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猜忌
就在徐锐稍微松口气的时候,宏威皇帝正坐在寝宫里强颜欢笑。
“陛下,您快来看看这面海镜,妾身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呢,壤儿真是大了,也知道心疼人了。”
美艳动人的阴妃娘娘抱着一面大大的海镜爱不释手。
和昨晚那块单纯的镜面不同,这块海镜镶在一圈雕刻精美的银框之中,采用的是十八世纪欧洲的巴洛克风格,造型古朴典雅,充满异域风情。
宏威皇帝挤出一丝笑容道:“爱妃喜欢便好,一会儿让壤儿再送些来。”
阴妃娇嗔道:“陛下想哪去了,妾身怎会这般贪得无厌?只是听说那天宝阁网罗世间珍品,每一样都叫人惊奇,妾身都来了兴致,想去看看呢。
妾身还听说,今日一早太后和宫里的娘娘们都收到了孩子们孝敬的礼物,陛下您一定也收到了不少吧?”
宏威皇帝想起南书房堆着的那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便露出一丝苦笑。
今日一早他就像过圣诞节的小朋友,送礼的人一波接着一波,送来的东西都还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特别是梁国公送来的那尊“马踏飞燕”纯净如冰,光芒闪耀,即便是他在看到第一眼时都挪不开眼,差点忍不住抱住好好把玩一翻。
然而,宏威皇帝却是笑不出来,他不是阴妃这等妇道人家,更关心这些宝物的来路。
那可都是震惊天下的重宝,偶尔出个一两件都要烧烧高香,徐锐究竟从哪里一下子弄来了那么多?难道真是连锅端了那个仙人的洞府?
正想着,汪顺从宫外走了进来,默默站在了宏威皇帝身后,阴妃知道他又有事要忙,便告了声罪,往里屋走去。
等她的身影消失,宏威皇帝脸上的笑容也随之不见。
“都查清楚了?”
宏威皇帝冷着脸问到。
汪顺颔首道:“启禀陛下,锦衣卫和东厂的探子都说玻璃乃是一种特殊的沙子所制。”
“胡说八道!”
宏威皇帝怒道:“沙子能变成宝石,那徐锐难道还会点石成金不成?”
汪顺低下头没有说话,宏威皇帝强压下怒气,沉声问道:“此事你怎么看?”
汪顺低声道:“锦衣卫和东厂所奏未必掺假。”
宏威皇帝眉头一皱,沉吟片刻,说道:“继续说。”
汪顺道:“陛下难道忘了徐锐的师门所在?”
宏威皇帝微微一愣:“你是说鬼谷一门?”
汪顺点头道:“陛下,若从前朝朱震算起,鬼谷子已经活了一千多年了……”
此话一出,宏威皇帝顿时瞳孔一缩。
“你的意思是……”
“奴婢以为,鬼谷子恐怕是仙家之人!”
闻言,宏威皇帝豁然起身,皱着眉头来回踱步起来。
如果鬼谷子真是仙家之人,那么徐锐拥有这么多神鬼莫测的手段,甚至能拿出各种奇妙的仙家至宝就能解释清楚了。
鬼谷一门无一不是人中龙凤,千百年来的名声极好,无论有多少手段,为人臣子者却从未做出过半点叛逆之事,宏威皇帝即使猜忌,也不会太过防备。
真正扰乱了他心绪的,是鬼谷子的年纪。
一个活了一千多年的仙人,他的手中定然少不了长生不老的手段,即便不能真的长生不老,起码延年益寿是真的。
秦始皇派徐福东渡,汉武帝晚年迷信神仙方士,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为了长生不老这虚无缥缈秒的四个字。
自古以来,无论多么睿智伟大的皇帝,步入老年,特别是体会过难以抗拒的时间洗礼之后,都会对留住青春生出一丝侥幸,而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侥幸甚至会变成病态的执着。
宏威皇帝虽然还不算老,但这几年他已经感觉身体大不如前,再加上几个皇子逐渐长大,让他慢慢感受到莫名的压力,对衰老和死亡的恐惧与日俱增。
就拿徐锐的“回春丹”来说,如果早个几年,他绝不会用尽手段将“回春丹”搞到手里,这便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你觉得那小子从鬼谷子身上学了几成手段?”
宏威皇帝突然停住脚步,回头问到。
汪顺摇了摇头:“奴婢不知,不过纵观古今,鬼谷一门出世者虽然惊艳,却从未有一人如他一般,掌握如此众多的手段。”
宏威皇帝微微点头:“那便是说,他很可能掌握着朕要的东西?”
汪顺思索片刻,沉声道:“即便是有,恐怕也不会轻易示人。”
宏威皇帝冷笑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他不是朕的朋友吗?朕相信他一定不会令朕失望的,更衣,咱们现在便去会会这个多日未见的小朋友。”
汪顺一愣,急道:“陛下,西南三省受灾严重,今明两日您已经约了几位阁老商议对策,恐怕……”
宏威皇帝一拍脑袋:“真是被这个不务正业的小子急糊涂了,国事为重,等处理完西南的灾情再去找他吧。”
辽王府,长兴城首富,长兴商会会长叶十行色匆匆地走了出来,钻进一辆马车里没了踪影。
后堂的书房内,辽王赵壤与户部尚书杜若对面而坐,小声嘀咕着什么。
“专利授权?这倒是个好主意,徐锐把那个什么牙膏的技术卖给叶十,然后负责提供核心原材料,由叶十进行生产和售卖,徐锐再从中分得一笔利润。
这样一来徐锐大大降低了投入,不用把摊子铺得太大,叶十则平白无故多了一份生意,两人都能赚得盆满钵满。
要说这个徐锐果然非同凡响,若是把他放到户部一定也是个敛财的好手,说不定国库便不会如此捉襟见肘了。”
辽王摇了摇头,凝重道:“恐怕没有这么简单,这少说也是一年十几万两的生意,他徐锐就舍得平白无故拿出来与人分享?
再说天宝阁里可是有四哥股份的,你别忘了他是太子的人,眼下又监管着刑部,说不定是个诱人的陷阱罢了。
这个徐锐倒的确是个人物,只可惜本王慢了一步,让四哥提前把他夺了去,现在徐锐越是厉害,对我们就越是不利。”
“嗯……”
杜若沉吟片刻,说道:“王爷,你说徐锐明知道叶十是你的人,为什么还要找他合作?”
辽王微微一愣:“你的意思是?”
杜若道:“有没有可能他是想借机释放什么信号?”
“你是说这是他在故意向我示好?”
辽王诧异到。
杜若道:“不是没有这种可能,像他这种人又怎么可能被谁轻易控制?裕王有的王爷有,裕王没有的王爷也有,他这么聪明,不会想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吧?”
辽王皱着眉头沉吟片刻,说道:“也罢,等做完那件事本王便亲自去会会他,若能将他收入帐下自然是好,若他真是个脓包,便顺手将他挑了,免得今后再来坏事。”
杜若急道:“王爷要耐心些,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清高,徐锐少年得志,恐怕没那么好收服。”
辽王点头到:“你放心,道理本王还是知道的,只要他没有倒向太子一党,本王的大门变随时向他敞开。”
说到这里,辽王话锋一转,压低声音道:“对了,那件事情准备得怎么样了?”
杜若下意识左右看了看,也压低声音道:“万事俱备,只等王爷一声令下!”
辽王满意地点了点头,冷笑一声道:“好不容易才抓住这么个把柄,机会实在难得,本王这次要搂草打兔子,把他们一并解决掉!”
第一百三十七章:暗涌
入夜,长兴城南的一间破庙外,一条黑影竟如夜枭一般飞身而起,轻盈地越过残垣断壁,闪进了破庙之中。
方一落地,那条黑影又如鬼魅一般贴着地面往前划去,仿佛一阵清风扫过,瞬间跨越数丈却没在地上留下半点痕迹。
等黑影站定,柔柔的月光轻轻洒下,黑影这才渐渐现出真身,竟是个身着黑衣,头罩黑沙,身材修长,凹凸有致的女子。
女子左右看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朝那尊塌了半截的佛像走去。
然而她才刚刚迈出一步,身子却突然微微一震,接着整个人如同一只苍鹰冲天而起,在半空中翻了个身,双腿勾住房梁,似是吸血蝙蝠一般倒掉在房顶之上。
这一连串动作快若闪电,又无声无息,仿佛破庙之中从未有人一般。
在这之后不过两个呼吸,一个圆圆的东西突然从破庙外飞了进来,砸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几圈,竟是一颗双目圆睁,面孔扭曲的头颅。
头颅刚刚停稳,一身杀气的要离便瞬息而至,一脚踏在那颗头颅之上,像是跺西瓜一般,将其踩得粉碎。
“出来吧,十几张外就闻见你的味道了。”
要离一脚踢开碎裂的头颅,大咧咧地坐到倒塌的半截佛像之上,掏出一块手帕,轻轻擦拭着手上的鲜血。
屋顶上的女子眉头一皱,双腿一松,轻盈地落了下来。
要离抬起眼皮瞟了她一眼,冷冷道:“你三个月前就该到的,怎么现在才来?”
女子道:“在北齐那边遇到了几个棘手的角色,耽搁了一点时间。对了,我的侍女呢?不是让她和你接头么,怎么不见人了?”
“那个女人实在嗦,被我打发走了。”
要离淡淡地说着,仿佛在讲一件不相干的事。
女子却是微微一颤,冷声道:“打发走了?是打发她去见阎王爷了吧?”
要离不置可否,将那块染了血的手帕小心叠好,收进了怀中。
见他不说话,女子走到要离面前,仔细打量了他一翻,诧异道:“好重的杀气,这段时间你究竟杀了多少人?”
要离摇了摇头:“忘了,谁会有空去记那些无聊的事?”
女子皱眉道:“不对,以你的脾气,别说我迟到了三个月,就算按时抵达,你也多半已经完成任务返回北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要离翻了个白眼:“别提了,捅了一个马蜂窝,被人盯上了,烦得要死。”
“马蜂窝?”
女子微微一愣:“三个月了,你还没有把掣肘之人解决?”
提起这件事,要离顿时脸色一肃,沉声道:“那些人身份很不一般,其中有个人剑法十分独到,与我只在伯仲之间。
我有几次被他们围攻,差点就马失前蹄,不过他好像也正处在瓶颈之中,招式衔接略有些阻滞,这才让我钻了空子,略占上风。”
女子一惊:“长兴城里还有这等高手?难道是你惊动了北国朝廷?”
要离摇了摇头:“不像,那伙人一直潜在暗处,似乎另有图谋。”
女子沉声道:“无论他们有什么图谋,都不能坏了王爷的大事。”
要离冷笑道:“好啊,反正你也到了,不如咱们先把这帮人做掉?”
女子摇头道:“不能节外生枝,我已经为那个徐锐布下了天罗地网,要不了三天就能取了他的狗命!”
要离沉吟道:“也好,什么时候动手你提前告诉我一声,我去杀了刘异。”
女子狐疑道:“你不是被人盯上了么,还脱得开身?”
要离冷笑道:“要同时杀了刘异和徐锐的确十分困难,不过若是只杀一人,便是那些家伙寸步不离也不在话下。”
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要离还是那个要离,就这么说定了。”
要离点点头:“那好,动手前通知我,我先走了。”
说完要离便站起身来,径自朝破庙之外走去。
“站住!”
就在要离即将出门的时候,女子突然叫住了他。
“还有什么事?”
要离转身问到。
女子咬牙道:“没有事就不能叫你了?我初到北国,人生地不熟,你就这么把我丢在这?”
要离冷哼一声:“得了吧,哪个男人要是信了你的话,那就离死不远了。”
说完他又一次转身要走。
“喂!”
女子愤然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副蛇蝎模样?”
要离没有回头,叹了口气道:“我不喜欢婆婆妈妈,天底下爱慕你的男人多了去,何必老惦记这我这个无情之人?要离此生醉心武道,心里已经容不下其他,你就不必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若我偏要浪费时间呢?”
女子玩味地问。
要离冷冷道:“我会杀了你!”
说完,他好似再也不愿与这女子待在一起,双腿微微一蹬,整个人立刻化作一条黑影飞出了破庙。
女子望着要离消失的方向,突然大笑起来。
“这就夹着尾巴逃了吗?杀我?这句话你记得说过多少次么?要离啊要离,就算你真是世间最无情的人,只要是被本姑娘看重,一样逃不掉。哼,咱们走着瞧!”
女子冷笑一声,身子一闪,如来时一般消失在夜色之中。
内城的一座大宅里,几个月前与要离屋顶大战的那个白衣女子怒气冲冲地闯进房间,一把将手中的剑插到了桌子上。
“戊组的人都快要被他杀光了,师兄,你到底管不管?”
软榻上,一位身形挺拔的男子背对着她打坐养气,听得她抱怨,头也不回地说道:“上次便告诉你那人大有来头,让你别再惹他,可你就是不听,怪得谁来?”
女子大怒道:“他手上粘着我们三十几条人命,你叫我如何不管?”
男子叹了口气,劝道:“报仇之事来日方长,眼下我等还有大事要做,这几个月的折腾已经让那些人颇有微词了。”
女子冷哼一声:“大事大事,不就是些偷鸡摸狗的勾当,我真不明白,咱们何必自甘堕落,做人家的鹰犬?”
男子淡淡道:“这些事你不懂,师父他老人家自有安排,你只管好好办事就是。”
“好!”
女子强压下怒火道:“事情我去办,你帮我把他解决掉,这样总行了吧?”
男人摇了摇头:“不行,最近这段时间我都脱不开身。”
女子怒道:“事情都让我办了,你还要忙什么?”
男子道:“有人让我去摸摸徐锐的底。”
“徐锐?就是那个什么圣人之像?”
“正是。”
女子撇撇嘴道:“不过是个欺世盗名的书生罢了,用得着你亲自出马?”
男子道:“收人钱财,替人消灾。”
女子怒极反笑:“好,你去替人消灾吧,总之我不会让咱们的人白死!”
说完女子一把拔出长剑,头也不回地出了门。
“师妹!”
男子叫了两声,见没人答应,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一百三十八章:分红
袁府之中,袁子雄皱着眉头,看着长子袁长虹抱着一个小小的钱箱仔细清点着什么。
不一会,袁长虹将钱箱放到了桌上,恭恭敬敬地对袁子雄道:“父亲,已经清点完毕,一共是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
袁子雄眉头紧锁,喃喃道:“主公手段通天,这第一笔生意便大获成功,着实令人意外,不过他一次送来二十万两却太多了些。”
袁长虹笑道:“父亲,二十万两虽然不是个小数目,可当年咱家的进项远不止这点钱,那时您眼都不眨一下,如今怎么倒感叹起来了?”
袁子雄瞟了他一眼,冷声道:“为父早就算过,天宝阁这次进项虽多,可扣除之前的巨额开支,利润不会超过六十万两。
咱家在星河集团的股份不过一成,如今已经收了梁国公的那处大宅,按照股本分红最多只能再拿两万两,多出来的十八万两算什么名目?”
袁长虹道:“兴许是徐公子体恤咱家辛苦,这才多送了些钱来,正好咱家要安置家眷,几个小辈也到了入学的年纪,需要请几个有名有才的西席,这二十万两不过堪堪够用。”
袁子雄点了点头:“这就对了,收下两万两,把其他的钱送回去。”
袁长虹一愣:“父亲,如此一来咱家又得过苦日子了,这几个月要没有咱们袁家,徐公子就算千般本事也无从施展,既然他知情识趣,体恤咱们,您又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
“哼!”
袁子雄冷哼一声,盯着袁长虹道:“武镇,你这碗水还浅得很呢。这几个月,你只看到袁家辛苦,却忘了主公点石成金的手段,能将沙子变成玻璃这是人间之法么?”
“这……”
袁长虹一时说不出话,又听袁子雄道:“为父告诉你,没了袁家,主公照样能震惊天下,可要没了主公,袁家便什么都不是。
主公为什么不多不少地送二十万两来?那是因为人家已经把你看得通通透透,知道你就缺这么多钱!
真正可贵的不是钱,而是这钱里存着的交情,现在你用十八万两便把这交情卖了,袁家在主公那里便是钱货两清。
袁家已经苦了三年,不在乎多这几个月,可是袁家复兴的希望尽数寄托在主公身上,真要到了关键时刻,没有这些交情,你用什么让主公帮忙?”
袁长虹脸色一白,抱拳道:“父亲教训得是,孩儿这就把多出来的钱还给徐公子。”
“站住!”
袁子雄道:“什么徐公子?记住了,他是袁家的主公,自打长兴桥一案真相大白,咱们袁家就不祭天,不拜圣,只奉他一人为主。
外面人多口杂,这些话为父怕传出去给主公惹来麻烦,但你是袁家的长房长子,今后四下无人之时只能叫他主公,明白了么?”
袁长虹瞳孔一缩,躬身道:“孩儿明白了。”
“还有!”
袁子雄继续道:“让你家老三做好准备,为父已经和主公说好了,从明日开始,他便跟着主公学那些新学问。”
“父亲!”
袁长虹闻言一惊,忙道:“父亲,老三尚义乃是袁家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在营造一途上天赋异禀,孩儿还打算让他继承袁家道统,怎可……”
“糊涂!”
不等他把话说完,袁子雄便怒道:“主公学究天人,便是连大夫子都赞不绝口,那可是鬼谷之学啊,如果不是你家老三天赋异禀,为父如何可能厚着脸皮向他开口?
你为人一向老实本分,这是好事,可若眼睛只盯着眼前的一亩三分地,那便成了短视,永远成不了大气候!”
见父亲发怒,袁长虹不敢再说,连忙应了一声,抱着装银票的钱箱出了门。
袁子雄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武镇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木讷了一些,老夫年事已高,得快些培养几个得力的人才是,否则一旦跟不上主公的脚步,袁家复兴的希望便要落空了……”
与此同时,王顺德的签押房里,曹公公也抱着一个钱箱,恭恭敬敬地递给王顺德。
“这是徐锐徐大人托我给您带过来的分红,他今日实在太忙,不好过来。”
王顺德接过钱箱,看也不看便顺手放在一边,笑道:“不来也好,少些接触总是少些因果,还是徐大人想得周到呐。”
曹公公脸色一变,正要开口,王顺德却摆了摆手。
“曹安,和你说句实话,泾阳一战是你的机缘,这份机缘可是大到令咱家眼红呐,须知参天大树都是由小小的种子生根发芽而成的,但在它真的长成之前,你可得好好浇水照看才是。”
曹公公微微一愣,顿时会意道:“公公说得是,可惜奴婢身子骨娇弱了些,自顾还有些不暇,要照看好这颗小苗,还得公公多费心思。”
王顺德满意地笑了起来:“言重了,你是咱们御马监的提督太监,谁敢让你自顾不暇?对了,听说你那干儿子在司礼监被人欺负,咱家已经自作主张把他调到了咱们御马监来,你不会怪咱家吧?”
“真的?多谢公公!”
曹公公惊喜地跪了下来。
王顺德拍了拍他,笑道:“起来吧,咱们御马监可不是谁都能拿捏几下的软柿子,好好干,总会出头的。”
曹公公眼底闪过一丝狂喜,他明白从此刻起,他才终于算是融进了御马监这个大集团,一扇崭新的大门向他敞开了。
回到自家宅子,曹公公仍然心绪难平,他肯定徐锐一定能帮他破局,却没想到会这么快,这么彻底。
王顺德说得很对,徐锐迟早会长成一棵参天大树,他已经靠上了这颗大树,但越来越多的人也会靠上去,他必须牢牢抓紧,以免掉队。
可要如何抓紧呢?
曹公公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突然看见曹婉兮路过庭中,顿时福至心灵。
他原本早就想把自己侄女介绍给徐锐,可没想到徐锐突然声名鹊起,求亲之人踏破了门槛,曹公公怕贴得太紧反而不美,这才暂时熄了心思。
眼下一见曹婉兮,撮合二人的念头顿时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毕竟若是能用裙带拴住徐锐,曹公公便再也不怕这颗大树会离他而去了。
“婉兮!”
想到这里,曹公公连忙抓起桌上的一个食盒,冲出去叫住了曹婉兮。
“叔父找我?”
曹婉兮诧异地停住脚步。
曹公公笑盈盈地将食盒递给她,说道:“你做的桂花酥着实不错,稍后替叔父送些给徐锐去吧。”
曹婉兮脸颊一红,说道:“可侄女又不认识他,贸然登门岂不唐突?”
曹公公摆手道:“不唐突,不唐突,一回生,二回熟,都是年轻人,有什么打紧?”
曹婉兮脸颊更红,细声道:“侄女下午已经答应了恒诚郡主一同出游,要不晚些?”
曹公公一愣,笑容更盛:“晚些好啊,晚些天凉下来你们还能多说说话不是?”
“叔父!”
曹婉兮娇呼一声,羞怯地逃开去了。
曹公公望着侄女玲珑的背影,哈哈大笑起来。
同样的钱箱还出现在裕王、肃王、刘异和黄正元的桌案上,每个股东都按照股本比例拿到了第一笔分红,有的甚至一笔便赚回了成本。
为了给袁家安置家业,徐锐除了留下足够的周转资金外,甚至把本该属于自己的十五万两都拿了出来,弄得自己反倒荷包空空。
“我可真是个散财童子啊……”
望着空空如也的荷包,徐锐苦笑着感叹了一句。
不过转念一想,他又活泛了起来,只有建立一条牢固的利益链条,才能将所有人牢牢绑在自己的战车上,所谓整合资源不外如是。
这第一步迈得还算不错,不仅白赚了一座工厂,还收获了不少人情,等到大家都尝到了甜头,便再难离开自己。
现在的自己还是太弱了些,可等到时机成熟的时候,这些人就能发挥出令人意想不到的能量,这便是徐锐在这个世界的依仗。
徐锐还年轻,有的是时间,他不着急。
收到第一笔分红之后,几个股东自然大为振奋,特别是裕王、肃王和黄正元。
他们本是顶着巨大的压力,强行凑了这笔巨款,本以为最好也要到明年兵部验收了那批劲弩之后才会有进项,没想到徐锐的分红会如此之快,如此之多。
到底是年轻人的脾气,收到巨款之后,黄正元当即提出做东,邀请裕王、肃王和徐锐到问天阁小聚,说是为徐锐庆功,实际上便是找借口攒个局,胡闹一翻,顺便加深一下感情。
大喜之下,受邀的三位自是欣然赴约,四个年轻人在问天阁三楼雅间坐定,点了满桌上乘酒菜一顿狂吃瞎侃,聊着天南地北意气风发,气氛好不热闹。
就在酒酣耳热之际,雅间门外突然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喧哗,像是看杂耍时大声叫好,又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发出一阵惊呼。
“咦,出了什么事?”
徐锐放下筷子,向雅间外张望,裕王和肃王也是一脸狐疑。
“你们竟然不知道?”
黄正元惊讶地问。
“我们该知道什么?”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
“当然是好事,否则我怎会特意选在这个地方与三位小聚?”
黄正元哈哈一笑,望着三人的眼神顿时变得暧昧起来。
第一百三十九章:文斗
“这个时候还卖关子,罚酒三杯!”
三人一见黄正元那可恶模样,当即一拥而上,裕王和徐锐绑住他的手脚,肃王抬起酒杯强行给他灌下三杯。
黄正元呛了一声,一边咳嗽,一边求饶,三人这才将他放开,等着他的下文。
“咳咳咳……”
黄正元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愤愤道:“三位真是贵人事忙,难道不知长兴城这几日都要疯了吗?”
“疯了?”
三人对视一眼,更加一头雾水。
黄正元翻了个白眼道:“天下第一名妓白筱晗驾临长兴城,几个月前便传得沸沸扬扬,这你们也不知道?”
三人弱弱地摇了摇头,这几日为了天宝阁之事都忙得不可开交,哪会知道这等风流之事?
肃王摇头道:“不过就是个人尽可夫的女人,还说得煞有其事,什么时候天下第一也这般不值钱了?”
裕王也是苦笑摇头:“少瑾,你万般都好,就是实在好色,真是人无完人呐。”
听裕王竟一本正经地教训起他来,黄正元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你们这般大义凛然,怎么目光都往外面瞟?”
“有吗?”
徐锐探头探脑地朝雅间外张望,随口问了一句,裕王和肃王同样伸长了脖子,头却摇得像是拨浪鼓一般。
“无耻……”
黄正元感慨一句,正色道:“这位白筱晗可不是什么人尽可夫的女人,而是个活生生的传奇,她本是西梁皇女,其父便是大名鼎鼎的琉襄王。”
“琉襄王,便是西梁那个造反不成反被满门抄斩的王爷?”
裕王似乎想到了什么,惊讶地问。
黄正元点了点头:“正是,白筱晗本该被一同问斩,但她生得极为美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西梁皇帝为了羞辱琉襄王,便将她投进教坊司,令其行天下最贱之事。
可她魅力无穷,竟征服了西梁皇帝,不但保住了自己的贞洁和性命,还允许其约法三章。”
“哦,这倒是一件奇事,快说说究竟约了哪三章?”
徐锐好奇地问。
黄正元笑道:“第一,她不在固定的楼子里待着,而是云游天下,每到一处也不进妓院,专门选最有名的酒楼下榻。
第二,她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以诗文见长,所以想要与她见上一面,便要先通过一翻考较。
第三,她每到一处只见一人,若那人能在诗文之上胜过她,便能一亲芳泽,取走她的初红。”
“天下竟有如此妓女?”
肃王愕然。
徐锐却皱着眉头道:“这个规矩一直没变,也就是说直径都还无人能够取走她的初红,难道直到现在还没有人能在诗文之上胜过她么?”
黄正元点了点头。
裕王惊道:“这不是比考状元还难?这女人竟有这么厉害?”
黄正元苦笑道:“谁说不是?白筱晗艳名远播,听说此约法刚出之时,西梁举国震惊,立刻就去了两位状元,七位榜眼,最后全都铩羽而归,别说胜过她,就是连一个通过考较的都没有。
此事已经传为笑谈,各国纷纷嘲笑西梁不重学问,状元榜眼也不过是滥竽充数之辈而已。”
徐锐点了点头:“所以黄兄得知这位女子要来,便特意将我等小聚之所定在此处,想要为我北国学子出头?”
“知我者徐兄也。”
黄正元笑盈盈地点了点头,自负道:“西梁偏安一隅,所谓状元不过是些歪瓜裂枣,怎能与我北国正宗相提并论?今日我便要他们见识见识我北国学子的长短!”
这一语双关,顿时逗得三人莞尔。
抛开所谓的为北国学子正名不谈,这位天下第一名妓实在太有噱头,光是这个名头便十分诱人,更别说她背后的传奇故事。
在座四人要么身份尊贵,要么学富五车,要么满肚子坏水,都是人中翘楚,又正好到了春心萌动的年纪,怎会放过这个猎奇的机会?
四人当即酒也不喝,菜也不吃,心痒猫爪地等着这场好戏开锣。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又是一阵欢呼,黄正元顿时脸色一肃道:“考较似乎已经开始了。”
说着他起身推开了雅间的房门。
问天阁乃是环形设计,一共四层,除了一楼大厅之外,每一层都好像一个圆环,一间间雅间首尾相接围成一溜,雅间外有一圈走廊,稍稍伸出脑袋便能看到一楼中心处的戏台。
等黄正元推开房门,四个年轻人才惊讶地发现,几乎每个雅间都开着门,外面的走廊上已经站满了人,大家不顾危险,勾着头朝一楼的戏台上张望,热闹得就像过年时逛灯会一般。
好在二位王爷的随身亲卫守在门口,自动隔绝出一条通道,否则从雅间里望出去除了攒动的人头之外便什么也看不见。
“看来这位白姑娘的号召力果然非同一般啊。”
徐锐感慨了一句,便听有人在一楼戏台上朗声大吼。
“今日考较的是对子,在场之人均可参加,最后的胜出者有资格与我家小姐单独相处,届时小姐将以文会友,若是能在诗文之上胜得她半筹,便能抱得美人归!”
此言一出,顿时又是一阵欢呼。
倒是黄正元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相较诗文,对子虽是小道,可更加考验临场应变,何况若是她出个千古绝对,无人能接,那我北国学子恐怕就要丢脸了。”
“放心吧,有黄兄你这个状元郎在,小小对子定然不在话下。”
徐锐自认在文学一途上没有造诣,更不想莫名其妙为北国学子出头,心中自然无欲则刚,一身轻松,反倒劝慰起黄正元来。
黄正元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脸色却没有变化,似是压力不小。
就在此时,一楼戏台上又有人喊道:“我家小姐出的第一题是:楼上水鸭,嘴扁脚短叫呷呷;头顶乌龟,劲长壳硬矮趴趴。”
对子一处,问天阁里顿时“轰”的一声炸开了锅,房中四人的脸色也变得十分难看。
“欺人太甚!”
裕王咬牙切齿地低喝一句。
黄正元冷笑道:“将问天阁里议论纷纷的男子比作水鸭嘎嘎乱叫,说那些勾着头向下张望的士子是乌龟伸长了脖子往下看,这个白姑娘可真是自命不凡。”
“黄兄可有解法?”
徐锐问到。
黄正元沉吟道:“文字对仗并不算难,不过此对的重点却是应景讽刺,让我想想。”
就连黄正元这个状元郎都没能立刻对出下联,裕王几人就更没有思路,没想到第一题就这么难,几人的脸色越加难看。
而原本热闹非凡的问天阁竟然瞬间安静下来,场面一时间变得有些微妙。
“可有哪位公子能够对上?”
戏台上的人喊了三声,每一声都像是一记耳光重重甩在北国男人的脸上。
场面愈发尴尬,但就在那人快要宣布第一题流局之时,黄正元终于一拍脑门,豁然起身:“有了!池底芦苇,头重脚轻根底浅;地心竹笋,嘴尖皮厚腹中空”
这便是挖苦白筱晗在北国没有根基,牙尖嘴利讽刺众人,其实外强中干,腹中空空。
全句工整对仗,不但应景,而且针锋相对,丝毫不落下风,特别是提到女人腹中空空自然引得一众男人浮想联翩,纷纷露出暧昧的笑容。
“好!”
裕王三人同时朝他竖起大拇指,黄正元嘴角带笑,手中折扇一展,装出一副云淡风轻的神仙模样,好不臭屁。
然而,还没等他得意片刻,又听一楼之人喊道:“第一题过关,我家小姐的第二题为:小翰林、穿冬衣、持夏扇,一部春秋曾读否?”
题目一出,雅间外的人顿时“哗啦”一声朝黄正元望来。
黄正元则是满脸涨红,气得咬牙切齿。
原来黄正元今日为求正式,特意穿了一件宽宽大大的学袍,看上去就好像冬衣一般。
而且他身为翰林,又手持折扇,显然那位白小姐早知有他这号人物,出这个对子就是专门讽刺于他的。
裕王眉头一皱,摇了摇头道:“看来这位白小姐是做足了功课,来者不善呐。”
第一百四十章:争锋
“黄兄快怼回去!”
徐锐喝得有些上头,被众人一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
黄正元涨红着脸连,两只眼睛在眼眶里来回打转,似乎也在心念急转。
一旁的裕王摇了摇头道:“徐兄有所不知,这一句看似容易,但却十分应景,算是指名道姓挑衅黄兄,若是不能反唇相讥便算是输。
可黄兄对那女人的高矮胖瘦、衣着长相全然不知,要是说错一句不但落了下乘,反而还会给对方留下话柄。”
“哦……”
徐锐恍然,心说不过是些文字游戏,没想到还有这么多门道。
他突然想起自己在另一个世界时似乎也曾看过一些千古绝对,不禁在心里搜肠刮肚起来。
“可有哪位公子能对出我家小姐的对子?”
一楼又有人喊了一声,这次却是一个清脆的女声。
倚在走廊上的肃王走了进来,摇了摇头:“得,这次那位白姑娘的婢女亲自出马了,看来是认准了要给少瑾好看。”
少瑾便是黄正元的表字,一听这话他牙关一咬,心中更加着急,额头上瞬间浮出一层白毛汗。
“呵,今日北朝才子汇聚问天阁,竟无人能对出如此简单的对子,堂堂北国正宗,实在令人大失所望。”
那位小婢女似是自言自语,但声音却是奇大,满楼男人听得清清楚楚,言下之意便是嘲笑北国无人。
在场的一众大老爷们哪受得了这等耻笑,何况耻笑他们的还是一个低贱的婢女?
众人顿时目光如刀般盯向了黄正元。
黄正元脸色一变,眉头皱成了一个大大的川字,压力如有千斤。
徐锐双眼微眯,对方出的这个对子点名道姓,除了黄正元谁也不能对,一开始就占了先机,现在又出言讥讽,看似是嘲笑整个北国男儿,实际上是营造大势,扰乱黄正元的思绪。
北国男儿想要保住颜面,就得靠黄正元对出下联,而黄正元不想从英雄瞬间变成狗熊,也得对出下联,可越是这般急切,压力反而越大,对出下联的可能性越低。
“这个女人用的是阳谋,不但步步紧逼,而且时间拿捏得恰到好处,果然不是一般人呐。”
徐锐小声感叹一句,心说怪不得她能以一介妓女的身份与西梁皇帝约法三章,除了诗文之外,恐怕心智手段才是依仗。
想到这里,他不禁对这个女人生出了一丝好奇。
“我倒数三声,若是再无人对出下联,那么此题便算流局。”
那小婢女轻笑一声,得意地说,仿佛胜券在握。
众人望着黄正元的目光越发凌厉起来,黄正元脸色一变,咬牙道:“罢了,就算不是佳句,就算给她留下话柄,我也得先把此联对上,决不能因为我丢了我北朝读书人的颜面。”
他深吸口气,就要对出自己的下联。
可就在此时,对面雅间里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老妓女,生南方,来北地,半点廉耻都不要?”
小翰林对老妓女,冬夏对南北,一部春秋曾读否对半点廉耻都不要,全句不但工整,而且直捉白筱晗痛脚,骂她不知廉耻,那叫一个酣畅淋漓。
最关键的是,这句下联以身份破局,巧妙地绕开了对黄正元的指名道姓,算是戳穿了白筱晗的阳谋,实在智慧非常。
“妙啊!”
此言一出,众人皆是一惊,豁然朝对面雅间望去,只见一个十五六岁的小书生坐在正中,扇着折扇,端着酒杯,洋洋得意地扫视众人,竟比徐锐还要年轻几分。
这小书生浓眉大眼,生得极为俊俏,眼神之中略带一丝桀骜,虽然只是穿着一件普通的青袍,但举手抬足之间却自有一股贵人之气,一看便是哪个高门世家的子弟。
虽有人为其出头,可黄正元毕竟没有对出下联,算是丢了大脸,他本满脸怒色,可一见这小书生顿时张大了嘴,一脸惊愕。
不但是他,裕王和肃王二人朝那小书生看了一眼,也是瞬间惊诧交加。
他们相互对视一眼,竟然微微低下了头。
只有徐锐今日心中大喜,又多喝了几杯,在现场热烈气氛的推泼助澜之下,竟已有些浑浑噩噩,全然没有看出其他几人的异常。
小书生的痛快反击令全场北国男人欢欣鼓舞,可他的对子实在太恶毒,让楼底那个小婢女恨得银牙紧咬。
此时,一个常随偷偷从楼上摸了下来,凑到了小婢女身边。
小婢女低声问道:“看清那人了吗?”
常随点了点头道:“是个小书生,但不知道此人是谁。”
“什么?”
小婢女微微一愣。
为了今日的问天阁一行,他们已经提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不仅将长兴城里那些青年才俊的样貌文风甚至脾气秉性都一一打听清楚,便是连国子监里几个稍有才华的寒门士子都没有放过。
如此事无巨细的准备怎么还会有漏网之鱼?
小婢女略一犹豫,又一位常随从楼上悄悄下来,递给她一张字条。
她打开字条扫了一眼,面色稍稍好看了些,朗声道:“第二题算是过关,我家小姐出的第三题是……”
“且慢!”
刚刚对出第二题的小书生笑道:“对子不比诗文,考较的不仅是承接,还有出题,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家小姐已经连出两题,这第三题是不是该轮到我北朝士子出了?”
“是啊,也该那位白姑娘对上一联才是。”
“对对对,对联本就应该有来有往,攻守相间才是正道。”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纷纷点头,场中风向随之一变。
突然杀出的小书生又一次打乱了事先的安排,小婢女牙关紧咬,抬头朝楼顶望去,只见四楼上突然有人挂出一只大红灯笼,小婢女这才压下怒火,冷冷开口。
“好呀,既然这位公子有这个雅兴,我家小姐自然会一一接下,不知公子出的上联是什么?”
众人闻言连忙朝那小书生望去,可小书生却只是淡淡笑道:“我北朝学子人才济济,晚生才疏学浅,哪敢不知深浅地出什么题?
不过今日问天阁中刚好来了一位青年才俊,在他面前晚生不过是莹莹之火,不敢与皓月争晖,想必只要此人一出手,你家小姐便要坐蜡了。”
“什么?问天阁中还有高人,难道是国子监那几位才子不成?”
众人一听此话顿时来了兴趣,目光灼灼地四下乱扫,更多的人却是紧紧盯住小书生,等着他的下文。
小书生诡笑一声,突然朝徐锐几人所在的雅间望来,裕王三人顿时心道一声不妙,连忙把头偏向一边,只有醉酒的徐锐懵懵懂懂,浑然不觉。
“唰”的一声,小书生收起手中折扇,突然指着徐锐道:“那位便是被大夫子赞为圣人之像的徐锐徐大人,听说他天上地下无所不知,堪称我北国第一才俊,这一题自然当由他来出!”
“什么?便是那个调阴兵,请仙雷,大败黑旗军的徐锐?”
“一语以助大夫子成就圣人之道的徐锐,他也来了?”
众人顿时惊愕不已,顺着小书生的手指,齐刷刷地望向徐锐。
徐锐却是微微一愣,不知所措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惊诧道:“我?”
第一百四十一章:技惊四座
裕王三人对视一眼,脸色顿时有些难看,那小书生身份特殊,不知道他究竟意欲何为,裕王本能地不想让徐锐卷进这件事里,张了张嘴就要替徐锐说话。
可还不等他真的说出什么,那小书生却笑道:“怎么,徐大人是嫌我等学识低微,不愿与我等为伍,还是不愿为我北朝学子正名?”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逼视徐锐,见徐锐面带犹豫立刻就信了三分,眼神更加不善。
如此一来,徐锐便已成骑虎之势,裕王含在口中的话怎么说都是错,便再也说不出来。
被这一激,徐锐浑身一震,清醒过来,看那小书生似笑非笑,身边几人神色古怪,如何还不知道其中有鬼。
那小书生怕是冲着自己来的,不知她背后究竟是谁,又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徐锐顿时心中一凛,警铃大作。
“徐大人乃是我北国第一才俊,由他出题,你家小姐不会不同意吧?”
正犹豫的时候,那小书生又朝白筱晗的婢女问了一句。
婢女冷哼一声道:“什么第一才俊我家小姐见得多了,只要他敢出题,我家小姐自然会对得完完整整,就怕你们这个所谓的圣人之像名不副实,不敢出题啊。”
二人一唱一和,围观之人顿时议论纷纷,彻底将徐锐逼入了死角。
人是社会动物,自打来到这个世界,徐锐一直在努力融入周遭,最近他锋芒太露,已经有点木秀于林的意思,若是再因这么点小事与北朝士子割裂,说不定会惹来更多的麻烦事。
罢了,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管背后算计自己的是谁,总要崩下他几颗门牙!
一瞬间徐锐便将厉害想得清清楚楚,心中顿时生出一股豪迈之气。
他豁然起身,朗声笑道:“东篱先生厚爱,晚生愧不敢当,不过承蒙诸位赏脸,让晚生出题,那么晚生便当仁不让!”
徐锐的事迹传说已久,但真正见过他施展才华的人却是少之又少,他这番当仁不让顿时引起了众人一阵欢呼。
那小书生脸上挂起一抹得逞的笑意,死死盯着徐锐,紧握的手心里却已经冒出一层白毛汗,似乎心中十分紧张。
徐锐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冷笑一声,说道:“听好了,晚生出的上联是:烟锁池塘柳!”
“烟锁池塘柳?这是什么题?”
众人闻言登时不明所以,露出一丝沉吟之色,只有那小书生咀嚼片刻,第一个反应过来,瞳孔猛地一缩。
紧接着黄正元也似是发现了端倪,浑身一震,骇然地望向徐锐。
再后来裕王和肃王也读出了其中的奥妙,抚掌大笑。
最后在场的大多数人终于慢慢体味到其中真谛,“轰”的一声炸开了锅。
所谓越短越难,像对对子这种事,字数多了反倒好对,字数太少的本就极难。
而且“烟锁池塘柳”不过短短五个字,可这五个字的偏旁却包含了“金木水火土”五行,意思更是组成了一副完整的画面,并没有半点强行拼凑的痕迹。
想要对出此句,不仅意境不能差得太远,而且五个字的偏旁必须与上联呼应,要么从五行入手,要么另找一个与五行相当的立意破局。
可烟锁池塘柳五行俱全,已经形成闭环,破无可破,五行本身又是文化里的至高循环,想要找出与其相同的立意何其艰难?
其实此句并不是徐锐原创,而是明朝陈子升的《中洲草堂遗集》所录,后来被乾隆皇帝拿来做了殿试的题目。
一位考生看到这个对联之后扭头就走了,另一位思考了一阵子之后摇头叹息也走了,乾隆皇帝钦点第一位考生为状元,各位大臣百思不得其解。
乾隆解释说,这个上联是绝对,第一个考生立刻就走,说明的他的学识深厚,才思敏捷,故而取为状元。
光是最先看出门道便可取为状元,由此可见此联之难。
此后的几百年里,这五个字更是时常被人拿出来考较,甚至曾向全球华人征集下联,却仍旧无人能够对出,是真真正正的千古绝对!
徐锐出完这一联,原本热闹非凡的问天阁顿时鸦雀无声。
那小书生皱着眉头仔细思索,却完全抓不到头绪。
黄正元用手沾上水酒,在桌面上写写画画,可是没写几个字又用手一抹,推到重来。
一楼的那个小婢女脸色阴沉,不住地朝四楼望去,可四楼上除了刚刚挂出的那只灯笼,竟然再无任何反应。
至于裕王和肃王,二人已经和大多数人一样放弃了挣扎。
足足一盏茶的功夫,还是没人对出,那小书生突然哀叹一声道:“恕晚生才疏学浅,思考多时仍没有思路,不知可有哪位能指点一二?”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纷纷摇头,那小婢女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三楼,站在两个雅间中间,也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家小姐也没对出来。”
徐锐微微一笑,说道:“既然如此,这一题便是我胜了?”
那婢女咬了咬牙,点头道:“的确是公子胜了,不过公子别高兴得太早,下一题该我小姐出了,公子恐怕未必对得上来!”
徐锐不过是当了一回文抄公,哪会真的对什么对联,听到此话顿时心中一紧,快速思考着对策,面上却是淡淡道:“在下洗耳恭听。”
“且慢!”
就在婢女即将出题时,那小书生又一次出言打断,众人顿时朝他望去,只见他死死盯着徐锐,满脸不服气的模样。
“方才那联堪称千古绝对,的确令晚生大开眼界,不过晚生好奇得紧,徐大人您对的下联究竟是什么?”
被他这么一说,众人也都好奇起来。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么?”
徐锐心下了然,却没有丝毫隐瞒,讪讪道:“此题重在不让他人对出,实话实说,在下也对不上来。”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大失所望,那小书生眼中同样闪过一丝失望,不过更多的却是窃喜。
徐锐看他的模样,突然福至心灵,想出一条不必接招的妙计,当即笑道:“方才只说让在下出题,没说让在下自己对出来,所以在下才想出这个千古绝对。
不过小兄弟既然提出异议,那在下便再出一联,只要有人对得上来便算在下输了,如何?”
“此话当真?!”
小书生微微一愣,惊喜地问,仿佛已被激起了与徐锐一决高下的心思。
徐锐点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在座诸位皆是见证!”
众人都被徐锐方才那个千古绝对惊得合不拢嘴,现在见他还要出题,顿时来了兴趣,竟是将白筱晗的那位婢女晾在了一边。
徐锐自然不会去管那位婢女,他沉吟片刻,开口道:“在下的上联是:北雁南飞,双翅东西分上下。”
听到这个句子,包括黄正元与那小书生在内,众人当即皱起了眉头。
这句上联不仅生动描绘了北雁南飞之景,而且其中蕴含“东西南北上下”六个方位,就算不是方才那样的千古绝对,也差不了太多。
问天阁内又沉默了整整一炷香的光景,黄正元长叹一声,朝徐锐抱拳道:“在下想出了几个对子,但都不算工整,就不献丑了,徐兄果然才高八斗,在下佩服。”
徐锐朝黄正元微微点头,然后笑眯眯地望向了小书生。
小书生脸色一变,硬着头皮道:“古书今读,一本春秋翻前后。”
他这句还算工整,古今、春秋和前后也勉强能对东西南北上下,却不似上联那般浑然天成,终是落了下乘。
小书生自己也知只是勉强对上,下意识望向了白筱晗的那个婢女,婢女咬了咬牙,道:“我家小姐对:南辕北辙,轮分西东走高低。”
这一句用“南北西东高低”对应上联的“东西南北上下”,虽比小书生的稍稍好些,但却与上联重复,而且轮分西东中的分是动词,对应的双翅东西中的翅却是名词,并未严格对仗,还是落了下乘。
众人失望摇头,目光渐渐聚焦到徐锐身上。
“不知道徐大人自己对的如何?”
小书生问到。
“在下献丑。”
徐锐淡淡一笑,胸有成竹地说:“上联北雁南飞,双翅东西分上下,在下对的下联是:前车后辙,两轮左右走高低!”
“秒啊……”
北雁南飞对前车后辙,双翅东西对两轮左右,上下对高低,此联不但严丝合缝,工整对仗,而且两联意境相似堪称最佳组合。
“好!不愧是我北国的圣人之像,徐兄果然大才!”
裕王大叫一声好,带头喝彩鼓掌,在场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瞬间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那小书生张大了嘴巴,震惊地望着徐锐,失魂落魄地坐了下来,双手竟跟着围观众人的节奏,不由自主地拍了起来。
徐锐满面笑容,眼神却往那婢女扫去,只见她面色铁青,似乎正与身边的几个常随商量着什么。
徐锐心中一凛,暗道若是再让他们出题,自己好不容易蒙混过关的局面岂不是要露馅?
想到这里,他当即不再犹豫,径直朝那婢女走去。
婢女见他大步流星,微微一愣,不知道他想干嘛,与其他人一样不明就里地望着他。
徐锐走到婢女身前,笑道:“小姑娘,所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你家小姐想拿对对子这等小道考较我北朝学子,未免也太托大了些。”
这是要为北国学子出头了,听得徐锐此话,众人顿时精神一震,那婢女却是脸色一变正要反驳。
可徐锐却先一步开口道:“既然你家小姐不知天高地厚,那在下就让他见识见识什么叫学问正宗,在下随意出题随意对,只要其中一句你家小姐对得比在下好,在下便输了,如何?”
羞辱,这是**裸的羞辱!
望着徐锐得意的模样,以及围观之人不坏好意的笑容,婢女的脸色早已难看至极。
徐锐却不等她反应,自顾自道:“听好了,上联:人过大佛寺,寺佛大过人;我对: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
上联:开口便笑,笑古笑今凡事付之一笑;我对:大肚能容,容天容地与己何所不容。
上联:爽气西来,云雾扫开天地憾;我对:大江东去,波涛洗尽古今愁。
上联:民犹是也,国犹是也,无分南北;我对:总而言之,统而言之,不是东西。
上联:天为棋盘,星为子,何人能下?我对:地作琵琶,路作弦,哪个敢弹?
上联:其人其德其才,与历史长存不朽,斯为世仰;我对:乃父乃兄乃弟,本家学渊源有自,故尔风高!”
“好!”
徐锐一口气出了六个上联,无一不是内涵乾坤的绝难之句,而他一口气对出来的更是对仗工整,立意相符的千古名对。
众人只觉耳中如雷鸣般轰然炸响,应接不暇,等他说完之时脑袋早已麻木,一声叫“好”的喝彩脱口而出,雷鸣般的掌声又一次响彻四座。
裕王三人大张着嘴,木讷鼓掌,特别是黄正元好似第一次见徐锐一般,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小的婢女愣愣望着徐锐,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一个少年。
雅间里的小书生同样望着徐锐,目中眼波流转,异彩连连,脸上泛起一抹兴奋的红晕,仿佛正心念急转,不知道又在琢磨着什么。
第一百四十二章:一抄到底
“还是那句话,刚刚那些对联只要你家小姐能有一联对得比在下好,就算在下输了。”
徐锐笑眯眯地望着小婢女,同样的表情,同样的语气,但此时小婢女心中的羞辱感竟然莫名其妙地消失了,剩下的只有震撼。
小婢女朝徐锐施了一礼,嘴硬道:“公子果然大才,不过我家小姐亦非毫无胜算,请公子稍候片刻。”
说完她朝身边几个常随点了点头,直接转身朝四楼走去。
周围又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徐兄为我北国士子正名,明日怕又要传为一段佳话。”
回到雅间里,黄正元递给徐锐一只酒杯,一边倒酒,一边恭维。
裕王也笑道:“我料那白筱晗必对不出那些绝对,这一局徐兄胜券在握,说不定今晚便能抱得美人归呢,哈哈哈哈。”
徐锐哑然失笑道:“连高矮胖瘦都不知道,我对这种收益不感兴趣,倒是……”
说着,徐锐朝对面的雅间努了努嘴道:“我觉得对面那人似乎不太简单,十有**是冲我来的。”
“冲你来的?!”
裕王三人闻言都是一脸诧异,他们当然知道徐锐说的是方才那个小书生,也正因如此,三人才会这般吃惊。
“怎么,有什么不对?”
徐锐看三人脸色不对,也有些莫名其妙。
裕王苦笑道:“原来徐兄还认不得他,也难怪会有误会。”
“误会?”
徐锐眉头一皱,心中更加疑惑。
裕王正要解释,雅间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
“徐大人似乎对在下很感兴趣?何不直接问我,反而鬼鬼祟祟地背后打听?”
原来不知何时小书生已经来到雅间门口,正似笑非笑地望着几人。
“外臣参见栖霞公主。”
黄正元连忙起身,朝小书生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
“栖霞公主?”
徐锐瞳孔一缩,再看那小书生的确男生女相,秀气得有些过分,分明就是女扮男装,可笑自己喝得太多,又一直被别的事牵扯了精力,这才没能一眼看出。
裕王连忙站起身来,苦笑道:“这便是舍妹,闺名莹,不过我们都喜欢叫她的小名青梧。”
“莹?”
徐锐微微一愣,顿时想起《卫风淇奥》:“有匪君子,充耳莹”。所谓莹其实就是璀璨的宝石,看来宏威皇帝是把这位栖霞公主当做了掌上明珠。
眼见徐锐惊讶,栖霞公主终于露出一抹得意的微笑,不过听裕王提起自家小名,她的脸上又浮现一朵红霞。
“四哥、六哥,你们夜会天下第一名妓,如此风流快活,当真大展我皇家威仪,要是传出去,父皇说不定一高兴就直接把那女子赐下,也免了你们的相思之苦,不是更好?”
栖霞公主说得俏皮,两位王爷却是脸色一变。
肃王忙道:“青梧,你女扮男装到处胡闹也就算了,可不许去告我和四哥的刁状,我们今日乃是与徐兄黄兄小聚,刚好因缘际会而已。”
栖霞公主俏皮地哼了一声,朝徐锐抱拳道:“徐大人才高八斗,青梧自愧不如,不过青梧刚刚寻得名师,一日千里,等我思忖几日,对出你的那些对子,再来找你讨教!”
此话说得坦然,却不像是个公主,倒像是满心不服气的后进才子。
徐锐心中诧异,冲她抱拳道:“在下等着便是。”
栖霞公主轻笑一声,最后瞥了众人一眼,潇洒转身,迈着大步直接朝楼下走去。
“你要走了?”
徐锐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
栖霞公主转过头来,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说:“今晚已经尘埃落定,难道徐大人还要将抱得美人归的机会让给我不成?”
徐锐顿时涨红了脸,栖霞公主哈哈大笑,走下了楼。
见她终于走了,裕王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苦笑道:“徐兄不要见怪,青梧这孩子心地善良,就是鬼点子太多,我们这些做哥哥的经常被她整得狼狈不堪。”
徐锐摇了摇头,却忍不住朝她消失的地方多看了几眼,心中升起一丝从未感受过的奇怪感觉。
就在这时,白筱晗的婢女终于从楼上走了下来,众人一见她顿时好奇地围了上来,都想第一个知道白筱晗究竟能不能对出徐锐的对子。
“徐公子,我家小姐苦思冥想,虽有几个适合的句子,但都不如您的下联工整,这一局我们认输。”
小婢女面无表情地说完,围观之人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
徐锐嘴角也勾起一抹微笑,心道这都是另一个世界上千年的智慧结晶,她要是对得出来才是见鬼。
“徐公子,我家小姐说您已经过了第一关,只要能在诗文上折服于她,她便愿意做你的女人。”
小婢女紧接着又说了一句。
此言一出,问天阁瞬间安静下来,这可是把西梁名士搞得灰头土脸的天下第一名妓白筱晗,即便自己不能一卿芳泽,也愿意看到北朝男儿将她留在北国,以彰北国正宗之名。
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徐锐,等待着他的决定。
事已至此,徐锐也对那位神秘的天下第一名妓生起了一丝好奇,这个心思缜密,心机深沉的女人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徐锐淡淡笑道:“如此便请白小姐出题吧。”
小婢女点了点头,目光在房中扫了一圈,伸出手指指着门外的一个侍卫道:“请徐公子以此人作诗一首,限一炷香的时间,若能打动我家小姐便算是过关。”
众人闻言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指物作诗本就很难,以人作诗就更不容易,何况徐锐对那侍卫一无所知,还只有一炷香的时间,这简直就是刁难。
或许是觉得自己出的这题的确有些不妥,小婢女想了想又道:“若徐公子觉得太难,也可用这房中的某个物件作诗一首,其他要求不变。”
“不必了。”
徐锐淡淡地摇了摇头。
既然已经抄了对联,那便一直抄下去好了,方才在看到那个侍卫身上的盔甲时,徐锐恰好想起了唐朝诗人王昌龄的一首边塞诗,琢磨着将里面的地名换成这个世界的名字便可以直接拿来用。
所谓做戏做全套,徐锐装模作样地在雅间徘徊了几步,颇有些曹植七步成诗的味道。
在众人的瞩目之下,徐锐刚好迈出第一步,突然朗声道:“沂水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四秦关。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南蛮终不还!”
泾阳一战,北武卫大破沂水,翻过流青山,第一句只是改了两个地名就变得非常应景。
而四秦关乃是北朝两大门户之一,当初北朝三十万精锐便是跨过了这里朝泾阳合围而去。
此诗大气磅礴,前两句萧索悲壮,后两句却话锋一转,斗志昂扬,既符合徐锐的经历,又与那个侍卫的军人身份一致。
最关键的是,此诗虽然只有短短的二十八个字,却立即让人回想起那场惨烈的泾阳大败,不禁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壮和愤慨。
而当情绪积蓄到最高点时,到那句“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南蛮终不还!”振聋发聩,好似被一柄长枪捅穿心防,让积淤在胸的闷气瞬间找到了宣泄口,豪迈之情如山洪一般爆发出来,酣畅淋漓,好不痛快。
“好!”
“好诗!”
“佳作啊!”
几乎就在徐锐念完全诗的档口,全场顿时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叫好声。
徐锐笑盈盈地望向小婢女,好像在问她:“在下的诗句如何?”
婢女面色难看地朝四楼一瞟,只见上面已经挂出了第二个红灯笼,脸色顿时又是一白。
“我家小姐认输了,请徐公子上楼与我家小姐一叙。”
婢女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到。
第一百四十三章:选择
“现在就可以上去?”
徐锐玩味地问。
婢女咬了咬牙,点头道:“现在就可以上楼,我家小姐在楼上雅间恭候徐公子。”
包括黄正元、裕王和肃王在内,在场众人顿时朝徐锐投来艳羡的目光,一想起这位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名妓今夜就将被徐锐彻底变成女人,每个男人都恨不得把徐锐换成自己。
“去吧,今晚便是你的成人礼,好好表现,可别给我们北国男儿丢脸。”
肃王拍拍徐锐的肩膀,眨了眨眼,不怀好意地笑道。
裕王摆摆手,佯怒道:“快走,快走,省得我看着心里不舒服。”
黄正元也摇了摇头,叹道:“徐兄还等什么?今日之后在下便要回家好生苦读,下次再有此等机会,定不会让你专美于前。”
在三人的鼓励下,徐锐的一颗心也不免“砰砰”乱跳起来,虽然他已是两世为人,但这种事情到底还是第一次,不免又是兴奋,又是紧张。
好吧,天下第一名妓白筱晗是吧,今日就让我来见识见识你的真面目。
徐锐深吸口气,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走向了楼梯口。
然而,正当众人以为徐锐会直奔四楼时,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突然想起方才从这里离开的栖霞公主,心中那丝莫名其妙的感觉一闪而逝。
徐锐脚步微微一顿,脑海中泛起一丝波澜,先前还对那个白筱晗充满了好奇,可转瞬之间却已经没了兴致。
何苦去见一个为了名利终日奔波的女人呢?何况这个女人还是个心机深沉,手段毒辣的家伙。
只是一个刹那,徐锐突然觉得除了栖霞公主那一抹亮色之外,今晚的一切都有些索然无味。
他摇了摇头,哈哈大笑道:“兴高采烈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说罢,徐锐径直走向楼梯,却不是登上四楼,而是朝一楼而去。
小婢女的脸色瞬间僵硬,围观的人们更是炸开了锅,“轰”的一声,爆发出一阵激烈的议论。
“走了,徐公子走了,他竟然走了!”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似他这等大才要是真的委身一个妓女才是落了下乘。”
“那可是天下第一名妓白筱晗啊。”
“白筱晗又如何?名妓终究是名妓,哪怕她是天下第一,咱们这位圣人之像远不是她能高攀得上的。”
雅间里,裕王三人也是一脸震惊,过了半晌,还是肃王最先反应过来,合掌大笑道:“乘兴而来,乘兴而去,徐兄只要风流,不要美人,果真乃性情中人也!”
黄正元苦笑道:“他这是有才任性啊……”
裕王摇了摇头,眼里冒出一抹释然:“徐兄志存高远,要是真的被别人牵着鼻子走,那就不是他了。”
问天阁外,栖霞公主刚刚出门便有一队门人围了上来,接着一辆华贵的马车稳稳停在她的身前。
这些门人都穿着寻常的衣服,可一个个孔武有力,都是军中的健卒,为首的那位更是二流高手中的顶尖存在,正是专门负责拱卫公主安全的禁军校尉。
栖霞公主冲那校尉点了点头,登上了马车,绿竹连忙端着一套女装迎了上来。
“殿下,今日如何?”
栖霞公主摘下男子发带,淡淡道:“见到了,很有意思的人。”
绿竹一边伺候栖霞公主更衣,一边笑道:“失望了?您推了韩国公世子专门为您办的诗会,就是特意来见他的,怎么只有这点评价?”
栖霞公主穿好衣服,轻轻掀开车帘,朝灯火通明的问天阁望去。
“绿竹你错了,这个世界上的人无非都挣扎在名和利这两个字中间,能做个有意思的人已经十分与众不同了。”
绿竹笑道:“那殿下对他还算满意咯?”
栖霞公主笑道:“能让本宫专门来见的人,又怎么会不满意?可惜今天场合不对,不然交个朋友未尝不可。”
绿竹一边帮栖霞公主整理发髻,一边说道:“殿下想要结交于他还不容易?只要放出风去,说不定他第二天就屁颠屁颠地来了。”
栖霞公主哑然失笑:“他和那些徒有其表的王孙公子们可不一样,不过想要做本宫的朋友可没那么容易。”
“公主还想试试他?”
绿竹诧异地问。
栖霞公主盯着问天阁的大门,脸上竟浮现一抹紧张之色。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不知道他这个血气方刚的圣人之像能不能免俗。”
“美人关?”
绿竹不明所以地望向栖霞公主,可她却好似已经出了神。
不多时,问天阁上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惊得栖霞公主回过神来,眼里似乎有些失望。
她苦笑一声,似是自言自语般说道:“既然早知结果,又何必徒增烦恼?其实他已经很不错了,是我对他的期望太高了一些么?”
沉吟片刻,她又摇了摇头:“算了,今日已然算是惊喜,便为日后留点悬念吧。”
“殿下,您在说什么?”
见栖霞公主自言自语,绿竹不解地问。
栖霞公主摇了摇头,正要吩咐车驾离开,一回头却突然从车窗里看见徐锐大摇大摆地从问天阁里走了出来。
她的脸上瞬间绽放一抹惊喜,一双本就晶莹透亮的眼睛更是精光闪烁。
“哼,这就是本宫看重的人呐,果然不会错!”
“公主,您看中了谁?”
绿竹的声音又一次打断了栖霞公主的思绪,她回过头来,在绿竹的脑门上轻轻一点,嗔道:“就你话多,咱们走吧。”
绿竹委屈道:“这个时间宫门已经关了,咱们去哪?”
“已经和母妃、父皇说好了,今晚便去七哥府上叨扰一晚吧。”
车驾缓缓开动,栖霞公主拿起一对天宝阁出品的玻璃耳环,嘴角勾起一抹甜甜的笑,心情似乎变得极好。
四楼雅间之中,要离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自顾自地靠在房梁之上,正下方的桌子上摆满了美酒佳肴,一位极为艳丽的女子战战兢兢地坐在一旁,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突然,那个小婢女脸色阴沉地走了进来,一屁股坐到了桌子边,顺手端起桌上的酒水一饮而尽。
要离瞟了她一眼,淡淡道:“徐锐走了,你的计策终究还是落了空。”
小婢女扫了那位艳丽女子一眼,冷冷道:“你先退下。”
那位艳丽女子顿时如蒙大赦,朝她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然后快步退到里屋之内。
小婢女浑身一震,骨骼立刻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竟是瞬间长高了半个头,接着她双手伸到后脑扣住头发用力一扯,一张人皮面具便被她扯了下来,换成了一面黑纱。
这小婢女赫然就是之前与要离在破庙相会的那个黑纱女子。
“好了,现在又该重新想招了,我们已经耽误了太长时间。”
要离从房梁上跃了下来,不咸不淡地说。
黑纱女子冷哼一声,走到窗边静静看着徐锐登上安歌的马车,缓缓驶离问天阁。
“你是独行的虎,我是群居的狼,你来去潇洒,但若是一击不中便要等待下一次时机,可我不同,有了狼群的帮助,即便一计不成,也不算前功尽弃。”
“这么说你还有后手?”
要离毫不惊讶地问。
黑纱女子点了点头:“今晚我已下了血本,徐锐必死无疑,否则咱们暗棋还有什么脸面存在世上?”
要离轻笑一声,点头道:“蛇蝎毒琴白筱晗么,你说得出我便信你做得到,既然如此我便去了。”
白筱晗一愣:“你要去哪?”
要离微微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自然是去杀了刘异,这个任务必须在今晚结束。”
第一百四十四章:杀机
“小姐,咱们已经在这里来来回回兜了半晚上了,还不回去么?”
一个丫头打扮的少女不解地问曹婉兮。
曹婉兮手里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眉头却是紧紧皱着。
“叔父吩咐我把东西送到他手上,现在人都还没见着,如何能回去?”
丫鬟撇了撇嘴道:“咱们不是知道徐公子就在问天阁么,何必在这里浪费时间?”
曹婉兮脸颊一红,啐道:“今晚的问天阁早就成了一处大欢场,都说他是圣人之像,原本我还以为他与那些纨绔不同,没想到还是免不了这些蝇营狗苟。”
丫鬟无奈道:“小姐,您要是实在不愿去何必委屈自己?咱们回去吧,老爷不会怪罪咱们的。”
曹婉兮摇了摇头:“不成,叔父虽然没有明说,但我看得出来,他对叔父极为重要,就算再如何面目可憎,为了叔父我也不能退缩。”
“那咱们在这里继续逛两圈?”
丫鬟试探着问,曹婉兮点了点头。
丫鬟叹了口气,抬头时突然看见长街的另一头缓缓驶来一辆马车,驾车的人是个十六七岁的俊俏少年,不是徐安歌又会是谁?
“小姐,您看是不是徐公子的马车来了?”
丫鬟指着马车问。
曹婉兮浑身一震,连忙顺着她的指尖望去,只见果真是刘府的马车缓缓驶来,心中微微一叹,咬了咬牙,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另外一边,要离从问天阁四楼飞身而下,在夜色之中宛若一只夜枭,几个起落便窜出老远,朝着刘府飞去。
“神使,他动了。”
阴暗的角落里,几个浑身黑衣的大汉凑到一个女人身边,正是几个月前与要离屋顶大战的白衣女子,只不过她今天也穿着一套纯黑的夜行衣。
“盯紧他,这次不要轻举妄动,咱们等机会。”
女子沉声交代了一句,几个黑衣人点了点头,一转身也冲进了夜色之中。
要离一路小心谨慎,不到一炷香的时间便已经来到刘府附近。
这几个月他早已将这里摸得一清二楚,包括明里暗里的高手尽在掌握之中,要不是徐锐很少回家,又有那些麻烦的人从旁掣肘,说不定早就已经得手。
轻易地躲过家人、守卫,要离似往常一般来到刘府花园之中,伏在屋顶朝下望去。
只见刘异正与一个老人坐在凉亭里喝着茶,那老人已经七八十岁,满头银发,身上没有半点武者的气息,大约是哪位达官贵人。
十几个士卒在四周站岗,刚好将两人护在其中,这些护卫武功平平,甚至都称不上障碍,唯一令要离有些顾忌的只有门后两位正闭目养神的家将,以及一个不知道躲在哪里的死士。
死士是刘府的豢养的,要离每次来都能感受到他的气息,那两个家将倒是第一次见,武功似乎不弱,但不像一流。
要离在心中默默盘算,无论是死士还是家将,距离刘异至少都有十几丈远,只要出手够快,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可以提着刘异的人头远走高飞了。
至于那几个站岗的侍卫,对于要离来说与稻草人没有太大区别,要是哪个运气不好反应快了些,他也不介意顺手多摘几颗人头。
“今晚果然天助我也!”
最后仔细检查了一遍,周围没有发现那群麻烦的人,要离冷笑一声,突然从屋顶翻身而下,恰好落在一个刘府家丁面前。
那家丁突然看见面前多了个人,顿时大骇,下意识就要惨叫,可还不等他真的出声,一只手掌便如铁钳一般握住他的喉咙,狠狠一捏,家丁顿时颈骨尽碎,瞬间毙命。
在家丁软倒下去的一瞬间,要离右手一翻接过他手中的酒壶,同时左手看似随意地在他身上连点几下,那身衣服便神奇地被他脱了下来。
只见要离身子一转,家丁的衣服竟已经被他套在了自己身上,接着脚尖在尸体上轻轻一点,尸体便转了个圈,倒在廊柱旁的灌木之中,若不仔细去看,根本发现不了。
要离摇身一变成了家丁,阴笑一声,顺着走廊朝刘异所在的凉亭走去。
“快点快点,怎么现在才把酒拿来?”
刚刚走到走廊尽头,突然有个老管风风火火地跑过来事招呼着姗姗来迟的要离。
“小的这就去……”
要离连忙糊弄一声,低着头打算从老管事身边经过。
“等等!”
老管事眉头一皱,盯着要离仔细打量,沉声道:“你是徐少爷新招的长工?我怎么没见过你?”
要离毫无异色,笑眯眯抬起头来:“回管事的话,小的正是徐少爷新招的长工。”
老管事上下打量了他一翻,心中虽然狐疑,可家主等着喝酒,他不敢再耽搁,正要打发这个陌生的长工去送酒,但就在这时他只觉眼前一花,便突然发现有只手掐住了自己的咽喉。
“你……”
老掌柜心中大惊,正要尖叫,接着一股巨力传来,他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要离提着尸体往右边一靠,轻轻撞开身边的房门,将已经被他掐死的老管事提溜进去,然后稍稍整理好衣衫,重新合上房门,重新端起哪壶酒朝凉亭走去。
除了方才的小插曲,一切都与要离计算的一模一样,他两只眼睛牢牢锁住正在凉亭中谈笑风生的刘异,穿过周围的守卫,一步步朝刘异靠近。
三十步……
二十步……
十步……
渐渐的,他已经走到凉亭之外,到了可以发动致命一击的范围,甚至就连庭中两人的对话都听得清清楚楚。
“老夫一生就那么点爱好,你可不能让老夫失望啊。”
老头说到。
刘异笑道:“都督放心,今晚那小子一回来我就跟他说,最迟明天便将东西送到您府上。”
老头感慨道:“徐锐大才,但也不能荒废了,弄出个天宝阁已经算是不务正业,你打算什么时候让他重回行伍啊?”
刘异摇了摇头:“这恐怕得问圣上了。”
老头笑道:“需要的话,圣上那里可以由老夫去说……”
刘异惊喜道:“如此便多谢都督了。”
要离听着二人说话,渐渐将身体调整到了最佳状态,而那两人还在自顾自攀谈,丝毫没有意识到杀机已经降临。
“就是现在!”
要离心中一动,双腿微微弯曲,就要猛地窜出收下刘异的人头。
但就在此时,与刘异对面而坐的老头突然耳朵一动,豁然朝要离望来。
“咦?”
一见要离的模样,那老头脸上闪过一丝讶色,同一时间,要离心里也猛地生出一丝警兆。
被发现了,现在就得出手。
要离把心一横,再不犹豫,顿时暴喝而起,双手成爪朝狠狠抓向刘异面门。
然而那老头不见丝毫慌张,轻轻一拍石桌,桌面上茶壶茶杯均未见任何动静,但搭在一盘凉菜上的筷子却是飞了起来。
也不见老头如何动作,那支筷子竟似是离弦的利箭一般朝要离射去。
要离瞳孔一缩,只觉时间仿若静止,周遭的一切统统定格,只有那支筷子速度快到不可思议,当他看到筷子的时候,筷子已经快要命中他的眉心。
“糟了!”
要离暗道一声不妙,心中却是异常冷静,他用尽平生所学,在最危急的关头强行向后折起身体,如同一个圆环般往后翻去。
“噗嗤”一声,筷子还是命中了要离,巨大的力量将他射飞数米,要离刚好借着惯性又向后滚了一圈,方一落地便头也不回地朝刘府之外逃去。
“咦?”
眼见一击未能杀死要离,那老头微微一愣。
刘府的护卫顿时反应过来,大喊一声:“有刺客!”
然后纷纷拔出长刀,朝要离追去。
门口的两位家将听得此言,顿时睁开眼睛,便见一条黑影越墙而过,立即毫不犹豫地抽刀而上,追着要离出了府门。
“大都督,您没事吧?”
刘异脸色一变,连忙朝那老人望来,他竟然便是五军都督府的左大都督洪广利,兵部尚书肖进武的授业恩师,北朝仅有的一位武圣。
洪广利摆摆手,望着要离逃走的方向皱眉道:“这小家伙有点意思,在他身上看到了几个老朋友的影子。”
“老朋友?”
刘异不解。
洪广利笑道:“就是南边那几位啊。”
“南边?”
刘异先是一愣,随即惊道:“这刺客莫不是南朝暗棋?”
洪广利点了点头:“极有可能。”
刘异顿时脸色大变:“糟了,暗棋竟然出现在我府中,徐锐那小子岂不是也有危险?!”
此言一出,洪广利的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第一百四十五章:死局(一)
“车里可是徐锐徐公子?”
丫鬟拦住了徐锐的马车,遥遥相问。
徐锐从车里探出脑袋,便见两个少女亭亭玉立,尤其是曹婉兮姿容秀丽,身段修长,眉宇之间自有一股出尘之色,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二位姑娘是?”
徐锐疑惑地问了一句。
曹婉兮朝徐锐款款行礼道:“小女曹婉兮,奉叔父之命,特来送一盒桂花酥给公子。”
徐锐微微一愣,曹公公已经和他提过几次,他也知道曹公公家里有个漂亮的侄女。
其实不用明说徐锐也知道曹公公的意思,只不过他现在暂时还没有成家的心思,何况自己若是有朝一日能够找出回到另一个世界的方法,终究是要离开的,又何必害了人家姑娘?
徐锐原本不想下车,可转念一想,此时天色已晚,让两个漂亮姑娘独自在街上晃荡,要是出了什么事反倒不好,便从车上跳了下来。
曹婉兮望着徐锐,只见他浓眉大眼,唇红齿白,虽然年轻了些却是长得一表人才。
这便是传说中的圣人之像么?的确有那么几分与众不同,只可惜还是拜倒在一个妓女的石榴裙下,浪费了一身的好才华。
曹婉兮默默地想着,心中对徐锐光顾问天阁的恶感却是稍稍减轻了几分。
“这么晚了,小姐怎么单独来此?”
徐锐走到曹婉兮面前行了个礼,关心地问到。
还算有点良心,知道照顾别人的感受。
听到徐锐关心自己,曹婉兮暗自给他加了一分,面上却说:“叔父顾念徐公子,特让小女将刚做好的桂花酥送给公子,还望公子不要见怪。”
说着便将那盒桂花酥递了过来。
徐锐接过食盒,歉然道:“有劳小姐跑上一趟,下次直接吩咐徐锐上门去取便是,都是自己人,不必如此生分。”
正说着,徐锐突然微微一愣,他发现就在曹婉兮身后的墙壁上有一个小小的标志,马车上的火把从这个角度照过去刚好格外显眼。
看到这个标志的一瞬间,徐锐顿时目光一凝,心中警铃大作。
他面上毫无异色,目光却在四周仔细的搜索起来,果然路边的水沟旁有几颗枯草结在一起,看似平常却遥遥指着徐锐前进的方向。
这是南朝暗棋的暗号!
徐锐自己便曾是暗棋中人,虽然由于莫名其妙的穿越,他并没有获得这部分记忆,或者由于他的特殊身份,原来的徐锐也不见得知道这些暗号。
但在徐方死之前,他为了泄愤曾用现代刑讯手段虐杀过常乐,并从常乐口中得知了整整三套暗棋暗号,这两个标志便是其中之一,加在一起的信息就是沿途埋伏,准备格杀!
曹婉兮不知徐锐心中所想,见他眼珠乱飘,似是在自己身上打转,贼胆色心丝毫不加掩饰,仿佛最无耻的登徒子,刚刚生出的一丝好感立刻烟消云散。
方才还装装样子,怎么这么快便原形毕露了?
为了曹公公的仕途,曹婉兮小小年纪便无奈混迹在纨绔子弟中间,最恨这种仗着身份**熏心之人,心中顿时大怒。
“东西我收到了,曹小姐快走吧。”
就在曹婉兮胡思乱想的时候,却听徐锐淡淡地说了一句,语气极为冷淡。
暗棋的杀手随时可能到来,曹婉兮不知徐锐此时已是心急如焚,只想她快些离开,以免被殃及池鱼。
见徐锐突然态度冷淡,再想起自己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竟然不顾礼义廉耻等他整晚,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慨。
“徐公子可知礼品虽轻却是叔父的一片心意,怎的这般轻贱……”
曹婉兮本想委婉地讥讽徐锐几句,但话还没说完便被徐锐粗暴打断。
“我都知道,天色已晚,曹小姐独自外出未免太过危险,而且你我孤男寡女,瓜田李下成何体统?还不快快回去!”
曹婉兮闻言呼吸一窒,脸色涨红,对徐锐的印象已经坏到了极点,若不是她性子温和说不定就早就破口大骂。
“好,是小女天生**,污了徐公子一身清白,小女这就回去,今后再不会来碍徐公子的眼。”
说完曹婉兮狠狠刮了徐锐一眼,就要掉头离开。
“小姐!”
紧跟着她的那个小丫鬟连忙冲上几步扶住了她。
丫鬟似是为自己小姐打抱不平,恨恨地刮了徐锐一眼,竟是气不过要冲上来和徐锐理论。
徐锐眉头一皱,二话不说,狠狠一脚踢在那丫鬟身上,将她踹得连退数步。
“你!”
曹婉兮一见此景更是羞怒至极,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却见徐锐轻轻叹了口气,突然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接着用力一拉,一把将自己扯进了他的怀里。
“你这禽兽,快放开我!”
曹婉兮再也忍耐不住,怒喝一声,一拳锤在徐锐胸膛。
可徐锐却不为所动,手臂好似铁钳,紧紧搂住曹婉兮向后一个转身,好似在跳探戈。
曹婉兮靠在徐锐胸膛,只觉一股男子的气息钻入鼻孔,顿时心乱如麻。
她还没来得及惊呼出声,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叮叮咚咚”的声音,扭头一看,竟是几只箭羽钉在了马车之上,他的丫鬟身中数箭,一脸惊愕地软倒下去,手中一把小小的匕首“叮咚”一声落在了地上。
“啊!”
曹婉兮哪见过这等场面,顿时惨叫一声。
徐锐眉头一皱,一把将她扔上马车,冲安歌大喊:“把她拉进去,你也别出来!”
说着,他从后腰上掏出随身携带的青鸾手弩转身瞄也不瞄便扣下了扳机。
青鸾手弩弓弦一震,登时射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弩箭,而弩箭之上正好有个手握长刀的黑衣人朝他猛扑而来。
眼见一箭射来,黑衣人浑身一震,他武功还算不错,竟在空中强行一个扭身,险之又险地避过了这致命一击。
众所周知,弩箭的弊病便是上弦极慢,这么短的距离,只要避过一箭,持弩之人便再无反抗之力。
黑衣人自觉胜券在握,方一落地便双腿一蹬,重新弹了起来,双手握住长刀,朝徐锐脖颈砍去。
然而当他目光落在徐锐脸上时,不仅没有看到半点惊慌失措,反而见徐锐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黑衣人心中咯噔一下,便见徐锐调转弩口,接连扣下扳机,弓弦发出“当当当”的脆响,三支弩箭应声而出,正中黑衣人脸颊。
黑衣人如同折翼的鸟儿,从空中跌落下来,双目圆睁,口中那句:“怎么可能……”还没来得及说出便是已然殒命。
轻轻松松解决了第一个杀手,但徐锐脸上没有丝毫笑意,因为黑暗之中又有几人跃墙而出,举着寒光闪闪的钢刀朝他杀来。
徐锐脸色一变,举弩便射,“当当当当”四声弦响,黑暗之中却只传来两声惨叫,至少有四五个杀手还在向马车冲来,可他手中的青鸾弩却只剩两支弩箭。
他自然带着备用弹夹,但青鸾弩毕竟不是手枪,换弹上弦再快也要十几二十秒,有这段时间早就足够那些黑衣人杀他四五次了。
该怎么办?
徐锐皱眉想着。
第一百四十六章:死局(二)
“嗒嗒”一声,最先冲过来的黑衣人已经踏上马车,高高跃起,手中冰冷的长刀朝着徐锐后背砍去,徐锐往车轮旁一让,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长刀砍空,深深嵌在木质车轮之中,而两支巴掌大小的弩箭却正中黑衣人心窝。
黑衣人闷哼一声倒了下去,却又有两个杀手从另一个方向杀来。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从墙头跃下,瞬息而至,手中一把薄如蝉翼的长剑寒芒一闪,那两个杀手顿时身首分离,光秃秃的脖颈上喷出两条长长的血柱。
瞬间杀死两人,那条黑影立刻马不停蹄飞身而起,瞬间来到另一个杀手面前,当面便是一剑,毫不拖泥带水地削下他的右臂,没等他惨叫出声,又是一剑割破那人咽喉。
“少主接着!”
黑影娇斥一声,将一把崭新的青鸾弩抛向徐锐,单脚在马车上轻轻一点,身体凌空飞掠几丈,来到路边围墙之上。
她手中长剑如若蛇蝎,又快又准,对着墙头连挑两下,两个刚刚爬上围墙的杀手便被斩断颈骨,往地上栽去。
与此同时,徐锐接过新的青鸾弩回身连射,仅仅两个呼吸便把一个弹夹打空,正面朝马车冲来的三个黑影应声倒地。
至此,提前埋伏在此的十二个杀手已经全部殒命,从徐锐掏出第一支青鸾弩到现在也不过仅仅一分钟的时间。
然而,还不等徐锐喘一口气,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隐约的马蹄声,顿时脸色一变。
“影俾快走,附近还有杀手!”
徐锐惊呼一声,一头钻进马车,墙头上的影俾飞身而下,稳稳落在马车之上。
影俾双手抓起马缰用力一甩,马缰“啪”的一声抽在马上,两匹骏马顿时嘶吼一声,迈开四蹄朝前冲去。
“这是什么回事?”
一见徐锐钻进马车,早已吓得花容失色的曹婉兮连忙问到。
徐锐没时间理她,将手里两把打空的青鸾弩扔给安歌,不用吩咐,安歌立刻熟练地更换弹夹,重新上弦。
而他自己则一把掀开车厢后部的真皮椅垫,从中空的椅子里面掏出两个大箱子。
“今日乃是南朝武陵王的暗棋埋伏,大约不过是来杀我的,方才让你走你却不走,现在被我殃及池鱼了。”
徐锐一边打开箱子,摆弄着里面的东西,一边对曹婉兮解释到。
曹婉兮想起方才徐锐的奇怪态度,这才反应过来:“你是发现了危险才故意轰我走的?”
徐锐头也不回道:“是啊,不然你觉得是什么?”
曹婉兮心里生出一丝惭愧,又问道:“既然你早知道有危险,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说不定杏儿就不用死了。”
想起惨死在杀手箭下的丫鬟,曹婉兮心头一痛,流出两行清泪。
徐锐冷哼一声,说道:“当时情况紧急,要是告诉你附近有杀手,且不说你信不信,只要你惊呼出声,杀手们立刻就会动手,你哪还有逃生的希望?
再说你那丫鬟,她死时手中还握着匕首,难道你还没瞧出来,她根本就是暗棋中人么?”
“什么?杏儿也是暗棋中人?这不可能!”
曹婉兮脸色一变,下意识摇头到。
徐锐转过头瞟了她一眼,冷哼道:“方才她表面上为你出头,实际上是想靠近我,将那柄匕首插进我的心窝,何况你自己想想,这里本是杀手们设置的陷阱,你们怎么会恰好出现在这个地方?”
此言一出,曹婉兮微微一愣,她本就冰雪聪明,被徐锐一点就透。
今晚叔父告诉她徐锐与两位王爷在问天阁小聚,让她直接把桂花酥送给徐锐。
可丫鬟杏儿却说天下第一名妓白筱晗正在问天阁内考较北国才俊,让她对徐锐失望透顶,绝了去问天阁的想法。
之后她原本想直接将桂花酥送到刘异府上,又是杏儿告诉她,老爷让她来送桂花酥是想她与徐锐见上一面,要是直接将桂花酥送到刘异府上,便与没送也没有区别。
于是她才会浑浑噩噩地跟着杏儿来到这条长街,想着等徐锐回府之时再将他拦下,现在看来自己倒成了杀手们拦住徐锐的棋子。
曹婉兮脸色一白,喃喃道:“杏儿跟了我快十年,进门时只有六岁,若她真是南朝暗棋,岂不是那时就已经心怀叵测?”
徐锐冷笑一声:“暗棋无孔不入,与其惊讶,不如想想如何脱身。”
说罢徐锐突然站了起来,曹婉兮这才发现他已经将那两个箱子里的东西拼成了一大一小两支劲弩。
这两支弩便是徐锐为兵部量身打造的连射弩与狙击弩,连射弩便是放大版的青鸾弩,名曰黑凤,弩身长约半米,能一次连发十五支弩箭,有效射程75至100米。
狙击弩名曰追月,长约75厘米,单发,配备最新的玻璃瞄准镜,光学放大三倍,最大有效射程350米。
这两支弩原本是要送去给肖进武验收的,但徐锐为了以防不测,先将这两支弩留在了马车里,没想到真的派上了用场。
徐锐在车顶摸索几下,拉开了一个隐蔽的铁栓,接着用力一推,车顶竟好似窗户一般,被推开了一个半米见方的天窗。
与此同时,天窗的正下方,车厢底部弹出一个小小的楼梯,刚好够一人站立。
徐锐将黑凤弩挂在车顶的勾栓上,抱着追月弩踏上那个楼梯,从天窗里透出半个身子。
隆隆的马蹄越来越响,显然身后的追兵们正紧追不舍,而长街虽然漆黑一片,但追兵们点着火把照明,正好成了靶子。
“稳住车身!”
徐锐朝驾车的影俾喊了一句,接着拿出一只风向标,快速测量了一下风向,再微微调节瞄准镜,然后抱起追月弩略一瞄准,扣下了扳机。
“当”!
弓弦发出一阵冰寒刺骨的声音,长达七十五厘米,拇指粗细的弩箭顿时应声而出,几乎就在一个呼吸之后,百米开外立刻传来一声惨叫,其中一只火把落到地上再也不动。
徐锐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冷静地掏出上弦器,重新上弦并放置箭羽,然后微微瞄准,又是一箭。
黑暗之中再度传来一声惨叫,又有一只火把应声落地。
有此两箭已经足以证明追月神弩的价值,可神弩虽强,可毕竟射速太慢,身后的追兵骑马而来,速度大大快过马车,眼下与徐锐的距离已经不足百米。
徐锐将追月弩挂回车顶,取下了黑凤弩,一旁的安歌则将重新上好弦的青鸾弩挂在徐锐后腰,然后从箱子里掏出黑凤弩的弹夹,随时准备帮徐锐更换。
就在这时,马车前方突然出现星星点点的火把,远远传来一声呼和。
“这里是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哨卡,前方何人纵马,还不快快停下!”
徐锐闻言顿时眉头一皱,若真是五城兵马司的巡城哨卡,就等于是徐锐的援兵,可是今日不是节庆,五城兵马司那些兵老爷们怎么会设置哨卡?
退一步说,就算那些兵老爷们突然勤快起来,真的设置了哨卡,却又怎么恰好会在这条街上?
要真是如此,暗棋早就手段用尽,将自己引入别的街道,绝不可能蠢到将刺杀之地选在这个地方!
“别停车,直接冲过去!”
想到这里,徐锐心中又是一紧,连忙对驾车的影俾大喊,同时再不管身后的追兵,调转方向,将连射弩对准了前方的哨卡。
“少主放心,影俾知道,驾!”
影俾回应一声,狠狠甩出手中缰绳,马车非但没有减速,反而快了三分,急速冲向哨卡。
第一百四十七章:死局(三)
或许是没想到徐锐能这么快解决第一波杀手,哨卡显然设立得非常仓促,连绊马桩都还没来得及拖出来。
眼见马车丝毫没有减速的迹象,几个兵丁模样的家伙连忙端着长枪冲了出来,同时身后又有几人拉开弓弦对准了影俾。
徐锐深吸口气,立即扣下扳机,黑凤弩顿时发出一阵恐怖的弓弦声,十几支箭扫射而出,宛若一队弓箭手齐射。
哨卡中瞬间传来一阵惨叫,挡在马车之前的兵丁倒的倒,逃得逃,影俾驾着马车轰然而过,直接撞开了最后两个不要命的家伙,冲了出去。
等马车一走,躲在一边的兵丁们立刻钻了出来,拔出弓箭瞄准马车,可还不等他们真的放箭,换好弹夹的徐锐又是一阵扫射,“叮叮当当”的一阵乱响,地上瞬间插满了箭羽,吓得那几个兵丁又缩了回去。
然而就在这时,马车突然一歪,急速向左转向,徐锐一个趔趄,从车顶的天窗上摔回了车厢。
“少主,前边和右边突然杀出不少人,咱们现在只能转向城南!”
车厢外驾车的影俾疾呼一声,告诉徐锐方才急转弯的原因,徐锐心中一凛,眉头皱得更深。
就在越过哨卡的一瞬间,他已经看清哨卡的旗帜的确是五城兵马司没错,可若先前的判断没错,就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五城兵马司的这一队巡城兵勇已经叛变。
连军中暗棋都出动了,还有什么不可能?看来暗棋这次是下了血本,不惜暴露埋在长兴城的重要棋子,也要一举将自己除掉。
想想自己阴死了两万多战无不胜的武陵亲军,换自己是武陵王也会不惜代价报仇雪恨,更何况自己最近弄出这么大动静,恐怕早就被有心人当成了威胁。
“少爷,城南不仅鱼龙混杂,便于埋伏,而且街道又窄又绕,马车不可能快速穿行,说不定贼人早就布下陷阱等着咱们,要是真到了城南,就更危险了。”
安歌一听马车正在开往城南,立刻担忧地提醒了一句。
徐锐何尝不知道城南的情况,只是暗棋显然谋划已久,倾巢而动,一出手便是杀局,眼下所有生路定然已经全被堵死,自己上天无门,下地无路,简直插翅难飞。
追兵越来越近,时间便是生命,每多拖一秒,他们的生机便流逝一分……
危急时刻,徐锐心念急转,搜肠刮肚地想着破局之法。
突然,他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
“出城,我们所有能去的地方定然都被布下了天罗地网,这样一来城外反倒安全,咱们只要出得城去,往山沟里一钻,这黑灯瞎火的,他们一时也拿咱们没有办法!”
听到此话安歌先是一喜,但仅仅一瞬便又失望地摇了摇头。
“少爷,眼下天色已晚,城门早就关了,何况最近的城门便是南城门,要到那里咱们必须穿越南城,不是正好落入他们的陷阱?”
徐锐摇头道:“通过城门出城绝不可能,不过眼下还有一个地方可以出城。”
“是哪?”
“渭河水道!渭河流经长兴城,被一道水门隔绝,眼下不是战时,不法商贾们常常买通水门看守,拉开半截水门,趁着夜色将一些违禁之物走私进来,咱们便可利用这条路出城!”
“少爷,既然能去到水门,为何不直接去寻水门上的守军庇护?”
徐锐摇头道:“我等无权无职,贸然冲上城头,不被当成乱臣贼子已是万幸,何况暗棋无孔不入,便是连五城兵马司都能掌握,你又怎么知道水门上的守军不是他们一伙?”
安歌叹了口气,无奈道:“好吧,看来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但身后的追兵就快追上来了,我们恐怕坚持不到码头。”
徐锐咬了咬牙道:“少爷我还有一张底牌,一旦使出便是后患无穷,原本是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用的,眼下看来也只有提前拿出来了。”
说着,徐锐拉开车厢大门,问影俾道:“咱们能不能转向西南码头?”
影俾略一犹豫,说道:“追兵追得太紧,而且前面肯定还有埋伏,奴婢只能冒险一试。”
徐锐想了想道:“一会儿我为你开道,一有机会就往西南码头跑。”
另外一边,李邝正带着一队锦衣卫例行巡城,自泾阳一战之后,他因击破暗棋有功,从六品百户晋升为从五品的镇抚。
因为韩百行倒行逆施,锦衣卫在泾阳之战后十分被动,有通晓内情的言官立刻弹劾锦衣卫滥用职权,贻误战机,着实令他们心惊胆战了一段时间。
不过好在北武卫众将三缄其口,宏威皇帝为了快速平息朝纲,以雷霆手段对泾阳大败盖棺定论,也没有给满朝文武继续攻讦锦衣卫的机会。
不过经过这么一闹,作为一个没娘的孩子,锦衣卫难免进一步遭受东厂的排挤和打击,其内部更是战战兢兢,惶惶不可终日。
刚好最近长兴城治安不靖,锦衣卫高层便洒出各路人马,想要顺藤摸瓜,挖出些大案,以稳固锦衣卫的地位。
今日正好是李邝当值,白天他收到线报,说五城兵马司有人贪赃枉法,收受贿赂,利用军中渠道帮助不法之徒走私盐铁。
李邝想要从这条线索中捞出几条大鱼,便带好了人,准备趁着夜色赶往南城治所,在走私之时突然发难,来个人赃并获。
可是他等了大半夜,负责监视南城兵马司的暗哨一直没有前来汇报,几个线报中提到将会参与走私的环节也没有动静。
李邝感觉不对,便干脆直接带人赶往南城兵马司一探究竟。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
李邝赶到南城兵马司对面的一条小巷,问负责监视的暗哨。
暗哨朝他拱手道:“回禀大人,除了两支巡城小队,南城兵马司未动一兵一卒。”
“未动一兵一卒?”
李邝皱起了眉头:“就算没有走私,正常巡逻也是该有的,怎么可能不动一兵一卒?”
沉吟片刻,李邝朝身后众人招了招手道:“事情不对,咱们进去看看。”
约莫二十几个锦衣卫应了一声,抽出大名鼎鼎的绣春刀,跟着李邝向南城兵马司府衙冲了进去。
刚刚一进南城兵马司,李邝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便越来越重。
原本应该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兵马司里竟然不见一人,整个衙门除了高高挂着的灯笼之外,竟好似一座鬼宅。
他立刻提起十二分小心,带人直扑后堂,可后堂所见更是令他眼皮狂跳。
众人只见后堂之中横七竖八地倒着一地尸体,负责当值的南城兵马司主事被五花大绑,拴在椅子上。
他的喉管被人割开,鲜血流了一地,早已毙命多时。
李邝一把揪住那个负责监视的暗哨,问道:“你真的只看见两支巡城小队出入?”
那暗哨早已被眼前的场面吓慌了神,不住地点头道:“回回回……回禀大人,的确只有两支巡城小队,人数绝不会超过一百!”
李邝一把将他推开,急道:“那两支小队有问题!出事了,出大事了,南城兵马司被屠,整个南城巡捕盗贼,疏理街道、沟渠及囚犯、火禁等事便无人去管,现在的南城根本就成了别人的天下!”
他一边来回踱步,一边思索着眼下的处境。
竟然有人敢屠戮南城兵马司,那便说明对方所谋甚大,难道是有人谋逆不成?
可若是谋逆不是应当直取内城才是,为何会对龙蛇混杂的南城动手?还是说五个兵马司都已经遭遇了不测?
想到这里,李邝悚然一惊,后脊梁一阵阵发寒。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声“轰隆”巨响,偌大的衙门都跟着震了几下。
听到这声巨响,李邝顿时长大了嘴,因为他对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那正是岭东城外徐锐击杀王满时所用的天雷!
“祖宗,今晚之事不是你的手笔吧?”
徐锐本就与暗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乍见南城出事,又听到那声天雷,一个令李邝感觉窒息的念头突然冒了出来。
第一百四十八章:仙家洞府
南书房方里,宏威皇帝披着一件长袍神色阴沉地坐在龙椅上,显然是刚刚被从床上拉起来的,锦衣卫指挥使张候和东厂提督太监刘春红则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宏威皇帝接过汪顺递来的一杯清茶,大大地喝了一口,精神稍稍清明了几分,接着便冷冷问道:“事情都查清楚了?”
刘春红暗地里朝张候使了个眼色,这位令人闻风丧胆的皇帝鹰犬便只能硬着头皮说道:“启禀圣上,查……查到了一些……”
“查到了一些?哼……”
宏威皇帝无声冷笑,将茶杯放回桌案上,淡淡道:“那就说说你查到的东西吧。”
张候叩首道:“是!锦衣卫镇抚李邝今夜稽查盐铁走私案,发现南城兵马司被已被人屠戮一空,当值主事被杀。
现已证实该事件乃是南城兵马司副指挥蒋申突然谋反,残害同僚所至,以至整个南城大乱。”
“蒋申为何谋反?残害同僚目的何在?”
宏威皇帝双目微眯,淡淡问到。
“这……”
张候也是方才收到消息便急匆匆地进了宫,眼下他知道的并不比宏威皇帝多多少,被皇帝一问自然答不上来。
眼见张候坐蜡,刘春红连忙奏道:“启禀圣上,东厂在城南以北发现激战痕迹,现场虽未留下尸体,却有血迹,这是从现场找到的物证,请圣上过目。”
说着,刘春红拿出一截弩箭呈了上来,宏威皇帝接过一看,只见那截箭羽造型奇特,不但箭头磨成了圆锥形,而且箭身上刻着螺旋状的引流槽,箭尾却不见羽毛,不禁微微一愣。
刘春红连忙解释道:“陛下,这便是兵部向徐锐定制的新式弩箭。”
“哦?!”
宏威皇帝面色毫无异样,瞳孔却微不可查地缩了缩。
刘春红继续道:“除此之外,不久前南城曾发生数起爆炸,引发大火,据说爆炸与泾阳一战徐锐引下的天雷十分相似。
据东厂掌握的消息,南城兵马司副指挥蒋申有可能是南朝暗棋,今晚突然谋反发难,极有可能是暗棋的一次阴谋。”
听到此话,宏威皇帝的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与徐锐以及南朝暗棋有关?”
刘春红点头道:“陛下圣明,徐锐曾无故消失三年,突然回归后便与南朝暗棋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锦衣卫也曾对其进行过调查,只不过随着泾阳一战不了了之了。”
宏威皇帝盯着刘春红,慢慢靠回龙椅上,一字一顿地说:“你怀疑徐锐就是暗棋,而且主导了这件事?”
刘春红叩首道:“陛下圣明。”
宏威皇帝突然冷笑:“如此说来,东厂的效率很高嘛,这么快就查出了端倪?”
刘春红叩首道:“此乃奴婢应尽之责。”
汪顺脸色一变,连忙跪了下来:“陛下,锦衣卫和东厂事先未能洞悉暗棋阴谋,以至南城大乱,请陛下恕罪。”
刘春红豁然抬头,正好瞧见宏威皇帝冷冷盯着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叩首道:“陛下恕罪,奴婢知晓此事后已经着手平息南城骚乱,请陛下恩准奴婢戴罪立功!”
宏威皇帝怒道:“堂堂天子脚下,京畿重地,暗棋说反就反,如入无人之境,你们事先竟然没有收到一点风声。
若今晚暗棋突袭的不是南城,而是内城,朕的皇宫岂不是要像南城一样,被烧成一片火海?你们说,朕养着你们这群饭桶犬究竟有什么用?”
“臣等(奴婢)失职,请陛下恕罪!”
张候和刘春红战战兢兢地跪伏于地,不敢抬头。
宏威皇帝厌恶地摆摆手道:“去把南城的火灭了,然后把徐锐给朕找回来,听好了,不论他究竟是不是暗棋,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们两个提头来见!”
“微臣遵命!”
“奴婢领旨!”
刘春红二人一脸惨白地匆匆离开大殿,他们一走,宏威皇帝的脸色顿时更加阴沉。
“宫城这边如何了?”
宏威皇帝问到。
汪顺忙道:“已经增派两千禁军,力保宫城不失。”
宏威皇帝点了点头:“只要宫城不出乱子,量那些南朝宵小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对了,你对刘春红的猜测怎么看?”
汪顺摇了摇头道:“奴婢觉得不像,徐锐若真是南朝暗棋,怎么会在此时发难,何况他的目的又是什么?依奴婢看,这多半是暗棋对徐锐的报复。”
宏威皇帝轻轻敲着桌面,两只眼睛微微眯起。
“听说徐锐最近和王顺德走得很近,刘春红的沙子还是掺得多了一些啊……”
汪顺闻言脸色一白,低下头不敢说话。
这时一个小太监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陛……陛下……”
汪顺眉头一皱,喝道:“怎的这么没规矩?把气喘匀了再说话!”
小太监连忙跪了下来,定了定神,这才说道:“启禀圣上,方才接到五军都督府左大都督洪广利和右大都督刘异的联名奏报。”
“哦?”
宏威皇帝微微一愣,急道:“他们说了什么?”
小太监叩首道:“回圣上的话,两位都督在刘府遭遇南朝暗棋刺客袭杀,刺客只有一人,已被洪大都督击退。
两位都督怀疑此事乃是暗棋对流青山黑旗犀角两军覆没的报复,现已调集长兴驻军清剿暗棋残部。”
“什么?!”
闻言宏威皇帝瞳孔一缩,骇然说道:“洪大都督亲自出手,竟然没能要了刺客性命?”
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能派出这么强悍的杀手,说明暗棋已经不惜血本,可他们付出这么大代价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宏威皇帝望向汪顺,汪顺深深叹了口气。
“陛下,自古以来同门相残屡见不鲜啊。”
宏威皇帝微微一愣:“你是说南朝武陵想要徐锐这个同门师弟的命?”
汪顺点头道:“除了军伍之能,徐锐点石成金,说不定真的坐拥一座仙家宝库,否则难以解释他如何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拿出如此众多的稀世珍宝,因此奴婢以为武陵王必定也是垂涎此物。”
宏威皇帝豁然起身,绕着龙案来回踱了两圈,沉声道:“传旨,即刻掉北武卫进城,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武陵小儿从朕的眼皮子底下将徐锐夺了去。”
“奴婢遵旨。”
“还有,你亲自去,坐镇锦衣卫和东厂,把所有探子都给我撒出去,务必抢在武陵小儿之前找到徐锐,如果真有仙家洞府,那也只能属于我大魏!”
汪顺瞳孔一缩,跪了下来。
“奴婢接旨,奴婢这就去办。”
第一百四十九章:逃
所谓五城兵马司实际上就等于是另一个世界的公安局加武警再加消防局,所以南城兵马司被屠之以后,本就龙蛇混杂的南城立时大乱。
再加上徐锐在不得已之下使用了火药,引发大火无人扑救,又有暗棋推波助澜,这场骚乱迅速扩大,各个衙门虽然第一时间派出精锐力量,但面对如此混乱的局面一时间也有些无从着手。
南城住的多是穷苦百姓,大火一起便迅速蔓延,街上到处都是混乱的人群,而在喧闹的角落里,一处散居的四合院已经人去楼空,只留下满地狼藉。
要离脖颈青筋暴露,脸上尽是不正常的殷红,他双手死死勒住一个人的脖子,直至那人断气,这才猛地松开,将尸体扔到一边,趴在地上喘息起来。
除了他刚刚勒死的这人,一旁还有另一具尸体,这两人便是从刘府一路追来的两位家将。
这两人不愧是武圣调教的侍卫,极为难缠,一路从内城追到了这里,生生在他身上添了四五处伤口。
要离喷出一口鲜血,靠着墙壁坐到地上,先是调匀气息,接着右手在小腹上一按,肚脐右边一寸处顿时露出一个血洞。
“啊……”
他闷哼一声,忍着剧痛把手指伸进血洞里,捏住洪广利射出来的那支筷子用力一拉,立刻有一股鲜血随着筷子一起喷了出来。
武圣便是武圣,方才对方只是随意一击,却已经伤了他的经脉肺腑,要是换了其他人早已当场毙命,而就算是要离也是深受重伤,能支撑到现在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了。
要离将那支筷子仍在地上,又从衣服上撕下一片布条将伤口裹住,然后费力地扶着墙壁站了起来,推开窗户,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神使,他已是强弩之末,咱们为何还不出手?”
不远处,几个黑衣人冷冷望着要离离去的方向,对一位女子说到。
女子摇了摇头:“方才你们都看见了,跟着他进屋的两人都接近一流高手,但能出来的还是只有他一个。
他虽然身受重伤,但却像是受伤的野兽,反而更加危险,咱们耐心些跟着他,等到他无以为继的时候再出手,今晚一定要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西南码头,徐锐带着影俾、安歌和曹婉兮偷偷钻了进来,码头上堆满了南来北往的货物,对他们来说是极好的掩护。
南城的混乱还有一段时间才会波及到这里,此时虽然天色已晚,但还有不少苦哈哈在码头上干活,挣那一份辛苦钱。
徐锐用一块麻布包住手里的黑凤弩,与安歌各背着一只木箱,一前一后将曹婉兮夹在中间,在林立的货物中朝渭河岸边摸去,只有影俾不见踪影。
三人好不容易绕出货场,来到水门旁,已经能借着微弱的月光看见横在河面上,好似栅栏一般的水门。
“你们是干什么的?”
就在此时,头前忽然走出一队兵丁,厉声喝问到。
曹婉兮吓了一跳,身子下意识地抖了一下,这一晚她实在经历了太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神经已经绷到了极限。
身后的徐锐轻轻按住她的肩膀,她顿时浑身一震,心中浮现一抹娇羞,可感受着那只有力的手掌,却莫名地让她安下心来。
“军爷,小的们是来取货的。”
走在最前面的安歌顿时笑眯眯地迎了上去,这个机灵鬼经过这几个月的锻炼,面对这种场面早已驾轻就熟。
为首的大汉接过火把,朝安歌一照,只见他虽然年轻,但衣着华贵,显然不是偷鸡摸狗的无赖。
再看他身后的一男一女样貌气质都极为不凡,宛若一对璧人,绝对是出身大户人家,大汉狰狞的脸色便稍稍温和了三分。
“军爷,咱家有批货稍后便到,还请军爷行个方便,这些银子请弟兄们喝酒。”
安歌笑眯眯地将一卷银票递给为首的汉子。
那汉子展开银票一看,竟是五张一百两的大钞,中间还包裹着一块刘府(将军府)的腰牌。
汉子瞳孔一缩,脸上顿时浮现一抹笑意,不露声色地将腰牌递还给安歌。
“既然打了招呼,爷们便不与你们为难,不过方才外面有些乱,爷们还得看着点,希望几位贵人不要见怪。”
“应该的,应该的。”
安歌陪着笑脸收好腰牌。
为首的那汉子一招手:“哥几个,陪几位贵人去取货,小心着点,别让贵人落水了。”
几个兵丁立刻围了上来,将徐锐三人护在了中间,汉子则走在最前面带路。
就在那汉子转身的一瞬间,徐锐忽然眉头一皱。
他发现那汉子的甲胄似乎小了一圈,身后几颗甲扣无法扣上,再看身边这几个兵丁竟然全都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兵痞领赏后那喜气洋洋的模样。
他心中一凛,目光在几人身上仔细一扫,竟发现几人的兵刃上都沾着血丝,有个兵丁耳后还有一滴血迹没来得及擦去。
糟了,这些人绝不是守城的兵丁!
徐锐心下一惊,想着得快点把这件事告诉安歌,否则一旦对方发难,自己几人恐怕就再无生路。
“贵人走吧。”
徐锐刚刚升起这个念头,身边的兵丁却往前一指,淡淡说到。
他不敢打草惊蛇,装作毫不在意的模样,护着曹婉兮往前走,心里却在急速思索着应该如何破局。
“贵人今晚取的是什么货啊?”
“啊,是些茶叶而已。”
“哟,硬通货啊,不知……”
“军爷要是喜欢,一会儿分点给兄弟们尝尝鲜,这大晚上的,大家都辛苦了。”
“那爷们便替兄弟们谢过贵人了。”
“好说,好说,军爷客气。”
众人慢慢走到水边,那汉子看似不经意,有一句没一句地同安歌说着话,听上去都很正常,但徐锐却发现身边的兵丁握刀的手上已经加重了几分力道,显然快到发难的时候了。
不能再等了,徐锐心中一紧,悄悄拉开了黑凤弩的保险扣。
就在这时,只见安歌突然猛地朝那大汉一撞,接着毫不犹豫地掏出青鸾弩扣下扳机。
“当当当”三声,三支巴掌大小的弩箭顿时射向军汉。
双方距离太近,军汉措手不及,被弩箭命中脑门,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昂首倒下。
“少爷小心,这些人有鬼!”
安歌大喊一声。
而就在他动手的一瞬间,徐锐早已一把将曹婉兮扯到自己身后,趁着几个兵丁发愣的空气,端起黑凤弩一阵扫射。
弩弦发出恐怖“当当”声,十五支弩箭瞬间射光,几个军汉应声倒地,最后一个甚至已经举起了长刀,却没来得及砍下来。
“啊!”
曹婉兮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跳,惊恐地叫了半声,声音才出口,便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闭上眼睛不敢再看。
“他们握刀的姿势不对,而且我看到那边有尸体,这些人有鬼。”
安歌凑过来,指着身边的军汉说到。
徐锐点了点头:“做得好,咱们赶紧找条船逃出城去!”
“是。”
安歌点点头就要去找船。
“你们哪也去不了!”
就在此时,三人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银铃般的女声,三人回头一看,只见码头上不知什么时候竟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竟有数十人之多,而众人正中则是一位娉娉婷婷的女子。
一见此人,徐锐顿时瞳孔一缩。
“你就是白筱晗!”
那女子被戳破身份,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徐公子果然大才,奴家换了张脸你都认得出来,怎么,徐公子赢了奴家,还未春风一度便想走么?”
第一百五十章:九死一生
此时的白筱晗面若桃花,极为妩媚,长相气质都与问天阁上的那位小婢女大相径庭,但她说话的声音语气却没有改变,让徐锐一下认了出来。
徐锐终于想通一件事,之前他便有些怀疑那些传说的真实性,现在看来白筱晗能从阶下囚摇身一变,成为颇有传奇色彩的天下第一名妓,根本不是依仗什么心机姿容,而是南朝暗棋插手,那位西梁皇帝不得不妥协而已。
打从问天阁开始,暗棋的杀局便早已启动,也怪自己大意,以为身在长兴暗棋鞭长莫及,却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神通广大到这种地步。
徐锐目光四下一扫,自己三人身前便是渭河,已经退无可退,但河面上却停着许多小船,或许是最后的生机。
他顿时心头一喜,悄悄朝安歌点了点头。
安歌心领神会,将几颗被泥巴封住的圆球递到了徐锐手上。
而此时,他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是手持火把的南朝暗棋围了上来,
“束手就擒吧,你们已经无路可逃!徐锐,你跟我回去见王爷,兴许他老人家一高兴,还会给你留下一线生机。”
白筱晗站在远处笑盈盈地说着,仿佛已经稳操胜券。
徐锐展颜一笑:“好啊,只要你不杀我,我现在就跟你……”
说到一半,他突然回过头大喊:“下水!”
曹婉兮微微一愣:“我不会游泳……啊……”
这一句话还未说完,安歌已经从背后抱住她,猛地一跃,一头扎进了渭河之中。
“抓住他!”
白筱晗脸色一变,朝徐锐一指,厉声说到。
暗棋们顿时拔出长刀朝徐锐冲了过来。
徐锐冷笑一声,随手一甩,那几颗被泥巴封住的圆球顿时落地。
“砰砰砰”几声,圆球接连炸响,竟是冒出一阵浓浓的白烟,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这其实便是爆竹“落地响”,本身没有多大威力,但徐锐在其中加入了石蜡、淀粉和不太纯的硝酸钾,燃烧之后便形成了类似烟雾弹的效果,只不过持续时间非常之短。
眼见徐锐瞬间便被白烟覆盖,宛若仙人,白筱晗顿时脸色一变。
“想跑?没那么容易!”
她疾呼一声,同时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体顿时如同一只蝴蝶般飞了出去,眨眼之间便跨越了十几丈的距离。
半空中,白筱晗双臂一展,甩出两条寒芒闪烁的九节鞭,然后一头扎进了白烟之中。
烟雾一阵滚动,几乎只是一个刹那白筱晗便突破屏障,从烟雾的另外一头钻了出来。
然而,眼前的烟雾一散,白筱晗便赫然发现徐锐竟根本没有逃走,而是抱着一支造型奇特的大弩似笑非笑地等着自己。
她瞳孔一缩,下意识退回烟雾之中,然而徐锐手中的弩弦已经发出一连串的恐怖弓弦声。
“嗖嗖嗖!”
一瞬间,破空之声大起,七八支小指粗细,手臂长短的弩箭劲射而出。
白筱晗身在烟雾之中,目不能视,凭着耳力左突右闪,好似翩翩起舞,而那些弩箭竟真的一支也没落到她的身上。
徐锐没有听到烟雾里传来惨叫,知道这一轮箭羽又是无功而返,暗道一声可惜。
他不敢再耽误,将黑凤弩挂在腰间的挂钩上,转身一头扎进水中。
此时,白筱晗逃过弩箭,又一次钻出白烟,脸色铁青地冲到岸边,便见水里的徐锐朝她扔出一棵拳头大小的圆球。
有了方才的前车之鉴,她不敢硬接,手中九节鞭一甩,鞭子立刻裹住一只鼓鼓囊囊的麻袋,接着用力一拉,便将那只那袋扯到自己身前,刚好挡住徐锐扔上来的东西。
又是“砰”的一声,那颗圆球炸开,散出一阵白雾,不过这次的白雾不是烟雾,而是石灰!
“好歹毒的小子!”
白筱晗娇斥一声,不敢沾染,连忙往身边一闪,心中却突然生出一股警兆,看也不看便左手一抖,向身后甩出一鞭。
“叮当”一声,鞭子上发出一声金铁交击之声,紧接着一柄薄如蝉翼的长剑便直取她的后颈而来,竟是早已暗中埋伏的影俾突然出手。
白筱晗冷笑一声,双腿猛地往上一跃,右手中的长鞭好似毒蛇一般弹了出来,狠狠抽向突然杀出的影俾。
这一招又快又恨,若去势不改,在影俾的长剑落到白筱晗身上之前,自己便会被她抽成两截。
无奈之下,影俾只得回剑自保,劈开那截长鞭。
又是“叮当”一声,夜空中擦出一朵火花,两个纤细的身影在半空中错身而过。
二人到底在武功上还存着不小的差距,有了徐锐的一些花招在前,影俾蓄势待发的突然袭击不仅落了空,反而立刻陷入了下风。
白筱晗先一步落地,立刻再度弹起,双臂轻轻一抖,两条长鞭再度甩出,同时一只秀足猛地踹来。
影俾长剑连劈好不容易荡开长鞭,却已经再无办法躲闪最后那一脚,被白筱晗当胸踹中,飞向河面。
那一脚很重,不过为了抢夺先机,白筱晗没有蓄力,否则单是这一下,就能要了她半条性命。
影俾喉头一甜,强行咽下涌上来的血气,借着那一脚的惯性往后飞出数丈,脚尖在河中的浮木上微微一点,身体再度飞了起来,竟是朝湖面上停着的一艘小船上飘去。
白筱晗眉头一皱,就要追击,可河中的徐锐一边游泳,一边换好弹夹,重新上弦,此时刚好端起黑凤弩便是一阵连射。
她不敢硬接弩箭,只得又一次回身躲避,等她再回头的时候,安歌已经拖着曹婉兮上了河中的一条小船,然后马不停蹄地朝空中扔出一只竹筒。
半空中的影俾一把抓住竹筒,二话不说用力一掷,那竹筒便朝白筱晗飞来。
见那竹筒闪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白筱晗脸色一变,连忙躲到一人多高的货物之后。
“轰”的一声巨响,灰色的烟尘裹着暗红的火焰喷薄而出,仿佛大地都在颤抖。
手雷里的破片如同天女散花,岸边顿时下起一场铁雨,刚刚冲到岸边的七八个暗棋惨叫一声,瞬间便被那些破片打成了筛子。
“这是什么手段?”
白筱晗看着倒在地上血肉模糊的手下,心有余悸地感叹,方才的战斗虽然时间短暂,但却令她极为憋屈。
明明徐锐几人武功平平,可那些花招层出不穷,令她一身武功无处施展,好似重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最后这阵爆炸更是可怕,若不是自己见机得快,说不定现在也是躺在地上的一条死狗。
再看河面之上,有了这阵耽搁,影俾和徐锐也上了船,正在朝水门逃去。
白筱晗气得银牙紧咬,再顾不得去想徐锐的手段,连忙招呼手下去追。
这时,徐锐倒在船上喘着粗气,看看都成了落汤鸡的几人,问道:“大家没事吧?”
安歌和影俾摇了摇头,曹婉兮裹紧了湿漉漉的衣服,细若游丝地说了一句:“没事。”
徐锐松了口气,暗棋早有预谋,今晚着实凶险,不过好在他居安思危,早就准备了不少手段,眼下只要能逃出城便算是把这个杀局破了一半。
“大家打起精神,等出了城咱们就安全了。”
徐锐爬起身来,安慰着大家。
“少主小心!”
就在他刚刚站直身子之时,影俾突然大喊一声,同时一把将徐锐推进了船舱之中。
在往前倒下的一瞬间,徐锐听到一阵恐怖的破风声从耳边响起,他愕然地回头望去,只见一支长箭正中影俾胸膛。
“影俾!”
码头上,要离放下一支三石强弓,小腹溢出一片殷红的血迹,整个人如同脱力一般,从高高的货物上摔了下来。
“要离!”
白筱晗也听见了那恐怖的一箭,回头正好看到要离跌落,顿时脸色一变,惊呼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