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名医
在整个内廷之中,作为御马监掌印太监的王顺德手握两卫皇帝私军,并掌管京城皇产,权柄极重,算是老祖宗汪顺以及司礼监秉笔太监胡淼之下的第三人。
他行事谨慎,风评极好,没想到发迹之后,却没有像其他太监一样偷偷摸摸买地建房,而是高调买下了内城一座三进三出的大宅院,犯了极大的忌讳。
他与司礼监胡淼不和,胡淼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天赐良机,就在他买下大宅的当天晚上,东厂的密揍便放到了宏威皇帝的案头。
然而,令人大跌眼镜的是,王顺德并没有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惩处,胡淼却得到了皇帝亲赐的嘉奖。
当时,这种自相矛盾的结果老祖宗汪顺十分不解,直到很久以后,宏威皇帝无意中说出的一句话才解开了他的疑惑。
“天下美德甚多,大魏何以唯孝悌治天下?因为孝悌之人必是忠君之辈!”
汪顺这才明白,宏威皇帝在乎的从来不是贪与不贪,而是忠与不忠,能干或不能干。
王顺德虽然大张旗鼓为老母买房,但平日里的生活却极其简朴,办差也是谨小慎微,让宏威皇帝觉得他一掷千金不过是想让老母晚年过得舒适些,一片孝心可照日月,才会默许了他的僭越。
而胡淼密告虽动机不纯,却并未诬陷,也算尽忠职守,皇帝亲赐嘉奖除了以资鼓励,也是变相警告他注意分寸,若是胆敢利用密揍罗织罪名,那么嘉奖随时可能变成铡刀。
这段往事徐锐自然不知,也正因如此,当他来到王顺德那座华丽的大宅院时微微有些心惊,便暗中下了一个结论。
“这王顺德要么胆大包天,要么极受老赵信任……”
此时,偌大一个宅子乱做一团,婢女、妈子、伙计跑前跑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些许慌张,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得知曹公公带着大夫来为老夫人会诊,一脸疲惫的管事极有礼貌地将他们请进了后堂。
“长坡先生请到了吗?”
刚刚走到后堂门口,徐锐便听道一个沙哑的声音焦急地问到。
“没……没有……”
“那你在这儿晃悠什么,还不快去?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两个时辰之内,咱家一定要见到他!哎……算了,还是咱家亲自去,备马,快备马!”
话音刚落,一个魁梧的中年人便领着一群家丁从后堂快步走出。
此人约莫四十来岁,身高八尺,龙行虎步,虽然双目通红,一脸疲惫,但仍旧雄姿勃发,英气逼人,除了颚下无须,俨然便是一位军中大将。
好气魄!
徐锐知道这便是御马监的掌印太监王顺德,第一印象便是极好。
太监因其特殊的生理构造和工作性质,往往给人阴险狡诈、瘦弱奸佞的印象,可这王顺德却是与一般的太监大相径庭,让徐锐不禁想起了另一个世界里,明朝八虎之一的谷大用。
王顺德风风火火,才一出后堂便迎面遇见曹公公和徐锐,不禁眉头一皱,抱拳道:“曹公公怎么来了?咱家家里正好有些急事,眼下实在无暇招待,还请公公见谅。”
说着他便抬腿要走。
曹公公笑道:“公公莫急,咱家得知公公老母突患重病,正是为此而来。”
“哦?曹公公有何良策?”
王顺德心急如焚,闻言顿时双目一亮。
曹公公把徐锐往前一推,道:“咱家为公公请来了全天下最厉害的名医!”
“真的?!”
王顺德顿时一喜,连忙朝徐锐望去,可见徐锐只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实在年轻得有些过分,眼中的希望之光顿时暗淡了不少。
好在他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即使内心焦急且怀疑,却没有立刻变脸,只是疑惑地望向了曹公公。
处变不惊,城府极深……
徐锐在心里对王顺德下了第二个结论,对他的印象又好了几分。
曹公公似是早知王顺德会有此反应,不紧不慢地说:“公公莫要看他年轻便轻视了他,便是三代帝师之师的东篱先生对他都是交口称赞呐。”
“东篱先生?”
王顺德先是一愣,随即惊道:“难道这位便是被东篱先生赞为圣人之像的徐锐徐大人?!”
曹公公笑而不语,徐锐老脸一红。
王顺德却是一拍脑门道:“哎呀,咱家也是急糊涂了,怎么忘了京城之中还有这位小圣人。
听说泾阳一战肖尚书身受重伤,便是长坡先生都直言无救,硬是让这位小圣人救了回来,其医术之高可见一斑。
咱家有眼不识泰山,还请徐大人莫怪,二位快快请进,怠慢之处还等稍后赔罪,家母实在是耽搁不得了。”
为了消除泾阳大败的影响,徐锐和泾阳之战的事迹早已被当成宣传事迹传扬官场,作为御马监的掌印太监,王顺德自然耳熟能详。
徐锐也被王顺德这番洒脱大气感染,拱拱手道:“公共不必客气,先容小子看看病人再说。”
“应该,应该,二位请进!”
王顺德连忙头前引路,带着二人一路来到老夫人所住的房间。
房间里两个须发花白的老者正商议着什么,脸色十分凝重。
一见二人,曹公公便凑到徐锐耳边轻声道:“青袍那位便是太医院院使薛清,麻衫那位则是民间圣手吴桐,两人都是京城名医,名望仅在小医圣长坡先生之下。”
徐锐微微一愣,多看了两人一眼,点了点头。
王顺德去而复返,薛清连忙迎上前来,叹了口气道:“王公公,老夫人乃是外邪侵袭,壅热肠腑;饮食不节,损及脾胃;饱食后暴急奔走或忧思恼怒,气机受阻,以致气血瘀滞,败血浊气壅遏,湿热积滞肠间,发而为肠痈。”
吴桐接口道:“肠痈一般发病缓慢,可老夫人热毒过盛,败肉腐蚀,化而为脓,我等只能暂时开几服对症的方子,能不能救得回来,只怕要看天意了。”
这番说辞与之前的医者相差不大,就是一个意思,老夫人只能听天由命。
王顺德顿时脸色一白,下意识望向徐锐。
徐锐却是松了口气,所谓肠痈便是阑尾炎,只不过听这情况应该是急性的,处理不好会死人,但对他来说却不是什么不治之症。
“我想先看看病人。”
徐锐对王顺德说到,沉着的语气令王顺德莫名地心安了几分。
“好好……”
王顺德连忙上前掀开里屋的门帘,恭敬道:“徐公子请!”
两位名医见王顺德如此尊敬一个少年,不禁对视一眼,微微一愣。
薛清问道:“王公公,这位小童是?”
王顺德心系老母,本没有心情和他搭话,但人家毕竟是自己请来救人的,自无怠慢之理,只得耐着性子道:“此人便是最近誉满京城的徐锐徐大人。”
“他便是被东篱先生赞为圣人之像的徐锐?”
“他来做什么?”
听到徐锐的名头,两位名医同时一惊,但泾阳徐锐救肖进武的事迹远没有请仙雷之类的传得广,他们不知道徐锐还会医术,顿时一阵愕然。
“徐大人当然是来给老夫人诊治的。”
曹公公见二人不明所以,得意地提了一句。
“什么,他还懂医术?”
两位名医对视一眼,神色各异,不过都不太好看就是。
徐锐自然不会理会他们的反应,只是仔细观察病人的情况。
老夫人不过五六十岁,此刻已经疼得蜷缩成一团,双手捂着右下腹喃喃呻吟,两个丫鬟不断用热毛巾擦去她额头上的冷汗。
徐锐道了一声得罪,便轻轻揭开盖在她身上的被褥,接着又拉起了她的衣服,露出腹部。
“这……这……岂有此理!”
一见徐锐如此行事,薛清顿时大怒。
“这黄口小儿一不号脉,二不问诊,怎的这般无礼?”
吴桐也是面色难看道:“公公,男女有别,虽说他年纪轻轻,此举也着实过分了些!老夫行医数十年来,还从未见过有人如此问诊!”
王顺德也觉有些不妥,但徐锐与其母年纪差距足当祖孙,而且眼下事急从权,他倒没有特别在意男女之防,只不过两位名医都提出异议,徐锐年纪又轻,单凭泾阳的传说,令他不免也有些担忧。
徐锐丝毫不受外界影响,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压右髋前上棘与肚脐连接线的中下三分之一处,老夫人立刻痛呼一声,额头上渗出冷汗。
转移性右下腹疼痛,体征表现为麦氏点压痛,反跳痛,的确是急性阑尾炎,而且看病人的发病状况,极有可能是化脓性阑尾炎。
刚刚那两位名医的确没有诊断失误,但眼下已经到了发病期,别说汤药,就是抗生素都不可能快速解决问题,而一旦拖得久了便会引起整个腹腔感染,导致病人死亡。
徐锐查清病因,为老夫人拉好衣服,盖上被子,从里屋退了出来。
“病情如何?”
王顺德立刻围了上来。
徐锐凝重道:“两位名医没有说错,的确是急发肠痈,我把它称作急性阑尾炎,如果不及时救治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哼,老夫给人问诊之时你还不知在哪呢,也敢大言不惭点评老夫?”
听得徐锐竟然大咧咧地点评起自己的诊断,两个头发花白的名医心中更加不悦,吴桐更是直接冷言讽刺,丝毫不留情面。
“既然老夫二人没有诊错,那你又有何良方?”
薛清也阴着脸,冷冷问到。
这话就是想看徐锐的笑话了,全城名医都束手无策的病症,徐锐又怎么可能又什么良方?
果然,徐锐为难道:“此等病症来得太凶,太急,没有良方!”
听得徐锐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薛清冷哼一声,就要再讽刺几句,但徐锐竟然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不过我有办法保住老夫人性命!”
“什么?!”
两位名医顿时惊愕不已,王顺德却是惊喜万分,一把拉住徐锐问道:“此话当真?”
徐锐凝重地点了点头道:“为今之计,想救老夫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腹部,将患病之处彻底切除!”
“开腹剜疾?!”
闻言不但王顺德瞳孔一缩,两位名医大惊失色,就连曹公公都脸色微变,皱起了眉头。
“胡闹,简直胡闹!治病救人岂是儿戏?别说取出五脏六腑,单就剖开腹部老夫人岂有不死之理?”
薛清立刻反驳。
吴桐也连忙接口道:“薛大人所言不错,在下不知东篱先生为何对此子另眼相看,但在下方才观他问诊之术,不过是随声附和,欺世盗名,公公切不可被其所骗啊!”
被两位名医毫不留情地指为骗子,曹公公的脸色立刻变得十分难看,徐锐自己倒是不太在意,其实他也没有决定到底要不要做这个手术。
阑尾炎手术在另一个世界只是一个小手术,但在这个既没有无菌设备,又缺少高质量成药的地方,手术的风险是极大的,更别说患者还是个老人,单是麻醉就有可能造成极大的副作用。
徐锐望着王顺德,将选择权交还给他。
可王顺德又怎敢轻易用老母的性命来赌?
他面露挣扎之色,似乎心中正在天人交战,半晌之后终于叹了口气,问薛清道:“薛大人,如果不剖开家母腹部,你有几成把握救回家母性命?”
“这……”
薛清与吴桐对视一眼,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吴桐的脸色有些难看,但他略一犹豫,还是硬着头皮说道:“不瞒公公,以我二人的医术救下老夫人的把握不足两成,不过若是长坡先生出手,未必没有一半胜算。”
薛清闻言,立刻附和道:“正是,长坡先生得医圣黄真传,一身医术出神入化,若他肯出手,定然会有一半把握。”
王顺德揉着太阳穴,长长地叹了口气。
没想到转了一圈,最后还是要去请长坡先生,王顺德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浓浓的失望。
就在这个时候,众人身后突然想起一个不耐烦的声音。
“不必相请,老夫已经到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手术
众人闻言顿时一惊,连忙回头望去,只见长坡先生竟提着一只硕大的药箱出现在门口。
此时他蓬头垢面,满眼血丝,一脸的不情愿,但目光之中却又透出些许贪婪,好似饿久的狼,眼冒绿光。
“长坡先生!”
王顺德没想到久请不至的长坡先生竟会不请自来,登时大喜,连忙迎了上去,谁知长坡先生竟然理也不理,下巴一扬便与他擦身而过。
见长坡先生径直朝自己走来,两位名医连忙拱手招呼,可长坡先生仍旧毫不理会,从他们身边穿了过去。
三人楞在当场,满脸愕然地望着长坡先生,却见他一直走到徐锐身边,把背上的药箱取了下来,交到他的手中。
“方才你派人来问老夫拿药,老夫知道你这只铁公鸡其实最不愿让别人碰你的药,便只能亲自跑上一趟,下次再耽误老夫研究医道,定要你好生补偿。”
听得此言,三人微微一惊,谁能想到一向坏脾气的长坡先生竟是专门来给徐锐送药的?
更令他们没想到的是,徐锐竟然翻了个白眼道:“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不就是想看看我是如何治病的么?得了便宜还卖乖……”
两位名医与长坡先生打过交道,对他的坏脾气十分了解,见徐锐这般托大都担心长坡先生现场发作。
可长坡先生非但没有发作,反而贼贼一笑,仿佛无赖般说道:“既然来了当然得好生观摩一番,你这小子懒得令人发指,答应老夫的书迟迟不肯送来,今日老夫便要收点利息!”
好生观摩,这便等于是说要向徐锐学习了?
堂堂医圣传人竟然会向一个未及冠的黄口小儿学习?在场之人无不愕然,张大了嘴巴说不出话来。
“长坡先生,老夫人所患的乃是肠痈,徐锐扬言要将其开膛破肚,取出脏器,这等欺世盗名之言岂能信之?”
吴桐是个急性子,眼见此景,终于忍不住率先问到。
长坡先生瞥了他一眼,不耐烦道:“若不开腹剜疾,难道你有把握救她一命?”
“这……”
吴桐还想再说,薛清却抢先问道:“敢问长坡先生,若是剖开腹部,取出脏器,如何确保老夫人活命?”
长坡先生翻了个白眼:“井底之蛙,夏虫不可语冰!”
薛清毕竟是太医院院使,被长坡先生毫不留情地顶了一句,顿时涨红了脸,拂袖道:“好好好,既然长坡先生这般不屑,那老夫倒是要看看这位圣人之像如何救人!”
王顺德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忍不住问道:“长坡先生,不知开腹剜肉您有几成把握?”
长坡先生撇撇嘴,指着徐锐道:“开腹的是他,又不是我,我怎么知道?”
王顺德呼吸一窒,只好看向了徐锐。
徐锐叹了口气道:“王公公,实不相瞒,老夫人年事已高,情况又十分危急,小子最多只有五成把握,不过开腹乃是救她性命的唯一办法,做与不做全凭王公公抉择。”
不做必死,做了有一半机会活命,王顺德知道徐锐就是这个意思!
听到这话,杀伐果断的王顺德也犯了难,开腹剜肉实在太过骇人听闻,如果有得选,他宁愿自己替老母冒险,可眼下已经别无选择,或许只能司马当做活马医了……
想到这里,王顺德深吸口气,咬了咬牙道:“罢了,咱家便将家母便托付给徐大人,请您一定尽力!”
徐锐庄重地点了点头:“公公放心,医者仁心,但凡有一丝机会,小子也会竭尽所能!”
见王顺德竟然答应开腹,薛清与吴桐顿时大惊,他们还想再劝,王顺德却已经摆了摆手,不愿再听。
两位名医碰了钉子,心中更加不忿,阴着脸,心中冷笑,不愿离开,似是在等着看徐锐作茧自缚。
徐锐自然不会理会两位名医,自打王顺德点头,他便开始准备手术。
这还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例手术,而且需要在完全没有输血条件的情况下完成,压力非常大。
不过好在阑尾手术并不复杂,若说得简单些,将其看作战时为士兵取出子弹的简单手术也并无不可,而后者,徐锐在学习时曾经做过。
徐锐把两个丫鬟赶出房间,让已经对现代医学有一定了解的长坡先生作为助手,接着叫人搬来大宅里的所有铜镜,然后将铜镜以不同角度对准窗户,聚焦阳光,营造手术光源。
随后他在床上铺上一层干净的床单,又用土法对整个房间和手术器具消毒,最后他和长坡先生净手,完成了所有的准备工作。
之前在研究回春丹的时候,徐锐便请工匠按照他的工程图制作了一批手术器具,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在徐锐拉开那个硕大药箱的一瞬间,站在门外旁观的四人都是一惊。
那巨大的药箱里不仅放着成排的瓶瓶罐罐,还有一把把造型诡异的刀、凿、锯、剪、钳等工具,活脱脱像是屠夫所用,只不过尺寸上小了不少。
“这小子难道是想将老夫人当猪宰了?”
在场之人的脑海中都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徐锐自然不知道众人所想,在准备停当之后他便开始为老夫人麻醉,考虑到老夫人年事已高,他选择的麻醉剂是由曼陀罗花为主的汤剂。
曼陀罗花含有莨菪碱、东莨菪碱和少量阿托品,有麻醉作用,最早应用于1970年7月8日的中国,仅仅十年便已经有十万例成功的临床手术案例,效果有所保障。
服下麻醉剂后,老夫人渐渐昏睡,身体自然舒展,徐锐带上口罩,朝长坡先生点了点头。长坡先生便如他交代的那般,用钳子夹起他需要的工具递了过去。
由于没有输血,这个手术必须要快,创口要小,缝合要精确,对徐锐这等半吊子医生来说已经不算容易。
他在脑海中最后过了一遍流程,然后终于动手。
当看到寒光闪闪的手术刀割向老母的下腹,门外的王顺德虽然知道这是在治病救人,却还是忍不住双手死死扣住门框。
王顺德自幼习武,虽算不上一流高手,却也绝对是二流顶尖,木质门框哪经得住他的揉捏,“啪”的一声被他抓下了一大块。
徐锐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还好他心理素质过硬,才没有让手术刀割破血管。
长坡先生不满地朝王顺德望来,王顺德连忙点头致歉,不敢再看。
曹公公叹了口气,陪着他来到外屋焦急等待,只剩下两位名医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徐锐的一举一动。
这两位名医起先见徐锐摆弄出众多新奇之物,只觉他与那招摇撞骗的山野老道一般,不过是想故作神秘,蛊惑人心。
直到发现一向心傲气高,脾气古怪的长坡先生竟像个晚辈一般亦步亦趋地按照徐锐吩咐做事,二人的脸色才渐渐凝重起来。
在他们的世界里,医道一途与那些屠夫所用的工具毫不相干,开膛破肚的治病之法更是无稽之谈。
然而,当他们看到徐锐在长坡先生的帮助下,拿着各种工具在老夫人身上上下翻飞,如若裁剪刺绣一般,都不禁睁大了眼睛,满脸愕然。
受知识局限,哪怕是在梦中,他们也从未想到过还能用这等方式治病救人,顿时惊为天人。
手术室外的等待分外煎熬,王顺德双手握拳,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宛若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曹公公知道他是强行压抑自己的心绪,一句话都不敢讲。
不过两顿饭的功夫,二人却觉得好像过了几十年那么长。
突然,守在门口的两卫名医同时发出一声惊呼,王顺德顿时如同溅入火星的油桶,“噌”的一下跳了起来。
曹公公吓了一跳,连忙回头望去,瞳孔微微一缩。
第一百二十三章:上道的王顺德
二人只见两位名医满脸苍白地让开一条路,浑身疲惫的徐锐一手摘掉口罩,一手端着一个血淋淋的木盒走了出来。
王顺德低头一看,只见木盒之中竟是一块食指般的肉条,不禁眼皮一跳。
那块鲜红的血肉上生着点点脓包,仿佛秋日清晨的霜,乍见之下令人作呕。
“这便是老夫人的阑尾,差点要了她性命的东西。”
徐锐疲惫地说了一声。
“家母现在如何?”
王顺德急问一声,不等徐锐回答他便冲进了里屋。
长坡先生刚刚为老夫人包扎完伤口,又端过一碗提气补血的汤药喂她喝下,算是做完了最后的首尾工作,而老夫人则似是熟睡一般,安然地呼吸。
见母亲未死,王顺德先是放下了一半的心,可一直不见她苏醒,又令他刚刚放下的心揪了起来。
“手术还算成功,不过老夫人现在还在麻醉之中,再过半个时辰才会苏醒。”
徐锐靠着门框,淡淡地说了一句,手术异常顺利,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只是高强度的精神集中令他有些疲惫,还需要点时间才能缓过来。
听到这句话,王顺德心中顿时一松,惊喜道:“徐大人的意思是家母的病已经治好了?”
徐锐摇摇头道:“病灶已去,但手术毕竟会带来二次创伤,老夫人年事已高经不起这般折腾,这段时间还得好生将养,尤其要注意不能让伤口发炎。”
王顺德听得懵懵懂懂,正想问个清楚,却又听徐锐说道:“王公公放心,老夫人的康复事宜我已拜托长坡先生,晚些他会派弟子前来照顾,直至痊愈,您只需按他们的吩咐行事即可,若有什么反复再来寻小子也行。”
王顺德终于放下心来,想起老母差点与自己天人永隔,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劫后余生之感,一撩衣袍,朝着徐锐跪了下来。
“王公公,你这是作甚?”
徐锐脸色一变连忙去扶。
王顺德却拉着他的手腕道:“不瞒徐大人,咱家当了大半辈子的奴婢,跪便了公侯勋贵。
可自打咱家接了御马监掌印以来,便暗自发誓,从那以后除了皇家、家母和老祖宗之外谁也不跪。
这一次,您妙手回春,救得老母一命,对咱家便是恩同再造,请受王顺德一拜!”
说着,王顺德竟然要向徐锐磕头。
徐锐哪肯让他真的磕下去?
磕头这种事虽然看似礼重,可再重的礼也不能当饭吃,自己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把第一次给了他老娘,怎么能不狠狠敲他一笔?
“王公公不必如此,小子年幼,受不得这般大礼,再说老夫人眼下还未康复,等到病症痊愈再谢我也不迟啊。”
徐锐死死抵住王顺德,说什么也不让他下拜,王顺德微微一愣,心中更加感激,见徐锐脸色赤红,似又羞又累,也不好再坚持,便让徐锐将他服了起来。
手术成功,剩下的事情就不是徐锐这个半吊子医生能够过问的了,何况他今日是第一天到衙门报到,也不好无故旷工太久。
倒不是怕那几个小宦官找他麻烦,只是这事的背后毕竟有老赵的影子,若是太不给他面子,说不定那家伙又要变着法地来跟自己打擂台。
眼下大把的银子等着徐锐,他可不愿意把精力都放在和老赵勾心斗角上。
告了一声罪,徐锐匆匆离开大宅,王顺德心系老母,也不好多留,连忙吩咐人手用他的马车送徐锐回京巡所。
徐锐正思忖着如何解决京巡所的那几个小鬼,但才出了王府的大门,却又被人拦了下来。
“徐大人慢走,徐大人……”
吴桐气喘吁吁地从他身后跑过来,徐锐没想到是他,错愕道:“吴先生找小子有事?”
吴桐好不容易跑到徐锐面前,二话不说突然双手抱拳,长作一揖。
徐锐吓了一跳,连忙躲开半步,问道:“先生这是作甚?”
吴桐面色愧疚道:“老夫行医半生,没想到却成了井底之蛙,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徐大人海涵。”
徐锐微微一愣,心道这老头虽说性子有些急,说话也难听,不过能追到这里道歉也算是个敞亮之人。
“吴先生不必如此,凡大才者自有坚持,换做小子初听此事也是一般无二。”
徐锐微微一笑,毫无记恨之色,吴桐更加惭愧,感慨道:“徐大人小小年纪,不但学究天人,医术更是出神入化,竟似缝补衣物一般治病救人,着实令老夫大开眼界。”
徐锐被他说得老脸一红,正要客气几句,没想到吴桐话锋一转道:“老夫见长坡先生随大人学习仙家医道,心中羡慕得紧,不知徐大人可否不嫌老夫资质愚钝,也让老夫跟在身边?”
“你想拜我为师?!”
徐锐一惊。
吴桐面皮一红,却还是点了点头。
原本要拜一个比自己小几十岁的孩童为师,吴桐怎么也张不开嘴,可他自认对医道一途的热情绝不亚于长坡先生,连长坡先生这医圣传人都能不耻下问,自己又有什么不好意思?
徐锐张了张嘴,心道免费的打工仔不要白不要,这倒是意外之喜。
他顿时笑得像只狐狸,循循善诱道:“这个嘛,也不是不行,只不过你知道小子的医术比较罕见,这个学习的条件……”
“只要老夫有的,徐大人尽管开口!”
吴桐见徐锐松口顿时大喜,哪还会在乎什么代价。
徐锐笑得更加灿烂:“如此便好,眼下小子还要到衙门里报到,若吴先生有暇,晚上一同用饭再做详谈如何?”
吴桐大喜,双手抱拳又是一拜:“自然有暇,无论多晚,吴桐定候徐大人下堂!”
二人尽欢,各自散去,徐锐钻进王顺德准备好的马车,几个太监头前引路朝京巡所而去,吴桐站在王府大门前远远恭送。
二人都没注意到,太医院院使薛清就站在不远处,盯着渐行渐远的马车,双目之中妒火中烧。
不知是不是王顺德有意安排,马车来到京巡所,没有停在门外,却是直接驶进了京巡所的内院。
这辆马车虽不华贵,但京巡所乃是御马监的下设机构,谁人不知自家顶头上司的座驾?
一见这辆马车驶进大门,无论是门房的斜眼老头,还是院子里晒太阳的兵痞都长大了嘴巴,然后像是火烧屁股一般跳了起来。
徐锐远远便看见柳太监躲在廊柱背后探头探脑,望着马车的眼睛里闪着炽热的光芒,但等他看见从马车里走出来的竟是徐锐时,顿时如同石化一般,楞在了当场。
此时,一个三十来岁,白白胖胖的领路太监从马车前走了过来,像个下人一般,笑容可掬地将徐锐从马车上扶了下来,谄媚地说了一句:“徐大人,咱们到了。”
说着,他不露声色地将一卷银票递到徐锐手里,徐锐低头一看竟有几千两之多。
“让王公公破费了,这怎么好意思?”
徐锐的笑容顿时灿烂起来,毫不犹豫地将银票揣进了怀里。
胖太监笑道:“这只是干爹的一点心意,徐大人不必挂怀,稍后还有重谢。”
“重谢?”
徐锐顺着胖太监的目光回头一看,愕然发现京巡所众人竟全都低着头不敢说话,像是一堆兔子遇上了猛虎,恐惧到连逃跑都忘了。
他微微一愣,回头朝那胖太监望去,只见他似笑非笑地朝自己点了点头。
徐锐心中有数,问道:“不知公公尊姓大名?”
那胖太监笑道:“回大人的话,咱家姓王,名大渝在御马监当差,这次只是受干爹之命,送大人回衙门的,当不得一个尊字。”
“王大渝……你是御马监监督太监?!”
听到这个名字,徐锐心下一惊,十二监中监督太监仅次于掌印太监,是不折不扣的御马监第二人,比曹公公还要高半级,没想到王顺德竟然会让这么一个人来送自己。
王大渝仿佛看出了徐锐的惊讶,笑道:“听说京巡所不太平,咱家也正好过来看上一看,不过看样子应该是谣传了。”
说完王大渝朝徐锐拱了拱手,坐上马车使出了京巡所,从头到尾,京巡所里没有一个人敢吭声。
“这么善解人意么……”
徐锐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眉头一皱,心中喃喃自语到。
老实说,这王顺德挺上道的,竟然知道自己最需要的是什么,看来他对那位宏威皇帝可谓洞若观火,自己先前还真是太小看了他。
“徐……徐大人?”
正想着,柳太监不知从哪钻了出来,谄媚地冲徐锐笑着,满是淤青的着实有些滑稽。
徐锐朝柳太监拱了拱手道:“柳大人,今日事忙,本官现在便去处理公文。”
说着,徐锐便要朝签押房走去。
“哎……”
柳太监连忙拦住徐锐,又朝自己脸上扇了一个耳光,疼得龇牙咧嘴。
“徐大人,小的瞎了狗眼,恶心了贵人,还请大人恕罪。”
徐锐摇头道:“柳大人说得哪里话,既然是规矩,本官初来乍到,哪能让您为难?”
柳太监挤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头道:“不为难,不为难,哪有什么狗屁规矩,都是小的信口胡说,徐大人千万别往心里去。”
徐锐难以置信道:“这么说不必处理公文,也不用当值夜巡?”
柳太监点头如捣蒜:“没有公文,也没有夜巡,奴婢还为您准备了新的签押房,绝对是咱们京巡所最好的。”
徐锐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顺手将方才王大渝给他的那几张银票递了过去。
“本官初来乍到,还要各位同僚多多帮衬,把这些钱给大伙分了,本官先去看看新的签押房。”
柳太监接过银票顿时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位徐大人出手竟然这般阔绰,几千两银子说分就分,每个人拿到手上的可顶好几年俸禄。
新的签押房宽敞明亮,窗户外便是花园,案头上只有一排笔架和几张宣纸,碍眼的公文一份也没出现,徐锐自然十分满意。
这时,院子里传来一阵欢呼,柳太监小心翼翼地敲开了徐锐的门,谄笑道:“大人,兄弟们第一次拿到这么多赏银,想要亲自谢过大人。”
徐锐一愣,走到门口只见京巡所大大小小的官吏、兵丁都围了上来,每个人脸上都挂着谄笑,说着恭维的好话。
徐锐面上满脸堆笑,一一回应众人,心中却是已被今日之事敲响了警钟。
自己这般躲躲藏藏也不是办法,今日恰好有王顺德帮他过关,下一次恐怕就不会有那么幸运了,总不能过个几日便任人拿捏一翻吧?
那位宏威皇帝似是铁了心,想把他这只小鹰熬成家禽,说不定其他人也正躲在背后谋算着占他的便宜。
事情总是要做的,一旦做事就难免侵犯别人的利益,必须要有自保的手段才不至于处处碰壁。
徐锐幽幽地想着,一个大胆的想法在心里渐渐成型。
而就在徐锐快速在京巡所站稳脚跟的时候,对面的签押房里,京巡所镇守太监方公公神色阴沉地看着这一切,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第一百二十四章:招商引资
子夜时分,王顺德疲惫地回到后宅,这一日的奔波令他身心俱疲,但老母果然如徐锐所言,已经幽幽转醒,情况渐渐稳定,这让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踏实下来,疲累也就不在话下。
“干爹……”
王顺德刚刚坐下,御马监监督太监王大渝便从屏风后钻了出来。
王顺德瞟了他一眼,问道:“怎么样,都查清楚了吗?”
王大渝点头道:“回干爹的话,都查清楚了,今日一早老祖宗亲自驾临京巡所。”
王顺德点了点头,没有说话,王大渝却道:“干爹,在徐锐这件事上咱们虽未说话,却已经表明了态度,岂不是和老祖宗打起了擂台?”
王顺德摇头道:“老祖宗若想办事自然会知会咱家一声,只怕想要让徐锐好看的不是他老人家,而是……”
说到这里,王顺德便住了嘴,王大渝立刻会意,瞪圆了眼睛道:“您的意思是……圣上?!”
“哎……人中龙凤自然是简在帝心,咱家好生羡慕呐……”
王顺德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感叹了一句。
王大渝心下大惊:“干爹,这可如何是好,咱要是坏了圣上的事,还不得……”
不等他说完,王顺德便摆摆手道:“你当圣上心胸如此狭隘?做好自己,圣上不会怪罪的,何况你何时见过圣上如此关注一个臣子?这可是莫大的恩典呐。”
“可是……”
王大渝不知干爹哪里来的自信,仍旧惴惴不安,却又听王顺德道:“还有,曹安那件事先放一放。”
王大渝一愣:“不用除掉他了?”
王顺德道:“他既然将肯徐锐介绍给咱家,便是与司礼监撕破了面皮,再说若能拉住徐锐,一个提督太监的职位又算得了什么?”
王大渝瞳孔一缩,诧异道:“干爹,一个徐锐有那么大的价值?”
王顺德冷笑道:“你不懂,若是能够笼络住他,司礼监和胡淼的末日便不远了……”
王大渝脸色一变,犹豫道:“若真是如此,要不要点一点那位徐大人?”
王顺德瞥了他一眼,哈哈大笑。
“你当他真的不懂么?能带着五万大军从武陵王的千军万马中安然北归之人,还轮不到咱们去点。”
与此同时,南书房里宏威皇帝正捧着一封密揍,对着窗外的夜色发呆。
“陛下,夜已深,阴妃娘娘已经催了三次了。”
汪顺小心翼翼地走到他身后,低声到。
宏威皇帝回过神来,顺手将密揍搁在桌上,然后缓缓起身,仿佛不经意地问了一句。
“对了,太医院可还需御医?”
汪顺一愣,目光瞟了瞟桌上的那本密揍,说道:“不缺御医,缺的是真才实干的名医。”
宏威皇帝眉头一皱,点头道:“是啊,薛清这些年是太安逸了些,太医院多是滥竽充数之辈,着实不成样子,传旨,让他回家养老去吧。”
说完,宏威皇帝便要抬脚离开。
汪顺连忙追了上去:“陛下,王顺德不知内情……”
宏威皇帝深深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径直走出了南书房。
汪顺看着皇帝的背影,突然长出了一口气,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隔天中午,长兴城里最负盛名的酒楼问天阁上依旧人满为患,火爆异常,而在问天阁三楼的安静雅间里,突然传来一声难以置信的惊呼。
“噗……什么?星河集团公司?”
肃王端着酒杯,愕然地望着徐锐,一旁的裕王和新科状元黄正元也都一脸蒙圈,像是听了个字谜却怎么也猜不出结果。
“徐兄,可否将你刚刚所说的什么现代公司制度再说一遍?”
裕王沉吟片刻,认真地问到。
徐锐憨态可掬的笑容像只狐狸,他喝了一杯水酒,又一次耐心解释起来。
“这个现代公司制度嘛,其实就是商号的一种,简单来说就是以出资人,也就是股东为基础建立董事会,董事会作为最高决策机构,聘用经理层,管理和经营整个商号。
商号的唯一目的就是赚钱,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商号必须产权清晰、权责明确、政企分开、管理科学……”
徐锐巴拉巴拉地说了一大通,三人还是一头雾水,没有明白。
“徐兄你是不是想拉咱们入股,成立一间商号?”
黄正元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徐锐没有说话,笑容却是更加浓郁,三人对视一眼,心道总算是终于猜中了这家伙的目的,扯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原来是想骗三人出钱。
其实徐锐想得不单单是一家公司那么简单。
一来,要吃下兵部的大单,单靠小作坊是不行的,就连成本控制和标准化生产都无法做到,更别提降本增效,所以他必须有一间像样的工厂,而建工厂需要大把的银子。
二来,这个世界虽说不像古代中国那样重农抑商,但官本位的本质却没有区别,想把生意做大,而不是小打小闹,就必须引入强力资本。
毕竟以资本为纽带建立起来的关系远比单纯的友谊来得稳固,引入二王的股权,经营的可不止是生意那么简单。
而且徐锐特意抛出现代公司治理制度,除了想要提高企业的经营效率之外,其实是想把股权和经营权分开。
有必要的时候,他可以通过稀释股权,大大削弱出资股东的话语权,使其不参与经营,只是坐等分红,从而牢牢掌控局面。
三来,徐锐作为一个略懂经济学,满脑子都是工业制成品的人,有了二王的帮助,他很有信心将这星河集团公司做成一个巨无霸,到那时他即便不在朝堂也能影响天下,甚至彻底改变天下,也只有那样他才不用和别人一样,当个奴才。
“徐兄,你需要多少银子?”
肃王自然不知道徐锐的打算,试探着问到。
徐锐伸出三根手指道:“这个数。”
“三千两?”
黄正元问。
徐锐憨笑着摇了摇头。
“三万两?”
这次开口的是肃王,徐锐却还是笑着摇头。
“什么……难道是三十万两?”
肃王瞪大了眼睛和黄正元同时惊呼一声。
徐锐为二人斟上一杯问天阁最有名的杏花酒,笑道:“殿下,黄兄,三十万两虽然不是个小数目,可若能换来一辈子吃穿不愁呢?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啊。”
肃王苦笑道:“本王当然信得过徐兄你的能力,只不过王爵一年的俸禄只有一万两而已,再加上田产的收入也不过两三万两,你一下子要这么多钱,本王实在没地方去找啊。”
黄正元点了点头,他虽然出身东南富户,可要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钱根本没有可能,肃王已经把他想说的话说了出来。
徐锐不置可否,笑盈盈地望向裕王。
裕王一口干掉了杯中酒,咬了咬牙道:“我入股!”
“什么?!”
肃王和黄正元错愕地望向裕王。
“四哥,你要到哪去找那么多钱?”
裕王道:“这个你别管,总之本王会尽快凑出二十万两,剩下的留给你们。”
“这……”
肃王脸色一变,为难地沉默下来。
黄正元皱着眉头想了想,问道:“王爷如此决绝,怕不单单是对徐兄有信心吧?”
裕王微微一笑,望着徐锐道:“听说最近兵部要向徐兄采购一批武器?”
一听此言,肃王与黄正元微微一愣,连忙望向徐锐。
徐锐微微一笑,淡淡道:“王爷消息果然灵通,不错,采购总额一百六十万两,周期一年。”
“你说多少?!”
“一百六十万两?!”
肃王和黄正元大张着嘴,像是能塞进两个鸡蛋。
第一百二十五章:雏形和难题
裕王和肃王虽然都是皇子,身份极为尊贵,可他们历来规规矩矩,从未打过国库的主意,乍听到这么大的金额差点以为是在做梦。
当然一百六十万两只是营收,距离净利润还差得远,不过这一点已经被自动过滤了。
“一年一百六十万两,这么算起来三十万两着实不多,罢了我这就去信让亲族变卖祖产,凑足十万两,我自己出资五万,剩下的算是借给肃王。”
黄正元也是个狠人,一听前景如此广阔,立刻赌上了身家性命。
裕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黄正元却是端起了杯子冲他点了点头,裕王似是会意,没有多说什么。
徐锐早就料到结果,并没有如何惊喜,只是频频端酒与三人碰杯,庆祝大事可期。
到底是少年心性,四个年轻人难得凑在一起,又有了共同努力的方向,气氛顿时热烈了不少,一边畅想着滚滚而来的银子,一边风卷残云地享受美食。
等到酒足饭饱,几人也聊到了热烈的地方,徐锐突然说道:“办商号无非资金、人才和技术三点而已,眼下资金和技术已经到位,唯独缺乏人才,不知三位可有推荐?”
“不知徐兄想要什么人才?”
黄正元问到。
徐锐道:“不瞒三位,兵部之需虽然诱人,但一年生产如此多的新弩总不能让我一个人拿着小木槌慢慢敲吧?”
这个世界没有技校,工匠全靠师徒传承,数量很少。
这对于小作坊式的生产也许不会造成什么影响,可若要进行大规模工厂化的生产,技工就是第一个问题。
裕王三人似乎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对视一眼都有些为难。
“其实徐兄要的人不是没有,只是恐怕很难得到。”
犹豫了片刻,黄正元突然说了一句,裕王和肃王瞬间知道他说的是谁,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苦笑着摇了摇头。
“哦?”
徐锐来了兴趣,问道:“不知黄兄说的是谁?”
黄正元瞧了瞧两位王爷,说道:“在下说的便是袁家。”
“袁家?”
肃王解释道:“袁家乃是建造世家,传承数百年,精通土木、冶炼、木工等,世代为国效命,这一代的袁家家主袁子雄更是这方面的集大成者,曾任工部大将作一职。
不过三年前,袁家却因长兴桥一案,被父皇降罪,夺去官职,永不叙用,自此之后袁家便一直闭门不出,不问世事。”
“长兴桥一案又是何事?”
徐锐问到。
裕王接口道:“五年前正值父皇登基十年大庆,曾令工部修建一座象征天下安康的长兴桥,这件事最后便落到了袁家的头上。
袁家自然不敢怠慢,用时两年打造了一座石桥,石桥坚固宽敞,美轮美奂,当时便有人说此桥定能与父皇一般荫护大魏数百年之久。
可谁也没想到,就在验收礼上,这座号称数百年不倒的长兴桥竟然突然塌陷,正在其上行进的三百多禁军落水,死伤两百多人。
此事震惊天下,立刻有言官弹劾工部偷工减料,草菅人命,更有礼部官员哀叹此事有损国运。
父皇大怒,当即命人彻查,可一连派了三波人都没有查到实据,令国运衰微之说更加沸腾,影响丝毫不亚于此次泾阳大败。
为迅速平息事态,父皇亲自将此案定为玩忽职守,工部数百位官员因此获罪,袁家更是被逐出朝堂,永不叙用。
在那之后,袁家自责难当,无脸见人,再也没有开门见客,更是拒绝了所有建造之请,所以虽然袁家对徐兄最合适,却也最难得到。”
“这么说袁家应该就是这个世界的公输盘了?”
听完裕王的叙述,徐锐喃喃自语。
“公输盘?”
肃王一愣。
徐锐回过神来,笑道:“或许我有办法请他们出山。”
“真的?”
三人都是一愣。
肃王问到:“徐兄有何妙计?”
徐锐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肃王翻了个白眼,还想再问,裕王却突然轻轻搁下酒杯,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徐兄,提起准备,本王忽然想起一事,得提醒你知道。”
“哦?何事如此郑重?”
看裕王说得郑重,徐锐也严肃了起来。
裕王道:“盐铁向来是国之命脉,除非拿到朝廷勘批,否则一旦私自炼铁可是重罪。”
“兵部直接采购也需要朝廷勘批?”
徐锐问到。
裕王点了点头:“但凡开炉炼铁便要勘批,兵部只管采购,不管其他,盐铁勘批由户部负责,而在京城管内炼铁,除了户部的勘批之外,还需内廷御马监的校验文书。”
“嘶……”
徐锐眉头一皱,他早知道盐铁专营之事,只是这次是直接和兵部做生意才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现在裕王专门提出来,想来不是那么容易蒙混过关的。
御马监倒还好,不说他刚刚救下了王顺德老母,单单是曹公公也能为他处理此事,可户部就不会那么好说话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盐铁专卖的勘批自然不会是无限的,他想要拿到勘批就要去抢别人的蛋糕,别人还不得和他拼命?
更何况兵部那一百六十万两的大单肯定会让不少人眼红,难说已经有人在打主意,若是再在勘批上出了问题,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其实他也可以直接向他人采购成品配件,一来让利于人,让眼红的人少些,二来也可绕过朝廷对盐铁的控制。
可徐锐对星河集团的规划远远不止两个武器,要想发展工业,铁器生产的许可必须得拿下,否则日后所有的蓝图都无法施展。
“不知王爷可能说得上话?”
徐锐问到。
裕王摇了摇头:“别的东西都好说,但户部之事本王却是插不上手,最多只能为你旁敲侧击一番,成不成还要看你自己。”
“哦……”
徐锐闻言略有些失落。
黄正元连忙替裕王解释道:“徐兄有所不知,裕王殿下刚刚监管刑部,开了众皇子参与六部公务的先河,已经引起了不少非议,此时若再插手户部之事,恐怕立刻就会变成众矢之的。
除此之外,户部尚书杜若乃是内阁首辅黄庭之的学生,黄庭之又是阴妃之父,辽王外公。
且不说杜若根本不必卖王爷面子,王爷监管刑部之后,与辽王关系日渐微妙,若强行插手,最后的结果很可能适得其反。”
听黄正元提到此事,裕王无奈地叹了口气,感慨道:“帝王之家,兄弟猜忌,这便是最可悲的地方啊。”
肃王愤愤道:“四哥堂堂正正,倒是老七心胸狭隘了些,不就是个刑部监管么,又不是你主动要的,他怎么不去找父皇甩脸子?”
“老六,你说得这是什么话?”
裕王不悦到。
肃王撇撇嘴:“本来嘛,就他事多,天天顶着太子也就算了,现在还来找四哥的晦气,我看他干脆去找父皇,让父皇直接把皇位传给他得了!”
“住口!还好这里没有外人,这些话但凡让其他人听到,你知不知道后果?!”
裕王低喝一声,肃王也意识到话有不妥,讪讪地闭起了嘴。
徐锐没有搭话,心中却是有了计较。
俗话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无论哪个君王都不得不面对传承接替的阶段,用另一个世界的历史来看,帝王越是雄伟,儿子越多,越成器,在传位的时候就越是麻烦。
宏威皇帝高高在上,几个儿子逐渐长大,帝位之争也将会慢慢浮出水面,听两位王爷话里的意思,这几兄弟之间已经开始生出嫌隙。
拉两位王爷入股虽然好处多多,可也有可能因此被人归入其党,现在自己还是个小人物,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日后一旦有所建树很可能会变成别人急于铲除的对象。
多少人倒在“争国本”的路上,徐锐只想好好过这一生,至少现在还不想加入哪个皇子的队伍,看来今后在这些方面还得多多注意。
想到这里,徐锐笑道:“王爷不必为此事忧心,我自有办法拿下勘批,你们等着好消息便是。”
黄正元笑道:“徐兄出马岂有不成之事,在下便提前预祝徐兄马到成功!”
说着,他举起酒杯,将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
裕王和肃王也笑盈盈地举起酒杯,但不知为什么,徐锐却好似从裕王的眼眸里看到了些许失望。
一顿好宴宾主尽欢,各自散去。
回程的马车上,裕王与黄正元对坐喝茶,各自想着心事。
“王爷自监管刑部以来,一直低调行事,为何突然要去淌徐锐的浑水?”
黄正元问到。
裕王放下手中的茶杯道:“既为人,也为财。”
黄正元眉头一皱:“几位皇子之中您与徐锐最为交好,而且您一向淡薄,资财之需不盛,何必去冒这么大的风险?”
裕王叹了口气,望向了窗外的街景,淡淡道:“本王是与徐锐交好,而且也不缺钱,可这些还不够啊……”
“不够?”
黄正元微微一愣,裕王想要将徐锐牢牢绑在身边,也想要更多的钱,难道……
他忽然双目一瞪,豁然望向裕王。
裕王回过头来,说道:“有一个舞台,之前本王一直犹豫要不要登上去,现在已经做了决定。”
“啊,王爷终于决定了?!”
黄正元惊呼一声,顿时惊喜万分。
第一百二十六章:顾茅庐
赚钱大计轰轰烈烈,刻不容缓。
隔天一早,徐锐便带着安歌,背着一个大包袱来到袁府门外,自打因长兴桥一案获罪之后,袁家几度搬家,已经从勋贵云集的内城搬到了外城的一座老宅。
老宅破旧不堪,外墙开裂,屋瓦多有破损,但整个宅院一尘不染,正门上高高挂着的“袁府”二字苍劲有力,破而不败。
这便是传承数百年的世家大族,尽管落魄却仍旧扬着高傲的头颅。
昨日问天阁一别之后,徐锐立刻开始打听袁家的情况,大都与二位王爷说得大同小异,徐锐顿时喜不自胜。
在他看来,袁家便是这个世界的墨家传承,公输家族一类的存在,要不是因为长兴桥获罪,或许连正眼都不会看自己。
可是宏威皇帝一个“永不叙用”,就让这个家族从此绝了朝堂之路,也给了徐锐最好的机会。
眼下有了京城名医吴桐的加入,医疗团队已经初见雏形,两个老家伙现在一边学习现代医学知识,一边尝试制造新药,相信不久之后便能有所收获。
而一旦徐锐再能拿下袁家,哪怕只是几个核心子弟,工业团队也将迎头赶上,加上他脑中的知识,说不得立刻就会风生水起。
“吱呀”一声,老旧的大门缓缓打开,一位三十岁上下的管事走了出来,朝徐锐和安歌深鞠一躬,两人不敢怠慢,连忙还礼。
“不知你家家主可愿见我?”
徐锐问到。
那管事叹了口气,摇头道:“承蒙徐大人不弃,亲自登门请见,袁家上下无不感激,但老爷实在无颜再见世人,还请徐大人见谅。”
徐锐早就猜到可能会吃闭门羹,淡淡笑道:“若是真的无颜再见世人,大门之上的袁家二字又怎会擦得如此明亮?你家家主只怕是心里委屈,怨气冲天吧。”
听得此话,管事浑身一震,望向徐锐的眼神中顿时多了一丝锋芒。
徐锐丝毫不退,目光如同两柄利剑逼视而去,那管事后退一步,收回目光,摇了摇头。
“无颜也好,牢骚也罢,家主不愿见客,徐大人还是请回吧。”
说完,他便要合上大门。
“慢!”
徐锐沉声说道:“你就不想知道长兴桥一案的真相?”
“你知道长兴桥一案的真相?”
那管事瞳孔一缩,下意识脱口惊呼,话已出口他才觉失了礼数,连忙闭嘴。
徐锐淡淡笑道:“告诉你家家主,天下知道长兴桥一案真相的恐怕只有在下一人,我只等他半柱香,时间一到我立刻扭头就走!”
“徐大人且慢……”
管事惊呼一声,见徐锐似笑非笑,又连忙行礼道:“徐大人稍等,小的这就回禀家主。”
话音一落,他立刻朝徐锐鞠了个躬,然后一路小跑着冲回袁家。
这次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袁家突然中门大开,一位六十岁左右,须发花白的老头带着一众男丁齐齐聚在门前。
徐锐见那老头虽上了年纪,却是棱角分明,气质出众,一件打着补丁的粗布麻衣也能穿出几分大气雍容,顿时双目一亮。
他打量老头的时候,老头也在打量着他,虽然对这位圣人之像的年纪早有耳闻,但看到徐锐如此年轻,老头眼里还是闪过一丝掩饰不住的震惊。
徐锐恭恭敬敬地朝那老人行了一礼,不紧不慢地问道:“不知可是大将作当面?”
老人摇了摇头:“老夫袁子雄,乃是戴罪之人,当不起大将作三个字。”
徐锐笑道:“具小子所知,放眼天下,在营造一道上袁家实属顶尖,若您都当不起这三个字,又有谁当得起?”
听到这句话,袁子雄盯着徐锐的双目微微一眯,却是没有反驳。
“徐小兄弟果真胆大包天,怪不得大夫子赞你是圣人之像,方才多有怠慢,还请不要见怪,里边请吧,咱们进屋详谈。”
袁子雄让开一步,他身后的袁家子弟立刻朝两边分开,露出一条通道。
徐锐淡淡一笑,朝袁子雄拱了拱手,在众人的瞩目之中向袁家走去。
袁家规矩很大,一跨过内堂所有子弟都不敢往前多迈一步,徐锐也不好带着安歌往里走,只得让他随袁家子弟等在外面,自己背起大包袱,跟着袁子雄单独进了内堂。
内堂之中仅有一桌二椅,桌上早已放上了两杯香茗,虽只是一碗清茶,但该有的礼数却是丝毫不少。
二人分宾主坐下,袁子雄朝徐锐抬了抬手,请他喝茶,徐锐也没有客气,端起茶杯大大地灌了一口,等茶杯重新放到桌上的时候,袁子雄开口了。
“方才听家人来报,说徐小兄弟知道长兴桥一案的真相?”
袁子雄开门见山,丝毫没有客套。
徐锐微微一笑,望着他道:“不知袁家主觉得长兴桥一案的真相为何?”
袁子雄面无表情道:“我袁家术业不精,害了人命,有辱国体。”
徐锐摇了摇头:“不对吧,我怎么觉得袁家主是认为袁家替人背了黑锅?”
袁子雄冷笑一声,不置可否。
徐锐继续说道:“袁家主是不是觉得工部那些官僚偷工减料,中饱私囊,才会导致桥塌,而事发之后调查官员官官相护,避重就轻,把袁家抛出来顶罪?”
袁子雄冷哼一声道:“我袁家从事土木已有数百年,所建无一不是精品,从未出现这等事故。”
此言盛气凌人,自有骄傲,言下之意,长兴桥垮塌错不在袁家。
徐锐笑道:“袁家主,且不说圣上如此关注长兴桥,工部官员就算想要中饱私囊也不敢大张旗鼓,而且具小子所知,修建长兴桥的一应用料都由袁家一一检验,怎么还会发生这等惨剧?”
袁子雄咬牙道:“贪官污吏手段多如牛毛,袁家历来正派,又怎么能一一看破?”
徐锐摇头失笑:“袁家主,依小子看来,您已经钻进了牛角尖,照这么想下去恐怕一辈子都找不出大桥垮塌的真正缘由了。”
被一个未及冠的黄口小儿当面教训,袁子雄就算涵养再好也是心头起火,不过碍于长兴桥一案的真相,他也只能强忍着怒火,拱手询问。
“既然如此,不知徐小兄弟有何高见?”
“不敢,不知袁家主可听过共振?”
徐锐笑到。
袁子雄眉头一皱:“共振?是何物?”
徐锐也不说话,打开包袱拿出两支古琴,其中一支的某根琴弦上用棉线拴着一个小纸人。
“徐小兄弟想要作甚?”
袁子雄不解到。
“袁家主且看好便是。”
徐锐将那支栓了纸人的琴放在桌上,然后抱着另一支琴走出了内堂。
他走出十几步远,正当袁子雄一头雾水的时候,徐锐突然抬起古琴,用手指在一根琴弦上用力一拨。
“当……”
一阵尖音传来,袁子雄眉头一皱,但下一个瞬间他突然瞳孔一缩,呆立当场。
“怎么会……”
袁子雄盯着桌上的古琴,惊愕地喃喃自语。
就在徐锐于内堂之外拨动琴弦时,拴在琴弦上的那个小纸人竟然无风自动!
更令他惊奇的是,仔细一看,整支琴上,除了拴着纸人的那根琴弦,其他的琴弦竟然没有丝毫颤动的痕迹。
“袁家主可看清了?”
徐锐抱着琴,似笑非笑地回到内堂,袁子雄豁然转身,质问道:“你在这琴上加了什么机关?!”
徐锐摇了摇头:“不过是共振而已,有必要的话,请袁家主换两支琴,小子敢打包票,同样的现象仍旧会发生。”
“共振!”
袁子雄瞳孔一缩,似是抓住了什么关键。
第一百二十七章:工匠眼中的世界
那拴在琴弦上的纸人就好像黑夜里的一点火光,狠狠骚动着袁子雄的心,可是不管他如何努力,就是抓不住这一点灵光。
半晌,袁子雄终于长叹一声,冲着徐锐抱拳道:“老夫愚钝,还请徐小兄弟不吝赐教,这共振究竟为何物?又和三年前的长兴桥一案有何关联?”
徐锐在心里松了口气,没想到这袁子雄表面上彬彬有礼,内里却好似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过既然低了头,就不会让你再抬起来。
想到这里,徐锐将手中的古琴往桌上一放,沉声道:“袁家主可知我们听到的声音究竟为何物?”
“声音?声音不就是声音么?”
袁子雄有些不解。
徐锐摇头道:“声音其实是一种看不见的波,或者说是一种震动。”
“震动?!”
“对,不同的声音会随着不同的频率,也就是不同的规则震动。”
说着,徐锐轻轻一拨琴弦,另一支琴弦上拴着的小纸人再次震动起来,等震动停止,他又拨了另一根琴弦,但这一次小纸人却毫无反应。
“这就是声音的不同频率?”
袁子雄望向徐锐,像是明白了一些。
徐锐平静地点了点头,又道:“袁家主请回忆一下,验收长兴桥的当天,是不是有禁军成群结队,迈着整齐的步子从桥上踏步走过?”
“对,当时就是一队禁军从桥上走过,然后大桥突然就塌了!”
袁子雄脸上闪过一抹痛心之色,虽然时隔三年,但当日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仿佛就发生在前一刻。
徐锐点头道:“这就对了,我敢断定,如果当日是一溜载重的马车压上去,大桥绝对相安无事,但就是这一队禁军却踩跨了大桥!”
袁子雄脸色一变:“请徐小兄弟赐教,这究竟是何原因?”
徐锐道:“原因小子方才已经说过了,那就是共振!
声音是波,就好像浪花,当一众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踏上大桥,无数相同频率的震动就会汇集在一起,好像一朵朵小浪花,最后聚集成为滔天巨浪,一把掀翻了大桥!”
“什么?原来竟是这样!”
袁子雄愕然地望着徐锐,嘴巴张得能放下一颗鸡蛋。
其实另一个世界里,由共振产生的悲剧多不胜数。
十九世纪初拿破仑的一队士兵便以同样的方式踩塌了里昂市的大桥。
1940年,美国的全长860米的塔柯姆大桥因大风引起的共振而塌毁,尽管当时的风速还不到设计风速限值的1/3。
直到人类早就对共振现象展开深入研究,并对大桥进行过防共振设计的2010年,俄罗斯伏尔加河大桥仍旧发生了共振,大桥剧烈晃动,桥面呈浪形翻滚,险些被毁。
那些坚固的钢混结构大桥都无法抵御共振的威力,又何况是相对简陋许多的长兴桥?
徐锐叹了口气,说道:“原因就是这样,如果袁家主不信,小子可以用大桥模型做个试验。”
袁子雄惨笑一声:“不必了,虽然是第一听闻共振之说,但你这番解释说得明白,老夫已经粗略明白了其中的原理,没想到说来说去,竟真是袁家学艺不精,害了人命。
两百多条人命,整个大魏的国体,都败在了老夫手上,不冤,永不叙用一点都不冤呐……”
眼见袁子雄双眸之中竟生出浓浓的绝望,徐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道:“其实这也不能怪袁家,共振可以算作天灾,大致与海啸地震无异,至少不是圣旨上说得偷工减料。”
听到这句话,袁子雄顿时双目一亮,豁然望向徐锐,重新燃起了希望。
“徐大人,您可愿……”
徐锐知道他要说什么,不等他把话说完,便遗憾地摇了摇头。
“袁家主,正因如此才更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圣旨上对长兴桥一案已有定论,若是抛出共振之说,岂不是当面打了圣上的脸?
因此获罪的数百官员,牵连的上千百姓立刻就会变成圣上昏庸无道的铁证!到时候袁家恐怕就不是永不叙用,而是万劫不复了,袁家的命运已经注定……”
这句话仿佛一柄大锤,重重敲在袁子雄的心脏上,将他仅有的一点侥幸与尊严砸得粉碎。
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似是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颓然地坐到了椅子上,双目之中的希望之光迅速泯灭。
“是啊,袁家已经完了……”
半晌,袁子雄口中木讷地吐出一句绝望的断词,好像是雄狮临死前的哀鸣,一句以后便是永恒的沉寂。
“袁家主,事情还没有结束,袁家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要您随我出山……”
所谓不破不立,徐锐本想先击碎袁子雄的所有骄傲,然后趁热打铁,在绝望之中给予他新的希望。
可是不等徐锐把话说完,袁子雄便摆了摆手,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
他一边往外走,一边呢喃道:“没用了,永不叙用,袁家翻不过这座大山便永无出头之日,袁家……到底还是毁在了我的手上……”
徐锐一愣,他意识到自己低估了绝望对袁子雄的打击,袁子雄不仅是一个大将作,还是袁家这个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家主,若无朝堂的风光,他就算学究天人又有什么意义?
“袁家主,袁家主!”
徐锐接连叫了袁子雄几声,可他却好似置若罔闻,仍旧迈着颤颤巍巍的步子向外走去。
“袁子雄!”
徐锐突然大声厉喝。
袁子雄身体一颤转过头来,原本精光迸射的双目竟已经变得有些空洞。
徐锐心头一颤,却是咬着牙朗声道:“袁子雄,难道你真的要让你的心魔毁了整个袁家吗?”
袁子雄眉头一皱,没有说话。
徐锐又历喝道:“袁子雄,你忘了一个大将作的本心吗?忘了你先祖开创营造一途的初衷所在吗?传承数百年的袁家难道在乎的只有荣华富贵?”
“轰!”
仿佛有一道惊雷在袁子雄的脑中炸响,那空洞的双目渐渐恢复了几分清明。
徐锐接着说道:“所谓匠人,用双手看世界,也用双手改变世界,我们所要的不是荣华富贵,更不是官职权位,而是造出令世人刮目相看的未来啊!”
此话一出,袁子雄的双目顿时锐利起来,死死盯着徐锐一动不动。
徐锐突然笑了起来,有若乌云骤散,阳光重临。
他放缓了语气说道:“袁子雄,你想不想有朝一日用自己的造物飞上蓝天?”
“你说什么?!”
袁子雄瞳孔猛地一缩,飞上蓝天一直是人类的梦想,不管哪个世界,无论什么种族,对他这样的顶尖工匠来说更是致命的诱惑。
徐锐不理会他惊愕的眼神,从包袱里拿出一架飞机模型,那便是最简单的航模。
前一天晚上,徐锐用三块木板搭制机身,六块小木片粘成螺旋桨,最后用牛筋替代橡皮筋,完成了这个简单的“玩具”。
在袁子雄好奇的目光下,徐锐按着螺旋桨不断旋转,直到牛筋绷紧,然后朝着后堂的大门用力一抛。
牛筋弹开,螺旋桨飞速旋转,而在螺旋桨的带动下,空气动力学一如既往地发挥了神奇作用,那架飞机模型好似一只雄鹰,轻盈地飞出内堂,越过围墙,奔向蓝天。
内堂之外,安歌和一众袁家子弟听见徐锐的历喝,都有些惴惴不安,却见一只奇怪的鸟飞了出来。
除了安歌外,其他人都是营造的行家,一眼便瞧出那不是真正的鸟,而是一个手工造物,顿时张大了嘴巴呆立当场。
同样呆立的还有内堂的袁子雄,飞上蓝天是每一个匠人的梦想,或者说最高目标,可他从未想过这件事能在他的手上实现,直到看见了徐锐的这架飞机模型。
虽然只是一个粗糙的造物,飞行距离也不过百米而已,但这就像一颗火种,点燃了他沉寂已久的野心!
徐锐走到袁子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轻声道:“跟我走吧,一起去探索这个世界,改变这个世界,创造这个世界,到那时你会发现,朝堂不过是口稍大些的井而已,广阔的天地任我翱翔!”
袁子雄心神大震,回过身目不转睛地盯住徐锐,仿佛想看进他的心里。
徐锐一脸坦然与他对视,没有丝毫造作。
“徐小兄弟少年聪慧绝无仅有,与你相比,老夫不过是萤火之光,哪敢与日月争晖?东篱先生赞你是圣人之像,老夫却说你是圣人之圣,不过要老夫出山,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袁家主但说无妨。”
袁子雄想了想,郑重问道:“徐小兄弟年纪轻轻,一身所学惊为天人,不知究竟师承何处?难道真是九天神仙下凡不成?”
徐锐哑然失笑,这个问题他也早已想到,此刻竟是眼都不眨地脱口而出。
“不瞒袁家主,家师名为鬼谷子!”
“果真是他!”
袁子雄目中闪过一丝了然,沉吟片刻突然朝着徐锐跪了下来。
徐锐一愣,连忙伸手去扶,袁子雄却双目炯炯道:“鬼谷一门无一不是人中龙凤,有幸得见袁子雄三生有幸。
宏威皇帝已绝袁家东山再起之路,袁家却不能就此沉沦,老夫愿携袁家上下,奉徐小兄弟为主,从此刀山火海永不相负!”
“什么?你们袁家要奉我为主?!”
徐锐顿时大惊,天下可是皇帝的地盘,要是袁家奉他为主,还不被皇帝赶尽杀绝?!
第一百二十八章:大兴土木
袁家要认徐锐为主念头的确给他带来了一些烦恼,其实徐锐也理解袁子雄。
宏威皇帝向来说一不二,从不食言,说是永不叙用,袁家便别想再入朝堂,而一旦失去了朝堂,这样一个传承了数百年的世家大族便会慢慢沉寂,直至泯灭在大千世界之中。
袁子雄是想借徐锐的手,重新将袁家这艘破船推回历史的汪洋,徐锐没有篡权夺位的心思,但犹豫一番之后还是答应了袁子雄的请求。
在徐锐看来,世界远不止朝堂之下的一亩三分地,在九天之上还有璀璨的宇宙银河,甚至宇宙之外还有无限广阔的空间,而想要触及到不同的世界,只有一条路,那便是创造。
他相信当袁子雄品尝到造物带来的快感和利润之后,便不会再将朝堂看得这般重要。
有了袁家的加入,徐锐的工业团队便算集齐了所有拼图,脑海中的蓝图终于可以按部就班地慢慢实现。
徐锐满心期待,他脑海中的现代知识究竟可以将这个世界改变成什么模样?有生之年能不能凭借一己之力重回星河?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任何一个伟大的征程都需要脚踏实地。
当天晚上,徐锐与袁子雄密谈了整整一夜,徐锐拿着笔,将他想要建设的工厂蓝图描绘出来,袁子雄被他的奇思妙想深深惊骇。
特别是听到工厂的效率和产出之物时,他更是好似如在梦中,若徐锐所言不虚,甚至只需有一半真实,那么这个世界或许就将大有不同。
看着侃侃而谈的徐锐,老而弥坚的袁子雄像是儿时第一次自己动手造出锄头,激动得热血沸腾,久久难以平静。
“天佑袁家,大运将至也!”
带着全家老少送走徐锐的时候,袁子雄站在门廊下,看着徐锐早已消失的背影,心里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之后的半个月里,徐锐带着袁子雄、安歌以及袁家的几个嫡系子弟开始在长兴城选址建造工厂。
袁家也不复世家之名,在土木、营造方面堪称专业,直接或间接控制的工匠、作坊多不胜数,宛若一场及时雨,滋润着徐锐的建厂大计茁壮成长。
但令众人不解的是,徐锐否决了几乎所有的选址方案,力排众议,将建造工厂的地址选在了长兴城南郊。
这里距离长兴城外城还有数里,人迹罕至,交通闭塞,只有一条奔流不息的渭河从旁经过。
渭河不过十几米宽,从海拔一千多米的广兰高原飞流而下,水流湍急,怪石密布,根本无法航运。
然而,徐锐看重的就是这条渭河,由于没有发现橡胶林,无法生产出橡胶,钢铁质量也不过关,徐锐暂时还不能直接制造蒸汽机,所以他必须寻找替代动力。
在如此简陋的条件下,没有什么动力比水力更加适合,而水流湍急的渭河恰好是提供水力的理想之地。
为了攫取渭河水力,徐锐先是以极低的价格圈了一大块地,然后有设计了一套专门的大型传动装置水轮机。
所谓大水轮机,其实就是水力发电机和传动齿轮箱的结合体。
徐锐的设想是利用水力发电机的原理,将一根附着六只水轮的钢管横到江面,利用水力带动钢管旋转,接着用传动箱里的齿轮,将水带来的势能转化成推动车床等机械运转的动能。
由于传动齿轮箱的存在,他甚至可以像开车换挡一样,通过调节齿轮组运行的方式,精确控制机器运转的速度和力量。
问题只有两个,第一,袁家能不能按照他的设想造出这个复杂的机器。
第二,在完全没有工业基础的时代,零部件质量难以保证,这样的复杂机械非常容易出问题,只能作为过渡产品使用。
工业发展之所以需要循序渐进,就是因为这是一个庞大,而又环环相扣的体系,往往一个小技术的突破便能让工业整体水平突飞猛进。
反之,一个不起眼的短板,也能限制住庞大工业体系的步伐。
徐锐并不心急,他明白眼下正是实现理想的第一步,必须把这个基础打牢,才能指望这颗种子生根发芽,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袁家果然没有令徐锐失望。
在拿到堆满半个房间的零部件工程图之后,整个袁家沸腾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确的制图,在他们眼里,这堆无聊的图纸价值之大甚至远超一屋子黄金。
最初的惊愕之后,从家主袁子雄到十二三岁的袁家幼童,都好像是海绵一般,从这些工程图上疯狂汲取着养分。
那段日子,徐锐几乎住在袁家,不分昼夜地向袁家子弟讲解着每一个细节,同所有人一起探讨机械运转的原理,并按照实际情况适当修改设计方案。
用了半个月的时间,袁家终于吃透了水轮机的设计,好似一个苏醒的蚁巢,开始有序地忙碌起来。
袁家虽然衰败,但在制造一道上,数百年积攒下来的资源仍旧无人能及。
什么零件该交给哪位工匠制造,需要如何节约成本,提高质量,这些问题没人比他们清楚,根本不需要徐锐操心。
有时候,徐锐也在庆幸,还好有三年前的长兴桥一案,否这样一个家族若是成了竞争对手,徐锐的工业大计恐怕就会变得十分艰难。
整整两个月之后,当春天的气息即将远去,夏日酷暑初露峥嵘的时候,徐锐设想中的水轮机工厂终于变成了现实。
望着六个大水轮在渭河上快速旋转,袁家子弟控制着调节阀,缓缓启动最简陋的车床时,就算见惯了尖端科技的徐锐也不免心潮澎湃,因为这便是梦想的地方。
有了车床,就有了标准化生产,能够高效率、低成本地制造各类零部件,代表着制造业迈入了另一个时代,工业之花终于可以第一次在这个世界尽情绽放。
“少主,咱们是不是先试制一只狙击弩?”
一旁的袁子雄同样激动得难以自持
在他看来,水轮机简直就是神话中的天人宝物,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试试它的效果。
徐锐摇了摇头:“兵部的单子先不忙,咱们先弄点有意思的东西。”
“有意思的东西?”
袁子雄不解。
徐锐指着厂区门口堆着的两堆白纱道:“叫人把沙子搬进去,我给你们看一件宝贝。”
“宝贝?”
袁子雄诧异道:“那些沙子不是建房之用么,难道下面还埋着东西?”
徐锐哑然失笑,拍了拍袁子雄道:“不,那些沙子就是价值万金的宝贝,等着吧,咱们马上就能赚到第一通金了。”
说着,徐锐哈哈大笑,朝工厂走去。
袁子雄看着徐锐自信的背影,想起这个少年给自己带来的一次又一次震撼,心中不禁变得更加火热。
他满心期待着,这个神奇的少主或许又给自己打开一扇新世界的大门。
当徐锐暂时忙完工厂的事,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刘府时,已经是三天之后的事了。
前脚刚刚进门,安歌便将一封信交到了他的手上。
信是王顺德寄来的,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两件东西,一张十万两的银票和一份御马监的盐铁校验凭证。
“王顺德果然是个妙人。”
徐锐轻笑一声,将校验凭证收好,顺手将银票递给了安歌。
“这笔钱按计划取用吧,另外通知两位王爷,说好的事可以开始了。”
安歌答应一声,把钱收好,赶着去办他的事情。
第二天,闹市之中的一座大宅被一位神秘人以高价买下,接着一家名为天宝阁的商铺在这种大宅之中悄然而生。
第一百二十九章:人尽其才
炎炎夏夜,热闹的胭脂巷里充斥着姑娘们的娇声蜜语,单薄的衣衫肌肤半露,凉风带着阵阵甜腻的艳香轻轻吹拂,仿佛猫爪一般挠着男人的心肝。
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四十岁上下,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守着小小的脂粉摊,努力地招呼着客人。
她叫丽姬,曾经是长兴城里最红的头牌,后来做了婵娟阁的妈妈,浮华褪去之后日子倒也过得有声有色。
可女人扎堆的地方总有数不尽的恩怨,又何况姑娘们的世界本身就是一个险恶的名利场。
在一次遭人算计之后,丽姬得罪了一个了不得的权贵,被婵娟阁扫地出门,现在只能躲在巷子里,靠着这个小小的脂粉摊勉强度日。
偶尔有一两个男人会在她的摊子上买点胭脂、香粉送给相好的姑娘,每当这个时候,丽姬便会拿出十二分的热情,好像年轻时招待那些贵公子。
今晚的生意还算不错,丽姬数着手里的铜子,思忖着再有几天便能还上粮油铺的赊账,不必再被那个大腹便便的老板占便宜。
生活艰辛,却总得过下去,无论经历多少风霜,丽姬总会给自己三分期待,七分希望。
就在此时,几个大汉从人群中窜了出来,径直朝丽姬的脂粉摊走来,看见这几个人丽姬顿时脸色一变,连忙胡乱地收拾摊子准备逃跑。
可她还是慢了一步,一个大汉抢先来到摊子前,二话不说抬脚便踹,“哗啦”一声,摊子顿时被踹翻,胭脂水粉七零八落,洒得到处都是。
丽姬又心疼又恐惧,不住地往后退。
汉子却狞笑着围了上来:“臭婊子,你还敢来!”
熙熙攘攘的人群像是遇见了过街老鼠,避之不及,冷漠地看着热闹。
丽姬跪在地上祈求道:“奴家现在便走,求几位壮士高抬贵手。”
为首的汉子笑道:“高抬贵手?行啊,把你欠的钱还上,我们立刻就走,今后也不会管你在哪卖!”
几个壮汉顿时哈哈大笑,丽姬却是脸色一变,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终于发现了一个衣着华丽,目光怨毒的年轻女人。
那是丽姬的“女儿”,得势时丽姬曾不止一次地帮过她,可当自己倒霉之后,她便取代了自己的地位,拿走了自己的一切。
或许是怕自己有朝一日卷土重来,她极尽破坏之能事,处处与丽姬作对,仿佛丽姬过得越惨,她的地位便越稳固。
呵,人心便是这天下最险恶的东西。
丽姬惨笑一声,抱紧了怀里的钱箱,那便是她在这个世界立足的最后一丝依仗。
“臭婊子,老子跟你说话听到了没有?”
见丽姬不说话,为首的大汉怒喝一声,一脚踹在丽姬胸口,顿时将她踢翻在地,小小的钱箱脱手落在一边。
丽姬顿时大惊,不顾胸口剧痛,爬着去抓钱箱,可钱箱却已经被一个大汉踩在脚下。
“求求壮士,饶奴家一命吧,奴家……”
丽姬落下泪来,双手抱着钱箱,一边求饶,一边朝那大汉望去,大汉似是被她打动,竟松开了脚。
丽姬心中一喜,正要把钱箱抱回怀中,可那只脚却重重一踏,将她的脸狠狠踩在了地上。
“臭婊子,想让爷们饶你一命便把爷们的鞋舔干净。”
壮汉们又是一阵大笑,丽姬心中凄苦,可她一个弱女子又能如何反抗?
尊严,她从来就没有过,用青春和皮肉攒下的东西也已经被别人占为己有,她现在只有这条命,而想活命,她便要像狗一样摇尾乞怜。
丽姬心如死灰,双手捧起那只肮脏的脚,强忍着恶心,慢慢把头凑了过去。
壮汉们笑得更加似乎忌惮,围观的人们鄙夷地指指点点,似乎不齿于她的下贱,却唯独没有人打算站出来掏个公道。
“住手!”
就在这时,人群中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丽姬微微一愣,朝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少年衣着光鲜,唇红齿白,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骄傲与锐气,似乎丝毫不将那几个壮汉放在眼里。
丽姬在心中叹了口气,这样的少年人她见得多了,一支支温室里的花朵,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以为世界多么纯洁,凭着一腔热血见不得世间疾苦。
可当他们真正见识到其中的厉害,吓破了胆,便又会第一时间抽身而去,多少当红的姑娘便是沉沦在这些少年的风流之中,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
“哟呵,毛都没长齐,也敢学人出头?”
几个壮汉和丽姬想得一般无二,见他出头,便忍不住调侃几句,围观的人群顿时发出一声哄笑。
然而少年却没像那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一般,从始至终他都面无表情,更没有正眼去看几个壮汉,只是指着丽姬,冷冷地问了一句。
“她欠你们多少钱?”
为首的壮汉眉头一皱,好生打量了这个少年几眼,见他镇定自若,气质出众,心中便提起了几分小心。
长兴城权贵云集,在这里混日子由不得他大意。
“这臭婊子欠爷们白银二百两,怎么,你想替她还?”
为首的壮汉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围观的人们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若不计算冰敬、炭敬等灰色收入,朝廷一品大员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八十七石,换成银子只有一百多两而已,两百两对大多数人而言绝对是一笔天文数字。
见那汉子狮子大开口,丽姬脸色一变想要反驳,可还没等她开口,那汉子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顿时让她心中一寒,不敢再说。
几个壮汉冷冷看着少年,等着瞧他的好戏。
可少年却是冷笑一声,眼都不眨地掏出一张银票甩在地上。
为首那汉子狐疑地拾起银票,顿时瞳孔一缩。
“五百两!”
少年冷笑道:“拿着钱快滚,再敢纠缠小心你的狗命!”
少年的声音还有些稚嫩,但几个壮汉却不敢小看,能随手甩出五百两的人绝对可以要了他们的狗命。
几个壮汉再不敢多话,匆匆谢过少年之后便钻回人群之中没了踪影,从始至终没再朝丽姬看上一眼。
没有人发现,就在壮汉们离开的时候,藏在人群之中的影俾也悄然消失。
丽姬难以置信地望着少年,突然的反转让她有些发愣,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贱命一条,又年老色衰,怎么有人会拿五百两银子来救自己?
“跟我走,我家主人要见你。”
少年扶起蒙圈的丽姬,淡淡地说了一句,便当先超前走去。
丽姬回过神来,心道一句是了,别人既然肯拿出这么多钱,自然不会是无所图的,自己只有一具半老的身子,大抵是哪个权贵有些特殊的癖好吧。
自己贱命一条,终究逃不过被人玩弄的命运。
她戚戚然地想着,便要去收拾摊子,少年却回过头来道:“不用收拾了,你以后用不着这些东西。”
丽姬心中一凛,难道他是想用那些钱买下自己的后半生不成?
她心中凄苦,却没有反抗的权利,见少年快要走远,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丽姬忐忑地跟着少年走出胭脂巷,穿过闹事来到一处大宅,大宅的匾额上写着“天宝阁”三个字。
天宝阁应该还在修缮,一路上没见一个下人,大部分房间黑灯瞎火,似乎只有四楼的一个房间亮着灯光。
少年将她带到房门前,指着里边说道:“进去吧,我家主人便在里面等你。”
说完,也不等丽姬开口,便自顾自朝黑暗中走去。
此刻,丽姬心里百转千回,胡思乱想,猜测着一会儿到了房里究竟将面对怎样的命运。
终于,她望着少年消失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仿佛鼓足勇气,等待末日审判一般走进了房间。
房间很大,里面堆着不少东西,几乎所有的东西上都盖着白布,好似刚刚搬到此处,还没来得及整理。
她疑惑地打量着整个房间,突然看见另一个十七八岁,唇红齿白的少年正坐在一张椅子上悠然地喝着茶。
丽姬微微一愣,这便是方才那少年的主人?她一直以为那位主人应该是个又老又丑的家伙,却没想到会这么年轻。
少年似乎发现了丽姬的存在,抬起头,笑盈盈地朝她望来。
“哦,你来了,我叫徐锐,已经等了你一整晚。”
少年的笑容如沐春风,可丽姬却身子一颤,在心中哀叹一声,没错了,看来这少年的确有特殊癖好,可惜了小小年纪就如此胡来……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时,徐锐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淡淡笑道:“听说你活得很辛苦,不知你愿不愿意换种活法?”
“换种活法?”
丽姬微微一愣,不解地望着徐锐。
徐锐轻笑一声,推开了身边的窗户,窗户外七八个男男女女正在摆弄着几样奇怪的物件,丽姬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她看得出来,那些男女都是苦出身,脸上却都带着自信和欢喜。
“人呐,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有尊严,天下不是权贵的天下,只要是人便生而平等。”
徐锐望着窗户外的景象似是有感而发。
丽姬豁然望向徐锐,从小到大,无论是耳濡目染还是亲身经历,她一直觉得这个世界是分贵贱的,今日还是头一次听人说什么生而平等。
她心中升起一丝荒谬之感,但不知为什么,一颗心却变得火热起来。
徐锐回过头来,他的笑容仿佛驱散乌云的阳光,将一抹和煦的温度照进了丽姬心里。
“你愿意活得有尊严吗?”
徐锐笑着问到。
这一瞬间他的身影无限高大,仿佛救苦救难的菩萨。
这句话就好像一把刀子,直直插进丽姬心底,将她长久以来的坚强和伪装割得七零八落。
委屈、屈辱、不甘、愤恨顿时汇成一股洪流奔腾而出,冲垮了她最后矜持。
泪水无声地滑落,丽姬彻底崩溃,毫不犹豫地跪在地上,朝着徐锐连磕三个响头,泣声道:“公子,丽姬想要活下去,丽姬想要有尊严地活下去!”
“好!”
徐锐扶起丽姬,轻轻擦干她脸上的泪痕,笑道:“我教你一门手艺,学会之后,你要的尊严便再也不会离你而去。”
说着,徐锐轻轻一扯,身边的一块白布“唰”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丽姬扭头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
第一百三十章:神秘的天宝阁
夏日的酷暑好似一座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衙门里的大人们大都年事已高,在酷暑的摧残下好像累瘫的狗,奄奄一息,毫无生气。
眼见大家都无心公务,监管刑部的裕王干脆做主放了众人半天假,然后约上几位同僚到府中喝茶解暑,其中便有刑部侍郎刘浩飞。
刘浩飞年过四旬,冷面无私,曾办过无数大案,具都秉公执法,三十年来从无冤假错案,人称铁面侍郎。
不过他最出名的却不是办案,而是书画。
刘浩飞堪称丹青圣手,字画双绝,墨宝但凡问世不出半刻定被人抢购一空,就连宏威皇帝都曾三讨其画,功力可见一斑。
他原本最不喜欢这种场合,因为但凡此时,总会有那讨厌之人阿谀媚上,请他当场写字作画,犹如戏子小丑,供人取乐。
不过今日乃是裕王相邀,眼下几位皇子渐渐长大,国本之争浮出水面,皇子间的关系愈加微妙,刘浩飞不愿节外生枝,只得捏着鼻子跟了过来,却是一个人躲在角落之中自斟自饮。
看着同僚们围在裕王左右,一边敬茶,一边奉承,刘浩飞心中冷哼,思绪早已飞到了家中那副尚未完成的《千山万水图》上,想起此画还有几个难处没有灵感,便细细琢磨起来。
然而茶喝到一半,讨厌的事还是来了。
刑部侍郎李欣为了凑趣,朗声对裕王道:“今日酷热难耐,多亏王爷赏茶,才让我等浮生偷得半日闲,不如请王爷赋诗一首,再让刘大人挥笔泼墨,也好留个纪念。”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连声附和,刘浩飞眉头一皱,却不好当着众人扫了王爷的面子,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准备挥毫泼墨。
然而裕王却摇了摇头,笑道:“刘大人的墨宝自然难得,但今日酷热难耐,实在不好再劳烦刘大人,倒是本王最近得到了两幅奇画,想请诸位大人品鉴品鉴。”
“奇画?!”
众人微微一愣,能被裕王称作奇画的墨宝定是价值连城,说不定是哪位丹青圣手的真迹流传,这一下众人顿时来了兴趣,满心期待起来。
尤其是刘浩飞,不用当众献艺已是意外之喜,听到还有奇画可看,立刻喜出望外,心痒猫爪。
裕王也不嗦,朝身边的常随使了个颜色,常随扬起手掌轻轻一拍,四位婢女抬着两幅半人高的化作鱼贯而出。
“咦?”
“这是?”
一见这两幅画,众人都是一愣。
只见第一幅画只有黑白两色,画的是一个健硕的番邦男子,肌肉轮廓栩栩如生,好似活人,正是徐锐根据印象素描出的雕塑作品《大卫》。
而第二幅画线条看似杂乱,却是五彩斑斓,是徐锐根据印象复制的后现代画家梵高的杰作《星空》。
只不过由于时间有限,这副化作徐锐用的是蜡笔而不是油画。
“诸位大人以为这两幅画如何呀?”
见众人一脸愕然,裕王笑盈盈地问到。
众人从未见过这等画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如何回答,还是侍郎李欣沉吟了片刻,第一个开了口。
“王爷,这第一幅画栩栩如生,如若真人,第二幅画色泽艳丽,耀眼夺目,果真当得一个奇字,只不过……”
他话锋一转,正要说几句高深的见解,却突然被刘浩飞一把推开。
回头一看,才愕然发现刘浩飞状若疯魔,不管不顾地扑到了两幅化作面前仔细端详。
此举极为失礼,在场之人顿时大惊,刑部尚书云牧登时便要开口斥责,裕王却是笑着摆了摆手。
“无妨,刘大人乃是丹青圣手,便请他先品评一番吧。”
刘浩飞扑在两幅画作上左看右看,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但更多的却是别样的火热。
“刘大人觉得这两幅画如何?”
李欣被他推了一把,在裕王面前丢了丑,却不好发作,便冷冷问了一句。
刘浩飞想也不想道:“笔力孱弱,技法欠佳,空有其形却不得其神,当归为末流……”
“放肆!刘浩飞,你敢这般诋毁王爷的奇画?”
不等他把话说完,在场之人又是一惊,李欣哪会放过这等机会,当即历喝一声。
裕王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虽然他也觉得徐锐在画画一途上天赋一般,但被说得一无是处还是令他有些难以下台。
刘浩飞不理会众人反应,朝裕王拱了拱手,沉声道:“王爷,下官所言绝无半句虚言,不过这两幅画虽然笔力、技巧均属下乘,但却开了一个流派之先河,下官作画三十余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奇画,当真大开眼界,就这一点也称得上价值连城!”
此言一出,现场顿时一片安静,足足愣了两秒,众人才“轰”的一声议论起来。
李欣诧异地坐回了椅子上,他怎么也没想明白,不谙世故的刘浩飞怎会突然开窍,先抑后扬,不露声色地拍了裕王一记马匹,着实比自己高明太多。
裕王脸上果然重新挂上了笑容,喜道:“刘大人不愧是丹青圣手,所批所评字字珠玑。”
见裕王下了结论,一众官僚顿时好评如潮,出言凑趣。
然而刘浩飞脸上却没有半点得意,反而像是有什么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他犹豫片刻,硬着头皮对裕王说道:“王爷,这两幅画所用技巧极为特殊,想来笔墨也与平时作画所用不同,可否请王爷赐教。”
裕王微微一愣,指着刘浩飞笑道:“刘大人果然慧眼,这两幅画的确不是用寻常笔墨所作,第一幅画用的是铅笔,第二幅画用得是蜡笔。”
“铅笔?蜡笔?”
众人第一次听说这两种物件,不禁面面相觑。
刘浩飞迫不及待地问:“王爷,可否让下官见见这两种笔?”
“这……”
裕王露出一丝为难。
刘浩飞忙道:“不瞒王爷,下官正作一副《千山万水》图,其中有几个难关一直没有攻克,直到今日见到这两幅奇画,这才有了灵感。
只是这两幅画端的十分特殊,若无王爷口中那两支神奇画笔,仍旧无以为继,是故还请王爷不吝相告,下官愿以家中任何一副墨宝换取其中一只神笔!”
“轰”的一声,众人又是一阵骚动。
刘浩飞乃当世名家,其丹青墨宝极为难得,就算是宏威皇帝想要也得厚颜想请,没想到他竟愿意用任何一副墨宝换取其中一支笔,难道这两支笔果真如此神奇?
然而,在刘浩飞的灼灼目光之下,裕王却苦笑着摇了摇头。
“刘大人,非是本王小气,实在是本王也没有哪两种笔啊。”
“什么?”
“王爷也没有?”
在场之人一阵惊愕,刘浩飞脸上顿时写满失望。
裕王叹了口气道:“不瞒各位,本王日前收到一封请柬,是一个名为天宝阁的商铺所发,说是商铺尚未开业,仅仅邀请几位客人鉴赏宝物,本王欣然前往,便是在那看中了这两幅奇画,才花重金买了下来。”
“天宝阁?”
众人思前想后,似乎并未听说个这个商铺,不禁大为诧异。
裕王却露出一抹怅然之色,回忆道:“天宝阁果真无愧天宝二字,内里所藏珍宝无一不是稀世珍品,这两幅奇画也不过是下下之物而已。”
“什么?!”
众人顿时大为震惊,这两幅价值连城的开山之作都算是下下之物,那其他珍宝又会有多珍贵?
“王爷,不知如何才能拿到天宝阁的请柬?”
刘浩飞急切地问,众人连忙竖起耳朵,显然也对那天宝阁充满了好奇。
裕王叹了口气道:“天宝,天宝便是有缘者得之,天宝阁发放请柬不拘一格,本王也是侥幸得到一张,实在不知如何获取。”
“竟然是这样?!”
众人一阵失望。
但裕王接着话锋一转道:“不过本王听说天宝阁最近将发放最后一批请柬,品鉴结束之后便会正式开业,如果诸位大人有缘,说不定也能拿到一张请柬,提前大开眼界。”
“哦?!”
听得此话,众人又生出几分期待,尤其是刘浩飞,他对那两支神奇的笔志在必得,眼中好似燃起了熊熊烈火,满脑子都是“天宝阁”三个字。
就在裕王与刑部官员们喝茶解暑的这几日,肃王参加了恒诚郡主的受封礼,在礼成之后肃王送给了恒诚郡主一条项链。
项链采用了摩纳哥公主的“无边瀑布”项链造型,只不过把所有钻石都换成了玻璃。
这个世界没有玻璃,一众勋贵都不知道自己是被徐锐用假货蒙骗,只见项链造型奇特,玻璃更是晶莹剔透,切割精细,在阳光之下流光溢彩,耀眼夺目,瞬间将其他珠宝甩出几条街去。
在场的王孙贵女们顿时被那闪耀的宝光晃花了眼,目光再难从“无边瀑布”之上挪开半分。
在带上这条项链的一瞬间,相貌平平的恒诚郡主顿时成为全场焦点,惊叹之声连绵不绝,竟是令她喜极而泣,拉着堂兄好一顿千恩万谢。
宴席散去,不少王孙纨绔找到肃王,百般讨好,也想弄到一条玻璃项链,可是无论众人如何哀求,肃王都只是双手一摊表示无能无力。
事后渐渐流出一个传言,据说肃王那条项链是在天宝阁上重金买下的,世间仅此一条,再无存货。
然而仅仅过了三天,在太后寿辰上,刘异又向太后献上了一顶造型独特的皇冠,皇冠按照玛格丽特公主的“钻石胸针皇冠”设计,同样将所有的钻石替换成玻璃。
这一次,在烛光的照耀之下,皇冠宝光大放,宛若仙器,顿时令所有寿诞之礼黯然失色。
据说当日太后双手端着皇冠不住颤抖,戴上之后更是一连几天都不愿取下,最后还是在宏威皇帝的苦劝之下,才勉强将皇冠取下,放在床前,却时不时就要看上几眼。
至此,天宝阁声名大噪,每个家资不菲者都在期待着能得到一张传说中的请柬,私底下请柬的价格甚至已经炒到了数万两的天价。
可即便价格再高,能够得到请柬的人,又有谁肯为了些许黄白之物轻易将请柬让与他人?
一时间,天宝阁成了为大魏权贵阶层中最炙手可热的谈资,而请柬则有价无市,仿若至宝。
就在大家纷纷讨论这个神秘的天宝阁时,似乎只有一个人看出了点眉目。
“先是老四和老六,现在又是刘异,徐锐这小子又在搞什么鬼?难道他还能凭空变出宝物不成?”
宏威皇帝坐在南书房里恨恨地低语,神色阴沉。
第一百三十一章:眼界大开
就在全城轰动之时,天宝阁已然悄悄向外发出了三十张请柬。
获得请柬之人无不心花怒放,立刻交代全家上下不得透露分毫,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请柬收好,深怕被人知晓之后弄出什么麻烦。
宏威十六年五月初八,天宝阁的第一场,也是最后一场“天宝品鉴会”终于到来。
三十位幸运儿直到此刻仍旧害怕被人发现,不约而同地选择趁着刚刚笼罩大地的夜色,轻装简从,悄悄来到尚未开张的天宝阁。
令人意外的是,这三十人中不仅有皇室宗亲、达官显贵,甚至还有两位名商巨贾。
早在确定请柬名单之时,裕王就曾对此提出异议,徐锐却是淡淡地说:“客户可不是越有钱越好,而是越适合越好,想要多赚钱就得找到合适的客户群,这是营销的基本理念。”
裕王不知道什么是营销,反正徐锐嘴里从来都不缺新鲜词汇,他说不过,只得乖乖闭上嘴,看徐锐的表演。
辰时三刻,安歌带着几位婢女笑盈盈地将三十位偷偷摸摸的宾客请进天宝阁。
众人方一进屋便被眼前的场景深深震撼。
天宝阁一共四层,整个设计思路其实就是一个大型cbd商业中心,越往上宝物越是贵重,第一层则大致是按照现代超市布置的大卖场。
一楼宽敞的大厅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成排货架,上面琳琅满目地陈列着各种商品,无一不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之物。
三十位宾客像是刘姥姥进了大观园,看什么都觉得新奇,又似孙悟空逛蟠桃园,喜不自胜,流连忘返。
大长公主乃是宏威皇帝亲姐,今年已经年过五旬,她也在受邀之列。
在货架上,大长公主狐疑地拿起一卷白纸,只觉此纸色泽如雪,手感极柔,比最上乘的湖宣还要精致几分,顿时大奇。
“此物不似用来书写,不知究竟作何之用?”
大长公主诧异地问了一句。
年轻的洪文候凑了过来,同样拿着一卷白纸道:“此物奢华精致,更甚丝绸,难道是某种布匹?”
大长公主觉得不像,狐疑地望向一旁的安歌。
安歌讪讪地笑了起来,说道:“我家主人说,这是出恭之后用来洁身的卫生纸。”
“啊?”
周围传来一阵哄笑,洪文候放了黄腔,顿时脸颊涨红,不敢再说。
大长公主将卫生纸放回货架,面带笑意地轻轻啐了一口道:“这等俗物竟也堂而皇之地放到宝阁,你家主人真是不正经。”
一旁的工部员外郎潘晟接口道:“殿下此言差矣,这卫生纸白如霜雪,柔胜丝绸,无论放到哪里都是难得的宝物,只怪天宝阁太过奢侈,用此物洁身怕是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大长公主微微一愣,心道有理,若用此物洁身,出恭之后便不用再受那竹片刮肉之苦,虽是小道,却也未尝不是一件宝物。
想到这里,她便不愿再将手里的卫生纸放回货架,思忖着想要将它买下来试试效果。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惊呼,众人回过头去,只见刑部侍郎刘浩飞握着一支削尖的木棍,状若疯魔。
“铅笔,这就是铅笔,这果然就是铅笔!”
众人不知他为何这般惊讶,纷纷围拢过来,安歌也走到他的身边,笑道:“刘大人好眼力,这便是我家主人独创的铅笔。”
“果然!”
刘浩飞喜不自胜,紧紧握着这支铅笔问道:“此物多少钱?我要了!”
安歌为难道:“此物倒是不贵,不过三十文而已,不过今日的鉴宝会有个规矩,每个人只能买走一件宝物,眼下只是第一层,刘大人何不等看完所有宝物之后再做定夺?”
“每个人只能买走一件宝物?”
听得此言,众人都是一愣,大长公主遗憾地将卫生纸放回了货架,好不容易来一趟,她可不愿就买一卷厕纸而已。
刘浩飞咬着牙,心中似是正在天人交战,一方面他实在太想要这支铅笔,另一方面他也对这天宝阁好奇得紧,实在不想现在就做出决定。
见刘浩飞为难,安歌又道:“诸位贵人,今晚的鉴宝会结束之后,天宝阁便会对外营业,一二层的货品可等到明日再来采买,只不过所有宝物都就只有这些,一旦售空,短时间内不会再有。
所以若有诸位贵人看重之物,明日还请赶早一些,否则若与宝物失之交臂,便是悔之晚矣了。”
有了这番解释,众人顿时释然,不少人立刻做好了准备,等今晚的鉴宝大会一散,便吩咐下人前来彻夜等候,明日天宝阁一开门,不管是什么宝贝,能买多少,就买多少。
这些稀罕物就算自己用不着,送个亲朋好友也是极好的。
刘浩飞咬了咬牙,最后还是将铅笔放回货架,既然还有机会得到此物,他便没那么着急,所幸把留着机会留给更珍贵的宝物。
在这之后,安歌开始有条不紊地带着一众宾客参观一楼的商品,其实一楼大多都是牙刷、牙膏一类的小玩意儿,只不过众人从未见过这些工业制成品,才不免啧啧称奇。
就好比当洪文候双手沾上恼人的油脂,再用肥皂轻轻一洗,双手不但立刻恢复洁净,甚至还留着芳香,着实令几个女眷惊喜不已。
见识过一楼的便宜货之后,众人来到二楼喝茶。
二楼专供女眷,外堂设有茶桌,为等候的男人们提供休憩之地。
此时众人经过一楼的参观,已经有些疲惫,刚好在此小歇片刻,等候着几位女眷入后堂参观。
无论哪个时代,无论哪个世界,论起逛街,女人便似乎永远都不会疲惫。
一身盛装的丽姬带着几位女眷来到二楼内堂,内堂之中全是女人所用之物,新式内衣、卫生巾、护手霜、雪花膏。
丽姬不厌其烦地向每一个女眷介绍着商品用途,每介绍一种,女眷们便会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兴奋的惊呼,听得等候在外的男人们心痒猫爪,好奇他们究竟看到了什么宝贝。
当参观接近尾声之时,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了一双奇怪的鞋子上,鞋子通体白色,上面镶嵌着玻璃水钻,看上去极为华贵。
但最特别的是,这双鞋子的后跟处有一条长长的细跟,与普通的鞋子完全不同。
其实这就是风靡另一个世界的高跟鞋,它对女人的杀伤力堪称无解。
“殿下喜欢的话大可以试上一试。”
见大长公主捧着高跟鞋爱不释手,丽姬笑着建议到。
大长公主微微一愣,连忙脱下了自己的鞋子,换上了这双白色高跟鞋。
不用丽姬吩咐,身边的婢女立刻推来一面大铜镜,丽姬则扶着大长公主站到了铜镜旁。
只看了一眼,大长公主顿时心花怒放。
其实她的容貌也算不错,但身材偏矮,看上去有些短粗,这便是她从少女时代留下的遗憾,然而穿上高跟鞋之后,她在铜镜里看到的却是一个身材修长,姿容挺拔的自己。
自己还是那个自己,只是一双小小的鞋子,气质却发生了惊天动地的变化。
大长公主惊呼一声,瞪着铜镜久久不语,多少年了,她从没想到这个人生遗憾还能弥补,如何不叫她欣喜若狂?
大长公主恨不得再也不脱下这双鞋,可是人心总是奇怪,她越是喜欢这双鞋,就越对接下来的宝物更加期待。
只可恨这个天宝阁的主人定了个狗屁规矩,每人只能带走一件宝贝,让她不得不暂时忍痛将这双美轮美奂的鞋子搁下。
然而即便如此,脱鞋的时候还是像在砍她的脚一般心疼,大长公主已经想好,明日一早他便亲自到场,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件宝贝落入他人之手。
等到几位女眷逛完二楼,门外喝茶的男人们早已等得不耐烦了。
安歌连忙招呼众人越过三楼,直接往四楼而去。
刘浩飞好奇地问:“为何三楼不参观了?”
安歌笑道:“三楼乃是刀剑和药品,例如‘回春丹’便会在其中出售,只不过目前暂时没货,所以还未开放。”
听见回春丹三个字,几个有心人顿时露出一阵失望的神色。
为了顾及宏威皇帝的颜面,也因为徐锐暂时没空大批量生产此药,总之回春丹并未大肆炒作,知道的人不算太多,但只要听说过这三个字的人,无一不是面色沮丧。
见扫了众人的兴致,安歌笑道:“诸位不必如此,四楼乃是贵宾楼,真正的宝物都在那里,一会儿我家主人会亲自主持一场拍卖。”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兴奋起来,之前的两层已经给他们带来不少震撼,大家都无比期待四楼究竟又会出现怎样惊天动地的宝物,纷纷迫不及待地朝楼上走去。
此时,已经七十五岁高龄的帝师,太子太保范琨在两个家仆的搀扶下缓缓走到安歌身边,问了一个大家都忽略了的问题。
“这位小兄弟,天宝阁果然物华天宝,不知你家主人究竟是哪位高人?”
众人“唰”的一声望向安歌,安歌微微一笑,正要解答。
还未等他说话,四楼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诸位有礼,在下便是天宝阁的主人。”
第一百三十二章:震惊
众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十六七岁,唇红齿白的少年傲然站在楼上,虽面对一众皇亲贵胄,却丝毫不见怯场。
“你是……”
见众人疑惑,少年淡淡一笑,抱拳道:“在下徐锐,见过诸位贵客。”
“徐锐?你便是被大夫子赞为圣人之像的徐锐?”
人群中顿时发出几声惊呼,老眼昏花的范琨努力睁开眯缝似的眼睛,像是想看清他的模样,大长公主目光流转,不停在徐锐身上扫来扫去,脸上浮现一抹红晕。
徐锐笑道:“在下正是徐锐,东篱先生厚爱,晚生受之有愧,此事不提也罢,各位请随我上楼吧。”
说着徐锐往后一让,一排婢女款款而下,一对一地将所有贵客引上四楼。
众人来到四楼又一次被深深震撼。
整个四楼完全按照现代拍卖场设计,除了建筑本身的限制之外,所有装潢极具现代风格,宾客们宛若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按照宾客的身份地位,婢女们将一众宾客引入坐席,坐席不是北国常见的木椅,而是用小牛皮精心缝制的沙发。
徐锐在沙发上运用了许多人体力学设计,只要一坐上去立刻就会被整个沙发包裹起来,浑身自然放松,犹如躺在云端。
“哇……”
宾客们下意识发出惊呼,还不等惊呼之声结束,婢女们又为宾客端来一盘盘水果和一杯杯饮品。
水果倒还在其次,那饮品看上去黑乎乎一片,其中还“咕噜咕噜”地冒着气泡,看上去仿佛黄泉之水,既神奇,又恐怖。
老成些的宾客端着饮品好奇地打量,却是不敢真的喝下去,倒是大长公主浑然不觉,最先喝了一口。
在饮品入口的一瞬间,她立刻瞪圆了双目。
大长公主只觉一股甘甜入口,接着便是一种从未感受过的淡淡辛辣,配上其中的冰块,仿佛源自雪山的凉风直接吹到了心底,将五月的酷暑一扫而空。
“人间佳酿……嗝……真是人间佳酿!”
大长公主打了个嗝,震惊地盯着手中的杯子。
众人一听此话也来了兴趣,再不犹豫,纷纷喝下杯中饮品,一时间打嗝之声此起彼伏,但每一个喝过的人都无一例外地瞪圆了眼睛,满脸惊愕之色。
“敢问徐公子,此酒何名?”
洪文候连干三杯,越喝越是喜欢,竟将那股淡淡的辛辣之感误认为酒。
徐锐站在拍卖台上笑道:“此物并非是酒,而是一种饮料,在下将它称作可乐。”
由于技术手段的差距,徐锐的可乐自然还无法与另一个世界的可乐相比,不过就口感而言已经有了七八分相似,只不过成本方便就要高得多了。
在简陋的技术条件下,制造一杯这样的可乐,光成本就相当于六公斤大米的价钱,算是名副其实的贵族饮料。
“可乐?!”
众人对这奇怪的名字啧啧称奇,可天宝阁宛若自成一界,里面的东西无一不是又奇又新,已经见怪不怪。
这时,大厅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鼓声,紧接着屋子里的灯光瞬间熄灭,众人心中一紧,刚要惊呼,却见身后一束追光射来,恰好照在徐锐的身上。
开始了……
这个特殊的小手段顿时吸了众人的目光,宾客们都意识到好戏即将开锣,难以抑制地紧张起来。
“欢迎各位贵客来到天宝阁,相信在之前的鉴赏之中,诸位已经对天宝阁有了大致了解,现在话不多说,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今天压轴的四件藏品,如果有喜欢的,各位可以随时出价。”
徐锐朗声做了一段简短的开场白,然后朝身边一指,那束追光立刻顺着他的手指横移半米,落到了一件一人多高的白布上。
“这是什么东西?”
众人正在不解之时,徐锐轻轻一扯,白布“唰”的一声掉落下来,竟是一尊一人多高的奔马。
奔马乃是按照著名的“马踏飞燕”造型设计,通体玻璃材质,在追光的照耀之下好似星空一般,闪烁着摄人心魄的绚丽光彩,甚至晃得人睁不开眼。
“嘶……”
众人齐齐倒吸一口凉气,整个大厅死一般安静,整整数秒之后,还是大长公主先回过神来,惊呼一声。
“天呐,世间竟有如此巨大的宝器!”
如果说肃王送给恒诚郡主那条“无边瀑布”是惊艳,刘异进献给太后的“胸针皇冠”是夺目,那这匹一人多高的“马踏飞燕”便是真正的震撼。
宝石之所以珍贵,便是因为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存在,能有拳头大小已经是绝无仅有,何况同一块宝石的不同部分,透亮和成色也不相同。
而今日所见的这匹“马踏飞燕”通体透亮,浑然天成,堪称天赐瑰宝,世间罕有,用价值连城都不足以形容,简直就是镇国之宝!
世界上当然不会有这么大,这么完美的钻石,和“无边瀑布”以及“胸针皇冠”一样,这件“马踏飞燕”也是玻璃制品。
但要在这个世界制造这么大一尊玻璃雕像也绝非易事,大型玻璃制品不仅难以成行,而且极易出现大量气泡,在早期的制造环节之中,光是解决这个问题都需要大费周章。
为了造出这座“马踏飞燕”,徐锐先是利用水轮机提供的动力,以快速旋转的模具为核心,制造了最原始的“离心机”,然后再在“离心机”的帮助下,用离心浇铸法去除气泡,将这尊“马踏飞燕”一点点吹制成型。
这件“马踏飞燕”前后耗时一个半月,失败了数十次之多,除了生产玻璃的几十道工序之外,光是负责吹制成型一项,便是由十几位精通雕刻之术的袁家子弟共同完成。
徐锐计算过,算上人工成本、时间成本、机械耗损等,整件作品的总成本达到了惊人的五千多两,如果不是为了要把天宝阁的招牌打响,他说什么也不会费这么大功夫去做一个只能看的玩意儿。
“马踏飞燕”对徐锐来说只是一个噱头,可在宾客们眼中却是另一番天地。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马踏飞燕”就好像另一个世界的和氏璧一般,天下间配拥有者只有一人,那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帝,除此之外,无论是谁,在拿到这件宝贝的一瞬间就注定了灭门的命运!
即便如此,众人对这件宝物的热情却没有丝毫减弱,因为虽然宝物只能皇帝拥有,可谁若能将这等镇国之宝献给皇帝,便是于国大功,至少也能荫护子孙三代,不愁荣华富贵。
“在下出价三万两!”
北国巨贾,万隆商会的会长贾平率先出价,他出生商贾,虽然腰缠万贯,但地位却总比官僚低上一头,能够得个官身一直是他最大的梦想。
眼下只要他能买下这件宝贝献给皇帝,不单是官身,说不定连世袭的爵位也不在话下,他哪里还能坐得住?
然而,他话音未落,洪文候顿时冷笑一声道:“小小商贾,岂配买下此等国之重宝?本候出价六万两!”
洪文候的话说得刻薄,但他父亲乃是前朝重臣,母亲是阴妃亲姐,袭爵之后与辽王过从甚密,绝不是贾平这等商贾招惹得起的人物。
虽说财力数一数二,但论起势力,贾平甚至无法与诸人同桌共饮,他不想惹上麻烦,只得在心里叹惜一声,不再出价。
自打这尊“马踏飞燕”出现,大长公主便像被勾了魂,直到听见有人出价才回过神来。
她本是太后爱女,与宏威皇帝同父同母,感情极好,只不过这些年来她钻营敛财,已经令那位皇帝弟弟多有不满,加上太后日渐年迈,能庇护她的时日已然不多。
眼看自己的权利根基开始动摇,大长公主常常急得夜不能寐。
但若是能将这等镇国之宝赠与宏威皇帝,大长公主立刻就能消除与皇帝之间的隔阂,说不定所受皇恩还能更上一层楼。
想到这里,她已经对这尊“马踏飞燕”志在必得,听到洪文候出价六万两,大长公主竟是毫不犹豫地说道:“十万,本宫出价十万两!”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十万两白银已经赶上几个穷县的税收之和,就算大长公主再有钱,也是大出血了。
听得公主出价,本还有些犹豫的梁国公叶傲河想也没想,张嘴便道:“本公爷出价十二万两!”
话音一落,大长公主利剑般的目光立刻横扫而去,梁国公却是满脸冷笑,不躲不闪地逼视回来。
因为长兴城的几家铺子,以及东山的一些生意,再就是后宫的纷争,梁国公与大长公主之间势同水火,这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两家势力此消彼长,就算不为自家考虑,梁国公也绝不愿看到大长公主再获浩荡皇恩。
“十三万两!”
大长公主如何不知他心中所想,但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她只得阴着脸,继续叫价。
可她话音刚落,梁国公便咬牙道:“十三万五千两!”
大长公主呼吸一窒,心中怒火中烧。
众人都对两家恩怨了然于胸,即使有想要出价的也纷纷识趣闭嘴,不愿参与其中。
而站在拍卖台上的徐锐却是笑开了花,这三十位宾客中的每一位都是他精心挑选的,出现这样的竞争正是他努力营造的效果之一。
“争吧,争吧,你们不争,我怎么从你们身上薅羊毛呢?”
徐锐站在追光之外,一脸阴笑,欢喜地想着。
第一百三十三章:赚的不止是钱
“啪”
随着小木槌砸在拍卖台上,发出一声脆响,“马踏飞燕”最后被梁国公以十七万两银子加内城一座宅邸拍下。
大长公主银牙紧咬,她虽然善于敛财,但相比梁国公世代积累却还大有不如,斗到最后梁国公要是吐血,她就得陪葬。
想起这还只是第一件珍宝,大长公主终于在最后关头冷静下来。
她安慰自己,反正不管有多丰厚的家底,今天每人最多只能买走一件珍宝,一会儿即使再有什么好东西,梁国公也只能干着急。
安歌收好银票,又吩咐两个下人跟着国公府的家仆回去取房契,然后朝徐锐点了点头。
徐锐脸上挂着浓郁的笑容,第一件拍品就比他的预估价高出了50%,要是照这么下去,说不定今晚就能收回所有成本。
“第一件拍品尘埃落定,在付清尾款之后梁国公随时可以把东西搬走,不过搬的时候最好请上长兴府的差役,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好了,下面让我们一起来看看今晚的第二件宝物。”
说着两个婢女端着一个盘子走到了追光中间,盘子上同样盖着白布,虽然体积比“马踏飞燕”小了许多,但只要打上了天宝阁的烙印,便没人敢小瞧它。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徐锐轻轻揭开了木盘上的白布,一个奇怪的小物件出现在众人眼前。
此物是一条金丝穿着两片晶莹透亮的宝石,虽然做工十分精美,但看上去似乎和“马踏飞燕”相差太远。
大家纷纷猜测此物或许还有别的妙用,疑惑地望向徐锐,等待着他的下文。
徐锐淡淡笑道:“听说范琨范大人年事已高,已经多年不曾治学了?”
听徐锐提起此事,太子太保范琨深深叹了口气道:“诚如徐小友所言,老夫年事已高,目不能视,已经多年不曾治学了。”
想起范大人的眼睛,众人一阵唏嘘。
范琨乃是宏威皇帝的恩师,一直备受皇恩,要不是他因眼疾无法写字,本人又一向淡薄,不爱勾心斗角,内阁首辅的位子或许根本落不到黄庭之头上。
徐锐点点头,取下盘中的第二件宝物,径直走到范琨面前,恭恭敬敬地双手递上。
“请范大人试试晚生的这件宝物。”
众人都是一愣,范琨更是一脸愕然,不过徐锐和天宝阁给了他太多的震撼,虽说到了这个年纪和地位几乎已经无欲无求,但还是忍不住好奇地接过那件宝物,然后在徐锐的帮助下慢慢带在了脸上。
“啊,这是……”
就在范琨重新睁眼的一刹那,他先是眉头一皱,接着豁然起身,伸出双手惊愕地来回看了个仔仔细细。
原本混沌的世界竟然变得清晰起来。
“这怎么可能?!”
范琨难以置信地举头四顾,终于确认一切不是做梦。
“看见了,老夫看见了,老夫又能视物了!哈哈哈哈!”
范琨从没想过还能再一次看清这个世界,忍不住仰天大笑,仿佛瞬间年轻了几十岁,一扫方才老态龙钟。
“此物竟能助人重获光明?!”
一众宾客惊愕不已,望向徐锐的目光又敬又畏,如果说“马踏飞燕”只是震撼,那这翻手便能使人重获光明的神器已经是不折不扣的仙家手段了。
其实范琨早就请长坡先生对他进行过诊治,徐锐便是从长坡先生口中得知了范琨的眼疾症状,然后根据病情描述推断出应该是严重老花,才在没有验光的情况下,制作了这副眼镜。
限于技术手段,这副眼镜的效果当然不能和另一个世界的眼镜相提并论,但让范琨勉强能够书写还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徐锐似是洞悉众人所想,摆摆手道:“此物名曰眼镜,的确有辅助视力之效,只不过眼疾也分多种,眼镜只对其中的一些起作用而已。”
眼睛乃是五官之首,在这个没有健康光源,膳食结构又较为单一的世界,有不少人患有各种眼疾,即使只对一些眼疾有效,也绝对是不折不扣的珍品。
当即便有几位同样患有眼疾的宾客心中大动,准备出价,范琨却是提前一步开了口。
“不知徐晓友这副眼镜作价几何?”
说着,他似是有些羞涩,又或是过于激动,带着微微的颤音道:“老夫一生清贫,家资不丰,唯有教书育人还算有些心得,若是老夫家资不够,可以亲自到徐小友家中担任西席。”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倒吸一口凉气。
所谓西席便是家庭教师,范琨一生只当过一个人的家庭教师,那便是宏威皇帝,这等待遇岂是能用金钱衡量的?
不过他这话也等于是将徐锐放在了火上,整个大魏,除了宏威皇帝本人,谁敢享受和他相同的待遇?
众人惊愕地望着徐锐,不知这个年轻到过分的圣人之像会如何回答。
然而,令众人没想到的是,徐锐闻言突然大笑起来。
“范大人不必如此,忘了告诉各位,眼镜就好似汤药,不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必须针对每个人的病情对症下药,这副眼镜原本就是为范大人量身定制,晚生又岂会再要范大人一两纹银?”
“这……夫子曰,君子无功而不受禄,老夫……”
范琨正要拒绝,徐锐却摇头道:“范大人乃是国之栋梁,受眼疾所困不能理事,此乃我大魏之哀。
晚生也是北国男儿,一副小小的眼镜若能为我大魏换回一颗栋梁,又何乐而不为?难道范大人不愿让晚生为我大魏尽一份力?”
徐锐此话原本是一记马匹,却说得理直气壮,又真诚无比,顿时赢得一片掌声。
范琨戴着眼镜,愣在当场,深深地望了徐锐好一会儿,这才感叹道:“前日家师盛赞徐小友为圣人之像,老夫原本还觉得有些过誉。
今日一见,徐小友不但手段神奇,心胸、格局更是远非常人所能及,家师识人之准,老夫心服口服。
罢了,今日老夫便厚颜收下此宝,小友他日若需相助,老夫定不推辞!”
几万,甚至十几万两的东西说送就送,自然是格局远大,但真正令在场之人惊愕的却是范琨的最后那句承诺。
别看范琨只任了个太子太保的虚职,平日里也不太管事,可就凭他与宏威皇帝的关系,以及在文官之中的地位,若真的一心帮忙,或许还没有他办不成的事。
所谓一诺抵千金,徐锐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这副眼镜赚银子,他要赚的其实是范琨此人的友谊。
在他看来,今晚的所有收获加在一起,也未必会这位老人的一段友谊来得珍贵。
在这个小插曲之后,徐锐心满意足地回到拍卖台上,淡淡笑道:“让诸位久候,虽说眼镜暂时与诸位无缘,但在下保证,剩下的两件宝物一定不会让诸位失望。”
说着徐锐轻轻拍了拍手,一身盛装的丽姬便带着一位样貌普通的侍女走了上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邪术与**
眼见丽姬与那婢女两手空空,根本不见宝物的踪影,众人都露出了狐疑的表情。
更令众人疑惑的是,徐锐不但没有解释,反而从追光之中走了出去,将舞台完全让给两个女人。
“春儿,走近些,让诸位贵人好好看看你。”
就在众人不知所措的时候,丽姬突然对那位婢女吩咐了一句。
婢女立刻带着甜甜的笑,走到众人面前转了一圈。
虽然脸上挂着笑,但这位婢女宽脸、括鼻、眯缝眼,说她样貌普通都有些勉强,若不是正值人生中最青春的年华,绝对当得一个丑字。
婢女饶了一圈又重新回到追光之中,端坐在一把椅子上,这样一来,一众宾客反而更加一头雾水。
徐锐不露声色地朝丽姬使了个眼色,丽姬微微点头,搬来一个背包大小的八宝箱。
她对着箱子顶部的锁扣轻轻一按,八宝箱立刻分出了五层,每一层都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物件。
丽姬从中取出几支造型怪异的笔,又沾了些特殊的油墨,开始在婢女脸上勾勒起来。
一见此景,众人顿时来了兴趣,尤其是坐在后排的丹青圣手刘浩飞,更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二人,深怕错过某个细节。
徐锐在黑暗之中看着众人的好奇模样,不怀好意地笑了起来。
“现在就让这个世界好好见识见识所谓三大邪术之一的化妆术吧!”
他得意地想着。
追光之下,丽姬先为婢女春铺上一层粉底,接着勾勒眼线、提亮鼻梁,通过美术里的光影视觉,将过大的脸颊隐去,凸显鼻子和眼睛。
在画完眼影、贴上假睫毛、涂好口红之后,丽姬又解开婢女盘起的长发,用垂下的发梢挡住脸颊多余的部分。
最后,婢女脱下绣鞋,换上一双洁白的高跟鞋,这才款款起身,整个过程众人就好像在看彩妆博主的现场直播。
然而,此时的婢女已经从一个样貌平平的年轻女子,变成了楚楚动人的绝色佳人。
原本的眯缝眼看上去大了一倍,鼻头小了三分,鼻梁更加挺拔,眼窝更加深邃。
整体彩妆让她看起来容光焕发,脚上的高跟鞋不仅使她修长了不少,气质也更加挺拔,完完全全就好像换了一个人。
在少女起身的一瞬间,众人顿时“哇”的一声,发出一阵惊叹。
男人们下意识咽着口水,女人们死死盯住婢女,再也挪不开目光。
对于男人,没有什么比一位角色佳人更加吸引眼球,而对女人,没有什么比变美来得更加重要。
最关键的是,前后的强烈对比自然让人生出一股难以置信之感,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可婢女的变化却是他们亲眼所见,又由不得他们不信。
在这样的矛盾之下,化妆带来的震撼越加强烈,达到了骇人听闻的地步。
“太神奇了,实在太神奇了,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易容术?!”
洪文候盯着绝美的婢女目不转睛,木讷地惊叹了一句。
徐锐正想解释两句,大长公主突然惊呼了一声。
“二十万两,本宫出二十万两,不管这是很么宝物,本宫都要了!如果不够,本宫在城外的庄子,城南的六百亩良田,还有坊市里的十七间店铺统统都可以拿出来!”
听得此话,原本还跃跃欲试的几位女眷顿时熄了心思,大长公主为了这件宝物已经压上了身家性命,且不说值不值得去争,就算真的争到了,恐怕也等于是往死里得罪了这个女人。
就连素来与她水火不容的梁国公也翻了个白眼,别说他已经买下了“马踏飞燕”,没了竞争的资格,就算还有资格,他也不打算把身家性命砸在一件能把人变美的东西上。
他们自然无法体会大长公主的心思,女人,尤其是曾经美丽的女人,当她走到人老珠黄的时候,对青春和美丽的渴望甚至会达到变态的地步。
那是她们对往昔峥嵘最后的幻想,也是对美人迟暮本能的挣扎。
徐锐笑盈盈地走了出来,对着大长公主淡淡道:“殿下何不先亲自体验一次化妆的效果?”
大长公主双目一瞪,豁然朝他望去:“真的可以吗?”
徐锐点了点头。
大长公主顿时心花怒放,迫不及待地坐上了婢女方才坐过的椅子。
丽姬取出一支新的八宝箱,然后仔细端详了她片刻,在脑海中设计出一套适合她的化妆方案,便又将之前在婢女脸上做过的工作又重新做了一遍。
众目睽睽之下,大长公主十分紧张,一颗心越跳越快。
她不知道,看着她化妆的宾客们也没比她好上多少。
方才的震撼实在太过强烈,让大家产生了浓浓的好奇,就好像在看镜头重播一般仔细端详,甚至比之前还要认真。
随着丽姬妙笔生花,大长公主眼角和额头上的皱纹消失了,皮肤重新变得细嫩光泽,本就被岁月侵蚀过的眼睛仿佛重获新生。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衰老的大长公主竟好像年轻了几十岁,重新回到了少女时代。
大长公主年轻时本就美丽,化妆的效果虽不如婢女那般仿佛换了个人,但能消除岁月带来的痕迹却令人更加惊愕,因为这可是传说中的返老还童!
众人再度露出震惊和惊艳的目光,只不过这一次瞩目的焦点从婢女换成了大长公主。
“已经多久没被人用这种目光凝视过了?”
这一幕顿时令她想起了未出阁之前,无数追求者大献殷情的美好时光。
“去把铜镜取来,我要看看自己!”
大长公主激动地抓起丽姬的手,语似哀求,丽姬从未被身份地位这般尊贵的人平等对待,心中顿时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下意识就要去找铜镜。
徐锐却恰好走了出来,笑道:“殿下想要看看化妆的效果又何需铜镜?”
大长公主微微一愣,不用铜镜还能用什么?
徐锐笑道:“正好借着这个机会,让大家看看最后的这件压轴的宝物!”
“什么?!”
众人都是一惊,还没反应过来,徐锐突然拉开最后一块白布。
“哗啦”一声,白布落地,竟是露出一块八尺多高,两丈来长的镜子。
突然从镜子中镜子中看见另一群人,众人顿时吓了一跳,只有见多识广的范琨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海镜,竟然是海镜,天呐,这么大的海镜!”
一听这个名字,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所谓海镜便是从海上而来的镜子。
偶尔会有海外客商来到大魏,带来一两面这样的镜子,只不过每面镜子都只有巴掌大小,而即便是这么小的镜子,都至少要卖到千两以上,而且还是有价无市。
其实不是海外客商故意做小镜子赚钱,实在是因为玻璃的制造工艺和镜面镀层技术不过关,镜子稍大一些便不能保证平整,容易做成“哈哈镜”。
而徐锐有水轮机提供动能推动“离心机”,在“离心机”的帮助下,他便可以轻易去除玻璃中的气泡,压装大片晶透程度极高的玻璃板,然后再用最成熟的蒸馏铝镀法,制造出上乘的大块镜面。
除此之外,他之所以将镜子作为压轴的宝物,还在于它的意义远不止是映照容貌这么简单。
事实上,镜子的出现是一场光学革命,被广泛运用在军事和其他尖端领域。
就好比今晚大出风头的追光,实际上就是在暗箱中安放了镜子,将其中的无数烛光折射聚合,最后形成一道明亮的光束。
宾客们虽然不了解其中的重要意义,但每个人都知道,镜面就好似宝石,越是大,越是完整,价值便越是成几何倍数提高。
这么大一块镜面,即使是割成小块价值也高达十多万两,又何况是整整一面?
“二……二十万两!”
“二十一万两!”
“二十二万两!”
稳赚不赔的买卖谁也不会傻到放手,一时间出价的声音此起彼伏,应接不暇,鉴宝会的气氛瞬间达到**。
在这场堪称群魔乱舞的哄闹之中,只有一个人置身事外,那便是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似乎对这面比黄金还要珍贵的镜子毫不在意,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镜子前,目光灼灼地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双手轻轻抚摸着脸颊,神情时而狂喜,时而呆滞。
而一手策划了这场好戏的徐锐则是红光满面,一手提着小木槌,仔细听着场上的叫价,时不时地在拍卖台上敲上一下。
每当这个时候,其他竞价者深怕被人抢了先,便会立刻出一个更高的价格。
几乎就是数个呼吸的功夫,镜子的价格竟然已经突破了三十万两,而且还在与他的血压一起持续飙升。
第一百三十五章:算账
镜子没有政治意义,受邀的两位商贾便可大方出价,而一旦两位财力雄厚的商贾参与进来,价格自然就会水涨船高。
实际上当叫价超出三十三万两之后,就成了万隆商会的贾平与长兴商会的叶十,这二人之间的竞争。
经过一场激烈角逐,那面大镜子最终被长兴城首富,长兴商会的会长叶十以四十二万两的天价拍下。
而随着最后一件压轴宝物尘埃落定,整场鉴宝会也随之落下了帷幕。
一众宾客恋恋不舍地被安歌送出天宝阁,只有贾平和叶十被徐锐单独留了下来。
二人被徐锐领到雅间,关着门密谈了将近两个时辰,离开天宝阁的时候,二人俱是满面红光,好似得到了天大的好处。
第二日清晨,没有鞭炮,没有剪彩,天宝阁就这样悄然开张,可门外却早已排起了长队,门板刚一打开,立刻就有大批顾客冲入其中疯狂抢购。
不到半个时辰,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便被抢购一空,就连那些造型独特的桌椅板凳,装点之物,甚至墙上挂着的信手涂鸦也都被搬了个干干净净,好似经历了一场洗劫。
抢到宝物的人自然喜不自胜,逢人便要吹嘘一通,而来晚了的则捶胸顿足,长吁短叹,恨恨想着下次定要早些来买,一时之间能得到一件天宝阁的宝物成了长兴城里最值得炫耀的事。
其实天宝阁从筹备到开张虽然整整历时三个月,但时间依然十分紧张,由于商品种类繁多,徐锐根本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建立起稳定的供应链,更别说是生产线。
除了个别商品之外,其余所有商品只是制作出一套样品,一来是验证技术,确定配方,二来也是为了把天宝阁的名声打响。
所以货架上的商品一旦卖完,天宝阁便只能尴尬地关门歇业,短期内没有补充到货的可能。
打从一开始徐锐便把赚钱的重任压在了开张之前的鉴宝会上,开张之后的销售反倒成了噱头。
好不容易送走几个骂骂咧咧的将军,徐锐连忙叫人关了店门,躲回后宅。
所有权贵之中就是这些兵痞最难对付。
像李光祖这些与刘异或杨渭元相熟的将领,大都不拘小节,懒得令人发指,他们才不会提前命人排队,一来便直奔徐锐,非要买上几件宝贝,要是没有就死缠烂打。
偏偏这些人又都是徐锐的长辈,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弄得他哭笑不得,只能好言安抚,承诺过上几日带着宝物亲自上门赔罪。
等外面的人潮逐渐散去,徐锐这才有空好好盘点一下这些日子以来的得失。
从开春算起,他整整忙碌了三个多月,花掉了兵部的六万两预付款、刘异的四万两养老钱、两位王爷和黄正元的三十万两股本,以及王顺德送来的十万两孝敬。
加起来初步建立天河集团的成本竟然高达五十万两白银,堪称绝对的大手笔。
而不算范琨的承诺,昨日拍卖会上的四件宝物一共卖出了七十九万两现金,外加一座四万两左右的豪宅,加上其他宾客零星消费的七八万两,大概有九十万两的收入。
今日天宝阁被抢购一空,虽然还没有一个准确的统计数字,但销售额大约会在二十万两上下,几个月的辛苦一共创造了一百一十万两的收入,除去成本之后,净利润竟然高达六十万两。
当然,这六十万两还得给股东分红,破落的袁家也需要一大笔钱来站稳脚跟,还有必须打点的京城权贵,真正能落入徐锐口袋的差不多只有十五万两左右。
可即便是这样,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
这可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啊……
徐锐幽幽地感慨一声,抬起头来,才发现天宝阁里所有的下人都聚集在自己身边,每个人都面带喜色。
“大家今天干得不错,这段时间辛苦了,从明天开始放三天假吧。”
徐锐笑眯眯地说了一句,然后朝安歌点了点头。
安歌立刻掏出一沓红包,给每个人发了一份。
这是早就准备好的工钱,只不过徐锐在应发的金额上加了一倍,美其名曰“奖金”。
从招收这批下人开始,徐锐就对他们进行不间断的洗脑,将“员工收入与企业业绩挂钩”等现代经营理念植入人心,只有这样才能调动所有人的积极性,创造更大的利润。
不出意料,看到红包里的银票数额,下人们顿时出望外,排着队谢过徐锐,然后喜滋滋地去忙自己的工作,完全不用东家吩咐。
众人一走,大厅里便只剩下安歌和丽姬两人。
徐锐从抽屉里抽出一张烫金的帖子交到丽姬手上,笑道:“大长公主今日一早便给我连发了三张帖子,说是想请你到她府上小住半月,实际上是想让你教她那些婢女化妆的。”
“公主请我?!”
丽姬接过帖子,震惊地望向徐锐。
徐锐笑道:“你放心,大长公主肯定会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不用跟她提什么要求,只需尽量处好关系便是最大的收获,至于你的那份酬劳我自会向她讨要。”
丽姬浑身一震,摇了摇头:“奴家不需要什么酬劳……”
徐锐撇撇嘴道:“说得什么傻话,做了事自然是要拿钱的,天经地义。”
说着,徐锐又将一个红包递给了她,里面装着两张一千两的银票,这是她这段时间以来的薪资。
丽姬看也没看便将红包揣进了怀里,缓缓转身朝门外走去。
没走两步,她又突然转过身来,脸上已经挂满了泪珠。
“少主……”
丽姬猛地跪倒在徐锐面前,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等她重新抬起头来的时候,还挂着泪痕的脸上又绽放出一抹笑容。
“是少主给了丽姬活着的尊严,您对丽姬恩同再造,从今日起丽姬便是少主的人,生生世世永不相负。”
说完,丽姬的脸上竟浮现一抹红霞,也不等徐锐开口,便一溜烟钻出了房门。
“真是个可怜人呐。”
徐锐望着她的背影,深深叹惜一声,摇了摇头。
“少爷,我也能放三天假么?”
安歌搓着手,笑眯眯地望着徐锐。
徐锐微微一愣,掏出一张银票交给安歌道:“这是你人生中的第一笔工资,一会儿咱们去把你娘接出来住吧。”
安歌欣喜地点点头,展开那张银票一看,竟是整整一万两之多,顿时双眼一花,差点从地上跳了起来。
“瞧你那点出息。”
徐锐拍了拍安歌的肩膀,搂着他走出天宝阁,就好像几个月前搂着他走出家门一样。
“安歌,少爷教给你的那些学问你都用心学了吗?”
“自然用心。”
“嗯……生意做得越大,管理就越得跟上,从今晚开始,少爷我不辞辛劳亲自给你上课,你可不能偷懒哦。”
“少爷,不是说好放三天假么?”
“你想得美,少爷我都没假,你还想休息?”
“这不是**裸的剥削么?”
“你说什么?”
“没……没有……”
“安歌啊,打今儿起咱们的事业算是正式起步了,今后这条路会走到哪里谁也不知道,不过眼红它的人定然不少,所以咱们得提前做好准备啊。”
“少爷放心,安歌会一路跟着少爷,少爷走到哪,安歌就走到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