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重整河山待后生
难怪这几个怪物突然停手罢战,如临大敌,原来是真的来了绝顶高手啊。
重重威压之下,山顶上那四个怪物突然嗷嗷大叫,张牙舞爪,口中吐出灿然金光,而众小身后的山头也猛地响起萧鼓之声,山间草木骤然发力,如离弦之箭,“嗖嗖嗖”地射出,弥漫了整个山谷,让人目炫神摇。
未及思索,赵子寒猛然转身,对着妖族四小打了个挥舞的手势,轻喝一声:“起!”山谷之中,呜呜拉拉的吹奏之声再起。
排山倒海的“箭矢”射向山顶,受金光阻挡,顿时燃烧,粉碎,掉落,但气势无匹的“箭矢”实在太多,但听得四怪惨叫连连,吼声如雷,不消片刻,就已皮开肉绽。
“噗噗噗噗!”
巨响传来,四个怪物硕大的躯体纷纷炸裂!杀人的金光顿时消散,山谷中响起一片欢呼声。
然而,众小似乎高兴得太早了一点。
这一次,那几个怪物躯体消失后交没有复原,而是变成……哇!那是什么东西?粘液?透明的大毛毛虫?不不,都不是,那就是一团团可以无限变幻形状的水晶状液体。
难道,这就是它们的本来面目吗?
山谷中众人正在诧异,天空中突然乌云翻滚,电闪雷鸣,空气中蓦然传来阵阵奇异的震动,大地似乎也跟着震动起来。
漫天的“箭矢”尽毁,纷纷扬扬的碎屑满空飘舞,风声却紧了起来……
一阵翻江倒海的感觉传遍整个身体,赵子寒“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东倒西歪却束手无策……连悬浮在半空的小龙女蓝兰都“哎呀”一声掉下地来,她的嘴角甚至现出浅浅血痕。
山顶似乎传来两声短促的惊叫,萧鼓之声陡然停歇,蓦地响起一个略带苍老的嗓音:“咄!
彼苍者天,歼我良人!如可赎兮,吾代其身。”
“啵”的一声巨响,天空之中突然霞光灿烂,霞光之中又有一个七彩乱目的粉色光团,莹莹流转,那四道水晶状的液体竟发出“吱吱”的叫声,缓缓退却。谷中各人顿时感到如山的威压小了一大半,身后的山峰却剧烈震动起来。
“呼”的一声,赵子寒身前突然现出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短裙玄衫,长发飘散,嘴角带血,脸有肃容,隐隐含悲。
“聂竹奉老祖之命,特来传旨,妖族儿女跪下接旨!”
燕媚儿和妖族四小神情一凛,“啪哒”“啪哒”声中,纷纷跪倒在地,哭道:“弟子接旨。”
赵子寒一怔,他自小长在兰城,并没有见过大的世面,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山顶来的那个“老祖宗”究竟是何人,听到“接旨”两个字,却知道,若不是妖族魔君亲至,也至少是哪个魔殿副主席来了。
既然刚才听到的,那个在山顶之上口吐《国风》真言的是个略带苍老的女声,那么,想必她就是我妖族那位地位尊崇的聂惊虹老祖了?嗯,她的指令,我妖族多年来都是尊称为“懿旨”的。
赵子寒“扑通”一声跪下,道:“弟子接旨。”
那自称聂竹的女
子森然道: “世界的苦难,远比想象中的还要深重。”
“你们所有人,无论是我妖族还是人族,抑或是龙族,都是拯救整个大陆的希望。”
“老祖说了,重整河山待后生。”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一一从蓝兰、姚瑶,刘子建,花明楼,饭岛由加子脸上扫过,隐隐含威。姚瑶明白过来,当即“扑通”一声跪下,其他诸人再不犹豫,纷纷跪了下来。
“诸位听好了,老祖命你们不顾一切,冲过函谷关!”
“你们都听明白了没有?”
媚儿却一声痛呼,叫道:“老祖她……”
聂竹陡然之间冰冷的脸上怒气大盛,厉声大喝:“胡说什么,时间何等紧迫,还不快走?”
赵子寒心中已隐隐明白了一切,不由心中发烫,突然闷头叫了一声:“冲!”
“呼”的一声,拔地而起,第一个向前冲去,燕媚儿两手一抹眼泪,道了声:“大家快走!”腾身而上,呼呼风声中,后面的人纷纷跟上,一往无前的沿着狭窄的谷道冲锋起来。
此时天空之中云雷大震,霞光更甚,风声呼啸,天地变色,赵子寒在极速奔行中朝空中瞅了一眼,赫然看到那团粉色的光团正在变小,在它的周围,细细的光如流萤一般消散。
糟糕!老祖这分明是在用某种秘法,燃烧自己,只怕这粉色光团散尽,就是她油尽灯枯之时……
山顶之上,还有两个娇小的人影,正在奋力打鼓吹萧,依稀可见她们的嘴里流着斑斑的血线,弱弱的身姿在狂风中摇曳,就如同航行在恶风暴雨中的小船,随时都会被涛天的巨浪吞没。
那怪物幻化成的四团水晶状液体在空中横冲直撞,速度快得迷人眼目。
它们似乎发现了下面的人正在逃跑,没头没脑地往这边冲起,但却被一团三丈方园的粉色流萤包围拦阻,尽管它们左冲右突,却就是如在罗网中一般,总是突不出包围圈。
粉色流萤在它们的冲击之下不断消散,却又得到远处那团粉色光团的不断补充,粉色光团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四个怪物急得“吱吱”直叫。
赵子寒知道时不我待,大喝一声:“加速!”猛地奋力飞起,几个闪身就到达了谷顶,抬眼一看,顿时“啊”地一声大叫,变得目瞪口呆。
前面已经没有路。
“呼呼”声中,后面的人都跟了上来,一个个纷纷惊叫出声。
道路在这谷顶陡然断绝,只见脚下黑云翻滚,眼前竟是深不可见底宽不知际的悬崖,似乎这里就是茫茫大地的尽头。
众人愕然回头,却见空中的那团粉色光团仅剩下鸡蛋大小,似乎刹那间就要烧尽,而那团粉色流萤,却如同装了数只活蹦乱跳的兔子的布袋一般,被冲撞得不断变幻着形状朝谷顶逼了过来。
空中猛然响起一声悠悠的叹息,如丝如缕,久久不曾散去,无边的落寞之意充斥天地,闻之让人忍不住怆然泪下。
那小小的粉色光团突然飞起,在“咚咚咚”的鼓声中如流星一般向谷顶冲来,
猛地一下砸在地上。
“轰隆!”
谷顶地面骤然垮塌,众人猝不及防,一个个“哎哟”连声,连人带土向着乌云滚滚的绝崖跌落!
妖族四小之中,燕云起略略年长,稍显沉稳,虽然大家伙儿都齐齐跌下悬崖,他却还保存一分罕见的镇定。
翻滚的云雾之中,他清楚地看到,燕媚儿在下坠中头顶突然无缘无故发出璀璨的光芒,只听“豁拉”一声响起,赵子寒和姚瑶猛然被这光芒吸起,和燕媚儿一道刹那间消散于无形……
“扑通扑通……!”
燕云起大吃一惊,顿时心中悲痛无比,蓦然间感到身体已落入水中,刺骨的寒意让他更加清醒,看到数个同伴也纷纷落水,想挣扎着过去汇合,无奈实在已筋疲力尽。水流又是如此的湍急,脑袋刚刚露出水面又被卷入水底,唯有闭了气息,随波逐流……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在一处沙滩上缓缓苏醒,挣扎着站起身来,赫然看到管如娇、李凤鸣和那秀真就躺在自己身旁,那个叫蓝兰的小龙女却坐在沙滩上独自流泪。燕云起赶紧把三个同伴一一拍醒,然后看着小小女童,嘎声道:“不是都醒来了吗,你哭什么?”
小女童一抹眼泪,抽抽泣泣说道:“知道你们没死!可是…可是我只有赵子寒那么唯一一个朋友,竟然眼睁睁地看着他死掉了…唔唔…”
小女童一句话没说完整就又哀哀地哭了起来。
燕云起心中一恸,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不想在小孩子面前丢人,急忙转身,赫然看到眼前一条奔腾的大江,水势湍急无比,心中顿时明白,必是这个小女童在此截住了自己几人,一一救上岸来。
不由心里有些感动,走过去想拍拍她的小肩膀以示安慰和感谢,哪知刚刚伸出手,那小童却露出生人勿近的神色,一蹦三丈,怒道:“你想干什么?”
燕云起吃了一惊,没想到这条小龙如此喜怒无常,不禁有些发窘,讪讪道:“没什么,你其实不必伤心,你那朋友未必就是死了。”
“那一团光来得甚为古怪,说不定是她们三个有什么奇遇,哪会轻易就死掉?”
小龙女听了这话,低头沉思起来,片刻之后,她抬头说道:“我要去看看,他若死了,那正好给他收尸,若是没死,也得个心安。”
那秀真却走过来说道:“我们也要去看看啊,不说老祖在那边不知如何了,我们受命保护她们三人西行,怎能半途而废?”
管如娇和李凤鸣这时也已大好,纷纷点头称是,脸上现出决然之色,燕云起道:“走,我们回去。”小龙女却小嘴儿一扁,说道:“我才不和你们一起呢,我要溯江而上,有你们跟着,可就慢死了,你们走你们的吧,我先走了。”
话音刚落,她猛地腾身而起,“哗啦”一声跳进江水之中,天空中响起一声微微的龙吟,霎间就已不见她的踪影。
十数天之后,妖族魔殿突然传出惊人的消息:本族老祖,魔殿副主席聂惊虹在函谷关一战而殁,尸身与光同尘。
妖族举族缟丧,大放悲声。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先人抚我顶
大日国,南境。
深秋的原野,枯藤老树昏鸦,衰草败叶残花。一支大军正在疾进,黑三郎带着大日国的精锐走在长长队伍的最前头。
安排好武城的一应事务后,黑三郎下令打开武城的武库,发放刀弓给城中青壮,不为阻挡可能到来的如狼似虎的西楚军队,或者凶险的兽潮,只为一旦遇袭,能让他们死得壮烈一些。
大军到达大日王国后,黑三郎领了一支三万人的大日精骑,与五万妖军汇合一处,南下杭城,应对推想中的杭城决战。
按照那轻云的提议,大军从武城撤走时尽可能地带走了当地武校和魔校的学生,包括一些专业人士,医生和学者,甚至演艺精英,当然更带走了重要的文献和典籍。
这是已经在提前作整个大陆沦陷的准备,在这个问题上,黑三郎觉得那轻云对局面是极其悲观丧气的,她所虑所想,极其深远,那样的结果让人不寒而栗,但黑三郎仍然全力地支持了她,不为一万,只为万一。
大军抵达连城的时候,那轻云收到了一封来自燕都的鸽信,一向沉静冷硬的妖族女子一反常态,突然间情绪变得失控,居然叫嚷着非要弃军而去,独自西行。
那怎么行?
五万妖族大军的战力令人望而生畏,黑三郎自觉没有把握驾驭,百般相劝也无济于事,还好,乔玉书那个书呆子虽说手无缚鸡之力,但一张嘴胜过千军万马,一通之乎者也,引经据典,舌绽莲花,口吐白沫,大义凛然,不知怎么竟使得那妖女逐渐平静了下来。
大军到达大日南境,又从北域来了两个风尘仆仆的俏丽女妖,口口声声求见那轻云,哪知这一见之下,那轻云故态复萌,发了疯似的喊叫,跳上马就要离军出走,弄得三军踌蹰,气氛悲壮。
这次不比上回,这次都不用乔玉书出马,自有那两个据称来自燕都的女妖磕头如捣蒜,又泣血陈情,那轻云大哭三场,却也黑着眼眶默默率军南下了。
一阵秋风吹过山冈,原野上更添了几分愁苦之色,黑三郎回头望了望,心中想道:不知那轻云的心情可好些了?
那轻云的心情一点也没有好起来。
望着这支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五万妖军,三万大日精骑,加上其他人等,已超过十万,若真如料想那般杭城一战,不知道能有多少人能够生还?
连聂老祖宗都要舍身山之阿了么!
望着身边静默的两骑:聂梅与聂兰,那轻云一阵兔死狐悲之意袭上心头。
老祖先派了一封鸽信谆谆教诲,并告诉自己她要亲自西去,此去生机全无,一切命中注定,不可伤心哭泣。
“我以残身,亲自送那几个孩子一程,这是我的荣耀,也是我的使命,所有的一切,自大劫来临之时就已注定。”
“你的使命比我更加光荣和神圣,你肩上的担子更是重逾千钧,你要参与带领大陆重生,渡过一切深重的苦难,拥抱最终的曙光。“
“卦象都告诉我了:重整山河待后生。看好你,看好你们,千
万别让我失望。”
“我已派聂梅聂竹携了我的传承来找你,以后她二人就在你的身边,侍你如侍我,你莫要嫌弃。至于我的传承,你能领悟多少就算多少,时间太紧迫,我也只能这样了。”
唔唔唔…老祖于我,虽然并没有师徒的名分,却实在是如师如母啊…我那一封信竟成了她老人家的催命符么!
那轻云心中大恸,暗暗哭泣,可实在不想再影响军心,无奈喉头哽咽,还是禁不住发出“呃”的一声惨叫,嘴儿一张,几乎就要痛哭出声,急忙以手掩面,苦苦抑制。
老祖不但以其独家魔法“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著称于世,她的“舍血**”与“天罗地网”一直是妖族每临大战时的倚凭,占象之术更是冠绝宇内。
以她的修为,其实至少还可以再活一百年。
可值此整个大陆苦难深重的时刻,她决然地选择了以她的牺牲,照亮后人抵砺前行。
阵阵秋风拂面,冷却着那轻云满腔的悲切,她的心绪渐渐宁静。
或者,可敬可爱的老人如今已化作一缕清风了吧?这凛烈的风儿,是不是她来抚我面容?
先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
那几个孩子,到底怎样了?
那轻云清澈的眼眸遥遥望向西方,云深水长,仿佛已穿透千难万阻,关山亿重……
***
姚瑶觉得自己做了个长长的梦,好不容易从梦中醒来,却又见虚空,没有太阳,不见月亮,天上繁星点点,地上灰蒙蒙一片,但好象可以看很远,四处没有人迹,没有生物。
远处是白色的山,有些朦胧,连绵无际。地上是戈壁,巨大的鹅卵石,细细的沙,没有草,不见灌木。
哦!我居然赤足走在这荒凉的戈壁之上,却一点也不觉得痛,脚底下冰冰凉凉的,很舒服。
唉?远处似乎有条大河,姚瑶急忙跑过去,抬眼一看:好宽的河,白气隐隐,云雾蒸腾,可是,没有听到流水的声音。
河的中央,似有云雾成岛,上面三只鹤。
不错,就是摇光画的那三只鹤,两白一灰,站在云雾之上,斜着眼睛,懒洋洋地看着自己,一脸的鄙视。鹤的边上,静静地立着一位纤长的少女,瞧那身形,不是媚儿妹妹又是谁?
“媚儿妹妹!”姚瑶心中欢喜,摇手大叫,可是,似乎并没有发出声音来!
恍惚看到媚儿妹妹也在跳脚狂喊,但压根儿就听不到她半丝的声音……
就像看万花筒一样…这是个无声的世界吗?姚瑶大吃一惊。
隔了河望过去,河那边似乎也有人。
哦,是有人,那是赵子寒,鬼头鬼脑的样子,好象是乘了夜半无人在田里窃瓜,又似是在小心翼翼地在偷摘别人家的梨。
……
谷顶突然垮塌,好不容易奔到谷顶之上的一众人等齐齐跌落,下落之中,赵子寒突觉眼前一亮,竟然跌进了一处虚空之中。
到处白惨惨的,有些吓人。
没有太阳,不见月亮,没有人,四野冷寂,没有生命的迹象,到处一片荒漠。浅浅几株衰草,满眼的砂砾,大块的鹅卵石,到处静得让人害怕。
抬眼望去,前面似乎有条河,便走了过去,于是看到河中间云雾之上的三只鹤,便是你们?
赵子寒想了想就立即明白了,挥了挥手,算是打个招呼,这三只操蛋家伙纷纷眼睛一闭,根本不再对他看。
真的很高冷?赵子寒想道,很想冲上去扒光它们的毛。
啊也,边上不是媚儿吗?背着身儿站在那里,以为我认不出来?她在看什么呢,一动不动的发呆?
赵子寒极目远眺,就看到了姚瑶,她在河那边,畏畏缩缩的样子,像是在百货铺子偷东西,嗯,偷口红,被人抓了现场,害怕得不行。
她们两个那么傻不拉叽地互相望着做什么,怎么不渡河?难道河里有蛇,有水怪,有食人鱼?赵子寒大惑不解,觉得这两个女孩笨极了。
提起脚来就要往河里去,便看到自己居然赤着脚,鞋呢,怎么没了,破了吗?记得这次出门穿的是赵彩丽她娘专门为自己纳的百底鞋,结实得很,怎么可能是双破鞋?
大爷的,赤足就赤足,我要过河,去找媚儿,去找姚瑶,先帮姚瑶把欠百货铺子的口红钱还了,免得她那么一个体面的大姑娘老被人揪住不放。
“啪”的一声,似乎碰到什么硬的东西,赵子寒四仰八叉,摔倒在地。居然有禁制?
或者这便是天上的银河?我是牛郎,姚瑶是织女?从此我在河这头,姚瑶在河那头?
哎呀不对,还有媚儿在中间呢!
可若我真的是牛郎,她们两个谁才是织女?……嗨,我怎么想这么个稀奇古怪的问题,有毛病。
摇了摇头,赵子寒一个翻身爬了起来,猛力抽出宝剑,什么鬼禁制?我斩!感觉手上一晃,用力过猛,一个踉跄,差点就跌个狗啃屎,手上是如此的轻!轻飘飘的,空空荡荡。
剑呢?
手心似乎抓着什么东西,摊开一看,不是剑是什么?黑乎乎的,连柄带身,竟然只有三寸许长,堪堪一握!
赵子寒这一惊非同小可,必是那摇花倒的鬼!他气得跳脚大骂,一蹦三尺高。
怎么只有三尺高?
我如今境界魔法都已大有气象,应该至少三丈高才对!赵子寒不信,连连蹦了几次,越蹦越低,又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上。
不行,过不去,念力真力都不好使。剑又变得这么小,哪里能砍得动这河里的禁制?
想到媚儿在河中间孤单,姚瑶在河那边一个人担惊受怕,赵子寒顿时悲上心头,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什么!嚎啕大哭?我堂堂三尺男儿,青阳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怎么会嚎啕大哭?
这里有鬼。一惊之下,赵子寒睁开眼来,四野月色迷蒙,身下是软软的草地,媚儿一双大眼睛汪汪地有水,定定地瞧着自己。姚瑶立在边上不动如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逢生
赵子寒心里念头一闪:原来她俩也醒来了。
“你看到了?那河,那鹤,还有我们?”看到赵子寒醒来,燕媚儿轻轻问道。赵子寒拍了拍脑袋,问道: “唔,我知道了,那是你的识海吗,我们三个都钻到你识海里面去了?”
燕媚儿微笑,月色下此举葡萄一般的大眼炯炯有光,说道:“然也。”赵子寒又问道:“这是哪里?”媚儿不语,转头望向姚瑶。
姚瑶轻轻一哼:“就你一个人贪睡,害得媚儿妹妹在这里可怜巴巴地守着你,我一个人转悠了一圈,却不能知其所以然,或者,我们又到了某个奇异的空间?”
赵子寒不信,没那种身在异乡的感觉,没有那种流浪天涯的感觉,再说,哪能没事就穿越?
随即放了灵识,略微察了察,心里却吃惊起来。好古怪啊,分明是深秋时分,这里却绿草如茵,几里外的小山冈上,甚至繁花似锦,难怪坐着那么舒服,感情这是一大片春色无边的柔软草场啊。
不由得想起了儿时,那里母亲还在,带了自己去兰城之北的草原上走亲戚,那里,广袤的草原之上就是这个样子。
可是,这里怎么会是春天呢?
“我大约探了三十里方园的范围,这草原却还没有到边际,四处也不见人迹,甚至动物的气息都没有,让人好不诧异。”
姚瑶嘴里说着“好不诧异”,可是她语气中却连半点诧异都听不出来。这也难怪,近来奇事不断,比起在南离初见那妖物,甚至比起穿越弥衡,钻进燕媚儿的识海这些,当下这点“诧异”还真算不得什么。
她既然说“甚至动物的气息都没有”,那说明这里已没有八脚怪的威胁。赵子寒叹了一叹,道:“只要摆脱了那怪物就好,真特么的太厉害了。”随即神情一暗,问道:“不知他们怎样了?”
他口中的这个“他们”,包括的人可就多了,媚儿接口道:“我在进入识海之前,似乎听到了落水的响声,想来,与我们一起往谷顶上冲的那帮家伙,包括你那个龙族小朋友都应该没什么大事。”
“可是,聂老祖么…她…她……”说到这里,即使在朦胧的月色之下,仍然可见小小少女在不停地抽鼻子,似乎很快就要痛哭流泪。
赵子寒沉默地抚上她的双肩,一直等到她略略平静,才悠悠说道:“聂老祖在化身那粉色光团之先,曾说过一句话,你们可还记得?”
媚儿不语,手却又捂上了鼻子,姚瑶答道:“她说的是《国风》中的句子,前三句都是原文,最后一句却改了。”
赵子寒拉下媚儿捂着鼻子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道:“是啊,她改的那一句,意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的。”
“她最后的那一招魔法,名字叫做:烛照。取的是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之意。”
赵子寒话音刚落,媚儿却一把抽出了被她握着的手,握着拳头朝他没头没脑的打了起来,哭道:“就你能!就你知道得这么清楚,唔…唔唔…”
赵子寒心里黯然,我又何尝好受?
老人家大约是发现就算凭她的魔法之能,也不能奈何得了那些怪物,在使出了千古绝招“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之后,选择了燃烧自己,照亮后人,为自己三人此次西行,也为整个大陆,留下一线希望。
老一辈的牺牲,壮烈地舍身,可歌可泣。
黯然半晌,一眼看到媚儿还在嘤嘤哭泣,赵子寒安慰她道:“聂老祖不但魔法高绝,更是精于占卜之术,宇内无双,象她这般长于占卦卜算之道的,难免沾染天机,本就很难寿终正寝。”
哪知他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媚儿竟哭得更厉害,一下梨花带雨,连肩头都耸动了起来:“你们不知道,在燕都,她对我有多好…唔…唔唔…”
赵子寒暗暗好笑,心道:你不唯是妖族的少年天才,更身具魔种,那可是妖族未来的大能,天下的煞星,就算别人看不出,你以为她也看不出来?
她不对你好对谁好?
想到这里,突然恍悟一事:我说呢,媚儿当初来人族寻我,按理说,以妖族一贯护犊的作派,那是决然不会让她独闯虎穴,可那时偏偏就让她来了。
现在看来,当然是聂老祖已看出了她身上的真相,这才放心地让她单枪匹马地来到人族。反正若是有哪个不长眼,触了她的霉头,发狠打杀起来,倒激发了她的凶性,魔星一出,就算是人族的绝顶高手,只怕也收拾不下。
那可就有好戏看了啊。
人妖两族心理之上的攻守之势,只怕霎时就要易转,呵呵,聂老祖的心机呀,当真了得。
不过,自从那些妖物现世,人族和妖族不联合也得联合了,几千年的仇恨啦,在此绝世强敌的威胁面前,竟一朝得解,也是不幸中的万幸啊。
唉,去了一难,眼前更难,这狗日的世道啊,何时才能安宁……
姚瑶大约站得累了,在媚儿身边坐了下来,轻轻拉了媚儿的手缓缓抚摸,这大人哄小孩的手段效果不错,媚儿哭声渐止。
赵子寒收回悠悠的沉思,望向两个女孩,说道:“太特么累了,这一咱打打杀杀,漫长得象是过了几个世纪,熬死了数代日月星辰,身心俱疲啊,今晚咱们就在这,和着清风明月,美美地睡一觉吧。”
说完,罕见地伸了个惬意的懒腰,就要往草皮上躺倒。
媚儿却不依,露出以前在蓝河边上狠命揪他耳朵才有的表情,皮笑肉不笑的问道:“别忙着睡大觉,要不,先说说什么时候认识了那么个小龙女好不好?”
赵子寒有些错愕,顿觉心里一时之间莺飞草长,虚与委蛇地应付道:“这个啊,也就是你刚去燕都那阵子,我和她不打不相识,就那么认识了。”
媚儿觉得不满意。
可她感觉到自己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姚瑶姐姐…她似乎像正在独自吃草的兔子突然听到什么风吹草动一般,猛地竖起了耳朵。
这让她不由小心思一转,倒不打算继续问下
去了。
这次却是赵子寒不依了,他拍了拍脑袋,说道:“不睡觉就不睡觉,谁怕谁?那就聊聊呗。”
“话说,大陆传言,魔法师一旦进入十五境,就可阅尽人间秀色,若是进入到十八境,即能饱览天上风光。”
“当今天下,人妖两族的绝顶魔法高手,也就在十八境到十九境之间,也不过三五人而已。”
“今日聂祖与那怪物一战,可算是大陆之上最顶尖的魔法师斗那些妖物了,两位都是人中翘楚,眼力不凡,不知可瞧出了什么门道?”
姚瑶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心事,已经沉默得太久,这时终于开口,她说道:“你才人中翘楚呢!哼哼。”
“你也不用替人族脸上贴金,要说十八境的魔法师,妖族除了聂老祖,魔殿里至少还有一个号称‘魔高人间十丈’的神秘家伙,而我人族,只有秦无极这个老贼实打实,无花山方心影只怕还只是半步十八境,半分楼田大楼主就还要略逊一筹。”
“至于说今天一战的门道,我可算是开了眼界啦。”
“前些年,我人族那些所谓的后起之秀,特别是其中一些鹰派代表人物,自恃高手如云,兵强马壮,总嚷嚷着要一举灭了妖族,老持成重的前辈们固固不肯,一直要求他们稍安勿躁。”
“如今看来,姜还是老的辣啊。”
“别的不说,妖族两个十八境圆满的大魔法师往那一站,人族千军万马又能如何?大不了也是个两败俱伤之局啊。”
赵子寒郁闷地拍了两下草皮,道:“我哪里问这个?说正事。”
姚瑶嘻嘻一笑,说道:“今天一战,不得不让我们确信,那白狐小青在南离所说的,人类不能真正杀伤那些怪物,言之不虚啊。”
赵子寒还是不满:“那还用你说?打了这么漫长的战争,办法都用尽了,何曾杀死过一个妖怪?”
“像昨天那样的大战,见一场便少一场,场场都是绝版,你这领悟得也太肤浅了不是?”
姚瑶“哼”了一声,却不肯说了,抬头看天以示抗议,明亮的月色之下,脸上两个小小梨窝隐现。
媚儿接口说道:“那些水晶一般的液体是什么东西啊,是不是那些怪物终于被老祖宗打得现了原形?”
赵子寒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对着媚儿轻轻点头,旋即又露出沉思之色,半晌才说道:“这才是最关键的地方,或许只有乔玉书曾经提到的,三维空间与四维空间的差别才能解释,大约也是那些怪物总是不能真正杀死的原因所在。”
“至于是不是它们的原形,那可就不知道了。”
姚瑶大约是就这么会儿已经把天上的繁星挨个儿数完了,突然接口:“但我觉得只要能杀死这些晶体,那它们一定就嗝屁了。”
媚儿听得一怔,旋即哈哈大笑,然后又伸胳膊又扭腿,长长地打了个哈欠,有些迷糊的说道:“姚瑶姐姐啊,说好的淑女呢,嘻嘻。”
“睡会吧,真困了。”
……
第一百三十六章 农药战队?
习习凉风中,赵子寒幡然醒来, 赫然发现二女尚自在草地上沉睡, 姚瑶的腿儿搭在燕媚儿股上,燕媚手搁在姚瑶腹间,两个女孩睡出了一副友谊山高水长的深情画面。
想到近日来到处流窜,难得今日的片刻宁静,赵子寒便不忍心叫醒她们。
抬眼望去,草原上绿草如茵,如被如缎,满目青翠,绿草之中,甚至还有不知名的小花儿点缀其间,迎风怒放。
远处有低矮的山峦,短短的翠草,偶尔露出一些黝黑的砂砾,保持着它风化时的原色,似乎已经历了亿万年,寂静的天空飘着几缕洁白的云彩,辽远的草原一望不到边。
可是,实在太寂静了。
这里就像是一片亘古无人涉足的处女地,又像置身在童话的世界,天空明亮,天幕四周透出些许暗红色,可是没有看到太阳在何方。
赵子寒心中惊讶:怎么这里感觉就像昨天进入媚儿识海那片空间一样的静谧?
想到媚儿那片识海空间,赵子寒猛然醒悟:我的剑,怎么样了?
伸手往腰间一摸,轻微的一声“呛啷”,一把拔了出来,入手的感觉很熟悉,熟悉得就像自己的手指,分明三尺长短,何曾变过模样?
心中未免有些狐疑,微微一凝神,晃了一晃,无声无息中,长剑凭空消失,展开手掌一看,可不就在那儿?
黑黝黝的,三寸长短,轻若无物。
一惊之下,再凝神,又是无声无息,它已恢复了原样,寒光闪闪,霜刃三尺,好奇之下,连连变幻,一会儿长一会儿短……
耳边突然传来两声嗤笑,抬眼一看,两个女孩不知何时已醒来,望着自己变魔术一般折腾长剑,眼睛晶晶闪亮。
“什么时候学会变魔术了?”姚瑶问道。
“这是你土系魔法的附加技能吗?”媚儿眨眼。
“啊…这是…这是昨天进入你识海空间抽到的红包奖励,你们俩没有吗?”赵子寒一本正经。
“挑战副本的奖励?”媚儿紧紧追问。
此言一出,赵子寒大吃一惊,伸手点着她的脑袋问道:“你…你…经常打副本?”
“单人副本还是多人副本啊?”
“咄,我媚儿妹妹何许人也,怎么会玩单机?当然是和我组队啦!”姚瑶接口,神色自然之极,在这个世界里压根儿就不会出现的词句,她和媚儿一样说得水到渠成。
赵子寒恍然一叹,嗫嚅道:“你…你们……都做过一些什么乌七八糟的怪梦啊。”
突然想到那次梦中白骨精女友的芳名,顿时觉得这个话题不可以继续,深入聊下去只怕会露出马脚,那可就尴尬之极……
“天都大亮了,干活吧,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找准方向继续向前。”赵子寒顾左右而言他,企图转移话题。
他得逞了。
两个少女懒懒地立起身来,伸腰扭胯,各自来了个长长的懒腰,赵子寒还是坐姿,居低而上,一眼望见,只觉眼前凹凸曼妙,山高水长,景色无边,不禁有些发窘。
两女似乎并无觉察,若无其事的抬眼四处张望,媚儿喃喃道:“这里啊,
美得让人不敢置信,有些怕怕。”
姚瑶却惊呼:“太阳也没有一个,怎么分东西南北啊?”
赵子寒一骨碌爬起,先是故意神叨叨地原地转悠,然后抬手一指,道:“冥冥之中,我觉得我们昨天是从这个方向而来,那么……”
他旋即一转身,说道:“我们不妨朝这个方向走。”
媚儿怀疑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不信任的光芒,问道:“你这靠谱吗?”
“不然呢,你待咋整?”
赵子寒说完,一步跨出,嘴里说道:“人生啦,许多时候需要敢赌,赌勇气,赌命运,赌一线生机,就譬如我们这次西行,本就是一场豪赌,用万中无一的希望,赌天下苍生。”
“我们这次出来寻找星空之力,虽说希望只是万中无一,可不是还有个一吗,必须坚信,咱们就是那个一,那我们就一无反顾。”
他这话说得轻飘飘,蕴含的道理和决心却重若千钧,媚儿和姚瑶不禁暗暗称赞,觉得眼中的他,变得更加不同起来。
赵子寒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大话,此时只觉心头激荡,青阳山众人殷殷期待的眼神,水长天,胡一刀,聂老祖诸人临死前的场景和话语,一一闪现在脑海,更觉得自己重任如山,万众期盼,不经意间竟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三人快速疾行,眼前的景色变幻,却无非是多了些不同的低矮山峦,脚下一如既往地绿草如茵,赵子寒渐渐有了明悟:这里一定是有古怪的。
清源道长说过,西行路上有许多难以逾越的天堑,需要大机缘才能通过,我们三人独绝天下,不不,还他娘的不只独绝一个天下,咱们没有大机缘谁有大机缘?
昨天跌落绝崖之际,突然进入到媚儿的识海,若不是穿越弥衡,哪里来的那一片识海空间?命运啦,真的是不可捉摸,奇妙难言。
即便强如龙女蓝兰,还有人族妖族的那么些天才少年,不是龙就是凤,却都没有能进入到这里来,这里只怕正是清源老祖口中的需要大机缘的天堑了吧!
赵子寒独自走在前面,两个女孩远远在后面跟缀,微微的风中传来她二人隐约的嗓音,侧耳听了听,赵子寒不禁一怔:她们两个似乎在兴致勃勃地交流游戏体验?
lol,吃鸡,青铜,进阶战令,农药战队,王者皮肤,夺宝五连抽?
这都特么的什么事啊……
“你信不信,我有好几次梦到自己有个女儿,名字叫露娜,她小小年纪,游戏玩得可比我还要滑溜……”这是姚瑶的声音。
“啊,你还有女儿了?嘻嘻,大嫂,那你那会儿叫什么名字呀?”这是媚儿在饶有兴趣的追问。
“我啊,我叫奥丽黛。”
脑海中“轰”的一声,赵子寒如听惊雷,顿时目瞪口呆。
怎么会这样?
难道,我现在应该跑过去,冲她坦白:哦,奥丽黛,亲爱的,我就是克鲁兹啊…露娜是咱俩的宝贝女儿?
不禁大摇其头,转而又想道:那我还是伊万诺维夫斯基呢!我在那边的妻子又是哪个?想了想,觉得不对,记忆之中,可怜的伊万诺维夫斯基先生
尚在军中效力,还是个单身狗……
这草原之上虽然不见太阳,却有月亮,就如青冥那般的一弯半残的紫月,这一来更加坚定了赵子寒的信心,这里的月亮不也是照常从东边升起,西边落下?那么,这里必定还是青冥,并不是星外空间,月亮也是照样的不圆,看来方向是走对了的。
想到月亮的模样,乔玉书的话语仿佛响在耳边:它们的援军,已经到达月亮之上……不由得心情更加沉重,心里一遍又一遍的操它大爷。这时候才深切地感受到,能在兰城里做个安静的小妖,那是多么的幸福啊…
又如此这般经历了两次月起月落,远远的天边似乎不再是草场,而是一片翻腾的云海映在眼帘,赵子寒情知有异,媚儿和姚瑶大约是因为闷得太久,见此奇景禁不住纷纷大呼小叫起来。
这一来三人无意之间却比起了身法,比赛结果是:冠军:燕媚儿,亚军:姚瑶,大约是因为受到参赛选手人数限制的原因,赵子寒万幸地获得了第三名。
当然,也不能排除某些长着一双老鼠眼的家伙,继承和发扬了历史悠久的“好男不跟女斗”的优良风尚,故意隐藏了些许实力,却伪装得滴水不露的可能。
三人站在云雾之边,惊得半晌说不出话来,且不说脚下已是没有路,只有一片深渊,极目远眺,云雾深远,难知边际,又深不可测。
隐隐的云雾深处,似有巨龙咆哮,怪鸟长鸣,猛兽嘶吼,还有泉水叮咚,仙乐缕缕,让人觉得既恐怖又神秘。
傻眼。
这一下未免进退两难,赵子寒建议掉头就走,姚瑶则希望先顺着深渊边缘往两边走走看,投石问路,稳妥。
燕媚儿坚决主张跳崖。
赵子寒大惊失色,嗫嚅道:“什么?跳…跳崖?你不要命啦?”
“不行啊不行,我有恐高症的,简直要吓死人哦。”
他此刻原形毕露,前后判若两人,当日走出六亲不认的步伐之时的那种豪气荡然无存,姚瑶有些吃惊,不免对他另眼相看。
燕媚儿大眼一瞪,露出恨铁不成钢的失望表情,破口大骂:“你这个胆小鬼,说好的一往无前呢,说好的勇气与决心呢,说好的赌一线生机呢?”
“你有个鬼佬二的恐高症啊,姚姐姐不知道,难道我还能不知道?你身上有多少毛孔我都心中有数,一目了然!”媚儿后面那半句话说得十分肯定,斩钉截铁。
此言一出,便看到姚瑶姐姐瞧过来的眼神比先前看寒寒的衰样还要更吃惊,媚儿恍觉刚才话中似有不妥,为了掩饰某些失误,顿时变脸,雨过天晴一般地展颜笑了起来。
由于委决不下,经过多轮的讨价还价,三人最终一致同意以剪刀石头布的方式选择下一步的方案,一片吆喝声中,又是燕媚儿胜出。
姚瑶愿赌服输,头一个大无畏地跳下悬崖,像一片风筝飘在云雾之上,赵子寒一狠心,摆出一副舍生忘死的架势,“呼”地一声跃起。
顿时像块又臭又硬的石头那样,直直地往深不见底的深渊之中跌坠了下去,两女各自一声惊呼,忙不迭临空追赶,心中急得“砰砰砰”的跳……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又见人间
也无野兽也无龙,也无怪鸟也无风,满眼的云雾很快消失得无影无踪,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豁啦”一声,三人“扑通扑通扑通”地摔在地上,觉得又冷又滑……
抬眼一看,顿时呆住!
寒风呼啸,冰雪交加,脚下银装素裹,一览众山小,这里竟是一处雪峰之巅。
这一次倒是赵子寒第一个勇敢地站了起来,左手拉了姚瑶,右手扯住了燕媚儿,然后跳脚大骂:“什么鬼天气!刚刚还是明媚的春天,居然不经夏日,未见秋阳,严冬就这么擅自来临?”
燕媚儿仰头看天,又俯首远望,末了,高兴地说道:“冬日还是有的,这山顶虽然大雪纷飞,天上却有一轮浅黄的日头,如果我没有看错,山下不远应有人迹。”
“这回,咱们三个高贵的灵魂,可不用在那么个死寂的世界里游荡了。”
姚瑶抹了抹脸上的雪水,神叨叨地接口道:“看看附近有没有湖,指不定这就是圣山呢!”
赵子寒一愕,哪有那么巧?又怎会有这么的容易,不由“嘿嘿”笑道:“不仅这就是圣山,只怕你还是圣女呢?”
姚瑶无语,掉头不理他,笑嘻嘻问燕媚儿:“妹妹啊,麻烦你瞧瞧那几只死鹤,看看它们啥时候可以出来打卡上班?”
“一个个的如此懒惰,却心安理得地住在那么高尚的小区,占着那么牛逼的房子,这得欠了多少房租了?”
媚儿闻之,挣脱了寒寒的手,再四处看了看,这山那也高得凶险,远处又雪峰连绵,无际无边,若是可以驾鹤云中,那自然是极好的,遂闭了眼,静了一静。
俄儿眼睛睁开,失望地说道:“姐啊,不行哈,大约是前次受到了某些恶客惊扰,这仨可怜的家伙毛都还没有长齐整呢,如何能展翅飞翔?”
“还是麻烦大小姐您亲自用两条圆规腿脚,具体丈量一下这山的高度吧。”
“敢说我圆规脚?那你还大象腿呢。”姚瑶反唇相讥,一副叉腰拎胯的模样。
听着她俩过时的话语,恍觉她二人根本就不像是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人,赵子寒心中不免惊奇:在她们的梦中,究竟到过多少地方?
难不成,比我还多?
这事儿,若得便了,终归是要好好聊聊。
随即呼啸一声,冲向风雪,逶迤下山。
飞到半山,风雪已停,山上现出一片高低错落的针叶林,景色渐渐好看了起来,待到达山脚,三人惊喜的发现,这山谷之中却不是草场又是什么?
微微的朔风之中,浅浅的衰草带着青黄的颜色,连绵在山际,马粪蛋儿和马蹄子印清晰可辨。
“媚儿妹妹你可真有先见之明啦,这里果然是有人的。”姚瑶庆幸的说道。
“嗯拉,鹤儿不给力,得找几匹马骑骑,某些人的‘量天尺’那也未必量得了这无垠的草场和连绵不尽的山峦哈,嘻嘻。”
燕媚儿说这话时,一双紫葡萄般的大眼有意无意的朝赵子寒瞟来瞟去,赵子寒有些发怔
:这妮子,今儿个怎么啦,一会说姚瑶圆规脚,一会又说我量天尺。
我的脚很大吗?
抬眼看时,燕媚儿已顺着山势,朝着山谷低矮的方向走了起来,姚瑶在她后面蹦蹦跳跳的紧紧跟随。
赵子寒此时心中得意。
当男人软弱的时候,女人通常就会变得强大。
那日在函谷关,正是跌入了一片云雾,才发生了后面的诸般变化,今日巧不巧又出现了一片云雾缭绕的断崖。
这不是显而易见吗,那片神秘的草场,既从云雾中进去,还得从云雾中出来啊。
自己其实一眼瞧见那云雾和断崖就已笃定必须跳崖,可是有些担心两个女孩害怕,便故意装出一副胆小瑟缩的形象。
她俩果然霎间就变得得无比的勇敢和坚强。
媚儿第一个果断地提出要跳崖,姚瑶甚至第一个英勇地跳了出去,多么准确的真理,多么伟大的女孩啊…哈哈。
我也是无奈,我这不是特么的太不擅于哄女孩吗……
燕媚儿在行进中突然回过头来,诧异地看着赵子寒,便见他慢慢悠悠在后面移步,脸上一脸的坏笑,笑出了一副欠揍的鸟样。
不禁横了怒目,大喝道:“那么磨蹭干什么,还不快点跟上来?”
赵子寒嘻嘻一笑,一个飞掠,纵身追了上去。
三人走了半日,虽然地势渐渐开阔,但四处仍然没有见到人迹,偶尔看到野狼远远的飘过,并没有妖兽的气息。入夜,山谷中寒风呼啸,赵子寒只得干起了苦力,捡了枯枝干柴和干硬的牛羊马粪蛋儿,燃起一堆篝火。
烧篝火的原因,并不是因为怕冷,求个心安罢了,在这苍茫静寂的世界里多个伴而已,两个女孩很快就在篝火边背靠背沉睡,赵子寒也在一旁缓缓入梦,融进了迷蒙的夜色。
天色微明,三人被一阵紧凑的马蹄声惊醒,灵识中,武人和修者的气息驳杂,竟是有人奔这边来了。
距离:500米,方向:西偏北,目标:数十人,迅速接近中…脑海中传来清晰的信息,赵子寒不禁大吃一惊:明明昨晚用灵识搜索了左右,附近数十里内并无人息,这些人是从哪里来的?
不过弹指之间,几十骑矫捷的人马现在眼帘,一个长身的年轻汉子更是一马当先,将后面的人甩了不下二十米远。
武修,凝脉境。赵子寒马上作出了判断,望了望两个并不显慌乱的女孩,三人几乎同时站起身来。
“一个凝脉,一个开脉,一个七级魔法,三五个炼气士,其余都是平常武士,一共三十人。”
姚瑶轻轻念道,她话音刚落,最前面的精悍汉子已到身前两丈之地,“希律律”的马嘶声中,他已跨下马来,双手十字交叉,放在胸前,神态恭谨地说道:“依儿得呼隆?”
三人一愕,顿时纷纷摇头,表示听不懂他的鸟语。
媚儿甚至轻轻喝道:“说人话。”
那汉子也是一愕,又期期艾艾地开口说道:“吾…不
不,我等奉精…精灵国,丽..尔,古..古娜公主殿下之命,前..前来迎接贵..贵客!”
精灵国?真的有精灵国么?赵子寒念头连闪,各种传说还有清源师叔祖的话语纷纷浮现在脑海。
我们这是到了精灵国的地界了?那可是真走对了啊,天可怜见!
可是,这位胡族汉子大约说不习惯瀛州大陆的语言,显得唇齿不清,他口中的公主,到底是叫丽尔古古娜,还是叫丽尔古娜?然则,这位公主殿下又是怎么知道我们来了?这一路上狼奔豕突,流血牺牲,到了这里一下就成了“贵客”?那敢情好。
此时眼前呼拉拉一帮人都已赶到,纷纷跳下马鞍,双手十字交叉放在胸前行礼,样子甚是恭敬。
抬眼望去,这些人大多数高鼻深目,长脸阔嘴,络腮黑胡,深蓝色眼眸,身上穿着羊皮牛皮等各色袍袄,明显是胡人,中间也夹杂了三五个类似瀛州大陆面目的汉子,黑黝黝的面庞,身材剽悍,眼睛炯炯有神。
看着这些人的模样,赵子寒脑海中念头一闪,远古诗云:若使卢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里想必离阴山不远了?
两个女孩正嘀嘀咕咕站在那精悍汉子身边问这问那,末了姚瑶伸手一拉,说道:“走,跟他们一起去见公主殿下,这些人呼儿隆冬的说得不太清楚。”
“总之,似乎没有恶意。”媚儿已跨马上鞍,一边走一边补充了这么一句。
原来这些人居然带了多余的马来,不多不少,正好三匹,简直有未卜先知之明似的,赵子寒心中更惊,一路上不免拿话套问,可就是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半日之后,地势更见平缓,耳中隐约传来马声阵阵,牛羊鸣叫,胡琴声声,号角长鸣,不远处似乎还有溪水淙淙流过。转过一个山角,一个巨大的草场出现在眼帘,果然牛羊成群,马儿奔腾,红男绿女在草原上驰骋。
一排排整齐的毡房排列在山边,有黑脸的大妈、细腰的少女在那边生火,烤着牛羊马腿,香气飘渺,余烟不尽。
跨过一条清澈的小溪,眼前出现了一座军营,耀眼的丽阳下,可以清楚地看到军营中间有一座白毡金帐。赵子寒看得精神一振,心中想道:若按远古的传说,草原上游牧民族设有王庭,黄毡金帐是王庭的标志,白毡金帐则多是王庭的成员所属,等级分明,十分好认。
但上古之后,科技的突飞猛进,消灭了游牧民族,草原上的雄鹰纷纷进城安居乐业,特别是在某个鼎盛时期,整个瀛州大陆一统天下,强势复兴,还原了远古时期曾经的辉煌,甚至犹有胜之,成了青冥世界之上令人肃然起敬的大国、强国和领袖之国。
难道,上古大劫之后,这边的草原之上,又有游牧民族兴起了?
这丽尔古娜既然称为公主,这里又是一顶辉煌的金帐,想必是精灵一族建立了自己的王庭了吧。看着草原上好奇的人群,赵子寒有些郁闷:说好的翅膀呢?怎么没有看到?既没有翅膀,那还叫什么精灵?
第一百三十八章 公主
突然感到身体中如有一道清流直下高冈,柔和舒适之极,在这略微有些凛烈的秋风中,带给人一种懒洋洋之意。赵子寒心中一愕:好高明的念力!怕不有十六级,比之李笑月乔乌娜也不逊半分?
难怪这伙人知道咱们三人来了,原来这里有魔法高人呵。
念力之道,到了十一级以上,一级更比一级难,尤其是魔法十五境,也就是念力十五级,更是一道大门坎,自此而后,每破一境所见到的风光,迥然不同。十六、十七境已可称一代宗师,十八、十九境已可称魔仙,二十、二十一境,已然称圣,魔圣,与剑仙并列。
自己和媚儿姚瑶三人,虽说都已破了十四境,两个女孩甚至已十四境圆满,但若要晋境十五级,那可远不是差了临门一脚那么简单。
自从这次大劫突然来临,总是在和那些来自星外的妖怪在战斗,它们的大脑与生命结构,包括思维方式或许根本就有别于人类,施诡计耍阴谋没有多大作用,多半就是硬碰硬,打得那才真叫一个憋屈!
可实际上,若是人间魔法师内斗起来,那可就花样百出,十分精彩。
这十六境之上的高人既然这样明着试探我,只怕此番有戏看,一会儿难免会要动手动脚……赵子寒思虑之间,顺着一排排整齐的甲士排成的通道,三人被领进了金帐,但见帐内人物济济一堂,竟然还有数个脑袋闪光发亮的和尚夹在人群之间。
这可就不多见了。
青冥大劫之后,光头的僧人已在北地妖域消失,想想也是,妖族大抵头上长着一只两只角,若剃个光头,非但不像行善积德的和尚,反而更见凶恶,显得不伦不类。
晋城附近倒曾有个古老的悬空寺,还有宁城境内的积石山等等,可如今都已成了遥远的传说,无尽的香火也已湮灭在了历史的长河。
不过,据说在人族这边,特别是南诏、吴越之地,也还是有颇多的寺庙和僧侣传承了下来。南诏的皇觉寺,越王国的光寺,吴王国灵隐寺,都历史久远得几不可考;甚至在越王国,还有个释道两家合一的寺庙,叫做元山寺,也是古老得掉了牙齿。
虽然这里面人物众多,姚瑶倒也夷然不惧,惊奇地张了眼眸,四处观望,心中暗忖:这里有释家的光头和尚么,呵呵,那也是好。
赵子寒那厮不消说本就是个小道士,上次穿越弥衡,更着实了我和媚儿妹妹都是道家传人的身份,自古释道两家就一直喜欢搞事,不是比武切磋,就是要进行辩论大赛,此番相遇,莫不是又要热闹了吧?
她心中情绪激烈波动之下,脸上两个浅浅的梨窝又现,顿时就感觉到了十余道锐利的目光扫了过来,带着各种情绪,万般心思。她孩童时期就长得秀美,总是引人注目,及至长大,各种偷觑凝视斜眯的就更多了,回头率也一直居高不下,因为司空见惯,她倒也不以为意。
抬眼望去,就看到金
帐之中,上首坐了个华丽的妇人,约莫…三十出头的年纪?灵识感应之下,分明就是个十六境以上的魔法高手,心里不禁吃了一惊,转头朝赵子寒和媚儿看了过去。
赵子寒人小鬼大,无数梦中的经历更使他见多识广,马上明白姚瑶这一眼瞧过来蕴含的是什么意思,便对她微不可察的点头,表示早就知道了,你丫的才看出来啊。
上首坐的那个妇人,明眸皓齿,年纪不好确定,看似十**岁,又远比这个年纪沉稳,透出熟透了的桃子一般的气息,坐在那里举止优雅,动静相宜,顾盼嫣然。想来她不仅是个魔法高手,而且身份高贵,应当就是那所谓的丽尔古娜公主殿下了。
她似乎并没有传说中公主那般的高冷,更没有故作深沉,微微笑着,眸子熠熠发光,显得和善平易。
正要上前躬身行礼,隐隐感到帐内诸人气息乱窜,顿时微微顿住了身形,一缕灵识探了过去,嗯,化清境好几个,返虚也有一个,魔法师都在十三级上下,瞧其装束打扮,大部分应该是公主的随从手下,至于那几个和尚嘛…
唉,不对,这帐中除了公主殿下,境界最高的竟是个锦袍的潇洒公子,年纪不过二十左右,正是帐中那个唯一的返虚境。
他眉清目秀,看起来类似瀛州大陆之上大富大贵之家的装束,五色斑阑的头发微微卷曲,脖子上挂着一串精美的念珠。这公子并没有剃度,可他为何偏偏呆在几个和尚中间?看那情势与那几个和尚的站姿,都是以他为中心,隐隐然将他护住,如此说来,他的身份只怕不一般。
此獠双眼放光,正目空一切地盯着姚瑶,仿佛骤然见到了天庭里偷偷跑到人间的思凡仙女,其他所有的事所有的人都已不值得他一顾……
赵子寒没来由有些愠怒,耳边却传来一道温婉的女声:“精灵国丽尔古娜代表父王,欢迎来自中原的贵客!”说完,她站了起来,对着赵子寒三人微微而笑,高高的身形曼妙无匹。
中原?
赵子寒心中大愕:这个称呼该是多么的久远啦!
不错,我瀛州大陆腹地,在远古时期的确是被称为中原,玉门关外大抵被称为西域。远古诗云: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又称:春风不度玉门关。大约就是说西域和中原不仅不是一个种族,那里更是荒凉无比,乃是人间僻远苦寒之地。
但到了上古时期,天下一统,无分夷汉,四海一家,繁盛强大,西域变得倍加美丽,人民不断地迁移流动造就了西域无边的繁华,富庶 甚至不亚于江南,早已没有了中原和西域的区分,甚至这两个词,已是只见于典籍,很少被人提起。
哦,当然,自从上古大劫,山河改换,无论阳关还是玉门关,都已消失得无影无踪,瀛州大陆已经数千年没有提及。
精灵国难道来自远古?赵子寒心中不解,但此时却无暇细想,急忙上前半步,微微躬
身道:“青阳山弟子赵子寒,见过精灵国尊贵的公主殿下。”
媚儿也跟着上前见礼,口称:“妖族子弟燕媚儿见过公主殿下。”
轮到姚瑶,她心里顿时作了难:我的师门如今已是个不折不扣的魔窟,终有一日就要遗臭万里,天下共讨之,可叫我如何还能口称是武极殿的弟子?
斜眼了一眼金帐里面的几个和尚,一时计上心头,上前说道:“道家传人姚瑶,见过尊贵的丽尔古娜公主。”
公主似乎愣了一愣,随即微微一笑,一口地道的汉语说得十分麻溜,只听她说道:“三位苦度关山,不远万里,居然有缘来到我精灵国境内,那就是我们最尊贵的客人。”
“近千年来,几乎已没有修者能穿越重重障碍,横渡千山暮雪,不知三位缘何到此?”
赵子寒三个顿时面面相觑,一时不知从何说起,媚儿期期艾艾道:“此事说来话长,不是三言两语能讲清楚,这…这……”
公主心念暗转,情知有异,此刻金帐中还有其他客人,或者他三人有什么难言之隐?怔了一怔,随即说道:“青阳山作为修仙门派,在中原之地鼎鼎大名,我倒也知道一点,至于这位小妹妹所说的妖族么,呵呵,我就更加熟悉一些,我们这里也有你的族人。”
媚儿一惊,脱口而出:“我的族人?怎么可能?”
“你先稍安勿躁,晚上就会见到的。”
“中原与我西域,中间隔了重重阻碍,雪山连绵,根本就无路可通,音信断绝,长久以来,我们一直盼望着得到来自中原的消息,也曾多次派人翻越雪山,苦寻通途,但始终度不得关山万里和重重天堑,一次又一次地无功而返。”
“我王国典籍记载,一千多年前,中原之地曾来了个了不起的大魔法师,名唤赵云裳,如今,你们又来到了这里。”
她这一提到赵云裳,赵子寒三人不禁心中暗惊,但看到公主似乎意犹未尽,也不好开口提问,满肚子的犹疑只好暂时压在心底。
只听公主又说道:“数年前,我率部游牧极北之地,天际突然无故狂风呼啸,阴云怒号,天上竟纷纷扬扬下起了‘人雨’,上百个牧民和着牛羊马匹从天而降。”
“我们一一拿住了仔细询问,才知道原来他们是来自这位妹妹说所的妖族,从他们口中,我们才得知了中原近年来的一些情形。”
“他们终究只是普通百姓,再说他们总是游牧于漠北草原,那里也算不得真正的中原,因而知之有限,你们既然来了,那可就太好了。”
“上古之时,四海一家,我们其实也是来自中原,那里,可是我们的祖宗之地,发源之地呀!”
听到公主说到这里,赵子寒和媚儿姚瑶终于忍不住“啊啊啊”地惊叫出声。
竟然是样的啊……
还有,这世间的普通百姓也能度过那些裂隙之地到达这里?
第一百三十九章 方寸寺传人
丽尔古娜公主这时却拍了拍手,然后话题一转,说道:“三位远来辛苦,今天就先不深聊啦,来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位尊贵的客人。”
她的话音刚落,站在几个和尚中间的年轻公子一声轻笑,手中变戏法一样“啪”地打开一柄折扇,步态潇洒地走到姚瑶身前,一把抓住姚瑶的手,紧紧握住,左右摇晃不止,嘴里笑道:“玉门关外浮云山方寸寺得道高僧阿勒都,欢迎中原大地不远万里而来的贵客。”
姚瑶心里一惊:玉门关外?远古之时那名传天下的雄关今犹在?在哪里啊!看这人说话的时候,眉眼间隐有得色,什么浮云山方寸寺,很牛逼吗?他并不是光头和尚,显然不曾摩顶受戒,却厚颜无耻地自称得道高僧,这又是什么鬼?
还有,哎哟,他怎么老握着我的手不放?…他的眼睛里面,哼,那不怀好意的光,这不是想吃我豆腐吗,以为我还是三岁小孩看不出来?
唉?他这握手,是不是…古籍上说,远古的某个时期,人们初相见或者每临分别都会“握手”,握手乃是那个时期人间通行的礼节,还有,梦中的那些世界,多半也是这样行礼。
他这是在握手礼了?他一个西域的胡僧,知道的倒不少啊。
这公子两眼放光,一双手握着姚瑶的手搓来搓去的不肯放开,还显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虽然涎皮赖脸,若无其事,他身后一个身形高大的和尚却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微微一咳,这公子顿时醒悟,心有不甘地松开姚瑶,一双“魔掌”又朝燕媚儿抓来。
媚儿早有防备,负手避开,这公子一愕,也不以为忤,微微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然后又把手伸向赵子寒,那神色那模样,像是在寂寞他乡突然见到了多年的老友一般。
因了多次梦中的经历,赵子寒自然知道他要干哈,当即大方地伸出手来,与他紧紧相握,左右摇晃,配合他把这一出“久别重逢”的戏码演完。
这公子握住赵子寒的手,竟然也不肯放开,说道:“朋友们远道而来,贫僧欣喜无限,希望多多交流,彼此之间建立起深厚的友谊。”
他这话一说,赵子寒有些意外,不由心中暗忖:他刚才抓住姚瑶的手,一副色迷迷的模样,这会儿却眼光清澈澄远,话也说得情真意切,滴水不露,实在不可小觑。
不曾想,那远古时期无数文人墨客UU小说的玉门关,居然从他的嘴里说了出来,只不知道离这里多远?说不得便要去凭吊一番,乘机发些怀古之悠思,比如“念天地悠悠独怆然而泣下之类”,也算不虚此行。
只不知他所说的浮云山方寸寺是个什么了不得的地方?
这人想交朋友么,那不正好,当即爽快地说道:“阔以阔以,能见到浮云山方寸寺的高僧,贫道不甚荣幸之至。”
然后两人又有一搭没一搭地一起说话,比如释道两家数千近万年的“交情”比山高比海深,自古至今中原西域就是一家
人云云。
聊着聊着,两人似乎兴致渐高,竟至大谈远古诸子百家,上古新诗新曲,开始妄谈今古,臧否人物,满口跑马车,或捧腹或哈哈,简直两个斯文败类,把边上的几个光头和尚听得目瞪口呆。
不多大一会儿就有劲装女子走进金帐,禀报道:“公主殿下,可以开饭了。”丽尔古娜这时正拉了燕媚儿和姚瑶的手亲热的说笑,听到禀报即再次拍了拍手,说道:“今日群贤毕至,草原生辉,本公主略备薄酒以表寸心,各位有请。”
众人随着劲装女子鱼贯走出金帐,在类似军营的帐篷丛中转了几转,眼前突然豁然开朗,前面竟有一个三亩见方的湖泊,碧蓝的湖水在阳光照射下闪着金光,轻风吹来,湖水微微泛起波浪。
湖泊前方是一个平宽的草坪,草坪上立了一个大帐,大帐下空无帷,上有毡顶,远远望见帐内有明媚的侍女抱着酒坛穿梭,摆成长方形的案几上热气腾腾,肉食累累,阵阵牛羊肉和狍子肉的香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赵子寒吃了一惊:这可就不是“略备薄酒”了,这是极隆重的招待,自己和媚儿姚瑶三个人来得仓促,这宴席却怎么看都不像是仓促之间备下,那么,这自称“贫僧”的公子,身份只怕就很不简单了。
但是,即便他没有摩顶受戒,可以不避荤腥,难道那几个光头和尚也不禁酒肉吗?
众人进帐分宾主坐下,公主独自坐在上首一张长几之后,赵子寒与媚儿姚瑶被安排在右首,三人共了一几,阿勒都却被尊在左首,独自占了一几,他的几个和尚随从竟没有与他同桌。
望着长几上大盆中香喷喷又热气蒸腾的熟肉,媚儿食指大动,张牙舞爪,眉开眼笑,姚瑶正襟围坐,装出一副淑女的模样,却也浅笑嫣然。
赵子寒口水连连,恨不得立即大快朵颐。
丽尔古娜公主待大家坐定,端起酒来,笑道:“来来,今日舍下篷毕生辉,不仅飞来了雪山的雄鹰,更有贵客来自遥遥数万里的中原,实在是一桩盛事,大家先共同干了此杯。”
帐内齐齐应了一声,“咕咚咕咚”地开始喝酒,媚儿早已不耐,一碗酒一饮而尽,立即坐下来拿了刀叉开始撕扯牛肉,一副非要吃下一整头牛的馋样。
“哇哇,好吃!”她两手抹着嘴边的油,大声赞道。
姚瑶这时再也顾不得装淑女了,手里拿了一大块肉开始啃咬,赵子寒觑见两个女孩的野蛮吃相,情非利己,只好正了正身子,比较文雅的吃肉,尽量保持着来自中原礼义之邦“贫道”的脸面。
丽尔古娜公主笑吟吟地看着大家吃了一会,又端起酒来,说道:“这一杯,咱们先敬尊贵的阿勒都王子殿下,来,我先干为敬。”
赵子寒眼望二女,微笑示意,站起身来,心里吃惊不已:这人竟是个王子?他不是自称“贫僧”吗?媚儿和姚瑶却心里一哼:王子咋的了?若不是看他一身修为还算不弱,区区一个王子,咱不
他。
赵子寒浑不知二女这番心思,端好酒杯,歉意说道:“贫道初来乍到,不识贵人真容,还请见谅,来来,咱们借花献佛,敬各位高僧一杯。”
阿勒都脸色一肃,几个正在大口吃肉的和尚急忙起身,纷纷端起酒杯与赵子寒三人遥遥相对,只听阿勒都说道:“不敢当不敢当,中原之地,人杰地灵,历代高人辈出,几位道友小小年纪,魔法高深,贫僧佩服之至!”当即一饮而尽。
酒至半酣,有劲装武士进帐表演,刀来枪往,拳脚生风,众人大声喝彩;又有甲士在帐外立了箭靶,一个个例无虚发,周围帐篷中的士兵、牧羊女、满面风霜的大叔纷纷跑出来站在外围观看,鼓掌叫好。
赵子寒惊讶地注意到:这些人,很多也是头上长着尖硬的角,不由心里忖道:原来精灵族,也是“妖族”啊。
俄而帐内又进来一群薄纱女子,面目秀丽,凹凸有致,曼妙起舞,有少男少女在边上奏乐,沧桑的汉子在旁歌唱,冬不拉、胡琴四弦、长管短号轮番上阵,乐声悠扬。
刚刚舞得尽兴,突然鼓声大震,跳舞女子的动作也随之变得热情奔放,抬腰扭挎,扬脖挺胸,诱惑无限,看得人血脉贲张,纷纷喝酒。
赵子寒三人这一路闯来,血雨腥风未敢稍停,直到这时才真正暂时忘记烦恼,大喊大叫地发泄了一把,只觉胸怀一时之间很是欢畅。
阿罕国的王子殿下阿勒都喝得面红耳赤,竟然端着酒杯挤到赵子寒这一桌,朝着姚瑶频频举杯。姚瑶正在兴头上,也不拒绝,却耍起了小性子,逼着他猜拳行令,两个人勾通了一会就旁若无人的吆五喝六起来,姚瑶甚至挽起袖子,摆出了一副决战到天亮的架势。
赵子寒无奈朝媚儿使了个眼色,两人端起酒杯,朝丽尔古娜公主走了过去,丽尔古娜显得很是高兴,三人连喝数杯,醉意渐起。她有点迷蒙的对媚儿说道:“一千多年前,中原魔圣赵云裳前辈前往圣山,路过王庭,曾对我精灵国有大恩,不知道她这一脉,在你们那儿是否留下传人?”
媚儿听她说起赵云裳,心里一惊,此时酒意上涌,她也失了平时的谨慎,说道:“小女子不才,学艺不精,却正好是赵祖一脉的传承。”
丽尔古娜公主顿时眼睛瞪成两个大圈,樱桃一般的嘴儿也成了o形,失声说道:“啊也,这么巧啊,怠慢了怠慢了…燕小妹妹既是赵祖的传人,那可是我精灵一族无比尊贵的客人,也是一段佳话呀…”
“莫非,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在…”说到这里她突然又住口,似乎有什么话欲言又止,一双醉眼朝阿勒都看了过去。
良久,丽尔古娜收回目光,缓缓说道:“这位阿勒都王子殿下,不仅是北域草原阿尔罕国的王子,同时也是玉门关外浮云山方寸寺的俗家传人。”
赵子寒和媚儿都有些不解,刚才还在说赵祖呢,怎么突然就提到阿勒都了?浮云山方寸寺到底是个什么神秘的地方?
第一百四十章 浮云一别后
丽尔古娜似乎洞悉了他俩心中的疑问,望着二人说道:“你们不用奇怪,我现在要说给你们听的事儿,正是与赵祖有莫大的关联。”
“自从青冥大劫之后,广大的阿莫达大草原与中原隔绝,阿尔罕国横空崛起,他们认为我们的祖先是外来者,挤占了他们的地盘,妄图把我们赶出去,并为此与我精灵一族对立了数千年。”
“阿尔罕国虽然是草原的雄鹰,但我精灵一族也是大山中的精灵,开始的时候,他们在两族交战中并占不到便宜。”
“可他们有浮云山方寸寺作为最后的倚仗,浮云山方寸寺的佛家传承,自远古到上古,再经历了青冥大劫至今,悠悠近万年,一直未曾断绝,方寸寺的武修,从来就是阿莫达草原上最顶尖的存在。”
“一千多年前,阿尔罕国凭着方寸寺的五大破玄高手,企图将我精灵一族彻底赶尽杀绝,或者逐出阿莫达大草原。史籍记载,那一战我族勇士英勇抗争,誓死血战,但我族中魔法高手被方寸寺五大高手逐渐压制,族中战士几乎死伤殆尽,最终阖族被围在王庭之外的鄂伦山谷,面临生死一线。”
“就在这样的危急时刻,赵云裳前辈自空间裂隙中突然出现,以慑人之姿和无上魔法,制止了最后的屠杀,并与方寸寺约定:由她代表我精灵族与阿尔罕国进行一场决战,她一人独斗方寸寺五大破玄高手。”
“当其时也,六人决战于雪山之巅,传说那一战打得遮天蔽日,雪山崩塌,山河易改,最终,赵祖凭借一身巅峰的魔法胜出。”
赵子寒听到这里,不由心中暗忖:五大破玄高手还打不过一个魔圣么,目前整个中原的武修,也找不出五个破玄高手呢,这浮云山方寸寺果然非同小可!
另外,看起来,这位赵云裳前辈,总是动不动就约架,一言不合就群殴啊,她既然有这般的爱好,大陆之上那一场惊世决战,只怕多半就是她首倡的吧!嘿嘿。
不禁摇了摇头,浅浅啜了一口酒,继续聆听。
“那一战,为我族换来了千载的和平啊,赵祖自此被我精灵一族奉为神,万代祭献。我族先人虽然并不知悉赵祖独闯万里雪原是为了什么,但出于对她的感激和敬重,还是向她献出了我元老院收藏了几千年的重宝---上古圣山谶语图。”
媚儿一直歪着几上凝神倾听,不言不语,赵子寒听到这里,却猛地一个激凌:上古圣山谶语图?可不就是那四幅尺素吗?这鬼东西,赵云裳原来得自精灵一族啊?
想了想,他急忙对丽尔古娜公主问道:“上古圣山谶语图?那是什么东西?”
丽尔古娜此时似乎已酒意渐消,一双眼睛也明亮了起来,她奇怪的看着赵子寒,说道:“传言,上古圣山谶语图是来自外星的神秘力量绘制,其中隐藏着天大的秘密,至于是什么样的秘密,一直未曾破解,我们并不确知,但这上古圣山谶语图,一直被我族奉为至宝。”
赵子寒顿时急得抓耳挠腮,不知所以,丽尔古娜瞧在眼里,眼神更亮,遥指阿勒都说道:“阿尔罕国历代君王继承人,必须先得到方寸寺的认可,并成为方寸寺的俗家传人,可以说,阿尔罕国与方寸寺,就是一体,阿勒都王子殿下不仅是传国之人,更是传佛之人,他的身份,自然贵重难言。”
“你们三人如今重走赵祖当年的走过的路,想来应该所图甚大,若我所料不差,只怕正与上古圣山谶语图有关,你有什么疑问,不妨去问他。”
“只是,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中原大地,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子寒这一下差点惊得掉了眼珠子:这位公主殿下,好机巧的心思!可那事,岂是三言两语所能说清?
丽尔古娜公主以为赵子寒有什么顾虑,对他问道:“你猜猜赵祖当年慨然出手,搭救我的族人,所图何来??”
赵子寒想也不想顺口答道:“啊,扶危济困,救护弱者,正是大侠本色,除了这,她还能图什么?”
丽尔古娜却摇了摇头,眼眸中带着一丝悠然神往:“古老相传,我精灵一族,本是在青冥大劫来临之际,从中原家乡之地出发,打算通过古老的丝绸之路,前往遥远的波光大陆的一支庞大商旅,商旅之中,既有来自中原的人氏,也有遥远西方各族的商人和他们的家眷。”
“商旅行进到阿莫达大草原时,刚好遇到青冥大劫,天空变色,月亮崩塌,山河易改,道路断绝,从此流落在此,世代繁衍,遂成精灵一族。”
“可我们的根,就在中原啊。”
媚儿一听,酒意顿时醒了大半,惊讶地说道:“啊也,精灵族原来是一支以中原人为主的万国联军啊!哈哈,那咱们,也算是同胞老乡啦,难怪赵前辈会出手呵护!”
她这几句话,在半梦半醒间说出,其实说的无脑得很,但丽尔古娜爱屋及乌,闻言颇为欣喜,冲儿微微点头而笑,心道:赵祖的传人,果然是兰心蕙质的……
这时,帐外进来一个侍女,附在公主耳边小声嘀咕了几句,公主说:“你去,唤他们过来。”那侍女说了声“是,公主殿下”就又匆匆走了出去。
此时歌舞稍停,喝酒行令之声也渐歇,阿勒都已烂醉如泥,歪歪斜斜地倒在姚瑶脚下,姚大美女则双袖高挽,扬头撅嘴,一副征服者的姿态,正拿了一把闪亮的银叉,大块吃肉,吃出了六亲不认的节奏。
赵子寒看在眼里,差点忍俊不住,眼睛一扫,却看到左边的几个和尚在那边斜眼偷笑,鬼头鬼脑,形迹可疑,心中顿时恍然大悟,心道:这个阿勒都,嘿嘿,你就装吧,堂堂一个返虚境武修,已算得上是人间高手,哪会轻易就这般的烂醉如泥?
堂堂方寸寺传人,堂堂一国之储君,如此这般死气白赖地躺倒在一个小姑娘脚下,也不知道害臊?泡个妞而已,用得着这么苦心孤诣吗,一定要搞得这么辛苦吗?哼哼……
就在这时,刚刚离去的那名侍女带了一队士兵列在了帐外,丽尔古娜抬起头来,对燕媚儿笑道:“喏,外面的兵,就是你的族人,你要不要去看?”
媚儿愣了愣,拉起寒寒就走,远远一眼瞧去,这些士兵头角峥嵘,眉眼之间依稀有熟悉的模样,黑头黑脸的,可不正是漠北草原上常见的磊落汉子?
媚儿上前挨个儿慢慢询问,笑语嫣然,嘘寒问暖,赵子寒却感觉身边有一道目光老是对自己扫来扫去,瞅了一眼,发现那是一个黑脸的妖兵,铁塔一样的个子,二十出头的年纪。
他站在队伍的第一个,想来应该是这一队士兵的小队长。
这黑脸的妖兵似乎胆子不小,即使赵子寒
对他瞪了一眼,他仍然还是朝着他左看右瞧,甚至突然一把扯住他,面露讶色。
更甚的是,他瞧了一会儿,嘴里叽哩哇啦,竟说起漠北草原俚语来,“嚓里胡咚?得儿呀唉?”一双豹眼,盯着赵子寒,越瞪越圆。
赵子寒却听懂了,顿时大惊失色,脱口说道:“呼儿卡嚓?呀里得唉?”
这黑大汉听了,“哈哈”大笑,喜上眉梢,对大帐内环视一眼,一把扯了赵子寒,拉到一旁,又蹦又跳,嘴里乌里哇啦起来。那模样,像极失散了多年的老友,在茫茫人海中意外相逢。
简单来说,刚才二人的对话意思大抵就是:黑大汉问:“你是寒老鼠?赵子寒?”
然后赵子寒惊叫:“乌木哲?你是乌黑眼?”
原来这黑脸的妖兵名叫乌木哲,乃是赵子寒小时候跟着母亲去草原走亲戚的时候,漠北草原之上的玩伴,比赵子寒大几岁。
那时候每逢赵子寒放了暑假,时常一群小伙伴一起或在榆钱树上掏鸟窝,或乘了夜色草原里面捉兔子,或一群发小躲在黑齐伦大妈的帐外,偷听大妈训斥自己的闺女白帖儿。
甚至还有几个家伙趴在帐边草地上打赌:白帖儿这次会不会又被她娘一把扯翻,然后脱了裤子在白白的屁股上大耳刮子揍……
乌木哲那时候因为太捣蛋,总是被坏脾气的父亲责打,经常哭的两眼乌青,混名就叫乌黑眼,他屁股后头常常跟着个四五岁流着鼻涕的妹丫头,好象小名唤作乌不花。
就为这个小丫头片子,似乎乌木哲还曾开玩笑似地威胁过赵子寒:你现在可别看她不顺眼,这跟屁虫,小时候归我管,长大了归你管!
赵子寒那时候两只眼睛比现在还小,细细的两条缝,被人唤作老鼠眼,白帖儿乘机给起了个混名就叫寒老鼠。这个混名听起来形象不佳,一直深为赵子寒所不喜,可是偏就赖不掉,而且就数这个乌黑眼喊的最凶。
此时此地居然见到离别了近十年的儿时玩伴,两人又是惊奇又是感叹,小时候的种种经历已如过眼云烟,赵子寒说道:“这可真是一叶浮萍归大海,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你怎么到了这里?”
乌木哲摸了摸头上的角,然后告诉赵子寒:“几年前,族里一帮牧民四十余家,拖家带口,一路游牧,竟到了接近翰难河之漠。”赵子寒微笑,草原上游牧,那是古老相传的旧习,就算去得远一点那也不用惊奇。
只听乌木哲继续说道:“哪里想到,突然有一天,草原上猛地乌云蔽日,天空电闪雷鸣,怪风大起,我和我们的族人,还有许多牛羊马匹狗粪蛋儿都被大风刮上了天。”
赵子寒心中好笑:你这么大个子,那得多大的风才能把你刮上天去啊……
“稀里糊涂之间,仿佛被大风刮得穿过了许多云雾,啪哒啪哒地掉下地来,睁眼一看,竟是换了人间,来到了这阿莫达大草原。”
“再也回不去了啊!根本就没有路,云翻雾滚的,雪山无际的,我们就这样成了精灵族的族人。”
“你小子也是不幸让风给刮过来的吗?”
赵子寒笑笑:“是啊,不然呢,那还能自个儿飞过来?呵呵。”
“我家小姨她们呢,没有跟你们一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流水十年间
这黑脸的妖兵摸了摸脑袋上的角:“没有啊,那次你家小姨一家好像是往东边游牧去了,和我们不在一路。”
赵子寒听了略微有些失望,虽然那只是个远房的姨,可也算是母亲在世唯一的亲人了,不见她已有十年,漠北草原难知边际,牧民又喜欢游走四方,这要见着可就难了,如今遭逢无边乱世,不知道她能否安然?
看到赵子寒神情抑郁,默默不语,黑大汉安慰了他几句,然后猛地推了他一把,说道:“乌木花也快长成大姑娘了,我家离这里也不算太远,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娶她?”
赵子寒顿时惊愕,不由苦笑:儿时的玩笑罢了,哪能当真?
看着乌木哲铁塔一般,两面乌黑,以此类推,乌木花长大了那不是也会腰如圆桶,脸如皂炭?
这可如何使得。
于是笑道:“我这边早有长辈给我定下了一门亲事,媳妇儿白着呢!乌木花么,你还是祸害别人去吧!”
乌木哲“嘿嘿”一笑,道:“真的吗?这可是你自己不愿意娶的啊,你可别后悔!”赵子寒一惊,暗道:十余年不见,这乌木花难不成居然长成了一朵花?
这时候燕媚儿在那边已经问了个七七八八,姚瑶也跌跌撞撞地走了过来,迷迷糊糊地问道:“哟,在这嘀咕着说媳妇呢,我说老鼠眼,你打算娶谁啊?”
她这一嚷嚷,燕媚儿紫葡萄一样的大眼睛便也看了过来。
……
按照公主殿下的吩咐,三人被乌木儿和几个侍女扶了去休息,那是一个军中将校用的帐篷,地上铺了厚厚的羊毛毯,躺在上面柔软舒服,本就半梦半醒的两个女孩很快进入梦乡,说不定又流窜到别的什么世界,组队打副本去了。
赵子寒并没有喝醉,头一次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哪能都醉得一塌糊涂?灵识中隐隐感觉到:几个和尚毛手毛脚地将醉倒的阿勒都从地上抬起,可这位王子殿下却一骨碌挣了下来,没人事一般稳稳站立,唇边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然后,他们一伙人被公主殿下请进了金帐,叽里咕努地不知道密谋些什么……
有那样两大高手在,偷听肯定是自找没趣,赵子寒也不想做此小人之举,干脆头一歪,安然入睡。
傍晚时分,两个女孩纷纷醒来,把赵子寒一脚踢起,抬眼看去,帐外已立了个黑塔大汉,躬身问道:“三位可睡好了?”
“好了好了,乌黑眼你进来吧。”赵子寒答道。
乌黑眼并没有依言进帐,却两手拍了拍,一伙端着茶水和洗漱盆具的士兵和侍女鱼贯而入。
一切收拾停妥,三人走出帐外,但见远远的天边一抹红霞,如血的残阳已隐在山巅,阿莫达大草原上凉风习习,不远处的湖水中荡漾着明净的波光。
……远处传来婉约的牧歌,牧民们呼唤牛羊回栏的叫声在草原上回荡,年青的男女在夕阳下调笑,孩子们在断断续续地吵闹,练兵场上鼓角铮鸣,号子嘹亮,山那边又传来了烤肉的清香……
中原大地已成一片凄惨地狱,这里却好似人间天堂。
赵子寒和乌黑眼眉开眼笑地在帐篷周边游走,两个女孩在外面看了一会又躲进了帐篷,不知道是去描眉还是画瞳,耳边一阵脚步声中响起,阿勒都在几个和尚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他此刻打扮得油头粉脸,来到帐门之外,斜了赵
子寒一眼,微微点头,也不说话,径直朝帐内走去。姚瑶正在和媚儿在帐内说话呢,猛地看见人模狗样的阿勒都从帐外踱了进来,一双眼睛滴溜溜瞧着自己不放,心中不禁有些薄怒。
却见那人双手往背后一负,说道:“今日有幸得见姑娘容颜,某三生有幸!敢问姑娘师承何人?”
原来,早间在公主殿下金帐,姚瑶并没有通报师门,只说自己是道家传人,是以阿勒都有此一问。姚瑶其实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今日在大帐中与他饮酒吆喝也不过是少女调皮的天性,这时正和媚儿妹妹说事儿呢,本懒得搭理他。
不过转念一想,怎么说他也是佛家门徒,又还是一国储君,自己也不能太失了礼数,于是不冷不热地答道:“我的师门与你有什么关系啊,总之我不是贫尼就是了。”
“本姑娘的师门么,那自然是非同小可的玄门大派,你非得摸清我的师门路数干什么,莫非你今日竟想打架?”
阿勒都一愕,只觉得这少女与上午喝酒时判若两人,虽然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他却也不恼,调侃道:“哎哟,玄门大门,原来阁下真是个正统道家小师妹啊,失敬失敬!这世道乱哄哄的,你这么漂亮一个小妹妹,到处搅和什么呀?”
姚瑶听得一怔,顽皮劲儿又来了,答道:“要说如今的世道嘛,当然是乱哄哄,可我道家的信条,正是盛世则入山修炼,乱世则出山救人。”
“哪象你的佛门,总是乱世则入山避祸,盛世就出山化缘。”
“既然这世道乱哄哄的,你不入山避祸,却在这万丈红尘之中搅和什么?”
阿勒都抚掌大笑,摇头晃脑地说道:“佛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时逢乱世,我佛慈悲,可不正是贫僧积德行善,济世救人的大好机会?”
姚瑶有些词穷,哼了一声,手已摸上了戒指,里面道家典籍多着呢,可转念一想,临场翻书作弊,可丢不起这个人。
偏头想了想,灵机一动,计上心来,笑道:“地藏王菩萨说,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好你个佛门弟子,你非要下地狱与菩萨对着干吗?”
阿勒都六岁就入了方寸寺,每日被一帮和尚逼着,不是背书,就是练功,腹中自然有佛藏万千,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地藏王菩萨确实也说了这话,不禁一时语塞。
可他见这小女道士风姿出尘,人既长得极美,酒窝迷人,气度高雅,又伶牙俐齿,心中更是欢喜。自己自打娘胎出来,一则贵为太子,二则虽然不受戒,却总是一个和尚,那可从来没有主动追过一个姑娘。
父辈们又要么是长辈指定,要么是层层鳞选,或者干脆效法草原雄鹰剽悍的古风,强抢硬逼,杀其父夺其女,杀其夫夺其妻之类,在谈恋爱这件事儿上,那可算是无所师从。
况且他打小就在山中苦苦修行,身边都是些光头和尚,若大个寺庙之中,连蚊子都是公的,这追求姑娘的手段么,当真没有学到半分。
此时此刻,他心里明明极想亲近这个道家小师妹,却不得其门而入,想不出什么好招数,一时之间不禁急得抓耳挠腮。
他身边的一个和尚诧异地看着自己的师弟眼神愁苦,急得满脸通红,慢慢地似乎看出了些门道。
这和尚不禁心下盘算:咱小师弟嘛,似乎看上了这个小姑娘,他刚才假装斯文地和她探讨了一会儿佛典,那小丫头实在太伶
牙利齿,小师弟好像没有占到什么便宜,这会儿瞧他那窘样,多半是己经穷途末路,束手无策。
不行,我得帮帮他。
可是怎么帮呢?
大和尚其实也不谙此道,不禁十分犯难,他首先想到的是唱歌,什么“君家住何处,妾住在横塘。停船暂借问,或恐是同乡”,“对你说对你说,我爱你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想了想又觉得不妥。
先且不说这两首歌都太古老,前一个歌似乎是女追男的歌儿,小师弟唱着自然不合适,后一个好是好,也男女皆宜,但是太聒噪。最大的问题是这样的歌从来都是寺里明令禁止的,就算小师弟偷偷学了来,也一定唱得甚为拗口,难以表达心意。
他然后想到的是跳舞,虽然这会儿没有音乐,但他觉得,他可以唱一首新近偷学的那个,“只是因为在人群中多看了你一眼,再也没能忘掉你容颜……”,小师弟和着节奏尽管跳也就是了…可是,我一个光头和尚,当众唱这样的东西,那可像什么话?
他觉得,古人的歌,在表达爱情方面,总是极好的,可就是不太适合和尚。又搜肠刮肚地想了想,突然一拍光头脑袋,跳舞?武啊……这个小师弟拿手。
这不就有了!记得小时候,出家之前,隔壁的邻居阿呼儿姐曾对她的相好阿笨哥说过:打是亲骂是爱,郎情妾意干起来。这小姑娘刚才不是也说了,某人固固摸她的师门路数,是不是想打架啥的吗,如此说来,不如……。
想到这里,这和尚高兴地上前一步,单掌往胸前一立,用他自己认为最温和的口气对姚瑶说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小施主,你刚才不是问了,咱小师弟今日是不是想打架吗,贫僧实不相瞒,他此来就是专门来找你切磋的呢,依贫僧来看,你二人郎才女貌,不如便打一场吧!”
他这一顿话说下来,燕媚儿在边上忍俊不住,“噗噗”两声,掩嘴胡卢而笑。
姚瑶却莫明其妙:我什么时候真心实意地问了他小师弟要不要打架了?再说,就算是打架,又与什么郎才女貌又有啥关系呀?简直瞎扯!
阿勒都听得师兄在那里一番挑唆,二人情同手足,心意相通,他立即明白了过来:师兄与自己心有灵犀,这是在帮我想辄呢。
不过,他心里有些怀疑:这也行?
抬头望去,看见师兄眼中放光,冲自己点头微笑,眼神中满是自信和鼓励。
阿勒都一向认为这个师兄足智多谋,心里就有了些底,禁不住大声说道:“本王愿意领教小师妹高招,还请赐教。”
姚瑶和媚儿相顾谔然,这好好地说话呢,怎么突然就要打了?姚瑶说了声:“哼!谁是你小师妹?”
阿勒都身边的另两个和尚早已眉开眼笑,马上屁儿颠跑到帐外清场,嘴里高声嚷嚷:“比武比武…比武招亲!”
呼啦啦,周围帐篷内一下钻出好多各色人等,都来瞧热闹,连公主殿下身边的几个随从侍女都闻风而来。
这不打也是不成了。
阿勒都缓缓踱步,走到草地中间负手站定,面带微笑,远远瞧着天际火红的晚霞,默默不语,显得丰神俊秀,玉树临风。
姚瑶被燕媚儿推着,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营帐,俏脸之上薄怒隐隐,慢慢抽出又细又长的魔杖,一副即将下狠手的凶样。
第一百四十二章 和尚的难题
一个大耳朵的和尚看到她手里的魔杖闪着幽幽的冷光,可师弟阿勒都却空着双手,心里顿时急得不行,暗道:大事不好,这节骨眼上,小师弟居然忘了拿兵刃?
急忙快步走进场中,从背后抽出一把老长的鬼头大刀就往小师弟手里塞。
阿勒都耐心地看了一会儿夕阳,望见姚瑶终于从帐篷内走出,不免眼睁睁地盯着她看,看得元神出窍。猛地感觉到有人似乎在往自己手里塞什么东西,起先没有注意,本能地一把抓了过来。
只觉手里一沉,不禁吃了一惊,低头一看,赫然发现,手里抓的,竟是一把三尺多长的鬼头大刀。
立时张大了嘴,心中烦躁,就象抓的是一只令人恶心的死老鼠一样,忙不迭一把扔掉,然后不满地回头瞪了那位好心的师兄一眼,暗道:你大爷的,这么大把刀,吓死个人了,你想砍死谁?
阿勒都象扔死老鼠一样扔掉鬼头大刀,脸上露出如春风般温暖的笑容,缓缓从袖中抽出一把折扇,风度极好的打开来,摇了两摇,再摆了一个自己认为最潇洒的姿势,说道:“小师妹当心,贫僧要出招了!”
话音刚落,扇子“刷”的一展,劲风飒飒,却是扇向姚瑶头上空处,只听“哗啦”一声,击在姚瑶身后的营帐顶上,把营帐弄得一阵吱吱呀呀,摇摇晃晃,几欲倾倒。
草坪上一干看热闹的人大惊失色,似乎忘情地静了片刻,才陡然齐齐大声叫好。
姚瑶早已知道他的斤两,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不料他第一招却是如此,一口气便泄了,颇有些难堪,不禁闹了个大红脸,两个小小梨窝频频闪现,十分好看。
周围的看客顿时起哄,纷纷指指点点,或哈哈大笑,“飞儿飞儿”的口哨之声四起。
姚瑶看到满场喧嚣,却当是这些人在讥笑自己,不由心中一恼,身形晃动,扭腰踢腿,曼妙起舞,“叮叮当”的一阵破空声之后,五彩乱目的金光漫天而起。
阿勒都自然也是识货的,看到“小师妹”身前猛然幻起数之不清的金光,盘旋飞舞,边上又还有几道金光引而不发,明显还有后招,哪里还敢大意?
这可不是区区一柄折扇就能抵挡得了的,无奈之下,他只得连飘带闪,高飞低窜,八步赶蟾,移形换影,最后连浮云山方寸寺的不传之秘佛祖一苇渡江的身法都用上了。
尽管如此,却还是听得“嗤”的一声,衣袖便被削了一大片下来。
这一下满场俱静,阿勒都冷汗涔涔,一阵微风吹来,他倒也清醒过来:这个小师妹,笑起来如沐春风,满园花开,静起来似流水脉脉,冷若冰霜,小小年纪,手段居然如此了得?
她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呀。
她的那两个同伴,也是一般的年纪轻轻,细细瞧来,一身魔法修为似乎也不在她之下,这可真叫人吃惊啦!
且不说自己的天资在这阿莫达大草原上独此一份,更得师门苦心栽培,各种灵药
妙草,贯功洗髓,独占若大的方寸寺最好的资源,可看起来,若论打架斗殴,非但这道家小师妹不好惹,这三人,只怕自己一个都很难拿得下啊。
莫说不一定打得过,就是能打过,那也要拚得你死我活,真打的话,这里到处都是营帐,可就难保不伤人了。今日在此,本是来作客,还有天大的事儿要办,可不能把丽尔古娜公主殿下的这一处营房给砸了……
师兄要自己和这小姑娘打架,那可真的不是个好主意!
他泡妞的办法也许是很高明的,平素也一直算无遗策,可他今日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这小姑娘简直就是头母老虎,发起威来那可是要吃人的啦……不行,就是把这么好看的小师妹打得气喘吁吁,那也非我所愿,老子不打了!
想到这里,阿勒都两手一抱,连声道:“不打了不打了,小师妹魔法通神,贫僧远远不是对手,这就认输!”说完,狠狠瞪了出馊主意的师兄一眼,掉头就走。
姚瑶大是错谔,这人喊打喊杀,却一招就走,这是唱的哪一出?
说实话,这阿勒都王子殿下和他的和尚师兄这一出“泡妞”的戏码,连燕媚儿都云山雾罩,莫明其妙。周围的观众纷纷更觉得阿尔罕国的小王子今天有点怂,让人失望之极,乱哄哄地议论不休。
姚瑶还在场中发怔,赵子寒一眼瞧见,不免走上前来细声安慰,末了很自然地拉着她的手往营帐走去。
黑脸的妖兵乌木哲见他如此这般,恍然大悟似的,走过来冲赵子寒“啪”地就是一拳,说道:“你说你的长辈们给你定了门亲事,媳妇儿长得很白,莫不就是这个小姑娘?”
乌木哲声如洪钟,这一嚷嚷四处皆闻,周围许多大姑娘黑汉子将裨兵头都听得忍不住笑出声来。
姚瑶顿时大窘,脸“刷”地一下红到耳根,只想一下钻到地里去,可又恨地无缝,猛地甩开赵子寒的手,众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她就已经冲进了营帐,营帐的门“啪”的一声自动关上。
乌木哲双眼圆瞪,大惊失色,心里打鼓:那阿尔罕国的小王子刚才幸亏早早认输,不然就这身法,那还能不被揍趴下?
这一幕,燕媚儿冷眼旁观,渐渐地也就红了脸……
……
当夜幕降临的时候,丽尔古娜公主差人来请三人到金帐叙话,说要大事相商,把三人吓了一跳:我们还有惊世的话儿憋在肚子里没有说出来,她那里却又有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商量了?
三人心情忐忑的走进金帐,发现帐内已有数人坐在那里,下首坐的正是阿勒都和他的几个和尚师兄弟,上首除了丽尔古娜公主殿下,又凭空多出了个鸡皮鹤发的老妇人。
这老妇人高鼻深目的样子,与印象中古书上所说的“洋人”更相像,气息深重得像高山大海,沉静的神色透露出生人勿近般的高冷。
“来来,我给三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精灵国元老院杰莲露长老,数日前接到我飞鸽传
书,特意从王庭赶过来,今日一早总算是到了。”
公主殿下说完,那老妇人轻轻颌首,对燕媚儿长长地看了一眼,露出了微不可察的一点笑意。虽然没有运用灵识,但赵子寒还是感觉到,这老妇人一身的魔法,明显比公主还要高明一些。
当他抬眼四顾,便惊讶地发现,不独公主殿下今日神情有些肃然,这阿勒都竟也一改昨日的佻脱,坐在那里很有几分沉稳,他身边的几个和尚脸色甚至略现愁苦。
心里不由“咯登”一下,没来由提到了嗓子眼。
一定发生什么大事了,他心里想道,心事重重地跟在姚瑶和媚儿后面,对着老妇人微微见礼,便在媚儿身边坐了下来。
大帐中的气氛有一丝压抑,这次开口说话的是阿勒都,他先喟然长叹,而后口吐危言:“毁灭之神若是真的苏醒,人世间的好日子可就到头了!”
这话说的突兀,赵子寒三人听得一震,几乎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什么?”
阿勒都又是一声长叹,说道:“我佛慈悲!远古传言,摩尼禅教三大神之一,湿婆大神将于数千年后苏醒。湿婆是毁灭之神,一旦苏醒,则地狱之门打开,妖魔鬼怪横行,天地倒悬,河水变赤,山崩地裂,怨怒之气,弥满人间,是谓毁灭。”
赵子寒吃惊,摇头,表示不信,如果自己没有记错,中原的典籍上记载,湿婆虽是毁灭之神,但他同时又是苦行之神。
传言他终年在雪域高原之上吉婆娑山修炼苦行,通过最严格的苦修和和最彻底的沉思,获得了最深奥的感悟和恒久的神奇力量,有毁天灭地之威。
可他毁灭的是人世间的丑陋与邪恶,匡护的是美好与正义。
他曾在远古诸神之战中,以额上第三只眼喷出神火,烧灭了三座妖城,这也是他毁灭之神名号的由来,他同时还是妖魔的统帅,可以制服世间所有的妖魔。
这样的神,即使苏醒,又怎会给人间带来灾难?
阿勒都斜了他一眼,又说道:“因为上古大劫,佛典散失,我们对于湿婆大神为什么要苏醒,什么时候苏醒并不确知,对于这件事情,我们本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我们也相信大神的苏醒不是一件坏事,甚至盼望着因他的苏醒而振兴我佛门,给人间带来希望与祥和。”
“但是最近,我阿尔罕国境内,发生了许多件无法解释的惨痛祸事,我寺中数十名高手,还有国境之内数百牧民,无缘无故消失无踪或者死于非命,一些死者甚至尸骨无存,有些虽然留下了残破的尸体,但是尸体上有十分明显的妖魔撕咬之痕。”
“诸多迹象表明,这些祸事,都是来自地狱的妖魔所为,根据典籍的记载,妖魔横空出世,正是湿婆大神苏醒的征兆,这让我们不得不慎重思考此事所带来的难以让人接受的后果。”
“尸体上留有撕咬之痕?”赵子寒身体摇晃,脱口而问。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大神要苏醒
他终于没法保持平静,也无法再沉默,心中又升起那种奇怪的感觉:憋屈、愤懑、不甘…还有冲天的怒火充满胸臆,心头弥漫着辜负了整个世界的痛悔……
蒙尘剑又已在鞘内轻震,似是再次遭遇了一生的仇人,向剑的主人发出着明珠蒙尘般的嘶吼与不平。
阿勒都有些惊讶,短短的相处已使他意识到,这个少年有着非同一般的城府与可怕的冷静,但此时此刻,他遭遇了什么,使怎么这样的沉不住气?他的剑,可有什么古怪?怎么如此重的杀气?
不禁皱了皱眉,他抑止了心中的疑惑,继续说道:“不错,撕咬的痕迹。不仅如此,我寺中一位独自在山中修炼苦行的化神境师叔遭遇不测,被人发现的时候,已经只剩下数根白骨,而就在发现白骨不远的地方,树折山塌,一片焦土,很显见是激烈打斗的痕迹。”
“据闻,当时曾有猎户远远地看到了我师叔与妖魔搏斗的场景:漫天的黑云滚翻激荡,黑云之中群魔乱舞,巨大的妖魔虚影闪现在山际,嗷~~嗷的怪叫声冲破云霄。”
“等一切平息之后不久,曾有人看到陌生面孔的僧人出现在附近,这和其他几处牧民无故消失以及我寺僧人陨命的地方如出一辙。”
“在此期间,我阿尔罕国其他寺庙没有发现僧人失踪或者外出,出事之地附近为什么会出现面孔陌生的僧人,令人费解,唯一的解释就是,他们是来自地狱的恶魔幻化。”
“地狱之门打开,地底的妖魔幻化成人形肆虐,正是湿婆大神苏醒的印记啊。”
阿勒都接着说道:“就因为此事,我与几位师兄专程来到精灵国,还未到达王庭,就在此地遇见了丽尔古娜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是精灵国的王位继续者,也是传国之人,正合共商大计,一起应对阿莫达大草原的劫难。“
赵子寒一怔:这两人,一个是一国之太子,一个是一国之太…太女,正所谓王八眼睛和绿豆,样子差不离,倒也奇了。
阿勒都的长篇大论似乎已告一段落,丽尔古娜公主看着燕媚儿,悠悠接口,她说道:“一千多年前,赵云裳前辈凭一己之力,平息了阿莫达草原上两国数千年来的纷争,解民于倒悬,功德元量。”
“不想今日,在我阿莫达大草原再次遭遇劫难的时候,她的传人又到了这里,赵祖可真是我草原上的救星啦。”
赵子寒冷笑道: “这个事断不可信,一定不是这样的。”
“数千年来,湿婆大神作为令人尊敬的神,不知道受了世间多少的献祭,更有兆亿信徒无比的虔诚与数之不清的赞美。”
“他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为了自己的苏醒而贸然打开地狱之门,放出无数的妖魔鬼怪为害人间?”
“难道仅仅是为了上演一出放鬼捉鬼的把戏,而再次赢得世人的尊敬吗?”
“这未免太荒谬了!”
阿勒都听得大惊失色,他身边的那个大耳朵和尚终于按捺不住,宣了一声佛号,然后分辨道: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湿婆,大梵天,比湿奴三大神将会苏醒救世的事…事迹,不仅典籍有记…记载,言之凿…凿,更在世间流传了数..数千年,如今迹象明显,怎么就荒..荒谬了?”
哪知他不开口则已,他这一开口,赵子寒和燕媚儿姚瑶齐齐露出震惊的神色,这生涩的言语,何其熟悉!在驿桥村遇到的那六个番僧,说话不就正是这个样子吗?
震惊之下,赵子寒失口问道:“方寸寺总共失踪和死亡了多少僧人?”
阿勒都想都不想,答道:“死去五个,失踪六人,失踪的六人都是在深山中苦修的僧侣,几乎从未在尘世中露过面。”
燕媚儿和姚瑶一听,齐齐叫道:“啊……”
赵子寒望向二女,轻轻点头,此时他已了然于胸,不禁一声长叹:“不错,那些东西,确实是来自地底的妖魔,但却不是你们所说的,湿婆大神所放出来的来自地狱的鬼怪,而是来自星外的大敌!”
此言一出,这一次轮到了阿勒都和丽尔古娜等人无比震骇,纷纷失声惊叫:“什么?”
赵子寒神色不变,突然反问道:“不知道,你们这边,对于整个青冥三千多年前的那场大劫,到底是怎么看的?”
丽尔古娜等一伙人更加吃惊,纷纷嚷道:“你是说,这些妖魔,居然是…?”
那叫做杰莲露的老妇人一直静静聆听,这时才露出深思的神色,缓缓说道:“古籍记载,三千多年前,我阿莫达大草原本与中原一体,祥和安乐,生活富足,可突然之间,这世界上,不知道哪些活得不耐烦了的人们,在天空中愚蠢地发动了一场残酷的战争。”
然后她浅蓝色的眼眸看着赵子寒,沉沉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那场战争并不是书上所说的那样,源于人类的自相残杀,而是为了消灭传说中的那种来自外星的吃人妖怪?”
赵子寒欣慰,重重点头。
他欣慰是因为,杰莲露长老这句话透露了太多有价值的信息,就此可以减少许多不必要的、冗长繁琐的解释。
帐中一时陷入了沉默,八脚怪的传说显然在阿莫达大草原也流传甚广,在座的所有人都已隐隐约约有些明白,只是,不敢相信而已!
看着阿莫达大草原上的人一个个露出着不可置信的沉默,赵子寒开始侃侃而谈,说出了所有的一切……
金帐外晨风徐来,明媚的阳光从帐门的裂隙中照进,折射出迷人的光彩,远处传来辽远的牧歌和欢快的鸟鸣,山间似有流水潺潺,预示着肃杀严冬过后,就会迎来充满希望的春天……
金帐中却显得十分的静谧,只有赵子寒略略有些公鸭嗓的声音响起……一个端茶的侍女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金帐门口,刚要进去却遽然感受到帐内弥漫着猛烈的杀气,顿时大惊失色,掩面仓惶而退……
赵子寒大约讲了一个时辰,所有人都凝神静听,震惊无语,他说完之后,所有人都沉默,沉默了良久,良久。
金帐内长时间一片静默。
首先是满面惊色的杰莲露长老打破了沉寂,她皱纹交错的脸上带着悠然的表情,仿佛在回忆某件亘古的往事,她说道:“关于上古的大劫,数千年来,我们元老院也曾不断有人提出疑问,但是却苦于没有证据。”
“一千多年前,赵云裳老祖从中原来到阿莫达大草原,在了结了我精灵国与阿尔罕国之间的争斗之后,向我们索要了一件东西。”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又看向了媚儿,媚儿一惊,脱口而出:“她索要的是上古圣山谶语图?”
杰莲露轻轻点头:“我们隐约地知道这件宝物涉及到某个古老的预言,这个预言说的是,在未来某一天,青冥的人类将面临灭世般的浩劫,此图正与消弥浩劫有关。”
“一千多年前的赵祖,恐怕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察知了那些外星妖物的蛛丝马迹啊,可惜,她当时并没有向我们言明,她寻找圣山究竟是要干什么,哎!”
说到这里,吉长老的目光瞧向阿勒都,浅蓝的眼眸中带着淡淡的揶揄,说话的语气也带着三分嘲讽:“或者,她即使说出了索要此图的原因,也是无济于事吧,某些敝帚自珍的和尚恨她犹不及,哪会帮她?”
阿勒都神色有些不自然,但转瞬即逝,正色说道:“长老言重了!也谈不上敝帚自珍,只是,贵我两族因为这两件东西,打了几千年,死伤了无数的性命,双方的仇恨山高水长,那东西,我寺的确也不会轻易就献出。”
“可话虽这么说,贫僧也听说了,当年那赵云裳…她也没有向我们索要那东西啊!”
“如果我说得不错,关于这两件东西的隐秘,一直以来都是贵我两方最高层次的机密,因为,据我所知,晦暗不明的传说是这样的:贵国所珍藏的上古圣山谶语图,说的是某个神秘地方的路径。”
“而我寺的那件东西,就是打开那个神秘地方的最终密钥。”
赵子寒先是一怔:居然还需要密钥么,你看这事弄的!若是不来到这里,如何能知道这段秘辛?就算历尽千辛万苦找到了圣峰,不也是只能干瞪眼?
然后心里没来由一阵轻松:这世上,最难征服的是人心,赵祖当年,就算硬抢,杀得血流成河,也未必能得到这个密钥,也就难怪她当年最终会无功而返。
可人世间,有许多难解的结,其实,解开它,需要的仅仅是时间,时间固然会使年华老去,但它也能化解对立与仇恨。
我这次来,既然都知道了,这密钥那是志在必得,如今天下成了这般模样,哪个不长眼的还敢藏私?看了燕媚儿和姚瑶一眼,赵子寒突然开口道:“此去名山几多重,圣湖花开见梵宫…”
哪知他刚说出这两名,丽尔古娜公主和杰莲露长老眼色中猛然放出异彩,忐忑不安地接口道:“雪原万里风火色,无限星光在险峰。”
“你怎么知道这首诗?”两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开口询问,齐齐面露讶色。
第一百四十四章 君子六艺
赵子寒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两个人这一开口续诗,自己身上的那几副尺素即是“上古圣山谶语图”那就再无疑问,省事之极。
媚儿大约是有些着凉了还是怎么的,无故咳了一咳,丽尔古娜和杰莲露脸上立即现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赵祖的传人既然就在眼前,那这三个娃娃有那幅图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赵子塞对此不予理会,却望定阿勒都,一字一句的地说道:“如今天下板荡,生灵涂炭,已是事实昭彰。以方寸寺之明,必然知道,这一次没有谁能躲得过。”
“请恕我斗胆,密钥何在?”
阿勒都脸色一变,嗫嚅道:“这个…那……”
赵子寒脸色一冷,扬声道:“事已到此,你方寸寺藏着那个东西有个鸟用啊!你以为这次劫难,方寸寺还能置身事外,或者就凭你一寺僧众独抗强敌?”
“请恕贫道直言,如果我没有猜错,贵寺失踪的六位师叔,如今已远在中原,全部变成了那妖物的幻身,成了为虎作伥的罪人,我们三个已与他们交过手,你信不信?”
阿勒都身边的几个和尚齐齐变色,嘴里失声叫道:“啊!师叔,他们…他们…”
“他们”了半天,却再也说不出话来。这事明摆着,这几个师叔被怪物附身,完全没有了出家人的菩萨心肠,然后由魔性把控,在阿莫达大草原杀人放火,弄出许多罪恶。
就说最近草原上怎么突然清静了些呢,却原来是流窜到了中原啊……出家人不打逛语,既然这事儿这么好猜,怎么能继续强言狡辩?
阿勒都叹了叹,他至此哪里还能不明白事实就是如此?此时他反而好似放下了什么心头重压一般,语气也慢慢轻松起来,说道:“小赵道长误会了!一则这事儿实在还有蹊跷,二则湿婆大神苏醒之事,虽未必是真,可也未必是假,还须多方查证。”
“三则这东西我若交给你,却有个规矩,如若不然,此时此刻,我方寸寺岂贪区区宝物?”
“实不相瞒,自我阿莫达草原前往雪域高原,有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堑,天堑之中不但雾气弥漫,更有七彩的神光护在期间,要找到那里都已是万难,更何况那里根本就无法通过,数千年来,就只有世所罕见的奇人赵云裳一人破例。”
阿勒都说到这里,不管是他身边的几个和尚,还是丽尔古娜公主与杰莲露,都频频点头,证实他所言不虚。
“贫僧驽钝,却算是方寸寺与阿尔罕国的双料传人,我若说那东西交给你,那就代表了方寸寺与阿尔罕国的应允,虽然此去雪原阻碍重重,然而,佛日:世间万事,皆有因果,明心见性,便得自在。”
“你若有缘得到那宝物,多半也就有缘法强渡天堑,这正是我佛所说的因果。那东西倒也正好就在我身上,可神明的佛祖在上,我不能眼睁睁坏了前人的规矩,你若能按规矩赢了我,我立即捧付。”
赵子寒一喜,随即又一愣:“赢你?如何赢你?又比武吗?”
阿勒都摇头,脸色微有红意,摆手说道:“不然,我俩都是斯文人类,舞刀弄棒的成
何体统?比武就算了。”
“你不仅身具不俗魔法,就连一身剑气真力也甚为可观,若我没有看错,仅以武道论,你离返虚境差了不过临门一脚而已。你魔武双修,可算是我见所未见的奇才,我若应允和你比武,那可就是大姑娘脸上的麻子点,明摆着,作弊。”
其实若论武道修为,这位方寸寺的传人那可真的非同小可,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是返虚境,比之白高木万明朝那也是一些不差。可赵子寒虽然武修境界不如他,却是魔武双修,这一旦双方打起来,阿勒都铁定要吃亏。
赵子寒听得有些茫然,说道:“咱们都是修者,不比身手,却比什么?难道比诗词歌赋吗?”
“吟诗作赋就拉倒吧,我可不行,常言道得好,自古文人多寂寥,空有诗书没钞票。我很小的时候就曾立志不作斯文败类,除了这,要比什么其他的,你不妨划下道来。”
阿勒都诡秘一笑,道:“君子六艺,棋乐御书射数,随你选一项。”
赵子寒听得心中一动,笑道:“可鄙人怎么听说,君子六艺,乃是礼乐御书射数啊,什么时候变成棋乐御书射数了?”
阿勒都脸色一正,说道:“礼者,礼仪之道也,古人克己复礼,烦躁得很,你我都是新时代的大好青年,比那些繁文缛节做什么?不提也罢。”
赵子寒大笑,心道:这人虽是见不得美女,但没想到他一个俗家和尚,堂堂佛门高寺的传人,又是赫赫太子,却如此爽快,倒也有趣。
然后又想道:他所说的这六艺,首先骑马射箭不消说是比不过他,骑马射箭需要天地广阔,才有那分无垠的胸襟和豪气。我自小长在兰城,城么,便是一个几十上百万人一起孤独的地方,看起来似乎很大,又热闹喧嚣,其实天地却很小。
他这里号称大草原,吓人的很,如果我没有记错,这里只怕正是上古时期称为盛产河套马的地方,骑马射箭对这里的人们来说,那就是家常便饭,掏鸟拉尿一般简单。
以已之短,硬掰人家的长,愚蠢。
乐么,先不说我最近老是憋压不住公鸭嗓,这正值发育变声的时候和人比唱歌,那纯粹是自己跟自己找不痛快。
“书”自然不行,也早说了不比,他一介储君,日后要治国安民,就算说他满腹经纶,多半也是有的,幸亏我丑话说在了前头。
数呢,嘿嘿,也不比这个得了,不能让人认为我年纪不大却长于算计,所谓的长于算计,多半说的就是心狠手辣,这个招牌太唬人,我最好是敬而远之。
他刚才说话时,笑得有些古怪,若我料得不差,他的强项只怕就是棋,所以他才故意胡绉一气,什么君子六艺棋乐御书射数云云,想要欲擒故纵,引我上钩。
昨日他乘着酒兴,在姚瑶身边聒躁,我早已瞧得不顺眼,大丈夫有仇报仇,有怨报怨,我今日就在他的强项上赢他,让他心服口服,那方才是男儿本色。
想到这里,他脱口而出:“王子殿下故布疑阵,强改六艺,想必自认为棋艺了得,那我就斗胆领教领教吧,这里可有围棋?”
阿勒都喜色一闪,道:“有啊,怎会没有,你穷也就罢了,难道你以为我也像你那么穷?来来,君子一言。”
赵子寒叹道:“驷马难追。”
丽尔古娜公主在边上接话:“本殿下居中裁判,负责计时、数空、判胜负,两位愿赌服输,可不许耍赖。”
两位选手齐齐点头。
来自阿尔罕国的围棋选手眼睛闭了闭,“当当”两声轻响,两个圆圆的紫檀木小坛子就现在几上,媚儿伸手打开盖子,可不正是黑白子?
等摆好了棋盘,阿尔罕国的围棋选手却似笑非笑地说道:“虽然今日你我二人都远来是客,但你来得更远,要不就你执黑,我让你个先手?”
这话可就话中有话,锱铢必较了,赵子寒精得很,哪会不解其中意?随即一推棋坛,说道:“看你心心念念的样子,其实舍不得谦让,来来,你执黑,我执白,我让你先,咱们换过。”
哪知他话音刚落,阿勒都竟一把抱过了装黑子的小坛,捏起一枚黑子,“啪”地一声,就下在了棋盘最中间的“天元”之上,一副脸不红心不臊,理当如此的模样。
赵子寒大惊失色,这人恬不知耻,竟真的不顾了脸面,拿了黑子就下,他这样子,大约也不是输不起,多半只怕还是舍不得那什么宝物的缘故吧?
他这占“天元”的下法,可是少见……突然脑中一闪念,想起了在弥衡的时候,那牛头人和熊面人,也是这般一味地抢占中间,暗暗想了想,随即恍悟。
原来,这围棋一道,在远古时期,的确多半是从中间下起,互相大砍大杀,纠缠扭揪,阻人出路,捅人“眼位”,拦截逃途,你死我活而后快,三拳两脚把对手干翻了那就赢了。
自从上古之后,人们对围棋有了新的认识,开始了以圈田占亩为优选的弈棋妙术,多是先稳守了边角之地,再徐徐以图中原。在各自圈地过程中,如果眼红对方地盘大,多吃多占,自己有所不及,那就瞅个空当,冲到人家的地盘耍横,或者凭空挑起事端,死皮赖脸地纠缠不休,再大砍大杀也不迟。
要么就甫一开始,就直接在边角之地展开激烈的攻防与对杀,杀得对方没有“出头”之日,无法联络也无法往中间逃跑,生擒活捉才罢休。
因为这样,就兴起和形成了许多占边掏角的所谓“定式”,记得熟算得准最好,对方略有闪失,那可就要吃亏上当,抛盔弃甲,丢城失地,徒呼奈何。
阿勒都堂堂一个太子,若大佛寺的传人,居然学的是远古棋谱?或者也是吧,他这地方,虽然号称大草原,若相比于中原的地大物博,那也算不得什么,青冥大劫之后,这小地方上古棋谱散失,他无所师从,那也是再正常不过。
赵子寒心中忡怔,觉得如果乘机占边抢角,那就像一个壮汉欺负一个三岁小儿,胜之不武,想了想,也就在黑棋边上下了一着,投石问路。
这棋子一拿到手心,只觉温润如玉,轻重如意,饱满圆浑,沉而不滑,滑而不丢,手感好极了,心里顿时一动:他这竟是一副质地上乘的“云子”啊,那可老不容易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输不起
须知这“云子”,乃是玛瑙、紫瑛合研为粉,再加红丹、硼砂等合炼而成,他区区阿莫达大草原只怕不太容易做出来吧?
瞅了一眼,晶莹柔和,略带脆绿之色,古朴有光,心中恍然:原来是个古董啊,这应当是上古时期的遗物,距今少说也是三千年有多呢,宝贝呀。
阿勒都一眼看到黑棋边上出现了白棋,顿时就有些急眼,挽胳膊挽腿,气势汹汹地扑了上来,“冲”、“跳”、“刺”、“大飞”、“小飞”,“断”各种手段,一门心思不让白棋“做眼”或者总是寻求“冲断”白棋,步步算计,招招狠辣。
赵子寒吃了一惊:他下得快速之极,根本不须“长考”,落子如飞,这似乎也是有“定式”的啊,乖乖隆的冬,可不能大意失了荆州哇。
于是,不断地“长”、“大跳”寻机逃跑,“并”、“虎”、“冲”力求联络,同时也注意破对方的“眼位”,弄坏他的“形状”,并且也时不时分断围棋,不让他轻易“做活”,且战且走。
他心里明白,这盘棋自己是输不起的,那个东西非要不可,那可不单单是为了自己能活着,干系大了去了。若这盘棋输了,说不得就只能杀人越货,强抢硬逼了,大丈夫为了正义,为了天下苍生,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不得己也只能如此。
下着下着,不知不觉双方都下了近两百手,黑白棋子都被分成了好几块,首尾不能相顾,千辛万苦培育出来的眼位又多半被对方捅掉,全盘几乎还不见一块活棋,到处硝烟弥漫,杀得难争难解。
望着棋局上混乱的局面,赵子寒有些后悔,终究是血气方刚,定力不足,人家一吆喝就拧上了,现在这局面,再去抢角占边意义就不大了,完全是一个大对杀之局。
赵子寒之所以选围棋,那也是经过了慎重考虑,准备扮猪吃老虎的。
想当年,他才7岁就成了孤儿,因为长得不像妖族而遭族人嫌弃,朋友少得可怜,不得己就只有时常一个人打谱下棋,以此打发无尽的寂寞时光,武校的那些上古棋谱,被他记得乱熟,一个人反反复复摆了不知道多少遍。
再想了阿勒都身份既多,又要修炼,冬练三九,夏练晨昏;又不免要日日念经,磕头上香,在佛前假装虔诚;又还要学国家之术,君臣之道,统兵之策,驭人之方……说不定还要处心积虑防备兄弟阋墙,扇阴风,点鬼火,搞搞“宫斗”啥的,哪会有自己这么多精力打谱学棋?
哪知道这一下起来,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他招招老辣,步步紧逼,这棋局现在一团乱麻,不好判断形势,这可就让人有些有头大了。
又下了几招,很快几个“星位”也被占满,双方都明白很快就要刀刀见红,各自盘算着先弄活一块棋有个大后方,再徐图后举,可赵子寒的那块白棋被阿勒都点了个“刀把五”的愚形,眼见是活不成了。没奈何,他只得回敬了阿勒都一个“梅花六”的坏模样,算是捅掉了他的眼位,要死大家一起死,谁也别想活。
这样一来,可就是满盘对杀了,来自中原的比赛选手不由得喘起了粗气,来自阿莫大草原的比赛选手则红了脖子。周围的几个看客,大抵都瞧出了些门道,知道这局棋到了紧要
关头,顿时大气也不出。
争斗之中,很快形成了“打劫”,打着打着,同一块正在对杀之中的棋又弄出了一个“劫”,这一来局面就更复杂。
原本下得快速的阿勒都这时却罕见地“长考”起来,手里捏了枚白子,迟迟也不放下,刚要放立即又缩回,脸上微微见汗,神情略显尴尬,似乎有些左右为难。
原来,他虽然落子如飞,实际上刚才却暗暗计算了一下“气”,如果目前两个“劫”,自己消掉一个的话,那可就少了一“气”,死。若这块棋死了,那牵连可就大了,外围被包着的一块棋只怕多半是不能活,然后被点了“梅花六”那块最终也要死翘翘,这棋也就不用下了。
然则,现在有一个地方,他如果下在那儿,对方如果给脸,“识趣”地配合一下,是可以再生出一个“劫”来的。原本就已有两个“劫”,若再弄出一个来,就是极其罕见的三“劫”连环,可就是和棋了。
这小子,一副老鼠眼的模样,棋居然下得这么好?我只是要个面子,免得回去了被王兄王弟们耻笑,被寺中几位“慈眉善目”的师叔拿脸色做文章,这点面子,不知道他给是不给?
赵子寒虽然不知道他的心思,却也知道这棋有他想的那般变化,乘着阿勒都犹豫,飞快地算了一下“气”,大约可以快一气杀,这盘棋只要不愚蠢地做成三劫连环,大约是可赢下来了。
心里终于有了一丝轻松,不禁擦了擦汗,抬头朝对面阿勒都看了过去,哪知刚好对上阿勒勒一双炯炯的眼睛,闪烁的眸光中刀光剑影交错。
没来由脑海中突然一震,一不留神感觉“啪啦”一声,感觉整个身子竟似是临空飞了起来,恍恍惚惚之中,睁眼一看,竟是又已换了人间。
杨柳依依,小桥流水,一条弯弯的石板小路,路畔绿茵茵的三叶草花儿已盛开,又有桃花掩映,樱花烂漫。抬头仰望,远山如黛,近水含烟,晴空如镜,高天流云,一只失群的大雁在蔚蓝的天际独自飞翔……
他大爷的!如此江山如画,云淡风轻,我却怎么如同被人灌了**沟似的,像个缩头乌龟一般,跟在阿勒都的屁股后头蹑手蹑脚,一副欠揍的瘪三模样?
你看他,锦衣玉带,锃亮皮鞋,名牌墨镜,大款派头,顾盼生辉,意气风发,潇洒无边…和他相比,我简直乞丐都不如!
哦是了,这小子就要输棋了,却用了摄心术,故意摆出这么个场面,把他自己弄的其贵无比,把我整的贱得不能再贱,这个样子才好跟我讲价钱呢吧?
他不就是想要三劫连环,弄个和局,好维护他方寸寺和阿尔罕国的脸面吗?哼哼,跟我玩虚的呢,这个阿,好说又不好说,就看你出不出得起价钱了……
他说话了:“小弟弟,事已至此,何必赶尽杀绝?”
还尽说些没用的废话?哼哼,我懒的搭理你。赵子寒立在小径上,望着满园花开,沉吟不语,躬着个腰儿,一副懵懂的扮相。
阿勒都哼了一哼:“你可拉倒吧!别装了,比人多一个幻境你了不起啊?”
“我就算迷摄了你的真力境,你不是还有念力境吗,以为我不知道?”
赵子寒如梦方醒,
直腰,挺胸,抬头,眼神清澈如水。然后,举步,伸手折了一支樱,拈花微笑,道:“啊,谢谢提醒,我差点忘了。”
“想和棋不难,你知道我要什么。”
嗅了嗅樱花,叹息:“好花堪折直须折啊。”
阿勒都一笑:“东西可以给你,既使和棋,你让了我先手,还是可以算你赢了我,我并没有坏规矩。”
“不过,我有条件。”
赵子寒一怔,却不动声色,心里佩服他的思维缜密,诡计多端,这个人远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绣花枕头,厉害着呢,他的条件,只怕会让人头大不已。
他堂堂一国太子,一寺传人,顾忌的事多了去,若只是要点面子,我自然是要给的。其他的条件么,也就罢了,可是…他不会要求姚瑶做他的太子妃吧?那这事儿我说了不算,我可做不了主。
“什么条件,说说看。”
赵子寒眺望远山,很好奇这位王子殿下明明生长在大草原,却怎么幻出了这么一处美丽的江南?
“一,我要与你们同去雪域高原,二,日后你必须答应我一个请求,至于这个请求是什么,抱歉,我现在还没有想起来。”
赵子寒谔然回首,盯着他的眼睛,似要把他看穿,嘴里哼道:“嗯?”
那人神色不变,道:“我一不会要你的小命,那不值钱,二不会要你身边的美女,我宁可自已去搞定。再说,君子好色而不淫,我也就是欣赏而已。”
“总之,我堂堂佛门传人,总不会是天怒人怨,十恶不赦之事。”
哦,还好。这飘摇的世道,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日后么,那很遥远,不妨事!至于去雪原,嘿嘿,你要自己找死,我决不拦你,好歹黄泉路上多个伴。
“好!君子一言。”
阿勒都脸上激动之色一闪,赶紧接上:“驷马难追。”
急忙要去握手,赵子寒却一跺脚,“哼!”突然起了一阵轻烟,人影一闪而失。
棋局之上正水深火热,比赛的两个选手却双双好整以暇的闭了眼睛,睡着了似的,旁观的人好不着急,一个个的纷纷抓耳挠腮,只有吉莲娜微微一笑,似乎一切了然于胸。
不不,裁判大人也似乎瞧出些了端倪,她不言不语,轻轻举起一支纤手,晃了晃,及时制止了旁观席上的骚动。
“选手在进行灵魂交流,各位不可胡乱打扰。”
几个和尚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又各自坐好,眼观鼻,鼻观心,进入内照。媚儿和姚瑶以手抚额,关心地看向棋局,很快物我两忘。
俄儿,来自中原大地的选手先睁眼,“啪”的一声落下一子,然后又似有懊悔,左手遗憾地拍了拍额头。
接着,来自阿莫达草原的选手也幡然醒悟,眼晴忙不迭骨碌碌地朝棋盘上瞧, “啪”的一声,他也落了一子,嘴角露出微笑,如释重负地说道:“第265手,终局。”
哪知,裁判大人竟撅起了嘴,直接把裁判的公正丢到了高跟鞋子底下践踏,她说道:“这局棋么,你俩……”
“要我公正裁判的话,那倒也容易,不过,我有条件。”
第一百四十六章 岂惜卿卿性命
两边的比赛选手不约而同地大吃一惊:古往今来,普天之下,哪有裁判居中判个胜负还和选手讲价钱的?
“你们不用担心意怕,我不像某些人那么不要脸,我只有一个条件。”
赵子寒恍然,失声道:“你也想去送死?”
她居然偷听?这个裁判,嘿嘿,黑哨啊……
“你们都争着去送死,我哪能那么无耻,只顾着自己的卿卿性命?”
阿勒都叹息:“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天下最无聊的事,就是跟女人讲道理懂不,赵施主,我看你还是乖乖地从了她罢!”
赵子寒头:“要是个把和尚啥的,非得要死急白捏地去死在那里,我是大丈夫有泪不轻弹,若是女人嘛…咳咳…”
猛地觉得耳朵被人揪住,不禁大惊失色:这么多人,这也太不给面子了吧?我的媚儿妹妹啊……
“丽尔古娜公主殿下,别听他瞎吱吱,这事儿我作主了,同去同去,看哪个不长眼的敢不答应?嘻嘻,你就快点判定胜负吧。”
……
来自阿莫达大草原的围棋选手阿勒都经过一番苦战,成功地逼和了来自中原的围棋顶尖高手,如愿以偿地保全了脸面。
他倒也痛快,眼睛一闭,手上现出一串粉红色的念珠,一股淡淡的松香味弥漫开来,让人心神为之一震,五脏六腑一阵清凉。
粉红色的念珠?怎么会这样?这东西自然是好看之极,可出家人六根清静,持戒严谨,怎会弄出这么个花里胡哨的玩意?
“蜜腊?贵族蜜腊?”吉莲露失声而叫,仿佛看到的是举世的奇珍,眼睛睁得老大,嘴巴合不拢来,只差口角流涎。
“不错,这正是一串上好的蜜腊,一共七颗珠子,传言象征的是天上的北斗,北斗七星。”
赵子寒心中一阵释然:北斗七星?是么,我这上古圣山谶语图中不是也有吗?这就对了,这珠子必定就是那什么密钥无疑。
可是…为什么是蜜腊?这东西我倒也知道,虽然它古老无比,甚至怕不有四、五千万年之久,可终究只是琥珀精心磨成而成,它有那么神奇吗?
看到阿勒都朝自己伸出了手,赵子寒郑重地接了过来,它散发着无比神秘的光辉,没有合适的语言足以形容它的高贵…握在手中,凉凉的,滑滑的,像是失散了多年的亲人回到了自己身边,又仿佛与身体血脉还有神魂有着某种与生俱来的亲缘。
握着这串念珠,赵子寒陷入了沉醉,享受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共鸣,神光内照,一片澄明……
良久,他睁开眼睛,眸中似有七彩的光芒闪烁,声音却平静如水:“好,不怕死的就同去,什么时候动身?”
燕媚儿站起,说道:“如果不需要看什么黄道吉日啥的,现在就出发吧,咱们这是济世救人,这世道,无数的人在流血丧生,救人如救火哇。”
吉莲露长老却对她笑笑,道:“小妹妹别急着一时,我还有话对你讲,乃是当年,赵祖给你留下的……”
燕媚儿一愕:赵祖她老人家,竟然这么好的算计,直接算计到了一千多年以后?
……
丽尔古娜公主点起一支六百人的精骑兵,浩浩荡荡地跟在她的身后,赵子寒和姚瑶各自骑了一匹骏马与她并排而立;几个和尚围坐在阿勒都的周围,嘴里默默的念经,他们的马儿眼神羞赧,
不耐烦地在边上打着响鼻,仿佛被人骑在身上才是它与生俱来的荣光。
远处高冈,雪峰之巅,吉莲露与燕媚儿的身形在阳光下形成美丽的剪影,她们俩已在那里站了大半个时辰。
赵子寒静静看着这一切,心里却在想着:不知道媚儿把那几只死鹤侍弄得怎样了,毛长齐没有?此去雪域高原,如果万幸能不死,万幸能获得星空之力,可就要骑鹤下扬州了;另外,她身上的魔星时灵时不灵的,这算哪门子事?这玩意也怠工吗?
打卡,通统打卡,那几只鹤,还有魔星,没点规矩,哪能成方圆?如果不按时打卡,那就扣……口粮,哼哼。
媚儿突然如大鸟一般从山顶滑翔而下,在阳光之下就像一只起舞的精灵,所有人都吃一惊,有许多士兵甚至惊叫了起来:“神女啊,雪山神女……”扑通扑通地跪了一地。
吉莲露独自站在山巅,沉静得像一座雕塑。
……
乌黑眼自告奋勇的加入了六百精骑,还装模作样的地当起了向导,走在队伍的前列,神气的不行。浩荡的队伍行进在草原与山谷,周围的景色总是美丽得让人窒息,天空中的白云更纯净得像恋人的眼睛,而且越来越低,低得就如同情人的脸庞,仿佛伸手就可以抚摸得到。
第三天,在夕阳西下的时候,队伍走进了一处开阔的山谷,远远可以看到前面雪山之下的草场上羊儿在吃草,马儿在奔跑,草原少年的矫健身姿在夕阳下露出生机勃勃的气象。
草场的边缘,缕缕炊烟在天空飘荡,一排排低矮而又干净整洁的木房靠在山脚蜿蜒,一条清澈的小河潺潺流过,有穿着直筒裙的少女在河边清洗着她的长发,她的狗静静地守候在她的身旁。
赵子寒知道,再晚些时候,这条狗就会被替换,长年守候在少女身边的,会是一种长着两条腿的“狗”,只是不知道,这两条腿的“狗”,会不会比这四条腿的狗更尽职和忠实?
这一切,是如此的美丽,让人心中兴奋得不知所以。世道再怎么的飘摇,远方总有它难言的美丽,让人心中生出无限的神往和不可磨灭的希望。
在这样美好的景色中,乌黑眼突然犯嫌,他离开了他的工位,流窜到赵子寒的马儿身旁进行冒昧的打扰,期期艾艾地说道:“寒…寒老鼠,前面就是我家,白帖儿也住在这里,你不去看看乌木花?”
哦,白帖儿,乌木花…赵子寒仿佛陷入了长久的回忆,遥想着他曾经欢乐的童年,良久良久才抬起眼眸,说道:“去,禀报公主,今晚就在这里扎营。”乌黑眼双眼放光,高兴地叫了声:“好勒!”打马而去。
军队鲜明的精灵国王旗招徕了附近热情的牧民,人们纷纷送来马奶羊奶和家藏的酒水表达他们对公主殿下的尊敬与热爱,小小的草原迎来了它最隆重的节日。
太阳落山的时候,勤恳的士兵已在河边的草场上扎起了一座小小的军营,军营里很快上演了军民一家亲的戏码。
乌黑眼牵了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过来,忸怩地立在赵子寒的眼前,赵子寒惊叹:时间就是最好的化妆师,它已经把昔日流着鼻涕的小不点装扮成了一个美丽的少女,焕发出迷人的精彩。她有点羞涩,微黑的脸上长着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眼睛明净得可以装下整个雪山。
“寒老…子寒哥哥。”她轻轻地唤道。
果然长成了一朵
花啊,可我实际上已不太能记清她儿时的模样,她的身上也已没有半分童年时代小不点的影子。人说女大十八变,用在乌木花身上不合适,她至少有十九变,不不,二十九变……
气氛略略有些尴尬,这么大个姑娘已经不再适合熊抱,赵子寒站起身来轻轻地拥了拥她,燕媚儿和姚瑶却双双抢了上来,一人抓住了草原少女一只手。
一个说:“来来,小妹妹,坐姐姐身边来。”
另一个说:“他长大了就变了,现在身上臭得很,最好离他远点。”
突然传来一声大喊,声音中带着女人甜甜的尾音和特有的磁性:“喂喂,这不是寒老鼠吗,什么风把你刮来了?”
赵子寒一惊,长这么大了还被人当众叫做“寒老鼠”,心里的滋味那可不是一句五味杂陈就可以说得清,特么这谁呀,这么不讲究?
抬眼望去,突然觉得眼前一亮:这是个明丽的少妇,眉眼之间洋溢着如沐春风般的色彩,浑身上下散发着明动与迷人的气息,神秘的身体如同高山那样静谧,大海那样深远,草原那么广袤…她仿佛一只骄傲的孔雀,打开了七彩的羽毛向所有人展示着她惊世的灿烂。
“白帖儿啊,呵呵。”赵子寒大笑,琢磨着上去拥抱,她却已兴奋地倾斜了身子,作出了迎接所有的姿势。
赵子寒觉得身上不知道哪个地方猛地一热,又恍觉体内有些令人疑惑的东西萌动,急忙伸出手出,握住她的手,道:“你什么时候长成了这么一朵盛开的鲜花?”
白帖儿一怔,嗔嗔地看着他,“咯咯”笑道:“你不记得了?我小时候就是一朵美丽的鲜花啊,只可惜,一不小心插在了牛粪上。”
“嘿嘿,嫁人了啊,难怪这么迷人,原来得到了殷勤的浇灌啦。”
一个黑脸的汉子讪讪地走了过来,怀里抱着一个尿片孩子,陪笑道:“不殷勤不殷勤,就是一起过日子,共同打发漫长的人生。”
边上的人听得一乐,燕媚儿和姚瑶脸上顿时笑得开了花,赵子寒一时感觉到身边繁花似锦,百草妍然。
情不自禁上前抚了抚孩子,红红的小脸蛋儿,大约才周岁的样子,却已长出了虎头虎脑的形状;小脑袋上细细的茸毛,露出两个小红点,赵子寒知道,那是以后长角的地方。
“哈哈,小狼崽子居然有两只角,长大了可就要帅出一个天下无双来,小宝贝,快快成长,最好长出三只角来!”赵子寒逗弄着孩子,嘴里大呼小叫。
白帖儿却不高兴了,哼哼道:“你这个…老鼠眼,尽不说好话,三条腿的猫好找,你几时见过三只角的妖?去去,边去!”
周围的人纷纷哈哈哈哈地笑了起来。
赵子寒却听得一阵失神,白帖儿这话说的,怎么感觉有点熟悉啊?
唉,对了,在那个梦中,香岛生活的那段时间,后来为了方便和女友约会,专门在深川市找了个工作,因为陷入了热恋,难免偶尔迟到,不能按时打卡。结果被管人事的老板娘喊到她的办公室,好一顿训斥:“迟到?竞争这么激烈的时代,人人都争分抢秒,你还敢迟到?”
“如果明天还是这样,你就给我滚蛋,这世上,三条腿的蛤蟆难找,两条腿的人还不好找吗?”
看起来,那个世界虽然宁静祥和,可那边的人们, 也有说不出的苦啊。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心中的沙海
夜幕降临的时候,士兵们在营中空出了一大块地方,打起火把,烧起篝火,手拉手跳舞蹦哒,呜里哇拉唱起歌来。
这是草原的风尚,附近的牧民们早有准备,纷纷加入,有的甚至从老远的地方骑着马,带着他的恋人和妹妹,兴致匆匆地早早赶了过来,男女们围了火堆,依依呀呀,又跳又唱。
还有人敲起了单皮鼓,似乎还有人拉起了马头琴,冬不拉的弦声也悠扬地响起,酒袋子在半空中飞来飞去,酒水飞洒。那些虬须大脸,浓眉阔嘴的兵士和草原汉子,拿起酒袋,往嘴里灌几口便又是往半空中一抛,下面的人又闹闹嚷嚷接住,仰面朝天,往嘴里直灌。
在歌声,鼓声,琴声和喧闹声中,赵子寒和两个女孩享受了难得的宁静,想着遥远家乡的烽火与遍地狼烟,那里的人们一定在浴血苦战,不断地流血和死去,心里不禁升起辽远的思念。
“我要唱歌。”赵子寒说道。
燕媚儿和姚瑶皆不语,默默地祭出胡琴和古筝,拉的拉,弹的弹,恍恍惚惚间,本已微醺的赵子寒一扬脖子,猛地灌了几口酒,展开喉咙,一道苍劲而又略带沙哑的歌声在喧闹中响起,穿透夜色:
……握手一长叹,泪为生别滋。
努力爱春华,莫忘欢乐时。
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
令人沈醉的歌声中,乌不花和白帖儿默默牵了手,嘻嘻笑着走进了伴舞的人群,舞动起梦幻一般的青春。
赵子寒看得有些神迷,他知道,从今而后,她们像精灵一般的影子将和那些年在漠北草原度过的童年时光一样,长久地铭刻在自己的心底。
三天后,眼前出现一片茫茫戈壁,戈壁中冒出缕缕五彩的雾气,在阳光的折射下幻出无比的神秘,似乎这地底下有炽热的岩浆在奔腾,戈壁的边缘,白骨累累,触目惊心。
丽尔古娜下马,命令军队原地扎营,在此等待。
几个人在此稍作停留,检查装备,水和食物,很快,责尔古娜公主向带队的军官下达了她的指令:“如果我们一个月后没有回来,人马撤走一半,以此类推,如果三个月后仍然没有我们的消息,所有人撤退,请你们报知我的父王与母后,为我举行大葬。”
“不过,前提是我们能过得了前面那神秘的裂隙,”丽尔古娜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意,仿佛不是在交待后事,而是即将进行一场极其平常的旅行。
此时气氛有点压抑,公主身边的亲信将领都哭丧着脸,公主不回来,她们自然不会走,这道天堑数千年来就只有那个传说中的神奇人物曾经通过,他们相信他们的公主很快就会回来。若是真的闯过去了,那可不是好事,生还的希望会极其渺茫,等待他们的,也许最终是深切的悲痛。
几个和尚也心中戚戚,这个人虽然贵为太子,但在自己眼中,不过就是那个天资过人而又百倍勤奋的小师弟,他不仅是阿尔罕国的储君,更是方寸寺未来的希望。也曾苦苦相劝,但都被他晓以大义,再嗦就差不多要饱以老拳……
这些人心里都明白,公
主殿下和王子,可不是去看风景,他们心里装的是万千子民的生命和整个大东原。
五人五骑,毅然走进了茫茫戈壁,五彩的水雾更加浓郁,可见度只有大约十几米远,这样的地方,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一些奇怪的生物?
赵子寒把这个疑问向公主提出,公主说道:“传言,这是一片生命的禁区,刚才你难道没有看到那些白骨?那些动物的尸体,就是一道禁令,指示着这片地方非请勿入。”
走了大约一公里远,精灵族的大军已经消失在眼帘,戈壁之内气象又变,天空中根本就看不到太阳,蒙蒙雾气中却有阳光万道,折射出了一个万花筒一样的世界:有桃花红了,巴蕉绿了,牡丹谢了,芍药怕,海棠惊。
……雾气中时有飞天飘渺的歌舞,还隐约传来悠扬的叮咚之声,幽怨缠绵,如泣如诉,如同失恋的伤心女子在感叹七弦琴儿谁知音……
片刻之后,眼中似有鳞次节比的高楼若隐若现,如海市蜃楼一般,霎时即失,不可捉摸;时而又见豪情满怀的侠客,嘴脸凶恶的巨猿,宝相庄严的神魔,络腮胡子的大汉,纷纷带着绝望的神色坠入无底的深渊。
赵子寒吓得屁股眼儿一紧一紧,但又担心近在咫尺的媚儿和姚瑶两个丫头片子看出端倪,不得已一张脸憋成了酱紫的猪肝色。
战战兢兢走了大约半个时辰,白雾骤然消散,景象再次变幻,碧蓝的天空中晴空丽日,眼前已是黄沙万里,看不到边际,燥热的空气带着滚滚热浪,如同到了严热的夏季。
眼见马儿已开始口吐白沫,丽尔古娜立即招呼大家下马,拿出水袋给马喂水喝,说道:“马就别骑了,慢慢走吧。”
赵子寒看着漫天的黄沙暗暗叫苦,燕媚儿和姚瑶却扔了马匹,在黄沙上一顿撒丫子狂奔,嘴里哇哇哇地叫了起来,看着两个少女像飞舞的蝶儿,赵子寒才恍然发现,原来这里是极美的。
放眼望去,到处是清一色黄沙堆积而成的连绵起伏的沙丘,微风轻送,黄沙表面荡起层层涟漪,仿佛柔软的手儿在抚摸情人的脸庞;细小的黄沙,洁净得像恋人的深情,不掺一点杂质,哪怕鸡蛋大的鹅卵石都看不见一个;这里是沙的世界,沙的海洋,没有衰草,没有树木,没有一点突兀的颜色。
就像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把排空的巨浪,汹涌的波涛和平静的海水刹那间都凝固了起来,形成这么一副高低错落、流线优美、永不磨灭的剪影,亘古地呈现在天地面前。
两个女孩在黄沙中打闹起舞,阵阵热浪+逼来,瞬间大汗淋漓,茫茫沙漠美丽的表象之下隐藏的严酷渐次暴露了出来。阿勒都大声嘱咐着要注意保存体力,因为这大漠神秘得难知际涯,它不是固定的,它是移动的,变化的,有时很小,有时却大得你永远永远也走不到边。
两个女孩脸上顿时现出惊恐,媚儿甚至立即祭起了“御气诀”,却马上就被丽尔古娜阻止:“这茫茫黄沙,都不知道何时才是它的尽头,难道你的念力也没有尽头?”
媚儿无奈,泄气地撇了撇嘴。
由于不能使用念力和真力,所有人都只能
像普通人一样行走,两个女孩欢快的笑声早已销声匿迹,只剩下“吭哧吭哧”的喘息声,渐渐地,习惯了在平实地面上步伐铿铿的双脚,在这松软的黄沙中也变得举步维艰,每一步都格外吃力。
白日灼目,晒得人身上冒烟,身上的衣服都变得沉重了起来,腿沉重得就像灌了铅。似乎连氧气都变得稀薄,胸腔开始隐隐作痛。好不容易攀过一座沙丘,更多的沙丘又在眼前出现,而终点始终遥遥无期。
赵子寒越走越烦躁,脑海中回想起阿勒都刚才的话语:它不是固定的,它是移动的,变化的,有时很小,有时却大得你永远永远也走不到边。
怎么会这样?他不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心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地转身对着阿勒都问道:“这里不是一片固定的沙海吗?”
阿勒都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静静地答道:“当然不是,传言,这片黄沙,大小由心,曾有人猜测,它或者只是一个镜像,所谓幻由心生,也许,它只是我们心底的幻像而已。”
赵子寒大吃一惊,说道:“心里的幻像?额的个娘哎!你们知道,世界之上,万类之中,什么最大吗?”
燕媚儿感到很奇怪,对他眨巴着眼睛,心道:可从来没有听过他这么哲学性的提出问题,这人,越来越有深度了嘛。
姚瑶答道:“当然是宇宙鸿蒙最大呀,都说宇宙无边,鸿蒙无际呢。”阿勒都和丽尔古娜知道这小子一定在卖关子,干脆笑而不语。
赵子寒很满意,自问自答道:“浩瀚宇宙,天地洪荒,最大的莫过于人的脑海,或者说是人心。
你想啊,风人所思,所想,所知,所见,无不装在脑海,便是整个宇宙,无论它多大,只要人能够想像,能够看见,能够感知,也就装下了,你说是宇宙无际,还是脑海无边?”
众人齐齐哑然,赵子寒不禁有些得意,继续说道:“至于人心么,不但可以装下无穷的**和野心,更能容下整个世界,不过,它有时却装不下微末芥蒂,或者半句良言,不提也罢。”
“这沙海,既然是心底的幻像,那么,世界上最短暂和最遥远的距离,都是在我们的心里,在我们的脑海之中。它远起来,根本不着边际,若近起来呢,那可就…不过是咫尺之间罢了。既是如此,我们这么长途跋涉做什么,不若尽情欣赏一番沙漠风光之后,便找个地方就地休息吧!”
他这话一说,姚瑶和燕媚儿倒还没什么,阿勒都和丽尔古娜却一下惊掉了眼珠子,失色道:“你说什么?”
赵子寒看着她们两个人,不言不语,笑得云淡风轻。
丽古尔古娜也看着赵子寒,仿佛看着一个怪物,良久,她喃喃自语道:“难怪,我精灵国那么多的先人,多半累死在这片沙海,也根本就到达不了裂隙之边,原来是这样啊!”
阿勒都怔怔地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我佛慈悲,贫僧明白了。”
“好吧,先继续朝前走走,找个合适的地方,咱们安营扎寨,享受阳光周末,没必要这么累死累活了。”丽尔古娜恍然大悟似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