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科幻灵异谋断星河TXT下载谋断星河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谋断星河全文阅读

作者:稻草天师     谋断星河txt下载     谋断星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零六章:巧取豪夺

    “他在这边,别让他跑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喊了一声,汹涌的人潮好似丧尸突然闻见活人的气味,齐刷刷地转过头,眼睛里冒着绿光,然后“哗啦”一声,朝长街的另一头蜂拥而去,深怕跑慢了连汤都喝不上。

    人群一散,原本拥挤的长街顿时清净下来,只留下一片狼藉的现场令人唏嘘。

    始作俑者松了口气,擦干额头的冷汗,摘下了头上的斗笠,正是一脸惨白的徐安歌。

    “少爷,出来吧,人都走了。”

    安歌左右看看,见无人注意自己,连忙凑到一旁的花丛中低声喊到。

    “少爷?”

    然而等了半天,花丛里竟然毫无动静,安歌一愣,又稍稍提高音量。

    这次“少爷”两个字刚刚出口,花丛里突然钻出了另一个黑斗篷,正是东躲西藏的徐锐。

    徐锐像只偷油的耗子,伸长脖子左看看,右看看,直到确定人群真的被支开,这才长出一口气,朝安歌挥了挥手,鬼鬼祟祟地往相反的方向溜去。

    也不能怪徐锐如此獐头鼠目,这几日他实在是过得生不如死。

    自从东篱先生在国子监讲学之后,徐锐的名头一时无两。

    作为儒家一门的当代圣贤,能得到东篱先生一句“不错”的评语,便是天下读书人的至高追求。

    然而东篱先生给徐锐的评语却是“通晓百家,尤擅阴阳,性情豁达,目光长远,小小年纪便有圣人之像,便是自己四十岁前也多有不如,实乃天下读书人之楷模。”

    老夫子实在是个实诚人,对于顺手点拨了他的徐锐毫不吝惜溢美之词,甚至用到了“圣人之像”这四个字。

    这便是说,徐锐已经有了成为圣人的资格。

    开玩笑,徐锐今年才十六岁,这么年轻便拥有成圣的资格,那么他几岁可以成圣?十七岁?还是二十岁?他的一生又能达到怎样的高度?

    谁不想有个二十岁的圣人朋友?谁不想有个二十岁的圣人老师?谁不想有个二十岁的圣人相公?

    于是大兴城疯了!

    凡是家中有读书人的,无论哪个门派;凡是家中有待嫁闺女的,无论胖瘦美丑;凡是年龄相仿的,无论三教九流,全都挤到刘府门前,想要与这位少年才俊攀上交情。

    谁让他是通晓百家,具有圣人之像的少年英才呢?

    既然是圣人,那便与普通人不同,说不定有什么怪癖,或是出众的眼光,能从人潮之中一眼看中自己?

    最要命的是,刘夫人这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一见竟有如此多人上门提请,幸福得差点晕过去,立刻摆开阵势挑挑拣拣,好似徐锐的正牌母亲。

    女人一旦发起疯来,那是九头牛都拉不住,刘夫人像是打了鸡血,整天红着眼睛,看哪个女人都是毛病,根本配不上自家的孩子。

    有次刘异大清早起来,看到她坐在门廊下掰着手指头数落这家姑娘长,那家姑娘短,模样好似阎王爷在翻生死簿,吓得一往无前的刘老将军连早饭都没顾上吃便往衙门里跑。

    因为求亲之人实在太多,刘夫人发动了所有下人,却还是人手不足,就连一向怕羞的影俾都被她临时征用。

    看着影俾被刘夫人拖走时的祈求目光,徐锐低着头只当没有看见,这个时候死道友不死贫道,该是影俾为少主牺牲的时候了。

    出名也未见得就好。

    没想到一石激起千层浪,徐锐受不了这种非人的折磨,好不容易使了个“声东击西”之计从家里逃了出来,好似放风的野狗,一路杀出城外。

    这个目的地自然不是胡乱选的,他是打算去城外的药王庄找长坡先生秦春阳。

    泾阳一战,除了为徐锐累积了名声之外,最大的财富便是这位医圣弟子。

    这可是颗摇钱树,徐锐本着资本家不榨干剩余价值决不罢休的本性,期待着这个免费劳力尽快开工,每周至少996,最好607,不眠不休地为自己创造财富。

    最近徐锐常说的一句话便是“我的理想是游戏人生,但在那之前得先有钱……”

    谈到钱字的时候,安歌觉得少爷的眼睛红得像是饿狼,看上一眼便会毛骨悚然。

    为了徐锐的赚钱大计,两个少年冒着被人当街撕碎的风险,一路来到城外的药王庄。

    在南朝时,长坡先生为了和徐锐交换现代医学知识,曾说过他在长兴城还有一间颇具规模的药铺,而等两个少年真正到了这里,才理解究竟什么叫做“颇具规模”。

    整个庄子就好像一个小镇,开满了医馆、药铺,少说也有二三十间,而方圆数十亩的土地也同那些医馆、药铺一样,全是长坡先生的产业。

    和别的地方不同,这里的土地上种的别无他物,全是各种各样的药材,价值简直难以估量。

    原先以为长坡先生最多是个中产阶级,没想到竟是神豪级别,想起当初自己竟拒绝了这么大一笔财产,徐锐后悔得差点一头撞死。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这个世界医药不分家,医圣黄开的是医馆,不是善堂,自古以来医药行业便是暴利行业,闻名天下的医圣要是放到另一个世界,俨然就是垄断寡头。

    长坡先生虽不及他师父那般出名,可作为医圣的唯一传人,他继承了医圣的所有精神和物质财富,拥有这点身家已经算是良心大大的好了。

    对长坡先生的财力有了一个理性认识之后,徐锐对此行的收获抱着相当乐观的态度。

    两个兴奋的少年不愿耽搁,立刻直奔药王庄的中心医圣馆。

    然而令他们意外的是,医圣馆里竟然中门洞开,偌大的宅子里不但没几个人,还都是一副形色匆匆,乱七八糟的模样。

    他们好不容易揪住一个慌慌张张的伙计,浪费了半天口舌才问到长坡先生自打回府之后便带着药童住到了后堂的药庐,还想再问的时候,那伙计已经挣脱徐锐的手掌,一溜烟跑没了。

    堂堂的医圣馆怎会这般没有规矩?事出反常必有妖,两个少年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狐疑。

    他们循着那个伙计所说的路来到药庐,安歌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那扇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顽皮的小药童便无精打采地露出半个脑袋。

    没想到一见来的是徐锐,小药童竟双目一瞪,顿时放声大哭。

    “徐佐领,您总算来了,师父疯了,您快进去看看吧……”

    “什么?长坡先生疯了?!”

    徐锐大惊失色,连忙问道:“究竟怎么回事?”

    小药童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委屈地说道:“师父读你的书入了迷,自打回来之后便什么事都不管,只把自己关在药庐里,家里都乱成一锅粥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

    徐锐稍稍松了口气,只要这棵摇钱树不是真的就好,像这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打圣贤工的精神还是值得鼓励的嘛。

    长坡先生醉心医道,乍看到另一条路上的风景,一知半解之下心痒猫抓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没想到他竟疯狂到不管不顾的地步。

    不过对于徐锐来说,他越是疯狂,自己的收益也就越高,毕竟三年之内长坡先生的所有成果都属于自己。

    况且自己这次来还另有目的,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啊。

    就在徐锐心里盘算着小九九的时候,药庐里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那小子来了?是不是那小子来了?!”

    薄薄的柴门被人一脚踢开,一个披头散发,双目赤红的光脚老人从药庐里风风火火地冲了出来。

    徐锐好不容易才认出这便是整个药王庄的主人,医圣传人长坡先生,立马惊得合不拢嘴。

    他实在无法把这个流浪汉一般的猥琐男人,与泾阳那个清新脱俗的古怪老头联系起来。

    而长坡先生一见徐锐就站在门口,顿时像是饿了半个月的鲨鱼突然闻见了血腥味,朝着他猛冲过来。

    徐锐心中一凛,暗道:“妈耶,今天我是来抢劫的,怎么感觉要先被人抢一波?!”

第一百零七章:梦想开始的地方

    世上最难受的事便是求之不得,越是求之不得,便越泥足深陷,一旦钻进牛角尖里往往比吸毒还要难以解脱。

    看样子,长坡先生目前就处在这种状态。

    “小子,书呢?书呢?后面的内容呢?!”

    长坡先生好似嗑药一般,抓着徐锐的肩膀拼命摇。

    徐锐单纯、弱小又无助,只觉天旋地转,骨头都要被他摇散架了,心道这几天长坡先生是真的被折磨得不轻。

    “在……在这……书在这……”

    徐锐被他摇得受不了,连忙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上面写着《制药原理概论》。

    理论还需联系实际,徐锐要的是一个医术高超,不断推陈出新的医药专家,只有这样才能赚得到钱。

    要是长坡先生一心研究医学理论,不慎钻进书眼,变成个学术研究的大拿,那徐锐反而得不偿失。

    所以在长坡先生对现代医学框架有了一个基本认识之后,徐锐立刻选择了“制药”这个门类作为他下一步的方向,就是要引导他尽快进行试验和生产。

    当然,所谓的尽快也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现在还是投资阶段,以长坡先生这点可怜的现代医学知识,真要出成果恐怕还有不短的路要走。

    长坡先生自然不知道徐锐剥削他的私心,就算知道多半也不会在意,因为在他看来,这笔买卖究竟谁比较赚还不一定。

    一见那本册子,长坡先生顿时眼冒绿光,一把夺了过去,迫不及待地看了起来。

    只看了几行字,那双满是血丝的眼睛顿时瞪得老大。

    “是了是了,我说你的医术虽然奇妙,却没有能够配合医理的药材,完全是无根之水,原来是制药理念完全不同,妙哉,真是妙哉!”

    长坡先生毫不理会眼巴巴望着他的三人,赞叹一句,舔了舔右手食指,贪婪地翻开下一页,脸上的表情如痴如醉,仿佛是在品尝一杯陈酿的美酒。

    见长坡先生疯得更加彻底,小药童无奈地扯了扯徐锐的衣角,眼巴巴地望着他。

    徐锐叹了口气,拍拍长坡先生的肩膀,正要开口说话,可长坡先生却突然转过脸,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小子,有时间赶紧去把后面的内容准备好,别让老夫等得抓心挠肺!”

    他恶狠狠地说,样子就像是护食的恶狼。

    徐锐吓了一跳,连忙冲安歌使了个眼色,安歌立刻将背上背着的药箱放在了地上,不紧不慢地打开。

    “咦?”

    长坡先生这才注意到那药箱里摆满了瓶瓶罐罐,看上去十分眼熟,分明就是徐锐救治肖进武时用的那种仙药!

    “这是……”

    长坡先生顿时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药箱,就差流下口水来。

    “这是青霉素的一种,叫作盘尼西林,现在还是办成品,这里有详细的制作流程及注意事项,等你对制药学有了一定了解之后就可以试着自己制药。”

    说着,徐锐将一张详细记述盘尼西林制作方法的药方递了过去。

    长坡先生哪里还会客气,一把抓过那张药方,又小心翼翼地端起药箱,再也不想和这些无聊的人浪费啥时间,竟是头也不回地朝药庐走去。

    “喂!”

    徐锐见他说走就走,脸色一变,连忙追了上去。

    长坡先生脚步一顿,转头问道:“还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我去,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贪得无厌了?

    徐锐呼吸一窒,弱弱地摇了摇头。

    见没有好处可拿,长坡先生翻了个白眼就要继续往药庐里走,徐锐连忙说道:“青霉素的制作出不得半点纰漏,否则救人的药会变成杀人的药,要是被人动了手脚……”

    “知道了……”

    不等徐锐把话说话,长坡先生便不耐烦地摆摆手道:“小子,不用这么拐弯抹角的,老夫知道这药是你的秘密,除了我自己以外谁也不让碰,行了吧?”

    小心思被人戳穿,徐锐老脸一红,可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最重要的目的还未达成,怎能让长坡先生轻易溜走?

    “还有啊,你去制药,这么大的药铺怎么办?”

    徐锐双目一转,高声喊到。

    长坡先生脚下不停,嘴里冷笑一声道:“别以为老夫不知道,你今日来此不就是为了这间药铺么,老夫学成之前便把这间药铺暂时交给你,随你怎么折腾,别再来烦我。”

    说着,药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徐锐一脸讪讪,这老家伙根本早就看出了自己的心思,说把药铺交给自己打理,那不是变成自己给他打工了?

    这些老家伙一个个偷奸耍滑,滴水不漏,便宜占得比自己都狠。

    不过转念一想,你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老板之位自然是有德着居之,你把大门一关,还不是海阔凭我跃,天高任我飞?

    徐锐没兴趣做谁的奴才,至少现在还不是去和宏威皇帝斗智斗勇时候,既然老天给了他再世为人的机会,那他便要活出自我。

    徐锐已经打定主意,这辈子要潇潇洒洒地偷个大懒,把另一个世界欠他的都讨回来。

    所以,为了完成这个远大的理想,他必须要先取得财务自由,也就是大把大把地捞银子。

    然而徐锐无权无势,想要捞银子自然只能做生意,其实在徐锐看来,做生意大概就是明抢,只不过凭的是脑子。

    既然是明抢,一群对现代经济体系完全没有概念的泥腿子,怎么可能抢得过系统学习过战争经济学的自己?

    徐锐仿佛已经看到自己挥舞着经济规律的大棒,用剪刀差剥削整个世界,心中不禁赞叹,这个药王庄就是梦想开始的地方啊。

    他笑眯眯地搂着小药童,像只不安好心的黄鼠狼。

    “刚刚你也听到了吧?”

    “嗯。”

    小药童懵懂地点了点头,还不知道自己正一步步落入圈套。

    “长坡先生醉心医道,不可自持,真是我辈楷模啊。”

    徐锐装模作样地感慨一声。

    “嗯。”

    小药童又点了点头。

    “可是这么大的产业不能没人管是不是?”

    徐锐忧心忡忡地说。

    “嗯。”

    小药童被他说得一脸忧色,想起发疯的先生,脸色有些苍白。

    见火候到了,徐锐微微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为了让你们有口饭吃,我便勉为其难,收下这些产业,药王庄从今天起改姓徐,啧啧,天下怎么会有我这么有责任感的人?”

    “嗯……嗯?”

    小药童刚要点头,突然反应过来,张着嘴,惊讶地望着徐锐。

    “不不不,徐佐领,先生只是说暂时……”

    “暂时这句话也是暂时的,走吧,去看看咱们老徐家的好东西!”

    徐锐哪会把到嘴的肥肉吐出来?

    不等小药童开口辩解,便迈开得意的步伐,哈哈大笑着朝医圣馆走去,安歌双手插在袖管里,谄笑着跟在他的身后,像极了传说中的狗腿子。

    小药童看看强盗进村的徐锐,又望望大门紧闭的药庐,欲哭无泪,只得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问:一个药铺什么最值钱?

    答:当然是药了!

    徐锐当然也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想到回报竟然来得如此之快。

    小药童带着徐锐参观长坡先生最宝贝的室内药园,那里和外面的药田不同,种的都是最珍贵的药材,不仅有碳火供暖,而且每天都有专人负责看护,就像对待病人一样细心。

    才刚刚走进药园,徐锐的目光便被门口的一株小苗吸引,那株植物通体翠绿,高不过一尺,叶片细长,脉络清晰,看上去很像一颗辣椒。

    药童和徐方都没想到,徐锐竟然瞪大双眼,盯着这颗小苗上下打量,足足看了一炷香的功夫。

    “徐……徐佐领……咱们是不是该去里面看看?”

    见他死活不走,小药童忍不住开口提醒了一句。

    徐锐似是被这句话惊醒过来,突然转身,急声问道:“这是什么药材?”

    小药童看了看那一排翠苗,尴尬道:“这不是什么药材,只是野草。”

    “野草?”

    小药童点了点头:“它的名字叫矮穗,并不能入药,不过先生说将它种在药园里可以防止虫害,所以才在药园周围种了一圈。”

    “噗……”

    安歌一听这番解释立刻笑出了声,他自然以为是少爷不懂装懂,弄出了笑话。

    然而徐锐脸上却没有半点尴尬的神色,反而愈加惊喜道:“也就是说,这种草到处都是,而且价格便宜?”

    野草还能有价格?难道是割了喂猪?

    小药童一边胡思乱想,一边错愕地点了点头。

    徐锐顿时大笑道:“安歌,你赶紧回去告诉婶婶一声,就说我最近几天都有事忙,就不回去了。”

    “啊?”

    安歌一愣,为难道:“少爷,婶婶今晚特意挑了几家求亲的媒婆,说是要你见见,这么躲出来不太好吧?”

    徐锐横了他一眼道:“你知道什么,少爷我堂堂正正,会躲几个媒婆?告诉你吧,咱们就要发财啦!”

    见徐锐喜形于色,安歌却撇了撇嘴:“少爷,编理由也得像点样子啊,要是婶婶问起财从何来,要我如何回答?”

    徐锐哈哈大笑,指着那株矮穗道:“我不骗你,这东西就是黄金万两!”

    “啊?”

    这次不止安歌,就连小药童也楞在原地。

    “难道发疯也是会传染的?要不徐佐领为何会指着一株野草想着发财?”

    小药童一脸坐蜡,心中如是想到。

第一百零八章:梦想与现实

    长坡先生没有发疯,徐锐就更不会。

    他之所以如此兴奋,只因为这颗所谓的野草在另一个世界还有个名字,叫弗拉基米尔之花或男性之花。

    这种植物并不是地球上的原生植物,而是科技大爆炸后,由第一批宇宙探索者,宇航员弗拉基米尔安大略在一颗类地行星上发现的神奇物种。

    单就植物特性而言,小药童并没有说错,弗拉基米尔之花生长迅速,抗寒耐旱,逸散的气味还有防虫的作用,除此之外一无是处,的确是标准的野草。

    可它的神奇之处便在于,其根茎之中含有一种物质,而这种物质之前只能通过纯化学合成获取,那就是大名鼎鼎的“枸橼酸西地那非”,俗称“伟哥”!。

    由于只需要使用一种特殊的提取方法,便能从弗拉基米尔之花中轻易获得“枸橼酸西地那非”,然后再用传统制药手段进行提纯,便能获得成本低廉的成药,导致垄断“伟哥”市场百多年的辉瑞公司差点破产,可见造成的冲击之大。

    徐锐虽然没有系统学习过制药,但恰好从弗拉基米尔之花中提取“枸橼酸西地那非”方法与提纯某种高爆炸药类似。

    所以他在学习炸药制造的时候也顺带着看了一眼,没想到现在却派上了用场。

    在一个医疗条件低下,又可以合法包二奶(三妻四妾)的男权社会,必然会有很多“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仁人志士,“伟哥”便是他们重新走上人生巅峰的希望之光。

    而手握“伟哥”的徐锐不就等于坐在金山之上?

    这可真是瞌睡遇到枕头,出门捡到宝。

    徐锐仿佛已经看见大把大把的银子在向自己招手,哪里还能按耐得住蠢蠢欲动的兽性?

    其他的药也不看了,他立刻让小药童给他找了一间空房,又搬来一大堆乱七八糟,奇奇怪怪的东西,然后抱着一捆新鲜出炉的“野草”躲了进去。

    关上房门时,除了满脸的贼笑之外,表情、神态竟和长坡先生一模一样。

    门外,小药童和徐安歌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一幕,茫然地对视一眼。

    “得,又疯了一个……”

    半晌,小药童叹了口气,摇摇头,自顾自离开。

    安歌也苦笑一声,打道回府。

    能不能发财那是后话,但今天徐锐跳家却是真的,少爷可以我行我素,安歌却不敢这么嚣张,只得战战兢兢地回到刘府。

    刘夫人和蔼慈祥,对问题少年偶尔夜不归宿,并扯个瞎话敷衍自己自然不会多说什么。

    只是那哀怨的目光,和时不时的长吁短叹,像是一支支利箭直刺人心,搞得安歌惶惶不安,愧疚不已,总觉得自己辜负人心,罪大恶极,还不如打一顿来得舒服。

    第二天一大早,安歌实在受不了浓浓的负罪感,连早饭都没吃便又一次偷偷溜出刘府,一口气跑到了药王庄。

    令他没想到的是,昨天还冷冷清清的医圣馆,仅仅只隔了一天,竟然排起了一条长龙。

    难道是少爷的行踪暴露了?

    安歌脸色一变,连忙挤进人群,这才发现这些人都是手拿斧锯,满头木屑的木匠,看人数恐怕十里八乡的木匠都到齐了。

    “都听好了,拿到图纸的人现在就开工,少爷我下午就要看到东西!”

    安歌好不容易挤到前面,便见徐锐坐在躺椅上幽幽地说着话,小药童抱着厚厚一沓图纸,正给排队的木匠们每人发一张。

    领到图纸的木匠们只要扫上一眼,顿时嘴一张,眼一瞪,表情夸张地蹲到墙角仔细琢磨。

    安歌心中好奇,凑过去一看,只见木匠们手里拿的竟然是一张张工程图,上面画着各式各样的零件,不仅每处重点都标注着详细的说明,甚至还有简单、形象的实物草图。

    徐锐是按照工业设计的标准来画这些草图的,虽说受限于工具不足,以他标准已经算是十分简陋。

    可这年头的木工活经常都是有个尺寸就开干,木匠们哪见过这么精致的工程图?难怪每个木匠们都像是见了鬼一般。

    弄出这么大阵仗,自然不是徐锐吃饱了没事干,他是真的有苦说不出。

    虽说只需要使用一种特殊的提取方法,便能从弗拉基米尔之花中轻易获得“枸橼酸西地那非”,可那是以另一个世界的标准而言。

    “破碎”、“研磨”、“发酵”、“蒸馏”、“反应”、“浓缩”、“提纯”等至少三十四道工序,放到这个几乎没有任何工业基础的世界,简直比登天还难。

    这就好像高高的枝头上挂着一颗诱人的果实,看得清清楚楚,却偏偏怎么也吃不着,别提有多难受。

    当然,解决问题的方法还是有的,只不过临时制造精密机械肯定是不可能的,无奈之下,徐锐只得采用一个折中的办法,那就是打造一个专门的制药小作坊。

    小作坊式生产虽然成本高、效率低、质量标准不统一、安全卫生难以保证,无论从哪个角度考虑都不是长久之计,但它至少能让徐锐生产出像样的产品。

    条件有限,也只能先完成再完善了,看来工业化势在必行啊……

    徐锐幽幽地想着,无奈地长叹一声。

    “少爷,老汉我这次白给你做,不收钱,成不成?”

    正想着,一个五十来岁的老木匠忽然悄悄凑近徐锐,低声说了一句,然后谄媚地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大黄牙。

    天底下还有这种好事?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吧……

    徐锐睁开半闭着的眼睛,慢慢悠悠地从太师椅上爬起来,仔细打量了这个老木匠片刻,问道:“不想要钱,那你想要什么?”

    老木匠嘿嘿一笑,指着手里的工程图,略有些羞涩地说:“老汉想跟少爷学画图……”

    徐锐微微一愣,又好好看了看这个老木匠,问道:“为什么?”

    老木匠道:“不瞒您说,老汉我干了一辈子木匠,却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图,今日算是开了眼界。

    俗话说看山是山,可老汉却觉得少爷眼中的山才是真正的山,所以我也想看看少爷眼中的山究竟是什么样子。”

    徐锐沉默片刻,又问:“学了我的手艺,便是我的人,你可愿意?”

    老木匠沉默了几息,似是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徐锐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另一叠图纸递给他。

    “三天之内,你若能做出这件东西,并且还能达到我的要求,我就教你。”

    “真的?”

    老木匠惊喜地接过那一叠图纸,低头一扫,脸色顿时大变。

    如果说之前拿到的工程图是一件艺术品,那与现在这一叠相比就好像草纸一般粗糙。

    新的工程图上密密麻麻全是标记,对每一个细节都详尽描述,所有零件的尺寸、材质、重量都有严格要求,精确到毫米级,单纯通过手工打造极难完成。

    “这……”

    老木匠做了一辈子的木工活,哪会不知其中的道道,只是扫了一眼便坐蜡地望向徐锐。

    徐锐却笑眯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若能做出这件东西,少爷保管你立刻就会变成整个大兴城最厉害的木匠,到手时数钱数到手抽筋,哈哈,加油吧,我看好你哟!”

第一百零九章:雄风震长兴(上)

    为了保证不会泄密,徐锐让许多工匠一起参与到小作坊的建设,每人只负责一到两个零件,最后再由他自己组装完成。

    当然,纯手工制造的零件,因为工匠们的手艺参差不齐,标准化很难保证,往往零件与零件之间存在不小的差异,对最后的总装造成了极大的障碍。

    好在徐锐早已考虑到这种情况,除了提供完善的图纸之外,每样零件都向最少两个工匠重复订购,然后再从几份零件当中挑选最合用的。

    忙活了整整两天,一个专门提取“枸橼酸西地那非”的作坊才算是勉强完成。

    可即便有了这个作坊,制药的过程仍就十分艰难。

    缺少了完整工业体系的支持,提取工作的失败率极高,而且成品质量十分低下。

    徐锐在医圣馆整整泡了十五天,才做出了第一批勉强可用的“伟哥”。

    看着药盒里那三枚拇指大小的黑色药丸,顶着两个熊猫眼的徐锐一阵苦笑,这便是他这段日子以来的全部成果,怎么看都和记忆中的蓝色小药片差距甚大。

    叹了口气,徐锐提笔在药盒上写下了“回春丹”三个小字,然后小心翼翼地将药盒揣进怀里,走出了小作坊。

    今天是回家的日子,不是因为大功告成,而是不能不回去了,因为明日便是除夕,一年一度的春节就快到了。

    由于有朱震这个穿越者的存在,他规定的节令与另一个世界完全一致,所以一年中最重要的春节自然避不开,徐锐也只得暂时放下手中的活。

    回到刘府的时候,刘异正巧送两个前来拜年的旧部出门,一见几人迎面走来,徐锐连忙掉头就跑。

    毕竟十五天没有回家,怎么也得给老刘一个交代,还不知道以他那牛脾气,对自己这个跳家十五天的家伙会有什么反应,徐锐有些心虚,便想先蒙混过关再说。

    可老刘的目光何其敏锐,才见徐锐露头立刻就是一声历喝。

    “给我站住!”

    徐锐闻声,浑身就是一哆嗦,眼看逃无可逃,只得苦笑一声停下脚步,讪讪地朝刘异招招手,笑道:“怎么,您老人家还要去衙门呐?”

    刘异冷笑一声,道:“衙门一早就封印了,还去什么去?小子你可以啊,一跑就是十五天,到底干什么去了?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看老夫不打断你的狗腿?!”

    见刘异竟拿出了家长的做派,他身后的两位客人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两人一个是新任兵部尚书肖进武,另一个则是一身匪气的大胡子,大概也是军中将领,徐锐之前没有见过。

    徐锐听老刘数落自己,撇撇嘴道:“近日偶得灵感,配制了一味新药,刚刚才有了点眉目。”

    “新药?我看你……”

    刘异对徐锐的话嗤之以鼻,但还不等他把斥责的话说出口,身后的肖进武顿时来了兴趣,接口问道:“不知徐佐领又配了何种新药?可否拿出来给我开开眼?”

    按理说老刘教育晚辈,乃是他的家务事,外人突然插嘴十分失礼,大胡子没想到一向谨慎的肖进武竟会这般冲动,而且还把话说得如此客气,不禁诧异地望向了他。

    肖进武似是看出了大胡子的心思,笑道:“李兄有所不知,别看徐佐领小小年纪,却有天大的本事,大夫子口中的圣人之像,便是说他。

    不瞒李兄,泾阳一战小弟身负重伤,就连长坡先生都断言无药可救,但徐佐领却是自制仙药,硬生生把小弟从鬼门关里捞了回来,此时又有新药问世,小弟如何还坐得住啊?”

    “真有此事?!”

    听肖进武一说,那大胡子顿时震惊不已。

    他原本在外布防,昨日才刚刚奉调进京,对近来在长兴城声名鹊起的徐锐不大熟悉。

    但医圣弟子长坡先生这等天下名医他还是知道的,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竟比那个怪老头还要厉害,岂有不惊之理?

    刘异对徐锐俨然已是家长心态,但凡家长,当着外人对自家孩子自然是能贬则贬,但要是听别人夸赞几句,心里便会乐开花。

    肖进武这般夸赞徐锐,刘异鼻孔都要翘到天上去了,哪里还会计较那些礼数?只是自持身份,才强忍着骄傲,没有放声狂笑。

    他先是装模作样地冲肖进武拱手道:“肖大人谬赞,这小子就是浑身鬼机灵,头疼死老夫了。”

    说着又望着徐锐,脸色一板,道:“听到没有,制了什么药,还不快点拿出来给二位长辈品鉴品鉴?”

    没想到老刘如此淡薄之人,竟也会为了自己生出几分炫耀之心。

    徐锐在心里苦笑一声,掏出那个小药盒道:“此药名为回春丹,无论多大岁数,只要吃上一颗,四个时辰之内包管雄风大震。”

    “什么?!”

    此言一出,刘异三人齐齐变色。

    他们都是权贵之人,自然少不了各种享受,可是奈何年华渐去,身体早已不复年轻,许多事情都开始力不从心。

    对男人来说,最可悲的莫过于年少时无权无势,美人佳丽求之不得,而功成名就之后却又年华渐去,就算再有权势也无法挽回逝去的青春。

    而那方面的能力对男人来说就和女人在意容貌一样,几乎就等同于青春的全部。

    此药要是有徐锐说的一半功效,便等于是让这些中老年权贵们重拾青春,享受当下,意义非凡,当真无愧“回春”二字。

    三人之中,刘异持身最正,家中只有一个老妻,反应还算正常。

    肖进武权贵出身,少年得志,没有经历过得了地位丢了青春的苦闷,不过他深谙官场,对此药的意义看得通透,已然十分震撼。

    而反应最激烈的还数那位大胡子,一听徐锐的回春丹竟有这等奇效,顿时浑身一震,如遭雷殛,呆立当场。

    然而,震惊之后,肖进武第一个回过神来,立刻意识到一个最关键的问题,皱着眉头摇了摇头。

    “徐佐领医术通玄,既说此药具有这等神效,在下绝不怀疑,可但凡这等虎狼之药,无不是激发潜力,寅吃卯粮,服用太多必会对身体造成巨大伤害,甚至夭折……”

    被他这么一说,刘异和大胡子也醒悟过来,望向徐锐,眼巴巴等着他的回答。

    徐锐轻笑一声,不屑地说道:“若是那等虎狼之药何必让我挖空心思闭门钻研十五日之久?

    这么说吧,此药纯天然,无添加,只要一日服食不超过一颗,除了概率极低的不良反应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毒副作用,完全可以长期用药。

    最关键的是,此药服食一颗便可管四个时辰,这四个时辰之中无论来多少次,都一样有效!”

    “真的?!”

    这次不等肖进武开口,那大胡子已经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竟从刘异身后一跃而出,跳到徐锐面前,双手死死抓住他的肩膀,大声问到。

    徐锐吓了一跳,右手下意识往后腰模去,却见肖进武苦笑着走了过来。

    “徐佐领莫怪,这位李兄名叫李光祖,乃是新任龙骧左卫指挥使,他年轻时在战场上受了创伤,此后便一直饱受折磨,你的药恰好对了他的症,所以才会如此失态。”

    听肖进武一说,李光祖这才发现自己失态,老脸一红,放开了徐锐,摇头苦笑。

    “尚书大人不必为末将文过饰非,末将便是年轻时不懂爱惜身体,现在是悔之晚矣。”

    说着,李光祖重新望向徐锐,眼里射出夺人的目光,星星点点尽是希望。

    “徐公子,不瞒你说,方才一听你的回春丹有此奇效,李某人便已是动了心,现在又知此药可长期服用,真是了却了在下的多年隐疾,不知徐公子可否将此药卖与在下,以愈这刻骨之痛?”

    徐锐算是听明白了,李光祖年轻时放浪形骸,以至年华不再之后留下了诸多后遗症,回春丹正好合用。

    药当然是要卖的,可问题是自己忙了十五天,怎么能就便宜了这个大胡子?

    徐锐心中一动,连忙露出一副为难的模样,犹豫道:“原本制药当然是拿来卖的,可此药还在草创阶段,小子忙活了整整十五日,费尽了无数珍贵药材,也只制出区区三颗……”

    “在下明白……”

    李光祖也是个老兵油子,徐锐才开了个头他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此药既有如此功效,自然耗费颇多,在下绝不会让徐公子白忙,你开个价,只要在下出得起,绝不二话。”

    徐锐一愣,没想到这大胡子竟还是个外粗内细的聪明人。

    他最喜欢可聪明人打交道,一点就透,少了不少麻烦。

    既然对方上道,徐锐也不再装模作样,伸出一根手指道:“我便开这个价,先卖给李大人一颗试试效果,要是药效不好,也省得别人说我诓骗钱财。”

    “徐公子的要价是一千两一颗?”

    见他竖起一根手指,李光祖双目一瞪,试探着问到。

    “一千两?!”

    徐锐微微一愣,虽说又是打造作坊,又是大量失败,回春丹的成本的确居高不下,但那也是相对的。

    由于主料“矮穗”几乎就是猪草价,成本再高又能高到哪去?

    就算把所有成本都摊到这三颗药里,每颗的成本也不会超过三十两,若是能改进工艺,实现大规模生产,徐锐有把握把每颗回春丹的成本降到二百文以下。

    方才他竖起一个指头,是想叫价一百两,就是这个价他都已经觉得自己心黑,没想到李光祖财大气粗,开口就给了一千两。

    见徐锐不说话,三人都以为李光祖说中了价。

    刘异顿时板脸道:“混账小子,一石大米不过半两银子,农户之家三十两便能盖一栋大宅,你这破药就算真是仙药,又怎敢要价一千两一枚?”

    话已出口,徐锐自然不好说自己要的是一百两,只好唯唯诺诺道:“小子有言在先,此药还在草创阶段,靡费甚多,要是实在觉得太贵那便算了。”

    “别别别,不就是一千两吗?这等仙药自然当得这个价!”

    一千两虽不是小数目,可对一位正三品的京卫指挥使来说却也算不得伤筋动骨,何况能一了多年夙愿,又有谁会在乎多花几两银子?

    李光祖深怕徐锐改变主意,连忙掏出一沓银票,硬生生塞进徐锐手里,然后搓着手,眼巴巴地望着他。

    徐锐收了钱,顿时眉开眼笑,从药盒之中抖出一颗回春丹,单独装进一个精美的盒子里,然后又掏出一张服药说明,一起递给了他。

    李光祖如同捧着祖宗牌位一般,连忙将这颗价值千两的回春丹贴身收好。

    不等刘异和肖进武再说什么,抢先朝三人拱手道:“在下得偿心愿,喜不自胜,这就不多叨扰了,明日再来拜会,告辞!”

    说完,他一转身冲出门廊,一跃跳上战马,竟就这般扬长而去,远远还能听到爽朗的笑声断断续续,正应了那句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意境。

    三人傻傻楞在刘府门前,惊愕地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远去,都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他们自然不会知道,身体的隐疾已经折磨了李光祖多年,无论战场上如何英勇雄壮,只要一谈到此事,这个七尺硬汉永远都抬不起头来,那滋味没有亲身经历绝对无法理解其中万一。

    而今晚刚好有一场为他接风洗尘的饭局,来的都是军中老粗,吃饭喝酒之后怎能少得了应酬?

    原本这又是他的一块心病,一想起来就不是滋味。

    可现在仙丹到手,他瞬间重拾信心,迫不及待想要向世人宣告展现雄风,自然一秒都不愿多待,恨不得立刻飞到众人面前扬眉吐气。

第一百一十章:雄风震长兴(中)

    婵娟阁乃是长兴城里最为有名的温柔乡,主楼高有四层,院内内亭台水榭美轮美奂,暖灯香薰长焚不止,虽是隆冬时节,但数百佳丽抚琴调笑,依旧一副欢场气派。

    为李光祖接风的局便设在这里,做东的乃是兵部侍郎温雍甯。

    此人与李光祖乃是亲密战友,二人在战场上曾多次救过对方的性命,原本算是过命的交情。

    可偏偏这两人性格脾气极不对付,只要离开战场,一见面就要相互揭短较劲,可谓一对相爱相杀的欢喜冤家。

    李光祖回京任职,温雍甯作为他最亲密的战友,和最难缠的对头,自然第一个扛旗做东,明知他身有暗疾,还将接风之局设在婵娟阁,自然是想好好整一整他。

    “一会儿李将军到了,诸位可得多敬他几杯,李将军为我大魏守土安民,听说连最后一房小妾也跟人跑了,着实牺牲不小呐。”

    温雍甯领着一众将官站在婵娟阁门口,捋着胡须温言笑到。

    能参加这个局的自然都是熟人,哪会不知这两个欢喜冤家的陈年旧事,无不摇头苦笑,心道今晚李光祖必是又要被整得难看了。

    每次李光祖进京,都要被温雍甯用这方法直戳痛处,恶整一翻,众人已经见怪不怪,反正过几天李光祖也会寻机恶整回来。

    只是现在这对奇葩同在京中任职,今后的日子怕是精彩了。

    就在众人胡思乱想之际,李光祖的战马远远行来,与以往面如黑炭不同,这次李光祖刚一到婵娟阁,便从马上一跃而下,将手里的马缰扔给小斯,满面红光地朝众人而来。

    “哎呀呀,本将来晚了,诸位大人莫怪,莫怪啊!”

    见他龙行虎步,众人下意识以为是李光祖已经认命,强撑着场子,不愿低头,纷纷泛起几丝怜悯之心,抱拳招呼。

    “哟,以往不等到开席李将军绝不现身,这次倒是难得准时。”

    温雍甯脸上全是笑意,可一开口却是讽刺之语。

    李光祖明知他话里有话,却浑不在意道:“你温大侍郎为我接风洗尘,末将怎敢不早到?今日见你气色不错,一会儿可别像上次那般,酒还没喝完就往桌子底下钻呐。”

    说着,他又同众人道:“诸位久等,来来来,咱们一同入阁,领略我北国风光!”

    众人哈哈大笑,相互谦让着反身进门。

    见李光祖面色自然,不似作伪,温雍甯眉头一皱,正想说些什么,可众人已经走远,丝毫没有给他继续挖苦的机会。

    “哼,在此装腔作势有什么用?一会儿便要你原形毕露!单枪匹马过南山,挑翻一窝贼寇,看我打杀四方呐……”

    温雍甯望着李光祖的背影哑然失笑,心情大畅之下竟哼起一段小曲,随众人走进了婵娟阁。

    正主一到,酒宴准时开席,美酒佳肴由娉婷少女一一端上,更加惹人馋嘴。

    十几位军中老粗分主次坐定,一人一张矮几围成一个半圆,每人身边都有一位清丽少女倒酒送筷,中间是两位美艳青衣抚琴高歌。

    这是真正的外有丝竹婉转,身侧美酒佳肴,一上来便把气氛烘托到了**。

    以往的饭局,未免最后尴尬,李光祖总是装出一副道德君子模样,不但对身边佳人不假辞色,甚至半开玩笑地痛斥众人放浪形骸。

    众人都是知根知底,自然只当放屁,反倒讥笑他道貌岸然,不解风情,话里话外少不了影射调笑的意味。

    每每此时,李光祖自是又羞又怒,面上却又要装出一副道不同不相为谋的高大姿态,以免绷不住场面更加丢脸。

    可这次刚一入席,李光祖反客为主,大谈边塞风情,看得一众宾客大跌眼镜。

    不单如此,心头忧虑一去,李光祖再度成为战场上那个激昂豪迈的大将军,席间妙语连珠,连连劝酒,当即喝倒了几条好汉。

    众人见他兴致甚高,却都在心里为他哀叹,想来李将军今日是换了策略,想要先发制人,可计策再好,经不住将熊兵怂,等到真刀真枪的时候一溃千里岂不是更加丢人?

    温雍甯坐在一边,自顾自端杯饮酒,浅笑旁观,对李光祖明里暗里的挑衅视而不见,反而乐呵呵地主动将舞台让给他发挥。

    多少年的交锋早已让温雍甯号准了脉,不管李光祖弄出多少幺蛾子,暗疾便是他的软肋,现在让他站得高些,一会儿摔下来才会更疼。

    都是军中老将,温雍甯很喜欢这种运筹帷幄的感觉。

    酒过三巡,一众将官酒足饭饱,兴致大盛,今晚的重头戏也终于要来了。

    温雍甯喝完最后一杯,像以往一样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准备说几句讨巧的话,招呼众人好好享受漫漫长夜,顺便欣赏李光祖吃瘪黑脸的模样。

    多少年了,这一直是他最喜欢的保留节目。

    可他刚要说话,李光祖却先将手里的筷子往桌上一扔,哈哈笑道:“不瞒诸位,哥哥我驻守西北,一去便是三年,那个地方鸟不拉屎,哥哥我是看见母猪都觉得眉清目秀啊。”

    众人被李光祖的玩笑逗得哄堂大笑。

    李光祖搂着侍女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子,又道:“今日来到这婵娟楼,哥哥我就不陪各位了,兄弟们自己找些乐子吧。”

    说着,他瞟了一眼温雍甯,嘴角禽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迈开大步,往楼上走去。

    楼上是什么地方在座的自然不会不知,这李光祖竟然会主动往那里钻,岂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众人连忙朝温雍甯望来,他也是微微一愣,不过很快便恢复过来,笑着摇了摇头。

    在他看来,这定是李光祖又想出了什么馊主意,而且已经不算新鲜。

    以往之局,李光祖主动出击,力图化被动为主动的时候也不是没有,只是没有金刚钻就是揽不了瓷器活。

    无论装得如何完美,到了真刀真枪的时候他也只能与枯坐一夜,四顾无言,有几次甚至搞得女儿家一脸哀怨,第二天到姐妹那里对他一阵挖苦。

    看来还是老一套,几年过去,李大将军还是没有长进啊。

    温雍甯大笑一声,招呼众人道:“既然李将军抛砖引玉,那我等还客气什么?走吧!”

    说着,他也起身搂往楼上走去。

    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明白那李光祖怕是又在虚张声势,顿时哈哈大笑,起身跟着侍郎大人往楼上走去。

    和过去一样,温雍甯特意将房间选在李光祖隔壁,打算好好享受李光祖出丑,人生得意莫过于此。

    长夜漫漫,温雍甯胜券在握,毫不心急,他准备先听一阵小曲,培再好好享受这难得的闲暇时光。

    然而酒才倒上,他便听见隔壁传来一阵惊天动地的声音,竟震得他手中酒杯都在微微发颤,不知道的还以为隔壁乃是两军对垒,骑兵冲锋。

    温雍甯脸色一变,心道这里根本藏不住秘密,李光祖假模假样弄出这么大声势,要是第二天传遍官场,岂不是又要沦为笑柄?

    难道他是破罐子破摔,不管不顾了?

    想着想着,温雍甯心中烦躁,不愿再去管李光祖的幺蛾子,自顾自吃起酒来。

    然而,大半个时辰过去了,隔壁那惊心动魄的声音竟然还未停止!

    温雍甯愈加奇怪,想来想去,干脆披上一件披风出门一探究竟。

    房门外,老鸨正站在在李光祖门口同几个少女窃窃私语,不时还向少女们耳提面命地说着什么。

    温雍甯大奇,连忙招手叫来老鸨,问道:“你等围在此处作甚?”

    老鸨媚笑道:“温大人,是您那位同僚吩咐的。”

    “什么?!”

    温雍甯眉头一皱,又听老鸨说道:“温大人,您那位同僚当真英雄了得。”

    说着还朝他竖了个大拇指。

    “什么!”

    温雍甯仿佛听到了一个最可笑的笑话,可他不但没有笑出来,反而瞪大了眼睛,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第一百一十一章:雄风震长兴(下)

    “自然当真,妾身这辈子还是头一次见这般英雄好汉呢!”

    说着,房里那惊天动地的声音突然戛然而止,房门一开,一个二十岁上下的姑娘身披薄衫,扶着房门走了出来。

    老鸨见状不好再和温雍甯闲谈,连忙低着头安排她的事去了。

    不一会儿,那阵惊天动地的声音再度响了起来。

    此时温雍甯的身边已经站了几个将官,他们都是完事之后,被李光祖那惊天动地的声音吸引过来的,此时却都和他一样呆若木鸡的望着那扇而疯狂的大门。

    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终于回过神来,吃惊地朝温雍甯望去。

    温雍甯大张着嘴,好不容易才咽下一口口水,恨恨道:“这李鬼头定是耍了什么手段,兄弟们先去吃酒,等他出来定要他一五一十地吐出来!”

    银样蜡枪头竟然鸟枪换炮,这是什么世道?

    众人自然对温雍甯的话深以为然,心中好奇得紧,却又不可能踹开房门一探究竟,只好随着温雍甯来到他的房间吃酒,等着从李光祖完事之后再从他口中挖出真相。

    然而等待的过程实在太过难熬。

    耳边那惊天动地的声音仿佛一只小手,不断撩拨着众人,可惜了一桌美酒佳肴竟无人理会。

    “这是第几个了?”

    听到隔壁房门打开,知道又有姑娘进门,兵部武选清吏司郎中朱河无奈地问了一句。

    “第四个了吧……”

    兵部主事谭鸿愣愣地回答。

    “咳咳,李将军龙精虎猛,怕是陆地神仙也不过如此吧?”

    朱河发自肺腑地感慨了一声,换来众人的齐齐点头。

    李光祖的疯狂还在继续,随着时间推移,众人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一种像是羡慕,又像是嫉妒,还夹杂着浓浓好奇和一丝怀疑的奇怪情绪折磨得人愈加烦躁。

    一桌将领就好像围成一个圈的长颈鹿,伸长了脖子,时不时便要往门口看上一眼,深怕李光祖出来,自己没能第一眼看到。

    欢场如战场,谁不想像李光祖这般好似天神下凡大杀四方,众人都明白,李光祖无论用了什么手段,明日一早都必会名满京城,“蜡枪头”的帽子恐怕会就此摘去。

    可正是因为他起点太低,成就太高,一名之下才会更加惊人,众人也才更对那让他脱胎换骨的秘密心急火燎。

    整整两个时辰,就在众人快要等不下去,商量着是不是应该破门而入,把李光祖逮出来严刑拷打的时候,那惊天动地的声音终于戛然而止。

    “完了!终于完了!”

    一众将官顿时起身,就要迫不及待地去寻李光祖,温雍甯却一拍桌子,低声道:“都给我坐下!这是什么地方?诸位大人都不要体面了么?”

    众人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的身份,强忍住心中好奇,硬生生坐了回来。

    这一次众人是耐住了性子,可李光祖却是端足了架子,让大家等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才哼着小曲,慢慢来到了众人所在的房间。

    他一现身,仿佛骄傲的白鹤傲立鸡群,立刻便被众星捧月。

    此时的李光祖敞开上身,露出强健的肌肉,脸上虽有些疲惫之色,却抑制不住那神采飞扬的满面红光。

    众人迫不及待地将他迎进屋内,坐在了本该温雍甯上座的首位。

    李光祖似是有意去激温雍甯,笑眯眯地故作姿态道:“哥哥我让兄弟们见笑了。”

    话虽如此,他脸上却没有丝毫歉疚之意,反而得意洋洋地斜眼瞟温雍甯。

    温雍甯翻了个白眼没有说话,谁让李光祖今晚技高一筹,温雍甯偷鸡不成蚀把米,反倒帮他摘了“无能”的帽子,郁闷得不想开口。

    他不说话,在场众人却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又是斟茶,又是倒酒,好一番谄媚讨好,马屁如潮,无非就是想知道李光祖今晚打杀四方的秘诀。

    李光祖心里明镜一般,不管什么马屁,他都一一笑纳,但对于那些隐晦试探,或是直接相问,他却只是摆手笑过,绝口不提,一副高深莫测的嘴脸,摆明了奇货可居,气得众人牙根痒痒。

    众人越气,李光祖便越是开心,今天他可是真正的扬眉吐气,让这些平日里嘲笑自己的战友们大跌眼镜。

    特别是只要一看到温雍甯脸黑如碳,如坐针毡,想问却又不敢开口的模样,便心中大乐,就连打了胜仗也没有这般开心。

    终于,受不了同僚们不断的眼色和好奇心的交替折磨,温雍甯开口了。

    他将手中的酒杯往桌上一放,冲李光祖道:“老夫今日认栽,你也别装模作样,都是自家兄弟,快把你的秘密说出来吧。”

    “认栽了?”

    李光祖玩味地看着温雍甯,轻笑到。

    温雍甯咬着牙,点了点头。

    李光祖又道:“想知道本将今日为何这般生猛?”

    温雍甯长吸口气,又点了点头。

    李光祖突然笑道:“好说,上次本将打赌输了,把家传的宝刀‘断水’予了你……”

    “明日我便原物奉还!”

    温雍甯为人光棍,不等他说完便点头答应。

    李光祖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我还要你的‘碎玉’宝剑!”

    温雍甯瞳孔一缩,双拳紧握,心头一阵火起。

    不光是因为李光祖开口要他的传家之宝,更因为看着李光祖那得意的样子,他就恨不得冲上去给他两巴掌。

    可是形势比人强,李光祖今晚着实太过骇人,为了套出他的秘密,温雍甯只得打落牙齿吃往肚子里吞,不管有多难受,都得捏着鼻子认了。

    “好,我明日便送到你府上!”

    温雍甯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李光祖闻言顿时哈哈大笑。

    他今晚一扫多年晦气,终于把不知多少个梦中所见的场景变为了现实,再也抑制不住兴奋的情绪。

    强忍着等到他笑完,温雍甯才面沉似水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李光祖风头也出了,架子也端足了,再为难大家便有些说不过去。

    他笑眯眯地掏出回春丹的药盒,递到众人面前道:“喏,就是这么一枚药丸。”

    “回春丹?!”

    众人一见那药盒,顿时皱起了眉头。

    温雍甯冷笑道:“我当是什么仙法,原来是用了虎狼之药,你就不怕丢了性命?”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天道好轮回,用这般透支身体的虎狼之药代价实在太大,古往今来,多少名士高祖便是死在这等猛药之下。

    想来李光祖也是被嘲笑得没有办法,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众人看看药盒,再看看李光祖,不免露出怜悯之色。

    李光祖见众人模样,哪会不知他们心中所想,鄙夷地扫视众人一眼,像是在看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你们以为本将这般不惜命?你们可知这药是谁人所制?”

    听这话的意思,回春丹似乎还有玄虚,众人一下来了兴趣,纷纷摇头,等待着他的下文。

    李光祖的虚荣心又一次得到满足,得意道:“告诉你们吧,这可是在泾阳战场上救了肖进武一命的徐锐徐佐领,闭关了整整十五天秘制的新药!”

    一听此话,众人都是一愣。

    “徐锐?便是那个被大夫子称为圣人之像的北武卫佐领?!”

    李光祖点头道:“天下除了他还有谁当得起大夫子这般夸赞?徐佐领说了,若是那等虎狼之药何必让他挖空心思闭门钻研十五日之久?

    此药只要一日服食不超过一颗,几乎没有任何毒副作用,完全可以长期用药。

    最关键的是,此药服食一颗便可管四个时辰,这四个时辰之中不仅龙精虎猛,而且无论来多少次,都一样有效。

    今日之事你们也看见了,‘回春丹’的药效还在徐佐领所言之上,圣人之语诚不欺我啊!”

    “什么!竟有此事!”

    李光祖学着徐锐的口吻,大大咧咧地说了一通,众人顿时再也坐不住,包括那温雍甯在内,所有人都盯着那空空如也的药盒,眼睛里似要喷出火来。

    就在大家都被“回春丹”吸引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本在一边伺候的小斯偷偷溜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一封密报将婵娟阁之事原原本本地记录下来,呈到了宏威皇帝的龙案之上。

第一百一十二章:天使和魔鬼

    静谧的深宫之中,栖霞公主握着笔,在白纸写下一行行篇章,然后找出最喜欢的一副,反反复复读着上面的字句,眉头渐渐拧了起来,似是心中正有一抹忧愁越扎越深。

    “殿下,这首词您已经抄了一天了,究竟有什么特别?”

    见她入了迷,身后一个十五六岁的宫女眨着漂亮的大眼睛凑过来问到。

    栖霞公主回过神来,笑道:“是这阙词太美了,让我入了迷。”

    小宫女不解道:“殿下,说起词句自然是国子监司业秦长敏秦大人最佳,一首《如梦令》深情婉转,令多少北国少女心驰神往,恨不得嫁他为妻呢。

    还有新进状元郎,翰林黄正元黄大人的那首《浣溪沙》也颇为难得,被文坛泰斗佟阁老赞为世间难得之佳作。

    这两人都曾专门给您写过词,可您却只是匆匆一读,便放在一边,奴婢还从未见您这般入迷呢。”

    听她提到这两人,栖霞公主眉头一展,哑然失笑。

    “绿竹,这你就不懂了,诗词固然需要优美的辞藻,可最能令人回味的却是意境。

    意境虽各有不同,却好像一扇窗,从短短的字里行间便能让你看透一个人内心,了解他的格局气魄,乃至志向心声。

    秦长敏的词虽然优美,可字里行间尽是细腻婉转的儿女情长,大丈夫自怜自艾,岂是胸有韬略的英雄应有?观他之词便知此人难成大器。

    黄正元的词句不如秦长敏的优美,不过他的词中多了几分狂放不羁,相比秦长敏,意境倒是高远了不少。

    可此人词句之中多有感怀,对官场渴求过甚,少了几分平常心,添了阴鸷权谋,在格局上便落了下乘。”

    “那您抄写的这两首词呢?”

    绿竹指着栖霞公主手上的那页纸问到。

    栖霞公主一愣,看了看手中的词句,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也看不透他……”

    “您也看不透?”

    栖霞公主将这张纸轻轻搁在桌上,杵着下巴望向窗外的明月,幽幽感慨。

    “滚滚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是非成败转头空。

    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

    一壶浊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这首词怀古颂今,格调意境之深远,就好像是一个看透了世间万物的智者,举重若轻,淡看生死,那份从容淡定,对争锋不屑一顾的出尘之意实在令人动容。

    可是他的另一首《满江红》,怒发冲冠,凭阑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十六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泾阳耻,犹未雪。此生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流青山缺。壮志饥餐南人肉,笑谈渴饮黑旗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这首词壮怀激烈,短短几字便道出了无尽的悲愤和昂扬的斗志,大有此仇不报,绝不回头的无双气势。

    辞藻虽不华丽,对仗也不甚工整,但那一往无前的勇气却令人热血沸腾,久久难以平静。

    这两首词,一首出尘,一首入世,一首宛若飘飘仙人,一首犹如阵前勇将,风格意境完全迥异。

    以词观人,无论是用词还是意境,都无法看出乃是一人所作,可偏偏又的确出自一人之手。”

    说着,栖霞公主突然苦笑一声,眼波流转之中似是有些异常的神采。

    “所以我才会说看不透他啊,那个徐锐,究竟是个冷眼笑看苍生的孤傲之人,还是个胸怀天下的热血少年呢?”

    听着栖霞公主自相矛盾的感慨,绿竹似懂非懂地皱起了眉头,有心想要再问什么,却见公主竟然已经望着明月出了神,只得无奈地叹了口气。

    就在此时,一个小黄门突然慌慌张张地冲了进来,“啪”的一声,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栖霞公主回过神来,诧异地问道:“小安子,你怎么来了?”

    小黄门抬起头,哭腔道:“殿下,您快去看看吧,圣上正发脾气呢,谁劝都不听,南书房的东西都快被砸光了!”

    栖霞公主悚然一惊,起身道:“是谁惹父皇发这么大火?”

    小黄门摇了摇头:“奴婢不知,您快去看看吧。”

    栖霞公主脸色一变,略一犹豫,点头道:“好,我这就过去,你快起来吧。”

    说着,她已经披上一件大氅,推开宫门,急匆匆地朝南书房走去。

    小黄门爬起身来,脸上一丝愧疚之色一闪而逝,亦步亦趋地跟着栖霞公主跑出寝宫。

    南书房内,宏威皇帝静静坐在龙椅之上暗自出神,手指下意识地敲在龙案上,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突然,宫门发出“吱呀”的声音,被人缓缓推开,栖霞公主娉娉婷婷地走了进来。

    宏威皇帝回过神来,见来的是栖霞公主,冷漠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青梧,这么晚了,你还没有将息?”

    栖霞公主朝皇帝款款行礼,眼睛在南书房内一扫,心中忽然生出一丝怪异的感觉。

    偌大的南书房里没有一个宫娥、宦官,除了一本奏折被摔在地上之外,也没有小安子说的那些被砸碎的器物。

    她熟知皇帝的脾性,知道他此刻定然正在生气,却没有像小安子说得那样发火,可小安子为什么,又怎么会有胆子骗自己?

    栖霞公主忽然抬头,正好迎上宏威皇帝的目光,那冰冷的目光中除了愠怒,竟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似是期盼,似是羞恼。

    她心中那丝奇怪的感觉愈加明显,却又想不通究竟哪里不对劲。

    栖霞公主定了定神,走近几步,拾起地上那本奏折,是一份锦衣卫的密奏。

    按理说这种公文她是不能砰的,可父皇没有开口阻拦,那便是让她看的。

    她打开密奏,朝上面匆匆一扫,顿时羞怒交加,斥道:“堂堂朝廷大员,竟然成群结队行此下流之事,成何体统?还有锦衣卫,竟连这等污秽之事也敢送给父皇,当真该杀!”

    宏威皇帝冷笑一声,摆摆手道:“我朝虽明令禁止官员出入欢场,但国朝风气开明,上到风雅之士,下到兵勇走卒皆以风流自诩,锦衣卫也不过是按着职责,如实禀报罢了。

    其实这些本是小节,朕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可令朕气愤的是那小子!

    朕给他出了道题,他可倒好,不但视而不见,反而成天惹是生非,不务正业,大闹长兴道场也就算了,现在又搞出一个什么‘回春丹’!真是……真是……真是岂有此理!”

    说着,宏威皇帝怒不可遏,狠狠一拍桌子。

    又是徐锐?!

    栖霞公主微微一愣,连忙朝手里的密奏望去。

    果然,李光祖等人夜宿妓院只是开头,这封密奏的主要内容是徐锐的回春丹效果如何奇妙。

    为了具体描述回春丹的效果,密揍里甚至详细记录了婵娟阁里发生的所有细节。

    在看到徐锐那首《临江仙》后,栖霞公主便对这个十六岁的少年生出一丝好奇,私下打听了一翻,不仅挖出了他的另一首《满江红》,也知道他精通医道,曾自制仙药救了肖进武一命。

    只是没想到他竟这般无耻,放着救人性命的仙药不做,偏偏去做这等祸害女子的邪药。

    栖霞公主又羞又怒,满脸通红,心道看来这个徐锐不单孤傲、热血,还是个满心杂念的下流胚子!

    只是转念一想,她又有些奇怪,父皇一向胸怀天下,就算那徐锐有通天彻地之能,就算他不务正业,误入歧途,可与天下相比也只是小事一件,如何值得父皇大动肝火?

    似是看出了栖霞公主的疑惑,皇帝双目微微一眯,淡淡道:“子不可不教,路不可不引,朕实在不愿见那小子成天被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所惑,一身本事白白浪费。

    听说你四哥和那小子相熟,去给你四哥带句话,收了那小子的回春丹,令他好好反省,别再成天东游西逛,游手好闲!”

    “子不可不教?”

    难道父皇已经将那徐锐看作了自己的子侄?

    栖霞公主微微一惊,正要答应下来,可就在此时,她突然不经意地瞥见父皇的眼神有些躲闪。

    这个眼神像是一道惊雷重重击在栖霞公主心头,一瞬间她福至心灵,水到渠成,终于想通了一切。

    为什么小安子要骗自己,为什么今晚的南书房如此奇怪,为什么父皇不同寻常。

    这一切都是一个局!

    父皇根本没在生气,或者说他只是有一点生气,但气的并不是官员出入妓院,也不是徐锐不务正业,而是有神奇的回春丹竟没有第一时间献给他!

    在帝王看来,天下都是他的,那么有了好东西理所当然也该是他的!

    从小安子来找自己,到挥退所有的宫娥、宦官,再到地上那封本不该由自己阅看的锦衣卫密奏,这一切都是父皇故意安排的,目的就是为了徐锐的回春丹!

    回春丹药效特殊,又经过婵娟阁这一闹,明日一早必然轰动全城,父皇不好明着张嘴,这才花心思弄出这么一系列怪事。

    她可以想见,以四哥的聪慧,只要自己这句话带到,他立刻就会找徐锐要了回春丹,然后完完整整地送到父皇的龙案上!

    难道回春丹真有那么重要?

    值得一位胸怀天下的帝王挖空心思,犹抱琵琶半遮面地给最心爱的女儿下套?

    那么,能制出这等邪药的徐锐又是什么?

    他简直就是个魔鬼啊……

    栖霞公主心神大震,脸色苍白。

    宏威皇帝一看便知自己这位聪慧的女儿已经看透了玄机,心中不禁暗自叹惜。

    “青梧啊青梧,你这等年纪的女子,又怎懂得青春不再,每日对着这后宫三千佳丽,却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苦恼?

    那回春丹简直就是济世良药,朕是志在必得,徐锐那小子虽是神奇,奈何还欠敲打,今日便只能委屈你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要矜持!

    宏威十五年的最后一天,除夕。

    李光祖昨夜在婵娟阁折腾到大半夜才回府,多年的军旅生涯令他年近五十仍旧身强力壮,偶尔一次疯狂还算不得伤筋动骨。

    一觉醒来,李光祖身子虽有些疲惫,可长期压抑一朝扬眉吐气,兴奋的心情丝毫不减,好似年轻了十几岁。

    正所谓食髓知味,昨晚尝到了甜头,李光祖对那回春丹早已视作珍宝,就算不吃,也要随身带上一颗才能安心。

    仙药未必就要时时进补,它最大的威力其实是让人心中有了底气。

    回春丹一共只有三枚,昨晚被他吃了一枚,还剩两枚,着实珍贵无比。

    李光祖很清楚,有了昨晚那番表现,今日刘府怕是要被围个水泄不通,他心里惦记着宝贝,不敢有丝毫耽搁,匆匆洗漱一番便带上银票,跳上战马直奔刘府,深怕去得晚了宝贝会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然而,尽管他一路驰骋,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等他马不停蹄地来到刘府,便见刘府的下人们正牵着几匹好马往侧门走去,显然已经有权贵登门。

    李光祖心中一惊,连忙从马上跳将下来,把马缰甩给迎上来的下人,一句话都来不及说,便急匆匆地往里闯。

    那下人今天一早已经遇上好几个他这样奇奇怪怪的大人物,像是刘府里有无数金元宝,赶着去抢一般。

    下人虽然一头雾水却也见怪不怪,一手抓住马缰,朝李光祖的背影大喊:“老爷吩咐,他和徐少爷在后堂等候各位大人!”

    “多谢!”

    李光祖心中感激,头也不回地高喊一声,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直奔后堂而去。

    刚刚冲到后堂门口,李光祖便见徐锐捧着一个药盒正要往后堂里走。

    药还在,没来晚!

    李光祖松了口气,一边朝徐锐冲过去,一边大喊:“徐佐领,徐佐领,老李来了,老李买药来了!”

    徐锐闻言一愣,脚下步子一顿,回头见来的竟是李光祖,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李将军,你身染陈疾,小子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好心好意把药卖给你,你为何反过来害我?”

    李光祖刚冲到徐锐面前,还未开口,便听徐锐咬牙切齿地责问。

    他脸色一变,一头雾水道:“徐佐领何出此言?那回春丹对在下卓有奇效,徐佐领医者仁心,便是在下的再生父母,在下堂堂七尺好汉,怎么做那猪狗不如之事?”

    徐锐心情很糟,实在不愿再跟这个猪头闲扯,翻了个白眼自顾自朝后堂走去。

    “徐佐领,哎……”

    李光祖更加莫名其妙,正想叫住徐锐,可抬眼一瞧才发现后堂中竟然已经站满了人。

    不仅肖进武、梁同芳等几个与刘家相熟的军中大佬悉数到齐,连之前几乎不与刘家来往的吏部尚书汤怀信等几个文臣也赫然在列。

    而坐在主位上,正与刘异品茶相谈的竟是四皇子,裕王赵恒!

    不会吧,一大早就弄出这么大阵仗,都是冲回春丹来的?

    李光祖嘴巴一张,心中顿时凉了大半截。

    话说众人一见徐锐捧着药盒走进后堂,立刻齐齐起身,目中射出灼热的光芒,贪婪地死死盯住他手里的盒子,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徐锐看了看手中的回春丹,叹了口气苦着脸走到裕王面前,将药盒递了过去。

    “诺,拿去。”

    裕王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之中,笑眯眯地接过药盒,小心收进包袱里,心里长长地松了口气,这才朝众人拱了拱手。

    “对不住诸位大人,本王也知这回春丹难得,可徐锐年纪尚幼,该把精力放在学业之上,父皇深怕他玩物丧志,被这些细枝末节耽误了心思,浪费了一身才华,这才让本王代为保管这两枚丹药,还望诸位大人体谅父皇的一片苦心。”

    在场诸人早先前已经知晓裕王肩负的使命,哪会猜不出圣上也在打那回春丹的主意,可听到此言仍旧不免一阵心惊。

    且不说圣上此举究竟意在何处,单看徐锐已经被大夫子赞为颇具圣人之像,就这还要将主要精力放在学业之上,难道要等他成就圣人才算是学业有成?

    圣上对他期望之高可见一斑。

    何况圣上竟然亲自关心徐锐的学业,即便是对东宫那位也不曾这般亲厚,足以见圣上对徐锐的圣眷之隆,甚至已经超过了某些皇子,这如何不让人惊愕不已?

    “圣上为天下计,臣等钦佩万分。”

    汤怀信到底是文官大佬,在一众宾客之中反应最快,第一个朝天抱拳,讲了一句场面话,只不过他望向刘异的目光中,那抹**裸的艳羡却丝毫不加掩饰。

    刘异自然也明白这其中的道道,心中早已乐开了花,要不是当着这么多同僚,定要仰天大笑三声,以宣泄心中得意。

    有汤怀信带头,一众文武顿时马屁连天,大赞圣上日理万机,无微不至,为了大魏的天下操碎了心。

    全场恭维之中,唯独徐锐仍旧一张臭脸,心道:“这一家人也忒不要脸,老赵抢人,小赵出马,又当婊子,又立牌坊,吃相难看至极。可怜我好不容易才寻到这么一条发财的门路,还没真的开张就被堵死,找谁说理去?”

    似是看出了徐锐的不爽,裕王用胳膊轻轻捅了捅徐锐,小声道:“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心被天打雷劈。”

    “得便宜?!”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徐锐登时大怒,看了看周围的大人们,咬着牙压低声音道:“说我占便宜,那不如先把钱付了,两千两银子拿来!不,我改注意了,反正也是最后卖一次,四千两一颗,快拿钱来!”

    裕王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不就是些小钱,你何必这般鼠目寸光?”

    徐锐嗤之以鼻道:“我穷怕了,就是这么鼠目寸光,快拿钱来!”

    裕王翻了个白眼道:“得了吧,父皇何时这般关心过一众皇子?你去问问那些王爷,要是能得到父皇如此关心,谁不想拿八千两银子和你换?”

    “好啊,那我和你换,八千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一会儿我就去你府上要债,你堂堂裕王不会耍赖吧?”

    裕王呼吸一窒,他哪经得住徐锐这般耍赖,咬了咬牙道:“你是真不懂还是装糊涂?父皇收了你的药,却没说不让你再制,还不明白吗?”

    徐锐一愣:“明白什么?”

    裕王没好气道:“父皇不是要断你财路,是气你短了他那一份,既然他老人家看上了你的回春丹,你就算不想制都不成,有他老人家给你做背书,这药今后还愁卖吗?”

    “对呀!”

    徐锐一大早听说老赵竟要断他的财路,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直到现在还没仔细想过这件事,此时被裕王一点,立马心花怒放。

    老赵的吃相是难看了点,但有了这一出,便等于是为回春丹做了背书,有皇帝老子亲自背书,今后这药可就不是谁都能买的了,一千两一颗还算贵吗?

    想通了这件事,徐锐再看裕王便顺眼多了,连忙端起桌上的茶递了过去。

    “方才小子冲动了,王爷莫怪,喝茶,喝茶!”

    “你小子真是属狗的!”

    裕王看着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徐锐,撇了撇嘴,感叹了一声。

    眼看裕王和徐锐小声嘀咕了半天,在场之人都识趣地没上去打听,等到他们说完,以汤怀信为首的几个文官便匆匆告辞。

    出于礼节,刘异自然要亲自将他送出府门,临走时,原本目高于顶,从未将刘异放在眼里的汤怀信竟然拉着他家长里短地聊了小半个时辰。

    其实话里话外都是两家应当常走动的意思,甚至最后还隐晦地提出想将家中小女嫁给徐锐,一结秦晋之好。

    刘异当然没有答应,不过即便如此他也是喜不自胜,能让这帮牛皮哄哄的书呆子客客气气,刘异怕是除五军都督府左大都督,武圣洪广利之外的第一人,如何不让他眉飞色舞?

    几个文官一走,那些为了回春丹而来的武将们也都失望而去,裕王也赶着去给宏威皇帝送药,等刘异送客归来之后便也起身告辞。

    刘异赶忙又送裕王出门,只剩肖进武、梁同芳、李光祖这几个与刘家或是徐锐相熟的武将仍赖在后堂喝茶。

    徐锐换了心思,自然神清气爽,留下来的又都是熟人,便天南地北地瞎吹神侃起来。

    “徐佐领……”

    正说到热烈的地方,肖进武突然放下茶杯,笑眯眯地盯着他。

    徐锐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打了个冷颤问道:“尚书大人有何见教?”

    肖进武淡淡一笑,玩味地问道:“听说徐佐领之前闭关了整整十五日,不会真的就为了几颗丹药那么简单吧?”

    徐锐被他问得莫名其妙,摇头道:“小子不知尚书大人在说什么。”

    肖进武哈哈大笑道:“我听说你将全城的木匠都寻了去,不知木匠和回春丹又有何关系?”

    徐锐一愣,正要开口解释,肖进武却是摆摆手道:“行了,在座的都是自己人,还有什么好东西便拿出来吧!”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木匣,里面竟放着厚厚一叠银票。

    肖进武指着银票,笑眯眯地说:“你放心,我可是带了诚意来的,就看你有没有本事拿走。”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位武将都来了兴致,齐齐望向徐锐,似乎对那传说中的好东西大感兴趣。

    徐锐盯着那一叠银票眼睛顿时一亮,乖乖,那么厚一叠,全是一百两一张的大票,少说也有一两万两啊。

    他艰难地吞了口口水,在心里不断地小声默念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矜持,要矜持!”

第一百一十四章:青鸾神弩

    在巨资面前,矜持什么的都是屁话,徐锐最后还是没有经得起诱惑,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后堂里来回踱步起来,只是目光却一直没有离开过那一叠银票。

    见此情景,肖进武心中大定,反倒不再着急,笑眯眯地端起了茶杯,细细地品了一口,梁同芳几人也看出徐锐定是还有存货,相互对视几眼,都是喜上眉梢。

    徐锐虽然年幼,但却屡屡创造奇迹,每次出手都是闻所未闻,令人大开眼界,在场之人无不好奇他这次又能捣鼓出什么惊喜。

    犹豫了片刻,徐锐盯着那叠银票猛一跺脚,咬牙道:“罢了,原本是想当做杀手锏的,既然几位长辈有兴趣,那便先让大家瞧瞧。”

    肖进武早知如此,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其他几人也都面露欣喜之色,等着徐锐的下文。

    徐锐把心一横,指着门外的院子道:“请各位大人随我来!”

    说完他便当先走到了院中,招手叫过一个下人,低声冲他耳语几句,下人连连点头,一路小跑地往柴房而去。

    众人跟他走到院中,看到此景都是一头雾水。

    徐锐道:“诸位大人莫急,一会儿便让各位瞧一场好戏。”

    众人听他如此说,心中不禁更加期待,强忍着好奇,等着徐锐所说的一场好戏。

    不一会儿,十几个下人鱼贯而出,分散在院子里的各个角落站好,每人手中都抬着一个直径三尺的圆形靶子。

    徐锐来到院子正当中,距离每个角落的靶子都至少有七八米远。

    众人正奇怪他要干什么的时候,徐锐望了望昨日刚刚装在房顶的风向标,突然从后腰上掏出一个小小的手弩。

    手弩不过两掌长宽,极为小巧精致,除了背上有个方形凸起之外并没有什么特别。

    然而令众人瞠目结舌的是,徐锐竟然不顾下人的性命,抬弩便朝一个靶子上射去。

    “当”的一声,弩弦一动,一只巴掌大小的弩箭便飞了出去,正好钉在把心之上。

    冷兵器时代的弩箭之所以一直不如弓箭,除了上弦的时间过长,容易出现火力真空之外,主要是存在两个难以克服的巨大缺陷,一是弩箭难以在马上上弦,不利骑兵作战。

    二是弩箭大都没有箭羽,在空中飞行的稳定性极差,与最早的火枪一样,无法精确控制落点,以至需要大规模齐射才能达到效果。

    而徐锐后堂试弩用的是活人持靶,稍有不慎便会造成伤亡,他竟然这般胆大,着实令一众将官大跌眼镜。

    还没等众人从刚刚的惊讶之中回过神来,徐锐又突然调转方向,朝其余几个把心扣下扳机。

    “当,当,当……”

    弩弦发出一连串脆响,巴掌大小的致命弩箭接连飞出,无一不是正中把心,众人都是在战场上摸爬滚打了大半辈子的人,一见此景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徐锐的弩箭准头太过惊人,就算是善于使弓的神射手也不过如此,但最令人惊愕的不是这个,而是他接连射出六七箭,却未见有任何上弦的动作。

    难道他的弩竟是不用上弦补箭的?!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徐锐又将弩箭对准了最后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十五岁的徐安歌。

    此时的安歌将一个苹果顶在头上,闭着眼睛,一副安然之态。

    众人一见此景顿时大惊,深怕徐锐过于自信,弄出什么意外。

    “小友不可!”

    肖进武脸色一变,连忙出声阻止,可他终究慢了一步,徐锐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微微瞄准了一瞬,然后果断地扣下了扳机。

    “当!”

    弩弦再度发出一声脆响,巴掌长的弩箭应声而出。

    此时此刻,时间宛若静止,在场之人无不屏息凝神,死死盯着安歌。

    明明只是一瞬,却好似一万年那么长。

    终于,“啪”的一声,弩箭准确射中安歌头上的苹果,甘甜的汁液混着果肉四溅开去,弩箭插着苹果滚落在地,安歌毫发无伤!

    “呼”

    在场之人顿时长舒一口气,惊愕之余却对徐锐的胡闹恼怒不已,直到此刻,他们想起刚刚的那番场景,仍旧心有余悸。

    不过徐锐没有给他们开口斥责的机会,只见他突然按住弩背上那块凸起轻轻一拨,那块凸起立刻从弩背上落了下来。

    接着,他又从口袋里掏出了另一块一模一样的凸起装了上去,然后拿出一个巴掌大小,圆乎乎的“木球”。

    木球的一端有一根小铁钩,将铁钩勾住弓弦,然后摇动另一边的手柄,便能像钓鱼竿收鱼线一般,将十根弓弦一同拉起,快速上弦。

    不过十几息的功夫,徐锐已经重新换弹上弦,扬手又是一轮快射,十支弩箭又一次正中各个把心,看得众人惊愕不已。

    其实这把手弩并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之所以能达到如此效果,是徐锐在上面应用了几个关键的小技术。

    首先,他将弩箭的箭头从三角形改成了成圆柱形,又在弩箭射出的卡槽内留下了螺纹,这样当弩箭被弓弦带动射出来的时候,便会如子弹一般开始旋转,大大加强了飞行的稳定性。

    其次,他运用了枪械的三点一线瞄准原理,在弩背上加装了瞄准槽,并通过实验计算出弩箭的飞行轨迹,并不断调试和修正瞄准槽的角度,使瞄准槽极为精确,在短距离内,没有大风的情况下,能做到指哪打哪的惊人效果。

    第三,他采用了弹簧原理,将基本“标准化”的弩箭装在弩背上的弹夹之中,实现了与枪械类似的供弹方式,再用简单机械,将十根弩弦对应十根弩箭,实现连发。

    最后,他用绞盘原理设计了一个简单的上弦器,如鱼竿收线一般帮助弓弩快速上弦,大大缩短了弩箭的火力真空期,并解决了弩箭无法在马上上弦的问题。

    当然,世上没有只占便宜不吃亏的事,实现了这么多功能,自然也会留下一些缺陷。

    例如因为弩箭需要在螺纹之中旋转,大大降低了初速,也就降低了射程和威力,所以这支手弩的有效射程只有区区二十米远。

    再例如木质卡槽毕竟不如枪械的钢制枪管那般耐用,每射出大概五六十支弩箭,手工雕刻的螺纹便会被磨平,失去效果。

    好在徐锐采用了模块化设计,弩箭射出的卡槽可以更换,才没让这支手弩太过短命。

    还有,这个世界毕竟还处在冷兵器时代,所有的配件生产全都采用手工制作,要让包括弩箭在内的所有配件实现“标准化”不仅需要技艺高超的工匠,还需要大量时间和金钱。

    在选件的过程中,被淘汰的不合格零件甚至远超合格产品,这样一来便大大增加了这支手弩的成本,并提高了使用风险。

    要不是徐锐对自己的射击技术极为自信,并且这第一批配件都是他自己精挑细选的,否则他还真不敢让活人持靶,更别说去射安歌头上的苹果。

    毕竟只要配件出现一点点瑕疵,就有可能造成无法挽回的意外。

    这些细节在场之人是不明白的,但这并不妨碍他们看出这支手弩的价值。

    要知道训练一个合格的弓手至少需要三年,而训练一个合格的弩手则只需三个月!

    能够快速上弦、连发并且射击精准的弩箭代表什么?

    普通步兵将获得与骑兵一战的能力,万金难求的神箭手将变得无关紧要,战争成本大大降低,那简直是一场战争革命!

    几位将官哪里还能看得下去,顿时一窝蜂地围了上来,一个个都红着眼睛,像是饿极的鲨鱼。

    肖进武乃是武圣弟子,武艺了得,只不过他为人低调,而且地位不低,用得上功夫的时候很少。

    可到了此刻,他早已将风雅丢到了一旁,脚尖轻轻一点,身体立刻从地上飞起,如同水中游鱼一般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越过众人头顶,第一个来到徐锐面前。

    徐锐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便只觉眼前一花,手中的弩竟已经到了肖进武的手上。

    肖进武双手抱着那支手弩仔细端详一翻,突然扬弩朝一旁的廊柱扣下扳机。

    “当,当,当”三声脆响,三只巴掌长的弩箭准确钉在廊柱之上,与他想射的位置分毫不差。

    “嘶……”

    肖进武心中没底,到底没敢去射活人所持的箭靶,可即便只是这样一试也令他惊愕不已。

    他虽是武圣弟子,可对弩箭射击最多只比普通弩手强上半分,仅仅这等水平也能做到指哪打哪,这支手弩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神器!

    “它叫什么名字?”

    肖进武沉声问到。

    他对这支手弩越看越喜,双手轻轻摸着弩身,爱不释手,即便朝徐锐发问,目光也从未从手弩之上离开。

    徐锐自然明白身为武将对武器的热爱,有时候甚至超过艳绝天下的佳人,他第一次接触枪械的时候又何尝不是如此痴迷。

    “名曰青鸾。”

    徐锐淡淡地说。

    “青鸾……”

    肖进武喃喃复述几声,点了点头,将怀里的银票塞给徐锐道:“这支青鸾弩我要了,另外再追加一万套,限期一年完成!”

    “多少?一万套!”

    徐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肖进武脸上没有丝毫玩笑的神色,见徐锐露出贼笑,似是又要耍心机,立刻板起了脸。

    “我是代表兵部向你采购此弩,小友切不可再将那副奸商嘴脸摆上台面,否则便是喝我大魏数十万将士的血!”

    听他如此说,徐锐也生出几分郑重,作为指挥官,两世为人,不管身处那一个世界,徐锐对那些征战疆场的将士们都保有一份敬畏之心。

    只是想要在冷兵器时代进行大规模生产,这怎么可能?

    徐锐苦笑一声,将此弩的基本原理和生产过程简要说了一遍。

    在场之人听说此弩的制作工艺竟然这般复杂,每支手弩的制造和使用成本竟高达百两,顿时大为惊讶,再了解到它的有效射程仅有二十米,更是有些失望。

    不过即使所有人都失望,肖进武却没有,他将青鸾弩收到了自己的口袋里,沉声问道:“此弩原本是你为防身所制,是否是受限于尺寸太小,才会降低了射程和威力?”

    徐锐点了点头,按照他的想法,青鸾主要为求自保,更加注重出其不意,威力反而只是其次,如果不计成本,完全可以在材料和尺寸上下功夫,制造出射程超过一百步的大型连射弩。

    虽然威力和射程还是不如弓箭,但在一百步之内,这种连射弩甚至可以当弱化版的半自动步枪使用。

    如果继续加大投入,开发出光学瞄准镜,甚至还能制造出更大,射程更远,射击精度更高的单发弩,专门用于狙击任务。

    徐锐把自己的设想换成了众人听得懂的语言说了一遍,在场之人又是一阵错愕,没想到小小一个手弩竟然还能衍生出如此众多的版本。

    要是真能像徐锐所说,不,只要如他说得一半好,那么这个世界的战争方式或许将被彻底改变。

    设想一下,三百米开外能射穿轻甲,一百米内能射穿重甲的所谓狙击弩,只要这东西一旦出现,以重甲闻名天下的黑旗军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肖进武甚至怀疑,徐锐设计此弩的初衷便是冲着黑旗军去的。

    泾阳一战,不少对徐锐十分重要的人都没能活下来,虽然平时没怎么表现,但看得出来,他对南朝大军,特别是那支恐怖的黑旗军充满了恨意。

    “大型连射弩和狙击弩的成本有多高?”

    肖进武死死盯着徐锐的眼睛,沉声问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徐锐扒着手指头算了算,说了实话:“不算配件更换的话,大型连射弩大概需要二百两,狙击弩六百两。”

    “嘶……”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成本如此之高,别说装备全军,就算只是装备一支主力都是天文数字。

    然而肖进武却没有丝毫动容,他仿佛早有预料,平静地点了点头道:“一年之内,兵部要五千具大型连射弩,一千具狙击弩,单价便按你说的这个数!”

    “什么?!”

    这次不仅是在场众人,便是连徐锐也楞在原地。

    五千具大型连射弩,一千具狙击弩,加起来便是一百六十万两!!

    大魏一年的财政收入不过七八千万两而已,单是这一笔就占了国家财政的2%以上!

    根据市场规律,商品一旦进入大规模生产阶段,成本自然会大幅下降,而且若是能解决手工制作的问题,成本还会呈断崖式下跌,省出来的这些钱可都是净利润啊!

    徐锐粗略一算,若是花些心思,他有把握至少将两种武器的成本压缩到原先的一半,这样一来,单就这一笔买卖,他便一年可赚八十万两!

    乖乖,卖军火可比卖壮阳药有前途多了!

    徐锐瞪圆了双目,心中感慨不已。

第一百一十五章:野望

    龙案上,两枚拇指大小的丹药静静放着,汪顺站在龙案边,眼观鼻,鼻观心,裕王则跪在龙案前,把头埋得低低的,不敢说话。

    宏威皇帝面无表情地看着手里的奏章,只是短短几行字,他看了整整一炷香的时间还没有提笔朱批。

    大殿里的三人似乎都将那三枚回春丹当做无物,但做得太刻意,反而让气氛变得有些诡异。

    良久,宏威皇帝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奏章,朝跪在龙案前的裕王望去。

    “听说你最近同那小子走得很近?”

    这句话没头没尾,像是在打机锋,裕王却是浑身一震,把头埋得更低了些。

    宏威皇帝摆摆手道:“起来吧,朕的这几个儿子当中就数你最为淡薄,不必如此谨小慎微。”

    “儿臣遵旨。”

    直到听见这句话,裕王才如蒙大赦,答应一声,直起腰来。

    宏威皇帝似是随意地瞟了裕王一眼,感慨道:“一转眼,你们都长大了,朕也老了。”

    裕王连忙道:“父皇正值春秋鼎盛,乃九天金龙一揽天下,实为我大魏之福,天下之福。”

    “春秋鼎盛……”

    宏威皇帝看了看桌上的回春丹,轻笑摇头。

    “鼎盛之后便是衰败,事事本就如此,就算贵为天子也概莫如是,不过看到你们几个欣欣向荣,朕即便日夜操劳,也足以慰藉了。”

    裕王抱拳道:“父皇为天下日夜操劳,实乃千古圣君,儿臣见识浅薄,无法为父皇分忧,实在惭愧。”

    宏威皇帝深深看了裕王一眼,突然笑了起来。

    “老四啊,比起你的几位兄弟,在为朕分忧这一方面你的确差了不少啊。”

    裕王双手一抖,低头道:“几位兄弟具都才华横溢,唯有儿臣不才……”

    “你太过自谦了。”

    没等裕王把话说完,宏威皇帝便道:“在你们兄弟几个里,你也算出类拔萃,只是平时做事太过谨慎,反倒不显山不露水,其实你有几斤几两,朕心里清楚得很。

    老四啊,眼下南朝虎视眈眈,西北草原蠢蠢欲动,东北那帮蛮人经过几年修养也像是过了冬的蚂蚱,开始活泛起来,你就不想出来帮帮朕?”

    裕王闻言顿时浑身一颤,叩首道:“父皇言重,父皇登基一十五载,威震天下,无论南朝小儿还是北方蛮夷,无不归心臣服。

    若说还有些细枝末节一时暂未理顺,大哥行事稳妥,七弟锐气锋芒,都能为父皇分忧,儿臣才疏学浅,不如诸位兄弟,实在惭愧。”

    宏威皇帝玩味地扫了裕王一眼,笑道:“果真不愿出来做事?”

    裕王身子伏得更低:“非是儿臣不愿做事,而是怕做不好,反坏了父皇的大计,请父皇明察。”

    宏威皇帝哈哈一笑:“做事哪有不犯错的?不过你有自知之明也算不错。”

    听到这句话,裕王心里一松,明白最危险的时刻终于过去了,方才也不知父皇想到了什么,突然出言试探,着实吓出了他一身冷汗。

    在他看来,皇子参与朝堂之事意义非同寻常,一旦答应便等于是告诉皇帝自己也有夺嫡之心,眼下太子与辽王的大宝之争愈加激烈,他又怎敢在这个时候去浑水?

    只是他对皇位虽无觊觎之心,但亲口拒绝之后又听到皇帝说他有自知之明,仍旧不免有些失落。

    也罢,有舍才有得啊。

    他在心里叹惜一声,正要继续表明心迹,却听宏威皇帝突然幽幽地说:“如果是父皇请你出山帮忙,你也还是不愿么?”

    裕王闻言先是一愣,接着瞳孔突然猛地一缩。

    皇帝这话已经说得**裸了,那意思分明就是告诉他,在皇帝心中他也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而且皇帝愿意让他来争上一争。

    “父皇!”

    裕王豁然抬头,正好迎上宏威皇帝的灼灼目光。

    宏威皇帝叹了口气道:“你长大了,总是要做事的,父皇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不要怕犯错,没有人生来就什么都会,慢慢学便是了。”

    “父皇!”

    对裕王来说,宏威皇帝这等关怀实在屈指可数,到底还是自己的父亲啊,他心中感动,红着眼眶深深下拜。

    宏威皇帝摆摆手道:“最近大兴城多有不靖,着实令朕头疼,你便先帮着朕把刑部管起来吧。”

    什么?!

    直接掌管一部?!

    没想到好消息接二连三,裕王心中震撼,顿时楞在当场,竟忘记了谢恩。

    也难怪他会如此惊喜,宏威皇帝的权利欲极强,东宫太子说是监国,却只能从皇帝批阅过的奏折上“学习”治国理政,一点实权没有。

    就连最受宠的七皇子,辽王赵壤也不过混了个上书房行走,能够稍稍对时局提出些见解而已,自己一上来就能监管一部,这如何不令他心花怒放?

    想到这里,裕王突然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为何父皇不找别人,偏偏找自己去要回春丹?为什么如此极力让自己走向朝堂,而且一来便是监管一部?

    难道父皇真的有意传位于自己,才这般大力培养?!

    裕王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心中又是狂喜,又是惊惧,奔涌的情绪差点令他浑身颤栗。

    见裕王呆立当场,宏威皇帝露出一抹难得的和蔼,柔声道:“不必太有压力,好好做事便是,朕希望你能为几个兄弟做个表率,别让朕失望。”

    宏威皇帝的话似印证了裕王的猜测,他心中再度涌出一阵狂喜,连忙叩首。

    “多谢父皇,儿臣必尽心竭力,不负父皇所托!”

    宏威皇帝点点头道:“如此甚好,你先下去吧,好好准备准备。”

    “儿臣遵旨!”

    裕王又是一拜,然后缓缓起身,弓着身子徐徐退出大殿,直到宫门重新关上,他还觉得一切如同梦境般不真实。

    如果说之前他心中只是有一颗夺嫡的种子,那么现在这颗种子已经被宏威皇帝亲手浇灌,生出了第一枝娇艳的嫩芽。

    天下原来如此触手可及么?

    炫目的阳光下,裕王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这个世界也变得更灿烂了一些。

    而裕王不知道的是,他才刚刚退出大殿,宏威皇帝脸上的慈爱便顷刻间荡然无存,变成了一声冷笑。

    “哼,没有夺嫡之心,那怎会第一个跳出来结交徐锐?既然有那意思,便真刀真枪地争上一争,也好过一直躲在暗处耍心思。”

    宏威皇帝喃喃自语一句,目光移到了那两枚回春丹上,沉吟了片刻还是舍不得将其中一颗拿去试毒。

    天下只有两枚的仙药,还是太珍贵了一些,那小子也不知道有好东西要先孝敬自己,着实可恶,看来只有等翻过年再想办法让他多做一些。

    想到这里,宏威皇帝苦笑摇头,那小子明明一身本事通天彻地,却偏偏如此懒惰,真是徒呼奈何,今后还得记得多多鞭策于他才是……

    宏威皇帝小心翼翼地将回春丹收到怀中,重新拾起了桌上的奏折。

    他全然没有想过,若徐锐不是这等懒惰的性子,以他这般强烈的掌控欲,又怎会容得下这样一个无法揣测的旷世奇才到处蹦?

    一旁的汪顺将一切看在眼里,掏出一封刚刚送来的奏折递了上去。

    “陛下,这是东厂刚刚送来的密报。”

    “哦?”

    宏威皇帝从汪顺手中接过密奏,只是打开扫了一眼,突然脸色大变,“噌”的一下从龙椅上窜了起来。

    “肖进武他人呢?快召他进宫见朕!”

    汪顺躬身道:“启禀陛下,肖尚书已经在殿外候着了。”

    “好!快传他进来!”

    宏威皇帝迫不及待,立刻打发汪顺去唤肖进武。

    汪顺自然不敢怠慢,连忙到殿外将肖进武请了进去。

    肖进武进殿后,汪顺识趣地没有跟进去,而是静静在门外候着,谁知宏威皇帝竟与肖进武密谈了整整一个下午,等到二人谈完,汪顺再度走进大殿的时候已经日头西斜。

    宏威皇帝站在花厅中,迎着夕阳的余晖犹自出神,影子拖得老长。

    他的背影坚毅、挺拔,看得出经过一下午的密谈,他不但没有半分疲倦,反而心情十分亢奋。

    “陛下……”

    汪顺来到宏威皇帝身后,轻轻地唤了一声。

    宏威皇帝没有回头,却问了他一个问题。

    “汪顺,你觉得徐锐究竟是个怎样之人?”

    这个问题汪顺已经记不得皇帝究竟问了他多少次,似乎每当徐锐又有惊人之举的时候,皇帝便会问他一次。

    汪顺知道皇帝并不是想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于是只是默默站着,没有开口说话。

    两人便这般沉默了小半柱香的时间,宏威皇帝突然从夕阳的余晖中回过头来,满面春风。

    “汪顺呐,世间万事万物自有天命,朕受命于天,一揽天下也是天命,朕以为,那小子如此神奇,便是上天赐予朕横扫宇内的天命所在!哈哈哈哈……”

    闻言,汪顺瞳孔微微一缩,低下了头。

第一百一十六章:杀机

    春节朝廷封印十五日,这是一年之中难得的休憩,就连日夜苦读的皇子们也都放了假,可以尽情享受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

    十五日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因为交通不便,老家较远的官员都无法回乡探亲,只得留在京城之中找找乐子,让春节之中的长兴城更加繁荣。

    在刘异和刘夫人的悉心照料之下,徐锐和刘家俨然已经成了一家人,就差一个义子的名分而已。

    其实早在泾阳之时,刘异便有意收徐锐为义子,只是由于杨渭元战死,此事才一直搁置至今。

    好在刘异和徐锐都不是拘泥小节之人,一场大仗也早已让二人建立起貌似父子的深厚的感情,完全不把所谓的名分当回事。

    徐锐还是头一次跟“家人”一起过春节。

    大年初一,在双手接过刘夫人递来的红包,穿上刘夫人为他亲手缝制的新衣时,徐锐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看着严厉的刘异和慈祥的刘夫人,徐锐恍惚之间便觉得他们就好像是自己真正的父母。

    “我终于有家了啊……”

    他向往这样的温馨实在了太久,一时间美梦成真,眼泪竟夺眶而出,“吧嗒,吧嗒”地落在地上。

    刘夫人见徐锐突然流泪,顿时心疼不已,围上来嘘寒问暖,徐锐心中流过一阵暖流,连忙擦干眼泪,只说是被沙子迷了眼睛。

    刘夫人如何会被这等低劣的谎话蒙混过去,知道徐锐是喜极而泣,可她心里就是心疼得紧,一边嘟囔着“让这孩子吃苦了”,一边把原本给下人们准备的新衣和红包都一股脑塞给了他。

    徐锐哭笑不得地收下礼物,心底的那抹幸福却来得愈加强烈。

    正月初十,徐锐跟着刘异严格按照这个世界的规矩,去相熟的同僚们家里拜年,然后才有时间与二老一起逛逛热闹的街市。

    正月十五之前,长兴城里取消宵禁,日夜欢腾,热闹非凡,无论达官显贵还是平头百姓,都会去逛夜市,猜灯谜,一来是凑凑热闹,二来也是沾沾喜气。

    徐锐还是第一次见识这个世界的夜市,一路上见什么都新奇不已,刘异与刘夫人看他开心也感觉欣慰,便跟着他流连忘返,这一逛就到了深夜。

    当子时的钟声敲响,一家人才其乐融融地离开人群,打道回府,安歌早已套好了马车等在了人群之外。

    刘异与夫人当先上车,徐锐也跟在后面,而就在他快要上车的时候,身旁的影俾突然停下了脚步,皱着眉头望向一条巷子。

    徐锐微微一愣,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那条巷子里漆黑一片,根本看不到什么东西。

    “怎么了?”

    徐锐疑惑地问她。

    影俾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快走吧,刘将军和婶婶年纪大了,不好熬夜。”

    见影俾没说什么,徐锐便催促一声,拉着影俾上了回家的马车。

    影俾心中总有一丝心神不宁,但又说不清楚究竟是哪里让她感觉不对,临上车时她朝那巷口最后望了一眼,还是什么也没发现,便只好随着徐锐钻进了马车。

    “驾!”

    安歌扬起鞭子轻打马背,车轮缓缓转动,马车渐渐远离热闹的街市,开始朝刘府行去。

    不久之后,黑暗的巷子里,就在影俾最后那抹目光掠过的地方,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正是从南朝千里迢迢远赶到长兴城的要离。

    要离原本打算按照武陵王的吩咐,先查清楚实际指挥北武卫的究竟是谁,然后再伺机将其除掉。

    可来了之后他才发现根本不用再费功夫去查,因为徐锐调阴兵,架仙桥,兵不血刃夺下岭东,请下天雷覆灭黑旗的事迹已经传得人尽皆知,连三岁小孩而耳熟能详,他已经可以直接动手。

    而今日徐锐和刘异一起出行,他正好可以将出谋划策和实际下令的两人一起除掉,这样一来便算是不折不扣地完成了武陵王的命令,简直是天赐良机。

    “那女人,感觉倒还敏锐。”

    要离望着已经驶出老远的马车,冷笑一声,脚尖轻轻点地,身子顿时飞了起来,仿佛夜枭一般,在漆黑的夜色之中贴着屋顶快速急行。

    谁能想到,刘异回朝之后受到了宏威皇帝的破格重用,眼下官至五军都督府右大都督,一跃成为军方排行第三的大佬,出行之时自然会有明里暗里的高手保护。

    为了确保不出现任何意外,要离不准备在热闹的街市附近动手,而是将下手的地点定在了刘府门前。

    一方面这个地方到了半夜十分冷清,在这出手可以避免意外。

    另一方面,快要回到刘府的时候正是众人警惕最为松懈的时候,无论是藏在暗处的高手,还是明里的护卫都会受到惯性思维的影响,最有可能露出一丝破绽,让要离有机可乘。

    要离虽然自视甚高,武功卓绝,但生性机警,从不打无把握之仗,何况这是他出道以来的第一个任务,务求万无一失,一击必中。

    刘府的马车孤零零地驶在官道上,今日乃是私人出巡,没有什么排场,除了随车而行的四个兵丁之外,看不到任何护卫。

    但要离却已经从若有若无的气机之中发现了三个躲在暗处的存在。

    其中一个便是车厢里的影俾,另外两个则是和他一样,悄悄跟着车驾的高手。

    要离天赋出众,又自幼跟随着天下六大武圣之一的南越鬼祖司徒远学艺,一身所学既杂且精。

    除此之外,他还见惯了各路高手,眼界甚高,仅从气息上便能断定暗中保护刘异的三人都是死士,武功与他有一定差距,至少他能发现这三人,这三人却难以察觉到他的存在。

    黑暗之中,要离如同一只夜行的蝙蝠,轻巧地在成排的屋顶上掠过,目光死死锁定着那架马车,心里暗自盘算着出手的步骤。

    每一个细节都经过精心策划,并在他心里预演过无数次,任何能想到的,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都在计算之内。

    按照他的设想,等到马车在刘府门前停下,车内之人将要下车之时,他便会以迅雷之势迅速出手。

    先一举击杀那四个兵丁,然后再干掉马车里的那个死士,最后将惊愕的刘异与徐锐一起送上西天,趁着跟在暗处的两个死士赶来之前大摇大摆地逃离现场,直接返回南朝。

    又思索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遗漏,要离从远处的屋顶弹了出来,缓缓飘到刘府正对门的一处屋顶上,将身体藏在隆起的屋脊之后。

    他平心静气,减慢呼吸,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好似一条盘起的毒蛇,静静等待着猎物上门。

    星星点点的火把划破夜色,马车终于驶到了刘府门外,两个高高挂着的大红灯笼发出明亮的光,在黑暗的夜色之中令人自然而然地生出一丝安全感。

    “吁……”

    安歌长呼一声,拉住马缰,喜滋滋地朝车厢里喊了一声:“咱们到家了!”

    马车里顿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显然里面的人正在准备下车,完全没有注意到死神已经悄然靠近。

    “死期将至!”

    要离冷笑一声,从藏身的屋脊后站起身子,双手缓缓握成拳头,双腿微微曲起,胸中提起一口气,就要发动雷霆一击。

第一百一十七章:屠杀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蓄势待发的要离不知为何,双目一转,竟好像突然变成了一座石雕,保持着即将动手的姿势,却一动不动地呆在原地。

    影俾和徐锐当先从马车里跳了出来,再恭恭敬敬地将刘异和夫人接下了车,接着刘府大门洞开,几个老仆一路小跑,将有说有笑的四人迎进府门。

    安歌将马缰交给其中一个老仆,交代了几句,自己也跟着走了进去,最后负责护卫的四个兵丁左右查看了一圈,与躲在暗处的那两个高手一同隐没刘府,没了踪迹。

    眼看猎物已经消失,以要离的武功至少能寻到四五次必杀的良机,可他却迟迟没有动手,直到刘府重新关上大门,宛若一头雄狮沉沉睡去。

    “何苦来哉?”

    等到刘府彻底安静下来,不会注意到对街的微小动静,要离才好像回过神来,冷笑着摇了摇头。

    在说话的一刹那,他脚尖轻轻一点,脚下一块青色的瓦片立刻被他踢飞一角,拇指大小的碎片如同利箭一般朝他身侧的一颗大树射去。

    “啪”的一声,那块碎片打断一根手腕粗的树枝,灌入树枝后的一个黑衣人胸膛,黑衣人一声不吭,如同一口破布口袋,直接从树上坠落在地,竟是瞬间倒毙。

    与此同时,从四面八方同时飞出六个黑衣人,都是武功不弱的高手,将要离团团围住。

    原来,方才就在要离即将出手的一瞬间,他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气机已经被人锁定,为了不暴露自己打草惊蛇,他才不得不按下杀心,放弃了这次绝好的刺杀机会。

    “你们这些狗皮膏药,跟了我大半个月,是觉得我杀的人还不够多么?”

    要离冷眼望着几个黑衣人,皱眉道。

    想要同时干掉徐锐与刘异就必须趁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下手,否则另外一人定会有所防备,动起手来就没那么容易了。

    这条件虽然苛刻,但对要离来说还算不上棘手,之所以拖了这么久,就是因为只要自己一露头,这些狗皮膏药一样的家伙便会来找他的麻烦。

    现在他有些后悔,当初实在不应该为了几两银子捅了那个黑店的马蜂窝,倒不是害怕,只是他身负重任,老被纠缠着实有些心烦。

    “小子,你杀了我们这么多人,今晚定要你以血还血!”

    领头的黑衣人咬牙切齿道。

    要离冷笑一声:“之前的那些人也都是你这样说的,最后流干血的却是他们自己。”

    话音一落,要离突然身形一动,宛若鬼魅一般飘飞而上,竟是瞬间横跨数丈,来到说话的那个黑衣人面前。

    他双目之中没有丝毫情绪,宛若一个杀人机器,右手成爪,径直朝他咽喉爪去。

    黑衣人瞳孔一缩,手中长剑一抖,“噌”的一声,阴冷的剑锋立刻出鞘,狠狠削向要离手腕,速度快若闪电。

    要离冷哼一声,右手目标不变,左手却好似从虚空中突然伸出,屈指一弹,正好点在剑尖之上。

    剑身上发出一声脆响,黑衣人顿时只觉一股巨力传来,顿时虎口一麻,长剑竟脱手飞出。

    换了其他人,这一下定是必死无疑,但黑衣人的武功已接近一流,尤其速度奇快无比,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强行后撤一步,颔首缩喉咙,险之又险地避过致命一击。

    然而这一爪虽没有击中黑衣人要害,却狠狠打在他的锁骨之上,顿时响起一阵恐怖的骨裂之声,黑衣人忍住剧痛,借着他的掌力向后飞去,勉强逃过了一命。

    一击不中,要离眉头一皱,正想跟上将他解决,但其他黑衣人已然杀至,六柄长剑犹如毒蛇吐信,生生将他逼退。

    “找死!”

    要离目光一凝,冷哼一声。

    这时恰好有一柄长剑朝他刺来,要离后撤一步,轻巧地躲过剑锋,同时右手食指点在握剑之人的手背上,立刻如铁镐凿冰,戳出一个血洞。

    握剑之人闷哼一声,长剑从他手中滑落,要离伸手一抓,便将那柄长剑握在了自己手中。

    要离手腕一抖,长剑立刻挽出一朵剑花,在漆黑的夜空之中有若月光一般大开大合,附近的三个黑衣人躲闪不及,立刻便是身首分离,三股血柱高高喷涌。

    眼见此景,在场之人心中一寒,但要离没有给他们丝毫喘息之机,他足尖在屋顶轻轻一点,身体已经如利箭一般,贴着房顶窜了出去直奔剩下的两人而去。

    那两人顿时大惊失色,急忙回剑护住身体,但要离手中长剑奇快无比,只是看似随意地横剑一斩,便将那两人连人带剑切成了两截。

    顷刻之间,六个黑衣人便只剩下身受重伤的领头之人,此时他也已经是满眼惊骇之色,哪还有心再战?立刻转身向后逃去。

    “坏了我的事还想活命,天下哪有这般便宜之事?”

    要离冷笑一声,回身一甩,手中长剑顿时犹如一条银龙脱手飞出,呼啸着直刺那人后背,这一招又快又猛,以黑衣人的武功就算没有受伤也很难避过,眼下更是毫无生机。

    要离甩出长剑之后看也不看,就要转身走人,他现在很忙,实在没心情跟这群狗皮膏药浪费时间。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突然心头一动,感觉有一股强悍的气息从天而降。

    他猛地回头,只见一个女子飞身而下,手中长剑狠狠劈在他甩出的那柄剑上。

    要离甩出的那一剑的劲道很强,放一接触便在女子的剑上崩出一个裂口,但女子双手持剑,银牙紧咬,一出手便用尽全力,终究还是“当”的一声将那一剑劈开,救下了同伴。

    要离眉头一皱,朝女子仔细看去,只见她大约二十出头,一袭白衣,面容娇媚,一对凤眼颇有俾睨之意,薄薄的嘴唇稍显几分刻薄,像是个被惯坏的大小姐。

    女子单手持剑,冷冷望着要离,眼神里又惊又怒。

    “你杀人时用的是南朝武圣萧瑾瑜的雪谏寒刀,最后掷剑这一招是西梁武圣,九灵枪圣王思明的坠龙截,客栈之中又用了南越鬼祖司徒远的无极鬼手。你竟身兼三位武圣之长,究竟是什么人?”

    没想到她竟一开口便点破了要离的武功路数,着实令要离有些意外。

    不过只是一瞬,要离便又重新平静下来,他没有回答女子的问题,反而淡淡警告。

    “我知道你们身份不一般,不过别再来惹我,否则休怪我下手无情。”

    说完,他便打算转身离开。

    “站住!”

    女子娇斥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要离脚步微微一顿,冷笑道:“破例跟你多说一句,只是觉得杀人太麻烦,想要我回答问题,你配吗?”

    “你!”

    女子出身名门,后台很硬,从小又是娇生惯养,之前见要离态度傲慢本就窝火,此刻再听他如此藐视自己当即大怒,一双纤纤素手握紧了宝剑,眼看就要出招。

    要离瞟了她一眼,冷笑一声,女子顿时感觉浑身被一股气机锁定,好似被毒蛇死死盯住的兔子,后背上瞬间出了一层冷汗。

    “该说的已经说完了,但愿你们好自为之,要是继续纠缠不放,我不介意多送你们几具尸体!”

    留下一句冷冰冰的警告,要离最后看了刘府一眼,自言自语道:“徐锐,你们的运气不会永远那么好,走着瞧。”

    说完,他足尖轻轻点地,身体凌空飞入夜色之中,在几处屋顶上忽闪几下便消失无踪。

    直到要离离开,女子才觉身上压力骤然一松,整个人顿时瘫软下来。

    她没想到要离竟明明看着比自己还小几岁,却厉害到这等地步,光凭气机便能让自己心神受迫,不敢出手。

    女子一向自视甚高,这样的事实叫她如何能够欣然接受?

    她又羞又怒,双手杵着长剑,不让身体倒下,咬牙切齿地望着要离消失的方向,恨恨道:“狗贼,你敢这般辱我,我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第一百一十八章:新岗位

    京师巡检治所简称京巡所,乃是一个从六品的小衙门,隶属于大名鼎鼎的御马监,也算是内廷十二衙门的一个小分支。

    虽然名字听上去颇有些威风,但实际上却是负责巡查治安、缉拿盗匪一类的小事,而且由于职权与刑部、五城兵马司以及长兴府这些强力衙门高度重叠,通常都是被欺压的对象。

    好事轮不着,坏事派你上,是个典型的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方。

    今天京巡所来了一尊大菩萨,主事的方公公一大早便跪在后堂,战战兢兢地听着贵人耳提面命。

    “我说的,你都听懂了?”

    汪顺笑眯眯地端坐主位,捧着一只茶杯上一口,悠然问到。

    三十来岁,面白体瘦的方公公挤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脸,连连点头。

    “老祖宗说的奴婢都记下了,有脏活、累活都让他干,有黑锅甭管他背不背得住,都让他背,总之就是要尽量给他找麻烦……只是……”

    “只是什么?”

    见方公公欲言又止,汪顺双眼微眯。

    方公公脸色一肃,似是下了天大的决心,突然膝行两步一把抱住汪顺的小腿,泣声哀求道:“老祖宗救我啊。”

    汪顺又恢复了那张死人脸的模样,淡淡道:“能给贵人们跑腿是你的福分,何谈救命一说?”

    方公公苦着脸说道:“老祖宗,奴婢都打听过了,来的可是被大夫子赞为圣人之像的少年英才啊,听说他现在名满京城,又与裕王、肃王、五军都督府的刘大都督等人交好。

    昨日接到他要来任职的公文,今日一早奴婢便收到了十几份帖子,其中光京卫指挥使的就有三份呐。”

    “哦?”

    汪顺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不咸不淡地说:“你倒是好大的面子,这么多人给你打招呼。”

    方公公的脸色快要苦出水来:“老祖宗,您还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平日里那些贵人正眼都不会瞟上一眼,还不是要奴婢好生伺候那位爷的。

    要是那些兵老爷知道奴婢给那位爷穿小鞋,还不把奴婢生吞活剥了?

    再说,就算他们饶得了奴婢,听说那位小爷在清流之中素有名望,那帮文人清流的吐沫星子也得淹死奴婢啊,求老祖宗开恩,饶了奴婢吧。”

    汪顺一脚踢开方公公,冷笑道:“饶了你?你当咱家闲极无聊,专门拿你寻开心呐?”

    方公公见汪顺脸色一变,顿时吓得缩在地上,可听他那话好像又有什么深意,却怎么也想不通,一时楞在那里。

    汪顺脸色稍霁,伸出一根手指指着头顶道:“放心吧,那些人再大,能大得过天去?好好办你的差就是。”

    “您是说……”

    方公公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道:“是圣上?!”

    汪顺冷哼一声道:“记住了,咱们就是圣上的一条狗,圣上让你咬人,你要是敢眨一下眼睛,不用等别人收拾你,咱家便要要了你的狗命!”

    正月十五刚过,朝廷对徐锐的认命便第一时间送到了刘府,原本以为就凭他在泾阳一战发挥的重要作用,最次也会在兵部或五军都督府的要害部门当值,给个正五品或正四品的职务都不算多。

    没想到竟然是京巡所的正七品巡城校尉。

    看到兵部的调令,梁同芳、李光祖几个人顿时就急了,嚷嚷着要去掀了肖进武的签押房,还好徐锐及时将他们拉了下来,好言相劝,才没有让肖进武太为难。

    刘异的脸色也不好看,不是因为巡城校尉品序太低,而是京巡所这个地方毕竟隶属于御马监,虽说也算军方系统,但毕竟是阉宦扎堆的地方,他实在想不通皇帝将徐锐放到这里究竟为了什么。

    倒是徐锐这个正主一脸乐呵呵的模样,仿佛天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看得一众老将军自惭形秽,都暗自赞叹他心如止水,颇有大将风范。

    其实是他们误会了徐锐,这种安排一看便知是皇帝老赵在给他施压,徐锐不想接招,乐得找个清闲的衙门混日子,好好干自己的私活,毕竟还有一百六十多万两银子等着他呢。

    按他的话说,当个小官,朝九晚五多没前途,哪有躺在银子上享受来的舒服?

    然而,等他真的来到京巡所之后,却发现自己把老赵想得太简单了。

    这一日,徐锐出府上任,一身戎装的张佐烽早已在府门外等候。

    当初为了让徐锐出手救肖进武,张佐烽答应做徐锐的小弟,他倒是很有几分觉悟,隔三差五就来拜拜码头,反而是徐锐忙得不可开交,一直没与他见上几面。

    见到张佐烽,徐锐心情大好,连忙上前拱手道:“佐烽一向可好?”

    张佐烽笑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乐得清闲自在。”

    徐锐问道:“今日怎么有空来寻我?”

    张佐烽道:“听说锐哥今日上任,就来送送。”

    徐锐瞥了张佐烽一眼,张佐烽微微偏过头,没敢与他对视,徐锐心中了然,这小子怕是担心自己不满京巡所的职务,怕自己恣意妄为惹出什么乱子,这才特意过来看住自己。

    好笑之余,徐锐心中也不免生出一抹感激,无论如何,现在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总是件幸福的事啊。

    “听说佐烽放了百户?”

    徐锐不经意地问到。

    张佐烽点了点头:“还在咱北武卫,正七品,其实都是托了锐哥的福……”

    说起来张佐烽有些愧疚,泾阳一战徐锐出力最大,徐锐只放了一个正七品的巡城校尉,自己却在北武卫任了百户。

    虽说都是正七品的武官,但一个是正儿八经的军事主官,另一个则是供人差遣跑腿的角色,手上得到的全力天差地别,让张佐烽多少有些难受。

    徐锐似是看出了他的心思,摆摆手道:“无妨,你锐哥我志不在此,正闷声发大财呢,哈哈哈哈。”

    见徐锐一脸无所谓的模样,张佐烽也不知道他是真的毫不在意,还是强装释然安慰自己,心里忽然有些堵得慌。

    二人一路走,一路聊,不知不觉便来到了京巡所。

    在府衙林立的大兴城之中,小小的京巡所毫不起眼,就连大门都斜斜开在一处七拐八绕的小巷里,颇有些“歪门邪道”的意思。

    一见京巡所竟是这副模样,张佐烽心中更加难受,徐锐却是已经浑不在意地往里走去。

    “站住,干什么的?”

    门口一个嘴歪眼谢的老头瞧他们老半天了,见二人若无其事地往里闯,抬了抬眼皮,厉声喝到。

    第一天上班,徐锐自然一团和气,恭恭敬敬地拱手道:“在下是新任巡城校尉,今日前来报到。”

    那老头瞥了他一眼,冷哼道:“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怎的现在才来?”

    一听此话,张佐烽顿时大怒。

    衙门里最重等级,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这看门的老头连个小吏都不是,竟敢这般质问长官,着实欺人太甚。

    眼见张佐烽愤愤不平,那老头竟然有恃无恐,斜眼撇着他冷笑道:“怎么着,你还想动手?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堂堂御马监衙门,是你们这些兵痞撒野的地方么?还不快滚!”

    “狗仗人势!”

    张佐烽牙齿一挫,就要上前痛揍那厮。

    徐锐一边拉住他的手腕,一边苦笑。

    “佐烽,你究竟有没有好好读我给你的兵法?”

    张佐烽闻言一愣,又听徐锐道:“为将者戒急用忍,一个泼皮都能让你冲动,今后如何带兵?”

    张佐烽浑身一震,羞愧地低下了头,其实若是他自己受辱绝不会这般冲动,可他就是见不得别人轻贱怠慢了徐锐。

    徐锐看了老头一眼,摇了摇头,笑道:“没事,不过是有人想提醒我,脚下踩的是人家的地盘,最好不要老不按套路出牌而已。”

    张佐烽又是一愣,他看看那老头,心道锐哥这话怎么都不会是在说那老头,反而似是意有所指。

    徐锐拍了拍若有所思张佐烽道:“好了,送也送到了,这下你总该放心了吧?”

    张佐烽回过味来,担心道:“锐哥,一个小小的门子哪敢有这么大谱,该不会是……”

    徐锐摆摆手道:“放心吧,这段日子你锐哥我高调了一些,官场上这可不是什么好事,一旦有了利益冲突立刻就会变成众矢之的,我正想找个挡箭牌呢。”

    “锐哥……”

    张佐烽还想再说什么,徐锐却是摆摆手道:“回去吧。”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地走进了京巡所的大门,那老头本来还想追着他说几句风凉话,却被他一个凶狠的眼神硬生生憋了回去。

    京巡所其实和徐锐预想得差不多,门歪地小,纪律松散,大抵不过是个喝茶看报的所在。

    可他才一走进这个地方,立刻察觉到明显的异样,几个躲在院子里晒太阳的老兵痞都斜着眼睛瞟他,门廊后的小吏们三五成群地望着他窃窃私语,似乎没有说什么好话,就连拴在廊柱后的癞皮狗都对着他低吼连连。

    “下马威么?”

    徐锐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好吧,看看老赵究竟给我准备了什么好戏。”

第一百一十九章:下马威

    “来人可是徐锐?”

    正想着,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太监忽然面无表情地朝他走了过来,好像徐锐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一般。

    京巡所毕竟是内廷御马监的下设机构,虽说做事的都是兵,可做主的却是太监,别看这小太监品序不高,在京巡所这一亩三分地也是一号响当当的人物。

    他一出现,那些偷懒闲聊的兵痞小吏们顿时一哄而散,似是深怕被他抓个现行。

    徐锐朝那小太监拱拱手道:“在下徐锐,不知公公如何称呼?”

    小太监冷笑道:“公公也是你叫的?”

    徐锐一愣,和气道:“那不知该如何称呼?”

    小太监翻了个白眼道:“咱家姓柳,今后你叫我柳大人便是。”

    “柳大人?!”

    徐锐两世为人,他还从来没听说哪个太监敢自称大人的,这不是**裸的僭越么,再说自己要是管一个太监叫大人,还不得被人笑死?

    “你有什么意见?”

    见徐锐惊愕,柳太监冷冷问到。

    “不敢,不敢。”

    徐锐摇了摇头。

    柳太监冷哼道:“进了咱京巡所,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趴着,这地方是咱老公说了算,咱是圣上的狗,你便是咱的狗,要是不听招呼,咱家有的是手段治你,听懂了吗?”

    徐锐点点头,那些难听的话左耳进右耳出,倒是没往心里去。

    柳太监见他恭顺,下巴扬得高高的,故作老态道:“这就对了,只要你守规矩便有舒服日子过,就算是咱家喝剩的汤,也够你取几房媳妇,过上快活日子。”

    他一边说着,一边带着徐锐来到一间签押房,那是最靠近围墙的一间,不过五六平米,空间极度狭小不说,墙壁上还布满霉渍和水渍,角落里堆着一摞干柴,倒是占了半个房间。

    才一打开门,一股潮气便混着馊味扑鼻而来,不难猜测这间签押房在几个时辰之前还是一间货真价实的柴房。

    “东西都给你准备齐了,不要嫌条件不好,先撒泡尿照照自己,你也就配这个位置,等混几年,要是咱家心情好,说不定就给你挪个好点的窝。”

    柳太监指着屋里一张堆满公文的长桌,面无表情地说。

    徐锐没有在意他的刻薄,但在看到堆积如山的公文时,脸色微微一变。

    “咱们这每日辰时点卯,白天办理公务,巡查内城,缉拿盗匪,每三日巡一次夜,每半月上峰会督查一次,若你辖区内未抓够足量盗匪,或是仍有未办结之案,便要罚俸半两。”

    柳太监丝毫不理会徐锐的反应,拉过一张椅子大模大样地往上一座,淡淡地说着。

    徐锐的脸色终于变得有些难看。

    “您是说在下不但要每日职守,还需签批公文?”

    柳太监翻了个白眼道:“没错,怎么,这么点活还嫌多?忘了咱家刚刚怎么说的?别以为你们这些兵痞有什么了不起,上过战场怎么了?这里可是御马监的衙门,好好当条狗比什么都强。”

    徐锐咬了咬牙,指着桌上堆积如山的公文问道:“这些也要半个月处理完?”

    柳太监瞟了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不是半个月,是一个上午!”

    “什么?一个上午!”

    徐锐嘴巴一张,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柳太监冷了脸:“你想留一留也不是不行,不过下午的公文还是会按时送过来。”

    徐锐一惊:“在下一个巡城校尉,怎么会有这么多公文需要处理?”

    柳太监淡淡道:“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公文,而是整个京巡所的。”

    “什么?”

    徐锐又是一愣。

    柳太监冷哼道:“这是规矩,你才来自然得帮大家担待一些,再说多做些事也方便你了解咱们的内务。”

    徐锐苦笑道:“柳大人,在下有这么多公文要处理,哪有时间出门缉盗?”

    柳太监鄙夷道:“那便是你自己的事了,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趁早卷铺盖滚蛋,少出来丢人现眼。”

    徐锐深吸一口气,咬牙道:“罢了,在下的兵丁在哪?”

    柳太监反问:“什么兵丁?”

    徐锐道:“自然是巡城当值所需的兵丁,也就是在下的僚属。”

    柳太监似乎恍然大悟,下巴朝院子里那几个正晒台阳的兵痞努了努,道:“他们几个便是。”

    徐锐挠了挠头皮,指着外面那七八个四五十岁的老弱病残,苦笑道:“您说的是他们?”

    柳太监点头道:“没错,别说咱家不照顾你,那便是咱们京巡所最精锐的兵丁。”

    徐锐一脸坐蜡,他敢肯定,那几个兵大爷绝对不是谁都能喊动的,别说现在整个京巡所都在针对自己,就算不是,他去叫人当值也定会碰上一鼻子灰。

    他终于明白老赵的手段了,这家伙明早就知道自己现在有很多事想做,最缺的其实是时间,他是想把自己淹没在文山会海之中,无暇他顾,以此来逼自己妥协。

    这一招的确抓到了徐锐的软肋,要是想不出破局的办法,说不得徐锐就得乖乖就范,按着老赵给他规划的道路前进。

    徐锐两世为人,好不容易有了大展拳脚的机会,实在不想把青春消耗在这些没意义的事情上。

    可转念一想,只要这次妥协,他必然会和这个世界的其他官僚一样,彻底臣服在皇帝脚下,做一条真正的狗。

    终于有了自己把握命运的机会,徐锐更不愿意就此放弃,再度沦为别人手中的一件工具,又或是被圈养的家畜。

    他揉了揉太阳穴,发现自己着实把那位皇帝想得太简单了,他不过用了小小的一招,便让自己犯了天大的难。

    天下乌鸦一般黑,没有不吃屎的狗,更没有不剥削劳苦大众的资本家。

    徐锐现在甚至能想象得出,老赵坐在龙椅后看着他被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奏报,桀桀阴笑的模样。

    逼急了老子,就停了你的药,看你拿什么在后宫三千佳丽面前称王称霸!

    徐锐方才生出一个恶念,心头便是一紧,不对啊,万一他玩真的,把我调去倒马桶岂不是得不偿失?

    胳膊始终拗不过大腿,看来一直不接招也不是个办法啊……

    正想着,看门的那个斜眼老头突然慌慌张张地从外面冲了进来。

    “徐徐徐……徐校尉,外面有人寻你!”

    那老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看到房里竟然还坐着柳太监,顿时脸色一白,低下头去。

    徐锐看那老头跑得如此着急,心道恐怕是急事,朝柳太监拱了拱手,便要往外走。

    柳公公冷哼一声,指着徐锐阴阳怪气地说道:“徐校尉好生不懂规矩,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说着,他朝那老头努了努嘴道:“出去告诉外面的人,京巡所自有京巡所的规矩,再来捣乱,小心咱家不客气!”

    “可是……”

    那老头一脸为难,欲言又止。

    柳太监眉头一皱,恶狠狠道:“可是什么?再和咱家嗦,小心军棍伺候!”

    老头闻言脸色一变,看了看徐锐,不敢再说,低着头就要出门。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

    “谁这么大的官威?小小的京巡所还想翻天不成?!”

第一百二十章:急诊

    “大胆,谁敢在我京巡所撒野!来人呐,给我将他拉出去……啊……”

    柳太监被当面拆台,顿时脸色一变,拍案而起,却见御马监提督太监曹公公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顿时楞在原地。

    “怎么,你也要打咱家二十军棍不成?”

    曹公公满脸冷笑,如同山鹰啄兔一般盯着柳太监。

    “曹曹曹……曹公公……”

    柳太监只觉浑身一颤,仿佛所有力气都被抽干,双膝一软跪了下来。

    “奴婢该死,奴婢不知公公驾临,奴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奴婢该死。”

    “啪啪啪”,柳太监跪在地上,突然用尽全力地扇起自己耳光,只是三两下,一张脸已经肿得老高,曹公公却只当没有看见,丝毫没有让他停手的意思。

    他不说话,柳太监便不敢停,他此刻是有苦说不出。

    在小小的京巡所他或许可以作威作福,可放到御马监里他不过是个蚂蚁般的小人物,像提督太监曹公公这等大人以往只能远远看上一两眼,哪有可能会当面冲撞?

    宦官不比其他,生理上的残疾往往让他们的性格变得偏激、阴狠而且极度记仇,得罪了曹公公,柳太监不死也得脱层皮。

    到现在柳太监也没想明白,干爹方公公明明说上头有个顶了天的大人物要这个新来的巡城校尉吃点苦头,说是天塌下来有他顶着,自己才敢这般肆无忌惮,现在怎么那位大人物没见着,反而引来了这么一尊大菩萨?

    见到许久未曾谋面的曹公公,徐锐心中欢喜,可旁边跪了个人,还在不停扇自己耳光,这就有点败兴了,何况这个小宦官也不过是听命行事,徐锐实在不想和他为难。

    “曹公公……”

    徐锐刚想开口,曹公公似乎知道他想说什么,瞟了一眼柳太监,摆摆手道:“你小子,到了咱家的地盘也不知道先来拜拜码头,否则何至于被人如此拿捏?”

    曹公公这话说是兴师问罪,内里却透着十分的亲近,柳太监哪会不明白曹公公和这徐锐关系匪浅,心中顿时又惊又怕,后悔不迭,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

    徐锐看不下去,一把捉住柳太监的手,对曹公公道:“行了,行了,都像你这样,小子我日后还如何做人?不过是小事一件,何必弄得血肉模糊,难道在泾阳时还没看够?”

    曹公公冷哼一声,一脚踹在柳太监胸口,将他踢到在地,狞笑道:“看在徐校尉给你求情的份上,今日便饶了你,再敢作威作福小心你的狗命!滚!”

    柳太监已是口鼻溢血,满脸红肿,一听曹公公的话立刻翻身重新跪好,规规矩矩地给曹公公和徐锐连连作揖。

    “奴婢知错,奴婢不敢了,奴婢多谢徐校尉,多谢曹公公。”

    说完,柳太监感激地看了徐锐一眼,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等他一走,徐锐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望着曹公公道:“出了什么急事,竟让你找到这儿来了?”

    官场上最忌讳内外勾结,曹公公身为内廷之人身份特殊,两人又有过一段交集,避嫌都还来不及,若没有急事绝不会主动来找徐锐。

    曹公公朝跟着他的两个小黄门使了个眼色,两个小黄门立刻将门关好,接着曹公公又拉来两把椅子,招呼徐锐坐下,这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司礼监与御马监争斗已久,咱家离了司礼监,到御马监做了这个提督太监,看着风光无限,其实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步步危机啊。”

    徐锐眉头一皱:“不对吧,情况要是真像公公说得这么严重,怕是早就来找我了,还等得到现在?”

    曹公公被戳破了心思,面上却没有丝毫异色,摇头道:“原本是早就想来找你了,谁知道你小子这么不安分,才回来几天就弄出如此大的动静,咱家一个阉人,怎么好大模大样地来找你这个圣人之像?”

    想起前段时间的胡闹,徐锐老脸一红,讪讪道:“好吧,都是小子的错,您说吧,今天究竟出了什么事?”

    提到正事,曹公公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

    “咱家刚刚跟你说的都是实话,改换门庭乃是大忌,咱家原本的确举步维艰,但御马监掌印王顺德不知为了什么,对咱家还算不错,咱家这才勉强能有个立足之地。”

    “这不是好事么?”

    徐锐问到。

    曹公公摇了摇头:“官场上的事哪有这么简单,所谓积不相能,他越是客气,我这心里就越不踏实,谁知道他是不是憋着什么坏,想要一次弄死我?”

    “可这事我也帮不上忙啊?”

    徐锐两手一摊,越听越是糊涂,曹公公却笑了起来。

    “谁说帮不上,只要你肯出手,一定手到擒来!”

    徐锐一愣:“要我做什么?先说好,杀人越货的蠢事我可不干啊。”

    曹公公笑道:“没有那么邪乎,王顺德和咱家一样,年幼进宫,家中没有兄弟姐妹,只有一个老母,他对这个老母非常看重,是个活脱脱的大孝子。

    今日一早,他家老母突发疾病,除了小医圣长坡先生之外,全城的名医都请了个便,就连太医院的那几位都没有放过,可众人却都束手无策。

    眼看他家老母命不久矣,王顺德心急如焚,扬言谁要能救他老母一命,他必当牛做马以报大恩……”

    “打住……”

    听到这里,徐锐已经大致明白了他的意思,敢情他是想请自己去给王顺德的母亲看病。

    看病这种事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点小灾小难的倒还好说,万一是什么疑难杂症,且不说自己医术低微,在这个缺医少药的年代,就算自己查出病因,能做的也十分有限。

    见徐锐面露难色,曹公公又道:“小子,你不明白,咱家现在的处境危如累卵,但只要你能救他老母一命,咱家不但能够躲过危机,还能攀上王顺德这颗大树,从今以后便不用再如此担惊受怕了。”

    徐锐叹了口气道:“曹公公,你我本就有故,何况在南朝之时你曾有恩于我,无论如何我也不会推脱,只是治病一事实在难讲,就算医圣在世也不敢说包治百病,我是真怕坏了你的大事啊。”

    听徐锐没有拒绝,曹公公顿时面露喜色道:“这道理咱家自然懂得,在南朝之时肖进武命悬一线都被你妙手回春,这等小疾还不是手到擒来?

    好好好,你不用反驳,只要你尽力而为,若真是连你也治不好的绝症,那便是天意如此,咱家绝不强求,成不成?”

    话虽如此,可徐锐见他喜形于色,哪还会不知其心中所想?

    肖进武乃是外伤感染,只需消炎即可,事后一切康复、护理又有长坡先生的悉心调理,而老人的病症要比治伤复杂得多,风险也不可同日而语。

    曹公公不知另一个世界的医患矛盾多么恐怖,一心只想攀上高枝,徐锐却担心弄出医疗事故,反受其害。

    可曹公公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若是不去又难免会令他寒心。

    徐锐在心里叹了口气,暗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若是事不可为决不能逞强,以免弄巧成拙,反倒让王顺德对曹公公记恨在心。

    想到这里,徐锐不再犹豫,起身道:“事不宜迟,咱们现在就过去看看,不过小子有言在先,若是不治之症,您切不可勉强。”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7031/ 第一时间欣赏谋断星河最新章节! 作者:稻草天师所写的《谋断星河》为转载作品,谋断星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谋断星河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谋断星河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谋断星河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谋断星河介绍:
书友群:114906232。太阳系毁灭前夕,人类唯一一位宇宙级舰队指挥官意外穿越,成为大魏靖武侯义子徐锐。那是一个战火纷飞,百家争鸣,仁人志士崭露头角,冒险家们飞黄腾达的精彩世界。时代的浪潮将徐锐这个懒汉推到台前,练新军、办企业、兴制造、破奇案,历经文武之争、道统之辩、六子夺嫡,天下大乱,一路南征北战,奇谋不绝,官运亨通,稳如泰山,终以肉身成圣,天地为棋!本以为功成名就,可一切才刚刚开始。这个世界远比徐锐想得复杂,真正牵动命运的手还在宇宙之中来回挥舞,当历史的洪流冲向大海,他还将以无上的智慧重归银河,书写新的传奇!谋断星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断星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断星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