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宫中大变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冠军侯、商务部尚书、天启卫指挥使徐锐身具大才,蒙受皇恩,然则娇纵妄为,玩忽职守,深负朕心,着即免去徐锐商务部尚书、天启卫指挥使之职,暂留公主府待参。钦此!”
公主府正堂里,司礼监的李公公捧着圣旨一脸冷漠地念着。
徐锐跪在堂上,默默接旨。
短短的一道圣旨,便将徐锐多年积攒下来的权利一朝收走,这便是皇权的厉害,此时此刻的徐锐似乎根本说不出一个不字。
“侯爷,接旨吧。”
念完,李公公将手中的圣旨轻轻一卷,递到了徐锐面前。
“臣接旨,谢圣上隆恩!”
徐锐一丝不苟地行完大礼,这才缓缓起身,双手从李公公手上恭恭敬敬地接过圣旨,转手交给了身边的安歌小心收好。
接着,徐锐从衣袖里摸出一卷大钞,不露声色地往李公公手里一递,笑道:“公公辛苦。”
李公公一摸那大钞的厚度,暗道至少也有一两千块,冷漠的脸上顿时有了笑容。
“怎么好又拿侯爷的赏,要是被曹公公知道了,还不得撕了奴婢的嘴?”
徐锐笑道:“公公客气了,曹公公体恤下属,必不会多说什么,再说了,这也是本侯和公公的交情不是?”
李公公笑容满面道:“侯爷说得是,是奴婢愚钝了。”
徐锐点了点头,笑眯眯地凑近李公公问道:“公公,不知宫里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这圣旨来得如此突然?”
李公公闻言笑容一僵,略一犹豫,又左右看了看,见没有外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侯爷,奴婢有些话本不该多说,也是凭着您和曹公公的脸面这才给您透个底。
昨个晚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听说圣上发了大火,紧接着老祖宗便出来封了宫门,禁军也从上到下全都换了。
奴婢也不知道您为何被免。
其实不止是您,辽王、裕王、内阁首府黄庭之黄大人,以及京营、御林军的一大批人都糟了灾,和侯爷一样,都被贬回家待参了,而且罪责也和侯爷一样,都是模凌两可。
眼下莫说宫里和朝堂上,听说整个长兴城都乱套了,大大小小的大人们都人人自危,无所适从呢。
奴婢们也在猜,但都没个准信,宫里头现在气氛可紧张了,奴婢们是大气都不敢喘,就怕什么事做不好,触了上头的霉头。”
情势明明如此紧张,可徐锐闻言却好似松了口气,喃喃道:“哦,宫里竟出了这样的变故么?”
李公公苦笑道:“恐怕是有大事要发生了,侯爷还请早作准备,奴婢这次出来不方便留太久,这就告退了。”
“多谢公公!”
徐锐朝李公公作了个揖,亲自送他走出正堂。
李公公前脚刚走,袁子雄和上官不达便阴沉着脸从后堂走了出来。
“主公,宏威皇帝夺了您的兵权,怕不是要对您动手了?”
徐锐闻言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往书房走。
袁子雄心中着急,又道:“主公,切不可把兵权交出去呀,不然岂不是任人鱼肉?”
徐锐顿住脚步,失笑道:“不交出兵权我又能如何?难道抗旨不遵?”
袁子雄脸色微变,咬牙道:“既然已经到了危急关头,咱们不如先下手为强!”
徐锐眉头一挑,忽然哈哈大笑。
袁子雄和上官不达对视一眼,都不明白徐锐为何还能笑得出来。
等徐锐笑完,忽然朝袁子雄、上官不达和安歌点了点头道:“原计划不变,你们尽快带着家人分批离开长兴,另外你们都跟我来,还有些事要你们去办。”
“主公,那这兵权……”
袁子雄还不放心,幽幽地问。
徐锐大袖一甩道:“交,无论新上任的天启卫指挥使是谁,本侯都交出去!”
“什么?!”
袁子雄一脸愕然,长大了嘴。
徐锐却突然脸色一变,抬头望着乌云密布的天空喃喃道:“这道圣旨一下,便代表圣上已经放过我了,或许也不是放过,而是他已经没空理会我了吧?”
说着,徐锐拍了拍袁子雄的肩膀道:“袁公啊,我说的那个大变故恐怕真的来了……”
袁子雄还没反应过来,徐锐却已经迈开步子朝后堂走去,身影说不出的萧索。
辽王府中,刚刚收到圣旨的辽王正一脸阴沉地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吏部尚书汤怀信皱着眉头时不时地朝窗外瞟上一眼,似是在等待着谁。
不一会儿,户部尚书杜若推门而出,同来的还有辽王的一干亲信,这里面大多都是文官,唯独王懿和龙云二人是武将。
“你们来了?!”
一见诸人,汤怀信豁然起身,一把拉住杜若的手腕道:“宫里究竟出了何事,查清楚了吗?”
杜若摇了摇头:“从昨晚开始,宫里便已经戒严,禁军也全部过换过,圣上谁也不见,一点消息都传不出来。”
汤怀信顿时大失所望,辽王脸上也浮现一抹焦急,“啪”的一声重重一掌拍在桌案上。
“王爷莫急。”
见辽王模样,杜若连忙走到辽王身边道:“虽然事情还不清楚,但从圣旨上已经能看出端倪。”
“哦?”
辽王闻言微微一愣,忙道:“杜卿有何见解,快快说来。”
杜若道:“王爷主意到圣旨上的人了么?这次被贬的全是当朝的实权人物,肱骨之臣,夺嫡之时任何一个都能左右朝局,可一旦新皇登基,这些人则立刻就能够变成托孤之臣。
圣上这个时候将这些人全部贬谪有两层意思,一是感到大限将至,先用莫须有的罪名将这些人的权柄拿掉,以免他们在接下来的皇权交接之时出来搅局。
二是当皇权交接完成之后,新皇只需要一道圣旨,便能将这些人重新启用,到那时这些人承了新皇大恩,摇身一变就会成为新皇臂助,帮着迅速稳定朝局!”
“这么说,父皇已经准备传位之事了?!”
辽王脸色微微一变,说不清是惊是喜。
杜若点头道:“定是如此,圣上一定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打算将皇位万无一失地传给他心中的人选!”
辽王眉头一皱:“可是如此一来似乎事情又生变数,不知道他老人家心里的人选究竟是谁……”
杜若道:“如果老臣猜得不错,那么新皇的人选就在王爷和裕王当中。”
“哦?”
辽王双眼微眯道:“杜卿何以见得?”
杜若道:“圣上贬谪的官员当中要么是亲近王爷的,要么是亲近裕王的,除此之外您的监国,以及裕王监管刑部的差事也一并被收走。
老臣方才说过,贬谪朝中重臣既是为了减少传位时的变数,也是为了方便让新君快速收拢人心,但贬谪二位王爷却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为了混淆视听,保护新君,所以新君必然是您和裕王其中之一!”
辽王眉头一皱:“可本王和老四都被贬谪,新君到底是谁呢?”
杜若道:“自然是王爷!”
“这是为何?”
辽王不解地问。
杜若道:“王爷,眼下宫中禁军已经全部撤换,由宝亲王亲自坐镇,显然宝亲王已经与圣上通过气,可是圣上却并未放出宝亲王支持的太子。
一个顶着谋逆大罪的太子虽然暂时没有失去名分,但已经基本退出了夺嫡之争,也就是说宝亲王在夺嫡之事上是完全中立的。
而另外两个关键人物却不在圣上的贬谪名单上,那就是五军都督府洪大都督与兵部尚书肖进武这对师徒。
全天下都知道太子获罪之后肖进武已经倒向了咱们,有了肖进武就能控制军队,这便是圣上为王爷留下的依仗啊。
王爷和裕王相比,不仅拥有整个文官集团的支持,还能间接控制兵权,只等圣上传位的圣旨一下,您立刻就能控制局面。
反观裕王,除了肃王手上控制着一支远在城外的东北边军,根本没有任何外援,如此看来谁才是圣上心目中的人选,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了吗?”
“果真如此……”
辽王闻言精神大震,只不过这一切都还只是杜若的推断,兹事体大,让他有些不放心。
“可惜啊,如此关键时刻若是能知道宫里究竟出了什么事就好了……”
辽王喃喃自语到。
“谁说没人知道宫里的事啊?”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大笑,众人连忙扭头望去,只见韩王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第七百五十二章:各方布置
“老九你怎么才来!”
见韩王到了,辽王顿时大喜。
韩王走进书房,淡淡笑道:“知道眼下到了关键时刻,七哥定然着急知道宫里的情况,所以便浪费了一些功夫。”
“哦?”
辽王眉头一挑:“你知道宫里的消息?”
韩王点了点头:“说来也简单,最近父皇深居简出,见外臣的次数也少得可怜,那时本王便猜测恐怕宫中会有变数。
于是本王便提前买通了父皇身边的几个小宦官,让他们盯紧情况,万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立刻将消息传递出来。
果然,昨晚宫里真的出了事,那几个小宦官便赶在封锁之前将消息送出,只不过宫里盘查得极严,本王也是刚刚才拿到几经辗转的消息,马上便直奔这里。”
“做得好!”
辽王兴奋地拍着韩王的肩膀问道:“宫里究竟出了何事?”
韩王也不卖关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辽王。
辽王展开纸条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二更时分,圣上病情加重陷入昏迷,三更时短暂苏醒,令老祖宗封锁宫门,撤换禁军,明发圣旨!”
看完纸条,辽王脸色一肃,将纸条递给身边的杜若道:“一切果真入杜卿所言,到了传位的时候了。”
杜若匆匆扫了一眼纸条上的内容,然后便将纸条递给了别人,对辽王道:“王爷,宫里的消息印证了老臣的猜测,眼下局面已经明朗,王爷当早做打算才是。”
“说的不错!”
辽王点头道:“老四虎视眈眈,老六手上也有一支大军,咱们是得万全安排,以免出现什么变数。”
杜若道:“眼下最关键的便是掌控军队,控制禁军的宝亲王恐怕谁也动不了,为今的当务之急便必须拿下几个关键位置。”
“哪几个关键位置?”
辽王问到。
杜若道:“一个是控制京城守军以及各个城门的长兴督军府,控制了这里,咱们不仅能随时把咱们的大军放进城,而且还能将肃王手上的东北边军挡在城外。
除此之外,咱们还得掌控一支关键时刻派得上用场的大军,万一宫里宫外生出什么变数,咱们也有底气争一争长短!”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一震。
所谓一争长短,便是在说到了关键时刻,若新君人选不是辽王,便得来硬的了。
政治斗争本就是你死我活,何况是夺嫡这般残酷的竞争?
从龙之功在前,面对近乎公然谋逆的话,在场诸人非但没有半点惊惧,反而都热血沸腾起来。
“想来此事杜卿早有安排,何不速速道来?”
辽王朗声到。
杜若为官一向谨慎,平日里似这等会有抄家灭族后果的事,即便是他想说也会假他人之口,自己则永远不粘锅,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今日他没有半点犹豫,立刻开口道:“目前咱们手上能用的人不少,但保险的人不多,长兴督军府的都督最为重要,老臣认为由王懿将军出任最为合适。
而眼下云集长兴城的各路大军之中,自然是天启卫战力最高,如今徐锐已经交出兵权,咱们正好派小将军龙云出任天启卫指挥。
如此一来,整个长兴城尽在王爷掌控,大事可成!”
杜若说完,众人都兴奋不已,然而躲在角落里的龙云却淡淡吐出了几个字。
“末将不去!”
“什么?”
众人都是一愣。
龙云又道:“末将不去!”
众人讶然,可龙云说完这几个字却闭口不言,完全没有解释的意思。
辽王眉头一皱,正要开口,韩王却是笑道:“本王明白龙将军的意思了,杜大人运筹帷幄,的确令本王敬佩,但军中之事杜大人了解不多,如此安排恐怕稍稍欠妥。”
“哦?不知王爷觉得有何不妥?”
夺嫡之事牵涉生死富贵,被韩王当众指出不妥,杜若非但没有丝毫不悦,反而虚心求教。
韩王道:“七哥控制一支人马的确必要,但不可是天启卫!”
“这是为何?”
杜若不解。
韩王道:“夺嫡的人马当以忠诚为先,而非仅仅只看战力,虽然天启卫战力最强,但他和京师十二卫截然不同,是由徐锐一手建成。
徐锐虽然被迫交出兵权,但天启卫的一众将官却并未撤换,眼下徐锐声威如此浩大,有几个忠心耿耿的部下稀松平常,如若到了关键时刻,谁又能保证天启卫不会临阵倒戈呢?”
听得此话,众人皆是点头。
杜若拱手道:“不知王爷可有办法?”
韩王笑道:“办法当然有,说到忠诚,王懿将军在中军左卫不是也有旧部么,若是让他重新接掌中军左卫,定然万无一失!”
杜若闻言微微点头,但心里却还有计较,犹豫道:“如此一来龙小将军便能再控制一支大军,双管齐下更为保险。
只是长兴都督需要一个破有资历,能够统筹全局的人物坐镇,若是王懿将军率领中军左卫,又要由谁来坐镇长兴都督府呢?”
众人闻言,又将目光投向韩王。
韩王笑道:“杜大人觉得本王如何?”
杜若先是一愣,随即大赞道:“妙啊,若是有王爷坐镇长兴都督府,定当万无一失!”
辽王闻言顿时大笑:“好,如此一来我们必胜无疑,立刻通知肖进武,让他把咱们的人安排上去,另外天启卫指挥使也得换上咱们的人,就算不能真的控制它,也不能让它出来捣乱!”
说到这里,辽王语气一顿,朗声道:“诸卿家各自安排好手上的事,成败在此一举!”
众人抱拳道:“谨遵王爷钧命!”
裕王府,黄正元匆匆走进书房,刚刚被贬的裕王脸上不见多少得失之色,只是静静抄写这一部金刚经。
桌案上抄满经文的稿纸已经叠了一小摞,每一张纸上的字迹都十分工整、清晰,看得出写的极为认真。
“王爷又在给圣上抄写祈福的经文么?”
黄正元来到裕王身边,一边给他磨墨,一边轻声问到。
“嗯……”
裕王答应一声,并未停下手中的活计。
黄正元沉默片刻,忽然说道:“事情已经准备好了……”
这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却顿时让裕王的手臂一颤,毛笔在宣纸上划出长长的一道痕迹,十分刺眼。
裕王提着笔犹如定格,等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将手中的笔往桌上一扔,喃喃道:“我得见见老六和徐锐。”
黄正元点了点头道:“王爷别忘了,三日后便是洪大都督与东海剑神的巅峰决战了。”
裕王闻言又是一愣,叹了口气道:“走吧,咱们现在就去见见老六和徐锐。”
自打圣旨出宫,不少聪明人都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似这般的密会和布置,正在无数个长兴权贵的府上反复上演,一场各方角力的大决战就快上演了。
第七百五十三章:紧张局面
就在所有人都在为夺嫡终章暗自谋划的时候,在肖进武的书房里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原本干净整洁的书房此时已是一片混乱,撕毁的书籍、稿纸散落一地,就连桌案都被人用刀劈成了两半。
肖进武抱着一个酒坛坐在地上,身边还散落着好几个空坛子,也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眼神都变得迷离起来。
“少爷,您不能再喝了。”
老管家走进来,心疼地去抢肖进武手上的酒坛。
可是肖进武却把酒坛往旁边一挪,躲过了管家伸来的手。
“为什么?”
肖进武眯眼望着老管家问到。
“您说什么?”
老管家不解。
“为什么别人都有人保护,唯独我却被抛弃了?”
肖进武喃喃地说,声音高了八度。
老管家道:“少爷,您喝醉了,没人抛弃您。”
“有,就是有!”
肖进武大喝一声,猛灌一口烈酒,喃喃道:“逼我,都在逼我,哈哈哈!”
说着,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酒坛从他手上滑落“啪嗒”一声摔得粉碎,香浓的酒浆四溢而出,整间书房瞬间充斥起醉人的味道。
然而肖进武却对这一切视而未见,摇摇晃晃地往前走,老管家深怕他摔倒,连忙上去搀扶,却被他一把推开。
肖进武来到窗前,望着阴云密布的天空,自言自语道:“师命难违,皇命更难为,自古忠义两难全,两难全啊……”
“少爷,您究竟在说什么?”
老管家又一次凑了上来,关切地问。
肖进武突然笑了起来:“大魏……嘿嘿,大魏……没想到你竟是这般模样的存在,可是你还有明天么?”
说着,肖进武突然望向老管家道:“去把师傅送我那瓶珍藏多年的花雕取来!”
老管家微微一愣,想了想还是准备转身出去取酒,却听肖进武又道:“算了,那瓶酒我珍藏了二十年,怎可这般暴殄天物?还是留作他日,他日再喝吧……”
说完,肖进武突然双眼一番,软到下去,彻底醉了。
宏威十八年八月,暴雨时断时续,持续整整半个月都没有放晴。
除了皇宫戒严之外,整个长兴城也开始实行管制,常能见到不同大营的士卒成群结队地在大街上巡逻。
就连最普通的长兴百姓也能嗅到紧张的气味,联想起宏威皇帝病重的传言,以及二十年前先帝驾崩时的情景,不少人已经猜到宏伟皇帝的时代恐怕快要结束,大魏又将变天了。
越是非常时期,越有可能出乱子,所有人都紧张起来,这种气氛就好像头顶上厚厚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裕王和黄正元刚刚从徐锐的公主府离开,肃王慢走了一步,仍留在书房里。
“你已经决定了?”
突然,徐锐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肃王点头道:“决定了,若是老七登基,恐怕根本不会给四哥活下去的机会,何况四哥心存仁义,志向高远,他做皇帝要比老七做皇帝好得多。
所以这一次我会即便拼尽全力,就算豁出性命去也要把四哥推上皇位,让他好好荡涤我大魏的青天。”
徐锐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肃王突然郑重地朝徐锐抱拳道:“徐兄,除了方才你与四哥约定之事,我还有一事相托。”
徐锐点头道:“但说无妨。”
肃王道:“这几日京城里各军调动频繁,不少老七的亲信纷纷上位,眼下京师十二卫以及长兴城防都已被他控制了大半。
我担心会出什么意外,这几日打算搬到城外的东北边军大营去住,万一局面真的有变,反应也快些。
不过如此一来,我又放心不下住在城里的四哥,所以想请徐兄帮我好好照看他,我知道你有办法,千万不能让他出什么危险。”
徐锐闻言沉默片刻,忽然道:“其实你不用住到城外去。”
肃王眉头一皱:“这是为何?”
徐锐道:“有些事现在还不方便说,不过如果你信我便听我的,安心在你的肃王府住着,用不了几日你的就明白。”
“你怎么像个神棍?”
肃王狐疑地瞟了徐锐一眼,但出于对徐锐的信任,他还是点了点头:“好吧,我信你。”
徐锐点了点头:“洪大都督和东海剑神的巅峰之战就快开始了,有兴趣的话陪我一起去看看吧,我还有个任务,不得不去完成呢。”
肃王苦笑一声,心不在焉地道:“再说吧,两位武圣之争空前绝后,到时候势必又是一片混乱,我这心里不安,唉,算了,我这便先回府去,这几天不太平,你也小心些。”
“这就走,不吃点心了吗?”
徐锐问到。
肃王已经起身往外走去,摆了摆手道:“下次吧。”
徐锐望着肃王离开的背影,咂了咂嘴,却没有起身去送。
他才离开没多久,栖霞公主便端着点心从后堂里走了进来,一见书房只剩徐锐一个,不禁愣道:“都走了?”
“都走了。”
徐锐答应一声,起身接过她手中的点心,将她揽入怀中。
栖霞公主轻轻环住徐锐的腰,忽然伤感地呢喃道:“这几日外面越发紧张,恐怕父皇真的……真的撑不了多久了。”
徐锐叹了口气道:“你放心,还有我呢,你要不要……”
“不要!”
不等徐锐说完,栖霞公主便摇头道:“我绝不会先离开,无论最后谁坐上皇位,能不能容得下你,我都要留在你身边,与你生死与共!”
徐锐心中流过一股暖流,重重地点了点头。
“谢谢……”
徐锐轻声道了一句。
栖霞公主把头靠在徐锐的胸口上,会心地笑了起来。
然而她的笑容刚刚绽放却马上迅速凝固,紧接着双眼一番,竟晕了过去。
徐锐从她后颈上收回右手,左手温柔地轻轻拦住她的后腰,将她慢慢横抱在怀里。
这时安歌带着两个早已等待多时的婢女走了进来,从徐锐手上把公主接了过去。
“照顾好公主,绝不许她受半点委屈!”
徐锐嘱咐了安歌一句,目光却从未离开她哪怕片刻。
安歌抱拳道:“少爷放心,公主殿下同我一起走,天启卫亲自护送,只要我们还有一个人没死,便不会让公主掉一根头发。”
徐锐点了点头:“你母亲走了吗?”
安歌笑道:“劳少爷操心,母亲已经在前往西北的路上了,林绍东大人早已为母亲安排了大宅,等到了西北便是享福的时候。
只是上次您在我家吃饭时公事太多,没呆多久便要匆匆赶回衙门,母亲一直念叨着等您忙完要好好给您做顿饭呢。”
徐锐闻言笑了起来:“好,那便说定了,等此间事了,咱们在西北烤全羊吃!”
“一言为定!”
安歌抱拳一笑,转身招呼两位婢女抱着栖霞公主走了出去。
徐锐愣愣望着几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之中,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
第七百五十四章:调兵遣将
距离巅峰之战还剩两天。
四方禅院,“当”“当”的钟声轻轻敲响,上好的香化成一股股青烟,袅袅娜娜地升腾而起,韩王便坐在禅房里,面对着青灯大佛闭目沉思。
突然,禅房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花脸燕如云如灵猫一般闪了进来。
“主上,外面的事都已经安排好了。”
燕如云单膝跪地,抱拳说到。
“是么?”
韩王缓缓睁开双目,露出一抹和煦的笑容。
燕如云道:“城里城外的人马都到了,只是宫里的力量还稍显薄弱,要不要……”
“不用了。”
不等燕如云说完,韩王便摆了摆手,打断道:“去把宫里的人都撤出来。”
“撤出来?”
燕如云一愣,惊道:“咱们藏在宫里的人手本就不多,若是都撤出来,岂不是成了瞎子?”
韩王笑道:“就是成了瞎子才好,宫里现在已经成了别人的战场,咱们有咱们的战场,咱们不去搅别人的那通混水,只管做好自己的事。”
燕如云闻言低下头,似是在思索什么。
“当”“当”的钟声又响了一遍。
韩王缓缓起身,净手更衣,沐浴着香火缓缓走出禅房。
“主上!”
就在这时,燕如云忽然又叫住韩王。
韩王转过头,笑盈盈地问道:“还有何事?”
燕如云皱着眉头道:“属下一直有个疑惑没敢问出口,今日实在想不通,便斗胆一问。”
韩王淡淡一笑:“什么问题让你这般纠结?”
燕如云硬着头皮道:“王爷出身贵胄,又在京城之中潜伏了如此之久,难道不是为了登基当皇帝么?”
韩王失笑,轻轻拍了拍燕如云的肩膀道:“你呀,就好像这树上的知了,以为爬到了高处就是巅峰,殊不知这个世界的宽广远超你的想象。
做皇帝,嘿,还是让给七哥这种有干劲的人吧,本王没有兴趣变成那只一心只想爬到树顶的蝉。”
说完,韩王便要迈步往前走。
“难道王爷的心思不在皇位,而在武学?”
花脸又问。
韩王脚步一顿,费解道:“你如何会有这种想法?”
花脸道:“师尊曾说过,天下其实不止六位武圣,至少有两位鲜为人知的后进武圣隐藏了气机,就藏在北方的芸芸众生之中。
这几年我一直为主上东北西跑,发现其中一位武圣大约便是内庭里的那位老祖宗,另一位极有可能……
极有可能便是主上您,您虽然没在人前露过武功,但每次见您都会让我感受到原本见师尊才会有的压力,所以……”
“所以你就以为本王的志向是在武学一道有所突破?”
韩王大笑道:“如云,武功从来都只是工具,本王又岂会执着于工具呢?哈哈哈哈……”
韩王大笑着扬长而去,留下燕如云愣愣地望着他的背影。
徐锐的书房里,李邝端了厚厚一沓公文放在徐锐面前道:“这便是眼目前咱们能查到的所有东西,我的人偷偷从宫里弄出来的。”
“这里面干净得很,开发西北的消息究竟是从什么渠道进宫的,查到了吗?”
徐锐问到。
李邝道:“圣上的眼线不少,但目前能派得上用场的却不多,东厂和司礼监有曹公公坐镇,若是有消息,他一定早就会提醒你,说明消息不是通过东厂或者密奏直接进宫的。
锦衣卫这边所有上奏圣上的密报都由我亲自署理,绝不会有漏网之鱼,如果圣上不是还有其他渠道,那么这事可就怪了。”
徐锐点头道:“我问过曹公公,上奏西北之事的折子不少,但大部分都是捕风捉影不识内情,而且都被他挑出来没有呈报上去,他也是看得多了才有个印像。
可是圣上既然知道此事,又没有招我进宫询问,便是觉得不用再问,说明他手上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甚至比我这个当事人知道得还要多,这才懒得再听我的说辞。”
李邝道:“其实这事你也不用猜忌那么多,圣上虽然不见外臣,可是内庭还有其他渠道,袁子雄他们虽有遮掩,却在西北干得轰轰烈烈,怎么可能一点风声都不透?”
徐锐摇了摇头道:“你不觉得奇怪吗,人家曹公公才掌了东厂几天,就连他都知道的事,可是你这个资深锦衣卫和我这个正主却被瞒得严严实实。”
“你是说……”
李邝似是想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凝重起来。
徐锐冷笑一声道:“是有人利用了袁公他们的擅作主张,一方面暗中帮着他们瞒住你我,另一方面又偷偷将消息传进了宫里。”
“嘶……”
李邝倒吸一口凉气:“按你所说,此人既要清楚知道西北的内情,还要能将消息送到宫里,让多疑的圣上绝对相信。
天底下能同时做到这两件事的本就不多,东厂和锦衣卫勉强可是算在其中,但眼下锦衣卫和东厂都和你连着关系,若不是这两家所为,还有其他的渠道吗?”
“还有一个渠道……”
徐锐沉声道。
“是何渠道?”
李邝问道。
徐锐道:“暗棋!”
“暗棋?”
李邝闻言眉头一皱:“圣上会信任暗棋?”
徐锐摇了摇头:“圣上自是不会相信暗棋,可他未必知道那就是暗棋。
这次若不是圣上自觉大限将至,最关心的问题变成了传位一事,否则我这关恐怕不好过,到时候必然会掀起一场大风暴,不知道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李邝沉吟道:“若韩王果真是暗棋棋主,那么这一切便是出自他手,难道他想趁机登上皇位?”
徐锐摇了摇头:“此事无法断言,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韩王十有**便是暗棋棋主,夺嫡的最后战役马上就要打响,他定然会有大动作,得盯紧他。”
李邝点了点头:“你放心吧,我已经布置下去了,他从暗转明,再想肆无忌惮可就难了。”
徐锐的脸色仍旧十分凝重,沉声道:“还有两件事我不太放心,一是南华巷老宅的秘密至今还没有进展,此事不明,很多疑团便无法解开,变数就会存在。
另外一点便是如今已到了传位的关键时机,太子虽然顶着罪名,却依旧没有定罪,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把这尊大佛请出来兴风作浪。
辽王现在自顾不暇没空去管太子,这个我能理解,可是圣上做事历来雷厉风行,既然他心中已经有了新君人选,没理由仍旧放着一个太子不管。”
李邝一点就透,狐疑道:“你是觉得有人在暗中保护太子?”
徐锐点了点头:“这个人肯定存在,而且咱们不知道他是真的单纯想要保护太子,还是打算留着这个储君名分,等到关键时刻用来兴风作浪,得赶紧把此事查清楚!”
李邝点了点头道:“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拜托了!”
徐锐郑重地朝李邝拱了拱手。
南书房里,宏威皇帝已经憔悴地不成人形,就好像一具皮包骨的骷髅,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散架。
他坐在躺椅上,愣愣地望着夕阳,汪顺在他身后站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人都派出去了?”
宏威皇帝突然没头没脑地问。
汪顺点了点头:“都派出去了。”
宏威皇帝叹了口气:“希望他们不要怪朕才好,虽然他们都为大魏的辉煌贡献了力量,可是朕不能把隐患留给子孙啊。”
汪顺蓦然,没有说话。
半晌,宏威皇帝又问:“外面都动起来了吧?”
汪顺道:“各方势力都开始调兵遣将,整个长兴城就好像巨大的火油桶,一点就炸。”
宏威皇帝冷笑一声道:“乱吧,乱吧,让这些牛鬼蛇神都跳出来,朕一次把他们都收拾了,才好把朕的江山完完整整地交给我大魏的新君!”
说着,宏威皇帝的神色突然变得十分落寞,黯然道:“缘分有始便有终,只是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如此之快啊……”
第七百五十五章:大战前夜
宏威二十年八月的最后一天,距离巅峰之战还剩一日。
傍晚时分,久未出山的宝亲王顶盔掼甲,一改往日深居简出的风格,带着一众卫队进了宫。
此时的皇宫之中已是一片肃杀之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禁军们腰上挎着明晃晃的战刀,仿佛上了战场。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宏威皇帝居住的南书房,即便到了如此关键的时刻,这里却依旧鸟语花香,就连守卫的禁军都被赶得远远的。
宝亲王的卫队自然也被留在了南书房外,独自一人进入南房。
这位帝国支柱已经忘了有多久不曾踏足这个地方,走进来的一瞬间,竟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吱呀”一声,推开大门,宝亲王小心翼翼地踏入南书房,不禁脚步一顿。
偌大的南书房里只有宏威皇帝孤独地坐在龙椅上。
这一日的宏威皇帝好似精神好了许多,特意穿上龙袍之后仿佛恢复了往日的威武,以至宝亲王第一眼见到他,恍惚以为回到了少年时的青葱岁月。
那时的宏威皇帝、宝亲王还有比他们年长许多的洪广利共同撑起了这个广袤的帝国。
还记得宏威皇帝登基后的第一天,好不容易熬过了冗长的庆典,便如现在一样坐在南书房的龙椅上,笑盈盈地等待着两位早已老友的到来。
宏威皇帝去掉龙袍,宝亲王和洪广利也褪下了战甲,三个人就好像忘却了身份,在这南书房里把酒言欢,尽情畅谈着对帝国和未来的种种畅想。
少年多豪情,热血洒青春。
记忆中的美好将那些早已逝去的画面镀上了一层辉映的金色,虚幻又难以割舍。
渐渐的光辉散去,记忆也逐渐变成了现实。
二十年转眼便去,当年龙椅上那个意气风发,等着一展宏图的宏威皇帝,变成了如今病入膏肓,形容枯槁的垂死之人。
宝亲王在心里叹了口气,抱拳下拜道:“臣第拜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宏威皇帝抬起头来,深陷的眼窝里溢出几分神彩,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你来了?”
又是和二十年前一模一样的话,可是听在此时的宝亲王耳朵里,却只剩下浓浓的伤感。
“臣到了,已经按照圣上的旨意,将宫里都封锁起来。”
宝亲王按下心中的情绪,朗声禀报。
不知是精神不济,还是想起了什么,宏威皇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朝宝亲王招了招手。
“来来来,陪朕说说话。”
宝亲王点了点头,起身来到宏威皇帝身边,却依旧恪守着君臣之礼,没有半点僭越。
宏威皇帝瞟了一眼始终与他保持着半丈距离的宝亲王,眼底透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满意,怅然道:“知道这些年你刻意退避朝堂,朕为何没有留你么?”
“知道……”
这句话似乎也勾起了宝亲王的心事,好不容易压制下去的情绪又一股脑地冒了出来,感叹道:“圣上是体恤臣,也是爱护臣,更是信任臣。”
宏威皇帝看了宝亲王一眼,似是想要从他脸上看清楚这句话的真假,也不知道他最后得出了怎样的结论,突然笑了起来。
“你说得都不错,尤其是最后一点,若说这个世上朕最信任谁,这个人莫过于你,朕之所以默许你从朝堂上半隐退出去,便是想要将朕的身后事交给你。
朕死之后,那些野心勃勃的儿子们定会群雄逐鹿,只有你能帮助新君快速稳定局面,所以你不能与朝堂有过多牵扯,只能站在朕这一边。
朝堂是个大染缸,只要身在其中便难免会被江湖之气所扰,利益攸关之局所牵,以至于失去本心,身不由己啊。”
宝亲王闻言动情道:“臣都明白,所以臣感恩圣上对臣的保护。”
宏威皇帝摆了摆手:“不用如此拘谨,你我虽是君臣,却也是兄弟,是老友,今日朕特意将门口的禁军和宦官们都打发得远远的,便是想和你好好聊聊。”
“是”
宝亲王点了点头,虽然宏威皇帝这样说,但显然宝亲王却没有真的不把自己当外人。
宏威皇帝似是被勾起了谈性,突然幽幽地望向远方,喃喃道:“朕知道,你与令仪乃是青梅竹马,一直深深地爱着她,否则也不会年过三十才娶妻,而且一生没有纳妾……”
“臣对皇后绝无半点非分之想,还请圣上明察……”
听宏威皇帝提起此事,宝亲王顿时冷汗直冒,没等宏威皇帝说完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可宏威皇帝也没让宝亲王多解释,淡淡笑道:“不必说那些违心的话,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喜欢一个好姑娘没有罪,朕也不是那等善妒之人。
一边是心爱的女人,一边是朕这个兄长,你的皇上,朕可以想见你心中的痛苦。
这么多年你都熬过来了,不容易,的确是苦了你,只可惜令仪命薄,早早便离你我而去,只留下太子这么个不成器的儿子,只是这孩子着实不成器,当不了我大魏的皇帝,唉……”
宝亲王低着头没有说话,似是神游天外。
宏威皇帝继续道:“太子虽然不成器,却也是令仪留下来的唯一骨血,朕知道你想保他,所以才迟迟没有给他定罪,朕答应你留下他的命,但你也得帮朕办一件事。”
宝亲王回过神来,扣首道:“圣上的旨意,臣一定尽心竭力,绝不会有半点差池。”
宏威皇帝笑道:“这件事不是旨意,或者不是普通的旨意,你听好了。”
说着,宏威皇帝脸上浮现一抹森然,对宝亲王说出一连串名字,第一个便是冠军侯徐锐。
宝亲王脸色越听越白,等到宏威皇帝说完已是汗流浃背。
因为宝亲王清楚,这些人都是宏威皇帝要他去杀的人,没有一个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物,而且毫无罪责。
只是因为他们的存在有可能威胁到新君的统治,所以不能明面上降罪,只能让他这把刀来代劳。
然而当一切障碍都清除之后,新君必然要给天下和朝堂一个交代,到了那时他这把刀已经没了用处,还能活得下来么?
就在这时,南书房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声音,宝亲王顿时一惊:“谁在外面?”
宏威皇帝眉头一皱,也将目光投向门外。
不等宏威皇帝吩咐,宝亲王一提腰刀,立刻冲到门口,只见一个小宦官正捧着一张纸条战战兢兢地站在那里。
“奴婢正予,来替老祖宗送东西。”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胡淼的干儿子正予。
胡淼死后,他便被徐锐推荐给裕王,成了曹公公在司礼监的好帮手。
“是汪顺让你来的?”
宝亲王狐疑地问。
正予连连点头,将那张字条双手举过头顶。
宝亲王盯着他犹豫了片刻,不知为何没有深究,只是取过他手上的纸条,低声道:“回去向你的老祖宗复命去吧。”
正予如蒙大赦,连忙谢了一声,转身朝南书房外匆匆跑去。
“你没杀他?”
南书房里,见宝亲王拿着字条进来,宏威皇帝淡淡地问。
宝亲王摇了摇头道:“臣确定他刚刚才来,并非故意偷听。”
宏威皇帝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从宝亲王手上取过纸条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几个字“太子之事已办妥”。
宏威皇帝淡淡一笑,顺手将那纸条扔进了一旁的火盆化为灰烬。
“又有新消息?”
宝亲王望着燃烧的纸条,试探着问。
宏威皇帝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道:“记住,你我都是先皇的子孙,任何人,任何事,和这万里江山,祖宗基业比起来,都不过是一粒微尘,无足轻重。”
宝亲王闻言颔首道:“臣明白。”
宏伟皇帝似是知道宝亲王心中顾虑,继续道:“你不用担心朕死之后会狡兔死,走狗烹,那些人当中最难缠的只有一个,便是徐锐,朕已经派了锦衣卫去处理,你只要从旁协助便是。”
宝亲王闻言这才放下心来,点头道:“臣这就去安排。”
宏威皇帝点了点头,再不说话。
宝亲王见此情形,缓缓退出了南书房,在出门的一瞬间,他脚步微微一顿,余光缓缓朝墙角瞟了一眼,然后再不犹豫,迈开大步朝前走去。
墙角后,去而复返的正予一脸凝重,从另外一边匆匆而去。
第七百五十六章:将夜
宏威二十年九月初一,旷古烁今的巅峰决战之期。
寅时六刻,长兴都督府。
“参见王爷!”
负责长兴城防的一众将军齐齐跪倒在韩王脚下。
韩王扫视众人一眼,淡淡道:“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联名公文都接到了,从现在起,本王便是新一任长兴都督,长兴城的一应城防大事便都由本王执掌。
眼下乃是特殊时期,众将务必谨守城门,不得放一兵一卒入城,否则便别怪本王不讲情面,将尔等视同叛逆一并军法处置!”
此言一出,众将顿时大惊,然而却是面面相觑,没有一人讲话。
半晌,见还是无人开口,原长兴都督齐文翰硬着头皮道:“王爷,卑职斗胆,若是其他大营,有兵部和五军都督府的联名公文的确足以撤换守将。
可是长兴都督情况特殊,整个长兴,甚至国家安危系于一身,以往撤换长兴都督均需圣上下旨,这次为何不见圣旨?”
众将闻言,顿时朝韩王望去。
韩王皱眉道:“齐将军是想抗命?”
面对韩王冰冷的眼神,齐文翰话已出口,便也顾不得那么多,咬着牙道:“命也分上命和乱命,卑职世代蒙受皇恩,如今既然圣上将长兴安危交托于卑职,卑职便得为圣上把好城门。
今日无论何人,持何等公文,只要不见圣旨,卑职绝不会轻易将长兴都督帅印交出,还请王爷先去宫中将圣旨请来!”
说罢,齐文翰起身对众将道:“都起来,立刻回到值守,若有人胆敢临阵倒戈,莫怪本帅法不容情!”
这便是公然和韩王唱反调了,韩王虽然贵为王爷,但齐文翰毕竟是宏伟皇帝下旨亲封的长兴都督,众将闻言立刻起身,准备依命行事。
韩王见此冷笑一声,只见齐文翰身后突然杀出一抹寒光,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头颅便被长剑斩下,咕噜噜地落在地上,无头尸体喷着温热的鲜血被人踢倒,撒了众将一身。
原来竟是暗中潜伏已久的燕如云突然杀出,将齐文翰这刺头一剑杀了。
“有刺客!”
这一幕顿时令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拔刀,燕如云则如鬼魅一般悄悄落在韩王身前。
众将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怒,就要朝燕如云扑来,将这个刺客就地正法。
这时,副将谭康明突然高呼道:“都住手!”
齐文翰死后谭康明便是长兴都督府的最高统帅,见他说话,众将下意识停住脚步,朝他望来。
谭康明冷冷道:“齐文翰违抗上命,已被韩王殿下就地正法,难道诸位还想步他的后尘不成?”
此言一出,众将又是一惊,想起眼下的局面顿时心中大乱,竟无五一人再敢妄动。
谭康明冷哼道:“还不随本将一起参见新都督?”
说着他第一个朝韩王抱拳下拜。
“参见都督!”
众将见连他都倒向了韩王,再无挣扎的余地,纷纷朝韩王拜倒。
“参见都督!”
韩王满意地点了点头,朝谭康明招了招手,让他过来。
谭康明郑重起身,来到韩王身边,小声道:“主上,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韩王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打开南城门,一切依计行事!”
“末将遵命!”
谭康明答应一声,转身朝众将发号施令。
南城门外,早已集结完毕的中军左卫枕戈待旦,王懿立在中军之前,远远望着高大的城门。
突然,城门上出现一个大红灯笼,在夜色之中尤其明显,看到这个灯笼王懿顿时浑身一震。
紧接着“吱呀”一声,南城门被缓缓打开,王懿冷笑一声,朗声命道:“全军进城!”
顷刻之间,中军左卫数万人马,开始从南城门源源不断地涌入城中。
与此同时,宫门之前宝亲王一身戎装,身后便是数万精锐禁军,黎明之前大军点起星星点点的火把,将那尚未出鞘的刀剑都照出了浓浓的杀伐之气。
“副将司马尚何在?”
中军之上,宝亲王大喝一声。
“末将在!”
一个三十岁上下的金甲将军赫然出列。
宝亲王将一张纸条递给司马尚,冷冷道:“你带本部人马去将名单上的人抹去。”
司马尚接过纸条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惊愕道:“全部都要……抹去?”
宝亲王眼底闪过一抹森然,冷冷道:“圣上有令,阖府上下鸡犬不留!”
司马尚浑身打了个寒颤,点头道:“末将遵命!”
天启卫大营之中,辽王心腹,原羽林卫副统领卓安国在一众人马的簇拥之下高声道:“天启卫众将听令,从即刻起,没有本帅的军令出营者斩!”
教场上,天启卫一众将士顿时黑了脸。
曹思源道:“眼下长兴城乱局将起,卓大帅是想将天启卫软禁在大营之中不成?”
卓安国冷笑道:“当兵吃饭,只要依命行事就对了,长兴城乱不乱与你曹将军何干?本帅现在是天启卫新任的指挥使,若是有人胆敢抗命,本帅便要军法处置!”
话音刚落,军营之外突然传来一阵马蹄之声,竟是大批羽林卫将大营门口围住,大有天启卫一有异动便要杀将进来的意思。
“看来咱们已经被盯住了,该怎么办?”
郭盛宝眼见此景,悄悄来到曹思源身后,小声问到。
曹思源皱着眉头,低声道:“先等等,看大帅有何指示!”
郭盛宝点了点头,扫了一眼周围的局面,心中那股不安却越发强烈。
卯时,四象馆。
东海剑神宁迁沐浴更衣完毕,终于从蜗居多日的房中走出,连日的养精蓄锐令他将所有状态都调整到了巅峰。
推开门的一瞬间,一股犹如实质的浓烈杀意顿时勃然而出,令等在门外的鲁康不禁浑身一颤,连忙低下头去。
“时间到了,出发吧!”
宁迁淡淡地吩咐一句,然后一步迈入夜色,黎明前的凉风吹得他白袍猎猎,犹如云中之仙。
鲁康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连忙跟上了宁迁的脚步。
四象馆前早已被提前清空,孤独的长街上只剩几缕寒风穿堂而过,肃杀而凄凉。
宁迁却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只是默默朝着城中的擂台前行,犹如游龙穿云,似乎这天下没人能够阻挡他的脚步,哪怕只是片刻。
而在洪广利府外的轩辕辇上,一身劲装的洪广利挑开窗帘,目光在外面跪送的人群中转了一圈,似是依旧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脸上不禁闪过一丝失望。
“进武没来,看来为师这个非分的请求是着实令他为难了,也罢,也罢……”
洪广利叹息一声,然后所有情绪顿时从他脸上消失不见,只是轻轻敲了敲车厢,淡淡地吐出了两个字“走吧!”
轩辕辇缓缓启动,朝着决战之地驶去,一场大战就要拉开序幕。
第七百五十七章:北国挽歌(一)
长兴城正中乃是国家祭天之用的天坛。
如今天坛已经用坚硬的大理石搭建起一个直径数百丈的巨型擂台,这里便是洪大都督与东海剑神的决战之地,或许也只有这与天最近的位置才配得上这场决战。
两位武圣决战旷古烁今,绝无仅有,原本前来观战者应高早已将此地挤爆,然而此刻恰逢大魏变天,长兴城提前一日便已经开始戒严。
百姓和提前赶来观战的武人都被严令待在房中,连街面都不许上,于是整个天坛显得空空荡荡,能够见证这场决战的只剩数百名维持秩序的将士。
洪广利的府门距离天坛稍近一些,他的轩辕辇自然比宁迁早半刻到达。
这位八十高龄的帝国武圣从容下车,手按着腰上的斩龙刀独自一人登上擂台。
此刻天边冒出了第一缕曙光,期盼已久的黎明终于到来,浓浓的夜色顿时如潮水一般退却。
“熄灯!”
周围的军阵中传来一声命令,擂台外掌着火把的士卒们立刻将火把插进地上的沙土中,熄灭了星星点点的火光。
就在这时,擂台上的洪广利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朝南望去,只见远远的街道上缓缓出现两位白袍剑客的孤独身影,正是东海剑神宁迁和弟子鲁康。
宁迁的步伐不疾不徐,看似不快,可是每跨一步,便好像缩地成寸,瞬间跃进十余丈的距离。
负责守卫擂台的将士们前一秒才刚刚看到他的身影,后一秒便见他已经走到了近前,不禁大为惊愕。
“洪广利!”
擂台下宁迁一见洪广利,顿时高呼一声,那声音就好像目睹同伴惨死的乌鸦啼鸣,凄厉无比。
而就在这声高呼传进众人耳朵的时候,宁迁也已经如鬼魅一般踏上了擂台,整个过程奇快无比,根本没人看清他的动作。
鲁康在擂台之下停住脚步,则丝毫不顾数百将士的目光,抱着长剑盘膝坐定,等待着大战开始。
“二十年了,你还是来了。”
洪广利望着眼前盛气凌人的宁迁,由衷地赞叹了一句,和二十年前相比,这个人似乎已经变得陌生,那刻骨铭心的仇恨更是令人心惊。
宁迁冷笑一声,淡淡道:“二十年来在下无时无刻不想取你的狗命!”
洪广利讶然失笑:“如此为仇恨而活便不觉得累么?”
宁迁摇了摇头:“芸芸众生苟活于世,稍一不慎便会成为他人活命的食物,无论为何而活都如此不易。
就算贵为武圣,不也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员?
为情、为道、为天下苍生、为世间万物,说起来冠冕堂皇,但其实不过都是为了心中所愿而已,同宁某为仇而活并无本质不同。
是故心中有愿,眼中有愿,让实现此愿的**强过呼吸,不断逼迫自身进步才是宁某的生存方式。
所以宁某可以二十年苦修只为一个复仇的目标,今日只带一位弟子前来,赢了便算做个见证,输了就拿出一张草席给我收尸了事。
等到此战过后,无论输赢,宁某都会再换一个心愿,换一种活法,去追寻这世界的本真,仅此而已。”
洪广利闻言沉默许久才缓缓地点了点头:“都说猫有猫道狗有狗道,看来你我虽是武圣,却也不过恪守着那些末位之道,被你这么一说,好似老夫这八十多年都白活了。”
宁迁摇了摇头道:“非也,大道自然,返璞归真才是道之一字的真谛,大都督当年一个人扛起天堑城的血祭之名,又给宁某建立了二十年的心中所愿,堪称伟大。
然而因果已成,你我都是这天地棋盘上的过河卒,到了今日已经再无转还的余地,你我二人注定只能有一人存于世上。”
洪广利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便不用再多说了,动手吧。”
宁迁点了点头,双目突然闪过一抹红芒,紧接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强悍气机透体而出,与之相比那日沈重门以剑阵凝聚而成的气机不过是沧海一粟。
刹那间天地变色,疯狂的剑意形成狂风将他的须发、白袍吹得猎猎作响。
周围观战的数百将士只觉一股难以抵抗的压力从天而降,仿佛将身体内的所有血液瞬间压回大脑,顿时眼前一黑,成片成片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
而在擂台中心处,宁迁的疯狂杀意犹如实质,似滔天巨浪一波接一波地朝四周狠狠拍击。
这些杀意离体数丈便会变成锋利的无形剑气,瞬间将大理石地面割出一道道寸许来长,密密麻麻的痕迹,犹如被千刀所凿,触目惊心。
洪广利站在这股风暴中心,那些汹涌的无形剑气来到他身前数丈立刻便好像遇到了礁石的湍流,自动分开。
尽管如此,洪广利仍旧为那恐怖的剑气心惊,一脸凝重地拔出了腰间的斩龙刀。
就在这时,宁迁忽然抬头望向洪广利,刹那间所有肆意流动的剑气仿佛都找到宣泄口,直直指向目标。
“去死吧!”
宁迁喃喃说了一句,这一声毫无感情,犹如厉鬼低语。
紧接着,他身形一动,终于朝洪广利杀去,那一瞬间所有剑意、气机、剑气全都跟着杀向了目标,就好像整个天地都将洪广利作为了杀之而后快的敌人。
与此同时,已经被严密封锁的宫墙之内,曹公公正焦急地来回踱步,似是有什么为难之事。
“干爹,您怎么在这,老祖宗那边正召集大家议事呢,就差您了?”
一个心腹宦官匆匆而来,一见曹公公顿时松了口气。
曹公公被他的声音惊醒,心中似是终于有了决断,不露声色地问那心腹道:“老祖宗在何处召集议事?”
心腹道:“就在南书房前,内庭十二监的头头脑脑都到了,这种时刻您要是去得晚了,说不定会招人猜忌的。”
曹公公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立刻回去,咱家换身衣服就去议事。”
心腹点了点头:“那儿子便先去一步,给您拖着些。”
说完向曹公公告了声罪,连忙反身而去。
见心腹离开,曹公公立刻朝身边的一个小黄门招了招手。
小黄门不过十四五岁,长得十分清秀,见曹公公动作,连忙凑到他的跟前。
曹公公从桌案下拿出一个小小的方盒交给小黄门道:“眼下有两个要命的消息必须立刻传给冠军侯,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宫中戒严得厉害,所有渠道都断了。
芦笙,你进宫时间不长,最不会引人瞩目,咱家想来想去还是得由你顺着后墙出宫,将消息传给侯爷!”
叫做芦笙的小黄门一听此话,顿时大惊失色道:“干爹,后墙的渠道乃是您用作以防不测的最后手段,若是现在启用了,宫中出了任何变数,您可就再难逃出去了。”
曹公公叹了口气道:“此事咱家清楚,可实在是这两个消息太过要命,若是不能将消息传出去,还不知道要枉死多少冤魂。
咱家现在可是将无数人的身家性命都交给了你,你可千万不能有所闪失,一定要将东西交到侯爷手上,明白了吗?”
芦笙闻言脸色一紧,咬牙道:“干爹放心,芦笙一家的性命都是干爹所救,就算是豁出这条命去,奴婢也定不负所托!”
说完芦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曹公公“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
“干爹保重,芦笙去了!”
芦笙双目含泪,最后嘱咐一句,然后拿起曹公公交给他的东西,一把擦干眼泪转身而去。
曹公公望着他的背影,嘴角微微颤抖,呢喃道:“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第七百五十八章:北国挽歌(二)
就在曹公公安排芦笙出宫的同时,徐锐、裕王、肃王和黄正元正齐齐等在裕王府中。
黄正元远远坐在角落里,似是正神游天外,也不知想些什么。
裕王和肃王则在门口翘首以待,似乎很是担心外面的局势,唯独徐锐怡然自得地坐在桌前自斟自饮,喝着裕王的好茶。
“徐兄,方才收到消息,外面已是风起云涌,你将我们都按在府内究竟是何用意?”
裕王等了半天,终于忍耐不住,皱着眉头问徐锐到。
徐锐笑眯眯地放下茶杯,眼见火候到了,便也不再卖关子,淡淡道:“王爷可知这府外的热闹便是圣上特意营造出来的?”
“特意营造出来的?”
裕王和肃王都是一愣,狐疑地望着徐锐。
徐锐点了点头:“以圣上的一贯作风,便是要场面越乱越好,这样才方面他在浑水之中将大位传给心中的皇子。
等到新君一旦定下名分,他立刻就会拿出全部的后手,将那些平日里影藏在水面之下的有心人一网打尽,将一个完完整整的江山交到新皇手中。”
两位王爷闻言都是一愣,仔细回想,似乎宏威皇帝在历次朝局动荡的时刻的确都是这么干的,只是没想到徐锐竟已将宏威皇帝看得如此透彻。
“若是这样,咱们各自在府中不是更不会引起父皇猜忌,为何反而要聚在一起?”
裕王还是不放心,又追问了一句。
徐锐笑道:“因为陛下的圣旨很快便会到,外面虽乱,但圣上一定会让新君提前进宫定下名分,否则这一切便没有意义了。”
“你是说陛下很快会宣召本王入宫?”
裕王闻言又惊又喜,忍不住惊呼一声。
徐锐淡淡地点了点头,似是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裕王心中大定,若是真的能等到宣他进宫的圣旨,便等于说宏威皇帝已经决定要将皇位传给他,如何能不让他格外兴奋?
但肃王却还是有些不解,问道:“即便如此,我也不必一同在这啊,若是让我在东北边军的大营之中,等到四哥定下名分,我立刻便能领兵入城,岂不是更稳妥一些?”
徐锐闻言微微一笑,张了张嘴,正要解释,管家突然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
“王爷,王爷,宫里来人了!”
众人都是一惊,连忙望向门外,只见司礼监李公公竟打扮成巡逻禁军的模样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这副模样若不是他手上端着圣旨,恐怕众人都不知道他是为了传旨而来。
“圣上让咱家秘密前来,还请王爷和大人们莫怪!”
李公公也不多话,一进门略微解释一句便将圣旨展开。
徐锐四人见此立刻郑重地跪下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天命有变,着皇四子赵恒即刻进宫面圣,钦赐!”
如此要命的圣旨只有一句话,着实令人有些意外。
然而听到圣旨的这一刻,裕王却是心花怒放,因为圣旨一到,便证明他的确是真正的天命所归,只要能顺利进宫皇位便非他莫属了。
“臣接旨!”
裕王高呼一声,连忙双手接过圣旨。
一旁的肃王也彻底放下心来,不过一想到就连李公公传旨都得化妆成禁军的模样,料想进宫的路恐怕极不太平,刚刚放下的心便又重新提了起来。
“四哥,你速速进宫,我立刻便去城外大营调兵来帮你稳住阵脚。”
想到这里,肃王低呼一声,便要前往城外的东北边军大营。
“慢!”
李公公连忙叫住肃王道:“进宫之路并不太平,圣上早已想到此事,已经秘密调集东北边军一部入城,圣上口谕,着肃王殿下率领边军护送裕王殿下进宫,不得有误。”
“果真如此?”
肃王闻言大惊,下意识扭头去看徐锐,只见他笑眯眯地重新端起了茶杯,好似一切都尽如他所料。
肃王这才明白徐锐为何会提前将自己也约到裕王府中,原来他早已料到宏威皇帝会让肃王这个亲兄弟来负责裕王的安全。
不过眼下情势紧张,就算是心腹之人也难以完全信任,唯独他这个毫无野心的亲兄弟才能确保新君的安全,这般安排的确是最稳妥的办法。
想到这里,肃王心中疑虑尽去,连忙接旨。
“二位王爷,事不宜迟,咱们这会儿就进宫,别让圣上等急了。”
李公公朝二位王爷嘱咐一句,便退出正厅,到门外等候。
裕王抓起徐锐的手,重重地拍着他的手背道:“本王进宫了,后面的事便拜托徐兄了。”
徐锐点了点头道:“王爷放心,我心中有数,误不了事。”
听他这般说,裕王这才放下心来,这几个月,徐锐虽然被归在他的旗下,可今日还是头一次给他保证。
“那就好,本王走了!”
说完,裕王披上大氅,当先走出了正厅。
肃王也朝徐锐抱拳道:“拜托徐兄,我便先走一步了!”
说着,肃王便要追着裕王而去。
“等等!”
徐锐连忙叫住肃王。
肃王脚步一顿,笑道:“徐兄还有何事要嘱咐的?”
徐锐深深地看了肃王一眼道:“记住,一切以圣上的心意为上,尽量保证裕王殿下的安全。”
肃王笑道:“兄弟放心,有我在谁也别想动四哥一根汗毛,你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等四哥定下名分,咱们到问天阁喝酒,不醉不归!”
说完肃王朗声大笑,转身出了正厅。
“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好啊……”
徐锐望着二位王爷的背影,嘴里喃喃说着。
“此间事了,侯爷现在去哪?”
二位王爷离开之后,黄正元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徐锐身边低声问到。
徐锐回过神来,笑道:“二位王爷虽然已经入宫,但并非是一切高枕无忧,本侯还有一些事必须去做,若是没有差池才能确保万无一失。”
黄正元闻言连忙朝徐锐作了个揖道:“如此便拜托侯爷了!”
徐锐点了点头:“都是自家兄弟不必客气,时不我待本侯这便动身了。”
说完徐锐朝黄正元略一抱拳,也转身出了门去。
“侯爷珍重!”
黄正元向徐锐还礼,目送他出了府门。
“大人,您现在怎么办?”
等到屋里只剩下黄正元一人,裕王府的管家突然凑到黄正元身边问到。
黄正元看了一眼徐锐消失的地方,喃喃地吐出两个字:“进宫!”
第七百五十九章:北国挽歌(三)
“隆隆”的马蹄声幽幽而至,每一下都仿佛踏在人的心坎上,宝亲王的副将司马尚率领五千禁军杀入内城,第一个便将内阁首府黄庭之的府宅包围起来。
然而偌大的府宅即便面对乱兵依旧沉稳如山,内中下人仆役一切如常,似乎丝毫不担心门外的禁军会拿他们如何。
沉稳内敛,处变不惊,持家有道,这便是文官魁首,三朝元老,把持内阁近二十年的黄庭之底蕴所在。
“将军,黄府大门紧闭,并未派人与我军交涉,如何行动请大人示下!”
前军校尉单膝跪在司马尚战马前禀报。
司马尚略一犹豫,跳下马来,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之下大步来到黄府门前,“啪啪啪”拍了三下门环。
“嘎吱”一声,黄府大门终于打开,不过也只是打开一条缝隙,露出看门管事面无表情的脸来。
“麻烦前去通禀一声,禁军副统领司马尚奉命前来。”
司马尚抱拳说到。
那看门管事闻言,礼貌又冰冷地回复道:“将军莫怪,我家老爷已有严令,奉圣旨意归府待参,无论何人一律不见。”
司马尚点了点头,面无表情道:“既然如此,那末将只能无理了!”
话音刚落,身边的亲兵们顿时一拥而上,将大门推开。
“你,你们好大的胆!”
看门管事惊呼一声,一柄腰刀却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没等他反应过来,腰刀用力往下一拉,看门管事的脖子顿时便被锋利的刀刃切下大半,鲜血喷涌而出,倒在地上蹬了蹬腿,便如被宰的野鸡般一命呜呼。
“啊!”
见此情景,府中仆役顿时惊叫逃窜,可是凶神恶煞的禁军们却已经杀将进去,见人就杀,仅仅片刻便已是尸横遍野。
司马尚冷酷地望着这一幕,迈开步子继续朝内宅走去。
原本沉寂的大宅此刻已是鸡飞狗跳,到处都是鲜血飞溅的血腥场面,司马尚一路来到后宅,几个亲兵已经提前为他打开了最后一道大门。
然而司马尚走进后宅的一瞬间却是脚步一顿。
后宅之中,黄家老小四十余口宗亲竟全都聚集于此。
老迈的黄庭之搬了一把太师椅坐在院子正中,三位妾侍,六个儿子,以及一众儿媳、半大的孙儿,甚至还在襁褓中的重孙都被人抱着,围在黄庭之身后。
或许众人都已经知道即将降临的命运,但却不哭不闹,没有一人脸上写着惊慌,就连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啼哭。
司马尚沉吟片刻,挥了挥手,让禁军们暂时等在门外,自己快走几步,来到黄庭之身前,也不理会黄家人愤怒的目光,朝着黄庭之抱拳下拜。
“禁军副统领司马尚参见阁老。”
黄庭之似乎还是那副永远睡不醒的模样,丝毫看不出喜怒,见司马尚行礼只是淡淡地摆摆手道:“司马将军不必多礼,老夫已经不是内阁首辅,眼下只不过是个赋闲在家的老头子罢了。”
司马尚没有多言,仍旧坚持行完全礼。
黄庭之深深望了司马尚一眼,叹道:“既然司马将军还能给老夫这份薄面,那老夫便不识抬举地多问一句,这次是奉了你家宝亲王的军令,还是圣上的意思?”
司马尚眉头一皱,犹豫片刻之后还是如实答道:“是圣上的意思。”
黄庭之平静地点了点头,感慨道:“本以为是宝亲王这位老朋友看腻了老夫,没想到是与圣上的缘分尽了,倒是比老夫设想得还决绝一些。
也罢,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既然圣上不想老夫再端大魏的饭碗,那老夫也没什么好说的,我黄家上下亲族四十余口都在此处,司马将军动手吧。”
黄庭之说话之时依旧平静淡然,仿佛在谈论的是别人的生死。
司马尚在心底叹了口气,朝着黄庭之一揖到底。
“阁老,末将得罪了……”
话音刚落,早已磨刀霍霍的禁军们顿时杀将进来,内宅立刻如前院一般鸡飞狗跳,哭喊声、惨叫声汇在一起,听得人心烦意乱。
“给阁老留个全尸!”
司马尚沉声吩咐一句,似是再不愿多看一眼,匆匆转身,来到了内宅门口,抬头愣愣地望向天空。
今日的天空虽未下雨,却依旧是阴云密布,仿佛有双眼睛正在云层之中静静凝视着一切,司马尚望着天空突然感觉深深的悲哀,仿佛一曲帝国挽歌,久久不息。
“启禀将军,黄庭之阖府上下二百余口已经全部清理完毕!”
不知过了多久,亲兵的禀报将司马尚拉回了现实。
此刻他才意识到,那位屹立三朝不倒,为大魏的强盛立下汗马功劳的内阁首府就这样轻飘飘地被一张弓弦勒死,大魏的天终究是变了。
“点火!”
这一刹那,司马尚发现见惯了血腥战场的自己竟没有勇气回头去看一眼后宅里的惨状,只是喃喃地念出这两个字。
一众亲兵顿时提着火油和火把四散开去。
“将军,接下来咱们去哪?”
做完这一切,大军重新回到黄府门前,副将在司马尚身前问了一句。
司马尚面对着熊熊燃烧的黄府,仿佛心中也逐渐麻木,面无表情地问:“名单上的下一家是谁?”
副将道:“是公主府,冠军侯徐锐!”
司马尚闻言眉头一皱:“冠军侯先留给锦衣卫,等到他们得手之后咱们再去增援,先去别的地方吧!”
说完,他一拉马缰,口中大喝一声:“驾!”
战马顿时飞驰而出,提着血刀的禁军们立刻跟上他的脚步,朝下一个需要被清除的朝廷重臣府宅杀去。
长兴城东的辽王府外,辽王调集的大军已经集结完毕,除了王懿的中军左卫之外,还有其他心腹控制的右金吾卫,加上还迟迟未到,由龙云出任指挥使的虎贲左卫。
辽王在京师十二卫中整整掌握了三卫人马,十余万大军,配合兵部、五军都督府,以及韩王掌控的长兴都督府,他已经将大半个魏国兵马握在了手中,可谓兵强马壮。
只是等来等去,即便辽王已经伸长了脖子,但宣他入宫的圣旨却是迟迟不到。
“难道是宣旨的人半路上出了什么岔子?”
杜若见辽王的面色越来越难看,不禁狐疑地自言自语一句。
辽王回过头瞟了杜若一眼,虽然没有说话,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他已经很不耐烦了。
就在此时,一个亲信风风火火地冲到辽王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不……不好了……王爷,守在裕王府门口的探子来报,裕王已经于小半个时辰前接到了入宫的圣旨,眼下怕是已经进宫面圣了!”
“什么?”
听闻此言众人顿时大惊。
杜若瞪大了眼睛,惊呼道:“不可能,为何裕王接到了圣旨,王爷却没有?这不对……不对啊……”
迟迟没有接到圣旨,辽王似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一听此言立刻冷笑一声道:“还不明白么,父皇只是利用本王而已,他根本就没打算将皇位传给我!”
“不,不会,兴许是传旨的人在路上出了生么意外,都等到现在了,王爷千万不能冲动啊!”
见辽王露出杀机,杜若连忙上前劝到。
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愿意兵行险招,毕竟谁也不知道老辣的宏威皇帝还有什么后手。
辽王闻言叹了口气,正想说要不再等等,一个家丁模样的人突然面色惨白地冲到阵前。
辽王一见此人顿时一惊:“黄晨,你怎么来了,难道外公那边有什么说法?”
此人便是黄庭之府上的管事,由于辽王生母阴妃乃是黄庭之的女儿,因此辽王对黄庭之家里的下人十分熟悉,一见此人便立刻联想到是不是自己的这位外公想到了什么主意。
然而谁也没有料到,管事黄晨一见辽王,顿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抱着辽王的马腿号啕大哭。
“禁军杀进阁老府中,将阁老家小屠戮殆尽,一把火烧了大宅!”
“什么?”
辽王闻言顿时大惊,立刻跳下马来,一把将黄晨揪了起来,怒喝道:“你说的可是真的,我外公现在何处?”
黄晨哭声不止,悲愤道:“小人此话句句属实,阁老被禁军一张弓弦勒死了!”
“啊!”
这一次不仅是辽王,几乎所有人都被惊得目瞪口呆。
“外公!”
辽王双目之中瞬间噙满泪水,豁然望向皇宫的方向,咬着牙道:“他为你,为大魏鞠躬尽瘁,贵为首辅却甘愿十五年不揽权,为什么你便连一条生路都不给他留?!”
说完,辽王浑身杀气再也止不住,大喝道:“全军听令,不必再等后续人马,即刻随本王杀进宫去,夺了皇位!”
一声令下,近七万大军立刻开动,杀气腾腾地奔向皇宫。
杜若被夹在军中,似木偶一般愣愣往前,直到此刻他都还没有从恩师被杀的震惊之中缓过神来。
他怎么想也想不通,事情明明已经十拿九稳,为何会闹到这个地步,不过既然剑已出鞘,便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一战要么将辽王推上皇位,要么便是满门抄斩。
想到这里,杜若终于回过神来,这位读书人的心里也涌上了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
第七百六十章:北国挽歌(四)
韩王站在城楼上,远远望着辽王府门外开拔的大军,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看来辽王已经得到了黄府被屠的消息,忍不住准备武装政变了。”
燕如云站在韩王身后,凝重地说。
韩王笑道:“本王早说过,宫里是他们的战场,咱们有咱们的战场,眼下京城局势已乱,该咱们出场了。”
燕如云道:“咱们的人马已经集结,这次宏威皇帝动手太快,咱们的准备时间还是略显仓促,眼下只有不到五千人马。”
韩王笑着摆摆手道:“我们准备不足,那人就准备得够久么?五千人马足够了,立刻出发,一定要趁他逃走之前彻底将其连根拔起!”
燕如云闻言脸色一变抱拳道:“遵命!”
三炷香的时间之后,辽王的大军已经逼近宫城,远远的便能看到大批禁军已经严阵以待。
“报!王爷,羽林卫骠骑将军薛觞亲率三万禁军镇守南宫门,请问王爷是否接战?”
探路的斥候抢先一步回到中军,向辽王禀报。
辽王冷哼一声:“他们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传本王令,全力猛攻宫城!”
“遵命!”
传令兵依言而去,十万大军立刻分批展开,弓箭手在宫城外的大片空地上整齐排列,拉弓射箭,黑压压的箭雨顿时犹如虫群一般铺天盖地地从天而降,惨叫声顿时此起彼伏。
三轮箭雨过后,宫城上的禁军纷纷避让,防守之人少了大半。
“报!宫城守军已被我军压制,王懿将军请求攻城!”
传令兵再次来报。
辽王坐在战马上,朗声说了一个字:“准!”
传令兵再度拍马而去,大批士卒顿时展开旌旗,朝宫城猛攻而去。
然而等到士卒们接近城墙时,宫城上四处躲避的禁军们却立刻重新露头,以新配备的连射弩展开还击。
由于先头部队发起冲锋,辽王集团的弓箭手为免误伤,统统成了摆设,失去依仗的先头部队顿时死伤惨,拼杀片刻便被打退。
辽王见此眉头一皱,正要说话,杜若突然急匆匆地来到他身后道:“启禀王爷,方才收到消息,有一伙来路不明的人马正在攻打东厂诏狱。”
闻言,辽王脸色微微一变,冷笑道:“诏狱里只关着太子,没想到除了本王竟还有人在惦记着他。
说来可笑,本王与太子斗了一辈子,没想到却白白便宜了老四,父皇打得一手好算盘,让我们都成了登台唱戏的小丑,让他和老四在背后偷着乐。
哼,他现在太子出来也好,你不是要利用我们么,现在就让你尝尝失算的滋味!
不必理会诏狱那边的乱局,继续攻打宫城,一定要在老四登基之前把他从皇位上给本王拉下来!”
“王爷,王爷!”
话音还未落下,身后又跑来一位亲信,此人面带喜色一路高喊着来到辽王身边。
辽王不喜他这般轻佻,怒道:“何事喧哗?”
那人似是没有看出辽王不悦,高声道:“王爷,好消息,韩王殿下给王爷送来一份大礼!”
“哦?”
辽王眉头一挑,问道:“是何大礼?”
那人朝身后一指道:“是兵部军工厂刚刚出产的十门新式大炮!”
“果真如此?!”
辽王闻言顿时大喜。
“千真万确,王爷您看!”
众人连忙顺着那人手指望去,只见果真有十门大炮被战马拉了过来,所有火炮一律崭新,的确好似从兵部的军工厂里直接拉到了战场。
“好!”
辽王大笑一声道:“还是九弟想得周全,有了这十门火炮,何愁宫门不破?开炮,立刻开炮!”
辽王一声令下,立刻便有士卒将火炮推上战场。
要说韩王的确想得周全,全军换装可是优先天启卫的,就算是天启卫淘汰的老式火炮也没有轮到辽王控制的这几个卫所。
韩王深怕辽王军中无人会使用火炮,竟是连军工厂的火炮工程师都一并请了来,在战场上手把手地教士卒如何操作火炮。
有了火炮,薄薄的那层宫墙自然不会再是什么问题,辽王却突然想到了另一件事,招了招手,叫来自己的另一位心腹,右金吾卫中军校尉李顺。
“大军破城应该只是时间问题,你现在立刻带上两千人马,去给本王把老四府宅给屠了!”
李顺闻言一惊:“王爷,这般下手会不会太过了些?”
“过?”
辽王怒道:“黄府上下数百口人被屠戮一空,他们就不过分么?本王外公黄庭之为我大魏昌盛立下汗马功劳,到头来却落得断子绝孙的下场,他们就不过分么?”
李顺点头道:“末将明白,末将立刻就去!”
辽王点了点头,重新将目光投向战场,此时十门火炮都已在工程师的指导下调教完毕,装入炮弹。
阵地指挥官高喊一声:“放!”
“轰隆!!”
十门火炮立刻开火,其中六门火炮因为瞄准不当,炮弹直接朝着天上去,但仍有四枚炮弹准确命中宫墙。
薄弱的宫墙顿时被炸塌了一小半,无数禁军将士在烈焰和浓烟之中挣扎、哀嚎。
辽王这边却是欢呼雀跃,那一道薄弱的宫墙若是强攻,还不知道要填上多少条人命,此时有了火炮,不但伤亡将会大大降低,而且时间也会快上很多,这如何能不让将士们欢欣鼓舞?
然而辽王集团高兴得还是太早了,这边炮声刚刚落下,宫墙里也突然传来几声闷响,众人刚刚才听过这个声音,如何会不熟悉?
“是炮声,禁军也有火炮!”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紧接着几枚炮弹落在二十多米外,大地猛然一震,巨大的冲击波差点将辽王从马上掀下来。
在一众亲信手忙脚乱的努力之下,辽王好不容易才从惊了的战马上安然脱身,脸色却变得异常难看。
“打,给本王打,先把他们的火炮打掉!”
虽然也被吓得不轻,但辽王的头脑还算清醒,立刻便做出了最重要的决定,传令兵一路小跑依命而去,这个世界的第一场炮战竟然就这样不期而遇。
另外一边,徐锐离开裕王府之后便迅速会同亲兵,马不停蹄地奔向刘异府上,终于在辽王大军抵达宫门之前见到了刘异。
书房里,刘异一脸嫌弃地望着徐锐,怒斥道:“老夫说过无数遍了,生是大魏的人,死是大魏的鬼,无论如何都不会离开长兴城。
你若是真的已经打定主意要做大魏的叛臣,那便自己走吧,他日若是圣上派老夫出征,那咱们爷俩战场上见就是!”
徐锐端坐在刘异对面,被喷了满脸唾沫,却只能无奈地陪着笑脸。
第七百六十一章:北国挽歌(五)
“要我说,背着你在西北兴风作浪之人就应该拉出来砍了,他们想干什么?无非就是打着你的旗号,满足他们自己的私欲罢了,这种乱臣贼子总有一天会要了你的狗命!”
刘异还不解气,敲着桌子冲徐锐怒吼。
徐锐讪讪道:“若是有人骂了你一句,你的兵气不过出门打架,你会把你的兵拉出来砍了?”
“当然不会!”
刘异理所当然到。
徐锐耸耸肩:“那你为何让我把他们砍了?”
刘异呼吸一窒,指着徐锐的脑门道:“这是一回事吗?小兔崽子,背着你利用你的名义在西北称王,那既是叛国,又是叛你,这样下去没几天你就会被他们架空了!”
徐锐叹了口气道:“此事我已经有了章程,断然不会出现您所说的那种情况,何况以后怎样那都是后话,眼下若不走,恐怕圣上和新君都容不得我,又何必留下来添乱呢?”
刘异翻了个白眼道:“要走你走,反正老夫不走!”
徐锐苦口婆心地劝道:“我若走了,你们定然会被新君迁怒,到时候如何活得下来?”
“老夫不管,反正刘氏一门代代忠烈,老夫绝不会做叛国的走狗!”
刘异说不过徐锐,干脆直接耍起赖来。
徐锐正要再劝,却听得远处传来一声闷响,他和刘异立刻认出那便是炮声,脸色齐齐一变。
“是宫城的方向!”
刘异横了徐锐一眼道:“看来是辽王开始攻打宫城了,你捣鼓出来的好东西,这回还不知道要死多少将士!”
徐锐苦笑道:“喂,这不能赖在我的头上吧,若是没有火炮,说不定大魏在西川一战便要亡国了……”
刘异知道徐锐说得不错,却也没有丝毫歉意,反倒将火气一收,郑重问道:“辽王已经狗急跳墙,你小子究竟还有什么后手?”
徐锐哭笑不得道:“大势之下,我能有什么后手?无非是等圣上尽快完成大位交接,然后把他老人家一直藏着的后手拿出来,迅速收拾残局罢了。”
刘异叹了口气道:“刮骨疗伤虽是彻底,可对国家而言终究是莫大的伤害,圣上这次也太操切了些。”
徐锐摇了摇头:“生死有命,这次圣上即便想要徐徐图之,恐怕也没这个机会。”
话是这么说,但徐锐知道宏威皇帝的生死完全掌握在那不知名的病毒手中,而控制病毒的人则很可能便是暗棋。
宏威皇帝突然病重显然是暗棋一手安排的,可是到了现在徐锐仍旧不知道韩王谋划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正因猜不透,这件事一直让徐锐提心吊胆。
也许是提起宏威皇帝即将逝去,刘异突然沉默下来,半晌才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啊,时代变了,老人们一个个去了,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徐锐一愣:“怎么又突然说起这个?”
刘异摆摆手,似是有些意兴阑珊:“算了,你走吧,不用管我,但是在走之前得把这里的烂摊子收拾干净。”
徐锐眉头一皱,还没开口,又听刘异继续道:“你的确没有对不起大魏,但大魏也成就了你,如果真的到了水火不相容的时候,我也希望你能念着往昔的旧情不要对大魏落井下石。”
徐锐眉头一皱:“您老不用交代这些,道理我都明白,大魏是我的家,暂时出走不过是为求自保,有朝一日我终归是要回家的。”
刘异闻言欣慰地点了点头:“有这份心便是好的,先去把外面的事处理干净吧,长兴城这一乱,我这心里便也跟着乱了,总怕出什么纰漏,整个国家元气大伤,让南朝有机可乘。”
正说着,管家突然敲了敲门道:“少爷,锦衣卫指挥使李邝李大人求见。”
徐锐一愣:“李邝?他这么会知道我在这?”
刘异冷笑道:“锦衣卫无孔不入,知道你在何处有什么好奇怪的,你快去见他吧,兴许对你会有什么帮助。”
徐锐闻言没有多说,点了点头便朝书房外走去。
“等等!”
就在徐锐即将踏出房门之前,刘异却突然叫住了他。
徐锐顿住脚步,朝刘异望去。
刘异张了张嘴,好似有千言万语,但最后却变成了简单的一句话:“小兔崽子,你可得悠着点,不许把小命弄没了,听到没有?”
徐锐闻言心中顿时流过一股暖流,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你还笑,老子打断你的狗腿!”
刘异眉头一皱,就要作势去抓桌案上的戒尺。
徐锐却是朝刘异作了个揖,郑重道:“义父莫急,孩儿答应您妥善处理长兴乱局,然后平平安安地回来接您离开!”
刘异闻言一惊,愣愣望着徐锐,张开的嘴巴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徐锐又是一笑,再朝刘异鞠躬道:“义父安坐,孩儿去了!”
说罢,徐锐直起身子,从容转身。
刘异愣愣望着徐锐走出书房,过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双目之中已是老泪纵横。
“臭小子……”
刘异口中喃喃自语,心中却是悲喜交加,这一声义父迟到了数年,已经让他等得太久了。
徐锐与刘异情同父子,甚至就算是亲生父子也未必比他们亲近。
早在徐锐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一生无子的刘异便起了收徐锐为义子的心,徐锐也感怀刘异对他的恩情,一直以侍奉父母的态度来对待刘异夫妇。
只是碍于徐锐义父杨渭元惨死在南疆战场,这父子的名分才被二人放在了一边,迟迟没有提起,没想到一拖就是这么多年,直到徐锐今日突然以义父尊称刘异,才算了了心愿。
就好像本以为终生无望之事突然柳暗花明,水到渠成,让刘异瞬间觉得世上之事都不再重要,甚至都忘了再次拒绝徐锐一同离开的邀请。
离开书房之后,徐锐迅速收敛同样澎湃的感情,心里却泛起了嘀咕。
袁子雄暗中笼络徐锐的势力,在西北裂土封疆,这是任何一个帝王都无法容忍的大忌,绝不可能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宏威皇帝连续几日没有消息之后,徐锐便认定他已经不准备,或者没有余力再来解决自己这个问题了。
那么留给宏威皇帝的选择便只剩两个,要么简单粗暴地除掉自己,要么把自己留给新君来收拾,而以徐锐对宏威皇帝的了解,他是绝不会把隐患留给新君的。
就算退一步讲,即便等到新君登基,也必然容不下自己这个权利过大的下属,关系破裂是迟早的事。
想来想去,如果徐锐不想和大魏彻底撕破脸,便只有一个选择,那就是暂避锋芒。
于是乎徐锐便决定帮着裕王和肃王料理完那些棘手的后事,等到新君的名分确立下来,便借着长兴混乱的大势逃出去再说。
正是因此他才会第一站便来劝说刘异和他一起走。
按说徐锐这次乔装打扮,又是轻装上阵,除非有人盯梢,否则绝对不可能掌握他的行踪,而且他和李邝已经约好了在公主府中见面,李邝又为何急匆匆地追到刘府来?
徐锐一边琢磨着这其中的奥妙,一边来到客厅,李邝正按着腰刀等在那里。
第七百六十二章:北国挽歌(六)
“你来了?”
走进客厅的时候,徐锐已经换上了一副笑脸。
李邝凝重道:“你让我查的事已经有了眉目。”
“哦,你说的是何事?”
徐锐问到。
李邝道:“便是有人在暗中保护太子一事。”
然而提起太子,徐锐竟并未追问究竟是何人暗中保护太子,反而叹了口气道:“太子贵为一国储君,自是有人保的。”
李邝眉头一皱:“什么意思?”
徐锐挤出一丝勉强的笑容,摇头失笑道:“他还有利用价值啊。”
李邝来了兴趣,追问道:“太子头上顶着谋反大罪,若是圣上不给他平反,便永远不可能有登基的资格,一个无法登基的太子还能有什么利用价值?”
徐锐并不答话,却是摆摆手道:“你不觉得这一切很可悲么?”
“可悲?”
李邝被徐锐说得一头雾水,愣愣地朝他望去。
“对,正是可悲啊……”
徐锐突然有些感怀,转过身幽幽地望向阴沉天空,将毫无防备的后背留给了李邝。
李邝眼中突然闪过一丝异色,右手微微握在腰间的刀柄上,下意识接近了徐锐一步。
就在这时,徐锐突然道:“太子也好,圣上也好,这一辈子都在算计着天下,所为的不过是他们手中,或可能那天会到自己手中的权利。
然而到头来你看这两个人,一个身陷囹圄,却仍就要被人榨干最后一丝利用价值,而另一个人至死之时却无一人真心悲痛,甚至就连最亲的子女都在盼着他早日归西。
这还不是悲哀么?”
李邝闻言似是被勾起了心中的某片软弱,握刀的手微微一顿。
“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件事。”
说着,徐锐突然转过身来。
李邝心中一紧,后退半步,挤出一丝笑容道:“侯爷想到了何事?”
徐锐道:“听说你从小便是孤儿,六七岁时便被你师父,前锦衣卫副指挥使颜破虏收养,习得一身武功,还入了锦衣卫。”
李邝闻言一愣:“没错,这又如何?”
徐锐笑了笑,转身提起桌上的茶壶,倒出两杯清茶,又一次毫无保留地将后背留给了李邝。
李邝呼吸一紧,刚刚松开些的手掌再度握紧了刀柄。
“听说颜破虏迫害忠良,手段残忍,对你也是极为残酷,他收养你只是为了培养鹰犬。
宏威十四年圣上清理锦衣卫爪牙,颜破虏也是因为你将其谋害朝中重臣的内幕抖出,才会一并获罪。
可是你也因此背负了一个背信弃义的恶名,受人排挤,虽然一身才华,在锦衣卫中却不得重用。
有次你为此心生悲凉,在问天阁喝得大醉,用手指沾着酒水在桌上写下一句话‘愿乾坤朗朗,愿万家和顺’。
然而你却没有想到,这句话竟被有心人告到了锦衣卫指挥使那里,指控你心存怨怼,诽谤朝廷。
于是你才会被发配到前线,在北武卫与我相遇。”
提起这段往事,李邝顿时联想起过去的重重惨痛,瞬间牙关紧咬,握着刀柄的指节过于用力,捏得泛白。
“都是当年不懂事犯下的错,不知侯爷为何突然提起?”
李邝冷冷地问。
“不,你错了!”
徐锐摇头失笑。
“错了?”
李邝眉头一皱,不知道徐锐究竟要说什么。
“当然错了。”
徐锐笑道:“人家都说你李邝背信弃义,连收养自己的义父都能出卖,心里只有利益,天下间没有一个真心的朋友。
呵,那其实是他们根本不懂你心中的志向,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夏虫不过瞬息之寿,如何可语冰呼?”
“哈哈哈哈!”
李邝闻言大笑:“侯爷把我说得太高深了。”
徐锐摇了摇头:“并非是你高深,而是这个世界太肤浅,你那句‘愿乾坤朗朗,愿万家和顺’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
你的志愿便是要还这世界一个朗朗乾坤,要让每个家庭都和睦幸福,再不会出现如你我这般孤苦无着,苦难辛酸的孩子。
我说得对吗?”
李邝瞳孔一缩,脸上闪过一丝挣扎,紧紧握着刀柄的手掌微微颤抖。
徐锐轻轻拍了拍李邝的肩膀,诚挚道:“天下积弊日久,沉疴难起,你虽有翻天之志却奈何没有覆地之能,努力半生依旧独木难支。
世人鄙你背信弃义,笑你孤家寡人,可是我却不这么认为。
世事本就艰难,任何一点成绩都必须付出千辛万苦,可贵的是坚持和恪守本心。
你选了一条最艰难的路,十几年来初心不改,却仍旧一路艰辛,并非是这条路走不通,而是你缺少志同道合的战友而已。”
李邝回想起自己这一路的心酸与挣扎,苦笑道:“侯爷说得都对,可是有些事即便知道问题出在哪,可是想要解决却仍旧几乎不可能。”
徐锐淡淡一起笑:“若你说得只是并肩而战的战友,那么便算我一个。”
“你说什么?”
李邝豁然望向徐锐。
徐锐笑道:“怎么,你觉得我不像改变世界的人么?”
李邝张了张嘴,忽然想起徐锐崛起之后的确为这个世界带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犹如在一潭死水之中注入了浓浓的生机。
他张了张嘴,好似想要说些什么,可是等了半天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锐端起刚刚倒好的两倍清茶,将其中的一杯递给李邝道:“如何,愿不愿意把你的路分出一半让我来走,或者同我一起努力让这个世界变成咱们理想的模样?”
李邝闻言浑身一震,仿若一道闪电击中了他的心扉。
徐锐静静望着李邝的脸色,只见他从犹豫、彷徨到挣扎、迷茫,再到醒悟、释然,最后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终于松开了握刀的手,接过徐锐递来的茶杯一饮而尽。
“叮”的一声脆响,李邝将茶杯轻轻放回桌案上,手腕施加的巧劲让这一声脆响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特殊节奏。
与此同时,在徐锐敏锐的五感之中,一直潜伏在房顶上的数位高手气息顿时退去,直到再也不见踪影。
“不就是拉我入伙一起干么,大男人说得如此肉麻,难道你还有断袖之癖不成?”
李邝斜眼瞄着徐锐,沉声抱怨了一句。
徐锐哈哈大笑,点了点头道:“好了,言归正传,说说你给我带来的消息吧。”
提到此事,李邝立刻郑重起来,将方才没有说完的话讲了出来。
也许两个人都清楚,也许谁也不知道,在方才的那一刻,李邝已经做了一个足以改变他一生命运,甚至是天下走向的决定。
“你不是让我去查究竟有没有人在背后保护太子么?我已经查到了,的确有人一直在暗中保护太子,那个人便是汪顺!”
李邝沉声到。
“你说那个人是汪顺?!”
徐锐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他早已猜到有人在暗中保护太子,也曾对那个人的身份有过不少猜测,但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那个人会是汪顺。
在徐锐的印象里,汪顺虽然手握大权,但只有一个不容违背的处事准则,那便是绝对忠诚于皇帝。
如此一来,汪顺若是暗中保护太子,那么十有**很可能是宏威皇帝的意思,可要是宏威皇帝想要保太子,一道圣旨便能解决,又为何还要让汪顺暗中保护?
最关键的是,眼下的情势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站在宏威皇帝的立场上来说,太子的存在实际上已经威胁到大位交接的完美性。
试想一下,若新君上位,又要用怎样的态度来面对前朝的太子,曾经的兄弟?
留下太子不就是在为新君制造麻烦么?
这与宏威皇帝将一个完整江山交给新君的谋划完全背离。
对于宏威皇帝来说,要么拿掉太子的头衔,保住这个儿子的性命,要么杀掉儿子,保住太子的名誉才是他唯二的选择。
既不拿掉太子的头衔,又让汪顺暗中保护太子的性命,这绝对是宏威皇帝不愿意看到的。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看来这件事也不简单啊。
而就在徐锐震惊之时,李邝又道:“还有一件事或许更出乎你的意料,听完可别跳起来!”
第七百六十三章:北国挽歌(七)
“隆隆”的炮声中,裕王和肃王跟着汪顺默默地往南书房走着,在他们身后东南边军和禁军分列两侧,共同保卫着几人的安全。
虽然这条路曾经走过无数遍,但今日的裕王却是走得格外沉重。
一方面即将接掌大魏的境遇让裕王多年夙愿即将得尝,心中的狂喜犹如一**火山喷发一般难以抑制,那感觉像是凭空生出一对翅膀,要拖着他飞上高空。
另一方面,宫外“隆隆”的炮声也在提醒着他,万里长征还剩最后一步,无论是贼心不似的辽王,还是一会儿要见的宏威皇帝都不是易与之辈。
任何一个地方出了纰漏都有可能前功尽弃,巨大的危机感转化成压力,压得裕王有些喘不过气来。
一颗心仿佛要被拆成两半,这样冰火两重天的折磨令裕王的脸色一会儿涨红,一会儿惨白,好似得了冷热病一般奇怪。
“王爷,到地方了。”
突然,汪顺停下脚步,一声轻呼将裕王从患得患失的自我折磨中拉回了现实。
裕王回过神来,刚好又是一阵沉闷的炮声响起,乍现的火光远远照在裕王脸上,似乎预示着宫外的战斗正愈发激烈,让他不禁微微一颤。
大概看出了兄长的担忧,肃王突然将宽阔的手掌重重按在裕王的肩膀上。
“四哥且放心,只要老六我还有命在,便绝不会放任何一人进来搅局。”
肃王的声音浑厚沉稳,让人听得心安。
裕王点了点头,下意识望向汪顺。
汪顺依然还是那副死人脸,只是不露声色地朝裕王微微点了点头,似是在说不用担心。
不知为何,裕王好像突然有了信心,方才那一丝怯懦瞬间消失地干干净净,转身对肃王道:“有你在这里我便放心了,剩下的交给我,等着我的好消息!”
肃王点了点头,举起右拳锤在自己的胸口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这个动作是两人儿时游戏的暗号,意思是胜利。
随着年纪的增长,这个动作已是多年没有出现过,见肃王突然做出这个动作,裕王心中莫名地生出一丝安慰,嘴角终于挂起一抹微笑,朝肃王点了点头。
兄弟话别,汪顺终于推开南书房的大门,领着裕王走进了南书房。
在裕王跨过那扇大门的一瞬间,肃王心底突然叹了口气,暗道或许于兄弟而言,今日的分别便是永别,因为等裕王从那扇大门里走出来的时候,他们的关系便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此以后不再有兄弟,只会有君臣。
然而即便再多不舍,肃王仍旧替裕王高兴,不仅仅是裕王终于能够得偿所愿,更重要的是大魏即将迎来一位新君,他认可的新君。
“刀来!”
就在南书房大门关闭的一刹那,肃王突然伸出手朝左右大喊一声。
立刻便有亲兵将一柄朴实无华的腰刀递到了肃王手上。
那是他坐镇东北之前,徐锐亲自操刀设计,并由星河集团特意为他打造的兵器,用料和锻造工艺与徐锐的断锋如出一辙,名为斩棘!
这把斩棘刀曾陪他血战疆场,见证了他从一个愣头王爷一步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东北边军首脑,如今又被他握在手中,立于南书房外,亲手开创大魏的新时代。
仅仅一墙之隔,裕王怀着憧憬与忐忑,随着汪顺往里走。
偌大的南书房已经变了模样,宏威皇帝喜欢的几种花都被搬进了房里,将原本宽敞、通透的房间隔成了一片片大大小小的区域。
从门口开始,只有一条窄窄的通道一直往里延伸,就好像一条蜿蜒的窄巷,肃穆而压抑。
汪顺走在前面,裕王跟在后面,两侧负责护卫的禁军列成一排,相隔仅仅两丈,全都目不斜视,丝毫不为两人的身份动容。
一直来到南书房的最中心,被植物遮挡的光线顿时变得明亮起来,汪顺的身影突然往旁边一让,露出房间里面的模样。
宏威皇帝半躺在一张大床上,眯着眼朝裕王望来,宝亲王立在宏威皇帝床头,再远些则是司礼监的曹公公和徐锐推荐的小宦官正予。
“啊,儿臣叩见父皇!”
裕王只是匆匆朝里面扫了一眼,便刚好迎上宏威皇帝的目光,顿时面色一变,跪了下来。
宏威皇帝的气息已然十分衰弱,病痛夺走了这位帝王曾经引以为豪的体魄,但长久以来积攒下的威严却是半分不少。
见裕王跪在面前,宏威皇帝只是淡淡道:“就……不必多礼了……起来吧……”
裕王纹丝不动,伏于地上道:“儿臣为父皇祈福,愿苍天保佑父皇康健,是故不敢起身。”
宏威皇帝冷笑一声,也不再管他起不起身,幽幽问道:“恒儿,你可知父皇今日为何召你前来?”
裕王摇了摇头:“儿臣不知。”
宏威皇帝又是一声冷笑:“若是真的不知,那你便从这里出去吧。”
裕王浑身一震,犹豫片刻,似是下定了决心,终于咬着牙道:“儿臣猜测今日父皇宣儿臣入宫,是为了……为了继承大统!”
宏威皇帝满意地点了点头:“何为大统?”
裕王此时已经豁出去了,心里的担子反倒轻了很多,抬起头朗声道:“便是将我大魏列祖列宗的基业发扬光大!”
宏威皇帝眯着眼死死盯着裕王道:“你做得到么?”
裕王胸中生出一股豪迈之气道:“当然做得到,儿臣虽不如父皇这般雄才大略,却绝对不会辱没祖宗的基业,为此甚至不惜付出任何代价!”
“任何代价?”
宏威皇帝仿佛细细咀嚼着这两个字,幽幽问道:“即便要变成孤家寡人,即便要付出常人难以想象的牺牲,你也愿意?”
裕王没有任何犹豫,点头道:“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儿臣早已做好了准备,无论前路有多艰辛都必定忍辱负重,不计个人得失,一心只为我大魏!”
“你发誓!”
宏威皇帝冷冷说到。
“什么?”
裕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诧异地望向宏威皇帝。
宏威皇帝挣扎着直起身子,盯着裕王又重复了一遍:“你发誓,把你刚刚一心只为大魏的承诺,对着列祖列宗和头顶的苍天再说一遍!”
裕王闻言心一横,朗声道:“儿臣发誓,此生将以我大魏基业为重,不计个人宠辱得失,甘愿用毕生心血将祖宗基业发扬光大,若是有违此誓必不得好死!”
听完裕王这番铿锵有力的誓言,宏威皇帝仿佛心中一颗大石落地,脸上闪过一丝疲惫之色,在汪顺的搀扶之下缓缓躺回床上。
“去……把诏书拿出来吧!”
终于,宏威皇帝朝远处的曹公公吩咐了一句。
曹公公双手一抖,连忙点头,转身从桌案上取下一张刚刚落印的圣旨。
裕王一听此话顿时明白自己登基已是板上钉钉,心中大喜过望,身体竟情不自禁地微微颤抖起来。
而宏威皇帝看着裕王的目光却微微一转,来到了宝亲王的身上,宝亲王不露声色地朝宏威皇帝点了点头,这两位心意相通的兄弟仅仅刹那便已经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去看圣旨把……”
宏威皇帝艰难地讲出这句话。
裕王顿时浑身一震,立刻朝曹公公手中的圣旨望去,脸上泛起一抹兴奋的红晕。
第七百六十四章:北国挽歌(八)
天坛擂台之上,汹涌的剑气犹如潮水一般将整个擂台完全覆盖,宁迁犹如踏浪而来,凝立剑气之上,朝着飘摇无根的洪广利一路猛攻。
这一刹那的宁迁将二十年来所悟出的剑道展露无疑,每一个不经意的动作都能操控磅礴的剑气发动可怕的攻击。
就算是再坚硬的兵器,如果没有同样浑厚的气机保护,立刻就会被那股所向披靡的锋利剑气瞬间碾成齑粉。
宁迁号称东海剑神,却已经不必用剑,因为对他来说,举手是剑,投足是剑,目光是剑,动念也是剑,他本人便是最锋利的剑。
与之相比,所有号称人剑合一的招式和心得都不过是日月之辉旁的微末小道,黯然无光,甚至犹如将一块碎石投入暴风骤雨之中,掀不起一点水花。
更要命的是,宁迁本人是剑,可他却是以恨入道。
那些剑气一丝一缕都是由他刻骨仇恨形成的剑意所化,常人只要沾染半点,就算不被剑气立刻撕碎身体,也会被其中所蕴含的疯狂仇恨所吞噬。
就算是洪广利这等气机浑厚到难以想象的武圣,在面对犹如海啸一般磅礴的剑气时,也根本无法完全抵抗那无孔不入的恨意。
这些恨意如同蚀骨的驱虫,会拼命钻进洪广利心底最暗无天日的地方,然后将那些早已尘封,不愿提及的痛苦与悔恨拉上海面。
洪广利的脑海中时不时便会闪过那些最不愿被他想起的破碎画面,疯狂和暴躁的情绪好似不受控制的病毒,在他的思维里迅速滋生。
若不是洪广利已经八十高龄,对人生早已大彻大悟,再加上本身身为武圣,心境相较普通高手强悍得太多,他恐怕早已被逼疯了无数次。
然而即便如此,他在宁迁的凌厉攻势之下仍旧岌岌可危,风雨飘摇,随时都有可能彻底崩溃,输掉这场巅峰之战。
“轰隆”一声。
浩浩荡荡的无形剑气之中突然闪过一阵金芒,紧接着数道十余丈长的刀罡勃然而出,瞬间将那看不见的无形剑浪斩成碎片。
洪广利提着斩龙刀飞身而出,终于暂时压制住心底无数蠢蠢欲动的疯狂念头,将致命的无形剑气暂时逼退。
然而此时的他已是披头散发,一身战甲伤痕累累,气机比一开始虚弱了大半,就连那口斩龙刀上都布满了裂痕。
就在十几丈外,宁迁依旧白衣飘飘,傲然而立,如天神鸟瞰凡人一般冷冷凝视着他,好不容易被洪广利逼退的无形剑气瞬间重新聚集,就要再度朝他拍去。
“这一招叫什么名字?”
突然,洪广利抬头望向宁迁,沉声问了一句。
宁迁没有让洪广利久等,立刻回答道:“你看到和经历的一切便是我这二十年来对剑道的感悟,剑在我眼里便是这副模样,无处不在,犹如牢笼,所以我将这一招定名为‘遗恨剑狱!’”
“遗恨剑狱……”
洪广利细细咀嚼着这个名字,突然笑了起来。
“的确招如齐名,论锋利、阴狠,老夫这一生所见莫过此招,不过若这就是你这二十年来闭关所得的全部成果,也未免太狭隘了些?”
宁迁冷笑一声:“如此还不够么?
这一招乃是恨与剑的完美融合,蕴含天地大道,世间无人可破。
此刻你身处剑狱之中,已然变成了笼中之鸟,一旦战败,你的身体将灰飞烟灭,意识会永远在仇恨中无限轮回,而气机则会变成剑狱的一部分。
如此完美的一招,天下间值得我施展的唯你一人,你是第一个见识遗恨剑狱之人,也是最后一个!”
“哈哈哈哈!”
洪广利闻言大笑。
“无人可破?你还是这般狂妄!”
洪广利冷哼一声道:“天下武圣多矣,却唯你一人以神自喻,狂妄之心世间绝无仅有,或许正是这份狂妄,才束缚了你的成就,让你成了井底之蛙!”
面对洪广利的嘲笑,宁迁仍旧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似乎他的话根本没有激起宁迁心里的半点波动。
“狂妄也好,井底之蛙也罢,不过都是下位者为了平复内心怯懦与恐惧的说辞,若让我看来,你堂堂洪大都督也不过悲哀两字罢了!”
宁迁淡淡地念了一句,声音并不洪亮,至少没人确定近在咫尺的洪广利能听得清楚,而等他话音一落,潮水般的剑气立刻再度席卷而来,瞬间将洪广利包围。
洪广利面对遗恨剑狱根本毫无办法,只能利用浑厚的气机和强悍的心境硬抗,可是这般被动挨打始终不是上策。
仅仅短暂交手,洪广利便露出了明显的疲态,八十高龄的身体已经无法支撑他和二十年前一样高强度长时间作战。
按照宁迁的计算,洪广利在遗恨剑狱中最多再支撑三炷香的时间,便会被仇恨与无形剑气彻底吞没,到了那时,这场巅峰之战,以及持续了整整二十年的仇恨便能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然而洪广利面对即将到来的悲惨命运却没有半点惶恐,反而冷笑道:“宁迁,这世界从来不是只有剑,或者只有恨的,无论是剑还是恨,都不过是小道耳!”
宁迁闻言忽然感觉有些奇怪,皱眉朝洪广利望去。
只见洪广利嘿嘿冷笑着又道:“这二十年老夫也不是白白荒废的,既然你说这招遗恨剑狱无人可破,那老夫便告诉你,即使不破你的剑狱也能胜你才算大道!”
话音刚落,洪广利突然一反常态,非但没有加强抵抗,反而将苦苦支撑无形剑气的浑厚气息全部撤掉。
宁迁见此脸色微微一变,不知洪广利究竟是在找死,还是想玩什么花样。
“来来来!”
就在这时,洪广利突然大喝三个“来”字,身体好像瞬间变成了黑洞,爆发出惊人的吸引力,如长鲸吸水般将那如海啸一般的无形剑气往自己体内吸去。
“什么?!”
宁迁见此顿时瞳孔一缩。
因为那锋利的剑气被洪广利吸走之后,并未立刻将他碎尸万段,反而好像被他的身体直接吸收而去。
这匪夷所思的一幕简直颠覆了宁迁对剑气和武道的所有认知,让他惊愕到了极点。
在宁迁眼中,随着吸收的剑气越来越多,洪广利好似一个被瞬间吹大的气球,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膨胀,呼吸之间便已经成了一个二十余丈高的恐怖巨人。
紧接着“砰”的一声,洪广利的身体仿佛被海量剑气突然撑爆,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机被爆炸吹响周围,仿佛将整个世界统统覆盖。
这一刹那,天地再度变色,本就已经阴云密布的天空变得更加阴沉,一阵阵闷雷在云层中时隐时现,巨大的雷声猛烈敲击着耳膜。
宁迁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天坛擂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完全消失,眼前出现了一座残破不堪的城池,地上则是被鲜血染成暗红色的泥土,耳边竟还有余音不绝的喊杀声。
“天堑城!”
宁迁瞳孔一缩,没错,当他看清周围这既熟悉又陌生的环境,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一瞬间竟回到了二十年前的天堑城!
“哈哈哈哈,这便是老夫的金戈铁马,以你遗恨剑狱的轮回构筑起来的新世界,剑神以为如何?!”
洪广利的声音突然在宁迁身后响起。
宁迁豁然回头,只见数十仗外竟出现了一支旌旗飞舞的大军,少说也有一二十万之多,正是二十年前攻破天堑城,血洗北齐的罪魁祸首。
唯一不同的是,这支大军的每一个士卒身上都闪烁着金色的光辉,看上去神圣而威武,仿佛兵锋一出便能踏平万物。
宁迁见此顿时心中火起,歇斯底里道:“你们这些侵略者、侩子手不配拥有光辉,给本尊下地狱去!”
洪广利的冷笑声再度响起:“有本事,你便亲手送他们下地狱啊!”
宁迁怒喝一声,双目顿时赤红,疯狂的无形剑气再度涌出,那难以言喻的杀意如同实质。
而与此同时,闪烁着光辉的北魏大军开始冲锋,数十万人马怒吼而来,宛若钢铁洪流一般杀向宁迁,好似海啸猛然拍打一颗脆弱的玻璃珠。
谁也没有想到,二十年前未曾出现的一战竟会在这里重新上演。
第七百六十五章:北国挽歌(九)
“还有一件事或许更出乎你的意料,听完可别跳起来!”
刘异府上的客厅里,李邝沉声对徐锐说到。
徐锐眉头一皱,心中忽然多了一丝不好的预感,沉声道:“说吧,我挺得住。”
李邝道:“前日在圣上宣召宝亲王入宫之前,汪顺曾带着一份圣旨秘密前往圈禁太子的诏狱。
据锦衣卫安排在司礼监的内应所言,那份圣旨是圣上下令秘密处决太子的密旨,但奇怪的是,诏狱汪顺是去了,但太子直到今日还好好的活着,而宫里却没有后续的动作。”
“什么?!”
徐锐闻言顿时眉头紧锁。
如果宏威皇帝真的下过处决太子的密旨,那一切就能说得通了。
宏威皇帝已经决定好新君的人选,为了把江山完完整整地传到新君手上,太子的名分和生命必然只能留下其一。
留名分,宏威皇帝能保住大魏的颜面,避免将储君弑父这等大逆不道,骇人听闻的事情留于史书,但作为父亲,他将失去自己的长子。
相反,留下太子的性命,宏威皇帝便等于默认了太子弑君篡政的事实,他保住了儿子,却失去了颜面,后世史书对他的评价也会出现争议。
从李邝的这个消息来看,宏威皇帝还是选择了面子,而非儿子,这一点与徐锐对宏威皇帝的认知一致,应该不会有假。
可问题是,宏威皇帝既然让汪顺带着密旨前往诏狱秘密除掉太子,那太子又为何会好端端地活着?
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难道是……
徐锐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瞳孔顿时一缩。
“不对,不对……”
他立刻按下心中惊骇的情绪,因为还有很多疑点,他怎么想也想不通。
就在这时,刘府管家匆匆而来,着急道:“少爷,少爷,宫里有位公公乔装打扮,说是急着要见您。”
徐锐闻言一愣:“宫里的人,他如何会知道我在这里?”
老管家道:“是公主府上的管事领着他来的,看样子很急。”
徐锐心中一沉,此时的公主府上下都在准备逃亡,还能将人领到这里便说明那太监定是先去了公主府,并拿出了足以取信的信物,而且还带着不能耽搁的消息。
“快把人请进来!”
想到这里,徐锐不敢耽搁,连忙说到。
管家点了点头,立刻转身出去请人。
“我先回避一下吧。”
李邝见此情景主动提出回避。
徐锐摆摆手道:“不必了,你我之间没有秘密。”
李邝闻言一愣,心中泛起一股莫名的情绪,原本已经抬起的脚生生停住。
片刻之后,一个面目清秀的年轻人跟着管家匆匆走了进来,正是被曹公公安排来给徐锐传递消息的芦笙。
显然芦笙这一路走得破费心思,他穿着一件短打汗衫,跑得满头大汗,就好像长兴街头的普通苦力,若不说是宫里的人,绝不会有人猜到他是位公公。
芦笙心中有事,又担心着曹公公的安危,一进门便张了张嘴,准备开口说话,可是当他看到徐锐身边的李邝时,却是浑身一震,硬生生地把要讲的话咽了回去。
徐锐和李邝都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李邝心中一颤,徐锐不露声色,二人各自心里有数,却都没有表示。
“是曹公公让你来的?”
沉默了短短的一瞬,徐锐抢先开口问芦笙。
芦笙回过神来,咬了咬牙,像是下定决心豁出性命,深吸一口气便要开口讲话。
可还不等他真的说出什么,徐锐便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道:“曹公公有什么东西托你带给本侯?”
芦笙一愣,立刻明白徐锐不愿他当场戳破锦衣卫奉命对自己下手的内情。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芦笙能跟着曹公公在司礼监混,这点眼力自然不在话下,立刻将决绝的表情一收,朝徐锐行了个礼。
“启禀侯爷,奴婢名叫芦笙,奉干爹曹公公之命而来,干爹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将一件东西交到侯爷手上,即便奴婢死了东西也不能丢!”
说着,芦笙从怀里掏出一方小盒,双手捧着递到徐锐面前。
徐锐和李邝闻言心中立刻万分郑重。
眼下宫里的任何一点消息都弥足珍贵,何况能让曹公公在这般要命时刻送来的东西绝对不会是等闲之物。
徐锐连忙从芦笙手上接过盒子,却没有立刻打开,而是问芦笙道:“曹公公在宫里的情况如何,有没有危险?”
芦笙脸上闪过一丝担忧道:“奴婢离开的时候宫里已经全部戒严,奴婢是启用了干爹压箱底的渠道才出了宫,虽然宫里眼下还没有什么危险,但若是真的出了什么事,干爹便出不来了。”
徐锐闻言心中一紧,手里的盒子顿时犹如千金之重。
不过他立刻就把对曹公公和时局的担忧压了下去,安慰芦笙道:“不用担心,你干爹和本侯都已经做了安排,他绝不会出事,你暂时先跟着本侯,等事情过了再与你干爹团聚。”
芦笙“扑通”一声朝着徐锐跪了下来,磕头道:“宫里气氛十分诡异,奴婢觉着恐怕就快出事了,求侯爷救救干爹,奴婢这辈子当牛做马,定报答侯爷大恩大德!”
徐锐心中感动,违心地点头道:“你放心,有本侯在你干爹定然不会有事!”
芦笙顿时千恩万谢,这才擦干眼泪,跟着老管家退了出去。
等人走之后,徐锐望着芦笙离开的地方长长地叹了口气,幽幽打开小盒,只见里面放着一张纸条和一卷卷宗。
卷宗上盖着东厂的戳,大概是直接从某个内档里找出来的东西,而那张纸条则是现写的,联想起方才芦笙见到李邝的反应,徐锐对纸条上的内容已经心中有数。
“你来看看这东西。”
徐锐首先拿出纸条,似是不经意地交给李邝。
李邝自然也知道那纸条上写的应该便是锦衣卫奉命除掉徐锐的消息,略一沉吟,还是没有伸手去接。
“我这脑袋哪有那么灵光,还是你来看,我听你的便是。”
李邝说到。
徐锐让李邝来看纸条,便是想告诉李邝他不知道锦衣卫曾想对自己不利,免得李邝日后心存芥蒂。
而李邝不去接那纸条,则是想要告诉徐锐,他已经做出了决定,过往一笔勾销,不必如此忌讳。
一来一回猜忌尽去,两人已是心照不宣。
徐锐微微一笑,直接将那张纸条放在桌上,用小盒压了上去,然后直接从盒中取出卷宗。
“还是先看这个吧。”
徐锐一边说着,一边打开卷宗。
然而还没看上几眼,徐锐的脸色顿时一变。
“上面说了什么?”
见徐锐这般反应,李邝心中一紧,沉声问到。
“是被胡淼藏起来的南华巷老宅之密,曹公公终于在东厂的内档里找到了。”
徐锐目不转睛地盯着手里的卷宗,嘴上则为李邝解答着疑惑。
“南华巷老宅的秘密找到了?!”
李邝闻言又是一惊,这可是他花了不少功夫却一无所获的东西,听到曹公公竟已经找到其中内情,难免露出惊讶之色。
徐锐没有理会李邝的惊愕,盯着卷宗的眼珠越动越快,脸色也越来越阴沉,李邝默默观察着徐锐的脸色,心中突然冒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片刻之后徐锐终于把卷宗看完,双手猛地将卷宗一合,脸色已经彻底阴沉下来。
“糟了,我们都算漏了一件事,宫中怕是要有巨变了!”
徐锐突然阴沉地说。
“什么巨变?南华巷老宅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李邝闻言心中大惊,不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