从外面看还算整洁,青砖红瓦,不新不旧,这里是罗川普通凡俗的居所,条件不上不下。隔着墙头张望,江枫瞥见了内里几名雷佳音的亲眷,心中却甚是惊异。
几人华服在身,气色也为富贵之相,不似雷佳音那般寒酸,小姑娘进了院门,还未休息片刻,便被一膀大腰圆的青年,喝令赶紧去河边浆洗衣物。
“这是被亲眷盘剥了啊,怎么会这样?”
江枫暗道,旋即想起来郑可仪日记中记录的情形,和这点倒是大抵类似,这青年应就是雷佳音的表哥杨悦,“分相术”查看,九法相之身,其中有三枚健壮,可见短时间内是无法觉醒了,再观雷佳音,三法相,其中一枚稍健壮,余下两枚孱弱者缠绕其上,倒是可能觉醒,更重要的是,没有半点服用“羽龙化清丹”的迹象。有关这一点,江枫记得曾经叮嘱过郑可仪,但倘若这家人对雷佳音疼爱有加的话,恐怕至少会分润一枚给她吧。思忖间,听得院里那青年对着雷佳音的单薄背影喊道:
“臭丫头,这个月灵石的怎么还没送到,明日你写信去催催!”
哎——郑可仪性子还是有些软弱,也不愿为此事令我心忧,江枫深吸一口气,压住心中业火,偶然瞥见那安坐在藤椅上行动不便的老者眉头皱起,或许他对于雷佳音,也还勉强算得良善,不过这个家,似乎是那杨悦在做主。
或许可以将此獠,找个合适的机会,以看似合理的“不幸”除掉,这样也不至于殃及到雷佳音,否则,纵使提供更多的资助,也很难落到小姑娘身上。
江枫心中一寒,打算回去找江海处理,转身却忽然意识到,江海已经不在了,再也没人帮自己处理这种琐碎的脏活。
心中又是一阵喟叹。
思来想去,王乙和郑轶雨是不适合做这种事的,而小厮张阳虽然常在府中忙活,但却是个凡俗,自己身边,需要补一名这样忠诚的修士。
他忽然记起来一个人,或许可以承担此责,趁着天色尚早,他信步向兵争司的院落走去。
…………
乱石海东部,九龙溪源头。
冯既明再次借外出公干的机会来到这里。沿着涓涓细流向上,他很快来到了熟悉的位置,左右徘徊数里,发现左近并无修士,这才小心的翻开了一堆看似杂乱无章的碎石。
一块四尺见方的天青石碑呈现在他面前,原本,上面还有一件秘宝,但已被他拿走,只留下这不知从何而来的石碑。
石碑上有不少文字,但冯既明不认得,既不是古妖文,也不是人族的文字。他只知道摩挲这石碑,它便会说话。
“又来打扰我?你想好了么?”天青石碑
轻轻震动,声音如同呜咽。
“你究竟为了什么?”冯既明再次问出了那未得到正面回答的问题。
“为了力量,难道你不想拥有么?”那石碑上的文字渐渐扭曲,化为一张轮廓鲜明的脸,却缺少细节,仿若并非此间的生灵。
“我需要做什么,你又能给我什么?”冯既明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确需要力量,这是在慕芊雪和刘粲然事件之后,他意识到必须提上日程的东西。
“我可以给你提升修为境界的机会,就像元楚那样。但元楚之前却悖逆了我,忘掉了他的承诺。所以,你必须先做点什么,才能让我相信你。”
冯既明默默的将周围的碎石重新卷起,压住了天青石碑。没去理会地下传来的呜咽声,他在原地耐心的等了一个时辰后,才又重新将碎石清除。
“我们可以商量。”天青石碑的语气软了下来。
“知道你的人不多,甚至没有。”冯既明嘿然笑道,“所以你也没的选,我可以将你彻底雪藏,你懂的。”他拾起一块略圆的石块,在手中抛扔把玩,“所以,正如你所说,你必须先做点什么,才能让我相信你。首先,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石碑神。”
冯既明再次将天青石碑上堆满了碎石,此番,他干脆踩了几脚,之后在附近转了几圈,一个时辰之后,再次回来,重新将石块清理干净,并在石碑上撒了点水,北风凛冽,那水旋即化为透明的薄冰。
“我名良渚,并非此界的修士。”石碑这次很干脆直白。
“为了什么?”
“我要这里的荒级传承,和我的世界比,这里更多,有四份。我只取一份。”
“然后呢?”有关荒级境界,冯既明知道一些,但他也知道那距离自己十分遥远。
“然后我就会离去,这里的其他东西,对我无用。”
“那这石碑是什么?”
“你可以理解是我的眼,或者我投入此间的鱼钩。”
“我便是那条幸运的鱼了?”
“鱼钩上是有饵的,我不会让你白做。我可以帮你成就天级,就像元楚那样,不过他是个执拗的家伙,不肯按照我的指导去行事,并且,他还背叛了我。”
“至少他还告诉了我,有关你的存在。”
“嘿,他那是想害你,因为我不会同时找两个人来帮我,那很容易泄密。”
“你有敌人?”冯既明敏锐的觉察出“泄密”这个字眼,虽然那来自体内另一个声音的提醒。
“当然,并非只有此界那些觊觎荒级传承的人才是我需要防备的,像我这样的家伙,还有一些。不过他们的做事方式,我不敢苟同。”
“天级离我太遥远。”冯既明知道这个目标很远大,但他同样知道自己甚至连元楚的层次,都尚未达到,甚至当年冰荒雪女的修为,也比自己高得多,当然,这主要是出于重生的目的,一份传承被分成了数份,用以换取更多机会的缘故。
“我懂。所以我可以先帮你谋划,让你尽快达到地级中段。这样,你也有足够的实力,帮我去做件隐秘的事。”
“什么样的机会?”
“你可以想办法先去赤龙门,之后我会告诉你。”那天青石碑上蓝光乍现,一个符号破冰而出,飞入附近的一块碎石中,那碎石随即软化,变成一枚石球,滚落一旁。
“我暂时并没有合适的理由前往。”冯既明想到了自己的身份是庶务长老,倘若是外事长老,此事倒是容易操作得多。
“不急,虽然时间不多,但还算宽裕。”
“也罢。”
冯既明摄起那枚镂刻扭曲文字的石球,将它单独置于一枚纳戒,转身掌中灵力涌动,将左近的碎石尽数打乱,彻底掩埋了此间。稍后,他在空中滞留了片刻,见左近仍没有任何修士的气息,便直奔西南而去。
…………
浅山宗,罗川。
江枫最终将已到灵级四重的花白千调到身边,用来代替江海的部分职务,并交给他第一个任务,隐秘的用合理的,凡俗可以理解借口,除掉雷佳音的表哥杨悦。
应该说,这是一个考验,一个证明忠诚的机会,倘若他能完美的了结此事,那他便可以留在自己身边,这个脏活,其实也可以交给黑小子英歌来做,想必他也会非常愿意,但之前英歌显露的暴戾性格,让江枫甚是担忧,故此,还是交给有分寸的人来处理较好。
一名凡俗,应该算不得屠戮,江枫为此暗想道,这也是他
第一次出于“除掉”的目的,处置一名凡俗。
遣散表情不多的花白千,江枫在卷帘司执事王乙和小厮张阳的陪同下,去了血蚁饲养场。这个最初得自灵笼商会的生意,目前仍在继续,但性价比很低。如今,江枫已有了更多的想法,南向商路的开拓,驼兽类低阶妖兽的需求会明显加大,故此,他令郑轶茗、王承之和吴香黎三人,尽快将饲养场转移到湛川镇北,并专门划出九百亩荒地,用以扩大饲养的品类,并将随苏锦加入浅山宗的林右轩、林右宇兄弟二人也派驻到饲养场,虽然后两者修为只有灵级三重,但加上前三人,五名灵级修士,短时间内应该可以将此饲养场办好。
“御兽”是江枫此番回宗,拓展宗门营生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余下两种,则为“灵植”和“炼丹”。
灵植目前人才稀少,三大家族中倒是有精于此道者,但囿于修为和见地,也只是在某些药草的培植上有些经验。且三大家族各有各家的生意,江枫也不想贸然破坏原有的格局,故此,他直接选派没有跟脚的修士参与此道。
最初,御风宗避难而来的少年赵东旻,对灵植有些天赋,尽管修为只有灵级二重,但从暖谷郡镇守李友德的奏报来看,其做的还不错,颇有些成绩。故此,江枫将两名同为灵级二重的修士章子墨、孙欣一同派到暖谷郡,与其共同研究灵植之术,后两者同为苏锦陪嫁过来的八名灵级中人,左右未听闻他们有其他天赋,倒不如试试此道。
至于灵植致力于的药草品种,则以“十六味丹石锻体法”中涉及的四种用量较大的低阶药草,如此,在宗内即有不少需求的情况下,未来便不愁销路。
在追加人手的情况下,江枫相信暖谷郡镇守李友德也不会忽略近在眼前的生意,其实对于他的手下几人,以及他新纳的夫人苏琼,修为其实都不低,只不过一直未融入到宗门之中,故此,江枫也本着给他找事的思路,强行推进此事。
至于炼丹,此点倒是不能乱来,一方面花费甚多,另一方面,没有名师指点也是白费功夫,但有关此事,他已经有了想法,只不过还需要去东湖郡一趟。
必须要所有修士都忙起来。
在这样的思路指引下,江枫将孟鲲从东湖郡按查,调任西岭郡按查,并任命周旭尧为东湖郡按查,聂小凡为暖谷郡按查,周旭烈为北木郡按查,吴天忧为大邑郡按查,此四人当中,前两者法相资质不错,曾在浅山宗第一届会武中取得第七和第八的佳绩,后两者则进入了十六强。江枫本着“优则仕”的原则,赋予他们此种职务,当然,为了避免影响他们修炼,“按查”这个职位的职责,减轻了很多。
如今,他们中修为最高者的周旭尧,已经达到了灵级八重,江枫估忖,或许他可能是周星家族中,第一个晋升玄级的晚辈。
至于原本担任暖谷郡按查的何玉,因为不知所踪,只能免去其既往职务,其留下的物品,江枫暗中让郑轶雨拿来,并未发现有任何值得推敲之物,甚至用于占卜之物也无。
看起来是已经跑了,江枫心中暗暗为之惋惜,虽然他并非北陆之人,但资质着实不错,说起来未来也是能堪大任之人。
任命皇甫正隆,为御风宗别院执事,此子原本被委任为落英门别院执事,但因为落英门突生变故,一直未能成行,任命王贺之为锐金门别院执事,任命魏承铎为清禹宗别院执事,此三人均为第一届会武中的十六强。至此,在第一届会武中获得优异成绩的诸人,均有了合适的位置,而“别院执事均委任修士为之”的这一策略,也向前走了一大步。
其他的安排围绕北木郡和西岭郡而设。
北木郡原镇守魏婕南行,培养的凡俗,尽数被其带到了西岭郡,但留下的修士尚未处理。故此,江枫将北木郡镇守助理周旭阳,以及苏锦所携修士杨玄都派驻到西岭郡,继续帮助魏婕处理相关事务,而在北木郡,皇甫榕婉留任,苏锦陪嫁的修士陈青萝、洪少依、秋可均留任,虽然三人之中,除了修为略高,达到灵级四重的陈青萝之外,并未授予任何职衔,但对她们还算熟悉的苏锦,想必能将她们用好。
更重要的是,一色的女修,让江枫甚是放心。
是不是阴气太重了些,江枫不禁暗想道,不过想起还有一名能辅助苏锦的副镇守还没有着落,江枫觉得倒是可以平衡一二。
这个人选,他决定同那名指导炼丹的丹修一样,去东湖郡,找长宁商会解决,所谓“养不如借”,现在靠自己宗门慢慢培养,着实是太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