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九章 我的武极山
之前在军营帅帐中就曾几次陷入心障,这会又使用了血遁之秘法,姚瑶耗损极大,一路上不由慢慢而行,缓缓将养,三天后才抵达武极山下。
青山依旧在,飞鸟相与还。
可宗门已物是人非,同门步履匆匆,忙着备战。
姚瑶心情忐忑地走到无色殿,门口的师妹拦着不让进,掂起脚偷窥了一下,里面都已是些陌生的容颜。
央着门口的小师妹问了一问,顿时大吃一惊:易放晴师叔居然被关起来了?
虽然她现在成就非凡,但并没有显于宗门,入门十余年又一直修为只是一般,因此身份甚为普通。
修行的世界实力为尊,强者称王,睥睨天下,泯然众生,弱者如蝼蚁,颤颤求活命,地位低者总是受欺凌,这是永恒的法则,亘古以来从未改变。
好不容易找到刚刚从勤武阁修炼出关的魏名成,姚瑶将他一把拉到避人处:“魏师兄,宗门到底怎么啦?”
看到魏师兄双眼有些迷蒙,姚瑶心里暗想:哦!他自从十方大山归来,就因宗门奖励而入了勤武阁闭关,或者并不知道什么?
魏名成显得有些神魂不属,喃喃说道:“姚师妹,我刚刚出关,一出来就发现山上发生了剧变。”
“前些日子,差不多一半的弟子已经下山,今天山上的弟子又开始集结,听说殿主他老人家下山之前说了,咱们这次要打下整个大陆的江山。”
姚瑶顿时暗暗吃惊,疑惑不解:“打下整个大陆的江山?我们在山上好好的修炼,除暴安良,拯济苍生,这已经延续了数千年,突如其来的要什么江山?”
魏名成摊了摊手:“我…我哪知道…殿主他…他突然就想要江山?”
姚瑶心中不由轻震:这个魏师兄!总是大巧若拙。
他说的倒是啊,殿主怎么突然想要江山?
“易师叔怎么会被关起来了?知不知道她被关在哪儿?”
“还不是不同意随殿主一起打江山呗!她被关在后山,千丈崖。”
这次魏名成倒回答的干脆,并没有如既往一般说话总含沙射影,故作高深。
“没有听说不能前去探望,你去看看她吧!”魏名成望着姚瑶,似乎看穿了她的意图。
“我今晚就要下山了,估计你也会再次被派遣下山,你不去看看她,咱们这回下山了可就不一定回得来。”
魏名成个性难改,这话又说得颇有些云山雾罩。
“哦,你还没有来得及入精英弟子吧?我这有后山的通行令牌,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你拿去先用吧。”
姚瑶伸手接过令牌,心里有些小感动,不由嗔了他一句:“说什么丧气话呢!你福大命大,十方大山那样的险地都没有要了你的小命,你小心些也就是了,怎么会回不来?”
“打江山这么大的事,一下子也急不来,你别老惦记着死急白捏的往前冲,弄的有命打江山,没命享太平,为他人作了嫁衣裳。”
魏名成嘻嘻一笑:“说什么呢,去吧去吧,你去看易师叔吧。”
“再等几年你长大些了,有了如意郎君,我便亲手给你作身嫁衣裳,哈哈!”
姚瑶瞪了他一眼,扭头就走,魏名成静静看着她的背影,像一株无言的玉树沉默地立在山冈。
千丈崖并没有一千丈,连一百丈都没有,山顶一块巨大的石头如蘑菇一般,细细的颈上顶着个巨大的伞立着,看起来十分险峻,又显得高不可攀。
以前也曾进后山,可修为低微,到了这里却只能望崖兴叹,但今时已不同往日,姚瑶起了个御气诀,如一只风筝一样飘呀飘,飘上了崖顶。
居然好大一片草甸啊,开满了黄色的不知名花朵。
姚瑶心里叹了一叹:老早的时候,听到喜欢嚼舌头的同门说过,易师叔与殿主并不仅仅是同门那么简单,呵!这便是老一辈的浪漫么…关起来还找这么个美丽的地方?
一想到总是神神秘秘的殿主最近以来倒行逆施的作派,姚瑶心里不由一阵古怪,耳边却响起易师叔甜软依旧的嗓音:“你回山
了?快到这边来。”
急忙应了一声:“是的,师叔,弟子回来了。”
循声望去,草甸的那边还有一方矗立的大石头,石头下面似乎是一道洞门?
洞口之上,矮小而虬古的松树缠结掩映,洞门在松枝间发着淡淡的金光…有阵法么,什么阵法能困住易师叔?
传言上一代殿主有两大亲传弟子,秦殿主得了魔法真传,易师叔却在阵法上胜过同侪。
既然有阵法,姚瑶自然进不去,她连试一试的心思都没有:师叔叫我过来,自然能和我相见,凭我那三脚猫的阵法心得,门儿都摸不到。
一阵叮叮当当的金玉之声响起,易师叔窈窕曼妙的身形已立在了洞门之外,她并没有走出阵法的范围。
隔着淡淡的金光,看着四尺外的易师叔,姚瑶有些意外:她容颜有些憔悴,美丽的双眼略微浮肿,可身上的镣铐分明只是…只是玉链啊!
莫说这阵法本就困她不住,玉链可不就更只是个摆设了?
她这哪儿是被关在这儿?
易师叔并没有理会姚瑶诧异的神色,她看起来似乎有些慵懒,浅浅的语气问道:“那件事你查得如何了?”
“禀师叔,经弟子查探,那铁人似乎是本门离山的唐…唐无涯师伯所创制,可唐师伯他行踪不定,闲云野鹤,弟子这次下山,并没有见到他。”
看到易师叔似乎并没有显得十分意外,眼睛却亮了亮,姚瑶有些不解,继续说道:“传言唐师伯似乎已南下吴王国,他行踪飘忽,弟子…弟子没能查明他的确切去向。”
易师叔听了,一声长长地叹息,抬眼看向长天。
此时天空蔚蓝如镜,朵朵白云如丝如缎,缓缓飘荡在遥遥的天际与迷蒙的高山之间,姚瑶站在崖顶,感觉天高地矮,一股淡淡的忧愁袭上心间。
易师叔垂了眼眸,默默不语,姚瑶却感觉到灵识中有微微的光扫过,不由一怔:师叔她察看我?
这…我已来不及掩饰,万一被她看穿,可如何是好?
第九十章 生而为人的使命
“你这是谁的传承?”
易师叔神色之间明显十分惊讶,但说话的语气却又似有刻意的轻描淡写,令人无法揣测她的内心到底在想什么。
姚瑶吓了一跳,内心狂震:糟糕!一时分神,竟被她看出来了?
对她说真话还是说假话?
看到姚瑶一时沉默,易放晴再次轻叹:“你的内心充斥着愤懑与忧伤,宗门的所作所为你都知道了?”
姚瑶顿时结舌:“易师叔,我……”
易放晴轻轻摆了摆手:“若你我的宗门不再坚持应有的道义,而是背离天下,做出人神共愤的事情,你当如何选择?”
姚瑶这一下惊得毛发直竖:师叔她…她怎么说出这样的话来?
望着师叔平静如湖水的眼眸,姚瑶心里进行了一番殊死的斗争,最后决然地想道:罢了!事已至此,我满腹心事难言,便对她说了吧……
自从离开了那个该死的小妖,就再也没有好好说过话,若再没个人让我倾诉,我左右也要被憋死!
看到易师叔已经面露微笑,那里面包含着一丝理解,几许鼓励,还有无限的期盼,姚瑶终于鼓起勇气,说道:“唔…唔唔…唔唔唔…”
顿时哭得梨花带雨,眼泪如开闸的洪水一般疯狂倾泄,一时不能抑止。
易师叔并没有走出光幕,但姚瑶却感觉到她的手扶住了自己的双肩,一股温暖柔和的力量注向自己的心田。
树静。风止。
姚瑶抽泣了两声,逐渐平静了下来,抹了抹眼泪,就像一个委屈的小儿女,向自己的母亲诉说心事一般,把一切的一切都说了出来。
岩石边的松枝上,飞过来两只小鸟停留,它们似乎也在伫足聆听她的喁喁细语。
远处的山风送来一屡淡淡的花香,似乎以此安慰大地上苦难深重的…儿女。
尽管之前易放晴心里作好了聆听所有的准备,但她此刻却还是如此的震惊:居然是这样?原来这个孩子…她早就知道了?
我本也只是极度的怀疑,看来这一切,竟是千真万确的了?
……
以前的种种,顿时如潮水一般涌上她的心头:仿佛师兄还是个垂髫的简朴少年,穿着一身青布的衣服,两人手牵了手站在师父面前,唱着古老的歌谣:
阳光照耀着小屋
音乐伴随生命的脚步
这里是一个温馨的家园
靠我们携手来呵护
……
师兄!你到底是不是那样了?你竟那样了么!
……
你竟要亲手毁灭你曾发誓要毕生看守与呵护的家园么!……
想着这一切,易放晴枯井似的大眼里终于泪水汪汪,世界的苦难,远比我们能想到的还要更加深重。
从此以后,你只是我一个人的师兄,却是全天下的寇仇…我誓要以我的生命,来挽回你…师兄啊!
“你独自下山去吧!你的猜测,你的直觉都没有错,这里已不是你的师门。”
“他们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模样,你终究要自己成长,直面这个世界的一切险恶。”
“如果你仍然执着于对妖族的仇恨,我建议你先回去看看你的故国,以你如今的造诣,或者能发现些什么。”
“我唐无涯师兄,他…他最先知先觉,你想通了之后就去找他,哪怕天涯海角。”
姚瑶有些不解:“师叔,既然你也知道真相就是如此,却为何不走?”
易放晴长长叹息:“我们每个人,都有着与生俱来的使命,这正是我们生而为人的意义,我留在这里,自然是要完成我的使命。”
“师兄…殿主他没有取我的性命,应该还没有完全湮灭,我或许还有一线机会,你明白了吗?”
姚瑶并不完全明白,却凄然,泪盈满眶,缓缓点头:“如此说来,那我的使命是什么?”
“你的使命,嘿嘿!我的使命是拯救,你的使命却是毁灭。”
“既然先祖一屡神念不灭,指引着青冥的人类起来拯救自己,那你还犹豫什么?”
姚瑶茫然,细细咀嚼师叔之前说过的话,慢慢的又似有所悟:杀我父母的仇人,难道是……
“师叔是不是说,我国破家亡,另有仇人?”
“你对妖族的仇恨是如此的深沉,使得你不会轻易相信一切的空口无凭,这需要你自己去查找蛛丝马迹,我也只是有所怀疑而已,你可明白了?”
哦,这样啊。
姚瑶心里不由生出一丝期盼:我心里,其实,真的想和她们俩做朋友的!
“去吧,你赶紧下山,做你该做的事情,有时候,做正确的事,或者会很痛苦,但是,那却是你成长的代价,和正义的召唤。”
易放晴说到这里,一双大眼对着姚瑶仔细瞧了几瞧,便微微闭了双目,缓缓地退进了岩洞深处。
姚瑶在洞门前伫立了很久,心里无比哀伤:我的命,何其苦也!
且不说7岁的时候国破家亡,进入宗门后,宗门那也便是我的家,我就在这个家里面长大,可是,现在又再一次没有了家!
一想到“家”,联想到易师叔刚才说的话,姚瑶慢慢有了主见,依依不舍地退下了山崖,偷偷溜出了武极山。
**
青阳山上,清风徐来,时值晚秋,满山赤橙黄绿青蓝紫,仍见无限生机。
山顶老君阁中,人才济济,可这里的生息却真的是气若游丝。
洛城一战,未及撤退的平民死伤枕籍,数目难详,大秦王廷八万精锐几乎全军覆没,连刚刚任命的主帅都战死在乱军之中。
邵有尊的赤诚果敢指挥若定人所共见,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他的死,未免令人不胜唏嘘。
仓皇撤退回来后清点人头,半分楼折损了二十二名精英弟子,青阳门有两名返虚境高手一战而殁。
大秦王廷精锐以鲜血与生命的代价,才换得各宗门修行者撤退回来,但修者们大部分带伤,没有受伤的也一个个精疲力竭。
老君阁精英翔集,却一个个垂头丧气,屋内显得死气沉沉。
人员折损也还罢了,这一次宗门子弟居然靠了世俗军队舍命相搏血流成河才得以安然撤退,史上破天荒头一回,怎
不叫人沮丧?
殿内七嘴八舌的询问和探讨洛城一战的种种得失的时候,却开始了一场激烈的争吵。
首先发难的是一位五十出头的青阳门道人,他斜了一眼正在侃侃而谈的蓝月,怒道:“这么说,这个赵子寒居然是个混进我宗门的妖族少年?”
“自古人妖不两立,谁特么这么不讲究,居然让一个小妖混了进来?”
殿内立即有三两个青阳门人张了怒目,与他出声相和,言词激烈,指桑道槐,只差破口骂娘。
殿内却有更多青阳弟子面露讶色,显然觉得这几人不识大体,也有人忍不住大声斥责:
“到了此时,妖族已是友非敌,还讲什么混进来不混进来?”
“谁说妖族是友?咬牙切齿打了几千年了,死的人不可数计,相互之间的仇恨山高水长,你们几个操蛋的家伙说是友就是友了?”
“他妖族认你们为友吗?你们确定不是热脸贴上了冷屁股?”
一时持不同意见的两帮人马怒目相向,吵个不休,殿内半分楼弟子看得大惊失色。
蓝月分开众人,对老道人恭敬行礼,缓缓开言:“长清师伯稍安勿躁,如今天地倒悬,大劫已至,都这个时候了,还讲什么人与妖?人妖不两立就更休提了!”
“你,你狂悖!赵子寒在哪里?我青阳门哪能收一个小妖入门,让我一剑废了他!”
“谁说他是小妖?”
大殿门口突然一道宏亮的声音响起,空中似乎亮了亮,一行人走进殿中。
“他是剑仙亲自选定的传人,长清师弟,你不认么?”
众人抬眼一瞧,却青阳门掌门张起言和浩然道长并肩而来,他俩的身后林林总总数十人,
除了半分楼楼主田云盛,无花山李笑月,元剑宗万明朝等大佬,赵子寒和燕媚儿赫然也在其中。,
蓝月急忙跪下:“弟子顶撞师伯,以下犯上,请掌门责罚!”
张起言轻轻一哼,轻轻摆手示意蓝月起身,对着刚才吵闹的一干人等喝道:
“你们,要欺师灭祖么!”
“不错,他确然是个小妖,但他却是本门先祖阳剑仙亲自选定的传人,他若不是青阳门人,谁才是青阳门人?”
张起言声音冰冷。
长清道人顿时红了脸,却仍然抗声说道:“此时情况并不分明,我们怎能冒然舍武极殿而联妖族?”
“这么做才是欺师灭祖吧!”
这次却是张起言身边的浩然道人冷笑:“舍武极殿而联妖族?长清师弟啊,兰城袭扰的真相你可知道?”
那被称作长清师弟的道人吃了一惊,问道:“什么真相?”
“数十日前,我巡视秦边,救回了昏厥在荒原之边的门中试炼弟子方南平,他今日凌晨终于已醒来。”
“我们这么多人刚才听他亲口说了,荒原中也发生了兽变!武极殿秦方方贪生怕死,独自逃命……这才使得几十人命丧荒原。”
“武极殿却说是妖族故意屠杀,此番不分青红皂白,发大军而起强兵,把洛城杀的血流成河,哪里还能是友?”
第九十一章 制胜的关键
还没等浩然道长说完,殿中诸人一个个睁大了眼:荒原之变的真相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武极殿从那时就开始预谋了?
堂堂大陆第一宗门,领袖瀛州大陆上千年,居然用如此卑劣的谎言欺骗天下?
这实在…不通啊,太匪夷所思了,秦无极简直一脑袋的浆糊……
可秦无极何等人物?他怎么会一脑袋浆糊?此事,当真令人费解。
田云盛张了他的怪眼,开口说道:“此番武极殿狼子野心已然昭彰,更可虑的是,他们不知何故居然与青冥最危险的敌人搅和到了一起,我青冥有难矣!”
“武极殿如此倒行逆施,我半分楼与之势不两立!如今大劫来临,正是人兽分野之际,各位何去何从,还请慎之。”
他这话说的委婉,却针针见血,言下之意,武极殿的所作所为乃是兽行,失了人性,咱们在坐之中,是不是也有人想做畜牲?
长清道人面露惊色,顿时闭口不言。
张起言看了看蓝月,问道:“情况如何?”
蓝月回答:“禀掌门,派出监视楚军与武极殿动静的弟子回报,西楚大军已在西岩谷地扎营,连绵十余公里,声势骇人。”
“武极殿精英尽在西楚军中,兽潮与僵尸也在楚军附近山上密林之中盘桓,那几个怪猿却不见踪迹,让人奇怪。”
“西岩谷地距此不到三百公里,西楚大军两日可至,武极殿若然先于大军来袭,到达山下不过三两个时辰。”
张起言看了看田云盛,两人均面露凝重之色,紫月又禀道:“浩然师伯回山之后,护卫南撤洛城平民的同门由曾楚师兄带队,前锋已到达长沙城附近。”
说到这里,蓝月看向李笑月与万明朝:“无花山与元剑宗的人马因为路途遥远,目前却还没有消息。”
万明朝在边上悠悠出声:“张掌门田楼主,西楚大军与武极殿如此大规模来袭,秦无极这个老贼却一直不见踪影,他去哪里了?”
这句话问得一伙人面面相觑。
李笑月却惊叫出声:“大事不好了,只怕集结在边境上待命的越王国和吴王**队有危险!”
无花山正是在越国境内,李笑月因了地缘关系自然比其他人更关注孤悬在大秦边境的越**队一些,她见万明朝如此一问,终于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万明朝两手一摊,频频摇头:“咱们的女诸葛啊,这次失算了吧!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
李笑月懊丧不已,鼻孔里开始喘粗气。
田云盛说道:“几万军队损失了固然令人扼腕,但为今之计,最重要的却是那怪物不仅难伤,而且伤而不死,可以无限满血复活,这才真的叫人一筹莫展啊!”
李笑月听了这话,不禁有些后悔:唯一对那怪物有些研究的乔玉书被派遣去了妖域,除了以上古文明之成果比如古典音乐、诗词歌赋等进行防御,这怪物究竟还有没有其它克制之道?
若按乔玉书所说,那怪物可还多着呢!现如今才出现三个咱们就已经有心无力,且不说有可能会一朝蜂涌而至,就是来那么十个八个,那可如何能够抵挡?
可为什么它们没有来呢?
猛地想到乔玉书似乎提到过星空之力,不由心内一震,道:“乔玉书不是说过,克制那些怪物,需要星空之力吗?有没有谁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
赵子寒一惊:哟,这事儿倒忘记了,这山上这么多见闻广博老家伙,说不定能解得那几句诗?
遂神识内敛,把那四张尺素从戒指中一把取出,递给张掌门,口中说道:“禀掌门师伯,弟子这里有几幅画和一首诗,却是与星空之力有关。”
“我等苦苦思索,也不曾解得其中含意,各位前辈且都来瞧瞧?”
边上长清道人等几个听到这个小妖居然老神在在地叫张起言为“掌门师伯”,又自称“弟子”,一个个顿时忍不住吹胡子瞪眼,却又无可奈何。
张起言心中惊奇:这个弟子,奇事可真不少,这东西他却是从哪里来的?
是了,既
然他是剑仙一念不灭亲自挑选的传人,想必不是凡俗之流,自然有过人之处,或者他是得到先祖神念指点也未可知。
这孩子,可不容易了!
只怕靖清天下的重担,还落在他与那两个得了先祖传承的女孩子肩上,我怎么这么糊涂,这会儿才真正意识到?
不由得爱怜地看了赵子寒和他身旁的燕媚儿一眼,心里暗暗点头:无论如何,哪怕拚了性命,也不能让这俩孩子折损了!
从赵子寒手里接过尺素小心细看,却下一子拧紧了眉头,又拉了田云盛同看,田云盛也看得满头雾水。
“意思倒是再也明白不过,需要到西域雪原一处山上才能获得星空之力,可究竟是哪座山?”
张起言瞧着田云盛,口中喃喃自语一般地说道。
“按古籍所载,雪原当是有两处,圣湖也有两处啊。”
“不错,这东西如此古旧,只怕是数千年前的先人遗物,上古时期的西域,有两处地方都可以称作雪原,这里所说雪原,未敢肯定是哪个雪原啦。”
田云盛似乎也十分为难。
“是啊,自古西南之边,正是亘古的雪原,那里有座青冥最高的山峰,也有个圣湖称为镜湖,可极西之地的昆吾山,自古也是一片雪原,昆吾山顶有个天池,也被称圣湖啊!”
“据古籍所载,三千多年前,这两处地方原与瀛州大陆乃是一体,青冥大劫之后,山河易改,这两处地方再也难以到达,现在那边是什么模样,可很能说啊。”
赵子寒心里不由一声暗叹:这两宗师虽说也确实见识不凡,但还是不能解呀!这可如何是好?
哎,姚瑶,这却是你门中旧物,你若在,说不定就要好办一些啊……
想到这里,突然心里一个激凌:媚儿她不是得了赵云裳的传承吗?这么大个难题,难道就没有在梦中得到一星半点提示?
回头看了看媚儿,她却缓缓摇头,轻声说道:“你不用看我,那人若是有提示,我哪能到现在还不讲?”
第九十二章 圣山的传说
张起言却好象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田楼主,笑月师侄和明朝师侄,你们几位还有赵子寒和燕姑娘且随我去后山。”
“蓝月你叮嘱人手把守好山门,注意查探敌情,即时回报。”
众人恍然大悟:青阳门后山诸多老怪,去那边询问那才是正解啊!
一行人随张起言行走到青阳山后山之中,张起言说道:“我青阳门清然师叔早年曾远走西荒,说不定他能知道些什么,我们且去请教一二。”
众人喏喏连声,一个个心中焦急,脚下行走如风,只差没有运起轻身之法。
不一会赵子寒就又看到了那处熟悉的雕像,那只猫一般大小的白玉老虎犹在沉睡不休,田楼主李笑月万明朝几个人却看着雕像似是若有所悟,纷纷露出肃穆的神色。
复前行,走得数百步,便看见了那个小池塘,清风徐徐,水波微漾,一个鹤发童颜的老道人正在那里垂钓,赵子寒不由眯了眼,那钓鱼的道人可不正是“子非鱼”?
张起言走到这道人五尺之地,伸手朝后轻轻摆了两摆,大家伙儿会意,静悄悄停下了脚步,张起言微微躬身,轻轻唤道:“清然师叔。”
那道人却充耳不闻,不理不睬,众人大感奇怪:就算他辈分再高,却怎能如此慢待一个堂堂掌门?
燕媚儿眼尖,一眼看清这道人手中拿的居然只是一根光秃秃的竹竿,并无丝线,不由张大了嘴,那边万明朝似乎也看清楚了,好奇之下,竟情不自禁向前一步跨了出去。
赵子寒有过前车之鉴,暗呼一声“不好”,正要出手拦阻,那钓鱼老道人头上几缕白发突然无风自动,高高扬起。
也无风雨也无晴。
万明朝那一步才堪堪跨了一半,却犹如中了定身魔法,再也动不得半分。
他年少成名,又年青气盛,本想挣扎。
但转念一想,这里是青阳门的重地,却也不可造次,便轻轻将跨出的脚收了回来,脸上微微见红。
半分楼田楼主似乎对一切视而未见,饶有兴味地望着老道人钓鱼,就仿佛那里有什么稀奇一般。
微波荡漾的水面似乎动了一动,那老道人喜滋滋将竹竿轻轻一扬,一尾红鲤竟像被带钩的丝线扯住一般晃悠悠地被他扯了上来。
这鱼在空中“劈啪”跳了几跳,被他一把捧在手中,瞧他喜不自胜的模样,仿佛天上掉下了个宝贝。
老道人先是斜了一眼燕媚儿,目光变幻,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良久才看向赵子寒,说道:“来了?水来,快。”
赵子寒一愕:哪里有水?望着红鲤圆圆的眼睛,突然明白了过来,左手一挥,“哗啦”一声,空中顿时一篷水飞向了鱼儿,堪堪将它裹在其中,鱼儿得水,就这么在空中悠悠地游动起来。
老道人摇头叹息:“何以恁般小气,就不能多幻点儿水出来么!莫非学艺不精?”
张起言吃了一惊,调头望向赵子寒,问道:“你居然也悟了魔法了?”
赵子寒也不隐瞒,老实地答道:“是,早前得了妖
族先祖方哲大师的魔法传承。”
张起言顿时蹙眉,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惊,田楼主李笑月万明朝却一个个呆若木鸡!
那也难怪,大陆之上,自从魔法时代*开启,数千年来,几乎就没有剑修和魔法双修的先例,须知内力和念力,那是完全不同的路数,一个人同时拥有修炼真力和修炼魔法的资质几乎不可能。
真力和魔法双修,自古就是修行的禁忌,只因一个人的精力和生命终究有限,修行之路本就难于攀山,哪能同时修炼?
赵子寒自己也觉得这事儿颇有些离奇,道:“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大约是先祖的神魂对我的体格进行了改变。”
张起言不由摇头叹息,心里暗暗想道:那四个祖师是何等的人物,他们挑选的传人自然会有过人之处,这也难怪为什么他们巧不巧的就选这么个小妖了啊。
远战用魔法,近战则剑来,那是何等的奇妙?
虽则他这已算是方哲的传人,却也是我门中剑仙的传人,终归也算是青阳门徒,所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还能跑的了?
张起言在那里情绪复杂,浮想联翩,看到清然师叔却在对着那尾红鲤自言自语,这鱼儿的嘴角一动一动的似在应答,不禁大为奇怪:他在干什么?
哪知赵子寒也一步跨到红鲤之边,也在那里细细喁喁地胡言乱语起来。
也只是半刻,“呼啦”一声,那红鲤尾一摆就跃进了汪汪碧水之中,回头望了望,欢快地沉入水中不见。
老道人目光殷殷地望着赵子寒:“你可问明白了?”
赵子寒微微躬了躬身,恭敬地答道:“清然师叔祖一片苦心,弟子明白了。”
清然道人拍了拍手,如释重负一般,叹道:“上次机缘未到啊,也是我急切了,今日总算得偿所愿,你很好,呵呵,很好。”
这才张目看着万明朝,道:“你年纪轻轻,涵养已见不凡,那也不简单。”
万明朝本来心里略微有些不爽,却得了他一句夸赞,顿生惭愧:剑者须静心,我还是心浮气躁了些啊。
心念一动之下,前跨了半步,微微一礼,道:“多谢前辈指点。”
老道人眼睛亮了亮,先对田楼主和李笑月微微点头,这才施施然向张起言问道:“掌门人可是有事?”
张起言说道:“师叔,如今世道飘摇,乱象已成,我恐力不从心啊!”
清然道人摆摆手:“天道崩殂,万物灰灰,自有定数,你费心了,说吧,来此究竟是为何事?”
张起言赶忙拿出那副尺素:“这个东西十分难解,师叔你来看看?”
清然道人一把接过,打开看了起来,看着看着,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古怪,良久才问道:“此物从何而来?”
张起言有些错愕,赶忙望向赵子寒,赵子寒期艾道:“这…这东西只怕是武极殿的旧物。”
老道人脸上顿时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也不问赵子寒怎么得到了武极殿的旧物,点了点头,叹道:“果然是这样么!天地之数,竟奇妙
如斯?”
然后眉毛一展,对着赵子寒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赵子寒心知有异,急忙摇头:“晚辈得到此物,纯属偶然,实在不知它的来历啊。”
清然道人却久久不语,似乎陷入了悠远的回忆。
沉默中,他的目光无意中看向水面,水面雾气蒸腾;看向丛林,树叶哗哗,响起了微微的风声;看向远山,远山白气缭绕,云雾翻滚;看向空中的飞鸟,飞鸟好似被无形的丝线缚住了翅膀,竟有片刻的静止……
赵子寒惊讶万分:这就是道法自然么!他这到了什么境界?
耳中听得老道人再次长叹:“这是千年前赵云裳的遗物啊!”
众人听得一阵讶然,老道人说道:“这个事,不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楚,你们随我来。”
说完顺着弯弯曲曲的小道,调头就走,张起言轻轻摆手,大家伙儿急忙跟上。
过了一座山,又转过了几道弯,一座八角石亭出现在眼帘,亭中石凳石桌皆齐,边上一个陶壶中正冒着热气,石桌上放着数个笨拙的石杯。
老道人示意所有人坐下,却拿眼扫了扫燕媚儿,媚儿会意,轻轻提起陶壶,给大家倒茶水。
这茶,白开水而已,分明直冒热气,啜在嘴里直却甘美如饴。
“赵云裳是大陆之上数千年来唯一到过西荒的人。”老道人啜了一口茶,开始娓娓而谈,第一句话就石破天惊。
原来赵云裳到过西荒?怎么此前从未听说过?典籍上也没有记载啊,众人心中吃惊不已。
“上古传言,冈波仁吉峰是青冥第一高峰,世人称之为圣峰,位置就在西荒雪原,大劫之后,那一处地方更加高险,空气稀薄得已不适合生命,茫茫数千里雪域渺无人烟,自此世上再难到达冈波仁吉峰。”
“世间传说,赵云裳自西荒归来曾与人言,此去西荒,有数道天堑,非大机缘不能逾越,冈波仁吉峰倒也还存在,非大机缘不能得见。”
“西荒有两大种族,精灵一族与土谷一族,精灵一族居住在极西之地浩瀚的森林雪原之中,随着季节沿着丛林中冰雪融化形成的河流迁移。”
“他们中一部分天生双翅,善于在空中飞翔和射箭,有着本族秘传的强大魔法,信仰真主。”
“土谷一族生活在西南部的高山雪原和莽莽戈壁大漠,那是一个无比虔诚的信仰佛的国度。”
“后世之人曾经试图以飞舟探访雪原,但是全部无功而返,由此看来,飞舟并不能逾越奇异的天堑。”
“至于这个东西么!”老道人扬手中的尺素,然后继续说道:
“据传,赵云裳归来后曾说过,此物乃是传说中上古科学家在苦苦探寻一种叫暗物质的能量的时候,绘制的图形和留下的谶语。”
“赵云裳有机缘闯过天堑,却没有机缘见到梵宫而达圣山,只是不知她怎么得到了此物,倒也算不得无功而返。”
“赵云裳何等的惊才绝艳?若连她这般的人物都无缘叩拜圣峰,此事之难,那可就……唉!”
第九十三章 少了她怎么行
“再细细琢磨这几句谶语,圣湖花开见梵宫,这个意思很直白,无弯无绕,说的是圣湖花开的日子会看到一座梵宫出现。”
“无限星光在险峰,照我的理解,或者指的是在圣湖看到梵宫的时候,就有办法到达圣山,攀登至圣山极顶,就有机缘获得星空之力。”
众人人听得纷纷点头称是,赵子寒微微而笑。
说到这里,老道人瞧了大家一眼,沉吟良久,才又说道:“既然这首诗提到梵宫,梵宫乃是佛的宫殿,多半是指佛国之地的宫殿啊。”
“看来,此地当属西南方雪域高原无疑,圣湖当是西南雪域高原之上的镜湖,名山自然就是冈波仁吉峰。”
“这样推测的话,那么,应该是要先找到圣湖,在那里等待花开的机缘。”
赵子寒听到这里,顿时茅塞顿开,好奇心一下便被勾起,问道:“圣湖花开,指的是春天吗?”
清然道人看了看赵子寒,眼中异彩连连,脑袋却摇动不止:“这倒未必。”
“这圣湖花开,指的或者只是一种异象,极有可能正是通往圣山的机缘。”
“只是,这般的机缘,也当是难以捉摸,稍纵即逝,世间哪得花开不败?”
“若依上古传说,且不说镜湖乃是一个盐湖,镜湖之畔,更是一片浅浅的戈壁滩,即便是万物萌苏的春天,那里又哪有什么花可开?”
赵子寒不禁大为沮丧,泄气道:“居然如此虚无飘渺么,不说圣湖已经是百般难寻,这圣山更是如何找得到?”
清然道人皱了皱眉头,对各人细细扫了一眼,声音变得严肃:“前几日蓝月小姑娘来到后山,把外面的情况讲了讲。”
“铁一般的事实就在眼前,我们一帮老家伙就此明白了上古大劫的一切因果,再三参详,觉得那魔物虽说可以用一些办法略加防御或者略作抵挡,却没有手段对它造成根本的伤害。”
“原因还在于,它们来自星外,摧毁它的力量只怕还要到星外去寻找。”
“那这份东西可就太重要了,星空之力,所指自然就是星外之力啊!”
众人顿时恍然大悟,只恨明白得太晚。
赵子寒突然想起一事,看着燕媚儿问道:“你在使千钧棒的时候,总是先嚷嚷一句星空借力,这里面可有什么讲究?”
燕媚儿说道:“这是…是梦中她的指点,我只是有一学一,依样画瓢。”
然后大眼睛转了几转,补充道:“不过,这招魔法使用念力的方法,倒是不同以往,我一直觉得这一招魔法运行念力之法令人奇怪呢。”
“还有,姚瑶姐姐她,使千刀万剐这一招的时候,也是像我一样嚷嚷啊。”
听燕媚儿这么一说,赵子寒连连点头,道:“是啊,所以我才觉得蹊跷,这或者就是老祖宗们悟到的星空之力的运行之法。”
其他人听得有些莫明其妙,燕媚儿却睁大了眼睛,一时沉默无语,黯然神伤:可是姚瑶姐姐就这么负气走了,如今武极殿如此这般,她可是武极殿的弟子啊…这事儿,可不好办啦。
想到这些,燕媚儿看了看赵子
寒,俩人心中都有些茫然,从乌云山一路杀到南离,又从南离而信城,腥风血雨,数度面临生死,实则有了过命的交情。
可不曾想却落得如此的结果,实在不明白为何她知道我俩是妖族后是那般的反应,真真让人觉得不知如何才好。
张起言站起身,说道:“为今之计,你们几个得赶紧启程,去雪域荒原,一探究竟,要拯救大陆的危难,如山的重担可就在你们肩上了。”
接着又郑重地看着赵子寒和燕媚儿两个,谆谆叮咛:“这边我们先竭力拖延和抵挡,流血和死亡在所难免,平民更是如烈火烹油一般,每天都有成千上万的死去。”
“眼下的局面,在没有得到星空之力之先,我们几乎只能坐以待毙。”
“古人云,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只要能靖清河山,一切的流血和死亡都值得。”
“你们择日动身吧。”
想到这两个孩子都是妖族,张起言心里未免有些惴惴不安。
燕媚儿道:“武极殿的姚瑶,她也得了老祖的传承,可是她…若没有她,不知道成不成?”
张起言听得一愣,把眼瞧了清然道人和田云盛,这三人你瞧我,我瞧你,都是一般的心思:
是啊,这倒是个很麻烦的问题,老祖们神魂不灭,既然选择了那个武极殿弟子,自然有他们的道理。
可现在这事儿是不是出了岔子?这可如何才好?
万明朝对武极殿本有成见,只要提到武极殿,他的头脑马上就会变得异常的清醒。
只听他说道:“莫说这个叫姚瑶的武极殿门徒如今不在这边,就算她在,你们能确定她定然作出正确的选择?”
“若她一起去得了星空之力的传承,只怕反而会是个有害无益,适得其反的局面啊。”
张起言叹了一叹,道:“万师侄说的不无道理,但此事已容不得再迟疑,一切但凭天意,你们俩在山上稍作调息,后天就出发前往西荒吧。”
“如今天下生灵涂炭,我们也只能眼睁睁步步为营抵抗,先死守青阳,再退守长沙,逐城坚守,苦等你们归来!”
“你俩可明白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了吗?”
赵子寒并不回答,心里感到十分沉重,暗暗想道:四个祖师既然安排了姚瑶也获得他们的魔法传承,只怕少了她,获取星空之力这事儿未必能成啊。
可他心中犹豫,这话他不敢直接说出来,免得惹人沮丧。
突然空中传来一阵阵天翻地覆般的大震,一时天摇地动,众人大吃一惊,张起言失色道:“不好!它们来了,它们这是在攻击护山大阵!”
“清然师叔,后山就有劳你们了,其他人跟我来。”
说罢一声清啸,一马当先,拔地而起。
待来到前山,看到青阳门弟子和半分楼梯子已然列阵,半空中紫气流转,正是护山大阵在发挥作用。
山脚之下,淡淡的雾气弥漫,当微微的山风吹散云雾之时,隐约可见军旗招展,兵士如蚁,兵士的后面,漫山遍野,都是妖兽与僵尸,把青阳主峰围了个水泄不
通。
虚空之中,武极殿高手列阵隐在云层之间,阵列之前,正有五尊数丈高的巨猿,前二后三,口中吐着金光,正疯狂攻击护山大阵。
田云盛见此情景,一步跨上半空,大叫一声:“秦无极何在?”
只见一个意态潇洒的中年缓缓走上前来,轻轻摆了摆手,巨猿“嗷~~”地叫了数声,停止了攻击。
“田大楼主,秦某人在此,一别数年,可还安好?”
赵子寒睁大了眼去,仔细瞧了瞧这个自称秦无极的家伙,顿时心中吃惊:只见他神态闲暇,面目端方,语气和蔼,正气凛然,实有半仙之姿,分明就是个大善人的模样,哪有半分像想要吃定天下的大恶人?
再多看了几眼,识海中突然微微轻震,再定睛看时,就看到秦无极身体四周有个虚影,那是个从来未曾见过的生物。
倒是像人的形状,手脚俱全,但全身布满金黄色的鳞片,一张嘴如长长的鸟喙,双眼似老鹰,头顶是黑色的骨冠!
才刚刚看得分明,识海中一阵波浪翻滚,似有一方天地在心海裂开,又似有黑雾遍地漫卷,似已面临万丈深渊,又似要陷入无边的黑暗…
又是那种久违的感觉!那种觉得自己辜负了整个世界的感觉,那种充满了无边的悲痛、无比的愤懑、无言的失落、满心的不甘的感觉……
剑鞘中蒙尘剑又一次轻轻震动,似是要破鞘飞起
斩不尽的仇人头。
那么,不会错了,就是你,在那个云雾漫天的夜晚,在无涯山前,突施暗算的肯定没少了你!
脑海中蓦然炽念滚滚,赵子寒再也按捺不住,陡然一声狂吼,蒙尘剑自鞘内飞起,“唰”一就是一剑临空直劈,顿时一道无匹的剑光照亮了半边天空。
纵然秦无极魔法通玄,此时也是大惊失色,百忙中他的身影突然消散,一团黑云迅速横移到数尺之外。
“轰”的一声,秦无极原本立身之处,一道满身金黄鳞片的奇怪虚影完全显现,却来不及移动,被赵子寒一剑斩作两段!
剑势所及,远处数道山峰“劈啪”炸响,裂开长长的裂缝,西楚大军与妖兽僵尸也被涉及,顿时人仰马翻,兽吼声连连。
漫山遍野一片混乱,尖叫不断。
为赵子寒这一剑之威所慑。
更为空中那道从未见过的奇怪虚影所惊……
无论武极殿此前说了多少谎言,这一剑,将秦无极的真面目彻底暴露在世人面前。
那黄金怪也端的是非同小可,不到一息之间就已复原,只见他陡然伸出左手,不不,左爪,他的手长长的指头竟如鹰爪一般,朝赵子寒一把抓来。
也无光芒也无风。
赵子寒突觉一道无匹之力将身体笼罩,半分也挣扎不得,快速朝那黄金怪飞去。
青阳山上顿时呼喝连连,一片混乱,难以计数的道道剑光破空,诸多魔法手段齐齐施展,各种手段快速将这黄金虚影斩碎。
但它又几乎以同等的速度迅速复原,赵子寒在空中不断挣扎的身影向那黄金怪渐渐靠近。
大事不好。
第九十四章 初现魔星
他如今负了众望,死谁也不能死了这孩子。
张起言田云盛等人顿时急红了眼,剑招和魔法纷纷没头没脑一般使了出来。
半分楼的天才少女饭岛由加子这时刻倒也显出了她的不凡,两柄硫刀舞动之下,各种颜色的云气冲天而起,火光刀光四散迸裂,老虎猴子巨龙的虚影漫天飞舞,搞得人眼花缭乱。
可惜皆未曾阻得那怪物分毫,眼看赵子寒就要命丧当场……
媚儿心中大急,目眦尽裂,狂叫道:“寒寒!”
奋不顾身地飞身扑了过去,空中顿时有一团烈火极速窜起。
小小少女一急之下化身烈火,才刚刚飞腾在半空,突然一声锐利的鸟鸣,声震九天之外。
众人万分惊讶地看到:女孩变作了一只体型硕大的怪鸟,怒张双翼,遮天蔽日,气势无匹。
顿时又是漫山遍野的惊呼尖叫。
武极殿阵中首先响起一声惊讶的怒哼,声音冲破云霄:“居然是魔星现世?”
北冥有鱼,其名曰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
化而为鸟,其名为鹏。
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青冥大劫之后,世间传言,若人间大乱,或者妖族濒临灭亡,便有魔星降世。
魔星一旦降临人间,化鱼则为鲲,化鸟则为鹏,力大无穷,毁天灭地。
望着空中的大鸟,张起言满脸惊色,看着田云盛,喃喃说道:“那个数千年前的传说,竟然是真的?”
田云盛眼睛一翻,嘴唇抖了几抖,嘴里憋出一声长长的叹息,道:“事实摆在眼前,难道还有假?”
“世道不靖,乃生魔星。”
“这话在大陆暗中传了数千年,不想今日竟一朝得见!”
媚儿眼见赵子寒遇险,心急之下,竟在此时现了魔星。
只见那只巨大的鲲鹏飞翔在空中,翅膀一展,一翅朝黄金怪拍下,顿时风声呼啸,地动山摇;那黄金怪不敢怠慢,也是一声狂吼,口吐黑气,两只怪物顿时在空中战作一团。
赵子寒本觉得如被无形的绳索牢牢缚住一般,丝毫不能动弹,这一来总算得了自由。
眼见媚儿突然出现如此奇怪的变化,心中吃惊,但一鸟一怪搏斗激烈,他却无法插手,只好一声清啸,腾身飞回了山上。
站在山石上干瞪眼。
而此时空中劈啪之声如暴风骤雨一般,云雾翻滚,劲气四射,一众修士和魔法师还能避开,山下的西楚大军可就苦了,顿时又是人仰马翻,惨叫声不断。
本来武极殿阵中出现那些奇怪的黑猿,秦无极又被赵子寒一剑劈出了黄金虚影,武极殿与星外怪物勾连之事已无可争辩,西楚大军之中也出现了骚乱。
但媚儿无意中激发了魔星,却让这事又复杂了起来。
不明真相的军人以为两者都是高阶魔法师变身的手段,西楚大军中许多士兵本已万分惶恐,深感自己在为虎作伥,认贼作父,纷纷丢了手中刀剑,不肯再战。
但眼看着两个怪物在空中激烈搏斗,加上一些人乘机起哄,这些军人顿时认为武极殿变出
的怪物也不过是魔法师的变身,却又犹疑不决起来。。
一时之间,鲲鹏和黄金怪竟斗了个旗鼓相当,空中的各种光芒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地上,山间飞沙走石,树木摧折,人马嘶叫,好不混乱。
那边三只黑猿却趁机齐齐怪叫,淡淡的金光铺天盖地朝青阳主峰扑来,数十名顶在前面的英勇的青阳弟子顿时被倒卷,惨叫着仰天向山下跌落。
蓝月一声清啸,叫道:“那怪物发出的金光非人力所能抵挡,大家注意退避,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勇!”
说完,她缓缓拿出一支笛来,一声嘹亮的笛声突然划破长空。
李笑月和万明朝身后早备了一支乐队,各种乐器俱全,万明朝拿了一把胡琴,定了个调,李笑月轻轻叫了声:“起。”
整个乐队便随着蓝月的笛声吹打了起来。
乐声一起,金光顿时缓缓退却,三只猿气得面目狰狞,大呼小叫,它们身后的武极殿魔法师纷纷施展手段袭击乐队,修士的剑光也朝乐队方向袭来。
青阳山上也立即有数十道剑光飞起,空中乒乒乓乓、劈里啪啦一通乱响,两边你来我往,一时难分高下。
鲲鹏和黄金怪和黄金怪却越打越激烈,突然半空一声尖利的鸟鸣,群山震颤,大地摇晃。
巨大的鲲鹏身形消散,媚儿的身影显现,她似乎受了伤,身体仰面八叉急速朝山间坠落。
赵子寒本来在急切中从乐队里拿了一只冬不拉在手里摇动,配合乐队抵御那怪物口中突出的金光,见此情意顿时大吃一惊。
手忙脚乱地把冬不拉朝身后一位少女手里胡乱一塞,然后身体急速一晃,“啵”地一声,钻入土中不见。
几闪几闪,霎间出现在山脚之下,堪堪将临空落下的媚儿一把抱住。
赵子寒将媚儿抱在手中,看到她紧闭了双眼,心中一恸,叫道:“媚儿,你可不能死了啊。”
哪知媚儿却睁开了两个紫葡萄一般的大眼,笑嘻嘻地望着他,道:“你都还没死,我又怎能死?”
赵子寒大喜过望,一声长啸,恨不得一口亲上她花儿一般的笑靥,但众目睽睽之下不敢造次,抱着媚儿腾身而起,朝山上飞去。
半空中影子一闪,秦无极再度与黄金怪合二为一,又变幻成他原本的人模狗样。
他负手,君临天下般地冷笑:“纵然魔星现世又能如何?也不过是螳臂当车罢了,你们还不投降?”
张起言大怒,一时口不择言,破口骂道:“无极老匹夫,甘心为虎作伥吗?不怕千夫所指吗?不怕被掘祖坟吗?当真没有人性了么!”
“人性?跟我谈人性?人性值几个钱一斤?真是笑话!”
说罢双手一挥,一道黑云飞起,整个天空顿时乌云密布,乌云之中,无数触手临空向山上抓来。
田云盛与李笑月等几个高阶魔法师齐齐色变,田云盛大叫一声,突然变成一个硕大无比的大树,高达几十丈,枝桠漫天飞舞,顿时与空中的触手缠斗起来。
张起言与秦无极吵闹了几句,不由大摇其头:他本是饱学之士,如今却变成了地痞莽夫一般,说话粗鲁之极,当真奇怪。
当真无趣。
却没有想想自己刚才都骂了些什么。
眼看着田云盛幻化成出一株本命魔法属性的大树,他立即连连出剑配合。
凌利的剑光穿云破雾,不断地将空中的触手斩落,青阳门的剑客们也齐齐呐喊,纷纷出剑,一时之间,空中剑意大盛。
尽管如此,半刻之后,田云盛还是似有不支。
大树上的枝桠还是被触手抓得越来越少,眼看就要变成一根秃树。
赵子寒和媚儿刚好跑到李笑月和蓝月的乐队之旁,眼看纵然一众青阳门人拚命发剑,半分楼弟子魔法大展,也救不得田云盛之危殆。
情急之下,媚儿又想故技重施,祭出魔星助阵,却憋了个满脸通红也不见动静。
心知这东西自己只怕还能把控,做不到随心所欲。
心急之下,一把从边上拿过两把二胡,扔给赵子寒一把,道:“寒寒,来,我要唱戏,你给我伴奏。”
说完,她自己猛地起了个调,竟是激扬婉转之至,顿时一股古意盎然又清越之极的琴声陡然划破长空。
赵子寒会意,赶忙随了媚儿的调子拉了起来,
琴声激越,一声紧似一声,节奏明快无比,似有万马奔腾。
拉到紧要处,琴声突然一个转折,媚儿便“唉~呀~”一声长啸,怒气满腔而又铿锵有力的唱腔斩金截玉,震动人的心肠:
猛听得金鼓响画角声震
唤起我破天门壮志凌云
想当年桃花马上威风凛凛
敌血飞溅石榴裙.
有生之日责当尽 寸土怎能属于他人
番王小丑何足论, 一剑能当百万兵……
媚儿唱的这个调儿,却是上古某个时期,整个瀛州大陆各地方戏剧融会贯通,最后形成于燕京的一个新剧种,世人称之为“京剧”,最是能体现瀛州大陆文化的精髓。
没想到媚儿这么扬声吐气一番唱来,效果竟是出人意料的好。
“喀喀喀!”
随着她的曲调转折,天空中顿时更多的的触手纷纷断裂,漫天的金光也倒卷得更远。
空中田云盛幻出的大树摇晃了几下,突然消失,正在苦苦支撑的他总算择机退回了山上阵营之中。
他勉力退回山上,身上的衣衫已破乱不堪,长长的胡子只剩下稀稀落落几根挂在唇边,被削得七零八落,样子颇有些狼狈。他看起来只怕或多或少受了些伤,脸上一副愁苦的模样。
张起言看到田云盛侥幸逃回,一边盯着秦无极的动静,拚命发剑狂斩漫天的触手,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此时他看到秦无极似乎并未尽全力,但几头大猿却更加的目蕴凶光,剑心通明之下,心里顿时有些隐约不安。
犹豫了片刻,他突然朝身边的几个弟子吩咐道:“若情势不妙,乐队断后,其他人全部撤进后山。”
几个弟子点头称是,急匆匆散开传命。
“蹦蹦!”
空中突然一阵劲风袭来,便听得两声弦响,赵子寒和媚儿手中的二胡竟然被秦无极以极高明的魔法手段给弄断......
第九十五章 雕像
边上的乐队也被这一股劲风吹得东倒西歪,甚至有三两人顿时受伤倒地,再也爬不起来。
赵子寒被摔了个灰头土脸,望着手中的断弦心中惊讶:这武极殿的魔法果然非同小可,秦无极就其魔法而言,也确在田楼主之上啊,这样打下去可要完蛋。
急切之间看到一个师兄倒在脚边,手里抱里一个大鼓,一眼瞧去,原来这位师兄正在摆放架子鼓,只差手里这只大鼓就要摆放完成。
顿时心里一动,身体一滚,一把将大鼓提起,站起来摆好,然后拿起两个细长的棒儿,耍了个花儿,“咚咚咚”地敲打了起来。
激昂的鼓点响起,那边几个大猿顿时呲牙咧嘴,露出痛苦之色,赵子寒猛打了一下钹,“铿铿铿”地一连串的声响过,回音不绝,大猿显得更加难受,不由得又跳又叫,吼声如雷,山上树木山石纷纷炸裂,声势哧人之极。
赵子寒处变不惊,对满山炸响充耳不闻,猛地敲了一声钹,竟然扯开喉咙唱了起来:
请不要埋怨,人生的不如意
一切都将成过去
虽然曾经走错路,千万不要从此堕落
凡事应该凭努力,不要沉迷去勇气……
虽然他的架子鼓打的有模有样,曲儿也唱得在调合韵,颇有些滋味。
但他此时正值青春变声期,嗓子就如公鸭一般,可实在难听之极。
几头大猿听在耳中,显得颇为不屑,一个个频频摇头,更加的暴躁起来。
但随着鼓声响起,空中本已僵持的金光却更快速的倒卷,李笑月和万明朝的乐队终于觅得一丝喘息之机,东倒西歪的阵型又重新聚拢。
那边,秦无极面露怪笑,几头大猿的吼声一声紧似一声,天崩地裂。
张起言心里一紧,过人的灵觉使他感觉到了极大的危险,不由大叫道:“撤退!乐队断后,其余人全部进后山。”
话音刚落,天空中突然传来滚滚雷声,凭空生出大团大团的黑云向青阳山压下,黑云之中无数触手群魔乱舞,声势吓人之极。
一时之间山上阵脚大乱,众人纷纷向后山逃遁,有好几个弟子被黑云中伸出的利爪抓起,抛向半空,旋即被触手撕裂,血雨纷纷而下。
赵子寒觑空对媚儿喊了一声:“媚儿你先退回后山,不用担心我。”
“我有土遁之法,随后就来,。”
媚儿答应一声,朝黑云中狂扔了几团大火,听到云层之中惨叫声声,急忙飞身朝后山奔去。
待她回到后山,不少人都用敬畏的眼光看着她:就是这个小小女妖,身附魔种,她可是目前为止大陆之上唯一敢与那怪物贴身肉搏之人啦!
赵子寒眼见黑云中伸出几个长长的触手竟朝自己抓了过来,急忙收摄心神,强自镇定,手上重重地敲了几个鼓点。
那触手在就要抓到他的那一刻,却似乎被火烧到一般,发出声声怪叫,不甘心地倒卷了回去。好险!赵子寒惊得一身冷汗。
此时山上大乱,山上众人狼奔豕突,纷纷望风而逃,不断有人被触手抓到,惨叫不断。
而李笑月那边,虽然 一个个强装镇定地吹打着手中的乐器,将飞舞的触手堪堪抵挡在数丈之外,但空中触手到处乱抓,情势危如累卵,个个紧张得满身冷汗,两股颤颤。
所幸吹弹的曲调总算还连续,杀人的金光总算没有卷进半分,如此一来,满山的青阳门和半分楼弟子大部分逃进了后山。
秦无极本已化身为黄金怪的模样,似乎要发出极厉害的后招,没想到张起言一言不合就开跑,顿时有些意外,看到那令人讨厌的鼓点和李笑月等人弹奏的曲调阻挡了大猿攻击的步伐,突然嘴里怪啸连连。
空中的触手顿时气象大变,居然随着鼓点的乐声的节奏扭动起来,那几头大猿的身体也随着节奏摇晃扭摆,漫天的触手顿时卷向后山,数个落后的弟子躲避不及,顿时被抓住,抛向空中,身体炸裂开来。
危急之际,赵子寒突然想到在洛城南门的一幕,不由心中一动,手中紧打慢敲,节奏忽快忽慢,忽紧忽松,顿时就连李笑月那边的曲儿也跟着他的节奏乱成一团。
这招果然有效。
那几个大猿脸上随即露出诧异不满的神色,身体的摇晃也就别扭了起来。
满天的触手本已随着鼓点的节奏狂舞,可这会儿赵子寒一个鼓点敲下,触手随着舞动,其势已成,但下一个鼓点却迟迟不来,触手顿时显得伸伸缩缩,难忍之极。
刚刚调整好它自己的节奏,哪知赵子寒突兀地敲打出一记重重的鼓点,完全在触手的意料之外,它们纷纷发出痛苦不堪的呻吟,一时之间节奏大乱,顿时横冲直撞,不甘心的慢慢往后倒卷而回。
青阳后山之中突然数道明亮之极的剑光在长空炸响,顿时将满天的黑云几乎绞碎,黑云之中被斩断的触手纷纷如雨落下。
赵子寒心中一宽:这是后山的老祖们出手了么!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耳听得万明朝一声低喝:“大家撤退!”
一时之间人影闪动,李笑月她们纷纷趁机向后山闪去,慌乱之际,林林总总的乐器扔了一地。
然而,秦无极一声厉叫响起,空中本已倒卷的黑云猛地大盛,又卷了回来,赵子寒要走却已来不及。
无奈之下一声大喝,手中鼓点突然节奏明快地响起,“咚咚咚咚”的鼓点漫山轰响,似有千军万马冲向黑云,杀向天际。
秦无极大怒,顿时咬牙切齿,心道:这个不起眼的小子大有古怪,似乎知道得太多,那才是劲敌。
想到这里,他不禁杀心大起,心念转动之下,欲一击而灭之,以绝后患。
说时迟,那时快,秦无极脸上露出阴笑,手中放出霞光万道,顿时便有千百道剑光向赵子寒扑来。
赵子寒心中本能地要转身落荒而逃,心里却猛地打了几个突,凭空生出滔天恨意,顿时怒火万丈,无边的战意升腾而起,手中不由自主地重重一敲,一只钹竟然临空飞起,在半空化作一株参天绿树,枝桠纵横,又飞出无数藤蔓,伸卷舞动,直欲抓破长天。
秦无极发出的所有剑光顿时被大树伸出的藤蔓纷纷抓得粉碎。
正在得意之时,胸中又似乎莫明其妙弥漫起无尽的怨怒,手中的鼓槌也脱手飞起,竟然化作难以抑止的强大剑意,径朝秦无极劈去。
呵!方哲么,阳青山么!你们待要如何?
这一剑带着恨意滔滔,其势无匹,秦无极大吃一惊,心中涌起似曾相识的感觉,猛地弹射而起,一飞百丈,避了开去。
纵然是他,也颇有几分忌惮这一剑之威。
可他这一避,原本在他身后的武极殿门徒可就遭子祸殃,顿时有数人被这一剑斩得身首异处,横死当场。
赵子塞上心里一惊:这子午剑意,杀那怪物或者还不够,但杀武极殿的门人,就如砍菜切瓜一般,可当真不同凡响。
不知道,当年,阳青山用这剑法,杀了我妖族多少同胞?
隐隐听到风中似乎传来呼喊,心里顿时清醒过来,身影一闪就没入了土中,再闪已在数里之外,连连闪了几下,人已立身在悬崖之下,后山之中。
回头一看,张起言李笑月等人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后山的老祖们大抵也都来了,白发苍苍的大约有十多人,个个望着自己,眼中露出热切的神光。
赵子寒心里不禁一热,惭愧说道:“让长辈们挂心了!”
突然天空中传来轰然震响,看起来敌人已然尾随而至,正在攻击后山的护山大阵,哧人声势使得众人纷纷色变,一个个“嗖嗖嗖”地腾身而起,在空中向敌人发起反击。
张起言满脸沮丧,决然道:“弟子赵子寒,你和燕姑娘退到后面去,这边是死是活都不要再管,我们拚却了性命也要为你们二人杀出一条血路,让你们火速西去才是最为紧要。”
说完他对身边的蓝月使了个眼色,蓝月会意,一步跨上前扯了赵子寒和媚儿就往里面跑。
此时天际升起一道淡淡光幕,流光溢彩地遮护住了整个后山数十里方园,纵然那几个黑猿和黄金怪有泼天之能,急切之间却也攻不进来。
赵子寒和媚儿被蓝月扯住了手拉着往里面跑,身后稍稍平静了一阵,却是有更加猛烈的震动之声传来,夹杂着怪兽的叫啸,时不时地动山摇,眼前的景物都晃动起来。
在外面一阵紧似一阵的攻击之下,整个后山就像一个巨大的摇蓝,似乎随时都有倾覆之险 ,而打杀之声逾来逾激烈,突然“咣当”数声传来,整个天空似乎都晃了几晃。
赵子塞上感觉到蓝月扯住自己的手紧了一紧,不由担心地问道:“师姐,后山的护山大阵这么快就要被攻破了吗?”
蓝月轻轻哼了一声,未及回答,却突然停步,睁大眼睛看着前方,满脸惊诧。
此时山中不知何故竟然响起一阵隐约的战鼓之声,“咚咚咚”地在山间传响,令人血脉贲张,又似要催动人的心肠。
赵子寒抬眼一看,发现三人刚好停步在小白虎雕像之前,而此时,随着声声战鼓擂响,这几个雕像居然……
这几个雕像居然发出淡紫色的光芒,一个个缓缓睁开了双眸,鼓点声中,遥远的天空深处似乎传来隐隐低唱:无量天尊,救苦救难,天尊!……
第九十六章 绝地反击
然后,“嗡嗡”的声音响起,数尊雕像竟然如真人一般临空飞起,如流星一般划破天际,很快冲过光幕。
外面山上便响起一阵阵野兽般的惊叫,一时之间厮杀之声漫天可闻。
四方陡然传来声声长吟,天空中划过道道身影,竟然是另外几个方向也有雕像临空飞起,纷纷加入战阵。
赵子寒心情激荡,不由得两手一挣,奋力挣脱了师姐抓住自己的手,“唰”地一声腾空而起,一剑光寒,扑向前山。
直娘贼!连雕像都动了,格老子跑个屁,杀他丫的再说!
飞腾中遥遥看到那些尊雕像如天神降临一般,围住黄金怪和那几个大猿,杀得紫光闪闪,半空中黑色的黄色的皮毛纷飞,吼叫之声震动长天。
光幕的边沿,张起言万明朝等人正和一群苍苍白发的老者一起奋力发剑,道道剑光透过光幕,一次又一次将外面的大猿斩断。
田云盛带了一群魔法师在另一边,手段尽出,空中云气涌动,云蒸霞蔚,十分壮观。
猛地看到秦无极那头黄金怪身体拔高数丈,呲牙咧齿,两只怪爪飞舞,看起来好像是要使什么阴招。
赵子寒飞得高,正好看得真切,意随心动,“唰”地一剑展开,一道亮眼的剑光闪过,将它的头颅斩了下来。
黄金怪一声狂吼,极快地生出了新头,赵子寒想也不想,“唰”地又是一剑,再次头它的头颅斩断。
如此连斩,越来越快,到最后那怪脖子上才生出一点点白肉,立即就被斩断,这黄金怪竟然在数十息之间再也没能生长出一颗完整的头来。
突然一只被斩得七零八落的黑猿大半个身躯腾身挡在黄金怪身前,黄金怪得了一丝喘息,一退十丈,终于将头颅长得完整。
“嗷~~”
它一声怪叫,一张大嘴中喷出淡绿色的光芒,顿时铺天盖地的强大气息压了过来。
“劈啪劈啪!”
震天的声音响彻天际,那数尊雕像顿时东倒西歪,身上的部件纷纷而落,有的断了手,有的折了腿,碎衣破布、断刀破剑临空乱舞。
此时山脚下忽然传来阵阵鼓噪,似乎是山下的楚军在声声惨叫,那黄金怪也大吃一惊,扭头一望,山下果然已经大乱,滚滚云雷之声竟然传上了山来。
李笑月一声长啸,道:“我无花山的援军到了!”
接着万明朝也朗声道:“我元剑宗的弟子门人也来了。”
张起言精神一振,大声喊道:“儿郎们,来呀,随我杀出去接应!”
众人轰然叫好,道道身影奋不顾身地冲出了光幕,杀向敌阵。
此时,那数尊雕像虽然已残肢败体,但犹自围住那几头大猿和黄金怪恶斗不休,这一来武极殿的人可就挡不住青阳弟子和半分楼弟子的联手冲击,纷纷向西边退却。
哪知西边突然乌云翻滚,乌云之中一道瑰丽的剑光如大江决口,其势不可遏止。
武极殿中有人惊叫:“妖族来了!”
其实,武极殿不少人一直未尽全力,多日来展现在他们
眼中的情景实在太让人震惊:咱们殿主和那几个后山的祖师和长老到底怎么了?
怎么越看越像传说中的妖魔?攻打妖族那也就罢了,怎么连洛城也屠了?连四大宗门也要攻打?
我武极殿数千年来年斩妖除魔,护卫众生,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
因为心下犹疑,手下就越来越不出力,而随着心中的疑团越来越大,很多人更首鼠两端,不知所措起来。
就像文婵,她心里就更加明白一些,虽然她也祭起了掌影脚影在半空飞舞,实则只是四方游走,并不曾真正发力。
分明看到数个面孔有些陌生的后山长老首先幻化成黑猿,没多久秦方方师兄竟然也变了身,她的心中顿时更加苦恼。
我是相信姚师妹的!若真如她所说,我人族危矣。
然而,到了这个时刻,她几乎可以肯定:很不幸,姚瑶师妹所说只怕是千真万确的!
虽然陆师伯还固固说什么这些变身是殿主新近悟得的无上魔法,但那种奇怪的气息岂能瞒过世人的耳目?
我的宗门…那些怪物到底要干什么?难道要从此兴兵占据整个天下么!
既然他们和那些怪物无耻地搞到了一起,那么,占据天下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姚师妹所说是真,那么,无涯山下还有不知道多少怪物,如果齐齐出来,人族该要遭受怎样的劫难?
想到这里,文婵禁不住不寒而栗,看到妖族都过来了,很明显,四大宗门已与妖族联手了。
这么一来,事实就更加分明了啊,我宗门怕是…站到整个人类的对立面了?文婵一时之间心中无比悲苦,不由暗自呼喊:我将何去何从?
……
却说赵子寒眼睁睁看着山下一顿大乱,西边又风起云涌,喊杀之声连连,遥遥可见几个苗条的身影在山脚窜舞。
云雾之中一面金黄的大旗若隐若现,迎风招展:妖族!
正要飞奔出去,左手一热,扭头一看,却是媚儿的小手搭了上来。
“乌娜姐姐来了!”媚儿高兴地叫道。
两人顿时精神大振,腾身朝西边飞了过去。
这时,黄金怪和数头大猿被雕像缠住,张起言和田云盛等高手又在边上虎视眈眈,不说武极殿中多人本就心存了二心,即便全力一战又哪能抵挡得住妖族与无花山、元剑宗的生力军?
顿时,武极殿门人纷纷作鸟兽逃散,四面的西楚大军就成了被虐杀的对象,这一下四面杀声不断,西楚数十万大军一时之间向四处逃窜。
媚儿牵着赵子寒的手飞在半空,遥遥看到妖族阵中一人如铁塔一般,双手举着一面金黄大旗,威风凛凛,微黑的面容有些狰狞,显得残酷无比。
却不是燕木儿又是谁?
“哥!你也来了?”
燕媚儿大笑,丢了赵子寒,突然加速,小小的身形冲天而起。
那边一些大大小小的妖看到燕媚儿完整无暇,没有缺胳膊少腿,不禁纷纷面露微笑,乔乌娜停止了追杀,关切地奔了过来。
燕木儿看
到妹妹,严肃的面孔突然展颜,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小丫头片子!为那么个狗东西连命都不要也就罢了,居然连哥也不要了?”
燕媚儿不由大窘,当了这么多人又不好分辨,只好“哼!”地一声,斥道:“你个木头!不和你瞎说了。”
这时赵子寒也飞到了边上,讪讪地看着燕木儿,虽然心中欢喜,却半晌说不出话来。
燕木儿眉头一耸,望着赵子寒说道:“古人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你果然没死?哈哈,像个人一样活着的滋味如何?”
赵子寒被他抢白,顿时回过神来,正色道:“承你吉言,某侥幸未死,而今天下飘摇,能不能继续活下去可就很难说了。”
燕木儿却怪眼一翻道:“可没那么容易便宜你,这次人族的使节过来倒把一切的曲折都说清楚了。”
“你如今叛徒之名已然洗清,这就归队吧,你生而为妖,做人你只怕是做不成了。”
“你既然得了青阳门的传承,那也甚好,从今而后,咱妖族也建个青阳派,我便纡尊降贵,做头一个门人吧!”
这话说的!赵子寒脸上频频色变,妖族的队伍中斜刺里却窜出个女剑客,朝燕木儿骈指喝道:“你休要胡言,我赵师兄怎会如此?”
赵子寒定睛一看,却不正是紫月那小丫头也跟着回来了?
急忙问道:“师妹回来了啊,乔博士呢?
”问完眼睛便朝后面左看右瞧。
紫月一双大眼瞪着燕木儿,还未及回答,燕木儿一看这个难缠,急忙将头一扭,把了燕媚儿的手,拉向一边,低低说道:“你偷偷跑过来,俺娘……”
紫月这才回头朝赵子寒一笑,道:“乔博士和黑三郎……”
紫月话才说得一半,天空中陡然传来数声狂吼,大地都为之颤抖,天空中大片黑云沸腾如水。
片刻间就看到数道光影从黑云中冲天飞起,快如闪电,须臾之间就隐没进了群山之中。
黄金怪和那几个怪物这一次竟然是铩羽而逃了!
这一下漫山遍野欢声雷动,人族和妖族上下人等都雀跃不已,并没有人去追杀已逐渐逃远的楚军。
空中响起几声若有若无的长长叹息,然后又似乎响起传说中的古战场上的鸣金之声,天空中近十道雕像的影子便缓缓随风飘散,消失于无形……
山上数道身影如飞而来,正是张起言田云盛等一帮带头大哥,二人边上人才济济,大约就是无花山和元剑宗的弟子和耆宿大佬了。
赵子寒在人丛中看到了许茵那张妩媚的圆脸,不禁高兴地朝她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许茵顿时流光溢彩,脸上神色显得更加楚楚动人起来。
赵子寒心中暗笑:你可别开口说话,你的声音实在太奇特,你要是一开口,软语娇声,此时此刻满山的疲军,说不定便会有人支持不住要坏菜……
妖族此番出兵与人族联手抵抗外侮,乃是数千年来的破冰之旅,意义自然非同凡响,在整个大陆历史上都会有浓墨重彩的一笔。
第九十七章 磕头之争
妖族这次到达青阳山下的是一支精悍的先锋队,人数不过200余,由乔乌娜和武嫣然带队,跋涉数千里路程,风尘仆仆的样子。
见到青阳山掌门率众前来,两个女妖也不敢怠慢,二妖上前微微一礼,乔乌娜道:“兰城乔乌娜见过诸位高贤。”
武嫣然不卑不亢:“晋城武嫣然有礼。”
张起言面目带笑,频频颌首,似乎颇有些感慨:“值此天下陆沉、生民涂炭之际,妖族不计前嫌,义伸援手,本掌门不胜欣喜之至!”
接着又为妖族义士一一介绍了同来的半分楼楼主田云盛,无花山掌门方心影,元剑宗宗主唐志安。
这几位都是名震大陆的当权之人,乔乌娜和武嫣然实际也大抵认识,甚至还曾经在两军阵前或多或少的动过手,过了那么几招,那时那刻自然讨不到好去。
现如今虽说两女妖火候还不如这些人老到,但实力其实已相差无几,又胜在年轻血气正盛,局面已不可与往昔同日而语。
看到人族四大门派虽然人员齐整,但不少人带伤,或者脸色疲惫,乔乌娜有点意外,心中暗忖:局面之坏,竟到了如此地步么!四大派需要这般大张旗鼓?
也幸得聂老祖宗听了人族使者之言之后,对局势有所预见,此番尽力派出了人马,不然可就要丢脸了。
微微怔了怔,乔乌娜道:“你族使者黑三郎与我族那轻云师姐带了大队人马尚在后面,遭遇了数万僵尸,难免一场大战。”
“查探之下,这些僵尸竟然是越王国与吴王国新近屯在荒原之边的兵马,多数被妖魔绞杀,大约有一半四处逃散,其中一半竟被那妖魔幻作了僵尸,若不一举灭了,只怕要荼毒人间。”
人族大佬顿时面露惊色,不过想到妖族的兵大抵都是打小经过武校或者魔校培养,战力之强绝非人族的世间军队可比,又有高人坐镇,对付僵尸应当不是什么难事,也就松了一口气。
李笑月万明朝赵子寒等人却似乎恍然大悟:难怪在洛城不见秦无极那老怪,原来是到荒原之边杀人去了啊,可怜我人族数十万大军,顷刻之间便成劫灰!
这一次妖族三大青年高手齐出,那已是给了人族极大的面子,算是诚心诚意结盟共抗强敌了,想明白了的大佬们一个个不禁放下了一门担心。
张起言悲戚少顷,便立即现了高兴的神色,道:“如此有劳了!来来,大家跟我进后山,诸般大事还要仰仗各位共商。”
说完,他排头带路,径往山上而行,走了几步,却又回头,看了一眼赵子寒,目光之中意味难明。
哪知这一看之下竟发现,后面妖族的人马却并曾不举步,张起言未免有些诧异,再仔细一瞧,乔乌娜正觑着李笑月,一副斗鸡的神色;那边武嫣然和万明朝四目相顾,空中气流涌动,甚至“铿铿”有声,似有刀剑激烈交击一般。
呵,原来是多年的旧怨碰头了么!莫非要在这里分个高下?
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到李笑月轻轻一笑,声音云淡风轻:“乔姐姐远来辛苦,还请先行。”
万明朝闻言也微微退了退,让了
一条道出来,沉声道:“武妹妹剑法高明,万某佩服之至!”
这么闹了一闹,乔、武两名女妖才面露霁色,矜持地微笑着向山上迈步走了起来。
听到燕媚儿轻轻问道:“乌娜姐姐,我那四个同班同学没来么?”
乔乌娜目光微微扫了扫人丛,分明便看到了半分楼的白发少女饭岛由加子,元剑宗骄傲的少年剑客刘子建,无花山故作高冷的稚子花明楼。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好笑之事,不由得眼睛弯了一弯,摸了摸燕媚儿软软的长发,亲昵地说道:“她们几个,自从你到了南边,一个个的心里就不曾安分过,这次哪能不来?此刻不过是在后面跟着那师姐杀僵尸罢了。”
“呵呵,这样啊,还有,寒寒的事可怎么办?”
也是燕媚儿心急,这事本就是乔乌娜此来的一桩纠结之事,这人多耳杂的,怎能明言?
燕媚儿看到乌娜姐姐神色变幻,顿时知道这一问好生鲁莽,不由得伸了伸舌头,乔乌娜看到小女孩明白了过来,也就微微一笑,顿口不言。
赵子寒并不曾听到这一段对话,燕木儿也没有,他二人此时正并作一道,嘴里絮絮叨叨,说着别后的遭遇,燕木儿听得一惊一诧,奇道:“那你现在到底是我妖族兰城的赵子寒,还是人族南秦国赵家堡的赵子寒?”
这一声问声音可不算小,周围都是高明之士,顿时许多有心之人便听了个真切,引得诸多气息不稳,风云乱窜,一时之间山石滚落,树叶哗哗。
燕木儿吃了一惊:怎么,这么多人偷听我和寒寒说话?搞什么妖蛾子,要打架吗?
可他抬眼望去,却没有半个人看他一眼,一个个紧了步子朝山上而行,若无其事一般,想了想,赶紧闭嘴,觉得自己刚才只怕有些失言。
待走进后山,又路过雕像之处,赵子寒远远看到张起言蓝月浩然道长等一大群人站在那里似乎有些哀伤的样子,一个个默默无语,不免心中奇怪,定睛一瞧,顿时脸上变色!
只见那三尊威武的雕像,此时却已是残缺不全。
左边的那尊缁衣布裤的汉子,右手的巨剑断了半截,只有半截执在手中,怒张的双目之中带了些许尴尬与忿然。
他左肩上的老鹰竟然已是一只秃毛鸡……锐利的目光似乎也变得迟钝,美丽的羽毛已不在。
右边那尊原本妩媚的女子,紧窄的包裙破破乱乱,丝丝缕缕随风飘舞,已经多多少少有碍观瞻。
她左手短剑缺口宛然,右手的凤头衩斜斜歪歪,微带苦笑的双眸似乎正在叹息这多灾多难的人世间。
白玉老虎倒还算完整,只不过是裂痕般的一条细线从头上延伸到了尾边……
赵子寒心中狂震:没想到今日一战,这护山的神竟然也伤得这么厉害!
再回想起战时的情景,心中不免暗暗庆幸,若不是他们挺身而出,今日只怕,后果难以言说啊……
青阳山一干老前辈个个如丧失考妣,低头哀哀叹息不已,有三两个感情丰富一些的甚至已满面戚色,涕泪交流。
张起言对着雕像拜了
几拜,转身对老者们说道:“各位师叔节哀,这也不唯是我青阳门一门之难,守护山门是他们的职责,今日一战,我青阳门无论生者还是死者,都算对得起祖宗了。”
说完他缓缓转身,看了赵子寒和蓝月紫月一众后辈门人,沉声说道:“若有一日靖了河山,后辈们须记取,定要给祖宗们重塑真身,归本返元,你们可知道了?”
蓝月紫月等青阳弟子顿时“扑通扑通”跪下,齐声道:“弟子记住了!”
赵子寒呆了一呆,犹豫了片刻,正要跪下,却被燕木儿一手扯住,挣也不是,跪又跪不下来,一时之间面红耳赤,尴尬不已。
张起言见状,目蕴神光,鼻子里重重一哼,燕木儿呆了一呆,觉得压力如山而来,扯住赵子寒的手便不由自主放开。
耳边听得武嫣然也是轻轻一哼,燕木儿顿时便觉得全身的压力迅速消散,人却已一个踉跄,退开到离赵子寒几尺之外。
又听得赵子寒身周二尺许“滋滋”作响,劲气弥漫,张起言和武嫣然两人竟然暗暗斗了起来,赵子寒见状,心知不妥,情急之下,突然“嗖”地原地消失,再现身时人已在立在燕媚儿身边。
张起言似乎呆了一呆,仿佛想明白了他的心意,随即罢手,脸色一暗,嗄声道:“你决定了?”
赵子寒摇头,道:“掌门师伯,我是兰城的赵子寒,也是大秦国赵家堡的赵子寒。”
这时已直起身来站在张起言身边的蓝月眼睛一亮,接言道:“善!师弟,你是方哲老祖的传人,却也是青阳门剑仙的传人,还不过来磕头?”
乔乌娜轻轻叹了一叹,似乎解开了一个大大的心结,望着赵子寒说道:“如此也好,你去吧。”
赵子寒知道这一来双方不必再扯皮,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步跨到紫月屁股后头跪下,道:“弟子赵子寒知道了。”
张起言脸上似乎红了一红,双唇翕动,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清然道人上前一步,道:“弟子们都起来吧,掌门交待的事,可要记在心上了。”
赵子寒闻言站起,与紫月等一道恭敬说道:“谨听师祖教诲。”
青阳门众人脸上顿时便有了些许笑意,田云盛李笑月万明朝等一干知情人不禁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心知这个大麻烦总算是解决了。
燕媚儿过来轻轻抓了赵子寒的手,脸上有些疑问的神色,赵子寒也不避讳,轻轻说道:“当初赵…伯父从河里救了我的性命,二老又待我如子,我曾对他们说过,赵家堡也就是我的家。”
这话他故意说得不轻不重,实则不仅仅是在对媚儿说,而是告诉了所有人他的真正态度。
燕媚儿呆了一呆,喃喃道:“也是…么!那也是,男儿当知恩图报,只是这样一来,你就有两个家了。”
蓝月闻之,回头笑嘻嘻地说道:“媚儿妹妹,你说对了,我师弟他就是有两个家。”
说完,弯弯的眼神看着燕媚儿,似乎大有深意,笑得有些坏。
媚儿吃了一惊,心道:这人,有毛病!寒寒认个爹妈那是他的事,你看着我坏笑个劳什子?
第九十八章 西行的起点
当如血的残阳挂在西天的时候,青阳门派出的哨探带回了令人沮丧的消息:在青阳山下溃散的西楚军队已经重新集结,于三十里个扎起了营盘,将南来北往的道路围了里三层外三层。
张起言立即在秋草亭召集了会议,除了四大门派的掌舵者和新生代力量及妖族的代表,张掌门还特别派人邀请赵子寒和燕媚儿参加。
秋草亭是后山平旷的草地上的一个开放的石亭,亭子的西边正是张掌门平时修炼和居住的宫殿,既然会议选择在这里,实际上,表明这将是一次开放的会议。
面对如此强大的敌人,每一次战斗都是生死两分,没有谁确定自己能活下来看到明天的太阳,任何一个战士都有权知道所有的安排。
“经过察看,护山大阵已经不住太多的攻击,护山神已经失去大半的神力,恐怕已不能再次苏醒,青阳山必将弃守。”
张起言一开场就说得非常直白,在秋草亭十米开外站立的各派弟子顿时炸了锅,但亭内几个主脑人物却一副古井无波的样子。
“下一步的安排是向越王国长沙城撤退,居城而守。”这说话的却是无花山方心影。
方心影实际年龄据传早已过了五旬,但她看上去最多四十岁,浑身散发着一种成熟女人的余韵,就算刚才这么一通打打杀杀,她高挽的发髻也不见丝毫的凌乱。
江湖传言,方心影是个神秘的女人,很少离开无花山,但她一身魔法只怕还在田云盛之上,与武极殿秦无极也相去无几,一直为秦无极所忌惮。
但见这妇人一袭如云华裳,看起来像旗袍,却又不是现今的款式,大约是远古时期的“唐装”吧?媚儿想道。
她身上的衣衫是浅浅白玉一般的颜色,和她的如云长发配为一体,便有一种隐隐的高贵显现。她站在那里,在这春日丽阳之下,似乎这浅白便是天下最美丽最纯粹的颜色,她便是这天下最凛然不可侵犯的女人。
这个女人不寻常。赵子寒心中暗忖。
越王国大致上属于无花山的地盘,退守长沙自然是由无花山来主使。
长沙城乃是一座有着悠远历史的古城,老城虽然也在三千年前那场大劫中被毁,但新城就在老城之上建立,高大坚固的城墙大陆公推第一,犹胜洛城三分。
更难得的是因此得以保留了许多远古的遗迹,岳麓山上的诗墙、桔子州头的词林和屹立在江边的经阁,甚至几乎收录了远古和上古所有的宏章巨著和脍炙人口的名篇,历来是文人骚客观摩学习的圣地,在大陆之上闻名遐迩。
越地物华天宝,自古风流人物辈出,更让人称奇的是,越人不唯文风极盛,更是以悍勇著称天下,远古云:越国未灭,瀛州不亡,得越国者方能得天下。
“若长沙城不能守,则退向吴国之杭城。”方心影说到这里,一双妙目看向元剑宗唐志安。
唐志安是个浓眉大眼的家伙,年已过半百,江湖传言,近几十年来,大陆之上最强的两个剑客,便是唐志安与张起言。
两人在盛年之时,也是逞勇好斗之辈,两个人名声不相上下,江湖上乐得
见到两个人分个高下,刚好他们彼此之间谁也不服谁。
听说,两人曾经在吴山第一峰偷偷了比试过一次,那一次打了三天三夜,毁坏名胜古迹无数,民房多处,树折山崩,天怒人怨。
当其时也,外界十分关心,究竟他二人胜负如何?可这事儿两个人却不约而同地三箴其口,外人便不得而知。
只是,自这一次比试之后,江湖上却清静了不少,原因是两个人都躲在各自的宗门闭门不出很多年。
从此而后,两个人性格大变,再也不是那种当街拔剑,十步杀人的热血刺头,而是逐渐因剑法高强、性格沉稳,处变不惊名传大陆,成长为各自门派的掌门。
元剑宗正是在吴王国九华山上,若退守杭城,自然主事之责任就要交棒给元剑宗了。
唐志安斜觑了一眼张起言,说道:“眼下最重要之事,却是张少侠与燕姑娘应立即动身,前去寻找什么劳什子圣湖圣山。”
“这两个人一个是青阳的门徒,一个属于妖族的弟子,这个事儿还请张大掌门和乔女妖早作安排。”
田云盛顿时点头赞同,他说道:“从洛城到青阳山,恶斗了几场,不说没人伤到那怪物半根汗毛,我们却折损了不少人手,连老夫都差点命丧荒郊。”
“不获得星空之力,就这么打下去我们迟早都得完蛋,这事儿不可再迟缓。”
此时除了石亭中的各派主要人物,石亭外几米开外站立了数百人,这么多人本都在静静聆听,此时此刻眼光都齐刷刷看向了赵子寒和燕媚儿。
赵子寒从没想过自己的人生中会有今日这般引人注目的一天,在众人注视之下不禁有些心头打鼓,气息不匀,手忙脚乱。
燕媚儿就显得镇定许多,伸手抓住了赵子寒,显得略有些激动地说道:“我和寒寒商量好了,这就出发,一路西去,纵然山高水恶,路远道艰,也一定要排除万难,功成而返。”
赵子寒见燕媚儿把话说得这么满,心里顿时大急,不由嗫嚅道:“返…返…返个p呢!”
后面几个字声音极低又含混不清,倒没有人听清楚,但他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显得没有信心之极却让所有人清清楚楚地看在眼中。
张起言闻言立即就板了脸,看他样子似乎要出言训斥,冷着脸看了赵子寒半晌,神色却又渐渐缓和了下来。
“这一路上山高水恶,道路艰险,更有许多未知的困难,目前大军压境,就算是多派人手,只怕非但无益,还会暴露了目标和意图,反生事端。“
“你二人现在也算修为不弱,我们再三考量,此番就只有你们两个结伴西行了。”
这话说完,他心里一阵惭愧:这么重的担子,整个大陆的未来和人族的存亡,都要交到这么两个妖族少年人的身上,而自己心里,对妖族却仍有一份与生俱来的厌憎和嫌弃,更遑论其他人了。
这俩孩子,不唯此次身负重担,就算真有一日靖了河山,要使整个人族接纳妖族,也还任重道远。
接着乔乌娜方心影等大佬也纷纷上前温言安慰,言语殷殷,絮絮叨叨地交待了许多
,蓝月紫月等一干同门甚至过来给赵子寒打气,摸肩拍背以示亲热和鼓励。
燕媚儿趁机拉了乌娜姐姐到一旁,细细喁喁说了魔星的事,乔乌娜震惊莫明,顿时恍然大悟:难怪当初和聂老祖说起这小女妖南来之事的时候,老祖宗似是意犹未尽,欲言又止。
原来,这小女妖身上,还有这般的秘密啊。
魔星之出,需要以战养战,愈战愈强,魔星一出,人莫能当。若是如此,也就难怪老祖那么放心让她孤身入虎穴了。
她有这般魔物附体,若不是出了星外的妖物,只怕大陆之上,少有人奈何得了她吧?这可真是我妖族之幸啊。
不由得爱怜地拥了拥小女妖,道:“你此去西荒,还要多多保重,我们盼着你平安归来!”
燕木儿并不知道媚儿和乔乌娜说了些什么,见媚儿得便,便上前拥了拥妹妹,却瞪眼对赵子寒嚷道:“你可别把我媚丫头弄丢了,她打小不听话,我娘一把屎一把尿地将她养到这么大可不容易……”
当一轮紫色的残月挂在中天的时候,赵子寒和燕媚儿背起行囊,在许多人默默而又热切地注视下从后山一条偏僻的小道上缓缓出山,就此踏上悲壮西行的漫漫长路。
时值深秋,雾深露重,月华漫天,风萧萧兮易水寒。
没有人注意到,几乎在众人辞别赵子寒和燕媚儿的同一时刻,青阳山前山有一条淡淡的人影踏雾乘风,身法高明之极,无声无息地绕过了一道又一道哨卡,摸到四下无人处便嚣张地腾身向山下飞起,很快消失在迷蒙夜色之中。
**
文婵近日里心中好不为难,望着蜿蜒的西楚大军和激情燃烧的同门,觉得自己就如同是在一群醉酒的人中间唯一清醒的那个人。
受命带了几个师弟师妹巡山,文婵走得有些心不在焉,心里默默唱着一首古老的歌: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不要悲伤 不要心急
忧郁的日子里需要镇静……
突然前面出现一个淡淡的人影,就如一缕轻烟,但又岂能瞒过她超卓的灵识和一双锐利的眼睛?
“谁?”文婵大喝一声,双掌一分,一道金色的光晕在她的胸前流转,眼看就要发难。
却听到一个惶急的声音喊道:“文师姐,别动手,自己人!”
自己人?自己人为何深夜在此鬼鬼祟祟?文婵心中吃惊,手上便慢了下来。
只见人影一闪,一个举止显得文质彬彬,长得却贼眉鼠眼的青年已立在身前,他脸上似乎微微见汗,神情有些兴奋,身上穿着的是青阳门的服色,看着很面生。
“你到底是谁?说!” 文婵再次戒备起来,身后几个师弟师妹也拉开了架势,只待师姐一声令下就要上前拿人。
“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这人突然朗诵起古诗来,神情之间颇有几分略显夸张的得意与神秘。
“啊!”文婵一怔:这却是…却是我门中在各派之中安插的暗桩与宗门联络的秘密切口。
那么,他真是武极殿的人?
第九十九章 蝴蝶展动翅膀
“你认识我?” 文婵有些不解。
这些人很早就被安排在世间,俟各门各派鳞选入门弟子之机进入其中卧底,几乎就不曾在宗门露面,怎么会认识我?
“师姐年少成名,与秦方方师兄一般的誉满天下,师弟我虽然久不在门中,几乎不认识什么同门,但怎么会不认识…您?”
这人话语中带有信手拈来的谄媚,虽只是聊聊数语,心机却已见端倪。
哦,原来是这样,倒也说得通。
“宗门培养一名暗桩卧底何等不易,你不好好办差,无故回来做什么?” 文婵有些好奇,语气里已带了些许斥责。
“禀师姐,我…我有要事需禀报宗门长辈,干系重大,这才不惜暴露身份赶了回来。”他急忙放低身段解释。
“什么事呀,说来与我听听。”
那人犹豫了半刻,大约是想到文师姐那也是宗门的核心人物,就算在平素,门中机密也多半知闻。
再说,凭白无故巴结上她可不太容易,这事儿告诉她并没有什么不妥,从今而后我就不再是卧底的身份,而是正式的宗门弟子,惹得她不高兴了那可不是什么好事。
“青阳山里面那帮对头,派了青阳门的贼子赵子寒和妖族的妖女燕媚儿,妄图前往西部大陆寻找什么圣湖圣山,说是要获得星空之力,克制我宗门长辈的无上魔法。”
“我暗里寻思,若果然那星空之力对我宗门无上魔法构成威胁,还须禀报宗门早作防备才是,这才不顾一切地逃了回来禀报。”
圣湖圣山?星空之力?
文婵听得大为心惊,顿时就想起姚瑶师妹,不免万般为难:这事儿似乎听姚瑶师妹说过,而且显然也与她关连,可是姚师妹如今……这却如何是好?
“哦,既是如此大事,我派两个师妹带你过去见门中长辈,你火速去禀报吧。”
文婵说完,转头对身边的两个师妹点头示意,两个少女领着这人向大营飞掠而去。
望着三人远去的身影,姚瑶有些发怔,夜风中却传来隐隐的刀剑撞击与呼喝打斗之声。
那边山下似乎有人夜闯军营?
文婵下意识地腾身而起,一溜烟似的向山下飞起,身后两个师弟急忙揉身跟上。
此刻,文婵的心里充满矛盾, 眼看就要掠到山脚,她的速度却又慢了下来。
这山下的动静,多半就是刚才那位前来告密的同门所说的那两个家伙来闯营突围了吧!
我到底是拦还是不拦?
就这么犹豫了片刻,灵识中感觉到有两道气息已冲破重重围困,迅速掠向远山,文婵心里禁不住长长的叹息:唉!人生啊,总会面临许多艰难的选择,正义与邪恶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在如此大是大非的问题上我可绝对不能糊涂啊。
且让他们去吧……
就在这一刻,并没有如何地波澜壮阔,文婵平静地作出她一生中最正确的选择,几乎在同时,她也作出了她人生之中最宝贵的决定:脱离西楚大营,去找姚师妹。
此时她不可能想得到,她的这个选择和随之而来的决定,就如一枚小小蝴蝶展动翅膀,产生的效应从某种程度上影响了大陆和整个青冥历史的走向,被后
人长久铭记。
若干年后,她作出这个决定的动机被后世诸多史家不厌其烦的研究和揣测,成为一个影响深远的历史事件。
赵子寒和燕媚儿并没有遇到像样点的高手拦截, 遭遇世俗军队对他俩而言就如摧枯拉朽一般,这样就很轻松地越过西楚大军的防线,沿着连绵的青山一路披荆斩棘,望西而行。
这样的结果,让她们二人和隐在山上窥视的人、妖两族高手都长长的松了一口气。
若是闹出大的动静,引来那几个怪物,能不能杀出重围可就很难说了。
两人选择了穿越大楚北境,然后再折而向北,趟过荒原,抵达蓝河上游,沿河西进的路线。
这是已知的最靠谱的路线。
“走到蓝河的尽头,折而向西南,越过莽莽高山丛林,就可以到达茫茫西部雪原的边沿。”在临行的最后时刻,清然道长才作了这样的交待。
关山万里,险隘重重,重任在肩,一路上充满着未知的变数,这注定是一条无比艰难的畏途。
**
武城。
那轻云和黑三郎站在高高的西门城墙之上,迎风而立,紧锁眉关,微微的西风中传来阵阵焦臭和腐尸的气息。
秃鹰在远处大山间隐隐起落,抢食腐尸,哇哇乱叫,嘈杂一片。
那里正是前几日的战场,无尽的僵尸潮最终在离武城数十里才被阻止,激烈的战斗把逶迤的群山变成了一片焦土。
六万妖族军队主力损失过万,尽数撤退到武城以东扎营休整。
饱受战乱之苦的武城百姓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这灭世般的灾难来临之际,他们引以为傲的王廷和它的大军不见了踪影。
在此用鲜血和生命拱卫他们的家园,保卫他们的妻子儿女和性命财产的,竟是他们一直以来无时不在切齿痛恨的妖军。
这是一个奇异的时刻。
起初,武城人用仇恨的眼光,摆出一副大义凛然无所畏惧视死如归的态势,凶巴巴地望着血迹斑斑却精神振作军威严整的妖军。
大不了与城俱焚。
这是他们最坏的打算和最终的安排。
可一眼望不到头的妖军看起来无意成就武城人民的壮举,他们根本就没有进城,而是迈着坚定而又整齐的步伐径到东城之外扎营。
黑三郎和乔玉书两人两骑,风尘仆仆地来到城墙之下,高喊:开门。
勇敢的武城守备在城上探出脑袋,准备按计划厉声喝问“大胆妖贼,来此何为?”却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嘴,那句本以为将要青史留名的吆喝也硬生生地咽回了喉咙。
“开…快…快打开城门!”
且不说乔玉书薄有微名,黑三郎更是名声远震,这些年亲临武城抗妖何止一回两回?城头之上不少人都已认了出来,他堂堂守备大人眼睛又没瞎,怎会不认识?
两人受到英雄般的欢迎,并没有费太多的口舌,就让武城人知道了一切原委。
一阵错愕之后,无论守城的士兵,还是精壮的汉子,抑或羸弱的老人妇孺,都明白了过来:我们这次居然让妖军救了?
眼中的仇恨和与城同在的死战决心霎间变成了感激和愧疚,士民纷纷放下了
手中杂乱不堪的武器,换成劳军的食物和酒水,呼妻唤女,提蓝挎酒,蜂涌着前往东城,毫不犹豫地把疲惫不堪的妖族军队当成了自己的子弟兵。
刻骨铭心的仇敌转眼之间就变成了最可敬可爱的亲人。
虽然面临极端险恶的环境,但不时出现的军民*联欢场景也给武城的秋天带来了一丝喜庆。
龙行千里斩妖魔的龙行会此际发挥出它不可思议的潜力,无孔不入地刺探敌情,无所不能地传递着各种消息。
“那都尉,青阳山被围得铁桶一般,我们过去也是飞蛾扑火,为今之计,只有先固守武城以待时变。”
那轻云正是整个妖族大军的统领,燕都魔殿敕封的统军都尉。
“根据龙行会传来的消息,青阳山看来是已作了放弃的准备,青阳山一旦弃守,那边的人马势必会退守长沙城。”
“我们这边的大军如果绕道信城和南离,再折向长沙与之汇合,且不说路途曲折难行,信城和南离千里之地已是一片焦土,大军恐怕难以通过那片人间地狱。”
“大日王国的军队已按你我早前的安排在乌云山口驻扎待命,现在看来,只要守住乌云山口,我们就有了大后方,东海之滨沃野千里,足够大军移动腾挪,等待反攻时刻的来临。”
黑三郎语气深沉,望着心情沉重默默不语的那轻云,娓娓地道出了他对形势的判断与下一步的想法。
那轻云心里乌云翻滚:反攻?
就凭那两个少年,莫说要度万里关山,穷天之际涯,圣湖圣山更在虚无飘渺之间,这事,哪有一丝一毫的希望和把握?
“你人族的大佬们真的好算计,就如此这般地放任那两个少年以身犯险?”
“不知道派些人手保卫护送吗?”
“一帮老家伙尸位素餐稀里糊涂也就罢了,素来狡计百出的李笑月也变得这般愚蠢了不成?”
黑三郎听出那轻云似乎心中有气,不禁无奈地笑了笑,道:“他们处在包围之中,强大的对手近在咫尺,虎视眈眈,若大队人马出动,只怕有所阻碍啊。”
那轻云听了黑三郎之语,心知他究竟了解那些人,他此时说的这话必是一语中的,但还是冷笑一声:“谁说要大队人马出动?西行漫途,整个大陆的命运几乎就此孤注一掷,那是何等的要紧?”
“青阳山保与不保,长沙城守不守得住,其重要程度能跟这件事相提并论?”
“那两个孩子要是折了,青阳山保得住吗?长沙城守得住吗?”
“若安排人手分批潜出,暗中沿途护送是不是会多一份把握?”
黑三郎一怔,心道:人说,这人族和妖族的青年一辈之中,笑月师妹和眼前的这个妖女最是长于机变谋略,都道二人只在伯仲之间,现在看来,还是这妖女要略胜一筹啊。
“那都尉所言甚是!黑某这就传信青阳山略作提醒,顺便也告知我们这边的困境,以及我们的计划与安排。”
那轻云深邃的眸子望着远山的烟火,悠悠地说道:“亡羊补牢,犹未为晚,我们这边也要派出人手,另外,我兰城,宁城也当派人接应。”
“人间一片惨淡,生灵涂炭,时局危艰,我辈当同舟共济,尽力而为罢了。”
第一百零零章 故国的模样
姚瑶一马离了武极山,独自翻山越岭,不几日就到达了故沧月国的王都开城。
这里是她衣食无忧含着金钥匙度过欢乐童年的地方,仍然有着梦里魂牵一般挥之不去的记忆。
自从躲在废墟中亲眼看到父母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起,姚瑶觉得自己就已长大,尽管那时自己的年纪才堪堪7岁。
很多的时候,人的成长并不在于年纪,父母在,人生还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就只剩归途。
想到这里,姚瑶不禁向北遥望,眼中迸出仇恨的怒火。那里是妖人的巢穴,总有一日,我要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
十年了啊,儿时惨痛的记忆历历在目。
十年有多久?
望着曾经那么熟悉的地方满眼废墟,断壁残垣,遍地哀鸿,西风起处,鸦声阵阵。不过区区十年,城中已灌木丛丛,落叶萧萧,藤蔓爬满街区,鸟巢歪斜在树梢,遍地的野草植物以其顽强的生命力成为了这片曾经喧嚣的城市的主人。
也许是当年的血案太惨烈,也许是因为这里确实有些偏僻,沧月国自从被屠后再也没有成批量居民迁来,这里成了四野无人的茫茫荒郊。
姚瑶极目四顾,看到杂草中一柱擎天,仿佛是一个高大的宫柱,孤独地挺立在那里宣示着此地曾经的繁华与喧嚣。
依稀还记得,那里是母后居住的东华殿,巨大石柱的前方是一片很大的花园,那里正是自己打小生活的地方,柱下仿佛还有母亲的影子,在余晖中慈爱地看着自己的爱女,任由宫中侍女缓缓推动着自己最痛爱的幼女屁股下的秋千,稚嫩而又欢乐的笑声洒满整个宫殿。
天空中忽然传来一声辽远的雁鸣,把姚瑶从沈醉的回忆中惊醒,她抬头望,看到天边有一行大雁排着人字形的队列,缓缓地飞向南方,大雁的身后,隐约有一行袅娜的孤烟。
孤烟?这里并无人迹,怎么会有烟?
姚瑶有些疑惑不解,顺着孤烟出现的方向了望,便看到了一座丛林茂密的山冈,就是那里,飘出一缕淡淡的云烟。
姚瑶忽然心中一震:啊,那里便是唐师伯当初带自己离开时为父王和母后垒砌的坟茔,记得那年,也正是像今天这般枫叶飘零的晚秋,自己立在父母的新坟之前把双泪垂……
难道是有人在那里祭奠吗?
只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莫非今日这般巧,竟是父母的忌日么!
姚瑶心中剧震之下,身体如一片轻叶般随风飘起,只数息之间就无声地飘上了山冈,然后惊讶地看到,一个苗条的身影正跪伏在自己父母的坟前烧着纸钱。
这人是谁?
她看起来应是个女子,年纪看起来已过了三旬,可我的亲人,我所有的兄弟姊妹俱已在那一场劫难中丧尽,怎会有人在我父母坟前祭奠?
姚瑶来得无声无息,这人并没人丝毫察觉,她显见不是修行者,正待开口询问,却听到她喃喃自语:“王上王后,你们安息吧!霜儿已打听到瑶小公主尚在人间,她早已拜在武极殿门下,
如今年已十七岁,长得比最鲜艳的花儿还要美丽,比天边的白云还要高贵,天可怜见,我沧月国后继有人。”
“王后啊,经过这些年的查访,奴发现,当年灭咱们沧月国,那是一个巨大的阴谋,只怕与瑶儿的师门有极深的牵连。”
“就算瑶儿她学有所成,想要报得灭国之恨,杀父弑母之仇,那也是难啦。”
姚瑶听得浑身一震,巨大的阴谋?什么阴谋?居然与我师门有关?这是怎么回事?当年的事果真另有隐情?
这个女子,她到底都知道些什么?
“奴这些年辗转翻侧,夜不能寐,就想见瑶公主一面,但我以残缺之身,又是一介凡人,想见到她,也是太难。”
“奴稍有不慎,怕是不但见不着她的面,却就已死无葬身之地啊!”
“瑶儿上武极山之时也已有七岁,自然知道自己的来历身世,只盼她有朝一日恢复故国,告慰王上王后在天之灵!”
说到这里,这妇人开始轻轻哭泣,听到她哀哀的低泣声,姚瑶心中一痛,想起记忆中父母的容颜,过去的种种便浮现在眼前,忍不住“扑通”一声,双膝跪了下来。
“谁?”那人一惊,回头一把扯住姚瑶,看了半晌,却放声大叫:“你…你便是瑶公主么!”
这句话说完,她的双手忍不住微微颤抖,脸上已珠泪滚滚,透过面纱滴滴哒哒流淌了下来。
“我是姚瑶,你是何人?”姚瑶哀哀哭叫,此时她的心中已隐约觉得这个女子必是自己的故人,奈何隔着一层薄薄的面纱,却是认不出来。
“我是你母后身边的女官霜儿啊,我是你的霜姨!”
“十年了啊,今日正是你父母的忌日,你倒还记得,终于来祭拜父母了么!”
她轻轻扶住姚瑶的脸庞左看右瞧,眼中流露出无限喜悦的炽热光芒。
“啊,你是霜姨,瑶儿还记得!怎么,今天就是我父母的忌日么!这我倒还真不知道啊。”
是的,我记得她,她是母后身边最为亲信的女使,依稀还记得霜姨便是母后年少时的闺中玩伴,也是母后的远房妹妹。
儿时,多少次,曾经在她的怀中撒娇?
还有…今日可真是赶巧,莫不是父母冥冥之中在天有灵,让我刚好在今天这个日子来到她们的坟前?
姚瑶心中无比感叹,无意识中运起了念力,赫然看到霜姨面纱之下的脸,竟是坑坑洼洼,心里不由得大吃一惊:怎会如此?我记忆中的霜姨,与母后长得颇有几分相似,乃是个面如星月的美丽女子。
这十年来,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如今怎会落得如此?她…当初怎会活了下来?
“霜姨,你的脸怎么啦?你居然还活着么!”
“你刚才说的话我都听到了,霜姨,你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啊?”
望着满目慈爱的女子,姚瑶心中涌起了久违的亲情,但霜姨刚才说的话,实在让人太震惊,姚瑶忍不住连珠般地询问。
“十年了!人的一生
,能有多少个十年?你既然已经回来,就应该先祭拜亡父亡母,至于…我刚才说什么,那都不过是过眼浮云,你不要放在心上。”
说完,即使隔了一层面纱,也能感觉到脸色一肃,默默转身,从怀中拿出两支白烛点燃,插在坟头之上,“咚咚咚”地磕起头来。
然后,她竟是一顿大哭:“姐姐,你的瑶儿来看你了!”
“王上啊,你的女儿她回来看你了啊!唔唔唔…”
姚瑶双膝跪在父母的坟前,往事历历如在昨日,本就心情万分沉痛,此刻被霜姨的哭声感染,终于无法再坚强,忍不住双肩抖动,放声大哭起来。
“父王母后啊,瑶儿回来了……”
姚瑶哭了半晌,霜姨并不阻止,也不来安慰,任由她在坟前哭得梨花带雨。
人生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幼失双亲,无所倚靠,及至儿已长大,父母只落得一黄土,两处孤坟,子欲孝而亲不在。
既是如此,怎么能不让她哭个够?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姚瑶哭声渐低,灵识之中却感觉到不远处有人腾云驾雾如飞而来,顿时大吃一惊:这又是谁来了?
“何人在此哭泣,可是姚师妹?”微微西风中传来清晰的嗓音,片刻之间人影乍收,一个身形俏丽的女子立在身前,带着些许喘息。
“文师姐,你怎么来了?”来的居然是文婵,一脸风尘仆仆,姚瑶顿时张大了嘴,满脸不可置信。
“当初在南秦境内分手之时,你便说了回山之后会来这里啊,我琢磨着你这些日子应该在此,没想到还真遇上了,嘻嘻。”
看到姚瑶红着双眼,泪水模糊,文婵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可是,那边正在打仗,你…你怎么独自来这里了?”姚瑶心中隐约有些明悟,但还是想让师姐亲口证实。
“唉~~~!你我之间,不必绕圈子了,你知道我为什么来。”文婵不由得一声长叹,顿时笑脸便换作了愁容。
姚瑶听了心里一紧,知道师姐也必定是完全察觉了师门的变故,不由得望了望她,道:“师姐,这可如何是好?”
二人作为武极殿的门人,本是天之骄子,身份尊荣,哪曾想今日竟成了丧家之犬?
文婵看着姚瑶身边的霜姨,欲言又止,姚瑶赶紧说道:“她是我母后身边的宫女,未曾想竟能侥幸不死,我还未来得及和她细说端详你就来了。”
“霜姨不是外人,师姐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我此来确有要紧之事,需要你作出决断,这不仅仅关乎你的人生,更关乎整个大陆,整个青冥和天下苍生。”
姚瑶见文婵说得如此郑重,不由一怔,心里一闪就知道师姐何所指,不禁哀哀说道:“就算师门之事千真万确,那种逆天之举人所共愤,正是人世间共同的敌人,可是……”
“可是他们两个都来自妖族,妖族与我有灭国破家之恨,杀父弑母之仇,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我…我…”
“你叫我如何接受?”
第一百零一章 如此真相
文婵当即一声长叹,心里感到左右为难,正想说那两个家伙已然西去,寻找圣湖圣山,你到底作何打算?边上的霜姨却伸手扶了扶姚瑶,脸上现出犹豫和激动的神色,好像有什么话要讲。
姚瑶一怔,叫道:“霜姨,你怎么啦?”
霜姨似乎定了定心神,缓缓说道:“你刚才提到,妖族与你有灭国破家之恨,杀父弑母之仇是吗?”
“瑶公主啊,这事你只怕弄错了。”
“什么?”
姚瑶大吃一惊。
边上的文婵也禁不住张大了嘴,准备说的话一下子全咽进了肚子里。
沧月国为妖族所灭,虽然存在一些疑点,妖族也一直不肯承认,但这不仅是武极殿作出的结论,更得到唐无涯师伯的亲口证实。
难道,确然是另有隐情?
霜姨摸了摸姚瑶满头秀发,瞧着她看了半晌,嘴里喃喃自语:“你长得可真像你的父王。”
姚瑶听到霜姨在这个节骨眼上居然来这么一句,不禁一愕,心道:我只依稀记得母后的模样,父王长什么样我都差不多已然没有了印象……
又听霜姨说道:“至于我沧月国被灭的真相么,咦!你俩且随我来吧,有些东西,你们看看,或者就会知道一切。”
霜姨虽然是个女子,却行走如风,三人走了大约一个时辰,开城的废墟已远远摔在了身后。
再走了大约两个时辰,越过了数座大山,便进入一处谷地,谷地四面青山矗立,白云环绕,谷地之中,一条弯弯的小河,流水哗哗,河水之边,有几处整齐的田垅,一群少年少女正在田间采桑。
远远的山边,还有几处清新的茅舍,淡淡的炊烟在黄昏里飘荡,鸡鸣犬吠之声可闻。
这里竟是一处世外桃源。
田间采桑的少年男女远远的朝这边招手,欢快地叫着:“霜姨回来了!”
霜姨遥遥挥手示意,带着姚瑶和文婵朝茅舍缓缓而行,片刻之后走进一处干净的小屋,屋内三两个饭桌,数条长凳,柴火锅台。
一个十三四岁的青涩少女正在煮茶,见到霜姨回来,又带了两个陌生人,似乎有些害羞,轻轻叫了声:“霜姨。”
霜姨应了一声,道:“来客人了,小颜快给客人倒茶。”
这被叫做小颜的少女手脚轻巧,很快从墙边木柜中拿出一应茶杯,姚瑶仔细一瞧,竟是记忆中昔日王廷御用的细白瓷,不免睹物思人,眼睛就有些发酸,不由看了霜姨一眼。
霜姨看在眼里,叹了一叹,等姚瑶和文婵在长凳上坐定,各自浅浅啜了一口茶,她才轻轻说道:“当年惨案发生之时,我慌乱中被一段倒塌的墙壁所埋,侥幸未死,昏迷了过去。”
“醒来时已是月挂中天,但因埋在废墟之中,受伤极重,身体半点也不能动弹,更是不能言语,也正因为这样,才看到瑶公主为仙人所救。”
说到这里,霜姨似乎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盯着姚瑶,半晌才又说道:“眼见你还活着,被那仙人抱着飞到了天上凌空而去,我激动之下竟又昏了过去。”
待我再次醒来,又是月挂中天,也不知道过去了几日。”
“王廷废墟之上群魔乱舞,半空之中更是云雷滚滚,凌厉的劲气四处飘散,激得地上灰尘碎屑胡乱飞扬,遮天蔽日。”
“天空之上,竟然是无数章鱼一般的触手在飞舞,一些巨大的蜘蛛和体型庞大的章鱼在咆哮,还有几层楼那么高的巨猿正在打斗不休!”
“我赫然发现,自己竟是被这些妖怪的打斗声惊醒。”
“我顿时受了惊吓,一会儿昏迷一会儿又醒来,朦胧中似乎看到其中也有仙人在妖怪中间穿梭,很久之后,才感觉到打斗渐渐止歇。”
霜姨说到这里,却转头看着文婵,脸上现出犹豫之色。
姚瑶眼睛一眯,想到刚刚来到父母坟前时听到的霜姨的自言自语,好象她说过,这事与我师门有牵连?
哦,霜姨只怕已说到紧要之处,因不知师姐的底细,所以心下犹豫不决吧?
姚瑶赶忙拉了文婵的手,对霜姨说道:“文师姐与我曾共过患难生死,正是可以交心的情分,算不得外人,无论什么事,霜姨你但说无妨。”
霜姨听了姚瑶一番话语,微微吁了一口气,似乎放下了心来,于是继续说道:
“虽然到处都是妖怪,可我却听到有人在空中吼叫:秦无极,若那东西实在找不到,你又待昨整?”
虽然隐约中,姚瑶的心里多少有些准备,但此时亲口听到“秦无极”三个字,手中的茶杯还是不由得“啪啪”一震。
文婵究竟大了几岁,显得稍微镇定一些,虽然她也脸色苍白,却伸过手来轻轻抚了抚师妹的后背。
最近发生的事,实在太离奇诡秘,跟霜姨这一路行来,姚瑶和文婵二人心中就隐约有了些预感,当年之事,只怕不是已知的那么简单。
此时真相逐渐浮出水面,师门之变便更加不容置疑,二人对视一眼,相顾无言,唯有沉默。
看到姚瑶逐渐镇静,霜姨又继续开始回忆:“武极殿何等的名声?我自然知道秦无极是何人,顿时心中震惊无比。”
“也不知道当时忽然哪里来的胆量,我顺着碎石乱砖的缝隙向外仔细看了过去,空中那些怪物在相互打斗之时竟然频频变幻身体。”
“它们一会变幻成人的模样,一会儿又变幻成头上长角的妖族,过一会儿又现了蜘蛛或者章鱼或者大猿那样的原形。”
“陡然听得半空一声大震,又传来一阵怪物乱吼,吼声过后,便听到一个声音哼了一声,语气傲然地说道:整什么整?这里都已翻了个遍,想来那物多半并不在此地。你们统统给我回去,一个个的清静点,时候不到不要跑到外面乱窜!”
“这人话音刚落,空中已是嗷~~嗷~~地吼声一片,又有咻咻的吐气之声传来,那些怪物似乎很是不满。”
“一片混乱中,又听到刚才说话那人说道:反正时候未到,我且先回武极山,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寻找,且都散了罢!”
“这人说完,月华之下,我分明看到他带着犹疑的目光对着我藏身的废墟看了过来。”
“他当然就是…就是武极殿之殿主秦无极!”
姚瑶正在心中诧异为什么霜姨一个活人近在咫尺那些怪物竟然没有发现,听到这里却不禁为霜姨捏了一把汗。
霜姨伸手握住姚瑶的小手,有些后怕地说道:“或许是你父王母后在天有灵,或许是苍天有眼,刚好这时墙边一个老鼠索索从夜色中惊慌地窜出。”
“那秦无极顿时便收回了目光,只看见空中金光闪了几闪,他的影子就已消失不见,然后满天的妖怪一个个怪叫连连,纷纷远走,动静极大,弄得身下的大地都跟着震动了起来。”
“纷乱之中,我仿佛看到有些怪物伸出长长的触手,卷起地上的尸体,生啖人肉!”
姚瑶早知这些怪物就是如此习性,倒也还罢了,文婵却有些把持不住震惊的心情,身体禁不住轻轻抖动起来。
“事后回想,那天晚上的事,只怕是那些妖怪竟然在沧月城发生了内讧,你们的殿主,他…他只怕是怪物一伙的啊!”
“我后来辗转世间打听,得知你上了武极山,心中那是半喜半忧,就因为…那一晚所见,我便不敢冒然去找你啊。”
姚瑶其实心细如发,略略一想便知道霜姨做得对极了。
秦无极那晚看向霜姨藏身之处,想必是发现了一丝活物的气息,只是因为一时大意,竟被一只老鼠骗了过去。
以他之能,即便没有那妖魔附身,只要再次遇到霜姨,哪怕再轻微的熟悉气息,多半都会被他察觉,事情可就要糟了。
文婵这时悠悠一叹:“原来殿主他十年前就已经那样了,难怪这十余年来他总是借口练功游历,极少过问宗门之事,而且性情大变,所行之事总是让人觉得难以理解,现在想来,这一切倒也顺理成章。”
姚瑶心里一动,本欲对师姐说起回宗门见易放晴师叔之所遇,但看着霜姨意犹未尽的模样,知道她还没有讲完,便缓了一缓。
此时外面已是夕阳满天,田间采茶的少年少女背了竹篓,叽叽喳喳笑闹着纷纷开始回来,似乎有个还略带了些童稚之音的少女在歌唱:
山上的茶树青又青
采茶的姑娘真多情
歌声儿好像黄莺啼
叫我怎能不动心……
歌声曲折动听,令人陶醉,姚瑶想了想,这似乎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当年霜姨唱这歌时,正是花儿一般的年纪,那时候,仿佛整个王廷都被她的歌声感染,充满了欢乐。
岁月冉冉,逝水如斯,可真令人感慨。
霜姨也似乎有些发呆,片刻才从回忆中醒来,对着姚瑶说道:“这歌啊,正是沧月国古老的相传的民谣,想当年,还是你母后教我唱的呢。”
“正因为怀念你的母亲,如今我又教给了这些孩子。”
姚瑶听了,默默无语,嘴角却有些抽动起来:我的母后,她能歌善舞,是当年大陆之上的一代戏剧名家啊。
想到这里,姚瑶眼前又仿佛浮现出母后一字一句教自己唱戏的情景:
想当年,我也曾,撒娇使性
到今朝……
第一百零二章 假如生活欺骗了你
霜姨眼见这一提到瑶公主的母后,似乎又说到了她的伤心处,急忙话题一转,开口说道:
“待外面一切风平浪静,寂静无人,我才设法慢慢从废墟中爬出,只觉得脸上痛如刀割,显是被碎石砖屑划伤,身上也伤了多处。
“然后我就一个人踉踉跄跄来了这里,独自搭了个茅屋静静养伤。”
霜姨说到这里,指了指静静立在一旁的少女小颜说道:“待我略有好转,总忍不住独自到开城附近转悠,数天之内救回了九个婴童,这就是她们的来历。”
“可怜我沧月国数十万人口,竟一朝灭国,除了少数人逃往他乡,多数都入了那些妖怪的血盆大口,数百里方园的沧月国白骨遍地,短短十年就成了一片洪荒。”
“几年前我再到开城废墟流连垂吊,偶然看到一处新塌的墙壁,墙壁之下,竟然有个奇怪的东西。”
说完,霜姨站了起来,从屋内一个破败的木柜内拿出一个陶罐,伸手在罐内一阵摸索,摸出一枚铜钱样的物事,轻轻放在姚瑶眼前。
姚瑶只瞅了一眼,脸上顿时色变,忍不住“啊!”地叫出声来。
这是个乌黑的圆形“金属”块,上面有个笔直的“井”形图案,乌溜溜地发出蒙蒙的亮光,姚瑶拿在手里捏了捏,正与心中料想的那样: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似乎并不是金铁。
这便是…!在南离城死去的白狐小青手里也有一块,和这块几乎一模一样,记得小青说是这玩意来自无涯山底,那里正是妖魔的老巢……
小青不是说当初那只穿山甲只偷了一块出来吗?这里怎么会还有一块?
莫非那个妖兽穿山甲实际偷了两块出来,却只交给小青一块,另一块辗转数百上千年,竟流落到了沧王国么。
想来,或者就是这东西给沧月带来灭顶之灾了?
想到这里,心里不禁一沉:该来的,迟早会来。
那妖魔志在不小,即便不因为此物,只怕…在如今灭世般的灾难面前,我沧月仍然是难以避祸罢!
文婵之前并不曾见过这个东西,此时看到师妹拿着这么枚铜钱般的玩意发呆,心里不免有些不明所以,禁不住轻轻呼了一声:“师妹?”
姚瑶顿时回过神,看着师姐眼中的疑问,对她解释道:“这个东西就是来自那些怪物无疑,我之前在南离就已见过,只是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途。”
“上面这个井字,是它们习惯线性思维使然,据大秦考古博士乔玉书推测,有可能是其用于联络的图案。”
“如此看来,我沧月之祸,我的家仇国恨,都是因为那些怪物,秦无极故意嫁祸于妖族,为的是一石二鸟,不仅使妖族背负残暴之名,更为了隐瞒真相,堵天下悠悠之口。”
说到这里,姚瑶却又面露疑惑:“可令人奇怪的是,唐师伯怎么也说是妖族所为?”
文婵似乎有些恍悟,她想了想,对姚瑶说道:“唐师伯正是救了你回山当年就离开宗门出走,这里面怕是有什么蹊跷,好在他并非一定找不到,想要知道里面
的原因倒也不难。”
姚瑶听了,缓缓点头,这才对师姐说起了前几天回宗门所遇到的一切。
文婵听完一声长叹,道:“易师叔只怕已是或多或少知道了些什么,她与秦无极自小一同长大,对之用情极深。”
“可偏偏秦无极喜欢的却是他的另一个师妹,也就是秦方方的母亲宜王妃。”
“听说,当年老殿主不顾一切,坚决要将宜王妃嫁给楚王做王妃,宜王妃为了秦无极登上殿主之位选择了屈从,为此弄得易师叔与宜王妃和秦无极三人皆一生苦于情。”
“如此说来,就算易师叔她知道了真相,就如你所见,只怕她也不会选择离开武极山,而是会宁肯选择玉碎,或者试图以一己之力挽回。”
“这可都是命啊!”
姚瑶却在想另外一件事情:秦无极一直以来专注于练功,以无心男女之情的形象示人,只怕这却是他逃避内心痛苦的一种方式吧!
他的心里,或者不知道该是如何地痛恨他那操蛋的师父?
他常年以假象示于人前,这种变态般的隐忍,会不会和他与妖魔附身有关?
小女孩此时其实只是一通瞎猜,多年以后,她才恍然想起,自己此时这么一番胡思乱想,竟已无限接近真相。
霜姨已经起身,亲手做羹汤,要为故国的小公主做一顿饭菜,文婵看了看忙碌的霜姨,拉着姚瑶走了出来。
不多大一会儿,夕阳余晖之下,两个心事重重的少女便已走在弯弯小河之边。
“谁曾想,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是我误会他们两个了!”姚瑶心中有些后悔,一种怀念的情绪很快爬满心房。
文婵勉强笑了一笑,戏道:“假如生活欺骗了你,请不要悲伤。”
“因为它明天、后天还会欺骗你。”
姚瑶微微一叹,突然问道:“师姐,人生一直都是这样操蛋吗?”
文婵一怔,答道:“我觉得,它总是如此。”
似乎想了一想,她又接着说道:“虽然这世间充满阴暗,但万物皆有裂隙,那就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这就是所谓的希望,即使身在阴沟,我们依然可以仰望星空,向往远方。”
姚瑶身体轻轻一震:远方?
是的,我要去远方。和那个阳光一般灿烂的他,一起翻越山水,去向远方,寻找整个大陆的希望。
“风力掀天浪打头,只须一笑不须愁。师姐,我决定了,我要去和他们两个汇合,一起寻找拯救大陆的希望。”
姚瑶说完,也不待文婵回答,突然一转头,指着茅草屋和屋边的少男少女。
“唯其如此,她们才有可能活下去,还有,整个大陆的人们,才有可能战胜残暴的妖魔,活下去。”
文婵眼中发光,接了一句:“我们自己也才能活下去,我们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能活着。”
“师妹,我很高兴你终于想通了,我来此找你,正是为了这个目的啊!”
姚瑶轻轻点头,看着师姐,落日的
余晖照在她的身上,让她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辉。
面对灾难,多数人最终都会选择坚强。
师姐她年少成名,春风得意,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人生?怎么她就和秦方方完全不一样?
却听到师姐说道:“自你走后,我西楚大军和宗门子弟,还有那些怪物与兽潮僵尸,已将青阳山围得水泄不通。”
“但我已确知,他们两个已越过了包围圈西去,我宗门安插在青阳门的暗桩也已将消息报到宗门,他们一路上只怕会遇到阻拦。”
“你觉得应该怎样才能找到他们?”
姚瑶略一思忖就回答道:“若我所料不差,他们应该走楚境,折而向北,进入荒原,沿蓝河西进。”
文婵点头:“此去西域,大约也就只要这么走了。”
“我先陪你西去,待你与他们汇合我再折返,回头便去寻找唐师伯,只有唐师伯回来,才能唤醒和拯救大多数同门,使之不再与那些怪物同流合污。”
姚瑶听得眼睛一亮,心中叹息:没想到师姐心里竟是如此通透,她可真算得是名不虚传啦。
“我今晚就在这里陪陪霜姨,明日咱俩就起程。”
“若终有一日靖了河山,我就来这里隐居,小桥流水,茅屋田园,朝闻鸡犬,夜望星汉,实在不错。”
此时夕阳残照,晚霞满天,高远的天际几缕云彩如丝如缎,姚瑶看着眼前的茶园和四面的青山,似乎已在微微的晚风中沈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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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子寒和媚儿乘了夜色,轻松越过了楚军的包围圈,眼前却是无尽的山峦。
如此在山路转悠了好几日,眼见得山势越来越缓,道路越来越平坦,问了田边老农,却是进入了大楚国潞州境内。
赵子寒心中又喜又惊:没想到在山中这几日竟辗转了数百里之遥!
潞州乃是大楚西北端,由此西行百余里,再折而向北,就可以到达荒原之边,越过荒原,就是妖域宁城之西的蓝河上游。
看来,路是走对了。
二人骑了马,沿着大路,很快就上了一条宽阔的驿道,纵马西向而行,渐见驿道上行人越来越多,三五成群,携儿带女,或肩挑背扛,或推着独轮小车,脸有菜色,衣裳破烂,行色匆匆。
两人越看越惊讶:这里离秦楚边境应已远在数百里之外,怎么这些人看起来似乎也在逃难?忍不住找人搭讪着问了一下,却正是为躲避兵祸和兽潮而逃荒的楚国民众。
西楚大军连下大秦数城,已团团围住了青阳山,但总有散兵游勇四出杀人放火,奸*淫掳掠,无恶不作。
更甚的是,秦楚之边的楚境百里之内,突然兽潮汹涌,僵尸泛滥,妖兽吃人喝血,僵尸残忍嗜杀,楚军却不管不顾,不闻不问,放任自流。
楚边之民,悲愤交加,却无可奈何,家已不家,不得已纷纷背井离乡避祸。
赵子寒心中叹息:楚民并不知真相,他们哪里能想到,楚国百姓数千年来倚为干城的武极殿竟成了杀人灭世的罪魁祸首?
第一百零三章 恭逢盛会
黄昏时分,驿道前面远远望见一处村落,炊烟缕缕,鸡鸣狗叫,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村西约一里许,有一小小驿站,驿站之外,密密麻麻,围满了逃难的楚民。
赵子寒和燕媚儿被裹在逃难的人群之中缓缓而行,待靠近驿站,二人突然心生警意,停马不前,望向驿站纷纷嚷嚷的逃难人群,又看向村落,若有所思,面露讶色。
燕媚儿朝赵子寒看了看,问:“有敌人追上来了?好象不对啊,我怎么感觉到那些怪物的气息?”
赵子寒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道:“灵识中的感觉是有些奇怪,分明是修士和魔法师的气息,却又有遭遇那种怪物时若有若无的熟悉味道。”
“而且似乎有两股,一股在村内,一股在驿站难民之中,如此看来,大约是那些怪物幻化了人形,隐进了逃难的人群。”
“想来应是走漏了风声,这些家伙只怕多半便是冲我们两个来的,可得当心点!”
“可如今天色向晚,这可如何是好?”
燕媚儿紫葡萄般的大眼睛扑闪扑闪,定定地望着赵子寒。
“若是逃,必定快不过它们,但它们既然隐了行藏,定是有所顾忌,反正逃不了,不如进村找个地方歇息吧。”
“相比之下,人多的地方或者比荒郊野外还要安全一点。”
赵子寒想了想,心知这一路上必然险象不断,九死一生,不由得把心一横,大胆地作出了决定。
燕媚儿锁了重眉,应了一声,沿着自西向东穿村而过的驿道,一马当先朝村里而去。
王征急忙朝马后猛打一鞭紧紧跟上,与媚儿并辔而行,但见村口有一石头砌成的拱形牌匾,上面刻有“驿桥村”三个大字,笔力古劲,朱漆斑驳。
村内道路宽宽窄窄,或弯或曲,每隔一到二百米,便有一座石头砌成的园拱,人骑在马上,必须稍稍低头才能通过。
村内人家,多半是泥砖砌成的院墙,不少院墙已经坍塌,从坍塌处往里看,可见泥砖青瓦,窗户多呈半圆,窗棂木质雕花,窗棂上依稀可见过节的半旧桃符。
此时村内一株老榆钱树下,正有五六个童子在嬉戏,孩子们清脆的童声在夕阳下飘荡,侧耳听来似乎是:
猪背柴,狗烧火,猫儿做饭笑死我;猴子担水井上坐,一条乌蛇身边过……
虽然逃难的人群已然到了这里,这村内似乎还没有惊慌失措。
可人间乱象已呈,大秦境内已是满目疮痍,修罗地狱一般,这里的安宁祥和又还能延续多久?
抬眼望去,村内居然并排着开了好几家客店,客店外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商人马匹,驼队挑夫,逃难富户,纷纷在此打尖住店
赵子寒和燕媚儿眼睛睃巡了片刻,便看好了一家客店,走到店门前,立即有小二上前热情接待,二人刚刚解马下鞍,正待要举步入店,猛听得身后马蹄声急,有人连连失声尖叫:“让开让开,快快让开!”
回头一看,只见一个衣着华丽、面目俏丽的女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
上吓得花容失色,狂跑而来,这马看起来竟是受惊了。
一伙店家小二,客商挑夫见这马高大神骏,来势甚急,慌忙走避,客店门前顿时你推我攘,乱成一片。
燕媚儿从人群中一闪而出,眼尖手快,上前勒住了马头,那马“希律律”一顿乱叫才停住了脚步,赵子寒随即反手一把将马背上摇摇欲坠的女子抱了下来,众人轰然叫好。
就在此时,奇变突生!
只见客栈之内,一间好端端的客房突然轰的一声,墙飞屋塌,瓦片乱飞,数道人影从客房坍塌处飞起,一瞬间半空中人物翻飞,刀剑对击之声“啪啪”乱响,让人眼花缭乱,客房屋顶纷纷倒塌。
只听得几声“哈哈”大笑,便见其中一条纤长的人影长发飘散,手中一根细长的魔杖放出光华,逼开身边数人,朝着驿站相反的方向,向村外飞去。
另一个短发布裙、身上血迹隐隐的少女紧随其后,余下数人青巾包头,手执大刀长剑,高矮胖瘦各不相等,个个声势惊人,在后急追,口中大呼小叫。
燕媚儿眼尖,竟依稀看清了打头那个少女的面目,顿时吃了一惊,大叫一声:“是姚瑶姐姐!”便腾身而起,尾随而去。
赵子寒大为错愕,急切间胡乱将手中女子往边上一个壮汉怀里一塞,连忙望着燕媚儿疾驰的身影追赶。
飞腾之间,不由得心中诧异:姚瑶怎么来了这里?她身后的女子似乎还受了伤,那又是何人?
她们二人刚才居然隐藏了气息啊,如此想来,就是为了躲避这些敌人了?
那些追赶她俩的人似乎正是身上有怪物气息的坏蛋,然则,姚瑶她既然是武极殿的弟子,又怎会与这些家伙起了冲突?
赵子寒心中怪异,身法却不稍停,数息之间就追上了媚儿,灵识之中异象连连,好像身后还有数人尾随而来?
赵子寒正在错谔,前面却叮叮当当一通乱响,明显是打了起来,似乎战况十分激烈。
燕媚儿叫了声:“真的是姚瑶姐姐,快追!”身法陡然又快了几分。
此时,驿站,逃难人群听到不远处打斗之声激烈,不由得一阵喧嚣,混乱中却有两个青巾缠头、衣衫褴褛的汉子突然目露精光,蓦地抽出兵刃,从人群中腾身而起,身影时隐时现,朝村边打斗之处疾驰飞去。
赵子寒和燕媚儿追到村外,但见村外驿道旁,有一座小石桥,桥下一条弯弯的小河自北向南,在村尾突然转折,穿村而过,此时却已干涸,一里开外,青山隐隐,绵延无际。
小桥之上,人影翻飞,劲气纵横,撞击声不绝于耳,姚瑶身形飘忽,正在桥上对战一黑衣人,激斗正酣;短发少女却在河底与一个黑面粗须、身形矮短,头缠青巾、手持一柄狭长大刀的汉子缠斗不休,二人一会儿河底,一会儿飞身半空,一会儿光华四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隐约。
赵子寒此时己瞧得真切,不由心中大急:姚瑶和河底的少女都是魔法师,如此近身缠斗,实在太吃亏!
放眼一望,桥头有两个身形剽悍,身材瘦长
,同样头缠青巾的汉子负手而立,望着急急起来的赵子寒和燕媚儿,神色冰冷,浑身的气势逼人。
赵子寒和燕媚儿迅速对望一眼,两人此时还哪里看不出今天遇到了强敌?然而此时此刻却己顾不得许多,呼喝一声加入战团。
因为知道这些家伙与那些怪物相关,手段莫测,赵子寒便有些忌惮,不免有些缩手缩脚,持剑飞身欲上,站立在桥头的两个青巾汉子中的一人却率先发难,凌空一掌朝王征打来,一道强光闪过,便听得空中“啵”的一声,赵子寒一招青阳九变之“落日残阳满青山”才使得一半,便如遭重拳,一飞二丈,摔下地来。
青巾汉子如法炮制,又一掌朝燕媚儿挥去,却见燕媚儿一闪,身影左移数尺,青巾汉子“唉”了一声,又是一掌,燕媚儿却没有能够再避开,“啵”的一声被击飞,“啪”的一声,也摔在地上。
此时赵子寒已飞身爬起,只觉浑身酸痛,急忙忍痛扶了媚儿一把,正要再次揉身而上,身边却“唰唰唰!”数声响起,呼啦啦落下了三条人影。
此时已是夜色迷蒙,淡淡的月色之下,只听一个手执双刀,白发飞舞的少女脆声道:“在下饭岛由加子,奉命来援。”
话音刚落,“刷”的一刀前指,一条火龙“呼呼”地飞向那青巾人。
由加子边上一个颜色英挺的少年匆匆叫了声:“不才刘子建。” “当”的一剑朝前劈去,加入了战圈。
另一个却是个穿得花里胡哨的长身少年,鼻子哼了一哼,道:“小可花明楼。”
然后“啪啪”数声,两条长长的藤蔓凭空出现在他手中,卷向河底短粗汉子的长刀。
赵子寒趁机摸到姚瑶身边,一招青阳九变之“一剑流光晚风寒”,劈头盖脑向着黑衣人砍下。
这家伙见赵子寒这一剑势头惊人,来者不善,急忙躲闪,姚瑶终于得了机会退到丈外,胸前起伏,大口喘息。
“你来了吗?我来了。”她说道。
这话说得前言不搭后语,算是狗屁不通,但赵子寒纵在激战之中,却也听明白了。
必是先前她被这黑衣人逼得太紧,根本无法分神说话,此时战况激烈,她长话短说,寥寥数字,一切尽已明了。
“来了就好!少谁都不能少了你。”
赵子寒喘息道,他此时感到压力之大,平生少有,这黑衣人实在太厉害!
这时候听得数声长啸,在河底激斗的少女突然间身体四周光华大盛,短粗汉子被逼开数尺,只听她急切地大叫:“在下文婵,这几人都是妖魔附身,不可力敌,大家火速分散而逃!”
她这话说得危言耸听,可这一番名头报下来,燕媚儿听得热血沸腾:妈唉!人族几个名噪一时的天才差不多都来了?这可是恭逢盛会啊!
她终是少女心性,哪里真正意识到眼前的危险?
文婵大叫了几声,看到场中的少年少女个个呼喝激斗,对她的提醒置若罔闻,不禁一声暗叹:唉,都是些逞勇好斗之徒,还不明白这都是些什么样的敌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