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六章:斗智斗勇
“如果我没有猜错,你虽然不是穿越者,但是却有不得不找到穿越者的理由对吗?”
徐锐被黑衣人扛在肩上,对韩琦说到。
韩琦没有否认,干脆地点头道:“然后呢?”
徐锐道:“既然你不是穿越者,又能接触到这么详尽的穿越者秘辛,我猜你身边至少有一个穿越者存在,而且与你的关系十分亲密,否则穿越是他最大的秘密,事关生死,绝不可能轻易将这些秘密告诉你。”
闻言,韩琦忽然双目微眯,盯着徐锐的目光射出一道危险的光芒,那股凌厉的杀意再度出现。
徐锐眉头一皱,不知道自己究竟说错了什么,竟激起了他这般强烈的情绪,脑海中连忙思索起应对的办法。
“机会给你了,可惜你说的这些不是我想听的。”
沉默片刻,韩琦刮了徐锐一眼,收起了拦住黑衣人的短剑。
黑衣人松了口气,扛着被五花大绑的徐锐便要走。
就在这时,徐锐突然大喊道:“我说的那个人,他一开始只是恶心、呕吐、食欲不正,随后逐渐出现浑身乏力,夜间盗汗的症状,再往后是剧烈疼痛,极速衰老,如果再不管,很快就会死!”
“仓啷”一声,刚刚回鞘的短剑犹如一道闪电般突然从韩琦腰间射了出来,迅猛无匹的风雷之势好似要让天地为之变色。
黑衣人下意识停住了脚步,和徐锐一起朝那剑刃望去,只见树荫之下寒芒一闪,明明只是一柄短剑,可黑衣人和徐锐却有种错觉,仿佛万千剑刃直刺眼球,死亡的恐惧瞬间将两人包裹。
“轰隆”一声,韩琦身后一颗碗口粗细的小树蓦然倒塌,这声巨响让两人回过神来,这才发现那柄断剑竟停在黑衣人咽喉外一寸处,只要往上一挑,黑衣人和徐锐的两颗脑袋就会立刻飞上半空。
原来他的强悍早已到了取二人性命犹如探囊取物的地步!
二人同时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眼皮狂跳不止,珊珊来迟的后怕惊出二人一身冷汗,顺着额头刷刷地往下流。
“为什么?”
韩琦低着头,咬着牙,狠狠地问。
“什么?”
徐锐微微一愣,不明白他想知道什么。
“为什么同样是衰老,你能迅速恢复,而她却只能等死,为什么?!”
韩琦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瞪着一双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徐锐。
徐锐张了张嘴,正要开口,却听韩琦咬着牙说:“我才见到你的时候,你的身体也出现了相同的症状,不,你的情况比她还要糟糕,究竟是什么药,能让你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恢复到这种程度?”
看着几欲疯狂的韩琦,徐锐非但没有丝毫恐惧,反而渐渐放下心来,淡淡道:“首先,她和我的情况不一样,另外,如果你想解决这个问题,最好先静下心来。”
韩琦一愣,不知为何,听到徐锐这番话,方才还沸腾不止的情绪竟真的渐渐压抑下来。
“韩琦……”
黑衣人开口想要说些什么,可那柄断剑却立刻抵住了他的脖子,让他把剩下的话都咽了回去。
“你别说话,我要听他讲。”
韩琦冷冷地说了一句,目光落到了徐锐身上:“你怎么知道她的事?”
徐锐略一沉吟,说道:“我不知道她是谁,更不知道她的事,不过你这个人目的性极强,听说你曾旁敲侧击地问过安歌关于药品的情况,我便猜你恐怕在找某种药。
此外,你对我的病情观察细致入微,但侧重又不是搜集情报的偏向,更像是医生的临床观测。
再加上你对穿越者的了解,种种迹象表明,你身边一定有个极为亲密的穿越者,她生了病,需要治疗,而且症状极有可能与我的症状相似。”
听着徐锐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推测,韩琦的瞳孔猛地一缩,愣愣道:“仅凭这些你就知道了这么多内幕,徐锐,你果然不是一般人。”
话音刚落,他突然一把抓在徐锐肩头,将他从黑衣人的肩膀上拽到了地上。
徐锐摔了个狗啃泥,正“呸呸”地吐着沙子,突然下腹一痛,被韩琦一脚踹出了几丈。
韩琦提着断剑来到徐锐面前,不等他爬起来便一脚踏在他的脸上,断剑对准了他的后脑,似是宰猪一般。
“现在再不把你藏着的那个死士叫出来的话,这辈子便没有机会了!”
韩琦眯着眼睛冷冷说到。
“哈哈哈哈!”
徐锐突然大笑起来:“你怕我,因为我能猜透你的心思,你心里没底,所以很想杀我,可惜你不会动手,因为我死了,你在乎的那个人也活不成!”
韩琦脸色一变,冷笑道:“你以为天底下没有你便办不成事了么?既然你这么想死,我便成全了你!”
说着,他握剑的手一紧,便要真的砍下徐锐的头颅。
“韩琦!”
黑衣人见状大惊,连忙开口阻拦,却晚了一步,那柄残剑已经狠狠切了下去。
“完了!”
此情此景顿时令黑衣人心中一片冰凉,下意识埋怨徐锐不该去刺激韩琦这个疯子。
然而被韩琦死死踩在脚底的徐锐却是没有半点担心,甚至嘴角都还挂着淡淡的微笑,他在赌,赌韩琦不敢真的杀他。
在他看来,韩琦越是愤怒和恐惧,他的胜算也就越大。
果然,残剑停在徐锐的脖颈上,锋利的剑刃立刻切开一条伤口,鲜血不住地往外流,却没有性命之忧,韩琦果真没有杀他,徐锐赌赢了。
“想明白了?”
徐锐冷笑一声。
韩琦浑身一震,抬脚又将徐锐踹出了几丈。
徐锐痛呼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艰难地平复着身体的痛苦。
此时他四肢被牢固的麻绳困住,只能如蛆虫一般蜷缩着身体,靠着身后的老树根缓缓坐了起来。
“嘿嘿,捏死你就像捏死一只蚂蚁,我凭什么怕你?”
韩琦走到徐锐面前冷冷地说。
徐锐吐出一口血沫,那张青肿的脸竟然笑了起来:“你妄想掌控一切,但凡遇到你掌控不了的事时就会倍感恐惧,所以你怕我……”
韩琦眉头一皱,便要抬脚再踹,却听徐锐说道:“你被他们骗了!”
韩琦一愣,抬起的脚竟然停在了半空,再也踢不下去。
徐锐笑眯眯地用下巴指着黑衣人,配上那张鲜血淋漓的脸,竟有几分邪异。
韩琦放下脚,回头朝黑衣人望去,黑衣人眉头一皱道:“徐锐小儿满口谎言,你会傻到相信他么?”
闻言,韩琦又回过头望向徐锐。
徐锐哈哈大笑道:“实话告诉你,你身边的那个人十有**是在穿越的过程中被虫洞或者宇宙射线直接照射,产生了若干病变,其中最致命的一种叫做癌症。
不管你能不能听懂我说的话,你只要了解一点。
泾阳战场上我用来救肖进武的药叫做抗生素,在另一个世界,从抗生素出现,到治愈癌症的基因药剂问世,经过了将近两百年的时间。
请注意,另一个世界的发展速度就好似快马加鞭,而这个世界的发展速度则慢如蜗牛,也就是说,想在这个世界制造出基因药剂治愈癌症,至少需要上千年,你的那个她等得了么?
假如等不了,那他们给你的那些承诺不是骗局又是什么?”
徐锐一口气说完,然后笑眯眯地望向了黑衣人。
韩琦只觉徐锐的笑容无比讨厌,恨不得立刻一刀杀了他,可此时此刻他却没有这份闲心。
被徐锐这么一说,韩琦豁然回头,死死盯住黑衣人。
“那位大人答应过你,他从不食言,这点你比谁都清楚。”
黑衣人心中一慌,不等韩琦发问便主动开口解释起来。
也不知道韩琦究竟想不相信黑衣人的说辞,他仿佛石雕一般僵在原地,似乎内心正在掀起惊涛骇浪。
徐锐丝毫不见着急,反而指着黑衣人冷笑道:“杀了他,我可以告诉你救人的办法。”
此言一出,韩琦的瞳孔猛地一缩。
黑衣人脸色大变,惊呼道:“他在撒谎,别信他!”
“杀了他,你就能得到你最想要的东西!”
徐锐厉喝一声,被捆住的双手因为紧张,瞬间握成了拳头。
第三百一十七章:徐锐的目的
“你明知道我对你图谋不轨,却仍然坚持分兵,究竟是为了什么?”
就在徐锐和黑衣人异常紧张的时候,韩琦却语气平淡地问了徐锐一句。
徐锐一愣:“我以为你已经想明白了。”
韩琦道:“先前我的确已经想得很明白,可现在又不太确定了,我发现自己虽然已经很高估了你的能力,但还是小看了你。”
徐锐淡淡一笑道:“谢谢你的恭维,不过这件事重要么?”
韩琦皱眉道:“原本很重要,但眼下我已得手,便不那么重要了。”
说罢,韩琦回过头,冷冷望向黑衣人。
“要干什么?”
黑衣人被他那冷漠的眼神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韩琦朝着黑衣人缓缓走去,他每走一步,黑衣人便退一步,直到不知不觉抵住身后的一颗老树,退无可退,身子像是触电一般抖了一下。
“他在撒谎,我……”
黑衣人还在慌张地解释,韩琦却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沉声道:“我不管他有没有撒谎,现在我想听你说,你们有没有骗我?”
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他的眼神却如同两柄尖利的刀锋直刺人心。
黑衣人只觉坚毅的心防好似被破冰凿狠狠一撞,竟好似快要破碎,心中越发惊恐。
好不容易才稳住情绪,黑衣人咬着牙道:“事情是你和大人单独谈的,他的身份你也清楚,有没有骗你,你还不知道吗?”
“我要你说!”
韩琦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一声,手中残剑勃然而出,黑衣人身后的老树竟然瞬间便被削出一个头大的窟窿,这一下若是落在血肉之躯上,恐怕立刻便要被碎尸万段。
黑衣人终于再也绷不住,惊恐道:“我们的确无法造出你说要的东西,但是大人发现了一个秘窟,只要从徐锐口中得到坐标,打开秘窟,就能拿到你要的东西!”
听到坐标两个字,徐锐目光一凝,他想起黑衣人先前一开口就管自己要坐标,他知道的坐标只有一个,那便是杨渭元留给他的那个盒子里的东西。
可这个坐标是遇到韩琦之后才意外触发的,黑衣人怎么会知道坐标的存在?难道是自己身边出了奸细?
若真是自己身边出了奸细,那韩琦最初来找自己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恐怕他们想要的坐标和自己手里的坐标并不是同一个,那他们又是如何断定自己手里一定有坐标呢?
转瞬之间,徐锐便将厉害梳理了一遍,心中的问题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你家主人没有打开秘窟,如何知道里面一定会有我要的东西?”
韩琦双眼微眯,里面绽放出危险的光芒。
黑衣人惊恐道:“他知道,他说知道便一定知道,你想想他的身份,如何可能骗你?”
黑衣人心防彻底破碎,死亡的恐惧令他快要崩溃。
韩琦沉默下来,像一个危险的火药桶,谁都不知道下一刻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哈哈哈哈!”
就在此时,徐锐又是一阵大笑。
每当徐锐大笑便没有好事,黑衣人恨得牙根痒痒,可偏偏又奈何不得徐锐,只能用目光狠狠地朝他身上剜去。
“你笑什么?”
韩琦望着徐锐冷冷地问。
徐锐道:“笑你竟然会信这些鬼话,拜托,这样的故事我随口就能编出十个八个,而且听上去绝对没有破绽,所谓眼见为实啊,这个世界上若是身份真的能作为担保,又何必再有杀戮?”
“我说的是真的……”
黑衣人深怕韩琦相信徐锐,激动地解释,韩琦却竖起一只手掌,打断了他。
“你方才不是说造出我要的东西需要一千年以上么,那你又凭什么给我承诺?!”
韩琦放开黑衣人,又朝徐锐走了过来,冷冷地说。
徐锐笑道:“我自然也造不出彻底治愈癌症的药物,但我有办法让她活下去,难道你忘了在我身上发生的一切了么?”
韩琦一愣,这才想起见到徐锐的第二天,他竟然就从风华正茂的少年变成了行将就木的老头,然后又慢慢从老头变回原来的模样。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徐锐被妖邪所侵,惊恐不已,唯独韩琦欣喜若狂,因为徐锐的症状与他在乎的那人一模一样,既然徐锐能恢复,那人便也可能。
“你自己看到的,我已经恢复了大半,至少活下去没有什么问题,虽然还有一些后遗症,但是和死比起来,这些根本不算什么。”
徐锐自信地说,话里竟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味道。
韩琦似乎有些动心,却又不敢相信徐锐,狐疑地问:“你不是说你们的情况不同么,如何保证同样的办法对她也有效?”
徐锐道:“所谓殊途同归,我和她的情况虽然不同,但是我敢保证一定有效,何况就算没有效果,到时候你再杀我也不迟,不是么?”
韩琦眯起眼睛,在徐锐身上来回打量了几下道:“我凭什么信你?”
徐锐笑道:“你只能信我,与其去赌一个未知承诺,不如相信看得见的收益,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明白吧?”
韩琦沉默下来,似乎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徐锐却在此时开口道:“别急着计较,这件事我有条件。”
“嗯?”
韩琦回过神来,冷冷望着徐锐,徐锐却一步不退地瞪了回去。
道理很简单,所谓奇货可居,这个时候徐锐越是敢讲条件,韩琦便越是会相信他。
徐锐死死盯着韩琦的一举一动,后背上已经渐渐冒出冷汗,果然,他又赌对了。
韩琦虽然心中大怒,却还是说道:“你有什么条件?若是狮子大开口,哼,大不了一拍两散。”
徐锐笑了起来,韩琦没有发现,自从他亮出那柄残剑拦住黑衣人的去路,接下来的局面便渐渐换成徐锐主导,而徐锐废了那么大的力气图谋的事也终于渐渐露出了峥嵘。
“事情很简单,对你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
徐锐轻笑一声说道:“第一,我要知道这背后的主谋究竟是谁,黑衣人一直在强调他的身份,他就用有什么身份?
第二,你说过暗棋棋主只有少数人见过,我要知道他的底细,还有暗棋的真正使命。第三……”
不等徐锐把话说完,韩琦便摇了摇头,打断了他。
“你的要求太多了,而且这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即便是我也不能说,可以告诉你的只有一件事,此事背后的主谋便是暗棋棋主,至于他的身份,你们或许曾见过面。”
“我们见过面?”
徐锐一愣,他从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究竟是什么时候见过面呢?在他穿越之前,原本的徐锐见过,还是那个人一直就潜伏在自己身边呢?
若是后者,那这位棋主恐怕也太神通广大了一些吧,就连自己也没有察觉出任何端倪。
“现在立刻把救人的办法告诉我!”
正想着,徐锐被韩琦的一句话带回了现实。
徐锐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可以,最后一个要求,你先杀了他,不然我的性命无法保证,绝不会将实情告诉你。”
韩琦眉头一皱,却没有半句话,转身朝黑衣人走去。
黑衣人大骇道:“韩琦,你别信他的鬼话,他在骗你!”
可韩琦却不为所动,拔出了残剑。
黑衣人“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哀求道:“韩琦,你别忘了我是谁的人,若你真的和我们撕破脸皮……”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韩琦已经走到了黑衣人身边,举起残剑往下劈去。
徐锐冷冷看着二人的背影,嘴角终于勾起一抹胜利的笑容。
“韩琦!”
黑衣人惊恐地大吼一声,就要奋起反抗,但就在这时,韩琦的残剑却停在他脑门上一寸的地方。
万幸未死,黑衣人惊骇万分,惊恐地望着韩琦,不知道他究竟又想干什么。
韩琦突然冷笑一声,收起残剑,缓缓转过身,盯着徐锐道:“徐锐,说到狡猾,这个世界上你认第二,绝对没有人敢认第一,就连我也差点被你骗了!”
徐锐脸色微微一变,没有丝毫解释,直接问道:“我哪里露出了破绽?”
韩琦冷笑一声:“我不会再给你开口的机会,去地府自己问阎王吧!”
第三百一十八章:反制
“既然你不想让我开口,那我便只最后说一句,你不是一直疑惑我为何会在明知你图谋不轨的情况下仍然坚持分兵吗?现在我便告诉你原因。”
徐锐丝毫不顾韩琦已经四溢的杀意,淡淡地说。
韩琦怒极,咬着牙道:“为什么?你说!”
徐锐笑道:“原因很简单,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套出想要的情报,我知道像你这种人不会轻易屈服,严刑拷打是没用的,所以只好演了这么一出戏,让你自己入套。
分兵便是这一计里最关键的一环,要做得不露声色,还不能太难猜,因为你生性多疑,要是太好猜,你一定会觉得有诈,太难猜你又会心有芥蒂,不敢动手。
只有让你以为识破了我的计策,一切尽在掌握,毫无顾忌地对我下手,才会完完全全地落入我的陷阱,以胜利者的姿态把我想知道的东西和盘托出。
除此之外,分兵还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武功太高,收拾你的时候难免会造成伤亡,天启卫的伤亡已经够大了,任何一个人死了我都会心疼,所以才要把他们都支开!”
听着徐锐说完,韩琦的目光顿时转冷,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看破了徐锐,没想到却是被徐锐玩弄于股掌之间,心中的怒火再也抑制不住地疯狂燃烧起来。
“想杀我?嘿嘿,后期倒是不小,就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韩琦冷笑着说,浑身杀意四起。
徐锐也是冷笑一声,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先前那副无法控制身体的模样竟然消失得一干二净。
韩琦眉头一皱,只见徐锐手脚使劲一扯,绑住他的绳子竟然立刻便像头发丝一样寸寸断裂。
那绳子虽然只是普通的麻绳,却很有韧性,就算绑住的是一头牛想要挣断都不容易,何况看徐锐的样子这般轻松写意,顿时令韩琦和黑衣人傻了眼。
然而更令他们的惊讶的是,就在挣断绳子的同时,徐锐那张满是青肿的连竟然蠕动起来,好似有无数蛆虫在他皮肤底下钻来钻去。
他脸上的青肿以及身上的伤口立刻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仅仅几个呼吸的时间,徐锐便已恢复如初,好似从未受过伤一般。
“这……”
无论是黑衣人还是韩琦,这诡异的一幕别说见过,就连想都不敢想,若不是韩琦清楚穿越者的底细,说不得都要觉得自己见了鬼。
见韩琦这般惊讶,徐锐哈哈笑道:“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原来你对另一个世界的了解也不过尔尔,早知如此我又何必忍到现在?”
话音刚落,徐锐突然身影一花,如同炮弹一般朝韩琦射来。
韩琦瞳孔一缩,只觉徐锐的速度又快又急,势不可挡,仿佛朝他冲来的不是人,而是一块巨大的天外陨铁。
他心下大骇,下意识将浑身气机提到最强,双腿猛一蹬地,整个人顿时冲天而起。
“呼”的一声,已经快到看不清身形的徐锐擦着他的脚底呼啸而过,这一下若是撞实,他的双腿恐怕立刻就要粉碎。
“躲过去了!”
韩琦呢喃一声,心中稍稍松了口气,可就在这个刹那,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大变。
“不好,他的目标根本不是我!”
韩琦豁然回头,只见徐锐嘴角勾起一抹邪笑,身形没有丝毫停顿,径直朝着他身后的黑衣人杀了过去。
黑衣人没有韩琦这等出神入化的武功,眼见徐锐杀来也想逃走,可是徐锐的速度实在太快,逃跑的念头刚刚从脑袋里冒出来,徐锐便已经冲到了他的面前。
“不要……”
黑衣人惊骇之下,甚至来不及抬起双臂护住脑袋便被一个沉肩撞了上去。
“砰”的一声,黑衣人喷出一口鲜血,犹如破布麻袋一般倒飞出去,撞断了身后的一颗大树,重重地在倒在地。
只是一个照面,他双臂尽碎,肋骨断了不知几根,内脏也破裂出血,倒在地上吐着血沫,两只眼睛微微发直,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实际上,经过基因改造之后,现在的徐锐俨然已经是个超级战士,这一下的力道堪比一辆重型卡车,黑衣人没有当场毙命已经算是奇迹了。
一招过后,徐锐看也不看死狗般的黑衣人,停下脚步,冷冷望着飞上树梢的韩琦。
“做笔交易,我救你想救的人,你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如何?”
无论是其他穿越者,还是一直在背后打自己主意的暗棋棋主,都是徐锐必须挖出来的,否则他休想在这个世界安生地活着。
韩琦眯着眼睛望着徐锐,脸色凝重地犹豫了片刻,却还是摇了摇头:“你的心机太深,我信不过你,还是抓住你比较安全。”
说罢,韩琦脸上狰狞再起,手中断剑挽出一个漂亮的剑花,如鬼魅一般飞身而下,朝徐锐袭来。
徐锐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大叫一声:“剑来!”
树荫之中,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想要现身的影婢终于飞身而起,用尽全力将一柄长剑抛向徐锐,正是那柄用大马士革钢打造的断锋!
徐锐只用这把剑对付过曹思源,换个人未必会知晓它的厉害,然而韩琦早已将徐锐研究得透彻,哪会不知道断锋的威力?
一见长剑朝徐锐飞来,韩琦的速度立刻又加快了三分,与手中断剑人剑合一,直取徐锐心窝,力图在徐锐接剑之前将他格杀。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徐锐竟然视他如无物,不闪不避,仍旧伸出右手,朝着断剑奔去,把整片前胸要害都留给了对手。
“找死!”
韩琦感觉受到了巨大的侮辱,心中大怒之下再不犹豫,狠狠一剑刺向徐锐胸口。
“噗嗤”一声,断剑毫无阻碍地正中徐锐心窝,不但刺穿了心脏,而且还从徐锐后背刺了出来,那不规整的断面削掉了一大块皮肉,殷红的鲜血顿时从徐锐后背喷射而出。
“竟然……成功了?!”
如此轻易地一剑建功,就连韩琦自己都不敢相信,忍不住呢喃了一句。
“少主!”
见徐锐受创生死不知,影婢目眦欲裂,抽出腰间软剑便要上来拼命。
可韩琦哪会在乎她这等蝼蚁,手腕微微用力,就要将徐锐削成两截。
但就在这时,突然有只手掌死死握住韩琦的手腕,仿佛铁钳一般,夹得他动弹不得。
“你!”
韩琦愕然抬头,正好与徐锐冰冷的眼神碰在了一起。
他这才惊愕地发现原来徐锐非但没死,甚至连力道都没有消失,在韩琦刺中徐锐的瞬间,徐锐也成功地接住了断锋。
“难道说……”
直到这时韩琦才想到了另一种可能,脸色瞬间大变,立刻就要抽成而退,可徐锐哪会给他这种机会,断锋闪着寒光当头劈下。
韩琦心中大骇,用尽全力想要挣脱,可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却仿佛是钢铁囚牢,令他无法动弹。
迫不得已之下,韩琦只得将身体扭成一个奇怪的姿势,让脑袋堪堪避过断锋的夺命一击,但他的双臂却“刷”的一下,被徐锐砍了下来。
“啊!”
韩琦惨叫一声,向后倒去,恰在此时影婢终于杀到,先是一剑挑断了他的脚经,接着重重一脚踹在他的胸口,将他踢飞出去。
“噗”
韩琦重重摔在几丈开外,浑身鲜血淋漓,影婢那一脚是含恨而出,没有丝毫保留,此时的他内外皆伤,努力喷出堵在喉咙里的一口鲜血才算喘上了一口气。
他不顾还在流血的手脚,艰难地坐起身,冷笑道:“我明白了,就算以你眼下的这种状态也不是我的对手,而且这种状态必定不能长久,你怕我发现端倪和你缠斗,所以才选择以命换命!”
徐锐在影婢的搀扶下面前站直身子,他同样浑身是血,脸色苍白得可怕。
“哼,现在才想明白,已经晚了!”
“哈哈哈哈!”
韩琦突然歇斯底里地大笑:“你想要拼着重伤,控制住我,然后迅速解决战斗。
计策虽好,可你终究棋差一招,眼下我虽然失去双手,可你却是伤及心脉,我至少还能走出这片林子,你却活不过一时三刻,所以最后还是我赢了!”
“你想活着走出去?哼,做梦!”
影婢听到韩琦大放厥词,就要再度出手,却被徐锐一把拉住。
徐锐吐了一口血痰,冷笑道:“知道这个世界上什么最可悲吗?那就是其实自己很蠢,却自以为很聪明,我说了,道听途说是靠不住的,你对另一个世界一无所知……”
说着,徐锐像是僵尸一般,揪着韩琦的半截断手,将插在自己心脏上的那柄断剑抽了出来。
韩琦目光一直,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第三百一十九章:代价
断剑一被拔出,滚烫的鲜血顿时像是打开的水龙头一般喷涌出来,徐锐脸上闪过一丝痛苦,却咬着牙坚持没有倒下。
正常人被断剑刺中心脏恐怕立刻便要毙命,可徐锐非但没有死,而且在拔出断剑之后,那触目惊心的伤口竟然同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速愈合。
喷涌而出的血柱先是变成了细流,然后又变成了血珠,眨眼的功夫便彻底止住,只是在原本的伤口上留下了一道狰狞的疤痕,看上去就好像是陈年老伤一般。
而徐锐除了面容又苍白了一些,竟似是没有大碍,身体似乎反而比之前更灵活了一些。
“你……你究竟是人是鬼?”
穿心不死,这似乎已经上升到了神鬼的范畴。
这一幕彻底击碎了韩琦的认知,即便他知道穿越者的秘密,也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等诡异之事,难免心生动摇,哆哆嗦嗦地问出了心中惊愕。
徐锐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随手扔掉韩琦那握着断剑的半条手臂,缓缓走到他身边道:“最后给你一次机会,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我帮你救人,成是不成?”
韩琦愣愣望着徐锐:“你想知道的都被你套出来了,你到底还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见韩琦终于有了松口的迹象,徐锐心里长出了一口气,面上却毫无异色地说:“在你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我身上的某件东西有了反应,你一定带着什么和穿越者相关的东西!”
韩琦一愣,沉吟片刻,举起还在流血的半截手臂朝自己的胸口指了指。
徐锐拉开他的衣衫,只见他的胸前挂着一个链子,链子上拴着一枚古朴的戒指。
“这是……”
徐锐疑惑地摘下那枚戒指仔细一看,戒指造型简单,上面没有一点文字,就好像一个铁环,别说特别,就连普通都谈不上。
尽管如此,徐锐还是一眼便看出这枚是由机械一次冲压而成,而且材质似乎有些特殊,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只不过这枚戒指就是激活那个神秘小盒的东西么?
没有能够检测物质,或是分析电磁信号的设备,徐锐又不敢直接将有可能是精密机械的戒指切开,只能坐蜡。
“只有这个?”
徐锐狐疑地问。
韩琦点了点头,恋恋不舍地望着戒指道:“与穿越者有关的只有这个,那是思若送给我的唯一一件东西……”
“思若?”
徐锐微微一愣。
韩琦道:“她是我妹妹……或者说她穿越到了我妹妹身上。”
徐锐看着他炽烈的眼神皱起了眉头:“你竟然爱上了自己的妹妹!”
韩琦哈哈大笑道:“从她来的那一刻起,我妹妹就已经死了,现在的她只是思若!”
说着,他的声音渐渐温柔下来:“她害死了我妹妹,可是我不恨她,用她的话说,原本我和妹妹只不过是下水道里的两只老鼠,过着暗无天日,肮脏绝望的日子。
她教我知识,告诉我天穹之上还有更广阔的世界,她让我明白生活的意义不仅仅只是活着,是她的到来才让我的生命出现了一丝曙光,也是她教会我欣赏世界的美好……”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又浮现一抹狰狞:“只可惜老天如此不公,我们才刚刚过上了好日子,她便得了绝症,这些年我用了所有的手段,可她还是一天天地离我远去。
为什么?她那么善良,为什么要这样对她?贼老天你容下了多少鸡鸣狗盗之辈,为何却偏偏容不下她?你不容她,我便不容你!”
说到最后,韩琦已是声嘶力竭,激烈地情绪令他一阵咳嗽,更加快了流血的速度,气息迅速萎靡了一大截。
徐锐怜悯地看了他一眼,叹息道:“关于穿越者的事都是她告诉你的?”
韩琦摇了摇头:“她不会说这些,说了也不过是让我徒增烦恼而已,她常说,除了回家以外,最大的心愿便是想看着我安安静静,简简单单地活。”
徐锐一愣:“不是她告诉你的,那你如何知晓穿越者的秘密?”
韩琦望向徐锐,目光之中忽然多了一丝嘲讽:“你以为自己独一无二?嘿嘿,告诉你吧,这个世界的穿越者不少,至少比你料想得要多。
只不过大部分人为了活下去都不敢冒头,只有你胆子那么大,搞出那么多事,其实早就被其他穿越者盯上了,却还不自知。”
“他们为何要盯上我?”
徐锐不解地问。
韩琦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你究竟是如何穿越来的,难道被选中的时候没人告诉过你?”
“什么意思?谁选中了谁?要告诉我什么?”
徐锐凝重地问。
韩琦讶异地说:“你难道不知道这个世界实际上是个囚笼么?想要离开这里,便只能拿到其他人手中的坐标。”
“又是坐标?”
徐锐皱眉道:“这些坐标究竟代表什么?拿到之后又能如何?”
韩琦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只知道越是出众的穿越者,他们的坐标便越是有用,至于坐标能干什么,他们又怎么会告诉我?”
“他们?”
徐锐一愣:“告诉你这些,然后让你来抓我的究竟是什么人?”
韩琦又摇了摇头:“我不能说,一旦说了便会出大事,你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可怕,要是真的引起了他的主意,不但思若再也活不下去,说不定她喜欢的这个世界也会跟着消失。”
“让世界消失?”
徐锐好像明白了什么,急切地问:“你将穿越者称作神选之人,那你背后的人难道就是你以为的神?”
韩琦摇了摇头:“不,没人见过神,他其实也是神选之人,只不过他十分特殊,比所有人都要特殊。”
徐锐还要再问,却突然瞟见韩琦的断臂还在流血,而他由于失血过多,脸色已然十分苍白。
“我先为你包扎一下。”
徐锐朝影婢招了招手,想让她把急救箱拿过来。
可韩琦却摇了摇头:“不用了,我跟你说了这么多,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可能,否则……”
“否则他们便会要了你妹妹的命?”
徐锐问。
韩琦失笑道:“没那么简单,你说我对另一个世界一无所知,从结果来看我不否认,但你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我奉劝你一句,藏好自己,不要锋芒太露。”
说完这句话,韩琦的脸色已经有些灰败,即使是完全健康的人流了这么多血也要生命垂危,何况方才他被影婢重创,内脏受损严重,加速了他的死亡。
徐锐知道,在没有输血设备的情况下,就算是为他止住了血也已经为时太晚,怪只怪方才自己对那些秘密太过渴求,没有从一开始就为他急救。
徐锐叹息一声,忽然发觉手上一紧,低头一看才发现竟是韩琦用两只断臂抱住了他的手腕。
韩琦似乎已经意识到命不久矣,热切地望着徐锐道:“你答应过,救她,快去救她!”
徐锐叹了口气道:“我会救她,但是得打完这场仗,如果你不想让她等太久,就帮我尽快打赢。”
韩琦点了点头,挥着半截断臂让徐锐附耳过去。
徐锐没有丝毫犹豫地低下了头,韩琦也没有耍花样,在他耳边低声说着什么,徐锐不住地点头。
整整一柱香的时间,当韩琦讲完最后一句话,身体里的鲜血也几乎快要流干。
“救……她……”
他双目空洞地躺在地上,口中艰难地讲出了最后两个字,然后终于彻底僵直不动。
徐锐叹了口气:“你放心吧,答应过你的事我自然会全力办到。”
说完,他在韩琦脸上一抹,帮他合上了眼睛。
“少主!”
就在这时,影婢突然脸色一变道:“那个黑衣人不见了!”
徐锐一愣,四下一看才发现黑衣人竟然真的失踪了。
“我去追!”
影婢低吼一声便要真的去追,却被徐锐一把拉住。
“不行,眼下不知道他是自己走的还是被埋伏在附近的同伙救走的,一个人去太危险了。”
“没关系,就算有同伙,他们既然不敢出手,实力一定有限……”
不等影婢说完,徐锐突然脸色一僵,倒在地上疯狂地抽搐起来。
“少主!”
影婢大惊,连忙去扶他。
徐锐用尽浑身力气,勉强控制住身体,艰难地说道:“别去追,方才为了战胜韩琦,我用了禁术,接下来的一两个月恐怕都起不来床。”
方才徐锐之所以能心脏受创而不死,是因为他激活了无畏状态。
所谓无畏状态其实是基因改造战士的一种特殊状态,通过激发生命潜力来瞬间提升数倍战力,在绝境之中战胜敌人。
无畏状态本身只能持续极短的时间,多则一两分钟,少则四五十秒,而且一旦使用身体便会进一步受损,大幅减寿是必不可少的,很多人甚至还没解除状态便会因为承受不住身体的过度反应而一命呜呼。
徐锐所受的基因药剂十分强悍,令他的无畏状态达到了惊人的五分钟持续时间,但相应的,需要付出的代价也会非常巨大。
现在就连徐锐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兴许没有直接死在无畏状态之下已经算是幸运。
所谓躺在床上一两个月,只不过是最轻微的表述,没把真正的后果说出来,也不过是不想让影婢担心而已。
徐锐原本的计划是复制对付王满那一套,彻底制服韩琦,却没想到韩琦的水比王满深得多,让他不得不动用这最后一张底牌。
因为可怕的副作用,必死无疑的绝境时没人会轻易激活无畏状态。
就好像现在,无畏状态虽然帮助徐锐绝地翻盘,却同时也是一张不折不扣的催命符,眼下徐锐的生命之火随时可能熄灭,得到这些情报的代价过于巨大,若真要计较起来,说不清楚是赚是赔。
其实只要一想到徐锐方才的诡异表现,影婢哪会不知这其中的代价?
徐锐一提此事,她顿时鼻子一酸,心疼道:“奴婢不追了,奴婢守着少主。”
徐锐摇了摇头:“不行,等咱们的人回来之后你得去帮我办件事。”
“何事能比少主的性命还要重要?”
影婢不解地问。
徐锐道:“方才韩琦告诉我一件事,他把一样对我十分不利的东西藏在了和春县,一旦此物外泄,我的一切心血都会付诸东流,你得亲自跑一趟,务必把东西带回来!”
第三百二十章:心声
“少主,您真的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人吗?”
影婢坐在徐锐身边问到。
一旦解除无畏状态,徐锐的身体立刻便开始了可怕而痛苦的反应,好不容易抗过那些反应,浑身上下又会僵硬地像是石头,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此时此刻,徐锐就好像一个僵尸,影婢将他扶到一个小斜坡上躺下,然后坐在他的身边,任由夕阳的余晖洒在二人的脸上。
“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我就不是我了么?”
徐锐淡淡笑到,眼下他浑身上下能动的也就剩这张嘴了。
影婢摇了摇头,露出一抹天真的笑容道:“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一想起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别的地方,就感觉好生神奇。”
这还是影婢头一次露出这等毫无死气的笑容,跟随徐锐这么长时间,她终于在徐锐的潜移默化之下有了喜人的变化,只可惜徐锐的脑袋不能动,看不见这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徐锐叹了口气道:“有什么好神奇的,虽然形态不同,但这个世界有的美丑善恶那个世界都有,甚至因为科技高度发达而少了很多人情,多了几分残酷,相比之下这个世界反而更亲切一些。”
影婢默默望着徐锐,听他语气里似乎有那么一丝落寞,紧张道:“少主也在思念着家乡吗?”
徐锐失笑道:“那个地方其实不值得我留恋,只不过来得匆忙,的确有些事放心不下,一想起来就有些担心,不过即使没有我,莫也应该能解决的吧?”
“莫?”
影婢一愣,恍然道:“少主以前说莫是您在鬼谷门下的兄长,现在看来怕是另一个世界的人吧?”
“嗯……”
徐锐没法点头,只能“嗯”了一声,然后继续说道:“他是我在那边唯一的朋友,也是个极厉害的指挥官,要说挂念,他便是我唯一挂念的人,不过他非但不用我操心,甚至能把我未完成的事都办好。”
“少主就对他这么有信心?”
影婢诧异地问。
徐锐道:“当然有信心,我和他从小一起长大,后来一起被培养成指挥官,论天赋他比我强得多,无论多么艰难的训练他都能坚持下来。
只是他的性格孤傲、清高,而且有些极端,制约了他的决策能力,否则训练营的第一永远都会是他,又怎么轮得到我?”
“训练营……”
徐锐的话让影婢想起了自小经历的种种训练,感慨道:“奴婢以为只有我们这些人才用训练,没想到少主也吃了这么多苦。”
徐锐笑道:“废话,不吃苦如何能学到一身本事?”
影婢摇了摇头:“怪不得徐少爷能从一个一无是处的纨绔子弟,摇身一变成了神奇的鬼谷传人,原来虽然少主的外表没变,但魂魄却已经换成了另一个人。”
“不是换了魂魄……”
徐锐眼中突然闪过一丝迷茫:“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徐锐和我会一模一样,而且还突然消失,让我取而代之。
但我非常确定一点,我就是我,身体和魂魄从未分离,也可能那个世界的我便是这个世界的徐锐,宇宙里总有很多类似平行空间这样神奇的事无法解释。
总之现在我就是徐锐,徐锐就是我,若你还愿意跟在我身边,便不用想太多。”
影婢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徐锐僵硬的脸上,愣了好一会儿突然叫了他一声。
“少主……”
“嗯?”
“没……没什么……”
影婢似是有什么心事,却胆怯地不敢开口。
徐锐想要皱眉,可脸上却没有任何反应,只好无奈地说:“跟你说了多少遍,别叫我少主。”
影婢轻笑着摇头道:“无论您是不是另一个世界的人,老爷将我交给您的时候,便是现在的您,所以您就是我的少主啊,除非您不要我了。”
“不许说这样的话,你也好,我也好,无论身份地位,人格总是平等的,我不喜欢处处高人一等,也不喜欢见你低声下气。”
徐锐沉声说到。
影婢脸色一暗:“少主不喜欢奴婢低声下气,可奴婢本就是个轻贱之人……”
“影婢……”
徐锐也突然叫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嗯?”
影婢回过神来,目光重新落在了徐锐的脸庞上。
“做我的姐姐吧。”
徐锐平静地说。
“什么?”
影婢一惊,以为自己听错了。
徐锐却认真地说:“我说,你当我的姐姐吧。
两世为人,我从来没有一个完整的家,而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一直是你在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真的好像姐姐一样。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徐锐的亲姐姐,姓徐,就叫你喜欢的名字,等我回到长兴之后会修建徐家宗祠,把你也算在内,咱们真真正正地做一家人,成不成?”
“您……说真的?”
影婢豁然望向徐锐,眼眉之中泪光闪烁,可目光却有些复杂。
徐锐无法扭头,看不见影婢的表情,他最担心影婢恪守所谓的死士节气,一直以奴婢自居,不肯答应。
半天没听到影婢的回答,徐锐急到:“喂,你到底愿不愿,倒是说句话呀!”
影婢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您文采好,名字还得您来取,奴婢不想给您丢人……”
两行清泪顺着影婢的眼眶流了下来,挂到了微微翘起的唇角上,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笑中带泪吧。
“你答应了?”
徐锐兴奋道:“有你,有刘老将军,有刘婶婶,两个世界,我终于有个家了!”
“是啊……我也……有家了呢……”
影婢望着夕阳,出神地说了一句,眼里尽是迷茫之色。
半晌,她忽然擦干眼泪,又重新笑了出来:“少主,今后您是我的少主,也是我的弟弟,此生影婢最幸运的事便是遇上了您。”
“胡说什么,遇上你才是我的幸运,要不然我怕是早死了,另外你这种说法讲不通啊,什么叫既是少主又是弟弟?”
徐锐又想皱眉,可脑门上的皮肉还是不听使唤,最后只能无奈地放弃。
影婢笑道:“在人前,您是影婢的少主,在奴婢心里,您是奴婢的弟弟。”
徐锐无奈道:“这不是和没答应一个样?”
影婢摇了摇头:“不一样,奴婢知道在少主心里奴婢的分量不同了,奴婢很……高兴……”
徐锐翻了个白眼:“高兴还不好好去当徐家的小姐?”
影婢又摇了摇头:“不成的,少主有少主的坚持,奴婢有奴婢的坚持,把您当成少主,是老爷临终前的托付,也是奴婢一生的承诺,这一点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
徐锐实在无法理解影婢对死士的执着,正想再开口劝她几句,却被影婢岔开了话题。
“少主,您说刘老将军现在在干嘛?”
影婢望着夕阳,似是出神地问。
提起刘异,徐锐微微一愣,笑道:“他老人家啊,多半在准备搏命吧。”
“搏命?”
影婢顿时长大了嘴巴。
第三百二十一章:行险
“搏命!这是在搏命,大帅此事实在太险,一不小心就是万劫不复啊!”
大魏东南边军大营,边军留守的最高将领,江南都尉戚云旗坐在帅帐之中朝刘异高声反对。
左龙骧卫指挥使赵兴成也点了点头:“戚将军说得没错,大帅,此事若是稍有差池,不但您要身负重罪,我大魏的数百年基业怕是也要毁于一旦!”
“是啊,是啊,二位将军所言甚是!”
一时间,十几位将领纷纷点头,安静的帅帐里顿时混乱起来。
“啪”的一声,帅案上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众人连忙抬头望去,只见刘异坐在帅案后冷冷扫视众人,一个铜质茶壶被他重重地砸在桌上,茶水撒了满桌。
谁都知道刘异可不像前任主帅肖进武那般好脾气,众人见状便知这位老将军又要发火了,连忙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此计是险了一些,难道诸位有更好的办法?”
刘异身子微微前倾,两只手支在帅案上,架着下巴,淡淡地问。
众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要如何回答,唯独第一个出言反对的戚云旗道:“大帅,圣上给咱们的旨意是盯紧北齐的数十万南朝精锐,西线战事吃紧本就与咱们无关,若是为了缓解西线战事的压力而先发制人,甚至突入南朝境内,最后导致东线战场崩溃,岂不是得不偿失?”
“得不偿失?”
刘异冷笑一声:“我问你,若是西线战败,我们会如何?”
“这……”
戚云旗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时间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刘异朗声道:“我告诉你,若是西线战败便是亡国,所谓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大魏要是完了,你以为咱们还能独活吗?!”
说到最后几个字,刘异的声音又拔高三分,吼得戚云旗身子微微一抖。
将领们低着头不敢说话,但神色之间显然都在反对。
赵兴成叹了口气道:“大帅为国忧思,这种心情大家都明白,但此事事关重大,诸将自然都会担心……”
“担心什么?”
不等赵兴成把话说完,刘异便冷冷地打断了他,沉声道:“胜负之事本就是天意,该担心的是本帅,不是你们!”
赵兴成拱手道:“既然如此,敢问大帅对此战有多大把握?”
“少主对此战有多大把握?”
山坡上,影婢笑着问徐锐。
“把握啊……”
徐锐失笑道:“哪有什么把握?劣势实在太大只能用赌的,要是运气好赢了,能为北国多争取几年时间,励精图治的话说不定还有翻盘的可能。”
“赌?”
影婢不敢相信道:“赌注这么大,万一要是输了……”
“胜败乃兵家常事。”
徐锐道:“战场上没有真正的常胜将军,尤其是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
此战之前就连我也低估了武陵王,没想到除了对大势的精准判断之外,在治军方面他也是超级高手,三只武陵亲军都是真正的虎狼之师,作为统帅,武陵王的确无愧兵圣之名。
与之相反,泾阳之战北国本就主力尽丧,很多军中的中流砥柱又被圣上借故清洗,朝局是稳固了,可也酿成了如今南北双方战斗力相差巨大的状况。”
“那少主打算如何扭转局面?”
影婢关心地问。
徐瑞道:“能不能扭转局面还不好说,我也是尽人事,听天命,不过若是能拖住敌人应该还有机会。”
影婢叹了口气:“没想到少主对局势这般悲观,恐怕军中的其他将领未必会同意您的说法呢,毕竟他们都有自己的算盘。”
徐锐冷笑道:“他们想什么我一清二楚,但那又怎样?南朝我控制不了,还控制不了他们?你放心吧,本帅早就为他们准备了后路。”
“你们在想什么本帅一清二楚!”
东南大营中,刘异拍案而起,从帅案后走了出来,第一个便来到了江南都尉戚云旗的身边,冷笑着说:“以为不犯错就没责任是吧?”
戚云旗低下头去,不敢答话。
刘异深深看了他一眼,又缓缓走到赵兴成身边道:“我辈军人,圣上供养之,百姓供养之,国家供养之!
难道国难当头,只为了撇清自己,就要眼睁睁看着南朝铁骑在我河山肆虐,践踏国家,残害百姓,欺辱圣上?!”
赵兴成朝刘异拱手,张了张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刘异瞥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悠悠转回帅案后,从帅案上的小木桶中抽出一支令箭仔细地抚摸了一番道:“是,本帅也知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危难时刻我也不想同你们讲什么大道理,教化众生是大夫子之事,不是本帅之事。”
说到这,刘异语气一缓,似是恨铁不成钢道:“你们怎么也不想想,此事若是出了差池,那是本帅一意孤行,你们会有多大责任?何况一旦战败,大魏已然亡国,谁又会来追究你们的责任?
而若是此事成功,尔等大破南朝主力,完成从不曾有人完成过的壮举,此等千古奇功又会有多大的好处?
败了不用负责,胜了飞黄腾达,这样的机会就在眼前,你们是蠢到看不见,还是都成了圣人,不会动心?”
此言一出,众将都是一愣,大家先是诧异这番话竟能从刘异的嘴巴里说出来,随后才发现转瞬之间,帅帐里的气氛竟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原本反对得最凶,也是最有分量的两个人,戚云旗和赵兴成都陷入了沉思。
这也不怪他们,赵兴成是宗室成员,戚云旗是世家子弟,这两个人无论做什么事都会先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刘异方才的话便是正中二人下怀。
事情失败,有上官背黑锅,要是成了,千古奇功也少不了自己这一份,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
可好事偏偏就出现在眼前,二人一番计较之后豁然发现一切果然真的如刘异所说,抛开国家存亡不谈,对他们本人竟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二人对望一眼,都识趣地闭上了嘴,不再说话,而他们一旦沉默,其他将领也都不敢再提什么意见。
见二人都不吭气,刘异又望向了角落里的一个小黄门,小黄门顿时一惊,讪笑着道:“王公公说了,一切全凭大帅做主,公公没有意见。”
这小黄门便是御马监掌印太监王顺德的代表,左右龙骧卫本是在御马监治下,算是天子亲军,刘异带着这两支人马出战,王顺德便是顺理成章地成了监军。
可是王顺德多聪明啊,一出长兴城便及时地“病”倒了,将一切大权全都交到了刘异手上,任他施为。
虽然如此,但从规制上来说,刘异想要行险,就必须征求这位监军的意见,只是王顺德自然不会有任何意见。
刘异点了点头道:“那好,既然如此那便依我将令行事,全军尽快开拔,那些要给圣上写密折的人最好现在就写,大军一旦出发,有胆敢乱我军心者,小心军法处的大刀不认人!”
“咦,少主竟然让刘老将军担负如此沉重的压力,可真是苦了他了。”
小山坡上,影婢听着徐锐聊起给刘异的锦囊,惊愕地说。
徐锐笑道:“无妨,我在锦囊之中已经给他定下了一个足以说服众人的口实,只不过他这人有些顽固,得等他没办法的时候才会照我说得做,在那之前发一通大火定是少不了的。”
说着,徐锐感慨地叹了口气道:“真要说艰苦,恐怕是一百多里外的肖进武哟,他的日子才是最难过的啊。”
广安城头上,肖进武全身披挂整齐,默默地望着残破不堪的城墙,以及遍地哀嚎的士卒和百姓,脸色愈发凝重。
随军书记袁诗远在他身后沉声说道:“若是迈出这一步便再无退路,大帅可曾有决断了?”
肖进武眯着眼睛点了点头:“当断则断,置之死地而后生,眼下已是生死存亡之时,不可瞻前顾后。”
高德勇担忧道:“就怕咱们一旦迈出那一步,马上就会被数十万武陵亲军合围。”
肖进武道:“本就是行险,想这些没有意义,何况我相信徐锐不会坐视不理。”
“徐锐?又是徐锐?!”
高德勇与袁诗远对视一眼,都惊诧不已。
眼下徐锐还被困在战线的另一头自顾不暇,何况天启卫只剩区区数百人,他徐锐就算是神仙,又能为这场大战做些什么?
“喂,将希望寄托在徐锐身上,大帅这是疯了吗?”
高德勇低声对袁诗远说到。
袁诗远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前所未有的担忧。
第三百二十二章:乱战
宏威十七年六月十八,肖进武毫无征兆地突然放弃坚守了大半个月的广安城,率领剩下五万余人,向北突围。
被隔在外围的北朝主力兵分三路猛攻南朝防线,为肖进武部拉扯空间。
然而这一切却都在钟庆渊的掌控之中。
打从一开始,钟庆渊和卢东卿就是想要围点打援,通过肖进武这个诱饵,将外围的北朝主力一举吃掉,毕其功于一役。
否则小小一座广安城,就算有肖进武的数万大军,但若是钟庆渊真的铁了心要拿下,又怎么可能坚持大半个月之久?
眼见肖进武果然不出所料,开始决死突围,其他几路人马纷纷来援,南朝将领们顿时大喜过望,开始按照最初的计划,按部就班地准备打一场漂亮的歼灭战。
就在肖进武部出城后不久,童扬的寂灭军全军出动,负责将肖进武部堵截在旷野上,卢东卿亲率犀角军在外围收缩防御,同时扎好口袋,准备迎接北朝主力进入包围,而钟庆渊则率领黑旗军悉数而出,作为歼灭战的攻坚主力,打算以最短的时间结束战斗。
三支武陵亲军各司其责,三位指挥使齐齐上阵,终于向北朝大军亮出了自己最尖锐的獠牙,眼看一场能够决定天下归属的大决战就在眼前。
然而,战斗的走向却没有随着南朝的写好的剧本来演。
先是寂灭军由于各路人马过于分散,导致集结困难,狙击肖进武的包围圈整整比计划晚了两个时辰,而且中间漏洞百出,让肖进武从容地找到空隙,钻了出去。
之后卢东卿的犀角军在围剿北朝援军时出现重大失误,好好的包围圈里竟然有一个四里多宽的缺口,而负责堵住这个缺口的两万人马竟然在十几里外的沼泽里苦苦挣扎。
更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在接战的一瞬间,犀角军才发现早在一天前就该运到战场的三千桶火油居然还在路上,以致早已计划好的火攻瞬间泡汤,反而被北朝大军打了个措手不及。
要不是只有区区一万余人的黑旗军因为早已集结,没有出现任何问题,在危机时刻成功击溃两路北朝援军,稳住了局面,恐怕这一战武陵亲军别说高奏凯歌,反倒要全军覆没。
一连串的意外给南朝诸将敲响了警钟,钟庆渊打完第一战便发了一通大火,下令全军彻查这一系列失误的原因。
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
要说武陵亲军的确是劲旅,短短一个时辰,消息便如雪片一般飞到了钟庆渊的帅帐,这时南朝诸将才惊愕地发现,原来早在战斗打响之前,他们的几路大军便早已不在预定的位置上,有些甚至南辕北辙,偏离目标七十多里,又怎么可能按照战前部署准确发动进攻?
三位亲军指挥使立刻意识到后方出了问题,可是眼下并没有时间来管这些细枝末节,因为肖进武部已经于两个时辰前突破了犀角军的防线,与最后一支接应的北朝援军仅有六十里之遥。
眼看精心谋划的歼灭战就要彻底破产,三位亲军主帅当机立断,调整部署,以各路人马以现在的位置为准,向北朝大军发动全面进攻。
一场十拿九稳的歼灭战顿时变成了变数丛生的乱战,南朝大军手握战场主动权,以及雄厚的战力优势,北朝主力则占据人数的上风,双方都有了机会。
者出乎意料的结果自然都是徐锐一手导演的好戏。
肖进武的分兵驻守,原本就是延续了徐锐在战前定下的“拖延时间,避免决战”的思路。
徐锐料定南朝大军不可能拿出一两年时间,付出一半以上的伤亡,一个城池接一个城池地啃硬骨头,必定会尽快逼迫北朝决战。
为了达到这个战略目的,南朝只能被迫选择分兵,控制更广阔的战场,以便全面包围肖进武所在的广安城,对北朝战局形成高压态势,逼迫北朝主力与自己决战。
如此一来,在大势上他们将牢牢占据战场主动权,进可攻,退可守。
在战术上他们也能发挥出武陵亲军超强的战斗力和机动性,凭借少量人马牵扯大量北朝军力。
然后先北朝一步完成集结,利用时间差,以优势兵力吃掉分散在外的各路北朝大军,用最小的代价一举夺得最后的胜利。
只是在缺乏通讯手段的时代,一旦进行分兵,分散在外的各路南朝人马之间的联系就会变得十分困难,徐锐便是抓住了这个致命的弱点。
在徐锐计划对付韩琦的时候,他便令数百天启卫化整为零,并伪装成南朝斥候,像洒豆子一样将他们扔到各个交通要道上,用尽手段欺骗路过的南朝大军。
天启卫们根本不用血战拼杀,只要以假乱真地演一出戏,将打散的南朝大军指向错误的方位,便能轻而易举地彻底打乱武陵亲军最高层的精心部署。
而这种任务对于全是兵油子,又受过徐锐特殊训练的天启卫来说,简直就是信手拈来。
这也是为什么战斗一打响,钟庆渊便感觉战线全部乱套,攻防错漏百出的原因。
不过这种办法自然只能用一次,以武陵亲军的严明军纪,一旦发现了端倪,再想使阴招可就难了,徐锐自然不会蠢到再去自投罗网,接下来无法讨巧,只能真刀真枪地拼杀一场。
宏威十七年六月十九,醒过味来的南朝大军开始全面进攻,就地集结的寂灭军在广安城北四十里外截住了肖进武部。
但肖进武已经利用充裕的时间提前布置好了防线,再加上所部早已没有退路,全军上下破釜沉舟,拼死一搏,面对强悍的寂灭军竟然打得有声有色。
战斗从清晨一直打到黄昏,寂灭军的火油阵、回回炮、弓弩床齐齐上阵,双方都付出了不小的伤亡,但战线却仅仅只向前推进了三四里,距离彻底击溃肖进武部还差得老远。
另外一边,卢东卿利用半天的时间重新集结、整肃犀角军,追击之前被击溃的北朝援军,企图先将其彻底消灭,然后再利用打通的道路绕到北朝主力身后发动袭击。
可以想见,此计若成犀角军必定神兵天降,北朝大军军心立刻就会大乱,一旦兵将怯战溃逃,数十万大军马上就会变成任人宰割的绵羊。
然而卢东卿的如意算盘终究还是落空了。
正所谓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就是因为整肃部队的半天时间,被击溃的北朝援军同样完成了休整,并与后续驰援的人马会和,从容布置防线。
六月二十日,当两军再度相遇的时候,卢东卿预计中的五万敌人变成了十万,可他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凭借寂灭军的超强战斗力,硬着头皮打了一场攻坚战。
李光祖率领重新整肃完毕的南武卫在犀角军一浪高过一浪的攻势之下虽然节节败退,但仍然咬牙坚持,力保阵线不溃。
与李光祖并肩作战的南长兴卫指挥使,昭毅将军郭傅不退反进,率军向西突进,企图通过拉扯战线,瓦解犀角军的攻势。
战斗打得异常惨烈,仅仅四个时辰,南长兴卫最为精锐的三个营便全军覆没,主帅郭傅带领亲卫营亲自带头冲杀。
此举极大地激励了全军士气,在战力悬殊的情况下保持了强悍的反攻态势,竟真的冲破了犀角军的阵线。
到六月二十一日清晨战斗结束,南长兴卫终于打穿五道防线,面前再也没有敌人。
可他们也因此付出了极为惨痛的代价,原本的五万大军仅剩一半,主帅郭傅战死,副将李林昭接过帅旗,一个时辰后于阵前万箭穿心,拄帅旗而亡,而此时距离战斗结束仅剩半个时辰。
这一役南长兴卫六品以上将官死伤殆尽,大军基本失去战斗力,但却极大地分担了李光祖的压力,成功拖住了卢东卿的脚步。
两日过后,巨大的战场渐渐呈现僵持之势,唯一还保持着机动性和战斗力的只剩钟庆渊的黑旗军,而他们的对手正是王懿率领的最后一路援军。
若是他能彻底击溃王懿,便能转过头来与童扬合兵一处,迅速吃掉肖进武,让战争的天平彻底倒向南朝一方。
于是乎在这个巨大而血腥的棋盘上,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即将打响的这场大战!
可就在这个时候,南朝大营里却传来一个惊人的消息。
后方的粮草被一支仅仅数百人,化妆成南朝士卒的不明军队烧毁,南朝大军沿途抢来的十万旦粮食顷刻间化为乌有,留给钟庆渊的时间似乎已经不多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补给
就在南北大军打成一片的时候,徐锐却带着天启卫脱离了战线,搅乱敌军后方,接连烧掉敌人三座粮仓,彻底粉碎了敌人打持久战的能力。
其实无论是扰乱敌方指挥,又或者烧掉敌人的粮草,虽然都不是正面作战,但对于战局的意义却十分巨大。
若没有徐锐和天启卫的努力,这一战恐怕早就按照武陵亲军的计划草草结束,北朝数十万主力定然逃不过全军覆没的命运,绝不可能如现在一般,不仅没有兵败,甚至还有一丝获胜的可能。
战前几乎没人能够想到,徐锐能仅凭已经弹尽粮绝的数百残兵左右整个战局的走势,等到战后复盘总结的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名家被惊掉大牙。
恐怕就连那位高高在上的兵圣武陵王也会对这个年仅十八岁的小子刮目相看,更别提本就把徐锐捧得老高的天启卫将士,此时简直已经快要将他当作神了。
然而以徐锐和天启卫目前的状态,这些已经是他们现阶段能做的最后一点贡献,虽然稍稍扭转了局面,却仍不足以令北朝获胜。
徐锐很清楚眼下南朝的优势依然大到可怕,他们的胜算仍然超过七成,而天启卫已经被榨干了最后一点价值,能做的事情可谓少之又少,为了扭转这种局面,就在双方激战正酣的时候,徐锐带着天启卫悄悄离开了战场,没有带走一片云彩。
宏威十七年六月二十一日,天启卫抵达九洲河滩。
这里乃是北朝内河航运主力春朝河上的一处险滩,距离韩琦当初在地图上指出来的最终目的地仅有三十里远。
但正是这三十里,却跨越了一座山峰,让徐锐和天启卫回到了战线的另一头,能够少走至少两天的路。
韩琦自然不会想到徐锐最终的目的地会是这里,因为这里根本不是码头,急于取得补给的天启卫似乎无法在这里与来自京城的援助汇合。
但徐锐却用实际行动给韩琦上了一课,告诉他什么叫做兵无常势,水无长形。
当日栖霞公主“盗取”宏威皇帝金牌,命令兵部武库司将所有补给交给安歌,安歌立刻动用星河集团的全部资金,收购了因为战争而滞留在长兴城里的所有船只。
然后以最快的速度将补给装船,顺流而下,终于在徐锐规定的时间内将所有补给全部运到了九洲河滩,而天启卫仅仅只比他们早到了一个时辰,配合堪称精准。
除了准确、高效的长途运输之外,物资登陆更是经典。
九洲河滩地如其名,这里只有河滩没有码头。
按照常规经验这里根本无法装卸物资,可安歌却命令大船借着水流的冲击直接冲上浅滩,将船直接搁浅在河岸边,此举虽然疯狂,但在重利和死亡威胁之下,船家们都没有选择。
九洲河滩上游水流湍急,到了这里却突然和缓下来,再加上这里没有暗礁,巨大的平底船能够安然地冲到河岸上,这是徐锐根据军中一个曾是当地渔民的士卒介绍想出的办法。
于是便出现了眼下这极为壮观和荒诞的一幕,七八里长的河滩边无数的船只犹如鱼跃龙门一般冲上岸来,船上和船下的人立刻一拥而上,如蚂蚁一般开始卸货。
绵长的河滩好似变成了一个巨大的货场,一切看似疯狂而杂乱,实际上却井井有条,海量的物资仅仅用了半个时辰便全部卸了下来,甚至比码头的效率还要高上几分。
只可惜韩琦已死,这一切他再也看不到了,否则若他亲眼得见自己又猜错了一次,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领头的第一艘大船上,安歌和袁子雄一起下船,连续的不眠不休让安歌显得十分疲惫,倒是袁子雄虽然吐了一路,下船之后却是精神矍铄。
早已等在岸边指挥卸货的曹思源一眼便看到了他们,立刻将二人领到徐锐面前。
徐锐眼下仍旧浑身僵直,只好用一根绳子绑住腰杆,直挺挺地坐在一张椅子上,从远处看上去好似大马金刀的监工,倒还有那么几分威势。
“少爷!少爷我回来啦!”
安歌一见徐锐顿时大喜,可冲到徐锐面前才发现他的异状,突然脸色一变:“少爷你这是……”
袁子雄人老成精,又是监造的高手,见徐锐面无表情,身体僵硬,自然也一眼看出了不对,惊愕朝他望来。
徐锐没法摆手,也点不了头,只能微微张开嘴角,算是露出一抹微笑道:“遇到一点意外,不妨事,过段时间就会好转,倒是你们辛苦了。”
说着,他咕噜噜转了转眼珠,望向袁子雄道:“袁家主,您老怎么不在京城坐镇,反倒亲自来了?”
袁子雄脸上浮现一抹凝重之色,似是有些难以启齿,不等他真的开口,安歌便贴心地替他说道:“少爷,您料想得没错,京中果然有人拿您炮轰万隆城的事作怪。
太子更是落井下石,借着此事亲自出马,想要强占源初基地,袁老爷子拼死抵抗,却还是抵不过他们,要是我再晚些回去,咱们好不容易积攒的家底怕是就要改名换姓了!”
“哼,还真是好胆,真以为我回不去了,还是以为我徐锐好欺负?”
徐锐目光顿时一沉,冷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
袁子雄脸色一暗,愧疚地说道:“惭愧,主公将源初托付于老夫,老夫却力有不逮,险些被人巧取豪夺,幸亏裕王挺身而出,栖霞公主更是仗义相助,咱们才能逃过一劫。
只不过栖霞公主为了少主竟盗取了圣上的金牌,圣上大怒之下已将她圈禁起来,以宏威皇帝的冷酷,还不知道公主会有怎样的下场,主公怕是得想想办法。”
“这个青梧……”
听袁子雄提到栖霞公主,徐锐心中一暖,当时所有能帮徐锐的人都出门打仗去了,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女子能够依仗,她最终果然不负众望,帮徐锐度过了难关。
至于栖霞公主被宏威皇帝圈禁一事,徐锐倒是不太担心,他比袁子雄了解宏威皇帝,这个家伙若是想滴水不漏,栖霞公主又怎么可能偷得到金牌?
所谓圈禁恐怕更多的还是一种姿态,只是不知道皇帝这次绕了这么大个弯,究竟想要拿谁开刀。
不过就算皇帝没有为难青梧的心思,受些委屈总是免不了的,更何况女子求人本就不容易,若是有得选,徐锐绝不会向栖霞公主开口。
“太子爷么?看来他是觉得自己的太子之位太稳固了些,还有那些爪牙鹰犬,你们谁也跑不掉……”
徐锐冷冷地在心底默念了一句,在这个世界上,除了那几个真心待他的人之外,他最在乎的便是自己辛辛苦苦攒下的这点家底,谁要是动了这块奶酪,他便要将那人啃得渣都不剩。
虽然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但显然真正的代价要等徐锐回到京城之后才会开始清算。
眼下大战如火如荼,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徐锐将纷乱的情绪抛诸脑后,望着袁子雄道:“这次的补给情况如何?”
袁子雄朝徐锐拱了拱手道:“您离京之前圣上便下过密旨,令兵部武库司全力生产火炮和弹药。
武库司也还算得力,囤积了不少东西。
这次咱们把所有库存都挖了出来,炮弹两万三千余发,手雷四万余枚,另外再加上咱们刚刚造好的新式炮管四十二根,以及连弩配件和弩箭不计其数,应该够主公大干一场!”
“好!”
徐锐大笑道:“还是袁家主想得通透,别的不说,那四十二根炮管太重要了,不瞒各位,咱们的火炮是喜忧参半,喜的是此前最担心的炮身强度没有问题,至少没有出现炸膛的情况;
忧的则是火炮膛线磨损过快,山谷的那场大战,打到最后火炮膛线几乎已经被炮弹磨平,失去了精度优势,否则那一千黑旗军绝对别想安然回去!”
袁子雄不敢居功,又朝徐锐拱了拱手道:“老夫这次亲自押运这些炮管便是为此,等技术团队更换好炮管,老夫将磨损的炮管带回去计算出数据,咱们就能研制新一代的火炮了,到时候朝廷的技术又将落后,除了咱们,谁也别想真正掌握前沿技术。”
徐锐闻言很想点头,却动不了脖子,只得大笑道:“这便是我的初衷,只要技术更新的速度够快,就不怕别人巧取豪夺,咱们慢慢掌握住天下的命脉,等其他人察觉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安歌点了点头:“少爷说得极是,只不过前提是这场大战必须得赢,而且还不能损失太大,否则咱们便没了发展的空间和时间。”
听他提到战事,徐锐的目光顿时沉了下来:“是啊,眼下战局不容乐观,双方都是豪赌,就看谁敢下注了,反正我已经all in,不知道武陵王想不想陪我赌这一局!”
虽然众人不懂什么叫all in,但却从徐锐的话里嗅到了几分危机,安歌和袁子雄对视一眼,再看看徐锐此时的状态,脸上都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第三百二十四章:死战
宏威十七年六月二十二日,钟庆渊亲率黑旗军向王懿的第三支北朝援军发动猛攻,北朝的五万步兵在一万多黑旗军的猛烈冲锋之下仅仅支撑了半个多时辰便土崩瓦解。
王懿第一次亲身领教了黑旗军的恐怖战斗力,大为震惊。
就算与其他两支武陵亲军相比,黑旗军也是更高一档的存在,更别提王懿过去在边军时,曾与他交锋的那些所谓精锐,两者可谓云泥之别。
不过王懿究竟不是泛泛之辈,知道无法力敌黑旗军之后便立刻凭借兵力优势相互掩护,交叉后撤,用车轮战的方式拖住黑旗军的脚步,同时派出一支万人的轻骑突袭寂灭军后方。
黑旗军毕竟人数有限,首尾不能兼顾,没有注意到这个动作,等他们彻底将王懿的大军击溃,那支奇兵却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到了寂灭军背后。
彼时的寂灭军正在和肖进武部决战,肖进武部由一部分北朝主力,加上三万多东南边军构成,战力参差不齐,一旦锐气消耗立刻落入下风。
经过一个昼夜的激烈战斗,在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伤亡之后,肖进武部眼看已经陷入绝境,而恰在此时,王懿派出的那支援军终于赶到。
绝处逢生,北朝将士顿时士气大增,肖进武立刻派人在战场上高喊黑旗军战败,王懿十万大军驰援而来的假消息。
打了这么久的攻坚战,强悍如寂灭军也早已露出了疲态,此时骤然发现身后出现大批敌人,难免士气低落,再被包围圈内的流言一激,军阵立刻崩溃。
当年拿破仑在滑铁卢决战时也是吃了敌人援军先到的大亏,这才导致一代战神饮恨而败,再也无力回天。
眼下寂灭军面临相同的处境,同样来到了崩溃的边缘。
包围圈内的肖进武怎会放过这个破绽,即刻下令大军与那一万人的援军里应外合,向北突围。
寂灭军军心涣散之下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看着北朝两军会师。
原本肖进武还想趁机扩大战果,将寂灭军一举击溃,但听援军将领说黑旗军马上就要突围而出,便不敢再继续耽搁,在那一万轻骑援军的掩护之下迅速脱离战团,向北逃去。
童扬一见肖进武没有发动反攻,反而继续落荒而逃,便已将战场形势猜了个大概,当即命令军法处的刀斧手出阵,接连斩杀数百溃兵,稳住局面,然后收拢阵线,朝肖进武部追击而去。
黑旗军击溃王懿的大军之后本想乘胜追击,却忽然接到了童扬的飞鸽传书,知道肖进武已经脱离包围,只得放弃王懿的残兵败将,调转马头朝肖进武部追去。
肖进武部连日激战,已然是强弩之末,若是再被黑旗军在野外追上,必定是全军覆没的下场。
关键时刻,作为北朝大军总预备队的北长兴卫及时赶到,在梁同芳的率领下,北长兴卫于肖进武部东北建立防线,撑起了一道屏障。
有了泾阳之战的经验,梁同芳利用徐锐的那一套对付黑旗军,绊马索、拒马桩、落马沟的组合拳一一上来,就是不与黑旗军正面作战,反而想方设法拖延黑旗军的速度,以规避其冲击力的绝对优势。
于此同时,寂灭军在六月二十三日傍晚终于追上了疯狂北逃的肖进武部,两军又一次展开大战。
但这一次肖进武已经打通了后方的通道,援军源源不断地驰援而来,与强悍的寂灭军形成对峙。
至此,武陵亲军全面进攻的计划受挫,双方再度回到了同一起跑线。
这一战,粗略估计北朝损失的人马高达近十万左右,而南朝大军的战损也不会少于两万。
此刻交战的双方都已经疲惫不堪,战线更是犬牙交错,真正形成了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局面,仿佛泥潭一般,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
古今中外,无论哪场战争打到如此焦灼的地步,基本就到了比拼意志和调整能力的时候,显然这两方面南朝都占据了绝对上风。
可是他们的粮草已被徐锐烧光,全军仅剩六七日的口粮,若不能速战速决便有全军覆没的危险,时间站在北朝这边。
极限对于南北双方来说都是挑战,也都是机会,眼下就看谁的指挥官更能完美利用手里的优势,逼迫对方的指挥官犯错。
黑旗军的大营之中,舒歌晟刚刚从阵前回来,他的盔甲已经被鲜血染红,巨大的身体却依旧昂扬,晚来的热风甚至从他身上蒸腾起一阵薄薄的水雾,看上去有些像泛红的血雾,令他宛若一尊杀神。
他捧着一只信鸽,兴冲冲地冲进钟庆渊的帅帐,钟庆渊也是刚刚卸甲,亲兵递来一块湿毛巾,他往脸上胡乱一擦,白色的毛巾立刻便被血污染成了黑红色,而他疲惫的神色却也因此缓解了不少。
“大帅,有消息了!”
舒歌晟毫无顾忌地将信鸽捧到钟庆渊面前,钟庆渊从信鸽腿上取下密信,撕开火漆仔细看了片刻。
他先是微微一愣,随即便命人取来地图,手指戳在黑旗军的进军路线之上比划了一阵,嘴角勾起一抹释然的笑容。
舒歌晟一直站在他的身边,静静等着他思考完毕才轻声问道:“大帅,这密信……”
钟庆渊摆摆手道:“是卢帅发来的,又是一个妙计啊,卢帅不愧是我武陵亲军中的第一智将!”
“眼下局面已经陷入将军,我军粮草不多,卢帅有何高见?”
舒歌晟毫不避讳地问。
钟庆渊道:“王爷说过,所谓妙计便是基于当前局势的最准确解法,卢帅的高见妙就妙在没有任何花花绕,却是最实用的。”
“哦?!”
舒歌晟被勾起了兴趣,一脸期待地等着钟庆渊的下文。
钟庆渊没让他失望,接着说道:“卢帅的妙计很简单,既然是乱战,那便以乱打乱,这样对面同样玩不出什么花样,拼实力对咱们有利。”
舒歌晟一愣:“拼实力?怎么个拼法?”
钟庆渊道:“传令下去,今晚好生休息,谨防敌人袭营,明日一早咱们便脱离阵线。”
“脱离阵线?不打了?”
舒歌晟大惊。
钟庆渊冷笑道:“打当然要打,咱们换个地方,黑旗军的机动性天下无双,咱们明日傍晚与卢帅会师,先同他一举歼灭西北的残敌,等犀角军腾出手来,哼哼……”
钟庆渊的话戛然而止,舒歌晟却抚掌大笑:“我明白了,眼下双方都已尽了全力,可我军拥有机动优势,便等于在战场上多了一支可以四处增援的援军,这便是打破平衡的手段!”
钟庆渊点头道:“说对了,咱们有援军,可敌人没有,这便是卢帅提醒本帅的妙计,哼,北朝机关算尽,放手一搏,却没想到把主力全部暴露在了咱们面前,正好给了咱们一战鼎定乾坤的机会,这一战,咱们赢定了,北朝,气数已尽!”
第三百二十五章:得手
北齐,东海之滨,南朝大军帅帐之前。
跟随武陵王深入北齐的南朝兵部侍郎,也是暗棋的联络人薛启瑞默默立在帅帐之前发着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此时,大军副帅,靖安将军洪远缓缓走了过来,朝帅帐努了努嘴道:“今日王爷可有军令?”
薛启瑞摇了摇头:“还未曾听闻。”
洪远点了点头,朝帅帐深深看了一眼,走到薛启瑞身边低声问道:“薛大人掌着暗棋,有没有国内的消息?”
薛启瑞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将军想要哪方面的消息?”
洪远摇了摇头道:“薛大人别想太多,是末将听说国内似有异动,你知道的,末将的兄弟便是九门提督,若是果真出了事,他恐怕首当其冲。”
薛启瑞恍然:“将军不用担心,只要王爷一日不回朝,他们便一日不敢真的动手,否则即便他们成功政变,这几十万大军也足够将他们碾成齑粉。”
洪远闻言松了口气:“王爷可真不是一般人,明知道那些家伙在背后搞小动作,居然还能稳坐钓鱼台,愣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薛启瑞朝帅帐瞟了一眼,感叹道:“谁说不是呢?圣上欲举屠刀,换个人怕早就是热锅上的蚂蚁了吧,却看不出王爷有半点担心,好像一切都尽在掌握。”
听他这样一说,洪远顿时来了兴趣,用手肘捅了捅薛启瑞道:“唉,你说王爷领着几十万大军跑到这深山里,几个月都不带动一下,究竟是为了什么?”
两人都是武陵王的心腹,平时关系也是极好,洪远这一问倒不算突兀。
可薛启瑞却是叹了口气,两手一摊道:“我也想知道,你问我,我去问谁?”
洪远牛眼一瞪,惊愕道:“你掌着暗棋,连你都不知道?”
薛启瑞左右看看,见没有别人,便压低声音道:“这件事王爷不让暗棋插手,弄得神神秘秘我也不知道究竟为何,只是听说王爷每天都派人进山,不知道是在找些什么。”
“找东西?”
洪远眉头一皱:“找东西用得着几十万人?”
薛启瑞耸了耸肩:“谁知道呢?听说死了不少人,不过前几天有人抬着一大箱不知道什么玩意儿进了帅帐,王爷从那时开始就在研究,貌似现在都还没有结果。”
“哦,原来如此……”
洪远恍然地点了点头,但转念一想又有些担忧地问:“王爷要找的东西一定非同小可,可咱们这次形势大好,无论是北齐还是北魏都唾手可得,难道那东西竟比一统天下还要重要?”
薛启瑞叹了口气:“谁知道呢,王爷的心思谁能猜得着?不过你别忘了王爷的出身……”
说着,薛启瑞大有深意地瞟了他一眼。
洪远一愣,惊道:“王爷是鬼谷门人,你的意思是……”
薛启瑞点了点头道:“鬼谷历来神秘,所学之术更是与神鬼相关,听说鬼谷子的师兄老天师距离天道也仅有一步之遥,说不得这一步就在这里!”
“什么?!”
洪远惊呼一声,连忙捂住自己的嘴,难以置信道:“你是说王爷要找的东西是能让人羽化登仙之物?!”
“成仙成神,白日飞升,只要和王爷有关的东西总是如此神奇,这事原本只是我的猜测,但即便是真的,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薛启瑞淡淡地说。
洪远点了点头,的确,武陵王这三个字本身就是神奇的代名词,就算有人告诉他王爷其实是神仙,他也不会有半点惊讶。
两人正说着,帅帐之内突然传来一身轻咳,两人浑身一震,连忙结束了对话,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帅帐之中一个十岁左右,眉清目秀的童子静静站着,二人一见他的模样连忙恭恭敬敬地鞠躬道:“下官见过童仙。”
童子脸上升起一抹害羞之色,忙道:“二位大人不必多礼,我只是个替王爷传话的童子而已,当不得二位大人的礼。”
话虽如此,但这童子可是距离武陵往最近的人,二人如何敢怠慢。
洪远朝童子拱了拱手道:“童仙辛苦,不知王爷可有军令?”
童子回过神来,了点头点头:“哦,有的,我今日出关便是来替王爷传话。”
此言一出,两人的神色顿时慎重起来,双手抱拳,低下脑袋,准备聆听王爷的军令。
“咳咳……”
童子清了清嗓子道:“王爷说,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你们做得很好,家里该跳出来的人也都跳出来了,现在咱们该走了。”
“走?咱们要去哪?”
洪远是个粗人,一听要走,立刻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洪远!”
薛启瑞闻言连忙横了他一眼,冷冷道:“王爷的事也是你该打听的?”
洪远一惊,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低头认罪。
“童仙见谅,他本就是个粗人,方才乃是无心之举,还请童仙不要见怪。”
薛启瑞连忙朝童子拱手,为洪远求情。
童子摆摆手示意无碍,笑道:“薛大人太谨慎了些,王爷早就有言在先,你们都是他绝对信任的人,不必处处谨小慎微。”
薛启瑞摇头道:“王爷信任我等是对我等的恩典,我等对王爷恭敬,乃是本分,不可仗着王爷的恩典,忘了自己的本分。”
童子闻言点了点头,笑道:“薛大人永远如此知进退,怪不得王爷这般器重于你。”
薛启瑞连忙鞠躬道:“哪里,哪里,多谢王爷厚爱,下官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童子没再说什么,只是朝他笑笑,转身绕到了屏风之后。
见童子离开,薛启瑞终于直起了身子,长长地松了口气。
洪远也直起身来,后怕道:“你瞧我这人一激动就忘乎所以,方才多谢薛大人为我圆场。”
薛启瑞看着他摇了摇头:“你呀,王爷的心思何等深沉,和你说过多少遍了,他越是信任你,你便越得警醒,否则若是让王爷觉得他信错了人……”
“我懂,我懂,下次我一定注意!”
洪远心中又是一阵后怕,讪讪地说。
就这样,两人各自想着心事走出帅帐,刚走了没几步,洪远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好奇,低声问薛启瑞道:“薛大人,你觉得大军下一步究竟要去哪?”
薛启瑞摇了摇头:“这我可不知道,不过若是仔细想想,能去的地方无非只有两个。”
“哦,是哪两个地方?”
洪远好奇地问。
薛启瑞答道:“第一个地方嘛自然便是回国收拾那些搞小动作的人,不过看王爷的样子似乎根本就没把他们放在心上,回去的可能性怕是不大。”
“那第二个地方呢?”
洪远又问。
薛启瑞回过头,又朝帅帐看了一眼,然后沉声道:“另外一个地方便是一路向北,自大汉以来,天下分裂太久,是时候一统天下了。”
第三百二十六章:分歧
宏威十七年六月二十四日清晨,黑旗军趁着黎明前的黑暗迅速西进,等梁同芳反应过来,派人到南朝大营查看的时候,那里已经干净得连半个鬼影都不剩。
此事传到肖进武的大营,顿时引起一片哗然,仗打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任何花哨可言,黑旗军脱离战线便一定会出现在其他地方,眼下西边的战局距离北朝主力最远,用脚趾头想都知道黑旗军的去向。
肖进武立刻在临时大营召集附近诸营的将官商议对策,梁同芳、王懿等能赶来的十二卫指挥使都悉数到齐。
然而,经过简单的战情分析之后,诸将却发现他们兵力虽多,但在巨大的战力差距面前却仍旧捉襟见肘,再加上难以应对黑旗军强悍的机动性,他们竟然拿西北的战局毫无办法。
帅帐里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几位大帅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是一片阴霾。
“西线若是战败可不仅仅是损失九万兵马的问题,一旦南武卫和南长兴卫全被吃掉,敌人立刻便能腾出至少七万大军,到时候便是整条战线崩溃,国家危亡,所以无论如何咱们都要救他们啊!”
虎贲右卫指挥使池胜伟与南长兴卫指挥使郭傅乃是至交,他还不知道郭傅已经阵亡,苦苦哀求肖进武发兵援救西北战线。
然而肖进武却坐在帅案之后神色阴沉,一言不发。
一旁的梁同芳看不下去,叹道:“救?池将军,你说得这些谁不知道?可眼下咱们被困在此处,要如何去救?”
池胜伟张了张嘴,却是哑口无言,他何尝不知道西线的九万大军已经被武陵亲军分割包围,就算肖进武手里有多余的兵力,也不可能比黑旗军更快赶到战场。
而以武陵亲军的强悍,西线必然已经岌岌可危,一旦黑旗军出现,恐怕立刻就会崩溃,到时候巴巴赶过去的援军成了疲惫之师,反倒羊入虎口得不偿失。
可是那里毕竟有九万大军和他的至交好友,无论如何池胜伟都无法眼睁睁的坐视他们全军覆没。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
池胜伟痛苦地扫视全场,可是诸将却都无奈地摇了摇头。
事实上,现在众人早已经将西线看做死局,想得是该如何在兵败之后力挽狂澜。
王懿放下了手中的茶碗,对肖进武道:“大帅,此战我军被迫和南朝决战,双方战力差距太大,战败已经无可避免,当务之急是必须尽快抽身而走,确保四十万主力不能被一战击溃,否则大魏不保!”
王懿的话等于明着判了西线九万将士死刑。
池胜伟顿时大怒,指着王懿道:“竖子安敢!西线九万将士还在浴血奋战,你却要我军弃之而逃,我堂堂北国王师,怎会出了你这么个败类!”
王懿毫不理会池胜伟的怒气,甚至连看都不看他。
抛开感情不谈,王懿的话的确是眼下最正确的,只是抛弃袍泽率军而逃,就算说破大天也是极不光彩的事,日后就算打赢了仗,青史上也会留下污迹。
没想到王懿年纪轻轻,却有如此魄力,说出了诸将想说却不敢说的话,顿时博得了一片好感,就连肖进武都不禁朝他多看了一眼。
唯独池胜伟见众人神色,心中悲愤不已,“扑通”一声朝着肖进武跪了下来。
“大帅,不能走哇,咱们走了西线的九万兄弟便没希望了,咱们是一起来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死啊!”
见他声泪俱下,诸将纷纷心有戚戚,可战场之上便是如此,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没有什么道理可讲。
梁同芳长叹一声,抬着头愣愣望着帐顶,不忍再看这一幕。
肖进武也摇了摇头,叹息道:“池将军,不是本帅贪生怕死,为了自己一命眼睁睁看着九万兄弟战死,眼下咱们别说驰援西线,就是像王将军所说及时退出战场都来不及了。
自打黑旗军西进,寂灭军便接连派出小股部队在我军身边迂回,我军只要一动,立刻就会被他们发现,无论是往西还是往北都举步维艰。”
说着,肖进武走下帅案,将跪在地上的池胜伟扶了起来,用袖口为他擦去脸上的泪痕叹气道:“王将军的话虽然不中听,但道理却是对的,是啊,大丈夫马革裹尸,战死沙场成就一世英明,何等快慰?
可是咱们若是都死在这里,谁来保卫长兴?谁来保卫北国?
咱们去救这九万将士,便要有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池将军你告诉我,上有圣上殷切期盼,下有亿万百姓翘首以待,换了你是我,要如何选?”
“我……”
池胜伟被说得哑口无言,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王懿却是冷笑一声道:“大帅,末将有一计,定能保大军安然退去。”
“哦?!”
此言一出,诸将齐齐一震,期待的目光顿时集中到了他的身上。
王懿想要的就是要这个效果,此战不论结果如何,只要大魏不灭,而他自己又能脱颖而出,日后在辽王的帮助之下定然能够一飞冲天。
心里美滋滋想了一瞬,王懿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这时突然有个亲兵悄悄走进帅帐,先是在肖进武耳边轻声耳语了几句,然后又递给了他一个锦囊。
肖进武身为大帅,自然是诸将焦点,集中在王懿身上的目光只是短暂地停留了片刻,便又转向了肖进武。
只见肖进武打开锦囊,将里面的字条展开一看,脸色顿时微微一变,对那亲兵道:“快,把地图搬过来!”
亲兵不敢怠慢,连忙叫上另一个士卒,把几丈外的地图搬到了面前。
肖进武一步跨到地图边,手指在地图上划拉两下,脸色阴晴不定,似乎正在计较着什么。
诸将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出了何事,王懿更是因为被打断了思路微微皱眉,唯独梁同芳看见那只锦囊,似乎想到了什么,双目顿时迸射出一抹精光。
半晌,肖进武一拳砸在手掌上,终于有了决断。
“众将听令!”
他高喝一声,虎虎生风地走回帅案之后,抽出一只令箭。
见他就要下令,王懿忙道:“大帅,末将还未说……”
不等他说完,肖进武便摆手打断道:“多谢王将军妙计,本将已经有了更好的办法!”
“更好的办法?”
众人齐齐一惊。
肖进武却是点了点头道:“对,可以扭转战局,救下西线那九万大军的妙计!”
“轰”的一声,帅帐内顿时一片哗然,池胜伟差点从地上跳了起来,惊呼道:“真的?!”
肖进武没有理会众人的反应,朗声道:“众将听令,从即刻起停下一切防御,全力进攻寂灭军防线!”
“什么?!”
此言一出,众将顿时呆若木鸡。
眼下正是寂灭军攻势最盛的时候,他们只是抵挡都已经非常吃力,主动进攻岂不是自寻死路?
“末将反对!”
王懿大声说道:“大帅,眼下若不及时退走,我军就完了,大魏就完了!”
闻言,许多将领都不住地点头,显然他们也是这个意思。
肖进武却摇头道:“你忘了,西线于我军来说鞭长莫及,可黑旗军一走,咱们眼前的寂灭军对南朝来说不也是鞭长莫及么,为何咱们便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若是咱们先一步击溃寂灭军,到时候首尾难以兼顾的便成了南朝大军,非但可以救下西线的九万将士,甚至还能彻底扭转战局,重新掌握战场的主动权!”
听肖进武一口气把话说完,诸将都长大了嘴巴。
王懿也顾不得身份,沉声道:“大帅,你疯了么?寂灭军可是武陵亲军之中最擅攻防的精锐,自其建军以来,还从未有人攻破过寂灭军的防线,我军如何可能抢在黑旗军之前击溃他们?
何况以我军现在的兵力,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堪堪能够自保,反攻之后若是战事不利,立刻便会失去最后的锐气,到时候便是进退两难,只有全军覆没一个下场!”
王懿说得有理有据,众将又是齐齐点头。
“我同意反攻寂灭军!”
就在这时,一个坚定的声音响了起来。
诸将看清那人又是一愣,因为第一个站出来同意的并非救友心切的池胜伟,而是梁同芳。
肖进武看了梁同芳一眼,梁同芳也朝他点了点头。
肖进武提起手中的锦囊,哈哈大笑道:“梁将军猜得没错,这个计策不是本帅想出来的,而是徐锐想出来的,他向本帅保证一定能抢在黑旗军攻破西线之前,帮助咱们拿下寂灭军。”
说着,肖进武瞟了王懿一眼,淡淡道:“另外,谁说咱们没有援军?眼下咱们的援军就快到了,等援军一到便是咱们彻底击溃南朝大军之时!”
提到徐锐的名字,不知为何众将心里都莫名地安稳了一些。
远的不提,就说徐锐以一千天启卫拖住十余万武陵亲军整整二十余日,而且还斩首三千多人,这等战绩便能让人生出一丝希望。
看着众将脸上的表情变化,肖进武笑道:“徐锐这小子是有些神奇,别说寂灭军,就是黑旗军又怎样?他能打败武陵亲军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诸位,武陵亲军来势汹汹,且不说咱么能不能安然撤退,就算咱们从容退走,又要如何击溃武陵亲军?就算击溃了眼前的这十几万人,又如何应对北齐的数十万大军?
与其慢慢被敌人耗到国破家亡,不如索性在此赌上一局,若是真能扭转局面,将这十余万武陵亲军消灭在此,于国于家都是大功一件,你们敢吗?”
“大帅不用说了,与其撇下西线九万将士独自求存,还不如战死沙场,我老池干了!”
此言一出,诸将仿佛都有了底气,纷纷起身接令。
可怜王懿的如意算盘还未开始便又一次流产,他一脸阴沉地咬着牙,心里暗暗道:“徐锐,又是你坏了我的好事,咱们走着瞧!”
第三百二十七章:决战(一)
“都听好了,从黑旗军西进算起,到他们彻底击溃西线的九万将士,最多不会超过十个时辰,这十个时辰便是咱们击溃寂灭军的时间。
在有限的时间之内,咱们即使不能大获全胜,也要造成足够的压力,逼迫黑旗军回援,只要能令黑旗军首尾难以兼顾,咱们的机会便来了,这便是徐锐说得‘围寂救西’”
作战会议的左后时刻,肖进武安排好作战任务,朗声对诸将说了最后的这句话。
徐锐虽然篡改了“围魏救赵”的成语,但作战思路却同几千年前的孙膑如出一辙,这一战的关键就看北朝主力能不能给寂灭军造成足够的压力,调动黑旗军这支劲旅。
一旦寂灭军陷入生死存亡的境地,黑旗军便得放弃机动优势,回援寂灭军,到那时肖进武大可以像孙膑在马陵之战对付庞涓一样对付钟庆渊。
而若是钟庆渊孤注一掷,仍然坚持先将西线击溃,肖进武便只能硬着头皮将寂灭军吃掉,这样一来,双方还是处在同一起跑线。
徐锐也不知道钟庆渊究竟会如何选择,但这一计几乎是死里求生的最后机会。
作战会议结束后不到半个时辰,肖进武尽起大军,向寂灭军发起反攻,在二十余里宽的正面战场上投入了近三十万兵力,就好像于灾荒之中拿出了所有存粮,做了一顿丰盛的饭菜,大有不成功便成仁的气魄。
黑旗军离开之后,寂灭军也曾料想过肖进武或许会有激烈反应,却没想到他真的会狗急跳墙,如此这般不顾后果。
战斗刚刚开始时,准备不足的寂灭军被迎头痛击,本是向北朝大军发起冲锋的几个营立刻就被山呼海啸一般的敌人击溃。
但寂灭军主帅童扬绝非泛泛之辈,在收到战报的一瞬间,他立刻洞悉了肖进武的目的,迅速转攻为守,以回回炮、降龙盾等武器为依托,沿着丘陵地带建立起一条条防线。
同时,童扬派人在开阔地带洒下了大量尖锐铁钉,阻拦北朝骑兵冲锋,然后又分出两支各一万人的奇兵绕过正面防线,突袭北朝大军侧翼,打乱肖进武的进攻节奏,妄图拖延时间。
童扬十分清楚,北朝如此猛攻必然后继无力,胜负的关键便在于他能否顶得住北朝破釜沉舟的这几个时辰。
若能等到钟庆渊取得西线胜利,带着数万援兵赶到,疲惫的北朝主力便将再无还手之力,那么北朝便真的气数已尽,南朝一统天下再无波澜。
这个道理北朝诸将自然也十分明白,战前动员就一句话,要么打赢这一场,要么甘当亡国奴。
为了解救西线的老友,池胜伟打得最为卖力,虎贲右卫犹如一把凿子,率先突入寂灭军主阵地,接连冲破敌人三道防线。
但就在他们快要撕开口子,让后续部队一举打穿敌军阵营时,随后驰援而来的寂灭军在回回炮的掩护下切断了虎贲右卫与援军的联系,将它们分割包围。
即便如此,虎贲右卫依旧顽强抵抗,寂灭军人数太少,无法将其歼灭,为了避免被敌人彻底包围,寂灭军只得暂时与虎贲右卫展开对峙,将本就不多的兵力分散出去建立广阔的防线。
寂灭军的快速反应让肖进武凭借人数优势,一口将敌人团团包围的计划流产,双方在开阔的正面战场上展开了一场最血腥、最残酷的捉对厮杀。
一开始,由于战线太长,平均一个寂灭军士卒要面对五六个敌人,北朝大军的人数优势过于巨大,彻底掌握了战场的主动权。
然而寂灭军依旧依靠强悍的战力,挡住了肖进武潮水般的攻势,然后交替掩护后撤,步步为营地收缩防御。
寂灭军就好像一个弹簧,越缩越紧,反弹的力度也越来越大,当战场缩减为原先的三分之一时,他们已经能稳住战局。
而当战场继续缩小,北朝大军开始重叠,大量部队无法展开,人数优势锐减,寂灭军又重新掌握战场主动,甚至有余力在局部阵地发起反攻。
为了扭转这个局面,肖进武决定开辟新的战场,令梁同芳和王懿率领本部人马,于南北两侧同时绕过正面战场,从寂灭军后方发动突袭。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这两支人马方才刚开始迂回不久,便与寂灭军迂回而来的两支奇兵迎头撞上,就地展开决战。
战局又一次陷入了僵持,若是能从高空往下望去,便会发现整个战场犬牙交错,双方为了一处制高点反复争夺,早已变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池帅……”
战局的最前线,亲卫们将一具尸体抬到了池胜伟面前。
这具尸体已经血肉模糊,胸前的铠甲早已被敌人的长枪捣成碎肉,他十分年轻,最多也就十**岁的样子,脸上没有半分畏惧之色,仍旧保持着狰狞,显然直至断气前的最后一刻还在与敌人厮杀。
见到这具尸体的一瞬间,年逾五旬的池胜伟浑身一震,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小儿子池长云。
“大帅,小将军方才冲锋受阻,力战不退,以身殉国。”
亲卫统领张啸祁一脸沉痛地说。
池胜伟伸出颤抖的手,在儿子脸上擦了一把,将他圆睁的双目缓缓合上,然后再也不看那具冰冷的尸体,朗声道:“士卒死伤者千万,非主帅所能顾,将此尸暂弃此处,今后五品以下将士阵亡不必报与本帅!”
“末将遵命!”
张啸祁虎目含泪,朝身边的亲兵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池长云的尸体抬下去。
池胜伟问道:“前锋营何在?”
张啸祁道:“前锋营约在前方一里处,被敌人团团围住,已经与大营失去联系,我军发起多次冲锋,试图打通联系,但都被敌人击退。”
“令中郎将刑钊将率军继续出击,必须与前锋营建立联系!”
池胜伟沉声说到。
张啸祁摇头道:“启禀大帅,方才敌军猛攻我军侧翼,安国、赤狐二营溃败,为了稳住局面,中郎将刑钊已带本部人马前去驰援。”
池胜伟眉头一皱,略一沉吟突然拔出了腰刀厉声喝道:“亲卫营听令,随本帅亲自上阵,务必打通与前锋营的通道,把他们接回来!”
张啸祁愣了片刻,抱拳道:“末将遵命!”
话音一落,他立刻转头集合亲卫营,准备随池胜伟亲赴前线。
这样的一幕比比皆是,战局危急之下,这些朝廷正三品的大帅们毫不犹豫地领着亲军冲杀在第一线,用一腔热血激励着士卒继续拼杀。
这一场仗谁也输不起,尤其是北朝的将士们,可以说整个国家的命运都维系在他们身上,即便他们之前没有打过几场仗,但时势却逼着他们用鲜血去捍卫家园。
绝境之下,要想绝地翻盘自然需要团结一致,每个人都付出全力,然而有人竭尽全力,自然就有人偷奸耍滑,比如心中愤懑的王懿。
第三百二十八章:决战(二)
决战打响两个时辰之后,中军左卫依旧被寂灭军的三个营挡在战线以北三里外,对手虽然只有一万人,但打得十分顽强。
加之双方为了保证迂回的隐蔽性,选择了一片狭长的丘陵山谷,中军左卫无法全部展开,发挥出人数优势,反倒让战力更加强悍的对手占尽了上风。
因为战马风波曾被徐锐狠狠收拾过一次的左猛浑身重甲,在两个亲兵的搀扶之下艰难下马,他刚一落地,腹部插着三支长箭的战马便哀鸣一声,栽倒在地。
左猛没功夫理会战马的死活,一把摘下头盔,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快步朝临时帅帐走去。
所谓的临时帅帐其实根本没有帐篷,因为双方相遇太过突然,王懿的亲兵们根本没时间搭帐篷,只是圈出一块空地,将地图和令箭往上一放,便将此地当作了临时指挥所。
左猛回来的时候,王懿正在地图前仔细斟酌战局,见他走到近前才抬头问道:“战况如何?”
左猛一把将头盔砸在地上,悻悻道:“娘的,就没见过这般难缠的对手,正面的隘口明明也就两百来人,末将着三千人带人冲了三次,愣是被他们打了回来。
现在他们沿着丘陵品字形交替布防,还不知道已经架起了多少道防线,不往里面填个三四千条人命根本别想过去。”
王懿对左猛所说丝毫没有意外,寂灭军的名头虽然不如黑旗军响亮,但好歹也是三支武陵亲军之一,每一分威名都是在战场上用鲜血换来的,要是真那么好打才叫奇怪。
“看来对方是想把咱们硬拖在此处了。”
王懿眯着眼睛喃喃自语。
“他们就是打得这个主意!”
左猛愤然道:“眼下我军气势正盛,但不可持久,何况还要与西线的黑旗军抢时间,他们拖得起,咱们拖不起啊,实在不行也只能不顾兄弟们的性命,发动强攻了。”
王懿摇了摇头:“若是发动强攻,就算真的突破了防线咱们也不剩多少战力,还谈什么迂回包抄?”
他略一沉吟,问道:“咱们眼下的伤亡如何?”
左猛道:“这些日子一来,虽然打了几场硬仗,但咱们撤的还算及时,后续又抓住时间充分修整,真正的伤亡不过数千,眼下主力尚存。”
王懿点了点头道:“把攻势缓下来,做做样子就好,最重要的是保证咱们拥有充沛的力量,决不能把老本都赔在这里。”
左猛一愣:“可大帅要咱们不惜一切代价突破封锁,这……”
不等左猛把话说完,王懿便摆摆手道:“没用的,咱们被堵在这,便等于奇袭的计划已经泡汤,就算强行突破封锁,立刻便会有另一支人马来过来阻截,到头来不过是徒增伤亡而已。”
左猛张了张嘴,原本想说:“就算这样也能给寂灭军造成压力,帮助大帅扭转战局。”
但他见王懿似乎另有主意,最后还是忍住没把这句话说出口来。
王懿看出了他心中所想,指着地图道:“你来看!”
他的手指顺着标注出的战线一路往下滑,最终落到了一个不起眼的隘口上。
“敌人的主帅很厉害,他们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判断出眼下的局势,并做出了最正确的选择,寂灭军沿着河谷丘陵不断收缩防线,唯一的突破口就是这个山谷。
我军要想全面突破寂灭军的防线,甚至彻底打垮寂灭军,就必须先突破这个山谷,但是寂灭军不仅在山谷两侧囤积了重兵,而且回回炮阵地就在附近,一旦我军发动猛攻,必然招致敌军的强力反扑。
除此之外,虽然眼下战场形势十分混乱,但本帅料定寂灭军一定会在山谷附近埋伏伏兵,只待我军攻势受挫,立刻便会发动反击,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一次冲锋就能逆转攻守之势。
因此,我军要想尽快拿下山这条谷防线,至少需要集结七万人发动总攻,而且还必须保持攻势不断,以避敌军反扑。
可是本帅在战前便说过,咱们眼下虽然投入了将近三十万兵力,但为了扩大战线,逼迫寂灭军分兵防守,我军的三十万人就好像洒豆子一样分散在战场上,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对山谷防线发动有威胁的进攻。
现在战局变成了添油战,双方比拼的实际上是消耗能力,而我军却没有余力亮出真正致命的尖刀,这样下去结果可想而知。”
“肖大帅不是说会有援军么?”
听完王懿的分析,左猛说出了心中的最后一丝希望。
王懿却是冷笑一声道:“援军?除了实在不堪用的边军,圣上几乎把能调动的军队都给了东西两条战线,甚至几乎放空了草原,现在就是圣上自己都拿不出一兵一卒,哪里还有什么援军?”
“可肖大帅不是说……”
“那是为了稳定军心,让咱们这些将领心中多些希望而已,要说援军怕是只有徐锐那不知藏在何处的数百残兵败将。
嘿嘿,他们就算真的驰援而来,怕是还不够南朝人塞牙缝的,又能起什么作用?
何况徐锐一向奸滑,让别人做替死鬼,自己背后渔翁得利他最拿手,眼下战况如此激烈,我看他根本不敢来。”
左猛闻言顿时大惊:“如此说来,我军岂不是注定要败?真不知肖尚书得了什么失心疯,竟然丝毫不顾大帅的意见,孤注一掷发动此战,唉……”
王懿冷哼一声道:“这还不清楚么,肖进武分明就是和徐锐穿一条裤子,徐锐说往东,他便往东,徐锐说往西他便往西,殊不知徐锐小儿才打了几天仗,还真把他当成兵圣了!”
“又是这个徐锐?这小匹夫狗仗人势,根本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奸猾小人,肖大帅误信奸人,误国误民,等老子回到京城,定要到圣上那里告他一状!”
左猛愤愤地说。
王懿摇了摇头:“等回去?若是此战败北,我大魏必然亡国,到时候圣上在何处都还不知,你又要去向何人告状?”
“这……”
被王懿一说,左猛顿时面皮一紧,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大帅,难道就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左猛皱眉问到。
王懿冷笑一声:“办法自然是有,本帅有一计,不但能令大军绝处逢生,而且说不定还能一战鼎定乾坤。”
“哦?大帅还有何妙计?”
左猛心中燃起一丝希望,急切地问。
王懿四顾一周,抓起左猛的手腕,压低声音道:“很简单,既然山谷防线才是关键,我军又没有足够的力量去打,那我中军左卫为何不去啃下这块硬骨头?
我军五万人马若是能保留足够的战力,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脱离战线,奔赴山谷防线一战而下,便是此战最大的功臣!”
这一战的确是徐锐一手谋划的不假,可王懿却能看出山谷防线才是此战的关键,只要拿下这条防线的是他,便能把徐锐的桃子摘过来,无论徐锐做了多少努力,都会变成他的嫁衣。
左猛一惊:“大帅您不是说山谷防线极为难打么?”
王懿笑道:“对别人难,对本帅却未必,连你都想不到的事,寂灭军又如何能够想到?我军若真的能够突袭而至,攻其不备,胜算超过八成!”
“这……”
左猛犹豫地说:“大帅,若是我军贸然脱离阵线,便等于将后方大营暴露在敌军面前,到时候若是中军被敌人端了……”
不等他把话说完,王懿便狠狠地横了他一眼,令他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
王懿冷笑道:“眼下几乎所有主力都在前线,即便被寂灭军端了我军大营,也不过是死一个肖进武而已,只要我军能攻克山谷防线,扭转战局,一切都是值得的。
泾阳之战时徐锐能用朝廷的三十万大军当作鱼饵,把北武卫两万残兵带回北国,我为何不能牺牲一个肖进武,换我大魏一线生机?
你放心吧,即使肖进武知道此事,他也会乐于牺牲,何况就算他反对,圣上为了江山也必然不会反对!”
“大帅……”
闻言,左猛眼皮狂跳,王懿的话无异于明说要谋害主帅,这在军中可是大忌。
王懿见他还在犹豫,顿时冷下脸说道:“怎么,你忘了当年徐锐是如何羞辱于你的了?那日我刚刚接你出营,肖进武后脚便来给徐锐擦屁股,丝毫没考虑过你的感受,现在你倒怜惜起他来了?”
左猛本就是个刚硬之人,做事不顾后果,当日之事又是他的一生之耻,无时无刻不想找回场子,现在被王懿旧事重提,一股热血顿时涌进脑袋,最后一点顾虑终于烟消云散。
“好,大帅说怎么干,我就怎么干!”
左猛咬了咬牙,恨恨地说。
王懿满意地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哼,本帅也是给过你们机会的,既然肖进武和徐锐非要自作聪明,便怪不得本帅心狠手辣,一将功成万骨枯,本帅便要踩着你们的枯骨往上爬,你们到了鬼门关可不要喊冤!”
王懿在心中嘀咕一句,哈哈大笑起来。
第三百二十九章:决战(三)
北朝中军大营,无数传令兵在帅帐门口进进出出,将前线的一条条消息带来,然后再将一个个命令传递出去,短短一柱香的时间,便有数十人经过。
帅帐之内,肖进武仔细看着地图,亲兵们按照传令兵送来的最新战况,不停变换着标注,形成半动态的变化图。
这也是从徐锐那里学来的技术,能让主帅最直观、最迅速地了解战场态势。
徐锐在另一个世界看惯了实时传输的战场模拟动态,对这里迟缓的信息传递非常不满,于是才宁愿在战场上花费大量宝贵的人力、物力制造人工战场动态图。
所谓人工战场动态图,别看只是让几个人拿着代表不同意义的标志往地图上粘粘贴贴,但这其实涉及一整套信息收集和指挥系统。
要想在不会动的地图上呈现时时变化的动态战场,首先需要建立起完善、快速的信息传递机制,以眼下的战场规模,至少需要七八百人专门负责从前线将最新的战场态势及时、准确地传递回中军。
此外,为了避免出现误差,负责动手变更战场动态的亲兵必须进行长期的专业训练,以掌握并熟练运用地图、诸兵种战法等知识。
否则在瞬息万变的战场上,光是贴错一个标签,就能差之毫厘,谬之千里,甚至直接断送整场战役。
徐锐研究了整整三个月,又经过多次演练才形成了一套较为可靠的系统,用以取代电脑,在冷兵器时代实现动态战场态势的实时传输。
在天启卫的某次演习之中,肖进武发现了徐锐的这项壮举,立刻意识到它的重要作用,于是马上找徐锐商量,想把这套系统学到手中。
徐锐当然很好说话,安安静静地听完肖进武的要求后,便笑眯眯地一口答应下来,只是表示需要肖进武为自己的劳动成果付出“小小”的报酬。
对于这种合理要求,肖进武自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可当他看到徐锐列出的报酬清单时,才知道自己实在太天真了,徐锐这小子蔫坏,哪会放过这等敲竹杠的机会?
据说若是按照他的清单,半个兵部都得姓了徐,刚正不阿的肖进武自然不会答应徐锐的无耻要求,于是双方陷入了坚苦卓绝的谈判(扯皮)之中。
然而在徐锐一个接一个的古怪理由下,堂堂兵部尚书脸都绿了,就差当场掀桌子,可偏偏徐锐找的理由看起来都十分充分,令他发作不得。
经过一番“激烈”地讨价还价,最终在肖进武付出了三千匹上好军马、三百六十辆板车、六千具连射弩,以及额外三十万两军饷的代价之后,才把徐锐的这套技术搞到了手里。
至此,几乎被掏空的兵部尚书得偿所愿,而天启卫不仅武器库更加充盈,而且当月每个士卒都领到了十倍军饷,大营里顿时充满了对这位搂钱主帅的歌功颂德之声。
事后,徐锐“搂钱主帅”的名声不胫而走,但凡有点家底的上官见了他都会下意识地捂紧钱袋,可他却不以为然,逢人就说自己亏了,扬言要找肖进武把东西拿回来,弄得有那么一两个月肖进武一见徐锐就得躲着走。
其他人将此事看在眼里,都嘀咕是不是错怪了徐锐,难道真是肖进武利用上官的身份对徐锐巧取豪夺?
直到肖进武在某次醉酒之后终于解开了众人的疑惑,当时这位可怜的兵部尚书忍不住心中悲愤,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控诉徐锐对自己的敲诈,令在场之人无不震惊。
同时也对徐锐敲竹杠的功夫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开玩笑,他连兵部尚书都敢敲得这么艺术,其他人还不被生吞活剥?
于是徐锐又多了一个美名“铁竹杠”。
“这小兔崽子……”
看着眼前的地图,肖进武便想起了这些陈年往事,轻声笑骂了一句。
自打开战以来,北朝大军唯独在反应速度上比南朝精锐快上数倍,这便是他唯一的优势,也是这套系统带来的最直观的效果。
想在冷兵器战场上确保信息传输的速度和准确性何等之难,能够让肖进武始终保持对全局了若指掌,这已经算是一个奇迹,也是肖进武敢打这一仗的王牌之一。
“李德芳为什么还在结合部上?”
肖进武望着地图,皱眉问到。
随军书记袁诗远道:“启禀大帅,李德芳将军被敌人回回炮击退,无法前进半步,一刻之前他曾向大营求援,说是需要大帅增派三千援军。”
肖进武摇了摇头:“三千援军,亏他敢开口,告诉他别说三千,就是三个都没有,他务必于一个时辰内打开结合部的缺口,否则等在他身后的两万人全都要被堵死在敌人的夹击之下!”
“遵命!”
袁诗远迅速写了一张纸条,盖上帅印交给传令兵,传令兵将纸条塞进竹管,飞奔着冲出了帅帐。
就在这时,邓禾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沉声说到:“大帅,中线的敌人开始反扑,我军进攻受挫,被打退两里,退下来的溃兵与后一批部队挤在一起,情况十分危急。”
肖进武闻言眉头一皱,连忙朝地图望去,亲兵们已经拿到了最新的战况,在地图上迅速调整好各个标注的位置,形成时时动态,战场变化一目了然。
肖进武盯着地图看了片刻,忽然脸色一沉:“眼下我军全拼一股锐气才能全力反击,若是进攻接连受挫,锐气一散,恐怕立刻就要大乱……”
说着,他扭头问袁诗远:“负责迂回的梁同芳和王懿有没有新的消息送来?”
袁诗远摇了摇头:“还没有,最新的消息已经在动态图上标注出来了,梁同芳部付出了惨痛代价,但仅仅向前推进不到三里,王懿部依旧被敌人拖在原地。”
肖进武眯着眼睛,微怒道:“整整一个时辰王懿还在原地?他是干什么吃的,这个时候还在偷懒?派人告诉他,若再不往前,他这个指挥使就别当了!”
“大帅,王将军所处之地地形极为复杂,易守难攻,只怕换谁去都是老虎咬天无从下口啊。”
邓禾是王懿的继任者,二人虽然没有多么深厚的交情,但毕竟曾并肩作战,香火之情总是有的,听到肖进武对王懿不满,邓禾连忙帮他解释了几句。
肖进武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稍稍冷静下来,摇头道:“本来想南北两翼就算没有真的绕到敌后,但总是能给敌人带来压力,减轻正面强攻的阻碍。
眼下梁同芳那里还好,王懿那里怕是不用指望了,敌人定是见北线没有压力,才敢拿出准备增援北线的兵力,在正面发起反攻。
我军势弱,必须保持接连不断的攻势,否则一旦让寂灭军缓过劲来,别说击溃他们,甚至有可能快速崩溃。”
邓禾闻言脸色微变,进言道:“要不将南边的一万人抽调到西线?”
肖进武摇了摇头:“不行,南边是河谷,眼下也很吃紧,一旦抽走一万人恐怕立刻便要崩溃,这是饮鸩止渴。”
邓禾沉默下来,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事态的发展还真被王懿说对了,尽管已经投入了近三十万大军,但兵力还是捉襟见肘。
肖进武犹豫片刻,叹了口气道:“没办法,看来只有把随本帅来的那三万边军派上去了,边军本就不堪苦战,此前还曾大败一场,士气低落,本帅原本是不打算用他们的,但眼下也只有这么一支生力军,但愿他们不要败得太快!”
邓禾一惊:“大帅,边军负责拱卫中军大营,把他们派上去,大营便只剩下数百亲军,若是敌人来攻岂不是毫无反抗之力?”
肖进武苦笑一声:“现在敌人都被挡在前线,暂时不用担心中军的安危,何况若是前线真的崩溃,大营在和不在也没什么区别,别说了,奉命吧。”
见肖进武坚持,邓禾咬了咬牙道:“末将遵命,此战末将亲自率领三万边军,定不负大帅所托!”
肖进武点了点头道:“去吧,祝邓将军武运昌隆!”
邓禾朝肖进武行了个军礼,毅然决然地走出了帅帐。
第三百三十章:决战(四)
宏威十七年六月二十四日午时,战斗打响后的第四个时辰。
“报!”
一声长啸由远而近,背后插着令旗的传令兵急匆匆地奔入寂灭军帅帐,童扬顿时从帅案后站了起来,高声道:“速报,情况如何?”
传令兵抱拳道:“启禀大帅,我军正面反击原本十分顺利,已将敌人逼到一起,在回回炮的砸击之下战果颇丰。
前线将士正要一鼓作气击溃敌军防线,但就在此时敌人增援已至,一举粉碎我军进攻,并攻破前线一处回回炮阵地,此次反攻的所有收获全部化为乌有。”
“什么?!”
帅帐里的寂灭军将领顿时惊道:“竟然能攻破我军回回炮阵地,是哪支劲旅这般悍勇?”
传令兵脸色一僵,摇了摇头:“小的不知,听说看装束像是北朝边军,但消息并未证实。”
先前发问的那位将领连连摇头:“边军战力孱弱,我军回回炮阵地又重兵拱卫,怎可能是他们所为?再探!”
“遵命!”
传令兵抱拳应诺,连忙退出帅帐。
那将军对童扬道:“大帅,敌军增援应该是一支劲旅,我军当如何应对?”
童扬摇了摇头:“是不是劲旅还不好说,回回炮阵地失守不是因为敌军太强,而是意外到来的援军超过了我军的临界点。”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我军虽强,但奈何人数实在太少,在毫无牵扯的情况下紧凭数万人马硬抗敌人三十万大军还是太勉强了一些。
眼下,全军上下就好像一根根绷紧的弦,一旦敌人再度加码,这些弦就会一一断裂。
此次反攻本就是经过本帅精心计算的极限之计,若没有这支援军便刚好足以击退敌军,但当援军出现,无论他们是不是劲旅,我军都会像崩断的弦,产生连锁反应。
本帅想不通的是,敌军主力应该都已被本帅算计在内,为何会突然多出这支援军呢,难道敌人又有新军来援不成?”
见童扬陷入了沉思,那位将领抱拳道:“大帅不必如此,给末将一千兵马,末将保证将阵地统统拿回来!”
童扬摇头苦笑道:“现在是一个人当五个人用,哪里还有一千兵马?除非我军再度缩小防御,可这样一来又有被敌人团团围住的风险,实在得不偿失。”
战斗对双方而言都是挑战,北朝大军岌岌可危,南朝寂灭军也没好到哪去,童扬身为主帅,自然也是将数万人的生死系于一身,由不得他不慎重。
在场的几位将领对视一眼,中军统辖魏长青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但童扬却给他递了个眼色,魏长青只得闭起嘴来。
不过那些话堵在心里实在难受,他略一沉吟,换了个说法道:“大帅,实在不行便用飞鸽传书向钟帅求援吧,现在求援他们应该还来得及赶回来!”
童扬一愣,深深看了魏长青一眼,随即摇了摇头。
“不可,大帅的定计便是先西后南,配合犀角军先歼灭敌人西线的九万大军,然后再腾出手来彻底击溃北朝主力,若是我军求援,这个计策便要落空,于大局不利。”
此言一出,众将都沉默下来。
既然是精锐就有精锐的骄傲,在武陵亲军之中,因为无法完成既定任务而呼唤增援绝对是不可洗刷的耻辱,只要不是到了必输无疑的时候,童扬绝不会轻易在群狼一般的武陵亲军中呼唤增援。
“大帅,不知我军还能坚持多久?”
魏长青突然开口问到。
寂灭军可没有徐锐手中的战场动态系统,所有的信息都必须由主帅在脑子里自行生成,其他将领由于信息掌握不全,根本无法完全洞悉整个战场的态势,是故才有此一问。
“敌军战力不强,但胜在人多,这一战其实是看双方谁能发挥出优势,眼下敌军攻势如潮,我军已经打空了几乎所有的底牌,却还是没能扭转战局。
若是再这么打下去,多则三四个时辰,少则一两个时辰就会见分晓,我们和他们谁先绷不住,谁就会把命留在战场上。”
童扬的话再次令诸将沉默下来,大家都听懂了他的意思,眼下恐怕敌我双方都没有必胜的把握,结果或许只能靠赌。
可是对于一支战无不胜的王者之师来说,需要靠老天来决定胜负便已经是输了。
“大帅,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魏长青皱眉问到。
“有!”
童扬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眼下我军还有两条出路,第一,快速退出战场,确保不被彻底就亏,然后继续咬住敌人。
这样的好处是可以保全有生力量,等待西线胜利再发起反攻,不必担心战败之后影响整个大局的胜负。
但坏处是此举将会把战场主动权交到对方手上,且不说面对犬牙交错的战场咱们能不能安然撤走,就是真的撤走,想要再咬住敌人也十分困难,说不定会就此放走了眼前的三十万敌人,让西线的胜利变得毫无意义。”
对于寂灭军来说,撤退从来都不是好办法,诸将一听便纷纷摇头。
“还有另一条路呢?”
魏长青问。
童扬叹了口气道:“向黑旗军求援……”
“嘶……”
诸将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说来说去,又绕回了最初的地方,究竟要不要向黑旗军求援,或许已经成了左右战场胜负的关键。
魏长青略一沉吟,朝着童扬抱拳道:“大帅,末将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童扬失笑道:“都这个时候了,还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有计策便讲出来,大家都来议一议。”
魏长青点了点头,沉声道:“撤退之事不在我军考虑之列,末将便不说了,那么向黑旗军求援便成了我军的唯一出路。
依末将想来,敌军之所以义无反顾地发动此战,恐怕也是在逼迫我军向黑旗军求援,令钟帅首尾不能兼顾。”
说到这里,众将纷纷点头,就连童扬也抬了抬手,让他继续往下讲。
魏长青继续道:“其实钟帅之所以西进无非就是想集中优势兵力先击溃敌人的一路人马,然后再腾出手来消灭另一路大军,这样一来北朝主力便会被一战击溃。
这样一想,其实钟大帅无论去哪一路都是一样,相比之下,咱们面对的是北朝主力,若是能率先将其击退,恐怕西线的敌人就会不战自退。
若是咱们现在不是求援,而是邀请钟帅围歼北朝大军,大家试想一下,眼下北朝大军已然疲惫不堪,若是钟帅出其不意地杀个回马枪……”
魏长青的声音戛然而止,但在场诸将的眼睛却都亮了起来。
西线的九万大军绝对无法对犀角军构成威胁,而一旦黑旗军突然杀至,北朝大军势必会如他们这次反击一般,好似绷紧的弦一一断裂。
到那时,眼前这如狼似虎的三十万大军还不立刻就变成三十万头绵羊?北朝的命运也就再也无法改变!
“长青真是妙计啊!”
童扬豁然起身,忍不住抚掌大笑。
虽然还是同样的做法,但只是在逻辑上转了个弯,耻辱的求援便成了主动的妙计,几乎解决了所有矛盾,这如何能不让童扬拍案叫绝?
“传我将令,立刻向钟帅飞鸽传书,这一次咱们要打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童扬朗声高呼。
众将齐齐应诺,那股睥睨天下的杀气再度洋溢在帅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