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一章 新的机会
“原来是师兄。”
晏殊佳微微点头,盈盈回礼,虽然原本与齐玄榕并不熟,但这位自称“师兄”的家伙近来常跑到藏书阁,寻些话题与自己搭讪,文质彬彬的无害模样倒也不让人生厌,故此,本着同门之间应该“与人为善”的想法,晏殊佳也没有冷脸拒绝,而齐玄榕也并不似门内有些登徒浪子,抑或乱嚼舌根之人那般,胡乱搬弄是非,或者有什么逾越之举,这一点,倒是让晏殊佳刮目相看,想来此人算得上是掌门家族中的另类。
说起来,那些讨厌的门内修士,自从自己被禁足惩戒以来,倒是清静了很多,似乎冠在自己头上的“天之骄子”名号,近来也被自己天理门一行的失误,引发的不良结果湮没了许多,再不复之前的耀眼夺目。
这一点,她也有听到些“盛名之下其实难副”之类的闲言碎语流传,只不过,一想到那些因自己失误,而与江郎相伴,携手共度的时光,她心头反而生出不少暖意,嘴角不由得上扬,思念起心中的他来。
也不知道母亲是否难为了他,是否中意,是否会改变心意?
“师妹看起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是不是早就听说了?”
嗯?晏殊佳陡然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态,赶紧收了欣喜颜色,找了个蹩脚的借口遮掩,“师兄哪里话,我只是想起一句道经,突然悟到了真义而已。”
“师妹勤奋刻苦,着实为我辈楷模。”
“师兄谬赞了,可有什么事?”晏殊佳只觉得脸颊有些发烫,她还不习惯将谎话无限继续下去的谈话模式。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师妹要先听哪一个?”齐玄榕手里多了一纸函件。
“师兄怎么也学那些市井流行的话术?”
“哦,”齐玄榕明显愣了一下,不由的手足有些失措,“原来师妹不喜欢这个,是我的错。”他干脆将函件直接递了上来。
“正式的函件需要下午才放出,我只是抄了一份过来。师妹已经被征调为宁海郡的镇守一职,明日便可出发,除了不能离开齐国以外,之前的禁足也取消了。”齐玄榕小心的靠前了一步,“而且,这藏书阁的任务,也同样取消了。”他的脸上旋即露出些许稍纵即逝的失望颜色,“宁海郡虽然算不得我们齐国的十大郡治,但恰巧排在十一,故此这个职务也算得重要,倘若四年的任期内能有所建树,想来开府应该问题不大。”
还是不能离开齐国……别的晏殊佳没注意,听闻这句,她心中倒是有些失望,不过有了方才显露心迹的教训,她便故意绷着脸,保持着无喜无悲的颜色。
“多谢师兄提前报讯。”
“哪里,哪里,应该的,我们同门之间,应该互相帮衬才是。”笑容洋溢在齐玄榕的脸上,他随即欠身,躲过了远处行来的两名女子的目光,他认出其中一名,正是经常没事爱找自己闲聊的孔君琳。
“当然,宁海郡也有它的问题,那里原本是姜家的封地。”
“姜家?”
“姜家一直为掌门所不喜,多年前那起掌门之位的争夺,师妹你应该知道的。”齐玄榕低声说道,作为掌门家族之人,以及有公职在身的他,说这些话其实是极为不妥的。
“原来如此。想来那位也是元婴身份,应该不会难为我一介金丹,总不能因为我师父的缘故,故意不配合吧?”
“姜恪圭那老鬼,前日已经离开了,去向不明,现在姜家的主事人乃是姜运涞,金丹四重修士。”齐玄榕低声说道,“不过此人还算开通,和我的三舅公有些旧谊,我会帮你去说和一下的,左右你们互相伤害,都不会有好结果。”
“多谢师兄关照。”
“哪里,只是尽些微薄之力。”
“这本道经,对于提升驱物有些助益,便送与师兄吧。”晏殊佳拿出一本“引龙追风心经”递了上去,借助此本道经,她近来对于驱使法剑,着实有了些心得,也在上面细细备注,本来想择机送给江枫,后来想到他身为掌门,日夜操劳,应该没有心思琢磨这些,便弃了这个不现实的想法,而眼前这齐玄榕,既然是掌门家族之人,想来多半修的是剑修之道,应
该有些作用。
“这……多谢师妹相赠。”齐玄榕受宠若惊,双手接了过来,只是翻看一页,便窥得了上面娟秀的小字,心头又是一热,正要说些感谢的话,却见晏殊佳已经进了藏书阁。
哎,总是这个样子,不过也有进步,冰山总会融化,佳人总会懂我,也不知道她心中现在住着谁,是何等人物,以至于时常拒人于千里之外,齐玄榕心道,将道经贴身放好,左右看看,见无人关注自己,便快步离开了藏书阁。
…………
浅山宗,湛川镇。
江枫刚回到住处,正要回房温存片刻,却听得隔壁房间里一阵喧闹。
“怎么了?”他推门一看,却是两名徒弟,以及黑小子英歌正围着一条硕大的黑鱼,指指点点,争论不休。
这不是沼泽中的特产嗜血黑鱼么?江枫记得此物,血肉稍有灵性,味道也不错,一般最多可以长到三尺长,而眼前这只,竟然达到了八尺,看起来,英歌逃避帮忙翻书的任务,跑去沼泽里厮混,并没有空手而归。
“你们几个在争论什么?”
“我建议这条鱼红烧。”江城子道,“郑师母的手艺很不错的。”
“我建议晒干,这么大的鱼,一定很有嚼头。”江之问辩解道,“而且可以吃很久。”
“我建议卖掉,这东西吃了对我们几人也是无用,可以换很多灵石,买更多种好吃的。”英歌道,“我说这条鱼是我捉到的,理应我说的算,但他们两人说帮我翻书也有功劳,所以就争执了起来。”
呼——
江枫长出了一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大事,自己在外面吹了一夜的冷风,结果回来还要为你们几个公断是非,你们几个修炼还真是懈怠得紧啊,心头也是一怒,“你们怎么不问问这条鱼,它想怎么办?”
“是啊,你们从来没问过我的意见,这不公平。”身下传来一个闷声闷响的声音,几人不由得一愣,发现确实是那黑鱼在说话。
“哎,这鱼竟然会说话。”英歌蹲下身来,拍了拍硕大的鱼头,“会说话的鱼,能卖更多灵石,吃了怪可惜的。”
“那得先杀了才行,否则在锅里叫,倒是不合适,吃着也不放心。”江城子没有放弃,不过他也是头一次见到会说话的鱼,“哎,你会幻形么,就是变成我们这样?”
鱼头扭了扭,没有理他,却看向了江枫,“我看你也是明事理的人,放了我,我的主人会报答你。”
“你还有主人?”
“当然,我是晚上睡不着出来散步,这个黑小子躲在暗处,我没有看见,才不小心被他捉住的。”那黑鱼甩了甩尾,将腥臭的淤泥溅了英歌一身,“怎么样,我带你们去见我家主人,他一定愿意赎我的。”
呵,倒是件有趣的事。
江枫心中旋即有了计较。一方面,这黑鱼身上妖气寡淡,一看便知只是活的久,并非成长为妖兽而口吐人言,算得是一件奇事;另一方面,它既然生在沼泽,口中的主人必然也在沼泽之中,而自己经由毒泉沼泽数次,竟然没有发现,之前沼泽并不是浅山宗地盘,倒是可以忽略,如今数日之后,便是浅山宗的领地,一名躲在暗处的修士,是友是敌,还是先辨个分明为上。
一炷香之后。
几人带着黑鱼,来到了一处不算太大的泥潭。方才靠近,便见得下方的泥浆之中,漩涡骤起,不一会儿便浮上来一名秃顶的老年修士。
“小飚给你们添麻烦了。”老年修士抱拳行礼,但他并未走出泥潭,仍然是半个身子沉在泥潭之中。
“不知道友何方人士,为何遁在此间?”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气息,江枫认出对方乃是一名人族,筑基中段修为,观其年龄,至少超过百岁。
“我名蒲留川,齐国溟沧派修士,宗门被灭,流落至此,不幸被同门逃遁之人设计所骗,困在这沼泽之中,时间久了,倒是喜欢上此间,故此一直没有离开。”
还有喜欢这里的……这理由听起来很没有诚意啊,环顾一周,泥潭遍布,瘴气横生,加上冬季即将来临,必然更为恶劣难存,不过
说起“溟沧派”,江枫陡然想起了楚弈鸣的原身,心道竟然还能遇到他的同门,“我乃浅山宗掌门江枫,此地即将为我宗所有,道友既然为齐国人,还请速速离去吧。”
“宗门覆灭,已经无家可归。恳请江掌门不要驱赶我走,这沼泽也无它物,想来我留在此间,对您也没有半点妨碍。”
“但留在此间对我也无助益,除非道友愿意为我宗效力。”
“呵,我已无出世的念头。”蒲留川身体微微上浮,泥浆迸射,却见他的双腿,从膝盖之上齐齐截断,“老夫已经不能为江掌门效力,只愿在此沼泽之中了却残生。小飚乃是我驯化的黑鱼,如果江掌门能放他一条生路,我愿意奉上我随身之物,以示感谢。”
蒲留川手中灵光一现,甩过来数张符箓,江枫接在手中,发现乃是三枚三阶符箓,并非制式,却听对方解释道,“我原本是溟苍派的首席制符师,这‘忘形缘善符’乃是我平生所学中最得意之作,可以让妖兽对你产生亲近感,进而变得容易驯化,灵智提升。”
亲近感?江枫看了看手中的符箓,心道倘若是能让妖兽暴躁,凶性勃发,倒是可以送给蔡求真,让他帮我炼制那件“玄黄灵隐纸符”。
“对于你们妖族女修,此符是无效的。”
我真没这么想,江枫大囧,话说我是那样的人么,眉头微皱,却听蒲留川继续说道,“这沼泽中物产甚少,几乎无法炼制任何符箓,这几枚便是我随身仅存的藏品了,希望江掌门看在这几枚符箓的面子上,放小飚一条生路,也能让我安心在此终老。”
“道友既然有一身制符的好本事,不如和我回浅山宗。”蒲留川既然有技艺在身,江枫便再次生出招揽之意,虽然他是人族,但江枫心中对此毫无芥蒂。
“多谢江掌门好意,蒲某心意已决。”
“如此,我便不强人所难了。”江枫转头示意,让英歌放了那黑鱼,见其欢快的跃入泥浆之中,而蒲留川也拱手示意,一同隐没在沼泽之中,心中道了一声可惜,想来宗门覆灭加上被奸人所害,已经让这位修士心灰意冷,失了大道之心,对于眼前的新机会,也兴趣索然,即使强迫对方加入,也是无用。
至于将其铲除,想来一个失却斗志的修士,也不会与自家修士为难。
“蒲道友,如果有一日你想开了,自可知会我浅山宗过路修士。”江枫隔空喊了一句,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等了数息,沼泽仍是一片枯寂,便将三枚符箓收起,甩给英歌一枚三阶灵石,嘱咐他们三人自行分配,便带着面色欢喜的他们速速离去。
万籁俱寂,泥浆之上浮起几个水泡,随后响起一声深沉的叹息。
…………
毒泉沼泽东缘。
慕晴川在隐蔽处休息了一夜,便起身继续赶路。一枚略有褪色的玉佩被她捏在手中,把玩了整整一夜,正是她在见江枫之前,绕路湛川镇,心有所感搜寻到的,此物她记得分明,应该在系在她裙装贴身之处,至于怎么到了江枫手中,想来绝不是偶然。
男人都是骗子。
早晚找你算账,一想到自己的原身可能失陷在江枫手中,不知道遭受了何种亵渎,慕晴川银牙咬紧,步履又快了三分。
不过江枫这小掌门,竟然勾搭上了晏殊佳,呵,真是色胆包天啊。
呼!
是时候离开了,浅山宗物产稀缺,灵地低劣,并不适合久留。至于去哪里,她想了一夜,心中已有了计较,听闻北剑门一直延揽散修,号称“自由之城”,想来对于身份不明者,更方便潜伏,不如就去那里寻找新的机会。
想来今生或许都不会再回御风宗,心头又是一阵苦涩,她本来以为自己可以在那里修成正果的,却未料及到头来只是一场空。忽然想起自己的师父泰老,还在御风宗闭关冲击伪天级,不知道自己丢了掌门大位,对他来讲,又意味着什么。
…………
御风宗北部,乱石海边缘,与锐金门毗邻之地。
距离乱石海南岸不远的一处孤岛上空,风云正在急速凝结。
第四百二十二章 并非重点
劲风呜咽,浊浪排空。
从四面八方卷积而来的乌云,正快速向小岛上空集聚,它们彼此交织,彼此交叠,遮住了每一寸原本深邃的碧蓝之色,在那云层最拥挤的地方,点点金光正在急速涌动。
咔!
条条枝状的金色闪电,不知道从何处为起点,向每一处略显薄弱的缝隙处蔓延开来,那闪电来的湍急,来的狂躁,似乎要将这方世界彻底撕裂一般,但那四周沉寂的阴云之中,同时涌出无数的暗流,将那闪电瞬间湮没,须臾之后便没了声息。
然而风声更急。
乱石海的狂浪溅起十数丈高,冲刷在那茕茕孑立的孤岛上,似要将它骤然抹去,而那小岛之上,旋即涌动出无数的灵动湍流,将那摧枯拉朽的力量逐一安抚,不再无拘无束,暴戾难驯。
阴沉的天幕上,更多细小的闪电旋即显现,渐渐化成无数的金色游蛇,在云层中上下腾挪,它们的身上带着的亘古,但却超然世外的气息,速度极快,快到难以捉摸行迹,倘若真的能耐住性子去数,便会发现它们有接近千数,却又个个不同。
但小岛上的蛰伏已久的修士,显然没有那个耐心。
一朵朵赤红光团,从那小岛之上冉冉升起,有的速度极快,有的上下飘动,忽左忽右,但有数百之众,那遁速极快,冲在前锋的光团,第一时间便各自捉住了小蛇,将其迅速包裹起来,仿若被呵护的童子,又仿若拥抱挚爱眷侣一般,彼此交融,相互纠缠,继而如瓜熟蒂落般成熟,纷纷直坠到小岛之上,被吸纳到一团深邃,缓慢旋转,七彩交融的光团漩涡之中,成为它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乱石海的东西两面,两道璀璨的遁光急速向小岛奔来,它们的气息如此锐烈难当,威能无匹,以至于激荡着脚下的深沉海面,不得不分开两道几可见底的水线,许久之后才缓慢回落,重归一体。
轰!
轰!
他们甫一靠近小岛,便陡然甩出一蓝一红两道流光,直奔那七彩交融的光团而去。只听得“啪啪”两声轰鸣震颤之音,那七彩光团骤然扭曲,但却没有崩散,而是迅速延展开来,宛若一只巨大的手掌,迎上了上方尚未坠落的赤红光团。
不过两名来者并未放弃,磅礴而暴躁的灵力乱流从他们身上陡然涌出,如抽丝剥茧般,伸出无数或粗或细的丝线,如利爪般,向那坠落的赤红光团抓去,不少躲闪不及的光团因而溃散,化为点点微细的红尘,游弋其间的金色小蛇借此脱困而出,逆流而上,重回那集聚的乌云之中。
更多的赤红光团从七彩漩涡之中涌出,它的面积因而缩小了近半,这些新的光团,相比之前更小,但速度更快,向上急速涌动,意欲重新捕捉那些逃脱的金蛇游蛇,与此同时,那两道遁光中的身影向上急飞,一人手中多了一把银白色的大斧,另一人手中则多了一把猩红如血的宝剑,两人几乎同时将手中宝物抛出,在正中间猝然撞击在一处。
轰!
冲击波的威能向四周疯狂冲涌而来,四周空气中的灵力,也因而被消纳一空。悬浮飘荡的赤红光团,陡然被吹散了大半,就连天上集聚的乌云,也因而多了重重缝隙,残余的金色小蛇,仿若久困在此,突然寻到出口的游鱼一般,须臾间便散去六成。
“凌之云,许德扬,你们真的要赶尽杀绝么?”七彩漩涡之中,一声怒吼骤然响起,这声音还未散去,一道裹在赤袍中的身影,便从那小岛中央急速遁出,没敢做任何停留,便直奔乱石海中央飞去。
“泰荣浩,束手就擒吧!”
倒飞的银白大斧旁边,陡然多了一个身影,正是锐金门太上长老许德扬,他只是轻轻一笑,便尾随另一团先行追去的赤红流光,向乱石海中部急行而去。
…………
赤龙门,禹清城。
一路风尘的刘粲然小心的送上拜帖,须臾之后便被迎到了厅堂之上,原本正襟危坐,表情肃然的老叟,一见到刘粲然进来,便陡然起身,笑容浸染双颊。
“粲然小友来奔,有失远迎。”
“裘前辈有礼。”
刘粲然恭恭敬敬的按照晚辈身份行了个大礼,虽然对方的修为不及师父泰老闭关前,只有地级七重,但此一时彼一时,自己现在是被御风宗驱逐之身,行事低调点是必然的,他正要陈说在御风宗的遭遇,这也是他尊奉师命来此的原因,一旦事有不济,便来投奔赤龙门的裘道成,师父
泰老对此人有两番救命之恩,想必他必将涌泉相报。
“不要说了,我已经都知道了。”裘道成摆摆手,“凌之云也真是老糊涂,你如此耿直忠心之人,怎么会叛门呢?此事定有误会。”
“裘老,我和师妹二人……”刘粲然正要陈说自己分析的前因后果,毕竟此事绝非“误会”二字可以涵盖,却再次被裘道成的手势止住了,“你先在此休息数日,你放心,泰老对我有恩,我定然会帮你主持公道,早日堂堂正正回到御风宗。”
“如此……”刘粲然有点看不懂了,他来此并非为此目的,而是想先在赤龙门谋个安定的营生,再寻找师妹慕芊雪,一同商讨未来的对策,虽然此番他是慌乱之中自作主张,并未遵照师妹的设想行事。
“先这样,在我这里小住几日,我已经让他们把后花园的一排上房都拾掇干净了,我自会为你游说,定还你一个公道。”裘道成大手一挥,斑白的胡子抖了抖,不容他人置疑的说道,“放一百个心!”
不知为何,刘粲然心中有些惴惴,直到被迎到后花园的上房时,心头仍跃跃难宁,在还算算宽敞的卧室中徘徊了数次,他决定还是先行离开,另寻安身之处的好。推门而出,却见得几名玄级在附近徘徊。
“刘前辈!”几人上前行礼。
“嗯,我随便走走。”
“前辈,家主有吩咐,希望您在此处静养,不要出府,外事自有他来操办。”
在此静养?刘粲然暗自吸了一口冷气,陡然发觉原本只有裘道成一人的府内,似乎多了两道隐晦的地级气息,他登时意识到,师妹临行前的话是对的。
承恩者未必能报恩!
思及此处,他着实有些后悔了。不过值此关头,师妹她又会去找谁呢,不会是那个不靠谱的小掌门吧?就因为他能屡次三番,先后在元楚尊者的遗迹,以及七盟混战中逃得一命么?
他多少有些担心,和江枫这命大的家伙厮混,会不会有一天被其以“死道友不死贫道”的想法利用后抛弃,而且,师妹和他又没有什么亲密的关系,话说那副冷脸,诚然也很难惹谁喜欢,即便这个时候投怀送抱,也是晚了点……就连我心中那点爱慕,这么多年下来,也觉得当初有些幼稚的说。
不过事实证明师妹的判断是对的,一旦事情有变,应该先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潜伏,坐等时机变化,不论是奋力反戈一击,抑或是寻证自辨清白,都并非重点。虽然不知道师妹状况如何,但身陷囹圄的是我,如此的话,便还是坐等师妹的行动吧,左右这裘道成应该不会将我白白交还给御风宗,或许是待价而沽之举。
他对几人笑了笑,转身回到了住处,从储物袋中拿出几块普通的竹板,指尖聚出一丝灵力,在每一块上面都写了同样的字:
赤龙门,禹清城,裘府。
随后,他只是轻轻一弹,那几块竹板,便飞到屋内的各个角落。
“就赌你一把了,江枫,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不过他旋即一想,这个小掌门再厉害,恐怕也无法将手伸到赤龙门来吧,我倒是有些奢求了,好在家族中人已经撤离了御风宗,也不知道是谁报的信。
话说这世间,好人和坏人都隐藏的很好,都只在关键时刻出手。
…………
浅山宗,湛川城之南的毒泉沼泽上空,江枫正端坐在飞舟之上一路南行,但掌舵的江城子,已经变成了徒弟江之问。
“划界的事情,我就不参与了。”黑小子英歌坐在江之问的身边看风景,转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为何,你不是说要给杀你妖蛙的人一个血淋淋的教训么?”
江枫笑了笑,他知道英歌只是吹牛,以他现在的修为,莫说是万老魔的对手,真正动起手来,能与自己打成平手,也着实不易,当然,两人现在是互相利用的“盟友”,没有尝试过交手。
“我想了想,大人不记小人过,我毕竟年纪大了,应该让着点晚辈,给他们一个机会自省改过。”
“你别吹牛好么,你看飞舟方向都偏了。”江城子打趣道,惹得一脸庄重的江之问赶紧向下张望,这才发现并未有。
“也好。”江枫其实早有同样的想法,英歌不参与的确是件好事,有他在,一旦被感知出来,只会让陈昆等人过多联想,到时候徒增变数。思及此处,他便将几人一一收起,独自驾驭飞舟,小半个时辰之后,便到了西岭郡。
西岭郡基本上还是一片荒蛮,乏陈可善,靠近毒泉沼泽的山岭这边,已经七七八八立下了不少临时的营帐,虽然有些还是旧时金城派留下的,但都整饬一新,而在对面清禹宗的土地上,则只有一处临时的大帐,划界的协议,就在此间大帐举行。
此处,也是未来西陵郡的镇守府所在地。之所以将此镇守府放在租借的土地上,江枫还是做了不少思量,从此地南行,一路坦荡,对于开拓延展商路甚为有利,而假使在自家领土上,则出门便是山岭丛生,总有一种丘壑丛生、志向难舒的压抑感。
租借便租借吧,时间会改变一切,说不准哪天,这块土地便归浅山宗了,江枫心中暗忖,但面上却不敢表露丝毫,先行回到自家营帐,夫人苏锦却不在,仆役说已经和外事长老吴全忠去丈量土地,心头暗惊,苏锦在此事上还真是用心良苦,总不会真的想将此处作为施政一展抱负的起点吧,话说以她的修为,很难在此立足。
将英歌和两名徒弟放了出来,给他们安排一座靠近自己的营帐,独自在帐中等待片刻,外事长老吴全忠等人得了江枫到来的消息,很快便回转前来拜见,几人商量了明日的安排,便逐一散去,独剩下苏锦一人。
“为何不在罗川等我?”一番缠绵之后,江枫问起了这个早已想好的问题。
“我想亲自来筹办西岭郡的事情。”
“此地能够并入浅山宗,你功劳第一,但镇守不能是你。”
“为什么?”苏锦登时坐了起来,却感觉头发被压到了,差点痛的叫出声来,不过她还是忍住了,嘴巴撅得老高,直勾勾的瞪着江枫。
“你只是灵级,出入此间的修士,鱼龙混杂,你很难压服,这里并不是金城派,苏黎清的身份帮不上你。”
“我不管,这个机会我不能放弃,而且,你不是答应帮我提升修为么,你有在做么?是不是想不认账?”她一把掀开了锦被,江枫顿时只觉得双股凉凉。
“别闹了。”江枫合上锦被,去拉伊的手臂,却觉得异常僵硬,便又用了用力。
“呀,你弄疼我了。”苏锦还是气鼓鼓的,扭过身子,“我都没有追究你纳妾的事,哼,那个小浪蹄子,还好没我白,皮肤也差劲,你还真是不挑食。”
“她是代我跑了一趟力宗,才变得如此憔悴的,你在湛川镇,话是不是也说的略重了点?”
“呦呦呦,你心疼她啦,这小蹄子还敢告状?”苏锦转头撇了江枫一眼,陡然将头靠的更近了些,“说,是她重要,还是我重要?”
“我们还是聊聊西岭镇的问题吧。”江枫心中微微叹气,暗忖家务事难断,“如果你真的想试试,北木郡可以交给你,这里还是需要一个至少修为玄级的人方可。”
“北木郡那穷乡僻壤……”
“那就土桥镇。”
“好,北木郡就北木郡,北木郡也很好。”苏锦赶紧改了口,“放心,我会把那里的事情做好的。”
“不过,我必须任命一个副镇守。”
“你就是信不过我!”苏锦这次貌似真的生气了,她干脆把锦被中胡乱游动的手抓了出来。
“不,我是为了你的安全。”
江枫也郑重的坐了起来,捡主要的,并未提及慕晴川的存在,将邱真真再次被困的事情说了出来,自己现在已经到了地级,略有些安全保障,但几位亲近之人,囿于修为所限,还时时暴露在常规的危险当中。话说陨落在自己手中的修士,早已超过了一手之数,挟嫌报复的事情不得不防。
“哼,你又救了那个拖油瓶一次。真的有这种事,你会不顾一切的救我么?”
这并非重点好么,江枫陡然后悔说了这件事,女人的心思还真是与常人不同,早知道还不如随便编个理由呢,只不过问题摆在面前,到底派谁前往北木郡,才能解决苏锦的安全问题呢?
江枫觉得自己刚从一个高台上跳下来,转身便又进了一条死胡同。
…………
乱石海中北部,流光飞射。
前方的流光遁速逐渐变慢,似乎快要耗尽了气力,凌之云和许德扬不由得加快了速度,这个时候,天空却陡然晦暗起来,两人赶紧稳住身形并立,却见前方的流光,也同样停顿了下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只听到一道深远的回荡声,在泰荣浩身前不远处,一道高大的身形,正渐渐清晰起来。
第四百二十三章 西岭落定
“原来是吕道友。”
那高大的身形刚刚显露大半,凌之云便已经认出了来者正是天级修士吕之勉,不由得心中肃然,此人已在天级境界浸淫多年,常年隐居不出,仅仅只挂华帝门阁老的闲职,而不似自己和身边的许德扬一般,以太上长老自居。
“吕道友法身亲临,不知道有何指教?”一旁的许德扬抱拳行礼,来者位列天级,以他和凌之云两人联手,多半绝难胜之,但印象之中,吕之勉性情平和,鲜与人交手。
“老夫只是想做个说客,既然泰荣浩道友已经离开了御风宗,两位又何必要苦苦相逼,置人于死地呢?大道通衢,多几名同行者,难道不是一件好事么?”
“吕道友是以自己的身份做说客,还是华帝门?”凌之云沉吟片刻问道。
“自然是我自己。华帝门与锐金门、御风宗环乱石海为邻,虽有些许争执纷扰,但未曾兵戎相向,此等局面,吕某何德何能,要因一人而破坏呢?”
这话反过来听应该也是对的,凌之云和许德扬很容易便品出了此话的弦外之音,但观泰荣浩的模样,冲击伪天级的关键时刻被自己二人破坏,已经坏了道心根基,不顾伤势血遁北向,现下已经是强弩之末,如今追迹到此,正是铲除隐患的最佳时机,贸然放弃,两人心中未免多有不甘。
“泰荣浩今生都不会踏入御风宗、锐金门半步。”吕之勉微微侧身,将身后的泰荣浩露了出来,后者面色涨红,血色虚浮,但怒容未消,沉吟了片刻,恨恨的说道,“好,我泰荣浩起誓,今生都不会踏足御风宗故地半步,倘有违背,身陨道消。”
“也不与御风宗,锐金门修士为敌。”许德扬心有不甘,又补充了一句。
“好,我泰荣浩但凡在天元北陆,不与御风宗,锐金门修士主动为敌。”泰荣浩长吁了一口气,双瞳溃散无神,沉声补充道。
“如此甚好,自行遁去,既往不咎,这符合你们御风宗的传统。”吕之勉抚掌轻笑,“如今北陆并不太平,两位还是早回各守宗门吧。凌之云,你我曾共鉴流波帝君留下的手书残卷,我友情提醒你一句,还记得上面那句莫名的预言么?”
“自然记得,只不过帝君已逝,倒是无法佐证了。”
“时候不多了啊。”吕之勉感叹了一句,身形渐渐消散,化为一道暖风,裹挟着泰荣浩北去,只留下凌之云和许德扬二人。
“流波帝君的手书残卷上写了什么?”尘埃落定,许德扬不由得问道。
“只是些有关未来的疯话而已,你看,他连创造千幻境都未能成功,又乱谈什么预言呢?”凌之云笑笑,并未正面回答许德扬。
…………
浅山宗最南,西岭郡。
交割黑水门故地的仪式波澜不惊,金城派掌门苏黎清的配合让江枫刮目相看,他甚至还将最新绘制的地图免费送给了江枫,这不由得将江枫心头警醒。
我这便宜的岳父大人,究竟在打什么算盘?
清禹宗“二掌门”陈昆,乐林门掌门冷听涛,黄龙派掌门左子蝉,碧云宗掌门郑家声,以及千里赶赴这里的北剑门掌门万斐然,共同见证了领土交割仪式。江枫和黑小子英歌担忧的万老魔,并未出现在现场。
同时,有关西岭郡关联的商路利益,也同时划定归属:清禹宗占两成,金城派两成五,乐林门、黄龙派以及北剑门各半成,后者的份额,分别由浅山宗,金城派和清禹宗分别让出,算是盟内利益均沾,皆大欢喜。至于碧云宗,虽然没有得到西岭郡的份额,但被清禹宗占据的领土,除却浮云城附近为双方共有外,其余尽数重新划归碧云宗所有,也算了却了郑家声的一件心事。
当然,此间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北剑门的半成由清禹宗出让,可见其中又有一番内情,江枫估忖,这应是陈昆和苏黎清合议的结果,作为一方联盟,不可能在各大宗门的环伺下安然发展,两人向北剑门示好的举动,自然是为了结好北剑门背后的齐国,谁人不知,万斐然乃是齐国掌门齐恒泰的外甥,不过,贸然贴过去,给的多了,恐怕又有不妥,这“半成”的比例,可谓拿捏的非常好。
果然都是拉关系的个中高手啊,江枫心头不禁暗自佩服。如今,浅山宗剩下四成股份,他倒是要提早思忖,分润给长宁商会多少份额,方能让其安心在此间投入大把灵石了,如今自己是此间的最大股东,其他各方自不会为此
事烦忧。
于是留外事长老吴全忠全权处理此间后事,负责邀约长宁商会一众早日到罗川议事,共同商议西岭郡商路的问题,现下已是十月末,冬季即将来临,沼泽冰冻之际,虽然施工甚是艰难,但总比一片泥泽要好得多,至少凡俗壮丁可以入场,而无需尽数动用筑造修士,在成本上,反而能削减不少,且冬季正值农闲时节,凡俗用工更是便宜了一半以上,两者结合,或许能在冬季结束前,完成部分工程,开辟出一条可堪运输的土路,转运部分物资,先赚上一笔。
至于底线,他给吴全忠提出了两成五的份额,但投票权必须同浅山宗保持一致,这点忠诚度还是要的,同时,也不拒绝长宁商会拉其他商会一同操持此事,毕竟如此大的投入,他们多半会有所犹豫。
如果长宁商会愿意,他们也可以将总部迁到浅山宗来,只不过,不能放在罗川,可以在北木郡、暖谷郡以及东湖郡三者之中选一。长宁商会是有地级修士的,自然不方便放在宗门之侧,而大邑郡又毗邻北部商路,长宁商会入驻,会打乱此间已有的布置,西岭郡之所以不合适,盖因此地实为共治,浅山宗并不能获利最大,江枫心目中的理想位置是北木郡,如此,他便省却了布置一名玄级修士给苏锦当副手的麻烦了。
不过他知道长宁商会定然也有自己的考虑,不可能一切如自己设想般听从安排,故此,江枫给予了吴全忠足够的权限,相信他定然能谈出个不错的结果。
又停留了半日,江枫一行便北返,当日便回到了罗川,屏退左右,江枫独自进了掌门内府,将手臂上的幻灵英歌放了出来。
“何事?”半路上,他便觉察出手臂上频繁躁动,知道英歌有事情要讲,但周围一直耳目众多,他便没有将其贸然放出。
“你夫人见了一名神秘的客人,那人给了她一枚丹药。”
“朴水声?”江枫登时便知道了是谁,此人是苏黎清的贴身跟班,此番合议,与苏黎清同行,并且去见了苏锦,这一点他是知道的。
“叫什么我不知道,我躲在草丛中,只顾着听,没仔细看。他给了你夫人一枚‘梦回同心丸’。说是服用之后能增加诞下子嗣的可能,而且……”
“而且什么?”见英歌一脸坏笑,江枫连忙问道。
“在你们欢好之时,可以不知不觉的吸纳你的修为。”英歌嘿嘿一笑,“小心点,不要被吸干了呀。”
竟有此事?江枫陡然色变,下意识的起身想要立即回府当面质问苏锦,随即想到这似乎有些武断了,两人虽然感情一般,但早有约定,他不能那么随意的就怀疑自己的夫人,“苏锦当时怎么说?”
“她一开始拒绝了。后来,那人要走时,她又改变主意了,将东西留下了。”
竟然留下了……江枫深吸一口气,只觉得心如乱麻,短时间内不知道如何处理是好,按理说,留下了并不等于服用,自己现在去质问,以苏锦的性格,一定会诘问自己为何监视她,反而失去了主动,并且,她可以说自己只是感兴趣,甚至只是求子心切,毕竟她曾经和自己表露过多次……然而不去问询,倘若她真的服用了这枚丹药,那自己只怕……
“这丹药她服用了么?”
“据我所知,还没有。”英歌道,“要不,我帮你盯着她?躲在草丛中的这种事情,我最擅长不过了。”
“算了,此事先这样吧。”江枫压下心头思绪,心道此等烈性丹药,服用之后不可能一点迹象也无,到时候细细观察便是,按说他和苏锦现在的合作还算融洽,在对待苏黎清的问题上,也始终和自己保持一致,甚至利用自身的旧关系,将金城派故地的情报交与自己,不但无任何“不忠”之举,反而有功,如今贸然质询,倒坏了两人刚刚培养出来的情分。
既然自己已经提前知道了此事,便权且将此事作为对她的一个考验吧,如果她能最终为自己着想,放弃服用此丹,那便是好事一件,倘若真的服用了,那浅山宗,也自然没有她的容身之所,于情于理,也只能算是缘尽了。
“此事你不要和任何人讲,包括我的两名徒弟。”
“当然,他们也听不懂,嘿嘿。”英歌道,“我是不是有功?”他伸出手,上下抖动,显然又要索要些灵石。
“你有那么缺钱么?”
“当然,我最近发现,相比做帝君的仆人,还是现在快活。上次在罗川,秦月楼的姑娘们,都夸我功夫好呢。”
“少去那种地方!”江枫眉头紧皱,扔给他五十枚二阶,补充道:“也不许带我的两名徒弟去。”心说上次只是给了你两炷香时间的短假,算上采买灵食,以及来回奔波的时间,你还有多少时间去操练功夫?功夫好?是灵石好吧。
“放心,我都是化成别人的模样,不会给你惹麻烦。”
“滚吧!”江枫怒骂了一句,将快速变幻形貌的英歌赶了出去,这家伙变幻形貌,还是一如既往的熟练,想到之前在幻境之中看到的佳人模样,他不由得又有些干呕,缓了数息才平复下来。
两名徒弟已经被他打发前往自己的洞府修炼,平日跟随自己的时候太多,虽然历练不少,但很少能沉下心来总结归纳,倘若长此以往,倒是惰了心性,大道之路反生艰难,自己已经晋升地级,两名徒弟还困在灵级,不能说对于自己并无助力,但总有掣肘的感觉,如同这浅山宗一般。
一念及此,他倒是有些思念起徒弟江云奇来,于是便将徒弟留下的东西拿了出来,打算用“借物化影”,占卜下江云奇的所在,至于苏锦的事,虽然重要,但眼下似乎并无危险,他相信苏锦一定会考虑再三,这件事最好的结果,当然是她直接向自己坦露心迹,那便是两人真正能“同心只为将来”的时候。
思及此处,反而有些惦记晏殊佳了。也不知道我的岳母大人回去了没,和佳儿又说了些什么?
…………
齐国,九州城。
大殿议事后,掌门齐恒泰独留了频频向自己示意的齐正风一人。
“什么事?”
“我徒弟晏殊佳的事情,掌门怎么突然就改了主意,直接发公文了呢?这貌似不合规矩,昨日被问起来,我这个做师父的竟然不知道,好不尴尬。”
“你以为我愿意改么?”齐恒泰心情听起来并不好,但也不坏,他叹了口气,“楚铭心来找过我了,我也没办法,只能让步。”
“她还说了什么?”
“怎么,你好像特别感兴趣?”齐恒泰眯了眯眼,“那你为什么不去问她,昨日她已经如约回来了。”
这么快回来了?我只知道她离开,去哪里都不知道,掌门竟然比我知道的还多,说不定还更详细,看来两人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不成道侣,便是仇敌啊,这其中还有一种可能的说,齐正风陡然有了觉悟,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异样的神情来。
“没你想象的那么龌龊。”
“哦,属下什么都没想。”齐正风赶紧纠正道。
“少来,我还不知道你么?”齐恒泰哼了一句,“此事不要出去乱讲,就说是你苦苦哀求,我念在你为门派立下不少功劳的份上,才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又是……我?我还苦苦哀求……”齐正风陡然感觉一口不小的黑锅,又甩在了自己背上,关键是还无法拒绝。
“说来宁海郡也是个不错的地方,晏殊佳在那里应该能攒够足够的经历,以便早日开府,到时候,你我便也对她有个交代了。”
是你有个交代好吧,关我什么事,齐正风心中吐槽道,晏殊佳确实是自己心爱的弟子没错,但自己的弟子又不止她一人,这么一口大锅背着,怎么向其他弟子交代,才是最大的问题,当然,这事情最好不要让掌门夫人知道,否则又是一番诘问,自己能不能自圆其说还是问题。
“不过,宁海郡可是姜家。”
“没错。”
“那会不会有危险?”齐正风当然知道掌门和姜家的旧怨。
“过去了,就过去了,总要向前看的。”齐恒泰意有所指,随即低声道,“姜老鬼已经出发了,不论他是活着回来,还是死尸一具,过往的宿怨,都两清了。”
“他去了哪?”齐正风只知道外面传言姜家唯一的元婴修士姜恪圭已经背叛了宗门,逃到外宗去了,未想其中还有内情。
“不可言。你只关照好自家徒弟就是,倘若再出纰漏,我这可也不好交代了。”齐恒泰起身,活动了久坐困乏的腰身,“记得去楚铭心那里转转,听说她是去看女婿,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你去探探口风。”
怎么又是我?
齐正风心头一紧,随即想起了那个妖族小掌门,不行,我还真的去一趟,这不是害了佳儿么,他心道。
…………
浅山宗,罗川。
江枫望着眼前渐显清晰的图像,心中不禁多了不少疑问。
第四百二十四章 北地情报
潢水城北,千茅地。
此间是潢水城附近的一处胜景,在初冬时节虽算不得景致最佳,但也着实为人所称道,近千亩的一人高苇草,交错分布在潢水支流白鹿溪两岸,结成数十个大大小小的沙洲,如同木色珠链般随波荡漾,让人心旷神怡,倘若立在高处,望苇潮随风起伏,群鸟嬉戏争鸣,蓝天与水线相接,更是别有一番韵味。
“云奇,我要走了。”晚晴转过头来,近距离盯着江云奇还显稚嫩的圆脸看了片刻,希望对方能说点什么。
“哦。”
“你真的不告诉我你的落脚点么?”
“我说了,我是名散修。”
“骗谁呢?”晚晴笑了笑,“不说便算了。我要去清禹宗了,你去过么?”
“没。”江云奇目光闪烁,冷不防腰间多了一只白皙灵动的手,正要遮挡,那手却陡然错开了,待到摊开,却多了一只海螺样的哨子。
“没一句实话。这不是海边来的东西么?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晚晴站了起来,冷风吹皱了她不甚贴身的丹青色袍服,额头的碎发也因而扫落一旁,但暴露的明动眸子却因而更令人心神难安,“我这一走,便不知道何时再能与你同游了,说起来,我感觉和你还挺谈得来。你这个人嘛,除了话有点少,还没有实话之外,其他都是不错的。”
“你怕什么?”她的手伸了过来,却被对方敏捷的躲开了,就连一丝温热也没有传达过去。
“你知道么,有时候一旦错过了,便真的错过了。”她的双眸中似乎映出了些许旧日的追忆,但也映出了另一对天真无暇的双眸,不由得让她心头的欢喜又浓郁了三分。
“我真的走了。”她“真的”生气了,站起身来,向着山坡下方走去,步履不快不慢,但一次也没有回头。
伊的身影渐行渐远,很快就要隐没在岸边的苇草之中,这个时候,江云奇才猛然站起身,双手拢在嘴边,高声喊道:“六个月后,我们这里见!”
嘻!
隔着百步远的晚晴笑了,她停下脚步,但也只停了一下,她知道此时万万不能回头,否则怎么能让这个情窦初开的大男孩心中不舍呢,就要让他每时每刻,每天每夜的去想吧,待到六个月之后,那思念想必早已醇熟,而我也能从清禹宗回来了。
一直不肯和我远走,只在附近兜圈子,很明显是浅山宗的人,切。单云奇,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字。
…………
乱石海上空。
一道形制巨大的流光飞过,待到了近前,陡然停顿,除却黑蓝二色,不再混杂任何色彩。
“宝源师叔,你这是干嘛?”一个沉闷的声音陡然问道,不爽的甩了甩巨大的尾巴,正是器灵黑鲸。
“这里有不平凡的气息残存。”着靛蓝法袍的元婴修士宝源左右查看了片刻,细细体味着风中残留的气息。
“那是自然,有四道,我都能体会到,更何况是你,不过这和我们有关系么?”
“当然,你得知道他们是谁,特别是他们比你强的情况下。”
“是谁?”黑鲸左右摇头,猛吸一口,“我当然知道这些气息比我强大得多,也惹不起,否则,我一早便会觉得饿了。”
“吕之勉,凌之云,许德扬,还有一缕应该是泰荣浩,不过他并不比我强。”
“他们在这里谈了些什么?”
“知道的多,死的也快。”
“是你先感兴趣,停下来的好吧?”黑鲸不满的辩解道。
“因为知道的少,往往会死的会不明不白。”宝源双手微张,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气息,随即向下方看去,但见深蓝的乱石海上,有一缕淡淡的红色斑纹正在随波逐流,循着这点微不可查的痕迹,他向极远处眺望了许久,那里似有数座散落的小岛。
“走吧,看来事情比我想象的复杂,不过都不是我等需要详细知道的,天塌下来,自然会有强者顶着,况且他们也有这个觉悟。眼下涂山的灵魂已经固化完毕,便先去找江枫那小子去吧。”
“整天神神叨叨。”黑鲸随口吐了一口吐沫,“走就走,别忘了,你还欠我十名修士呢,要记得还。”
“算上利息是十一名,放心吧,我记得呢,自有人替我还你。”宝源
深吸一口气,先一步化为流光向南遁去。
…………
浅山宗,罗川,掌门内府。
“所以你就探听到了这个?”
听了邱真真的汇报,江枫心头陡然生出一股无名之火,举目四望,想要在案头找点易于投掷之物丢向邱真真,但却未能有合适的发现。徒弟江云奇的占卜结果已经够不靠谱了,未料想邱真真的汇报更不靠谱。
自己的“师兄”,华帝门内门长老吕仲贤,有两名人族妻子,这便是邱真真带回来的重要情报,话说这情报有什么卵用,早知道我就不该答应慕晴川的见面,冒着得罪御风宗的危险营救你,更不会被未来的岳母大人误解,导致第一印象很差,被提出那样苛刻的条件。
此时此刻,江枫真想狠狠的给邱真真点颜色看看,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毕竟他也知道一个内门长老,加上地级六重修为的吕仲贤,不是邱真真这种小角色在确保安全的情况下可以轻易靠近的,况且,他也不想将慕晴川的真实身份告知邱真真,天知道她会不会不经意间泄露出去。
“被绑架的事情,不要四外宣扬。”忍下心头怒火,江枫不得不做出交代。
“那个长得不错的女人是谁?是你在外面招惹的风流债么?”
“我哪有那个本事。”江枫一句话都不想多讲,伸手示意,“此事到此为止。”
“那功劳呢?”
“你提供这种烂情报还想要功劳?”江枫不由得狠狠的瞪了邱真真一眼,惹得斜倚在对面的伊不得不下意识的收紧了领口,将那浑圆欲出的存在裹紧了些。
“我也不容易啊,千里迢迢的跑到北面去,你不知道,乱石海的风浪有多么急,华帝门现在都冰雪封城了,我一个形单影只的小女人……”她身形向前靠了靠,如兰的气息吐在江枫脸上,继续说道,“为你辛苦奔波,到头来连个正经名分都没有。”
“少来。你自己说,这情报有什么价值?”
“当然有,华帝门大多数长老娶的都是北荒的女人,最不济也是自家宗门内的女子,只有这吕仲贤口味不同。”
“北荒的女人?”
“你不知道,北荒的女人的个头普遍都有八尺以上,就连身板,”邱真真双手贴在胸前比划了一下,觉得不够大,便又向外扩了两寸,“也特别……你们这些坏男人都特别喜欢,但是有一点,只是大,没有女人味,嗓门都和男人一样粗,据说凡俗女子,生养之后第二天便能进灵脉采矿,而且,诞下修士子嗣的概率也很高,否则,华帝门这种苦寒之地,那能有那么多修士?怎么样,需不需要我重新走一趟,帮你骗来几个?”
“算了。”听了邱真真的描述,江枫不由得脑海中勾画出一幅画面,但很快便打了一个寒颤,倘若真的如邱真真所言,吕仲贤的确与其他人不同,另者,他既然是妖族,为何一定要娶人族女子为妻呢,当然,也许是情之所至,就同自己和佳儿一样。
此事或许有些内情,但似乎不太适合在一月二十八日的聚会上谈及……总不能说,师兄,听说你娶了人族女子,是不是有些特别的目的?不过话说回来,妖族和人族结合,必然会诞下半妖,他又是如何解决半妖血脉的问题的呢?
“还有一份情报,不过,这份情报你必须给我奖励。”
“拿来,我自有评判。”
“那不行,你必须至少给些奖励才行。此行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否则,夜樊国你爱找谁便找谁去,总之我是不去。”
呵,这还闹小脾气了,大不了我让郑可仪去,不过旋即想到一介灵级女修,赶那么远的路,诚然有些辛苦,而且,那可真是自己的人,眼前的可是假的。
“思田过几日,便无需在兵争司厮混了,送到东湖郡,交给镇守周星培养一二吧。”
“为何,不能是北木郡么?”邱真真自然知道魏婕在北木郡培养了不少人,如今先期结业的人,多半已经在各郡任了公职,衣食无忧。
“我知道你的心思,魏婕长老另有安排,此事还未宣布,但苏锦要去北木郡,你如果愿意将思田送过去,我没意见。”
“不,不,不,”邱真真有点慌了,连吐了三个“不”字,“那便东湖郡吧,思田还小,周星长老也是极正直的人,想必思田
跟着他,也能学些真本事。”言辞此处,她将一本小册子从储物袋中拿了出来。
“这是吕家子嗣过去十年来,在本宗和外宗任职的情况,以及大部分不算绝密的出访外宗情况。”
“你怎么会有这个?”这本蓝皮小册子装帧规整,字迹清晰,不像是匆匆抄录誊写的模样。
“华帝门有个规矩,但凡在本宗担任要职者,子嗣担任公职必须公示行迹和收入,以正清廉,故此,只要是十年内的记录,都很容易得到。”
还有这事?这宗门很讲正气啊,江枫忍不住心中暗忖,要不要浅山宗也参照执行一下,旋即想想还是算了,公正是公正了,全都公开,岂不是伤感情,那还有什么意思……想必对方之所以敢公开,也是修炼资源丰富,在其位者可以公然拿取高额月俸吧?
翻开仔细查看,江枫希望能找到当年到访浅山宗的华帝门来客的记录,从首页的家族族谱来看,吕仲贤有三名妻子,但因为未在宗门任职,只有名字,其中左侧两名,想必便是邱真真所言的两名人族妻子,之所以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江枫发现这两支的子嗣不多,且大多只有名字,显然半妖的血脉,对于吕仲贤来讲,也并不是轻易便能解决的事情,不由得心中惴惴,对于同晏殊佳的前途有些担忧起来,另一侧,则是一名诞下子嗣甚多的分支,更重要的是,江枫发现这名妻子竟然姓廖,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廖神苍。
难不成吕仲贤的另一名妻子,是廖神苍的同族之人?这么说来,确实有可能在后代之中,诞生拥有第三只眼的子嗣……江枫一一查看子嗣中的人选,并对照后文的记录,陡然发现,其中一条:
冬十二月,吕建澄,与宋公达,常佑溏出访浅山宗。
而看此页下角标注的时间,恰好与浅山宗的掌门实录相符。
原来是你!
吕建澄此人,应就是引诱九代掌门任我道去伏元镇附近,以拜祭先代掌门为名,实则是派自己等五名浅山宗少年修士进入真灵圣者所在山洞之人,之后又将任我道骗至乱石海寻宝,最终身陨道消。
再向下翻看:
春三月,吕建澄仍未归宗,长老吕仲贤建议取消其职位和月俸。
春六月,吕建澄仍未归宗,销其名,以衣冠冢葬于北宁城黑潭镇。
死了?这……江枫有一种刚刚柳暗花明,便撞到南墙的感觉,再去翻看后面的记录,不但没有吕建澄的其他记载,更无其他曾经到访过浅山宗的吕姓修士。向前翻,也只得一条:
秋九月,吕建澄出任外事执事,第三副职,专职南向,月俸五枚二阶,满一年后,年末追加养廉俸三十枚二阶。
时间上,也只是出访浅山宗的前三个月,也就是说,此人刚一出仕为官,便只去了一趟浅山宗,便不明不白的死掉了。
怎么看都有蹊跷。
不过人已经死了,线索就此断绝,想要勘破其中秘辛,便只能亲自去问吕仲贤,这绝无可能,除非他真的愿意坦白真相,正要将小册子合上,心中忽有灵感,再次翻看,确认了那名女子的名字:
廖霆榕。
便是她了,如果能和廖神苍确认,此人实数廖家女子,那便多半可以认为,这已经死去的吕建澄,可能拥有第三只眼,且即是当年造访浅山宗的来客,而吕仲贤,便是当初背后的谋主。
问题是,吕仲贤如果是真灵圣者选中之人,应该和自己,以及百药老仙一样,用“融魂珠”为其收集残魂,助其早日复苏,为何还要贸然派人深入山洞探索呢,他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难不成,他实际上对于真灵圣者本身的秘密或者传承,更感兴趣不成?倘若真的如此,吕仲贤诚然是个野心勃勃的家伙。不知道这些年来,他到底钓了多少次鱼,思及此处,江枫再次打开这本名录,从头到尾,一条不漏的仔细查看,发现十年来,这样的疑似记录,竟然有三处,他们共同的特征是某位子嗣被匆匆任命为外事执事,之后短暂出访南部宗门,行程均可能会路过浅山宗。
或许真灵圣者山洞中的那些尸骸之中,便有吕仲贤送来的鱼饵。不过,他这么努力,到底是知道些什么特殊的秘辛呢?
苦恼,这个出身华帝门的“师兄”,还真是不简单。
第四百二十五章 难以捉摸
力宗,真武城,萧家。
屋内寂寥无声,围坐在家主萧道明两旁的众人无人开口,直到一炷香过后,张右亭,张右轩兄弟从外面急匆匆的走进来。
“探明白了,掌门那场原定计划由不庸参与的会议,并没有取消,但先见了白家的白星若,之后参会的只有风师叔和清师叔。”
“消息可靠么?”紧邻二人的萧不语问道。
“基本可靠,这条内线我已经经营了十二年,不显眼,多半不会有错。”张右轩谨慎的答道,事关重大,他也并不敢百分百确保情报准确,“之前谭兄的情报呢?”他望向了坐在萧不语旁边的谭家家主谭湘和,和紧锁眉头的隋家家主隋剑锋不同,谭湘和神态自若,是场中唯一一个例外。
“白星若的确在那段时间离开了,并且回来的时候,便第一时间传达了掌门的旨意,即石阡盟会不再由他主要负责,且本宗论道的人选,也由清师叔变为了风师叔。但我并不觉得这件事,对于我们萧家,有什么不利影响。”他停顿了一下,继而说道,“也不代表掌门对我们萧家,产生了怀疑。”
“为什么?”有点心急的隋剑锋问道。
“因为我们压根就没做什么,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么?”谭湘和摊开双手,耸耸肩,“清者自清,是不是?我们从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为什么要心里有鬼呢?要论对于宗门的忠诚,我们萧家经营飞熊军这么多年,从未发生过任何悖逆之事。”
“我们担心的是未来。”萧不语止住了谭湘和的乐观情绪,“现在没有,但我担心是掌门此举,是在传达什么信号。比如,至少在最近的某件事情上,他不想我们参与,或者说,我们需要避嫌。”
“会是什么?”萧不语问道。
“难以捉摸。”谭湘和的这个回答让在场的其他人脸上都骤然凝结了不少阴云。
场中再次寂静无声,直到匆匆召集众人来此的萧不庸清了清嗓子,“掌门为什么先见了白家人?白星若为什么会被调离石阡盟会的重要位置?他又要去替掌门做什么?”他连发三问,便环顾一周,试图在众人眼中寻找可能的答案。
“我只知道白家与掌门家的亲事泡汤了。”隋剑锋紧皱的双眉陡然舒展,似乎想起来什么龌龊的事情,笑道:“听说白若熙与朱艺照的事情,是被那个江枫中间插了一腿,肚子都大了。”他随即看向萧不厌和萧道彦,“如果不是重名的话,此人不就是明真那个丫头带进祖师祠堂的那个小掌门么?虽然人品欠佳,手段也非同一般啊,听说最近白若熙不知所踪,说这厮也意识到情况不妙,将她藏了起来。”
“或许真是因为江枫的事。”一直没有吭声的管事萧道隆似有所悟,“石阡盟会的推荐名单上,江枫那里,应该有我们萧家的名号,用的是不厌的名字。”
“怎么会是我?”萧不厌似乎刚刚知道此事。
“因为在有资格推荐的萧家人里,你和江枫最熟。”
“一点都不熟。”一向不爱说话的萧不厌嘟囔道,秉承多一件事不如少一件事的他可不想背这个锅,不过环顾一周,发现萧道隆说的的确没错,虽然萧道彦与江枫也有接触,但他总不至于去较这个真。
“这么说来,还是与白家和掌门这场姻亲的风波有关,白星若多半是去亲力调查此事了,我们的掌门,护短是出了名的。”萧不语分析道,“凭我的直觉,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掌门完全没有必要大费周章,以他的实力,须臾之间便可以了结此事,至少抓江枫问一问,并不算费力。”
“江枫好歹是一介掌门,浅山宗又在宗法制的‘免于战争’保护范围内。”萧道隆眼角眯起,“当然,掌门出格的事情也不是没做过。九老头不会因为此事,就将掌门怎么样,同为天级境界,这点薄面还是要给的。我分析,掌门之所以没有简单粗暴的直接动手,原因只有一个。”
“什么?”不止一人出言问道。
“有什么原因,让他暂时不想,或者不愿离开掌门内府,或者离开东极城太远。”萧道隆将身侧的一本名册拿了出来,正是石阡盟会的参与修士名单,“你们有没有发现,今年参与石阡盟会的元婴级修士,有点多了么?”他摊开名册的第一页,食指的长指甲在最上端划了一下,“虽然相比上一届只多了一人,但这只是向我们力宗报备的名单。”
“你的意思是说……?”心有隐忧的萧不庸陡然意识到什么。
“仅仅是一种可能
。”萧道隆也同样为自己这个推断吃惊,而在场众人,即便萧不庸没有说出具体,但都已经明白了他话中的真义。
“我们应该怎么办?”
家主萧道明环顾一周,最后还是将目光落在了萧不庸身上,作为场中修为最高者,元婴级的争斗,只有他能参与其中,其他人,只能在一旁掠阵辅助,当然,动用修士战阵也是个办法,但那同样需要掌门的授权,仅凭飞熊军中部分参与修士战阵的修士,是很难组织足够的战力的,必须要直属掌门的赤鸾军主导方可。但掌门朱谦牧目前并没有这个打算,否则,暗中征发的命令,一早便应该送到在场萧家的某一人手中,萧不庸,萧不语或者谭湘和。
“等待命令。”萧不庸道,“既然掌门没有动用修士战阵的意思,我们待命便是,虽然掌门不喜我们萧家参与,我们保持距离便是,但为了能及时应援,最近我都会留守真武城。不过,对于江枫,我记得老祖是不是说过些什么?”
“老祖让我们保护他一年。”管事萧道隆及时补充道,“此事之前交给了不厌。”
“没事,他不需要。”萧不厌道,“他命大。我和不语调查了一下,元楚遗迹探索他活了下来,七盟混战他被人追杀也活了下来,还晋升到了地级,命这么硬,我只想离他远点。”
“他最近在做什么?”管事萧道隆听到此处登时很不高兴,不过他并未将情绪挂在脸上,而是转眼看向了家主萧道明。
“你三叔在问你!”家主萧道明也不高兴了,干脆直接抬出辈分来。
“哎,他最近去御风宗参与了那个‘千幻境’,之后去了清禹宗会盟,放心,这两个地方都足够安全。”萧不厌提不起兴致的说道,“放心,在盯,只是不能靠的太近,这家伙是个容易招惹是非的主。”
“如果掌门要杀了他,怎么办?”隋剑锋突然提出来一个疑问。
“是啊,怎么办?那老祖的交代……”一向乐观的谭湘和也有点犯难了。
“那就让这个江枫最近不要来力宗。”家主萧道明最终下了决心,“另者,要和老祖通报下我们的猜测,看看老祖有什么口谕,上次祠堂的事情说明,老祖复苏的迹象愈发明显,也许哪一天,说不定便可以法身亲临了。”
“我们去做的话,是不是有点通风报信,忤逆掌门的嫌疑?”负责情报的张右亭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我听闻这个江枫与余家也有关联。”隋剑锋的小道消息一向灵通,“与余家的那个余小曼、余小正姐弟似乎有些关联。而风师叔恰巧也参与了掌门的小会。”
“想办法告知余家姐弟的事情,你去做。”家主萧道明转眼瞄向了萧不厌。
“怎么又是我?”萧不厌不满的抱怨道,“出了事,我这怎么洗清,先说一句,我虽然不愿意参与飞熊军的事情,但也是忠于宗门的。”
“谁叫你没有公职?”
除了萧不庸之外,在场众人无不嘿然一笑,如释重负,随即将一脸抽搐的萧不厌撇到一旁,商量起家族近来的其他事务来。
…………
浅山宗,罗川。
“把‘清风无影’符宝还给我。”小个子尹都趁夜进了掌门内府,还未坐定,就抛出了此行的诉求。
“凭什么?”江枫心道我只是尝试用了此物一次,但未见寸功,你却要将东西要回去,话说这东西上面不会有什么隐秘的机关吧,脑海中旋即回忆起当时的细节,但未有发现。
“拿来!”
“给你就给你。”江枫慢吞吞的将符宝取出,抛了过去,“你们还真是……”他很想说“扣门”或者更糙的话出来,但是想想对方背后之人还有不小的价值,于是便只是抿了抿嘴,忍了。
“这个给你。”尹都却收了东西,转而抛给他另外一件物事。
“什么东西?”入手一片青翠,与“清风无影”符宝色泽相近,但“玲珑宝光”下,却有一片橙黄光芒显露,看起来不是件凡品。
“你可以理解成强化版的‘清风无影’,可以连续驱动三次,每次随机传送十里距离,但此物耗费灵力不菲,慎用。”
“无事献殷勤?”摩挲着手中的符宝,江枫盯着尹都看了半晌,他随即想到了这样一句贴切的答复。
“一个月后,我家主人有事要你办。”
“了解了。”江枫收了符宝,笑了笑,“如果我死了,之前的投入是不是就打水漂了。”
“知道便好,最近少出门。”尹都道,“这是我个人的忠告,此物也是我个人送出,只是怕你在关键时刻坏了大事,至于我家主人,你这等稗草般的资质,恐怕难入他的法眼,所以也不要想着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稗草般?这是被彻底鄙视了么?目送尹都离开,江枫不禁陷入了沉思,话说一个月之后,到底要我做什么呢,以至于先送了件保命的器物。
真是难以捉摸啊。
…………
华帝门,乱石海西北岸。
“泰道友,我就送到这里,此地向北二十五里,有一座小型的三阶灵脉,我已做出处理,可临时激发为准四阶灵脉,你大可在此安心养伤。”
“前辈厚恩,没齿难忘。”泰荣浩不敢托大,虽然对方以“道友”相称,但在修为上,实足是自己的前辈,即便没有凌之云和许德扬趁机围攻自己,阻止自己冲击到伪天级,自己能侥幸晋升到伪天级,但修为也仍然不及对方。
“客气了,泰道友,有一事,我觉得你可以在养伤期间,思考一二。”
“前辈请讲。”
“为何你弟子众多,待到危难之时,却没有人前来救助。”
“这……”气血已然平复的泰荣浩不由得脸上又涌出一阵潮红。
“呵呵……无所,其实在下也在考虑同样的问题,但也没有得到答案,故此战战兢兢,一直不敢离宗而去,与九老头为伍。”
“惭愧,惭愧。”泰荣浩深吸一口气,平复了心头杂念,即便是他,也知道对方这是托词,吕之勉留在华帝门多年,定然还有特别的原因,但那不是他应该去深究的,便坦然道:“现在想来,可能泰某并不善于见人性,辨品行。大道之行,到我了这个阶段,传道授业乃是捷径,泰某或许走的急躁了些,想来或许有人愿意出头,但在凌之云和许德扬面前,他们的修为还太稚嫩了些。”
“也有道理。”吕之勉若有所思,不置可否。
“前辈,待泰某恢复元气,不知道有何事可以帮忙?”已经到了这等位置,泰荣浩自然不相信救他之举,乃是吕之勉真的为了能在通天之途上,多几名同行者那么简单。
“你安心养伤,一年之后,替我走一趟北荒。”
…………
浅山宗,刚刚要休息的江枫,陡然觉得周围多了一股熟悉的气息,待到分心去寻找时,却感觉对方已经在罗川之南停了下来,而且尚有一股霸道的气息同行,只不过并不锐烈,似无敌意。
是器灵黑鲸,它竟然找来了?
江枫身形遽动,半炷香的功夫之后,便到了罗川之南。却见传功长老魏若光,明镜司执事郑轶雨已经在南郊,与那黑鲸遥想对望,一问才知两人本就在附近,见有不明遁光滞留在此,故此过来查看。
举手示意两人莫要慌张,命郑轶雨落下云头,去安抚行将飞射到此的几道遁光,那应是宗内留守,闻讯赶来的几名玄级修士的身影。
执法长老王显道前往西海灵墟尚未归来;
外事长老吴全忠去了东湖郡,筹办长宁商会相关事宜;
庶务长老郑鲁达,以及建议司执事丁宝箴则刚刚出发去了北木郡,协助夫人苏锦与魏婕办理一众交接事宜,之后同新任西岭郡镇守魏婕尽早南行,去往西岭郡筹措土地平整,以及第一批必要屋舍的建设事宜;
器符长老赵文君去了大邑郡,与镇守沈峻茂商议,在北部设立直属商号,处理器符工坊制造的低阶器物;
兵争司执事皇甫润生则去了草庙镇一带巡视,听闻附近有妖人惑众,江枫已经批准了他事急从权,不必事事请示上报。
目前留在罗川的,除却魏若光和郑轶雨之外,便只剩下内门执事魏承宇,庶务执事魏若齐,外事执事王彦之,以及传功执事卢天明四人,至于司光皓,他一早就说过只参与蒙教司事务,其他杂事一概不理。
不过第一个过来的竟然是邱真真,江枫暗忖自己匆忙之间,还真把她忘了,看她不太熟练的驾驭刚换的飞剑,江枫心中暗忖,你还是把飞剑练好再来吧。
江枫在意的不是黑鲸,而是黑鲸之上的一名着靛蓝袍服的人族修士。此人修为深不可测,江枫隐隐觉得,当进入元婴境界。
“好久不见,还记得你的承诺么?”
器灵黑鲸根本没理会围拢而来的遁光,瓮声瓮气的说道,似乎嘴里含着什么形制不小的东西。
第四百二十六章 额外条件
“你等先行退去,来者并非我宗之敌。”
环顾一周,见意料中的几名玄级修士虽面有惧色,但也悉数到齐,江枫心中不禁涌出一股暖流,冲抵了背后因直面元婴修士而涔出的冷汗,不过他知道即便动起手来,宗内几名修士,也不过一合之力便会败北。
众人得令,但并未行远,停留在罗川大阵的边缘,存着一旦有失,待掌门江枫激发大阵,几人便可以依仗防护大阵,奋力抵挡一二的心思,虽然他们中的大部分人已经意识到,这黑魆魆的鱼形怪物似乎还可以勉强应对,但这名人族修士,绝非易于之辈。
“涂山的事情,我自然会信守诺言,怎么,你看样子已经找到了帮手,如果我没有料错的话,前辈应是涂山的师叔。”
“在下宝源,的确曾经是涂山的师叔,不过我已经离开宗门归隐多年,落英门的事情,我不想管也无暇去管,至于禅心院的文书,我可以署名,但其他的事情我无能为力。”站在黑鲸身侧的蓝袍修士左右看看,似乎对于左近修士的修为颇为看轻,“观你这浅山宗的实力,倒也让人心中忧虑,好在还算团结一心。涂山,你应当学习一二。”
黑鲸张开血盆大口,但见内里正含着一枚不知何种妖兽的头骨,上面嵌有繁复的法阵,而在那块江枫曾见过的碎肉之上,缝合着一枚疑似妖兽的心脏,供养着上面纵横交错的血管,点点微光从中透射出来,从气息上来看,涂山的情况似乎稳定了些。
“涂山说他知道了。”黑鲸费力的合上嘴,“宝源,你就别多嘴了,你知道我在饿着的情况下,每次张嘴,都得强忍着不吞下那团东西么?”
“吞下的话,你我都会省却很多功夫。”宝源没给他好脸色,继而说道,“虽然以你的修为,我并不看好此事,但此事到此为止,便交由你负责了。一旦你找到其他元婴修士具名,可以来‘冬泉山’找我,黑鲸知道具体的位置。”
“怎么,宝源,你要撂挑子?”
“我已说过多次,离开宗门多年,我早已心思淡薄,只想安心修道,不想再料理落英门相关的事。”宝源的态度坚决,气息内敛,如无波古井。
“前辈暂且留步,黑鲸,借一步说话。”江枫忽然有了个主意。
“别走,你这没有责任心的家伙,一点都没有长者风范。”黑鲸吐槽道,不情不愿的跟着江枫,退出了百丈之外。
“什么事,还要私下里讲?别想收买我改变主意让你改变诺言,涂山之前对我还是不错的,我不能负他。”黑鲸盯着江枫看了看,随后低声说道,“不过你要是每天愿意给我一具玄级修士尸体的话,我可以考虑宽限你一段时日,宝源已经找人固化了涂山的灵魂,坚持个两三年问题不大。”
“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有关你的身世。”
“什么?”黑鲸身形一滞,“快说,快说!”它之前曾经问过宝源,不过宝源每每都错过话题,不肯吐露分毫。
“有个条件,你帮我拿到宝源的六滴精血。”
“你要这个干什么?”黑鲸吃了一惊,身体也似乎胀大了一些,“难道你要害他?不,不可能,你一个小屁地级修士,根本近不了身。”
“我自有用处。”江枫自然不会告诉黑鲸,此精血是用来与黑小子英歌交换的,用来换取“因罗星麻”,再交给蔡求真,请他帮忙打造“玄黄灵隐纸符”,进而侦知到万灵邪君洞府的新位置,以便寻机重新回到那里,从传承之书上汲取更多秘辛以备他用,当然,保命是第一需要。
虽然整个交易的链条很长,但很可靠,结果可控,不失完美。
“好,一言未定。”还未等江枫回复,黑鲸已经一个甩尾,遽然消失在眼前,等到再次出现,已经到了宝源身侧,只见它大口一张,贴近宝源身体,登时咬下。
说时迟,那时快,宝源的身形陡然飘忽,化作一道残影,便后退了六七丈,他的脸上,旋即多了复杂的情绪。
啪!
他右手一甩,便有一道劲力,将黑鲸的身形骤然催动,直奔江枫而来,两息之内,便先一步到了江枫的面前。
“你想用我的精血,同这蠢材,换取他的身世秘密?”
“额,我忘记了,宝源这糟老头子能探听五里之内的声息,包括已经消散的那种。”黑鲸呜咽着说道,它的身侧,有一块斗大的伤痕,不过正在变淡消散,看样子只需片刻便可恢复。
这个坑货……怎么不早说,江枫大囧,心道你这憨货不会是故意的吧,你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得手,“前辈见谅,我以为你和黑鲸,本应该有些情谊的,没想到他用这么激进的手段向你求取。”
“江枫,你怎么也这般无耻?”黑鲸貌似急了,但演技很差。
“我没让你去抢啊,我以为你会和宝源前辈商量。”
“算了。”宝源哼了一句,回身看了看貌似委屈的黑鲸,“别演了,黑鲸,我不是欠你十一具尸体么,如果你愿意放弃,我可以给你六滴精血。”
“真的么?”黑鲸双眸胀大,几乎将眼角迸裂。
“但如果你要和江枫交易,我有三个额外的条件你们必须答应。第一,江枫你必须承诺,此精血不能用于针对我。”
“自然。这点我可以立下誓言。”江枫心道我转眼就拿去换东西了,英歌针对你的概率极小,当然,我也会让他立下誓言,将这个传递给下家。
“第二,涂山之事,从此与我无关,除了元婴修士担保文书的事,与我再无瓜葛。”
“好。此事本应我去筹办,前辈答应出具文书,已经帮了不少的忙。”宝源之前便已袒露心迹,不愿意继续在此事上出力,既然去意已决,江枫暗忖强留也是无用,何况自己手中没有合适的筹码,余光瞥向器灵黑鲸,发现它略有犹豫,不过随后还是甩尾答应,“宝源你这糟老头子,涂家怎么有你这样不负责任的子孙?涂山可是你……”
“住嘴!”宝源横了他一眼,“第三,黑鲸,你必须许下诺言,终生不得与涂家后辈为敌。”
“怎么可能,是我第一个要救涂山的!而且,落英门覆灭之后,涂家也没什么正经修士了。”黑鲸争辩道,“这誓言有什么意义?”
“我所说的,包括涂家的凡俗子弟。”宝源正色道,“如果你们能做到,我可以给你们六滴精血。”
一人一鲸思忖了片刻,便由江枫首先起誓,之后黑鲸也许下了宝源要求的承诺,但见宝源深吸了一口气,掌中灵气氤氲,随即化为一枚青色匕首,割裂掌心,六滴精血在掌心凝聚,那血极为粘稠,如凝练欲滴的灵气一般,宝源挥手,黑鲸张口接住,随即看向了江枫。
“我友情提醒你,黑鲸可能不那么容易接受你先前的条件。”宝源右手握住,双手交叉,看向了立在一侧的江枫。
“嘿嘿,宝源老头,还是你了解我,江枫,我可以把六滴精血给你,但有个额外的条件,你要先给我十一具尸体,至少玄级才行,要新鲜的,否则,我可能饿极了,不小心将精血吞下去。”黑鲸转头看向不远处滞留此间的浅山宗修士,“当然,如果你答应,我也可以自取。”
呵!果然如宝源所料呀。
“我并没有计较你在之前,背约逃遁的事情。”
“哪有什么约定,没有立下誓言。”黑鲸缓缓游弋,一副你奈我何的模样。
“六滴精血,我便告诉你,有关你身世的秘密。”
“同样没有立下誓言。”黑鲸上下跃动,“现在精血在我手中,我们应该重新商定一个公平合理的价格。”
“你确定?”江枫伸手,袖中多了一物。
“当然,如果你求我,我也可以看在之前的交情,以及涂山的面子上,给你打个折,先交一半的尸体出来,以后再交另一半,但必须立下誓言。说实话,一下子吃下十几人,估计也撑得慌。”
呵!
江枫不再多说,手中灵力催动,尽数灌注到自己命名的“云星锻锤”之上,只觉得一团微不可查的灵光划过,眼前的黑鲸,庞大的身形顿时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包覆身上的鳞片竟有行将脱落的迹象。
另一只手灵力催动,“水元凛冬龙枪”擎在手中,直指浑身战栗不止,气息虚浮下沉的黑鲸,“怎么样,黑鲸,还想提条件么?”
“你……你都做了什么?”黑鲸呜咽着,它已经快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就连吐气,也失却了原本的节奏。
“接受交易!”见宝源并未出手阻止,江枫高声喝道。
“好,给你就给你。”黑鲸勉强张开口,六滴精血依次飞出,落到了江枫掌中,收起手中法器,江枫拿出一枚玉瓶,将六滴精血收起,同时在袖中收起了“云星锻锤”。
“虽然并不知道你使用了什么手段,但似乎很有针对性。”宝源盯着江枫看了许久
,又看了看已经渐渐恢复的黑鲸,“想必对于他的身世,你知道的比我更详细,之前倒是小看了你。”他从袖中甩出一道文书,“这是我准备好的禅心院文书,本想待你凑齐另一份,再交与你,现在看来,没有这个必要了。”
“你尽管道来,当年之事,我也只是听闻只言片语,并不知详情。”见江枫收了文书,宝源似乎松了一口气,如释重负。
“你的原身,乃是齐国修士姜运济,金丹四重,丹成六品。”江枫转头,将自己在万灵邪君洞府中,云星上人留下的记录坦诚告知,“姜家,乃是齐国的六大家之一,现在仍有一名元婴修士姜恪圭,从辈分上讲,应是你的叔父。”
“什么……?”黑鲸身体微微颤动,“我竟然不是妖兽之身?”听闻这个名字,他原本混沌的记忆,霍然有了些许条理,但旋即再度湮没在混沌之中。
“此事的首尾,恐怕只有你到了齐国,方可知晓。既然你生前是一名金丹修士,不可能在家族记录中没有任何记载。”
“这……”黑鲸陡然没了主意,随即转身望向宝源。
“我不会和你去齐国。”宝源直截了当的拒绝了,指向江枫,“或许他可以。但为涂山重塑身体,姜家元婴能否帮忙,我并不乐观。另外,”他目光登时变得深邃而忧虑,“江枫,如果要寻找合适的金丹身体的话,最好辨明来路,不要徒留首尾。”
徒留首尾?
这话似乎只说了一半,欲言又止的模样,话说想要获得一具金丹之身,又哪有那般容易,想必除了谋人性命,多半没有易与的方法了吧,江枫忍不住思忖道,不过自己手中倒是有马士凯的尸身存留,只是其生前资质未必合适,能满足之前的许下的重诺;
慕芊雪的资质倒是不错,但这副妖族身体,似乎也不太堪用,更重要的是,试想在这副皮囊之下,竟藏着涂山的灵魂,江枫心中未免寒气骤生……不过眼下另一份文书还没有着落,倒是可以寻机再想办法。
…………
力宗,真武城。黑驴张小店。
“你不能去。”余小曼止住了行将出门的余小正。
“为何?”余小正一脸不解,“姐,难道你不担心他的安危?”他停住脚步,靠在柜台上,那里正堆放着杂七杂八的尚未分类的法器,本是今日开店前应该整理完毕的,只因昨夜突然扔进来的一块石头上,绑了一纸字条,这才导致今日的歇业。
“不为什么。”余小曼冷脸说道,将距离自己最近的一柄法剑,码放到身后的柜子高处,若有所思,神游天外。
“他不是对的人?”
“也许是,但他应该证明自己是对的人,而不是我们帮他。”
“姐!”余小正深吸了一口气,“如果凭他自己都能证明,那你又该如何自处?依我看来,你应该主动些,不要走上我的路。”他甩出一道名册,上面正有三位姑娘的简介,均出身城中的望族,但最熟的也只有一面之缘。
“小正,我……”
“你要不好意思,我可以帮你去说。以我们余家的实力,正房自然要让出来。他一个掌门,多几个女人不是很正常么?你要是但凡有个更有感觉的,何苦等到今天?”
“我还想再等等。”余小曼幽幽道,“至少现在,他还算不得我心中的上上人选。”
“到哪去给你找那么多中意的上上人选,一旦附加额外的条件,合适的人会快速变少的,我都是只能与那几位姑娘见见,看看谈吐和品性,最后找个胸……的而已。”余小正声音渐渐变小,他忽然发觉这话不适合在这种场面说,便喟叹一声,“随你,话说真的不能去报信么?”
“当然,这线索来路不明,又何必去以身犯险呢?”余小曼从余小正手中抽回了那张纸条,“别忘了,我们姓余。”
…………
浅山宗,罗川。
将在“云星锻锤”威慑下,乖乖化为一柄略微臃肿大剑的器灵黑鲸,用尚未来得及充作占卜材料的苍白缠布缠好,江枫目送宝源离去,转身回府,将黑鲸大剑置于案前,闭目遐思。
嘿,多要了一滴精血,赚了个差价,此物可是好东西,或许将来能有大用。要不是担心交易做不成,我真应该多要一些的,不过那样子宝源或许会心中警醒,麻烦便大了。
直到正午将近,方才等到眼圈略黑的黑小子英歌归来。
第四百二十七章 善于伪装
甫一坐定,黑小子英歌便散去了疲惫痕迹,重新恢复活脱的神态。
“一个伪装,用得着那么专注么?”
“扮演本身也是一种乐趣,细节很重要。”英歌随性的拉过椅子坐到一旁,黑眼圈随即消散无形,“怎么,你看样子在等我?”
“四滴元婴修士的精血。”江枫将小瓷瓶放到桌上。
“说好是五滴的。”
“我当时忘了还价。”江枫伸手按住了略有些颤动的黑鲸大剑,“四滴已经很珍贵了,怎么样,我可以加五枚三阶灵石,换你一份‘因罗星麻’。”
“十枚三阶。”英歌略显犹豫,“这样我可以采买些稀有的灵材,填补下亏空。”
“好,十枚便十枚,不过你需要帮我做一件事。”江枫摊手,将袖中准备好的二十枚三阶分了一半出来,一一摊在桌上,“扮作我的模样,在罗川逗留五天,我要去办一件隐秘的事。”
“扮作你?”英歌抬头看了看江枫,一脸难以置信,随即叹了口气,“话说这件事很无聊,你这副模样,不太适合去逛秦月楼。”
“秦月楼自然不能去。我一介掌门,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每日你只需要在掌门内府附近转圜小半个时辰即可,不要去六司,也不要召见任何人。”
“就这么简单?”
英歌若有所思,停顿了一会儿,“这不会是你的金蝉脱壳之计吧,是不是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人,想让我帮你抵挡一二?”他拿起桌上的瓷瓶,打开封塞嗅了嗅,一口吞下,玄级圆满的气息陡然开始攀升,直到地级二重方才停止,随后手中绿芒乍现,七八株矮小的药草快速滋生,须臾间药香便填满了整个房间。
将药草摄入手中,江枫只觉得体内登时涌出一股异样的冲动,急忙祭起灵力镇压,混乱躁狂的情绪方才渐渐平复下来。但见英歌不知道从何处掏出一捆细绳,将“因罗星麻”捆扎好,抛给江枫,“三百年年份的,应该也够用了。”
你还真是个人才……相比那个催熟药草的韩立,简直是不遑多让。
江枫心中不禁生出将其收为徒弟的冲动,不过想想对方实力本就比自己强,靠着四滴元婴修士的精血,便重回地级,未来更是不可限量,怎么可能甘愿成为自己的徒弟?不过要是反过来拜师,似乎也不太能接受,只好作罢,好在两人现在是盟友关系,未来需要什么还可以再交易,自己尚有两滴元婴精血,想来对方还是需要的,只不过,从常理上来看,此物对于英歌实力的恢复,第二次使用的效果应该不及此次。话说能直接吞服此物,也算体质超人一等,江枫自忖是不敢的。
交易达成,江枫便唤来两名徒弟,以及明镜司执事郑轶雨,交代了英歌将幻化为自己形象,临时扮作掌门,自己将暗中前往力宗利州城的相关事宜,叮嘱几人务必保密,待这几日过后便可恢复常态。
参与“石阡盟会”,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想必不会有人在力宗的地盘生事,至于不去,那恐怕不止错失一个交际机会那么简单,想必推荐自己参会的萧明真,也会大失所望。
原本,江枫并不打算做此伪装,但尹都突如其来的提醒,让江枫觉得还是竭尽所能,做些防备为妙,不去利州城是不可能的,蔡求真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必然同样会找其他隐秘的途径寻求此物,一旦他先于自己找到“因罗星麻”,那之前炼制“玄黄灵隐纸符”的交易条件,多半会变更。另者,参与“石阡盟会”的请柬早已拿到,早晚要去,不如在隐秘的情况下出发,以规避路上可能的风险。
自己的行踪,原本江海和王乙也应在知情之列,前者跟随执法长老王显道前往西海灵墟尚未归来,后者修为一直未有进境,江枫希望他尽量规避琐事干扰,甚至最近隐隐生出将其暂时替换,令其安心修炼的念头来,只不过,卷帘司执事这一职务,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随着浅山宗各项事务的拓展,灵级修士,尤其是灵级初段修士,驾驭六司事务已经颇为掣肘,他也曾经为此提醒过王乙和吴香花,只不过囿于资质,两人暂时还未有进步。
和夫人苏锦遇到的问题大同小异,其实两人比夫人苏锦的资质还好些,毕竟在金城派时,苏锦手上的修炼资源并不少。
“王乙、吴香花的修炼,轶雨你盯着些。”
“是。”郑轶雨自然明白掌门江枫的意思,若有所思,“我会督促他们去卢天明那里请教,对于低阶修士的修炼,卢执事很有一套。”
…………
赤龙门,极西之地的厌归庭。
“也就是说,你
们去晚了。”
“是,回禀曾祖,我和手下在地火之脉中一路向东北穿行,待到了乱石海附近时,那源灵碎片的气息,突然就消散了。”跪在一旁的李大棒虽面有愧色,但并无半点惧意,矮胖的身体堆在那里,稳若磐石。
“火龙还在?”
“火龙还在,我等未敢靠近,源灵的气息,原本并不在它的巢穴之中,只是很近,附近尚有几处洞府,但层次不高,时间有限,我等并未探索。”
“好,我知道了。”李真龙思忖片刻,旋即便有了眉目。
“曾祖,这碎片的踪迹,是否还要继续追踪?”李大棒小心的问道。
“没有必要,既然在乱石海区域,多半便是吕之勉拿去了,我自会找机会向它索取,相比找寻陨落在天元南陆和海中的源灵,这并不难。”
“南海中至今尚未发现源灵的踪迹。”
“有的源灵善于伪装自己,你带去的探测法器,未必能奏效。有时候,设计些饵,它们更容易上钩。你大可以继续找寻,时间虽然不多,但还够用。”
“是,曾祖!”
对于听不懂的话,李大棒一般不喜欢多问,他自忖只要尽心尽力,做好自己份内之事便好,这个时候,他忽然感到曾祖身上一阵灵力涌动,便见一物飞到了手中,“收了此卷手书,事情先交由手下去办,你暂且休息三个月,将修为尽快提升,否则,纵使投下合适的饵,也很容易被饵吞下,有时候钓者和被钓,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
…………
江枫到达利州城时已经入夜。不过江枫还是趁着街市上尚有不少散客游荡时,匆匆递上了拜帖,求见蔡求真。
“你速度很快。”
隐秘的密室之中,蔡求真打出数重品质不菲的隔音符,将江枫给予的“因罗星麻”简单的鉴别了一二,便心满意足的掏出了一枚枯黄的纸条。
“你要的东西。看那图录,技痒便提前炼制了。”蔡求真摩挲着纸条,有些不舍的递给江枫,“如果不是炼制材料珍贵,我倒是想再行炼制一枚用于收藏了。不过说起来你找寻此物的速度真快,倘若拖延几日,我那边便同样有消息了。如此也好,我便无需担心暴露‘宁丰’的名头了。”
还好,看来一拿到材料,便立即来此交易的决定是明智的,否则不知道会被索取什么更难求的材料,以蔡求真掌管的这家“宁丰”的身家,接受灵石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不过说到收藏,江枫暗忖你还是别有这个兴趣了,否则被万灵邪君盯上,应该算不得什么好事,但这事情并不方便明说,于是便笑笑,不置可否,将“玄黄灵隐纸符”收好,此物他第一次见时,便知道无法纳入储物袋,便塞进袖中提前备好的竹盒中。
“蔡道友,江某有个不情之请。”临别之前,江枫陡然想起来蔡求真之前的采购和研究,思忖着对方手里可能有些无用的东西。
“客气了,江掌门请讲。”
“您之前采购的妖兽,是否有失败的作品?我需要一些妖兽的尸体。”
“有自然是有的。”蔡求真听闻此话,未免有些尴尬,脸上淡然的神色略有浮沉,在一旁的江枫看出来他多少有些不高兴,却听对方接着说道,“不过上面都有蔡某铭刻的阵法,不便卖给江掌门,还请见谅。”
“我可以帮你研究此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购置妖兽,是为了探寻器灵的快速培养方法吧?”
“帮我研究?”蔡求真一脸难以置信,他看不出来江枫在此方面有任何天赋。
“准确的说,是被研究。”江枫将黑鲸大剑从储物袋中拿出,感受到上面萦绕着的浓重怨气,心知被纳入储物袋,黑鲸自然不高兴,不过这并不妨碍江枫将缠布缓缓打开,“此物,或许可以给你的研究提供一些借鉴。”
黑鲸大剑猛然颤动,江枫不得不在袖中将“云星锻锤”再次从储物袋中拿出,那熟悉的气息甫一暴露,黑鲸大剑便登时安静了下来。
“此物得自落英门。”江枫第一时间将此剑与自己划清界限,虽然此物说起来与自己有些渊源,并且在元婴宝源主动放弃,涂山恢复正常之前,勉强属于自己,但当年有伤天和的事情,既然不是自己做的,当然不能贸然承担干系。
“哦?”摩挲着剑身上的鳞片,蔡求真很快便入了迷,感受到剑身上的些许悸动,江枫赶紧趁势说道,“我可以和此物一起,在此停留三天,但你需要为我准备一间隐秘的院落,以及十五具三阶妖兽的尸体。”
“十五
具?”蔡求真若有所思,似乎在衡量得失,但他对黑鲸大剑爱不释手的样子已然出卖了他。
“好。但你要承诺,这些尸体不能暴露给任何炼器师和阵法师。也不能说得自‘宁丰’,我会事先抹去所有痕迹。”
“自然,我要尸体,只是为这器灵索要食物。”江枫将黑鲸大剑从蔡求真手中拿了回来,果然如自己所料,他感受到了一股浓浓的欣喜。
这个一根筋的吃货,心中感叹着,按照蔡求真的安排,住进了“宁丰”为他安排的地上院落,院落很深,算得是一处隐秘之地,江枫打算在此停留三天,之后直接前往真武城,与萧家参与石阡盟会的修士汇合。
第二天清晨,蔡求真如约送来了十五具妖兽尸体,显然,在“凌翔居”的采买,只是江枫偶遇的一部分,他到底用了多少只三阶妖兽进行实验,恐怕只有他一人知道,想必这也是高阶法器,相比其所用材料如此昂贵的原因,在这些光鲜的背后,不知道有多少次失败,而这些成本,只能购买者承担。
相比“宁丰”的产业和研究成本,自家浅山宗的炼器工坊,就像几名孩童玩耍泥土般,不值得一提。
寻了间足够空旷的仓库,江枫将四具妖兽尸体喂给黑鲸,两人最后讨价还价的结果是“安心被研究三天,对应十二只妖兽”,江枫净赚三具妖兽尸体的差价。
“相比在元楚遗迹之中,江枫你这小子变坏了很多。”
黑鲸一边回味着,一边吐槽道,江枫知道它其实根本尝不出什么味道,之所以会感觉到饿,一方面是因为它在某种意义上,也算生命体;另一方面,恐怕是当初云星上人为了能让它保持强劲的作战能力,并未完全清除它的本能,这一点,在云星上人留下的记录和记忆碎片之中,有些残缺不全的记录,不过江枫并未打算将这些只言片语告知蔡求真,这不属于两人交易的内容。
只是交易,并没有多少交情。江枫暗自警醒自己,相比一同探索东博城灵地,共同背负机密的方金禄,后者的关系,恐怕还密切些,只不过,方金禄现在同样没有充分的理由信任。江枫暗忖,或许有一天将其进一步拉下水,应算是一种有效手段,相比联姻,这个似乎更靠谱。
更重要的是,自己也很难承受更多的内眷了。
转身从仓库出门,却迎头见到一个半熟不熟的人,利州城城主霍比特。
“江掌门!”霍比特刚从地下工坊出来,一脸喜色飞扬,“想不到在宁丰又见到您,明日我宴请蔡大师过府一聚,不知是否有空,赏光莅临寒舍?”
“多谢霍城主美意,不过江某还有要事在身,此次不便叨扰了。”江枫面上客套了一番,他现在不想抛头露面,城主府宴请,自然不会只有蔡求真和霍比特二人。
“那便有些遗憾了。”
霍比特脸上笑容不减,“对了,江掌门也会参与石阡盟会吧,到时候我们择机再聚。”霍比特也没有勉强,两人只是一面之缘,点头之交,谈不上交情,江枫暗忖对方之所以一提,一方面是出于礼貌,另者,也和自己的掌门身份有关。
左右也是个掌门身份,虽然在力宗不受待见,但在一城之主心目中,多少还是有点薄面的罢,何况现在自己已然晋升地级,勉强可以上得台面了。
“一定,一定。”
其实要不是因为尹都的警告,江枫还是想去凑凑热闹的,利州城地处边境,商机颇多,城主府家宴,多半有商会的客人参与。
转身回到了住处,又枯坐了一日,第二日清晨,却有封信送了进来。
“给我的?”
“是给您的。”那送信的门房伙计脸上颇不高兴,“要说借住在宁丰,您还是第一个让人把信送到此间的。”
谁人会知道我住在这里呢,蔡求真给我提供的这座院落,说起来也算隐秘,江枫不禁心中起了疑问,随即想起来,昨天却是见过利州城城主霍比特的,难不成,是他大嘴巴透露了在此遇见我的事?
话说我有那么出名么,江枫不禁眉头一皱,抬头却见那门房伙计脸上的多少有些鄙夷的笑容。
“怎么,你认得我?”
“先前自然不认识,不过,您真是……”那伙计竖起一个大拇指,转身便跑远了。
什么情况……江枫感到莫名其妙,他打算一会儿潜到街面上去问问,便打开书信,却见这信的内容很简短:
我已经找了中人,说和你和白若熙的误会,速来真武城北的隗晨镇一聚。
署名楚文茵。
第四百二十八章 相见释疑
光秃黝黑的冰冷石壁,三朵间或闪动的血色光芒,空无一物,下方空荡,疑似缺少了一面的古旧案几,三块扶正的牌位,翻开的传承之书,耳畔空冥的回响。
此间的一切,都似曾相识。
冥冥之中,手握“玄黄灵隐纸符”的江枫,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万灵邪君的洞府,所有的存在,所有的布置,都如此抵近,如此真实可辨,就在他凝望的间隙,那三朵血色光芒,明灭间便又分化多出了一朵,而那立好的三座牌位旁边,又多了一枚任性倾斜的牌位。
因为获得了“玄黄灵隐纸符”,这番迹象,是初步被承认了“主人”的身份了么?无需怀疑,只需将灵力尽数灌注于此符之上,自己便可以骤然传送到万灵邪君的洞府入口,只是,这入口究竟在哪里?
随着这股意念滋生,江枫的所见渐渐模糊,神识穿透厚重的墙壁,一直向上,一直向上,跃到了此间的上层,之后继续攀升,在黑暗中奋力穿行,他瞥见了当初召唤云星上人留下的痕迹,那里依然尸骸遍地,污秽不堪,于是继续上浮,此番历经了许久,才最终到了地面。
阳光洒满了这处人迹罕至的山谷,但却无法据此辨认出此地到底是何处。直到江枫的意识攀升到最高处,与那云霄接壤时,他才瞥见了远处有几名修士的身影匆匆掠过。
是北剑门的袍服。
意念随之同断了的丝线一般被骤然切断,江枫头痛欲裂,霍然睁开眼,周身大汗淋漓,方才的远程窥视,已让他无意中耗尽心力,匆忙拿出数枚二阶的回气丹药,默默吞服,待到灵气充盈过半时,已经临近傍晚时分。
万灵邪君的洞府,竟迁到了北剑门地下深处。从那山谷的形制来看,应该在城外,北剑门的地盘本就狭小,宗门所在地溪谷城,几乎等同于“洗剑溪谷”所涵盖的范围,如此看来,洞府应在“洗剑溪谷”边缘。
待到此间事了,倒是可以通过“玄黄灵隐纸符”,到北剑门游历一番,朴铁信已经好久未见,也不知道他现在境况如何,修为是否有所进境。但现在不行,回来的路程颇远,很有可能会错过参与石阡盟会。
在勘察洞府之前,江枫还到街市上转了一圈,自己陡然多出的“盛名”,也着实让他大吃一惊。话说与白若熙的误解,怎么会发酵到了如此地步,究竟是谁人,在传播散步这种谣言呢?忆当初,楚弈鸣婚礼之上,白若熙被人暗害,自己被动施以援手,导致中途有了些误会,但之后的传言,便显得有些离谱了,问题是,白若熙竟然没有出来辟谣,以她白家的高贵出身,不可能任由这种无稽之谈落在自己身上。
然而白若熙此人,据说已经消失了很久,被江枫,也就是自己,藏到了未知的所在,这么看来,整场闹剧,充斥着阴谋的味道。
回想离开罗川前,江枫有发觉郑轶雨,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因为急欲离开,未能深究,现在想来,身为明镜司执事的他,多少知道些传闻,只是这种“坏人姻缘,捷足先登”的丑事,不甚光彩,想必对方也难以启齿。
也许江海,或者王乙在的话,多半会绕圈子提一下吧,按理说,身为卷帘司执事,心机不深,顾虑不多,又负责安排记录自己生活细节的王乙应该不会介怀,这么想来,想办法提升这小子的修为,也是势在必行之举,只不过,眼下同样的事,夫人苏锦还未有着落,空有想法也是无奈。思及此处,江枫对于明年一月二十八的聚会,更加期待了。
百药老仙可能会有些特殊的办法,至少从灵级提升到玄级境界,应该有些捷径的。至于更高层次,倘若真的有,想来他一早便自己用了。
次日,与蔡求真的约定期限已然到期,江枫便将黑鲸大剑收起,找了家商会的马车,直奔真武城,虽然对楚文茵的来信有些怀疑,比如她的眼线,是如何消息灵通的找到自己的,以及是如何联系到消失很久的白若熙的,都是个难解的谜。但对方提供的“相见释疑”的机会也着实难得,传言发酵到现在,没有白若熙配合,自己不可能洗白。
话说怎么就怀孕了呢,我当时根本就没碰她,想起那些言之凿凿的传闻,江枫
不禁陷入沉思……回想数次,当时确实是碰了她,但也没做什么,什么都没有留下……除了一套精致的裙装之外,话说是哪个好心人,做了好事不留名,甩给了自己呢,问题在于,白若熙竟然也不出来辟谣,看来这个神秘身份的家伙,不太适合曝光,问题是,白若熙与朱家是有婚约的,自己这么背锅,岂不是被朱家忌恨?
因为不能恣意使用飞行法器,到了次日正午,江枫才到了约定的地点,真武城北的隗晨镇,这还是他中间择了僻静小路,快速飞掠的结果。
远远遥望,隗晨镇一片寂静祥和,除了形制略大,如同浅山宗宗内每一个僻静的小镇一般。小镇东西南三面环山,仅留北部一个狭窄的入口,临近冬日,山坡上荒草萋萋,略有萧索,但因为不高,顶部并没有初雪降下,算不得什么好景致。
仔细感受着风中的气息,发现并无异样,正要越过身侧的石碑,却觉得背后的黑鲸一阵悸动。
“怎么,有危险?”
尽管并不想将黑鲸大剑暴露,但它同样不愿意久困在储物袋中,故此江枫与其达成了协议,不轻易暴露原身,只以大剑形态出现。不过纵使这样,江枫觉得这拉风的大剑,早晚会暴露自己和涂山的关系,当然,这件事早晚也会暴露,涂山一事,不论另一名出具文书的元婴修士是谁,自己这个经手人,都摆脱不了干系。
不过是和赤霞门再结下些梁子罢了,这一点,已经将浅山宗并入金城盟的江枫,并不像之前那般忧虑。左右和赤霞门关系也差,给他们加一件堵心的事,也算是件快事。
深吸一口气,正要琢磨是否进去一探究竟,却见一个略有丰腴的身影,由远及近,向这边而来,待到了近前,正是楚文茵。
修为和气息没有错,淡色裙装的裁剪也落落大方,既灵动又没有半点招摇的意味,一如自己初见对方时温婉的模样,江枫旋即放下心来。
“楚道友。”
“江掌门!”楚文茵如往日见面般行礼,“若熙和白家人已经先到了,我这个中人已经帮你做了些铺垫,只需要陈说下当日的情况,真相便可大白了。”
“楚道友有心了,辛苦,辛苦。”见楚文茵侧身引路,江枫与之并肩同行,随口问道,“弈鸣兄近来可好?”
“弈鸣最近已经闭关了,他新婚之后,便同上官秀棋一同巡视了数处灵地,进而周游力宗各地,心有所感,便决定闭关,数月之后,或许可突破境界,晋升玄级高段。”
“如此甚好。”
听闻这个好消息,江枫心中甚慰,楚弈鸣算的上自己信得过的朋友之一,如果他能早日突破,重回地级境界,进而提升在楚家的地位,那么对于自己而言,可能提供更多的支持,包括之前运作的将“钟山”委托培养的事情,便可以依法复制,变相摆脱浅山宗没有高阶灵地,对于修士修炼的限制。
“白家都来了谁?”
“若熙的父亲,内门执事白世铎,以及白若熙的三哥白令阗,此外,我还请了一位中人,稍后给你介绍。”楚文茵转头微笑安慰道,“江掌门不必担心。”
“她……为何就怀孕了呢?”
“哦,”楚文茵脸上略有尴尬,“这个若熙不愿讲,不过清者自清,想必江掌门心中有数吧?或者,有什么内情,可以先和我讲。”
“没什么内情,朱家来人了么?”
“白若熙的未婚夫朱艺照自然会来,现在还在路上。想必稍后便到了,至于谁人与他同行,我现在还不知道。”
这是三方对质?想来这样也很容易真相大白,撇清嫌疑……江枫释去心中疑虑,只不过,为什么要选在真武城北,而不是真武城呢,难不成是怕耳目众多,引发坊间轩然大波?
“楚道友,你推荐到我宗供职的马道成道友,的确是个庶务方面的人才。”江枫止住了身形,“如有其它愿意到浅山宗供职的道友,还望不吝推荐。”
“江掌门谬赞了,自当如此。”楚文茵随口答道,加快了脚步。
江枫的身形却戛然而止,身形急退数步,只见前方的楚文茵猛然回头,一脸难以置
信,“江掌门,难不成你还有什么顾虑么?”
“你不是楚文茵,你是谁?”
江枫冷冷的说道,余光扫过四周,虽然未有发现,但这份别样的枯静,反而有异,回想初入小镇地界时,正午时分,竟没有半点炊烟腾起,已属反常之举,而自己刚才故意用并不存在的“马道成”试探,她便露出了马脚。
“想不到这么快便被识破了,有关楚文茵的情报,看来我没有研究透彻,惭愧。”话音未落,那“楚文茵”的身形上一阵扭曲,便现出另一幅面目的修士来,中等年纪,红发披肩,碧蓝眼眸,明显并非力宗修士。
“你是谁?”江枫再度发问,感受到对方陡然抬升的气息,瞥见其腰间一枚妖气氤氲的兽骨挂件,瞬间明白了此獠是借助此物,方能掩饰身上的人族气息,观其修为,约有金丹二重光景。
“江掌门,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今天不能离开此间。”那红发修士手中多了一枚造型狰狞的金刚杵,骤然甩脱到身后不远处,那里原本空无一物的所在,仿若琉璃般破碎,浑然多了两人。
一人正是白若熙,她面色蜡黄,甚是憔悴,长发蓬乱似乎久未梳理,腹部高高隆起,仿若有了七八个月的身孕,身上气息浓烈,虽有玄级一重的光景,却充斥着邪异的味道;另一人则是一名人族男修,微胖,气息金丹三重,短发黑眸,身着一袭力宗修士袍服,但他同样并非力宗人士。
哼!
江枫身形急退,两名同阶修士,他自忖不能仓促应对,虽然有黑鲸在,但从那红发修士的出手来看,三人在此早有布局,或有更多暗手潜藏左近,即便与之交锋,也要重新选定战场为上。
“想走?”
红发修士轻蔑一笑,手中灵光闪烁,金刚杵随之倒飞入手,与此同时,那微胖人族修士手中,同样多了一枚形制相同的金刚杵,两人分别向两侧飞掠,电光火石间,江枫身前的小镇入口处,一个裹在黑袍中的身影从虚无之中浮现出来,手中同样抓着一枚金刚杵。
三人将金刚杵同时抛在身前,江枫只觉得眼前景象一阵模糊,浓重的白雾不知从何处来,陡然充斥左近,那雾气甚是浓重湿冷,而这挥之不散的雾气之中,有一条浅淡很多的通道,直通远方。
这一边,江枫看见了白若熙的身影正缓缓靠近,而那一边,两辆疾行的马车,正向这边疾驰而来。
必须马上走!
江枫心头涌出一阵浓烈的惧意,不由得将背后密密捆扎的黑鲸,擎到了身前。
…………
力宗,东极城。
掌门朱谦牧刚刚得到了有关白家女子的消息,情报并非白星若提供,而是有朱家子弟侦知,还是自家人靠谱,他心中轻笑,随即对这份情报的真实性表示怀疑。
江枫将偕白若熙回到真武城,并同朱家子弟朱艺照解除婚约?
试想,他一个浅山宗的小掌门,有何胆色,敢做如此忤逆力宗之事?纵使换个角度,朱谦牧也觉得此事绝无半点可能,那么结果便只有一个,这是一个局。
问题是,自家子弟朱艺照也“提前侦知”了这个消息,竟然迎上去了,着实是个蠢货!
在绝对的力量前,任何陷阱都是无用的,呼吸间,朱谦牧身前的“石阡盟会名册”从头到尾又翻了一遍,那里有数处勾画,涉及到三名出身明确的元婴修士,以及三名疑似来历存疑的金丹修士。
万事小心为上,但也应该不怕事,此风不可长,不论你是何种逆流,也要让你顺应我道。朱谦牧身形后仰,一道残影便透体而出,倏忽间直入云霄,待到再落下时,那分身投影已到了真武城附近。
环顾一周,他最终锁定在了北方一处三面环绕的山谷,穿透充满诡异氛围,不知从何处涌来的浓重白雾,那里,正有两辆疾行的马车,刚刚停稳。
这女子便是白家人了吧,他瞥见了那隆起的小腹,枯槁但还算脱俗的容颜,心头涌出鄙夷之意,旋即将目光锁定在另一个人身上。
嗯?
他心头猛然颤动,这便是此局的真相吧?
第四百二十九章 天级交锋
天空之上。
朱谦牧的分身投影左右徘徊片刻,体味了下周遭的气息,便陡然消散在左近,随后,真身远在东极城的他登时站起,思忖了片刻,便下定了决心,一念之间,另一道气息更为浓烈的分身投影脱体而出,以更快的速度飞向了真武城北。
随后,他打出两道雪色灵符,弹指间,灵符便没入虚无之中,停顿了数息,身形便随之消散于无形。
永恒之塔!
身形如电,朱谦牧于近百里高空之上遨游,直奔真武城而去,心中默念着古宝的名字,此物蕴含的“合济阴阳”天道,相比自己所有,纵然低劣了些,但也同为三十六天道之一,假使自己将其夺走,力宗未来便可再添一名天级修士。
可惜了,宗内的穆阳清,余惊风虽然已经位列伪天,但让其贸然融合“永恒之塔”,已经开枝散叶多年的他们,恐怕难以割舍心中挚爱,不过,朱家的子弟朱镇洛八月初刚刚晋升地级,法相和资质均数上乘,丹成九品,一心大道尚未婚娶,正适合此物,倘若小心呵护,他日必成伟业,至少以此物早日攀升伪天,指日可待。
更让朱谦牧心安的是,朱镇洛是朱家人,虽然此宝需要与其他修士共同分享,但也是联姻的绝佳机会。
心如电转,感知到分身投影已经成功锁定了真武城北的那片空间,携古宝的宵小纵使有千般手段,也无处逃遁,他不禁心中释然,却听得耳畔劲风戛然而止。
“出来吧!”朱谦牧右手一挥,袍服烈烈,一道长三十余丈的白龙虚影凌空闪现,卷曳着疯狂的气流,直奔下前方而去。
那白龙虚影猛然甩尾,本无一物的虚无之中,便登时现出两道身影,朱谦牧冷哼一声,身形急剧下降,身侧浮现出数千枚银光箭矢,如豪雨般直奔二人激射而去。那两道身影却转瞬即逝,只留下两道几不可查的残痕,待到再次出现时,换了方位,却与朱谦牧距离更近了百丈。
还有一人!
朱谦牧心有所感,身随意动,三枚圆润的青色珠丸从右手指间甩脱,在身后不远处爆裂成尘,飘散数息后,一道几乎透明的虚影浮现,初始如纸片般薄厚,之后猛然胀大延张,灵光浮动流转,须臾间便化作一名老年妖修模样。
中流岛伪天级修士周伯道!
天罗门元婴修士刘师汉!
金光阁元婴修士秦九贞!
朱谦牧环顾四周,立即认出了包围自己的两男一女,正是之前自己怀疑包藏祸心的三人,他未发一言,身侧白龙再度浮现,盘踞一团,此番这虚影不似之前,竟宛若实质,游动间须髯飘飞,四爪张狂,银鳞尽现,他身形跃动,瞬间与那白龙融为一体,身上袍服胀裂,化为一身形高达七丈的巨大龙人,周身覆满辉光银鳞,手中则多了一柄九丈长的龙枪。
嗬!
随着这声疑似来自深渊的龙吟低吼,朱谦牧的身影已经冲抵到最近的伪天级修士周伯道身前,手中龙枪奋力一搅,卷曳着电光的巨大漩涡凭空显现,左近的灵气顿时吸纳一空,周遭空间变得粘稠而晦涩,周伯道眼眸枯槁,身形勉力后退了三步,避开了电网交织的枪芒,周身登时涌出十数团邪异的黑火,炙热的火浪中,两节造型诡异的骨杖骤然浮现在他的左右手臂之上,念头急转,苍白的骨杖彼此交错,继而融为一体,在交界处激发出一团星尘喷涌的漩涡。
那星尘如点点晶莹的细沙,纷纷扬扬,泉涌般四外恣意飘散,待到与那龙枪激发的漩涡融为一处时,彼此互相消融,借着这阵缓冲之力,周伯道身形再度后退,仓促收回骨杖,前胸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色沟壑,将那骨杖融入其中,顿时,他身上的气息猛然抬升,头颅内陷,黑火蔓延数丈,转瞬间便化为一只造型诡异的炎兽。
与天级修士对阵,伪天级的周伯道甫一交手,便不得不与本命法器迅速融合,放出不稳定,也不算完美,但却最为强力适合近战缠斗的原身形态——六尾炎兽,足有十六七丈长的尾状手臂周围包覆黑火,其中一尾猛然一抓,便止住了朱谦牧再度行将刺来的一枪,不过那布满细鳞的枪身之上,顿时窜出数百道细小密匝的苍蓝雷光,沿着那抓来的长尾直奔炎兽核心而去,那里是扭曲在一处的一团殷红血肉,除却不断喷涌的黑火,便只有一只竖瞳游离的血眼。
啪!
六尾炎兽的长尾中段陡然断裂,末端蜷曲缩为一团,将那挥之不去的雷光尽数裹挟,随即急速向下坠落,化为滴滴绵延不绝的溶蚀黑液,而那怪兽的核心处再度涌动,断裂的
尾状手臂再度延伸,瞬间得以恢复,只在一息之间,便再度欺身而上。
咔!
虽是血肉之躯,但那长尾与光辉龙枪交错间,却发出精铁磕碰的铮鸣,倘若细心查看,在那黑火之下,正有无数锐利的尖刺滋生,只是那龙枪的威能一直占了上风,使得长尾不断断裂自救,龙人甩尾间,更是撕裂周围的空间,黑金色弧光乱舞,让那六尾炎兽不敢靠近龙人背后丝毫。
就在两人僵持的片刻,场中唯一的女修秦九贞身上亮起五道颜色各异的辉光,如同一道道套在身上的圆环一般,那圆环急速向上聚集,最终在她的头部凝成一道色彩斑斓的光球,那光球忽而收缩,忽而扩张,如呼吸般跃动,数息之后,那光团中央陡然射出一道金黄的光线,直奔场中体型巨大的龙人而去。
厄运之瞳!
秦九贞心中默念咒言,见那磨盘粗的金黄光线正中龙人的后背,指尖便迅速掐动,数道半透明的淡色丝线交织,迅速在身前结成网状,在那密匝但却仅有两尺见方的网中央,正有一只龙人模样的影像在其中跃动,腾挪身形。
嚓,嚓,嚓!
秦九贞连施三道银针,扎在那简陋的龙人影像之上,但见远处的龙人身形为之一顿,手中的龙枪虚影飘忽,陡然失了方寸,但蛮力却最终占了上峰,秦九针不免指尖沁血,铭刻繁复花纹的银针急速颤动,其中一枚更是遽然崩裂,断为七八截,失却了原本光泽。
不过她却没有因此慌乱,敛藏余下银针,右手转而凝出一团混沌无形的绵柔土团,拍在那龙人虚影之上,那土团登时开始蠕动,须臾间脱离掌心,扭曲胀大,迅速化为龙人模样,只是相比朱谦牧龙人之躯,此物略显粗糙,秦九贞再度甩脱三枚银针,没入这仿冒龙人身上,那龙人身体得以急速变得凝实固化,手中多了一杆土色的长枪,迎头便冲入了战团。
土色龙人绕到朱谦牧身后,足以撕裂空间的黑金弧光便接踵而至,不过那土人却似专门为此而生,周身激发出无数粉尘,冲入那并不算宽的空间裂缝之中,让其快速弥合,威能大减,土色长枪与之相博,乱窜的电芒更是无法借此延张,只是它的弱点也很明显,虽有巨大的身躯,但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蛮力,只能充作干扰,却不能与龙人正面相博。
吼!
被缠斗陷在中央的龙人再度挥舞龙枪,激荡出一道四五丈长的月牙形金芒,甩向刚刚被击退,再度断尾自救的六尾炎兽,同时左手之中凝聚出一团电芒噼啪作响的雷球,身形遽动,转瞬间来到了土龙背后,趁其躲闪不及,直接将那雷球灌注在其脊骨之上。
轰!
那蕴含无尽威能的雷球顿时贯穿了土龙的身体,生出一道头颅大小的圆洞,那土人一个趔趄,手中兵刃坠落,登时溃散为一团混沌无形的黏土
趁此间隙,朱谦牧身形飘忽,直奔被月牙金芒所伤,已去三尾的六尾炎兽而去,隔空里,一柄黑色长刀却凌空出现,斩向了龙人肩膀处,朱谦牧强行转身,手中龙枪拖曳,与那黑色长刀正碰在一处,那黑色长刀微微颤动,刘师汉的身影登时浮现,相比龙人的巨大身躯,他借助法术催生的一丈身形,只能算作渺小,但长刀上劲力不遑多让,只在一合之间,朱谦牧便已经认识到对方乃是纯正的力修。
咔!咔!咔!
两人连续正面对撞数次,龙人银鳞崩裂,刘师汉袍服尽碎,露出赤红的遒劲肌肉,两人激发的巨大震荡波,甚至将远在身下的密林尽数摧毁,秦九贞不得不连续激发出护罩,以避免被这震荡波伤及内脏,但六尾炎兽却不惧此法,六尾尽数恢复的它再度游弋而来,借着刘师汉与朱谦牧相博的间隙,频频出手,加上隔空里秦九贞再度施展银针的干扰,一时间,双方竟也打成平手。
只是缠斗间,几人距离地面越来越低,不约而同的远离城镇,如一团巨大的混乱气旋般,将沿途的一切尽数摧毁,向真武城北的方向抵近而去。
…………
真武城,萧家,祖师祠堂外。
“老祖还没有消息么?”萧不庸沉声问道,他已经感知到极远处高空中的混乱气流,那是强者在以命相搏,自己之前的担忧,果然应验了。
“老祖命我们观望,择机而动。”家主萧道明一脸忧虑。
“观望?这个时候怎么可能观望?掌门在对抗外敌,万分危急,不行,我要去帮忙!”萧不庸气息勃发,意欲离开。
“不庸,小心为上。”家主萧道明虽有心阻拦,毕竟老祖有令在先,但当下
形势,萧家却不能作壁上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心如电转间,他拿出一块“冷苍星陨云石”,交给萧不庸,“这件家族至宝,不到万不得已,还是切莫使用。”
见萧不庸的身影消散在云端,萧道明不禁喟叹一声,明哲保身自然是对的,但萧家自成为五大家以来,以“忠”字为先,他还记得当年传承家主之位时,那句唯一但却铭记至今的告诫。
“命真武城附近驻守的飞熊军戒备,一旦得令,随时准备参战。”他转身吩咐萧不语和谭湘和,“纵使只能摆出残阵,也要拼尽全力。”
…………
东极城,白府大院。
面色沉静,内心却异常焦虑的白星若环顾一周,二十六名仓促集结的家族子弟正列阵以待,这是家族以及附属家族黄、柳、甄三家玄级高段以上的精锐,其中地级修士四名,不过能够真正参与其间者,也唯有白星若自己一人而已。
“其他人速度前往真武城北,找到白若熙,务必将其安全带回。如得到修士战阵号令,诸君须戮力向前,不得退缩半步!”
“是!”众人得令,转瞬间便消失在近前,白星若仰头望天,那舞动的旋涡气息已经远去,他身形遽动,化为一道疾行流光,直奔真武城的方向而去。
与此同时,两道遁光同时从东极城的其他方向升起,与白星若一同向东方飞去,白星若自然知道那是谁,但眼下并不是呼朋引伴打招呼的时候,何况其中一人平日里还与他有着不小的宿怨,但掌门今日所面临的危机,百年未见,正是同心抗敌的时候,他自忖需得拼劲气力,方能勉强参与其中。
…………
“你们歇了吧。”
石阡峰上,望着身下群情激昂的众人,余惊风不慌不忙的将茶盏置于身侧案上,“各自回府,防备可能的危险,几名宵小,根本不是掌门的对手。”
“风师叔,可是……”
“家主,这样会不会……”
不止一个声音杂乱交错,一时间场面极度混乱,直到余惊风伸手止住众人的议论,“我尚且没有收到掌门的援助传讯,你们急什么?掌门乃天级修士,现下还没有释放天道相博,可见游刃有余。即便你们冲上去,掌门还需为了护得你们周全而分心,岂不掣肘?”
不少人点头称是,暗忖风师叔说的没错,玄级修为冲上去也是白送,只有几名地级修士面色冷峻,若有所思。
待到众人得令各自散去,四名地级修士却留了下来,都是平日里余惊风的心腹,也是余家和附属家族的精锐。
余惊风不慌不忙的从袖中拿出一物,却是一枚闪动辉光的雪色符箓,众人脸色无不大变,上面明晃晃的掌门印记不会有假。
“无需担心,此事我自有计较。”余惊风指尖念动,四道金光甩脱,落入在场每个人手中,“此为我制作的保命符宝,倘若修士战阵不得不发,记得用此物护住心脉。”
“成克,你带人前往宗门大库,以我之命,保护封锁大库,任何人不得靠近,包括大库执事朱镇符。”
“成通,你带人前往掌门内府,一旦事情有变,那几名可自由出入掌门内府者,均拘捕关押,不得有失。”
“保溟,金箬,你们二人,前往石阡盟会会场,安抚来客,放出风去,只说掌门与人相约竟武即可,如有人滋生事端,再来报我。”
待到众人一一离去,余惊风思忖数息,身形急掠,须臾间便到了石阡峰的顶端,乱石嶙峋间,他连续催动灵力,点破数道屏障,到了一处法阵近前。掌中便多了一枚赤红玉符雕琢的蛇形法器,他将那法器嵌在凹槽之中,那辉光流转的法阵,顿时变得晦涩起来。
很好。
他心中默念了一句,身形便消散在左近,随后出现在石阡盟会的偏殿之中,闭目遐思,坐等一切尘埃落定。过了一会儿,他忽然心有所感,知道白家修士白世铎悄然进了偏殿,心中未免略有不喜。
“你不该这个时候来。”
…………
真武城北,隗晨镇。
成功激发“心锁玉成扳指”的江枫,陡然觉得忽然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打断了,待到再次尝试时,却已经无法感知到自己曾经定位的地点。
挥之不散的白雾依旧浓重,却似乎多了些难以捉摸的东西,苍冷而死寂。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白若熙,以及朱艺照向自己走来,而那三名与自己修为相当的同阶修士,已然不约而同的隐没在不知边界的白雾之中。
第四百三十章 雾锁隗晨
“怎么办?”
浓雾之中,三道人影聚在一处,小心的商议着对策。
“与外界的联络全都中断了,与之前定下的计划不符。”裹在黑袍中的身影左右审视了片刻,并未发现有任何危险来临的迹象,“此道封印,应是朱谦牧的手段,避免那携古宝的江枫逃离。不过这样也好,至少我们不用担心他逃走而无法完成任务。”
“但我们也没法及时撤离。”三人中唯一的女子抱怨道,“倘若朱谦牧只是想要古宝,不吝惜手段,恐怕我们也会身陨在此。”
“不至于,损坏的古宝对他来讲,也是不小的损失。”另一人思忖片刻,“与其这样,便干脆作壁上观,安心在附近潜伏,只需离那个江枫远点便是,但不要偏离金刚杵太远。姜前辈在外面,即便朱谦牧法身亲临,也不会立即注意到我们几人。”
“也罢。可惜我们不能合力将他杀掉。”红发女子点点头,“就依你计行事。”言毕,她的身形随同另外两人消散在左近,融入到漫无边际的白雾之中。
…………
隗晨镇,白雾的另一个未名角落。
借助黑鲸之力腾挪至此的江枫,小心的观察了片刻,确信白若熙和那朱艺照,以及疑似玄级圆满修士的随行者并未跟来,心中稍微松了一口气,他不是不想和白若熙以及朱艺照将事情讲清楚,但眼下撇清污点显然不是重点,不论白若熙等人是否知道今日之事,眼下的事情都已经很明显了——自己坠入了一个莫名的局,并且从“心锁玉成扳指”无法成功使用来看,此间已经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彻底禁锢了。
就连舌下的“魅心魔晶”,袖中竹盒中的“玄黄灵隐纸符”,也似乎失去了神韵,变得朴实无华,即便分心注入大量灵力,也无任何声息反馈回来,显然,能够做到这些的,必然是修为达到一定程度的天级修士,或者即便放低一点要求,也是天赋异秉,手段非凡的伪天级或者元婴。
什么东西,能够引起这人的关注呢?纵使江枫没有任何情报佐证,他也知道,必然是古宝永恒之塔惹的祸。
果真的怀璧其罪,只是未料想这么快便应验了!
“黑鲸,你有什么感觉?”
“饿了!”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说我们在哪?”江枫横了一眼身前体型庞大的黑鲸,发现它陡然打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哆嗦,便将袖中的“云星锻锤”再次收起,想必几次三番的恫吓,已经起到了不错的效果,但长此以往,他也担心黑鲸心中就此种下阴影,这一点李友德说得对,教育一番之后,以德服人才是正道。
“应该在镇北,也可能是镇东。”
看起来没错,通过黑鲸的“无用”回答,江枫心中验证了自己的判断,这诡异的阵法,混淆了人对于方向的感知,屏蔽了部分神识,或许只有那三名持有金刚杵的金丹修士,方能真正在这白雾之中,自由行事。
“你能感知到那三人么?”
“能,他们方才聚在了一处,现在又分开了。”
“你不是分不清方向么?”
“我是通过味道来判断的,他们中有一个人很臭,另两个味道还好。”
“你我合力击杀一人,想办法拿到金刚杵,此阵或许可破。”
“好,两只三阶妖兽。”
“先欠着。”此番江枫没还价,纵身跳上黑鲸的后背,“别废话,如果离不开这里,或许以后都没有吃的了。”
“吓我?哼!”黑鲸嘟囔道,“明明有吃的给我,非得先欠着!”它低声吐槽了一句,遽然甩尾,一瞬间身影便隐没在白雾之中,待到再次出现时,巨大的身形已经冲向了隐在白雾之中的修士。
此獠正是那名伪装成楚文茵,欺诈江枫进入小镇的红发女修,见黑鲸身形陡然出现,她着实吃了一惊,不过她意识很好,面上并未现出半点慌乱,骤然脱手甩出一道青色长鞭,凌空一展,化为一尾长达六丈的大蛇,那蛇甫一出现,直奔黑鲸的腹部袭来,还未近身,便吐出一大团绿芒。
黑鲸一个翻滚躲闪,避过了那袭来的绿芒,只听得身侧一阵剧烈的溶蚀声,方才停留的位置,已然多了一个深达数尺的大坑,江枫从黑鲸之上跳脱而下,手擎“水元凛冬龙枪”直取红发女修,袖中“暴雨精铁针筒”遽发,直奔对方面门而去。
“阴毒小人!”
那红发女修匆忙之间,只得立即腾挪身形躲闪,身上登时浮现出三道火红的护罩,将那袭来的毒针一一化解,同时手中甩脱出数道三阶寒冰符,江枫低伏身形,避过凛冽的寒气,腾挪间再度欺身而上,却不料那女修也迎了上来,借着彼此抵近的距离,她身上骤然飞出数只尺长的青环飞蛇,直奔江枫而去。
不好!
江枫“虚影护体”和“巨木壁垒”同时祭出,手腕上的“黄玉手链”上一阵光芒闪烁,“金光雷链”快速激发,直奔最近的飞蛇而去,不料那数只飞蛇却在半空之中快速消解,化为大团的绿芒,去势未老,直奔自己而来。
还是毒?
江枫登时止住身形,将那仓促凝练的“巨木壁垒”引爆,借着四散迸发的冲力,疾退数步,飞掠到一旁避其锋芒,刚刚吞下青大蛇的黑鲸,则趁势一个鲸吞吸气,将那毒气尽数吸入口中,随后,它只是身形一个激灵,却并未有大碍。
“和那臭蛇一样,味道一点都不好!”它低声哼了一句,随后转身甩尾,依靠蛮力直取对方,那红发女修却趁此间隙,指尖念动,那枚造型诡异的金刚杵随即从她身后飞了出来,只在空中一震,一道漩涡如涟漪般凭空显现,而她连同那金刚杵,便陡然消散在身前。
该死!
她竟然不愿与自己缠斗,而是借助这幻阵之力逃脱了,想必那金刚杵也换了位置,江枫左右巡视,只发现一处疑似容纳金刚杵的空洞,无奈的吐了一口浊气,见白雾依旧凝练如旧,心中未免有些失望。
“你近战的手段可真糙,换作涂山,有我助攻的这个间隙,已经将那臭女人拿下了。”黑鲸吐槽道,“你这种队友真是浪费时间。”
“然而我虽然手段稀松平常,但却还活着。”江枫没和它顶嘴的功夫,心道这红发女修既然不愿意缠斗,而是选择避而不战,想必那两人也多半如此,看起来,一旦有机会近身,必须要立即拼尽全力,赌上全部身家,方能将对方拿下。
“黑鲸,再选一人。”
…………
力宗,东极城。
穆阳清与赤龙门的外事长老贾善赟,在赤龙门驻力宗的别院刚刚谈好了一众外务事宜,却忽然心有所感,觉察出一股莫名的力量,正试图渗入此间,不禁眉头一皱,手中暗暗发力,寻找到了那力量的源头,呼吸间将那物摄在手中。
却是带有掌门气息的雪色灵符。
这……
感受到上面雄浑而又熟悉的气息,穆阳清登时站起身,儒者的风范散去无形,目眦欲裂,盯着眼前的赤龙门外事长老贾善澊,“贾道友,我敬你赤龙门一尺,你等竟如此待我!”很明显,赤龙门在这间别院外部,故意布置了某些特别的存在,以至于掌门的传讯,未能及时送达到自己手中。
“穆前辈,”贾善赟也同时站起,却仍然面带温润的笑容,“时势易也,试问我只是普通的地级修士,倘若背后没有宗门支持,又有何胆量敢独自一人阻止您呢?”随着这话音落下,贾善赟身形连续后退数步,手中扣动了身侧一枚不甚明显的机关,却见数道灵力丝线,骤然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穆阳清下意识躲闪,却见那红色丝线并不锐利,穿梭间虽然密匝,但触手所及之处,并无任何危险预警。
与此同时,他只觉得身侧景物随着那万千丝线的牵扯,快速变幻,恍惚间,便到了一处烈风呼啸的苍冷云台,身侧数百丈远的地方,已经围上来八名地级修士,虽然修为最高者,也只有地级六七重的模样,但显然对方并非为了搏命而来。
“赤龙门的‘徙地云岚缘绝阵’果然不同凡响。”
穆阳清未曾亲身体验过,但却知晓此阵的存在,通过事前布置,可以将一名修士拉到极远处,使之远离战场。但此阵也有致命的弱点,成阵的修士,不能与陷在阵中的修士对敌,否则,阵法就会出现极大的漏洞而崩塌,陷入其中的修士,也可以从容回到之前来时的地点。而想要走出大阵,必须要尽快想办法靠近其中一名修士,逼迫其交手方可。
只不过,想要与阵中的修士对敌,也不是那么简单,虽然视野中并无任何障碍,但穆阳清知道,貌似空无一物的所在中,存在着大量的屏障,虽然并无危险,但仅仅依靠蛮力,却无法打穿。
此阵的奥义在于“异地囚困”,故此,防护强度绝非一般。
不过,他也并非束手无策。
心如电转,他手中已然多了一杆漆黑如墨的毛笔,只是信手甩脱,便有百点墨汁向周身泼洒而去,很快,便遇到了无形的屏障,不过那墨汁并未顺势流下,而是粘连在那虚无的屏障之上,他身形遽动,到了一处墨汁还算密集的所在,信手将那墨汁勾连在一处,绘成一只飞翔的苍鹰,待那最后一笔落下时,那墨色苍鹰便仿若活了一般,舞动翅膀,飞到了他的身侧,稳稳停落在肩膀之上,快速消散,与穆阳清的身形融为一体,而那道屏障,也骤然多了一道莫大的空洞,他身形跃动,化作流光,便到了屏障的另一侧。
只是,这杂乱的屏障有些多,他心中喟叹一声,见那八人并无理会自己的迹象,知道这是没有商量的余地,坚毅旋即覆满冷面,手上动作又快了三分。尽管自己暂时并无任何危险,但掌门不知道是否有难,雪色传讯灵符本身便已说明,掌门在寻找帮手,自己还是大意了些,未曾料到赤龙门会暗自发力,只希望余惊风,能尽快赶到吧。
…………
风师叔为什么不在?
清师叔怎么也没有来?
一路追迹,聚集在此的萧不庸、白星若等人伫立在高空,远远观望掌门与三名元婴修士在真武城西上空斗法相博,但却因为未能见到余惊风和穆阳清二人出现而心中惊疑,直到萧不庸破局,带头说了一句:
“看起来事情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简单,风师叔和清师叔,或许都已经被困住了,敌人应该还备有后手!”
“萧兄,应尽快调动飞熊军,结成修士战阵!”白星若也登时认识到事态的严重。
“可是,我没有掌门的手谕,无法调动全部的飞熊军,而且,没有赤鸾军的帮助,大阵根本无法结成。”
“这个时候,还讲这么多规矩有什么用?”说话的是朱镇宥,掌门家族中除却朱谦牧中的修为最高者,地级七重修士,“事态紧急,我等自会为你作证,赤鸾军的事情交给我!”
“如此……也罢,你们先在外围相助,切莫陷入其中。我们去去就来!”萧不庸身形急坠,和朱镇宥遁速全开,前者直奔真武城南,而后者直奔东极城北,各自调集军士,一旦大阵结成,加上几人掠阵,便可从容对阵一名到两名元婴,解掌门之困。
只是,几人心中忧虑的是,虽然没有任何预警,但会不会有其他宗门的修士战阵骤然降临此间,倘若那样,便只能苦等清师叔或者风师叔脱困了。
…………
嗬!
稠雾锁定的隗晨镇中,江枫捡起身前的金刚杵,便陡然察觉到这白雾涌动的规律,无需怀疑,只需要祭炼此物,或许便可摒除这白雾的影响。
不过,事情似乎不那么简单,自己之前的顾虑依然存在,真正阻止自己离开的,并非这白雾,而是其他修士释放的禁锢之力。
原本,这白雾影响了自己的神识,这种禁锢的感觉并不强烈,如今,拿到金刚杵,这种特别的感觉便愈发分明了。
将黑袍修士的衣帽扯下,露出一副模样还算俊朗的面容来,如此年轻的金丹修士,想必也是门中的翘楚了,只不过你修什么不好,竟然修习鬼道,召唤之物,均被我的“觉生血袍”完克,江枫心中未免轻笑一声,趁着黑鲸还未缓过神来,将这修士的金丹连同尸体尽数收起,转身抛给黑鲸一具妖兽的尸体。
“有新鲜的!”黑鲸慢了一步,赶紧争辩道。
“这尸体或许涂山用得上!”江枫哼了一句,方才看那金丹,应有六品,可见这修士生前资质也算不俗,基本上满足涂山的需要,如此,只需要再找一份元婴修士的文书,涂山一事,便可以从容了结了,余下的繁琐事务,多半用灵石可以解决。
当然,灵石如果需要的太多,也是不小的问题。
“且!”
黑鲸这回不吭声了,喘息方定,便一口吞下那三阶妖兽的尸体,有了之前的“失败”经验,此番它可谓拼尽了全力,不过江枫也第一时间用掉了“尖啸护符”,手中的“黄玉手链”也耗尽了威能,只得收了起来,对敌又少了一种手段。
这个时候,他赫然发现白雾之中,一个身影正向自己匆匆飞掠而来,他赶紧下意识向后连退数步,地级威压陡然放出,那身影却又快了三分,丝毫没有玄级修为应有的晦涩。
这白若熙不对劲!
江枫随即瞥见了那死鱼般的枯败眼眸!
第四百三十一章 梅花斑痕
“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动作异常僵硬,如行尸走肉般的白若熙身后,赫然现出两名金丹修士的身影,对于黑袍修士的死,两人脸上虽然有些许悲戚之色,但明显没有任何为其复仇的冲动,反而多了些玩味。
“江枫,还是担心你自己吧,你杀了秦九贞的义子秦逸璠,待到离开此间,不知道会死的有多惨。”红发女修笑道,“至于白若熙,是秦老给你准备的小礼物。”她身形侧移,甩出两具尸体来,正是先前所见的朱艺照以及那位不知名号的同行者,“你看,搅局者我们已经帮你除掉了。”
“你!”
江枫陡然色变,朱艺照身死,虽然赖不到自己头上,但洗脱罪名,仅仅依靠一个神志混乱的白若熙,根本不可能,不过心如电转间,他忽然意识到,眼下还讲什么脱罪,是否能在古宝不丢的前提下留得性命,甚至退一步讲,只留得一条残躯苟活,还是未知之数。
见江枫脸上神色变幻,那面容枯槁的白若熙身形遽动,直奔江枫而来。然而,识破对方诸多言语举动,实乃乱心手段的江枫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手中暗自拈起的数道寒冰符甩脱,同时果断纵身一个横移,闪过白若熙近距离几乎必中的扑杀,不料,白若熙的身形,却一反常态,如被丝线操纵的木偶般,在空中陡然换向,双袖之中,冲涌出两道紫青色的藤蔓,快如闪电,径直抓向江枫。
哼!
江枫只是一个眼神,在一旁待命的黑鲸便一个甩尾,扫向白若熙和她身后的两名金丹,并将那紫青藤蔓借势击飞,那两名金丹却只是将袖袍一抖,却有金刚杵暗藏其中,随着两道白光划过,两人的身形骤然消散,而那白若熙,也再次同被拖曳的木偶一般,融入到白雾之中。
在这里!
同样拥有金刚杵在身的江枫,快速摈除了白雾的不利影响,探查出对方再次显现的所在,只是这金刚杵他刚刚开始祭炼,控制并不熟稔,待到准确侦知时,对方已经再次发力,意欲故技重施。
想近身,没那么容易!
虽然不知道对方的真正意图,但几次三番的想要靠近,必有蹊跷,白若熙的手段江枫没有领教过,但即便变成傀儡,也不可能完全脱离生前窠臼,应当不擅近战,而数月前还是灵级修士的她,又有何霸道的手段可以施展呢?
尽管如此,江枫心中未敢生出半点轻视,白若熙的身后,两名金丹修士形同鬼魅般如影随形,虽然有黑鲸在左右腾挪,竭力牵制对方,但自己的强力手段,方才大多已经用掉,此时正处处掣肘,不过对方似乎也并未倾尽全力……
坏了,他们也一样在牵制,并不是想击杀自己,电光火石间,却见已经再次抵近自己不远的白若熙,陡然撕烂了前胸衣衫,一道漆黑的钩形符号正琢在峰谷之间,恍惚间,那道符号登时活了过来,如涌动的灵蛇一般,蹿出白若熙的身体,直奔江枫面门而来。
嗯?
怎么有种莫名熟悉的感觉,江枫下意识正要躲闪,却感到手臂上一团温热涌现,漆黑的身影从手臂之上如脱兔般跃出,正面迎上来了来者。
那游动灵蛇般的身影,甚至还没有来得及近身,便被黑蛇之灵太华一口吞下,变成了它的食粮,江枫就此登时意识到来者乃是纯粹的狰灵,但也正是太华克制之物,却见白若熙的小腹,因为内生狰灵脱体,陡然变得干瘪,无神的双眸,竟有一丝清明渐渐显现。
“嗯?”
在一旁与黑鲸缠斗的两名金丹,脸上登时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来,不过那红发女子面上阴戾之色陡增,手中便多了一道苍白的玉符,眼角余光与另一名金丹相接,两人旋即跳脱出圈外,不再恋战。
“爆!”
随着红发金丹一声低声念诵,江枫暗道一声不好,“巨木壁垒”连同“虚影护体”仓促祭出,却只感觉到周围一阵腥风血雨,再去看时,已经满地狼藉,空中邪异的味道久久不散,白若熙身陨魂灭,正打算找寻两名金丹的痕迹,却感到周身似乎有数道莫名的存在涌了进来。
什么东西?
“觉生血袍”不是天生克制邪祟之物么?难道失效了不成?江枫心
中惊疑,撸起衣袖,却见数道梅花状的紫红斑痕,已经透过两道防护屏障,留在体表,既不融入身体,短时间内也没有消散的迹象。
“哈哈,说了是秦老送你的礼物,并非诅咒,你当然没有办法拒绝。”白雾之中飘荡着红发金丹的怪笑,他们二人已经远离这里,虽然可以令黑鲸重新定位追踪,但有金刚杵随时腾挪的他们,一心想要逃走,江枫自忖是拦不住的。
这么想来,快速祭出所有杀器,闪电击杀一名金丹的事情,看起来很难在他们二人身上重演了。
不过这紫红梅花斑痕,到底有什么用呢?
“你的味道变了。”一旁的黑鲸却有另外的发现。
“你说的是气息?”江枫不明白黑鲸所说的“味道”到底是指何物,但他知道并非普通的五味,而是一种很复杂的微妙感觉。
“怎么说呢,是味道变得更美味了,像是部分改善了体质,但细细体味,却又表里不一。”器灵黑鲸刚刚吞下了两具“新鲜”的尸体,心情甚好,话也多了起来。
改善了体质?
咀嚼着黑鲸的这番莫名其妙的话,江枫心道难不成与法相有关,内视之下,却见法相“黑金葫芦”似乎隐隐胀大了少许,上面金光明灭,似乎更鲜活了一些,与此同时,他忽然感到识海中暂居的永恒之塔,正有进一步与自己融合的冲动,只在一瞬间,他便感到了些许眷恋,些许亲近,又些许惊疑的情绪,在识海核心处,彼此交织,聚集,酝酿。
他试图沟通,寻找原因,但那种萌动,却愈发剧烈了。
…………
真武城西,天空之上。
幻化为龙人之躯的朱谦牧,余光瞥见了远处几个隐隐靠近的身影,登时便辨认出了来者乃是宗内几名地级高段的修士,但他心中却隐隐生出忧虑来。
怎么只来了几个小兵,这样的场合,形单影只的他们根本无法发挥多大效用。穆阳清和余惊风安在?
心如电转,手中的龙枪却丝毫不让,在六尾炎兽长尾之上连续洞穿数道豁口,以至于四处蔓延的黑火,短时间内无法修复散碎的身形,倘若不是刘师汉中途骤然扔出一面黑色大盾抵挡片刻,那炎兽之躯已经几近崩溃。
尽管长时间近战相博,朱谦牧已经占了上风,但他心中并不因此乐观。余惊风和穆阳清迟迟未现身,多半说明敌方还有援手,他甚至一瞬间猜度到,对方真正想要对付的目标,并不是自己,而是要翦除自己的羽翼,重挫力宗的根基。
不过他旋即摈除心中杂念,思忖着即便这个猜测为真,余惊风和穆阳清二人也不会短时间内身陨道消,与自己周旋的,已然有一名伪天级修士,以及两名元婴,试问哪方势力能再度拿出那么多实力超凡的强者,以绝对的优势维持三条战线呢?
或许只是临时困住了那二人而已,真正的战场,应该还在自己这方,而能撕下伪装,针对自己这名天级修士,要说没有“九老头”的力量参与其中,他自是不信的。
不过,到底是谁呢?
平素,朱谦牧自问没有正面违逆过“九老头”中的任何人,当然,也没有言听计从,彻底投向任何人,他只是同华帝门的天级同道吕之勉一样,不偏不倚,安心骑墙,笑看风云,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区别,无外乎力宗居于北陆核心,尽得膏腴,而华帝门,偏安一隅罢了。此外,也就是吕之勉比自己早日融合天道百年而已。
既然“九老头”没有正面出手,那说明各方仍在观望,自己也仍然还有回旋的余地,而这个影响众人态度的筹码,多半是眼前这场争斗的结果了,思及此处,他虚晃一枪,侧身躲过另一道诡异的金光,直奔真武城北飞去,要想完美赢得这场争斗,一是要拿到古宝永恒之塔,二是要完胜,而想要完胜,莫过于回归东极城,借大阵伟力,同时激发天道,将这三人尽数碾杀成尘。到了那个时候,无论他们背后到底是谁人,要么吞下此种苦果,要么走到台前,护得这三人性命,与自己握手言和。
劲风烈烈,见身后三道身影紧追不舍,朱谦牧身形陡然消散在半空之中,待到再次出现时,已然在隗晨镇上空,一道虚影冲天而起
,与朱谦牧的身形完美融合在一处,他的气息登时变得更加锐烈无匹,挥手间,一道晶莹的雪色围栏骤然浮现在身侧,只在空中一抖,那围栏登时舒展开来,急速蔓延内卷,将身后三人拘在中央,与自己分隔开来。
啪!
一道灵力裹挟的黑色箭矢打在围栏之上,正是手中多了一把黑羽长弓的刘师汉,但见那箭矢命中之处,数道黑线向四周不断延伸,试图侵入到这件法宝之中,但却未能如愿,不过刘师汉并未因此放弃,挽弓急射,另一枚黑色箭矢再度命中之前的落点,那坚固的雪色围栏,此番竟然有了些许的裂痕。
然而朱谦牧并未坐等三人破坏那件空有困顿之力,未有杀伤之能的法宝,而是摊平左手五指,一道大手印直奔身下的凝练白雾,但见那原本被禁锢的白雾陡然四溢散去,而他只是左手一收,便有无数器物如被巨力拉扯般,冲天而起。
此时,正在阵中安坐,静心炼化金刚杵的江枫骤然感觉周身轻盈了许多,正欲尝试手段逃离此处,却感到周身的灵气为之一空,再见四周浓稠的白雾,也倏忽间化为水汽消散不见,手中正匆匆祭炼的金刚杵,也登时失控,先一步向天空中飞去。
嗯?江枫瞬间便感受到了一股无法抗拒,如同植根于血脉的威压之力,但见那天空之上,一只体型巨大的龙人,龙枪指天,左手擎起,意图将自己身下的物事尽数摄在手中,而自己,似乎是那股力道摄取的重点。
江枫根本无法正常御使体内的灵力,只觉得周身每一处关节都晦涩无比,仿若久经锈蚀,即便血液在体内流转,也感到沸腾般的剧痛,耳畔铮鸣作响,如同置于长鸣的洪钟之中,思绪混乱无序间,身体如脱线的风筝般,向那龙人飞去。
这便是天级修士的力量么?
识海中一阵轻微激荡,江枫得以寻回一丝清明,但也觉得古宝永恒之塔,与自己的牵扯羁绊,似乎又多了些,这种感觉甚是微妙,难以言说。仰头望天,那龙人虽遍覆银鳞,但面容却仍为同类,与那朱艺照竟有几分相似,身上妖气浓郁欲滴,加之此地乃真武城外,江枫陡然想到,此人多半是力宗的天级修士朱谦牧。
头颅勉强扭动,余光扫过四周,但见阵中那两名金丹,也同样未能逃脱厄运,只不过相对于自己这个重点被关照的对象,两人尚有余力隐隐向外围靠近,只需朱谦牧一念疏忽,便可逃出升天。而体型巨大的黑鲸,也落在下方,看其战战兢兢,欲动不能的窘况,显然这副阵仗,也是从未经历。
就在这时,江枫忽然心有所感,意识到自己身侧,骤然多了些莫名的东西,但却无形无体,难以捉摸,只体味到它的速度相比自己更急更快,直奔龙人的身体冲了过去。
咔!
天空之中传来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却见那龙人被一道冲击劲力掀起,不禁乱了身形,而在那虚空之中,一道枯瘦身形正凭空显现,手中青光法剑光芒激射,半数直奔朱谦牧,而另一半,则击中了刘师汉一直在勉力破坏的雪色栅栏。
砰!
雪色栅栏再也无法维系完整,刘师汉三人的身形再度抵近,与这后来的枯瘦老者,结成四角,将那朱谦牧围拢在中央。
“嗬,你还真有耐心,等着收拾残局么?”
江枫只听得场中唯一一名女修似有抱怨的说了一句,便感到身形急剧下坠,远离了战场中央,朱谦牧的摄取被几人遽然打断,那无处不在的威压也随之消散了不少,他正要御起飞舟,快速逃离此间,却见那说话的女修手中多了一道红光,便有一团纠缠在一处的丝线在江枫周身骤然打开,化为一道密匝的大网,将他拘束在中央。
这……
不是说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么?
江枫整个人瞬间都懵了,好在这大网并未令他灵力运转受限,他旋即想起了自己身上种种印记和物事,心道千算万算,你们这几位高人还是大意了,不管后面诸事如何料理,我还是走为上策吧。
思绪翻飞,却见身下的器灵黑鲸,一个甩尾,便消散在禁锢气息还未散去的空气中。这没义气的黑鲸,竟然先一步逃跑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天道水月
力宗,利州城南。
刚刚抵达的萧不庸还未来得及传达临时编纂的军令,却见一道流光紧随而至,但见谭湘和弃了飞剑,落到身边,顾不得喘气张口便道:“不庸,大事不好!”
“快讲!”
萧不庸刚从真武城说服飞熊军第三部的所有尉官,并令谭湘和率其尽快整肃军阵,等待自己将余下两部军士调集到真武城,却不想他竟然跟了上来。
“刚刚得到边疆急报,夜樊国修士和已经借南海甄家领土入境,进犯西南诸城,龙祥城已被团团包围。赤鸾军部分军士,已经得到命令,火速前往救援。”
“那朱镇宥呢?”萧不庸旋即想到前往调集赤鸾军,与自己配合,意欲临时征调修士战阵的朱镇宥。
“朱镇宥去的晚了,风师叔已经先一步签署了命令,并同赤鸾军南下救援。现在朱镇宥已经重回真武城,只等你调集军士前往。”
“晚了……只有飞熊军,难以组成完整的修士战阵。”听闻此讯,萧不庸炯炯的眼神竟有些枯败,“风师叔他,为何不先去救掌门?”
“南境同样危急,而且,”谭湘和见无军士靠近,低声说道,“余家的很多产业,都在西南边疆。这不是很正常么?”他随即微微叹了口气,“当此关头,如之奈何?”
“你替我说服余下两部尉官,尽数征发到东极城。我已经命萧不语去楚家求援,随后你们一同守住东极城,倘若掌门有失,外敌未退的话,守得宗门最后一点颜面。”
“不至于吧?”
谭湘和觉得萧不庸多少有些悲观,“掌门还未动用天道,即便事有不济,也可以退守东极城,利用护山大阵相博,我们目前所做的,只是让事情稳妥一些而已。”
“狮子搏兔,尚知倾尽全力,他们既然敢针对掌门,怎么会不细细筹备,竭尽所能。我这就返回真武城,希望能尽一点绵薄之力。”萧不庸看了看仍然保持乐观心态的谭湘和,知道短时间内难以找到明证说服对方,便只道了一声“珍重”,随后身形便如紫电般,急速向南飞去。
…………
简直不知廉耻,毫无义气!
江枫再度将器灵黑鲸骂了三千遍,心如电转间,便登时决定立即借助“玄黄灵隐纸符”遁向万灵邪君的洞府,北剑门距离此间有两千里之遥,足以避祸。
心随意动,灵力尽数向袖中的竹盒灌注而去,脑海中随即观想出那洞府上空隐秘山谷的模样,然而那“玄黄灵隐纸符”却冰冷异常,丝毫没有响应江枫灵力的注入。
“切莫来此。”
他只听得灵魂之中一声低喝,不由得身心俱颤,如入百尺冰窖,再去看掌心之中,那原本还算明显的斑痕印记,竟然不见了踪迹。
这……
江枫陡然色变,原本寄望最多的手段,竟然被万灵邪君一口拒绝了,平素的呼唤没有响应,这还能理解,毕竟万灵邪君不是什么烂好人,有为自己解决琐事困扰的癖好,更不会免费传道授业,指点迷津,但当此危难之际,竟然拒绝施以援手……
他是怕了什么不成?
仰头望天,重重丝线遮蔽了自己的神识窥探,只知道天空之上的激战仍然锐烈难当,不时有大片的黑火陨落,各方灵力的损耗更让周遭空气都变得令人窒息,心中未免喟叹一声“天亡我也”,赫然发觉舌下的“魅心魔晶”也小了一圈,再去观想时,那物竟然遁入体内,同样没了踪迹。
我完全没指望您老帮忙啊,千面紫苏真君前辈,你躲什么躲啊,江枫心中忍不住吐槽道,不过好在“心锁玉成扳指”还可使用,便将无处可去的灵力,尽数灌注到扳指之中,只觉得灵魂深处一阵抽搐,脑海中正有痛楚袭来,身侧却骤然响起一声爆雷般的铮鸣。
暗影激荡浮动,一直护住周身的“虚影护体”,倏忽间被碾碎成尘,与此同时,识海中再度涌出一阵清明意念,江枫随即认清了眼前形势,那围绕周身的丝线已然消散,却有一道金光雷球的残影还熠熠发光,再看那天空之上,元婴女修身形急动,匆匆瞥了一眼江枫,便重新加入了战团。
这是不让我走啊,虽然困住了我,但还是不放心。
江枫在空中腾挪数步,避开了还未散去的雷电之力,再度将灵力灌注在“清风无影”符宝之上,此物得自尹都,想必他背后之人不愿意让自己身陷险境,青光乍现,在周身迅速凝聚,江枫再度感觉到周围景象快速变得模糊,不禁心中微定,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雪色光芒在他的身侧骤然显现,化作一只晶莹的巨掌,便向自己抓来。
我……
江枫的身形行将消散,但那巨掌来的更快,只觉得腰
间一阵劲风卷曳,江枫的身形便如遁入塘泥中失败的河蟹一般,再度从虚无之中脱出,只来得及移动了数十丈。
这回又是哪位高人出手?但见空中朱谦牧的身形数度腾挪,想必方才是他从中作梗,因而被那四人寻了机会,临时占得上风。
算了,上天不能,我入地可以吧,思及此处,江枫身形如重物般急坠,动用已然所剩不多的灵力,将黑石片片凝聚在脚下,只等落地,便一头钻入土中,他早已想好,先深入个百丈,再向南疾行,从真武城钻出遁走,左右那里人烟密集,即便因为此间争斗,凡俗和低阶修士半数逃散,但仍然可以遮掩自己安然逃走。
然而变故再生。
身侧一道虚影凭空显现,虽然略有扭曲模糊,但江枫却认出了来者乃是天罗门刘师汉,曾经将自己轻松摄到百药山庄的元婴之一,不由得心生惊惧,但求生的意念还是让他陡然加速,那虚影却并不着急,随同江枫直坠而下,在空中一化二,二化四,最终变成十六道身影,每道身影手中都多了一样兵刃,或长或短,或锐或钝,随着那兵刃成型,那道道虚影也旋即变得真实起来,每一道虚影,都径直冲向了江枫脚下的黑石,随着一阵噼啪作响,那黑石仿若遇到了真正的对手,溃不成型,重新缩回江枫的体内,任凭江枫几度召唤,也未敢贸然显现。
古宝老弟,赶紧帮忙!
江枫在心中大声疾呼,便只感觉脑海之中一阵激荡鸣音,那黑石再度显现,此番却片片凝聚在周身各处,护住各处要害,但却没有半点接受江枫驱策的意思。
这是又被嫌弃了么,不想充当掘地虎的杂役,还是找到了资质更佳的主人?江枫忽然想起来晏殊佳那句告诫自己远离资质超凡修士的话,心道一声不好,眼前诸君,哪一位不是法相一等,天赋超然?
话说,你们这些人,都是在玩我吧?
算了,我不跑了,我就坐等你们分出胜负吧,江枫陡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在诸多大佬眼皮底下安然逃走,尽管他们以命相搏,但都不愿意让自己这个坐拥古宝之人遁走,就连古宝本身,也一样不想。
不过江枫虽然安心浮在半空观战,心中却仍然打着逃走的小算盘,“清风无影”符宝仍然可用,只是相对于头顶几位高人来讲,随机传送十里的距离,很难保证一定能脱困,好在还有两次使用机会,但方才的各种尝试,已经让体内灵力半数枯竭,甚至有些紊乱,他不得不安心浮在半空,服下数枚回气丹药,坐等合适的机会。
然而等了许久,天空上的战斗仍然激烈。
新加入的一名元婴,让朱谦牧的压力陡增,他环顾一周,见心中期望人选仍没有前来救场,便暗自引动袖中一枚金环玉如意,却发觉其虽能正常勾连到东极城大阵,但却异常晦涩,心头不禁一惊,登时判断出此时不适合改换战场。
难不成宗内出了叛徒?
东极城护宗大阵,能够做出微调改变的,无外乎穆阳清和余惊风二人,此外,便只有本家朱镇宥一人为特例,不过他早已瞥见朱镇宥的身影出现在圈外,可见这可疑之人,多半是前面两人之一。
这么想来,问题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朱谦牧未免心中凛然,随即改换了主意,手中便多了一把白铁扇,借着躲避刘师汉的间隙,只在空中一舞,那镂空、片片削尖的铁扇上顿时涌动出无数的剑芒,直奔周身而去,只在须臾之间,便连续跃动到至少十里之外。
附近已无其他修士藏身,除非是那几位……
但他们不会下作到亲自下场相博,他们几人也并不同心……朱谦牧最终确定了周遭形势,但心中却略有后悔,方才应在解除分身投影锁定之前,先行动用此法宝,否则那躲藏在暗处的元婴,必然会被自己先一步搜寻出来,借着余下三名对手受困的间隙,先一步将其灭杀或者重伤。
说起来这名后来者,倒有些眼生,朱谦牧不禁眯眼,再度凝望了那后来的元婴片刻,心中搜索着数百年来晋升元婴的人族修士。
姜恪圭,你这老鬼,没想到竟然是你!
他心中哼了一声,碾碎那些有关姜恪圭的记忆,洪流般的气息登时从他的体内勃然爆发,远远瞥见宗内伪天修为之下,实力最强的五名修士已经到了四位,而周遭更无潜在的对手蛰伏,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天道:水月镜影!
只在一瞬间,银鳞龙人巨大的身躯陡然缩小,重新化为人形,一动不动,仿若亘古石雕一般,而一道方圆足有千丈的碧蓝水镜,凭空出现在众人头顶,那水镜波澜半点也无,幽深澄澈,如一面古镜般,一一映出在场众人的身影。
他融合的天道虽然威
烈无匹,但他的真身却会暴露在侧,这是唯一的弱点,好在有四名忠诚的手下护佑,多半无碍。
只可惜,东极城大阵或存在隐患,否则,在护宗大阵中开启,朱谦牧自忖今日必胜。
四名元婴身形抖动,竭力抗拒那水镜之力的摄取,浓郁的各色灵气,从他们体表如烟尘般散出,纷纷涌入到那水镜之中,但这几乎毫无作用,那水镜仿若填不满的深渊,他们最终不得不放弃抵抗,身形飞掠,没入那水镜之中。
江枫也不能幸免,场中实力最为弱小的他已经先一步被吸纳入镜,恍惚间,他已经感受到周遭冰冷难耐,混乱气流肆虐如刀,四处都见不得半个人影,忽然,他身侧陡然多了一个自己,那人影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径直向自己扑杀而来。
不是幻影,竟然有真实的触感。
匆忙间,江枫与那身影擦身而过,登时发现另一个自己,并没有任何法器傍身,便将袖中的“暴雨精铁针筒”猝然激发,径直打向对方,只见那身影顿时被针芒击穿,正庆幸间,忽然感到大腿上一阵针芒刺痛,却见那里正有殷红鲜红汩汩流出。
擦!
这东西还不能打!
转眼却见另一个自己,再度从虚无之中脱出,欺身而上,动作相比之前,又慢了三分,不能打,不能打,虽然触手可及,一击必中,但有了方才的经验,江枫已然有了觉悟,横向侧移数十步,躲过另一个自己,那身影也不纠缠,再度消散,但江枫却知道,他仍然躲在附近,随时都可能出现。
这要是那几名元婴修士,会用什么手段拆招?有另一个自己,在一旁作梗掣肘,还不能打,打了伤的是自己,但又弱于自己,如果被别人伤及,恐怕受伤的仍是自己。
正如江枫所想,刘师汉,周伯道,和秦九贞的确陷在阵中,各自施展手段,摆脱不利影响。
刘师汉思忖片刻,身形扭曲,片刻之后,便化为十六道影像,每道影像均手执一把不同的纯黑兵刃,他只留手执长弓的虚影,独自与另一个自己纠缠,余下均隐没在混乱的气流之中,须臾之后,在极远处重新聚合成自己,此番,倒没有另一个自己出现,他心中微定,试图从周遭的无序之中找寻目标,却只听得风声嚎哭呼啸,水流激荡澎湃,顿时心绪大乱,于是他干脆弃了探查手段,只用蛮力,漫无边际的寻找起目标来,他知道朱谦牧必然不会首选自己作为目标,但一旦其他三人有人落败,今日之局,恐怕危矣。
周伯道的巨大身形收起,被贸然收入此间,他心中反而微定,之前贸然幻化成不完整的形态,实属无奈之举,但方才的抽吸,却将自己体内混乱暴戾,难以自控的灵力尽数吸纳,虽然现在略有空乏,但反而安稳了许多。
不过他并不因此乐观。望着茫茫的不知边界的冷雾,他已然确定,之前情报所言的,此水月天道撕裂的独立空间,并不只有百里方圆那么简单,恐怕会更大。
身侧火红光芒骤现,他放出一团抖动的焰火,并避开了另一个自己的侵袭,同时跳脱到之前放置的焰火之中,这焰火他最多可以放置七处,至多相隔十里,并自动为自己吸纳周围的灵气作为储备,探测周遭百丈之内的危险。
焰火之中也是足够安全的,另一个空有身体,并无法术和法器傍身的自己只得在周围逡巡,无法靠近,但最大的危险,反而是另一个自己,此刻,四人已被这天道之力分开,朱谦牧自可以逐一击破,只不过,对方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他隐隐怀疑,朱谦牧可能已经锁定了不擅近战的秦九贞。
此刻,秦九贞正步履混乱,她已经连续催动了三道五阶非制式符箓,召唤六只岩土傀儡,但仍然无法阻止朱谦牧近身,只能堪堪护住随时可能出现的“另一个自己”,不被朱谦牧所伤,不得不说,近战乏力的她,单打独斗,根本不是朱谦牧的对手。
噗!鲜血迸射!
秦九贞的左手上臂被缩小的龙枪刺穿,她只得抽身后退,临时弃了动用诅咒法术的念想,借着血液还未被对手摄取,匆匆甩出一大把银针,那银针快速将那鲜血吸纳,却没有奔向朱谦牧,而是回旋刺入那岩土傀儡之中。
本已行将崩溃的岩土傀儡,再度敛去周身裂痕,重新加入战团,但这个策略并不持久,眼见上臂的伤痕正急剧扩大,秦九贞侧身躲过另一个自己,但又不得不再度挪移,将其与朱谦牧阻隔,连续甩出三件大范围防御类法宝,心中却焦急万分。
姜老鬼怎么还没有动手?
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得不知何处传来一道苍老的传音,但内容却宛若天籁。
“你们再坚持一会儿,我已经找到他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天道水月
力宗,利州城南。
刚刚抵达的萧不庸还未来得及传达临时编纂的军令,却见一道流光紧随而至,但见谭湘和弃了飞剑,落到身边,顾不得喘气张口便道:“不庸,大事不好!”
“快讲!”
萧不庸刚从真武城说服飞熊军第三部的所有尉官,并令谭湘和率其尽快整肃军阵,等待自己将余下两部军士调集到真武城,却不想他竟然跟了上来。
“刚刚得到边疆急报,夜樊国修士和已经借南海甄家领土入境,进犯西南诸城,龙祥城已被团团包围。赤鸾军部分军士,已经得到命令,火速前往救援。”
“那朱镇宥呢?”萧不庸旋即想到前往调集赤鸾军,与自己配合,意欲临时征调修士战阵的朱镇宥。
“朱镇宥去的晚了,风师叔已经先一步签署了命令,并同赤鸾军南下救援。现在朱镇宥已经重回真武城,只等你调集军士前往。”
“晚了……只有飞熊军,难以组成完整的修士战阵。”听闻此讯,萧不庸炯炯的眼神竟有些枯败,“风师叔他,为何不先去救掌门?”
“南境同样危急,而且,”谭湘和见无军士靠近,低声说道,“余家的很多产业,都在西南边疆。这不是很正常么?”他随即微微叹了口气,“当此关头,如之奈何?”
“你替我说服余下两部尉官,尽数征发到东极城。我已经命萧不语去楚家求援,随后你们一同守住东极城,倘若掌门有失,外敌未退的话,守得宗门最后一点颜面。”
“不至于吧?”
谭湘和觉得萧不庸多少有些悲观,“掌门还未动用天道,即便事有不济,也可以退守东极城,利用护山大阵相博,我们目前所做的,只是让事情稳妥一些而已。”
“狮子搏兔,尚知倾尽全力,他们既然敢针对掌门,怎么会不细细筹备,竭尽所能。我这就返回真武城,希望能尽一点绵薄之力。”萧不庸看了看仍然保持乐观心态的谭湘和,知道短时间内难以找到明证说服对方,便只道了一声“珍重”,随后身形便如紫电般,急速向南飞去。
…………
简直不知廉耻,毫无义气!
江枫再度将器灵黑鲸骂了三千遍,心如电转间,便登时决定立即借助“玄黄灵隐纸符”遁向万灵邪君的洞府,北剑门距离此间有两千里之遥,足以避祸。
心随意动,灵力尽数向袖中的竹盒灌注而去,脑海中随即观想出那洞府上空隐秘山谷的模样,然而那“玄黄灵隐纸符”却冰冷异常,丝毫没有响应江枫灵力的注入。
“切莫来此。”
他只听得灵魂之中一声低喝,不由得身心俱颤,如入百尺冰窖,再去看掌心之中,那原本还算明显的斑痕印记,竟然不见了踪迹。
这……
江枫陡然色变,原本寄望最多的手段,竟然被万灵邪君一口拒绝了,平素的呼唤没有响应,这还能理解,毕竟万灵邪君不是什么烂好人,有为自己解决琐事困扰的癖好,更不会免费传道授业,指点迷津,但当此危难之际,竟然拒绝施以援手……
他是怕了什么不成?
仰头望天,重重丝线遮蔽了自己的神识窥探,只知道天空之上的激战仍然锐烈难当,不时有大片的黑火陨落,各方灵力的损耗更让周遭空气都变得令人窒息,心中未免喟叹一声“天亡我也”,赫然发觉舌下的“魅心魔晶”也小了一圈,再去观想时,那物竟然遁入体内,同样没了踪迹。
我完全没指望您老帮忙啊,千面紫苏真君前辈,你躲什么躲啊,江枫心中忍不住吐槽道,不过好在“心锁玉成扳指”还可使用,便将无处可去的灵力,尽数灌注到扳指之中,只觉得灵魂深处一阵抽搐,脑海中正有痛楚袭来,身侧却骤然响起一声爆雷般的铮鸣。
暗影激荡浮动,一直护住周身的“虚影护体”,倏忽间被碾碎成尘,与此同时,识海中再度涌出一阵清明意念,江枫随即认清了眼前形势,那围绕周身的丝线已然消散,却有一道金光雷球的残影还熠熠发光,再看那天空之上,元婴女修身形急动,匆匆瞥了一眼江枫,便重新加入了战团。
这是不让我走啊,虽然困住了我,但还是不放心。
江枫在空中腾挪数步,避开了还未散去的雷电之力,再度将灵力灌注在“清风无影”符宝之上,此物得自尹都,想必他背后之人不愿意让自己身陷险境,青光乍现,在周身迅速凝聚,江枫再度感觉到周围景象快速变得模糊,不禁心中微定,然而就在此时,一道雪色光芒在他的身侧骤然显现,化作一只晶莹的巨掌,便向自己抓来。
我……
江枫的身形行将消散,但那巨掌来的更快,只觉得腰
间一阵劲风卷曳,江枫的身形便如遁入塘泥中失败的河蟹一般,再度从虚无之中脱出,只来得及移动了数十丈。
这回又是哪位高人出手?但见空中朱谦牧的身形数度腾挪,想必方才是他从中作梗,因而被那四人寻了机会,临时占得上风。
算了,上天不能,我入地可以吧,思及此处,江枫身形如重物般急坠,动用已然所剩不多的灵力,将黑石片片凝聚在脚下,只等落地,便一头钻入土中,他早已想好,先深入个百丈,再向南疾行,从真武城钻出遁走,左右那里人烟密集,即便因为此间争斗,凡俗和低阶修士半数逃散,但仍然可以遮掩自己安然逃走。
然而变故再生。
身侧一道虚影凭空显现,虽然略有扭曲模糊,但江枫却认出了来者乃是天罗门刘师汉,曾经将自己轻松摄到百药山庄的元婴之一,不由得心生惊惧,但求生的意念还是让他陡然加速,那虚影却并不着急,随同江枫直坠而下,在空中一化二,二化四,最终变成十六道身影,每道身影手中都多了一样兵刃,或长或短,或锐或钝,随着那兵刃成型,那道道虚影也旋即变得真实起来,每一道虚影,都径直冲向了江枫脚下的黑石,随着一阵噼啪作响,那黑石仿若遇到了真正的对手,溃不成型,重新缩回江枫的体内,任凭江枫几度召唤,也未敢贸然显现。
古宝老弟,赶紧帮忙!
江枫在心中大声疾呼,便只感觉脑海之中一阵激荡鸣音,那黑石再度显现,此番却片片凝聚在周身各处,护住各处要害,但却没有半点接受江枫驱策的意思。
这是又被嫌弃了么,不想充当掘地虎的杂役,还是找到了资质更佳的主人?江枫忽然想起来晏殊佳那句告诫自己远离资质超凡修士的话,心道一声不好,眼前诸君,哪一位不是法相一等,天赋超然?
话说,你们这些人,都是在玩我吧?
算了,我不跑了,我就坐等你们分出胜负吧,江枫陡然意识到,自己根本无法在诸多大佬眼皮底下安然逃走,尽管他们以命相搏,但都不愿意让自己这个坐拥古宝之人遁走,就连古宝本身,也一样不想。
不过江枫虽然安心浮在半空观战,心中却仍然打着逃走的小算盘,“清风无影”符宝仍然可用,只是相对于头顶几位高人来讲,随机传送十里的距离,很难保证一定能脱困,好在还有两次使用机会,但方才的各种尝试,已经让体内灵力半数枯竭,甚至有些紊乱,他不得不安心浮在半空,服下数枚回气丹药,坐等合适的机会。
然而等了许久,天空上的战斗仍然激烈。
新加入的一名元婴,让朱谦牧的压力陡增,他环顾一周,见心中期望人选仍没有前来救场,便暗自引动袖中一枚金环玉如意,却发觉其虽能正常勾连到东极城大阵,但却异常晦涩,心头不禁一惊,登时判断出此时不适合改换战场。
难不成宗内出了叛徒?
东极城护宗大阵,能够做出微调改变的,无外乎穆阳清和余惊风二人,此外,便只有本家朱镇宥一人为特例,不过他早已瞥见朱镇宥的身影出现在圈外,可见这可疑之人,多半是前面两人之一。
这么想来,问题比自己想象的还要严重,朱谦牧未免心中凛然,随即改换了主意,手中便多了一把白铁扇,借着躲避刘师汉的间隙,只在空中一舞,那镂空、片片削尖的铁扇上顿时涌动出无数的剑芒,直奔周身而去,只在须臾之间,便连续跃动到至少十里之外。
附近已无其他修士藏身,除非是那几位……
但他们不会下作到亲自下场相博,他们几人也并不同心……朱谦牧最终确定了周遭形势,但心中却略有后悔,方才应在解除分身投影锁定之前,先行动用此法宝,否则那躲藏在暗处的元婴,必然会被自己先一步搜寻出来,借着余下三名对手受困的间隙,先一步将其灭杀或者重伤。
说起来这名后来者,倒有些眼生,朱谦牧不禁眯眼,再度凝望了那后来的元婴片刻,心中搜索着数百年来晋升元婴的人族修士。
姜恪圭,你这老鬼,没想到竟然是你!
他心中哼了一声,碾碎那些有关姜恪圭的记忆,洪流般的气息登时从他的体内勃然爆发,远远瞥见宗内伪天修为之下,实力最强的五名修士已经到了四位,而周遭更无潜在的对手蛰伏,他最终下定了决心。
天道:水月镜影!
只在一瞬间,银鳞龙人巨大的身躯陡然缩小,重新化为人形,一动不动,仿若亘古石雕一般,而一道方圆足有千丈的碧蓝水镜,凭空出现在众人头顶,那水镜波澜半点也无,幽深澄澈,如一面古镜般,一一映出在场众人的身影。
他融合的天道虽然威
烈无匹,但他的真身却会暴露在侧,这是唯一的弱点,好在有四名忠诚的手下护佑,多半无碍。
只可惜,东极城大阵或存在隐患,否则,在护宗大阵中开启,朱谦牧自忖今日必胜。
四名元婴身形抖动,竭力抗拒那水镜之力的摄取,浓郁的各色灵气,从他们体表如烟尘般散出,纷纷涌入到那水镜之中,但这几乎毫无作用,那水镜仿若填不满的深渊,他们最终不得不放弃抵抗,身形飞掠,没入那水镜之中。
江枫也不能幸免,场中实力最为弱小的他已经先一步被吸纳入镜,恍惚间,他已经感受到周遭冰冷难耐,混乱气流肆虐如刀,四处都见不得半个人影,忽然,他身侧陡然多了一个自己,那人影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径直向自己扑杀而来。
不是幻影,竟然有真实的触感。
匆忙间,江枫与那身影擦身而过,登时发现另一个自己,并没有任何法器傍身,便将袖中的“暴雨精铁针筒”猝然激发,径直打向对方,只见那身影顿时被针芒击穿,正庆幸间,忽然感到大腿上一阵针芒刺痛,却见那里正有殷红鲜红汩汩流出。
擦!
这东西还不能打!
转眼却见另一个自己,再度从虚无之中脱出,欺身而上,动作相比之前,又慢了三分,不能打,不能打,虽然触手可及,一击必中,但有了方才的经验,江枫已然有了觉悟,横向侧移数十步,躲过另一个自己,那身影也不纠缠,再度消散,但江枫却知道,他仍然躲在附近,随时都可能出现。
这要是那几名元婴修士,会用什么手段拆招?有另一个自己,在一旁作梗掣肘,还不能打,打了伤的是自己,但又弱于自己,如果被别人伤及,恐怕受伤的仍是自己。
正如江枫所想,刘师汉,周伯道,和秦九贞的确陷在阵中,各自施展手段,摆脱不利影响。
刘师汉思忖片刻,身形扭曲,片刻之后,便化为十六道影像,每道影像均手执一把不同的纯黑兵刃,他只留手执长弓的虚影,独自与另一个自己纠缠,余下均隐没在混乱的气流之中,须臾之后,在极远处重新聚合成自己,此番,倒没有另一个自己出现,他心中微定,试图从周遭的无序之中找寻目标,却只听得风声嚎哭呼啸,水流激荡澎湃,顿时心绪大乱,于是他干脆弃了探查手段,只用蛮力,漫无边际的寻找起目标来,他知道朱谦牧必然不会首选自己作为目标,但一旦其他三人有人落败,今日之局,恐怕危矣。
周伯道的巨大身形收起,被贸然收入此间,他心中反而微定,之前贸然幻化成不完整的形态,实属无奈之举,但方才的抽吸,却将自己体内混乱暴戾,难以自控的灵力尽数吸纳,虽然现在略有空乏,但反而安稳了许多。
不过他并不因此乐观。望着茫茫的不知边界的冷雾,他已然确定,之前情报所言的,此水月天道撕裂的独立空间,并不只有百里方圆那么简单,恐怕会更大。
身侧火红光芒骤现,他放出一团抖动的焰火,并避开了另一个自己的侵袭,同时跳脱到之前放置的焰火之中,这焰火他最多可以放置七处,至多相隔十里,并自动为自己吸纳周围的灵气作为储备,探测周遭百丈之内的危险。
焰火之中也是足够安全的,另一个空有身体,并无法术和法器傍身的自己只得在周围逡巡,无法靠近,但最大的危险,反而是另一个自己,此刻,四人已被这天道之力分开,朱谦牧自可以逐一击破,只不过,对方的身影一直没有出现,他隐隐怀疑,朱谦牧可能已经锁定了不擅近战的秦九贞。
此刻,秦九贞正步履混乱,她已经连续催动了三道五阶非制式符箓,召唤六只岩土傀儡,但仍然无法阻止朱谦牧近身,只能堪堪护住随时可能出现的“另一个自己”,不被朱谦牧所伤,不得不说,近战乏力的她,单打独斗,根本不是朱谦牧的对手。
噗!鲜血迸射!
秦九贞的左手上臂被缩小的龙枪刺穿,她只得抽身后退,临时弃了动用诅咒法术的念想,借着血液还未被对手摄取,匆匆甩出一大把银针,那银针快速将那鲜血吸纳,却没有奔向朱谦牧,而是回旋刺入那岩土傀儡之中。
本已行将崩溃的岩土傀儡,再度敛去周身裂痕,重新加入战团,但这个策略并不持久,眼见上臂的伤痕正急剧扩大,秦九贞侧身躲过另一个自己,但又不得不再度挪移,将其与朱谦牧阻隔,连续甩出三件大范围防御类法宝,心中却焦急万分。
姜老鬼怎么还没有动手?
这个时候,她忽然听得不知何处传来一道苍老的传音,但内容却宛若天籁。
“你们再坚持一会儿,我已经找到他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无暇灵体
真武城北,遮天蔽日的水月镜影之下。
十二道身影从极远处纷至涌来,远远围拢了被四名修士保护的朱谦牧原身。为首一人赤袍舞动,白发纷飞,手执一柄幽青法剑,在空中驻留片刻,便低喝一声:
“上!务必突破障碍,将那原身破坏!”
十二人逡巡着靠近,朱谦牧身侧的萧不庸,手中的金光长锏上灵光乍现,眼角抖动数次,沉吟道:“镇宥兄,你我二人迎敌,白星若和尹东阿留守,敌人修为虽然不高,但难免有行事刁钻之辈!”
“是!”
身后传来两道坚毅之音,唯一的人族修士尹东阿更是尽数释放体内灵力,以法器为引,化作七枚五彩氤氲的尖塔型护盾,将掌门朱谦牧的原身团团护住,作为力宗修为最高的人族修士,九十三年的客卿,他的忠诚,早已历经考验。
…………
渺无边际的水月镜影之中。
再次摆脱“另一个自己”缠斗的江枫,身侧陡然现出数道斑痕,再去看时,却是白若熙自爆之时粘附在身上的梅花印记,他心中未免凛然一惊,却有一道身影,如疾风般向自己冲涌而来,还未等自己逃遁,那枯瘦倨傲的身影已经到了身侧。
正是最后出现的那名元婴修士。
只见他右手一挥,江枫顿时觉得如入泥淖,丝毫不得移动,却瞥见另一道相貌等同的身影已经尾随这名元婴,在另一侧出现,向他扑杀而来。
好机会!
江枫正寻机脱困,却见那元婴眼中现出一丝轻蔑之意,枯瘦的身形噼啪作响,化为一团纯净无暇的灵体,那头脚俱全的灵体须发全无,只有半人高,给人一种圣洁无尘的缥缈之感。与此同时,那寻迹而来的“另一个他”,仿若突然失去了目标,瞬间融化在虚无之中。
“江枫,配合一下,我姜恪圭会尽量留你一条性命。”
那元婴化作的无暇灵体声音宛若天籁,“借你的古宝一用!”他话音未落,双臂延张,陡然拉长,径直抓向了江枫的双肩,便迎头撞了过来。
姜恪圭,这不就是器灵黑鲸家族的那名元婴么?江枫奋力想呼喊出来,不过却已经口不能言,再一想,黑鲸早已逃离战场,值此关头,即便套近乎,谈什么“自家人”,恐怕也无甚大用。
只在一刹那,阴寒森冷的感觉覆满周身,法相之中,金葫剧震,识海之内,狂澜乍起,自己的神识仿若被一透明的罩障包裹了一般,与自己的躯壳渐行渐远。
“哦?看来不用那么麻烦!”
江枫忽然听得体内另一个声音惊异的说道,但四肢百骸已然脱离了掌控,什么都做不了,呼吸间,只觉得自己的神识不断向下迁移,最终落到右臂之上,旋即被那散发着惊惧之意的黑蛇之灵太华围拢,唯独五感与那姜恪圭共享,但却失去了自主意念。
古宝永恒之塔骤然浮现在身侧,黑色的小盾放大了不止两倍,围在江枫身侧,快速旋转,似乎在极力抗拒着操控,不过,随着一缕残存江枫气息的意念镇压而来,那古宝随即激发出一道黑白两色的气旋。
“很好!你这身体虽然被秦九贞临时改善了体质,但本身修为还是太差,很难发掘出古宝真正的能力,不过也勉强堪用了!”
江枫眼见着自己的右手举起,只在空中一指,便有数道金光飞剑直入虚无,将那隐遁其中的“另一个自己”击成蜂窝状,散为片片尘埃,再去看自己腹部,已然多了一处碗口大小的空洞,不过姜恪圭似乎临时阻断了自己的痛感,江枫并未因伤势感觉到任何异常,只见那伤口处血丝蠕动,正在缓缓愈合,江枫心中微定,没有任何破解之法的情况下,一时间倒有些逆来顺受了。
解除了潜在的隐患,“江枫”径直飘向那黑白气旋,伸手探入其中,无数的灵力从四面八方被抽吸而来,灌注到那气旋之中,那黑白两色骤然加速旋转,最终化作两团纠缠在一处的飞芒,黑芒直接入体,而那色彩纯粹的白芒,却似失去了目标一般,在原地逡巡不已。
这个时候,原本悬浮在身侧的梅花,片片舞动,融入到那白芒之中,那白芒之中混杂了一丝光彩,骤然跃动,如迅雷般直奔远方而去,“江枫”不再犹豫,尾随那道白芒疾行,一炷香的时间后,只听的远方传来巨石崩裂的声响,再去看时,手执龙枪的朱谦牧,正抵近一道血痕遍体的身影,猛然刺去。
“秦九贞,看来我来的还不算晚!”
那混杂色彩的白芒倏忽间没入秦九贞的身体,她便仿若登时气力勃发,不顾血肉崩离,只凭空手便抵住了龙枪的威压,将那枪头从自己
身侧拨开,苦笑一声,化作一团血色流光,遁入了“江枫”的体内。
这……
“江枫”登时便觉得自己的气息猛然抬升,手中旋即多了一柄青光法剑,那法剑之上,黑白两道气流彼此交缠,如龙蛇共舞,不断撕裂周围的空间。
嗬!
他听得一声低吟,身上要害部位便覆满了纯黑的甲胄,正是由黑石片片堆积而成,只是并不完整,想必是因自己修为微末,未能从遗迹之中带出足够的材料所致。青光法剑之上,彼此纠缠的两道气流更急更烈,从它的尖端开始,整个空间被撕裂出一道长达两丈,宽有三尺的缝隙,那缝隙却没有通向虚无,透过那里,可以远远瞥见真武城。
“白费力气!”
朱谦牧低喝一声,整个身形便如山岳般撞击过来,丝毫没有顾忌这空间裂隙的存在,他手中的龙枪上银鳞迸发,化为一片片卷曳着电芒的碎片,径直飞向“江枫”,其中有半数凌空凝集,化为另一杆龙枪,一道与朱谦牧同样的身形从虚空之中遁出,抓住这杆龙枪,转瞬间便到了“江枫”身后,与此同时,无数不在的电芒中,朱谦牧的龙枪已经刺了过来。
此番,那龙枪速度并不快,但却似乎牵引着这方世界的力量,让江枫凭空生出跪服膜拜之心,他甚至坚信,这枪根本没有办法躲闪,而自己,也是应该被那龙枪刺穿的十恶不赦之徒,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瞥见“自己”手中的青光法剑动了,黑白纠缠的气流化作吐信的双头灵蛇,沿着龙枪刺来的方向,攀援而上,那令人不敢窥视的力量,因而不得寸进,如被揭穿的骗局戏法一般,顿时失却了所有神韵。
咔!
已不在主位的识海中,骤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铮鸣,但江枫知道,那明明是痛苦的悲切之音,古宝永恒之塔之上,一道贯穿终末的裂缝骤然显现,与其心意同享的江枫,登时便感受到痛彻心扉的哀嚎,但他却无力阻止,盖因那黑白两气,已经再度被强行激发,沿着双头灵蛇前进的方向,划向了朱谦牧。
与此同时,另一个朱谦牧的身形旁边,一柄黑色,覆满金色符文的阔剑凭空显现,刘师汉的身影从无到有,将那本欲从背后袭扰“江枫”的假身隔断,身形飘忽,同样的虚影左右腾挪,快速绕到了朱谦牧的身后,一人手执长戈,一人手执斧钺,不约而同的向朱谦牧斩去。
然而那处空间陡然坍塌,内卷出两道如帘的屏障,将那两道身形与朱谦牧暂时隔绝,他侧移数步,躲开了“江枫”剑芒的黑白气旋,只是低喝一声,便消散在三人眼前。
“没有用的,阴阳双生天道虽弱,但也是天道,别忘了,天道不相容!”“江枫”听得自己吐出一句莫名其妙的话,继而连续吞下数枚丹药,身上气息再度重回巅峰,一剑甩出更大的“黑白气旋”,那气旋在空中腾挪百丈,继而选定了方向,在原地爆裂成尘,同时也将那处空间撕裂,贯穿出一道长达数百丈的裂口,在那裂口的另一端,周伯道正在数枚火焰之间腾挪,奋力躲闪着朱谦牧,以及“另一个自己”的合击。他已然少了一只手臂,半个右胸已经不知去向,但短时间内尚无性命之忧。
哼!
朱谦牧奋力搅碎一团令人生厌的焰火,但模样狼狈的周伯道身边旋即多了一朵,虽然气息相比之前弱了三分,但他仍能勉力借此腾挪躲闪,苟延残喘。当此之时,分化逐一击破的策略,已经失却了大半意义。朱谦牧登时有了觉悟,干脆收了龙枪,身形扭曲,彻底消散在这处毫无生机的空间中。
“小心,待他修复此间破损,随时可能利用这处空间,再次隔绝我们四人!”一个女声从“江枫”体内传出,“姜老鬼,干脆将此处彻底破坏!”
“那你要的天道,岂不同样会损坏?”
“无妨,天道略微受损,对于我融合此道,有利无害。”
“那这古宝,你不要了么?”
“当然要,所以你要注意分寸。不过万不得已的话,随缘也可以,我更想要的是这‘水月镜影’,只要这个目的达到,之前承诺你们三人的条件我定当全力以赴。”
“善。”
随着这最后一个字吐出,“江枫”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如被烈焰炙烤一般,左近周遭的灵气,仿若冲入深谷中的洪流一般,倾泻而来,每一寸经脉都被生生扩张了数倍,根根断裂,只靠一副皮囊勉强护得周全,右手凌空擎起,已经裂痕遍布的永恒之塔被生生摄来,与其心意相通的江枫,觉察出其浓烈的畏惧之意,虽然心中怪罪方才不救自己,反而作壁上观,想要另投“明主”的背叛举动
,但与之相伴已久,竟也生出无数悲凉之意。
可惜无法救你!
识海中刚刚萌发出一股冲动,却被黑蛇之灵生生扯住,江枫知道这是太华的好意,尽管被当作工具,被灵力洪流冲刷涤荡,有如碎缕残帛,但自己的神识未灭,魂魄俱全,或许之后还有生机,但若此时奋力挣扎,不但救不了永恒之塔,反而会被对方顾忌,在利用之后,信手将自己抹去。
悲哉!
人言我命由我不由天,今日却落得如此可怜!
江枫在心中长叹一声,慨叹命运之时,却见那被拘在一处的永恒之塔,爆发出一团璀璨如烈阳的光芒,那光芒冲天而起,继而化为黑白两气,彼此纠缠,交织,撕扯着沿途所遇的灵力湍流,将其统统纳入麾下,之后在遥远的天际,重新融合在一处,继而爆出一团震天动地的回响!
轰!
随着这声撼动天地的爆鸣,整处空间骤然开始坍塌,原本碧蓝幽深的镜面,裂成无数的碎片,融合周围的水汽,化作根根斗大的冰凌,向下方急坠而下。
无数的乌云却不知道从何处聚集而来,空中冷雨如织,朱谦牧的身形浮现在无数的碎片之间,他的面色略有疲惫,气息虚浮,但睥睨众生的目光仍然凌厉如刀。
“你们坏了规矩!”
他环顾一周,远远瞥见数具尸体,正向下方急速坠落,他在疾风中怒嚎着,似乎在责问躲在暗处之人,但却没有得到任何应答,“你们这些宵小,‘水月’天道是我的,永远都是,你们休想拿走!”
他的身形再度冲涌而来,此番却似用光了气力,再没去管今日是否能够完胜,天空之上,密集的彤云中,一道水色光束正缓缓流淌,偶尔像被扯断一般,随着那断续的频率增多,朱谦牧的气息正渐渐黯弱,但场中的每个人,都能深切感受到他的怒火,不敢直缨其锋,法宝纷飞,飞剑乱舞,灵光频现,激斗之声连绵不绝。
当此之时,才是真正到了决战的时刻。
江枫的身体从天空之上直坠下来,耳畔呼啸的风声却越来越低,他还在犹豫,却感到太华猛力推了自己一把,这才清醒过来,登时觉察到附体的两名元婴已经离开,神识归位,意识到自己倘若再不自救,或许会摔得粉身碎骨,然而方才为了引动那场天道对撞,他的身体已经被严重透支,这是是始料未及的,他甚至很难伸出手臂,去探查下那还未恢复的腹部空洞。
痛!
痛!
好痛!
真实的感觉重新回归,但却让他痛的几乎难以呼吸,怎么办,他尝试动用一丝灵力,御使飞舟,或者哪怕减缓下坠落的趋势,发现空荡的经脉之中片缕皆无。
就这么死了么,早知道应该带一名徒弟出来也好啊,既然没有办法,那还是珍惜最后一刻吧,他勉强动了动眼眸,发现正有一块碎片浮在自己上方,却是古宝永恒之塔的残片,只是上面已经没有任何生机流淌,识海与之勾连,也未有任何回应。
呵,看来你竟然先一步挂了,不知道寄存其中的天道,到底去了哪里呢?
思绪翻飞间,那碎片竟然从自己的腹部穿了过去,不,没有,江枫觉得腹部一阵血肉蠕动,好在他痛的已经麻木,那碎片竟然钻了进去。
嗬,看起来没有死绝的样子。江枫嘿然一笑,不过他已经瞥见了远处的山峰,回想隗晨镇三面环山的模样,他旋即意识到,自己距离地面已经不远了。
天边,四道身影正追迹而来,他只见得其中一人,正是在雾锁隗晨时,困住自己的那名红发金丹。
尽管已经快要变成尸体,但在某些人眼中,还是有些价值的啊,可惜了,我还没来得及指定浅山宗的第十一代掌门。
死就死吧!
最后的时刻,他忽然想起来上次在元楚遗迹之中的复活经历,未免念头骤起,一道斑驳的灰影登时浮现在身侧,只是那毫无表情,更没有五官样貌的空茫面部上,并没有现出哪怕一丝怜悯。
看来用过一次,便已经无用了。
…………
齐国,宁海郡。
刚刚面见了姜家主事人姜运涞的晏殊佳,刚刚回到府中,便感到一阵痛彻心扉的心悸,久久不散。
似乎有什么东西,远离自己而去了。
再去细细体味时,发现是古宝永恒之塔的气息,远在齐国,平素里,她只凭这道牵扯,便可寄托自己的思念,如今,是发生了什么变故么?
江枫,难道……死了?念头乍起,两股清泪,不禁汩汩而下。
第四百三十四章 残存价值
力宗,真武城北隗晨镇。
已经准备好粉身碎骨,再被紧随而至的四名修士一番羞辱,敛去周身所有财物之后,再炼化为傀儡的江枫,陡然感觉一阵清风袭来,他霍然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置身于一处虚无的狭小空间之中。
这是哪里?
双瞳转动,余光只瞥见一个淡淡的人影在侧。倘若不是细心去看,根本无从发现,这人影不但没有任何声息,也没有面目五官,就连成形的手脚也无,身上气息甚是寡淡,立在身侧,仿若并不存在一般。
“我本只是旁观,却发现你还有些残存的价值。”
残存的价值?你说的是这副身体,还是魂魄,或者是我的掌门之位?江枫嘴唇翕动,却不能发一言,却见那棱角简单的灰影连续抖动,延伸出一只不算细致的手臂,在江枫身上只是一抓,那刚刚没入身体的斑驳影子,便被对方轻易摄了出来。
“不错的东西,让我想起了一些人和事。带我去那处地方,我会给你条生路。”
哪处地方?江枫心头陡然多了些疑问,不过旋即记起自己过往对于随身影子的调查,便登时有了思路,却见那灰影之中打出一道空濛的气息,江枫便瞬间感觉原本僵直的身体,重新焕发了生机,只是腹部的剧痛仍在,但多少可以勉强调用一丝灵力了。
“别想着逃走,你那件符宝固然不错,但只是件玩具。”
灰影连续抖动,虽然没有任何威压泄露,却江枫却完全相信对方有这个实力,能仅凭一副疑似分身投影,便将自己同危险隔绝开来,想必此人的真身实力,应该不啻于激斗中的最强者朱谦牧。
“前辈是谁?”感受到口中回归湿润,江枫第一时间问道。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先证明自己的价值。”那灰影摇曳,倏忽间没了踪迹,江枫眼前却是一亮,勉力站起,环顾四周,已经到了罗川郊外。
离宗门这么近,真应该回去看看,不过江枫知道那关注自己的神秘人一定还在身侧,便丝毫不敢懈怠,低语道:“前辈,路途太远,我需要御使飞剑方可。”
他只是随意的解释了一句,以免被对方误以为是逃走,然而身侧登时多了一柄飞剑,银光恣意流淌,品质着实不凡,重要的是,上面没有任何修士的印记,方便他驾驭,倒也稀奇得很,手指轻触,发现这飞剑耗费灵力甚少,自己的“逆风如意飞舟”,怎么比都是件粗坯而已。
“前辈,我有伤在身,行动多有不便,或许会耗费一些时间。”
于是身侧便多了一枚赤红丹药,丹纹繁复,药香四溢,江枫毫不犹豫的吞下,但见腹部伤口以可见速度愈合,但身上灵力却只回复了一成,即便想要激活那件“清风无影”符宝,也捉襟见肘。
“前辈,我还想……”
江枫正要说话,却感觉身形一个趔趄,飞出了数十丈外。
算了,江枫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嘴角,发现只有淡淡血痕,看起来这神秘人对力道的拿捏也甚是精准,他本想问问,能不能先回罗川交代几句“后事”,顺便将两名徒弟和黑小子英歌带到身边,不料对方竟已不喜。
哎,心中轻叹一声,不过好在人还活着,先安心去为人家办事吧,虽然前路一样艰险如常,但相比之前的必死局面,至少还有走一步看一步的可能。
于是便御起那银光飞剑,不快不慢的向西南飞去,一边缓慢恢复灵力,一边暗自思忖着此人到底可能是谁,自己应该怎么才能脱困,但苦思冥想,却没有任何答案。
…………
力宗,石阡峰附近。
穆阳清再次挥笔,勾画出一副水麒麟模样,正欲行使点睛之笔,却感觉大阵之中一阵震颤,那围拢自己的诸多赤龙门修士,身形纷纷向后急退,大阵因而快速崩溃,待到一切清明之时,发现已然身在东极城郊外,他不禁心中一惊,暗忖这阵法的布置,比自己料想的还要高明。
“穆道友!”
他听到一声温润的问候,转身却发现来者竟是“九老头”中的许福宁,虽然位列末席,且没有任何宗门
为之供奉,但妖族出身的他负责禅心院,玄济院,以及理藩院诸多事务,也算实权在握,平素里,两人交集不多,只能算是点头之交。
“许道友!”
虽然对方修为已至天级,但穆阳清并不想称呼对方为“前辈”,盖因自家掌门朱谦牧的修为,其实比这许福宁,还要略胜一筹,即便一对一动起手来,他也不会在几合之内就落败。然而,这个时候,他陡然发现天边彤云急速积聚,劲风呜咽排空,再去细心感受时,耳畔却听得一声连绵甚久的地裂声。
不好!
原本镇定自若的他顿时方寸大乱,却见许福宁上前一步,遥望远方如殷红鲜血般的彤云,“看来,朱掌门已经在方才的斗法中落败,穆道友还请节哀。”
节哀?
穆阳清连退数步,双目猩红,锁定了那停留在不远处的赤龙门诸人,心中不禁怒火烈烈,倘若不是这些人困住自己,妨碍自己去救助掌门,掌门他,又怎么会身陨道消?一瞬间,他真想径直冲上去,将那些修为不济的家伙撕得粉碎,不过理智的他突然想起之前赤龙门外事长老贾善赟的那句话:
“倘若背后没有宗门支持,又有何胆量敢独自一人阻止您呢?”
对,自己可以杀掉这些人,或者至少是一部分人,但却无法独自撼动赤龙门这庞然大物,倘若掌门在时还好,但现在力宗,已经没有真正的天级修士坐镇了,何况,赤龙门敢在今日出手,就一定是赤龙门掌门殷离亭的主意么?
不,这里面或许有更深层的原因有待发掘,否则,许福宁为什么要在这个关头来此,他的出现,又是出于什么目的呢?
“许前辈,不知今日登临,有何指教?”
穆阳清自是识时务之人,怒容内敛,收起了方才的些许傲娇,不论赤龙门之后的谋主是谁,眼下最重要的是息事宁人,保全力宗的基业,方可寻机查清这背后的真相,倘若只是匹夫一怒,不但于事无补,更可能让自己以及力宗的子弟陷入无意义的战火之中。
他心中并不惧怕战争,而是不应该在毫无准备之时,贸然开战,谋定而后动,才是真谛。
“我偶然经过,见你与赤龙门诸位同道有所误会,便赶紧过来询问,听闻只是为了一桩亲事闹得不快,不知是否如此?”
“有这个原因,不过我们两家之前已经谈妥了。”穆阳清转身看了看面色沉稳,仿若无事发生的贾善赟,虽然对于对方的目的已然有了明悟,但还是耐住性子解释道,“但我不知道贾道友为何突然出手,令我身陷阵中,耽误了援助朱掌门的时间,此事,还需要许前辈做主。”
“朱掌门与人相约斗法,你自然是插不上手的,何来耽误一说?”贾善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斗胆将事情的真相歪曲,“至于谈妥,在日期上还有不小的争议。”
这倒是……对于此事,穆阳清自是心中了然,之所以答应与赤龙门的联姻,全是掌门朱谦牧的拖延之计,自从朱谦牧登临天级以来,朱家玄级以上修为的女修,就从未有过外嫁他宗的记录,自然也不会为了赤龙门开这个先例,不过穆阳清不会轻易承认此点,便露出坦然无愧的神色来,“此事涉及两宗之谊,自然需与掌门商议,我怎么好轻易定夺?不过既然我家掌门不慎落败,我想此桩姻缘,事后再议如何?”
“无需如此。”
许福宁突然伸手打断了想要说话的贾善赟,“既然朱掌门不幸身陨,朱家自然不适合短时间内与他宗联姻,我想,为了两宗长久的友谊,不如改而迎娶穆家女子如何?我听闻穆道友的孙女穆良宸,正待嫁闺中,修为与殷掌门之孙殷言铎相若。穆道友,贾道友,你等意下如何?”
“有许前辈做媒,我赤龙门自无不可。”贾善赟抢先应答道,“听闻西南夜樊国正侵犯力宗城池,如穆道友同意,我们既有亲盟之谊,又同以首席为供奉,自应该前往救援。”
穆阳清脸上神色变幻,他未料想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容我考虑半刻。”他随即身形消散,进了东极城,不一会儿便得知了余惊风已经同赤鸾军前往西南龙祥城解围,而萧不庸和朱镇宥二人,也已经
为了援护掌门元魂遁逃,自爆金丹而身死魂灭。
听闻此间种种变故,穆阳清不禁有些颓然,颇有些恍如隔世,已过数载之感,不过他旋即打起精神,身形转瞬间出了穆府,直奔城外的赤龙门军阵。
“我答应贵宗,婚期就定在十二月初八。”
“如此甚好。”中人许福宁抚掌,“此间诸事,我自会同首席陈说,朱掌门虽然与人公平斗法,不甚身陨,但对方四名修士妄动干戈,扰乱此间秩序,其中的些许罪厄,也会有所衡量,给力宗一个圆满的交代。”
“多谢许前辈关照。”
穆阳清心中苦笑一声,虽已大略知晓掌门的变故,多半有“九老头”内部的原因,但眼下“立即止损”是第一要务,力宗已经禁不起短时内的巨大损失,待到解围龙祥城,有必要召集各大家族,重新商议下眼下的残局,到底如何料理了。
朱家修为最高者朱镇宥不幸身陨,这掌门之位,倒是有些难产了,此点,还需要与余惊风商议,琢磨出一条万全之策,毕竟朱谦牧没有提前留下遗命……不过既然掌门他已经借元魂脱逃,且他之前已融合天道,也就是说除非到了寿元大限,便可超脱生死,不会消散,只会在另一个所在借体重生。
倒是要从襁褓开始重头来过了,也不知道他会在哪里投胎……此事完全无法占卜,也就无法帮忙,只希望他能借着生前记忆,早日觉醒成为一介修士罢。
至于掌门之位,他是没有丝毫兴趣的,只是眼下,到底要推举谁才好呢?
…………
浅山宗,伏元镇。
遍寻山野的江枫,仍然没有任何头绪,他自问对于此间还算了解,但今日这荒草萋萋的山坡上,竟然半点洞口的踪迹也无。
难不成和那万灵邪君,以及千面紫苏真君一样,藏了痕迹遁了不成?江枫心中不禁打起鼓来,将飞剑落下,踉踉跄跄的行走在山间,仔细寻找起来。
倘若两名徒弟在,或许能帮上不少忙,特别是江之问,更是在真灵圣者的洞穴中呆过许久,找寻入口不可能没有一点头绪,只可惜,因为这位前辈不喜,未能及时提出这个要求……心中思忖着其他解决方案,不经意间日头已然偏西,无意中,已经在此间游荡了一个时辰还多。
周身的灵气顿时有些活跃,江枫登时感受到了压力,只得隔空自言自语道,“我记得就是这里,怎么会没有呢?”
然而周遭灵气愈发躁动了些,念头急转间,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急忙一口气说道,“前辈,我需要一名修士的残魂,修为越高越好。”
周围顿时一片孤寂,就连草丛中跳脱遁逃的虫豸都没了声响。很快,前方的空气中便仿若被利刃划开了一般,翻滚着掉出来一人,却正是之前追杀自己的那名红发女修。
她已然全身受制,被无形的丝线捆了个密密匝匝,见到江枫,双瞳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色,她左右看看,又看了了自己被捆扎结实的模样,不禁脸上红白频现,用仅能小幅移动的双脚在山坡上一阵踢踏,试图逃脱,但却口不能言,速度也极慢。
“道友见谅,对不住了。”
江枫上前两步,知道这事情还得自己亲自动手,他还从未在这种“安稳必胜”的情况下,对同阶修士动手,不过想想对方之前追杀自己的模样,心中便陡然下定了决心,抽出“水元凛冬龙枪”,也没想到用刺的方式,直接就野蛮的给了对手一棒。
隐在袖中,仓促凝练的“融魂珠”,顿时从灰濛变得明亮,红发女修的魂魄还未散去,便被那“融魂珠”快速吸纳,变得饱满而凝实,江枫一甩衣袖,那融魂珠便登时浮在半空之中,只在数息之后,便向远方一处平淡无奇的草丛飞去。
就是这里了!
江枫伸手,想要将那红发女修腰间的储物袋摄来,那女修的尸体,却骤然消散,仿佛被什么力量突然塞入布袋一般,没了痕迹。
这位前辈还真是扣门啊!
江枫的手擎在半空,不得不讪讪的握紧,收了回来,他随即感受到一股不可抗拒的劲力,裹挟着自己,直奔那丛荒草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