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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稻草天师     谋断星河txt下载     谋断星河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二百八十六章:何去何从

    宏威十七年五月,无论是天启卫还是北朝都进入了最艰难的时刻,正面战场接连战败的消息不断传来。

    而肖进武的意外战败令他没能及时与京师十二卫主力会和,缺少主帅的京师十二卫各自为战,接连惨败,武陵亲军一日千里,直逼长兴城,北国朝堂一片紧张。

    反观天启卫,几场大战之后已经极其衰弱,在环洲接连跑了数个城池之后,却没有一个城池开门接纳他们。

    究其原因无外乎三点。

    第一,被南朝大军切断了与中枢的联系之后,环洲各城陷入了各自为战的恐慌之中,大家各扫门前雪,背地里无不祈求南朝大军离自己越远越好,不愿让徐锐这个所谓的钦差将自己的地盘拖入战争的泥潭。

    第二,大魏和另一个世界的汉唐时代很像,不少地方存在极为强大的地方势利或豪强,其中东汉末年和唐朝后半叶,地方军对甚至是中央军队的数倍,大魏要比这两个时代好些。

    而环洲的情况又与西川相似,虽没有四大家族这等巨擘,但地方豪强的势利仍然十分强大,甚至已然能够制衡中央。

    武陵王声威赫赫,南朝大军所向披靡,环洲的当权者们普遍不看好大魏的结局,已经开始寻找新的出路,自然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和徐锐扯上关系。

    第三,大战开始得极为突然,环洲各地缺乏情报,肖进武在战败之前以为天启卫已经全军覆没,在最后一刻向全国发出邸报。

    乍见邸报上已经全军覆没的天启卫出现在眼前,在情报不明的时候,很多心向帝国的官员不敢贸然开城接纳天启卫。

    于是,便造成了天启卫穿州过省却连遭冷遇的情况。

    就在最艰难的时刻,徐锐命令天启卫暂时停下脚步,召开了一次重要的作战会议。

    由于时间和条件都十分有限,徐锐也没让人搭起帅帐,只是让亲卫们圈出一片平地,然后召集所有连、排级以上军官和参谋议事。

    大家以徐锐为中心,围成一个松散的圈,席地而坐,安歌暂时客串此次会议的书记官,记录会议内容,一切都以现代作战会议的标准进行。

    天启卫虽然组建时间不长,但仅从座次已经能看出一些分化。

    曹思源出身江湖,有勇有谋,武艺高强又义薄云天,与大部分是西北**出身的天启卫军官最为合拍,虽然加入的时间最短,但在战斗之中迅速建立起威望,在场的一大半军官都围在他的身边。

    张佐烽为人方正,与那些不拘小节,而且多少有些坏毛病的军官相处一般,但在肖进武和徐锐的调教之下,他的军事素养极强,意志品质出众,颇有大将之风,擅打硬仗,也吸引了不少的追随者。

    接着便是被徐锐重点培养的林绍东,此人心思活泛,鬼点子极多,又颇具大局观,在徐锐的引导之下,实际上承担着“参谋长”的重要任务,国子监出身的随军参谋大都围绕在他的左右。

    最后便是炮兵连的连长郭盛宝,他本就是西北边军出身,对火炮的运用以及弹道计算等极有天赋,再加上火炮在天启卫的战术核心地位,让他成了西北系将士的带头人。

    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有人的地方就会有集团,这本就是无可避免之事,这五个人虽然已经隐隐有了各自的圈子,但相互之间关系融洽,让无论什么性格的人都能找到志同道合的伙伴,徐锐对此也乐见其成。

    只不过和出征前的那一次作战会议相比,参加的军官已经少了一半,还有一半是先前的军官阵亡之后,在战场上零时提拔的新人,让这次的作战会议从一开始就带着淡淡的凝重。

    徐锐到场之后,所有军官立刻停止攀谈,不约而同地起立行礼。

    作为天启卫的心灵支柱,他在这里众心捧月,远不是上述五人能够比拟的,说他是天启卫的魂也不为过。

    徐锐摆摆手,一屁股坐在地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开场白,直接朝林绍东点了点头。

    一众军官这才坐了下来,等着林绍东说话,天启卫已经养成了习惯,作战会议的第一部分便是由林绍东介绍大致情况。

    林绍东没有拿任何笔记,直接开口说道:“经过接连大战之后,我军伤亡惨重,阵亡将士多达七百一十六人,重伤失去战斗力者一百四十二人。

    包括所有军官、参谋、后勤人员,以及沿途收编的少量民夫和韩大人带来的边军,仍能战斗的人只剩三百二十二人。

    除了人员折损之外,几场大战消耗炮弹近两万发、手雷一万七千余枚,各类弩箭九成以上,虽然从万隆城中获得了不少补给,但炮弹、手雷和弩箭都无法及时补充,基本见底。

    另外,各类连射弩的消耗也很大,激烈的射击之后,不少弓弦断裂,木制膛线磨平,换装模块也已消耗殆尽。

    唯一还算富余的是粮草和其他军械,有了万隆城的补充,足够大军用度三个月,只不过这些辎重也消耗了大量人力,拖慢了行军速度。

    目前我军全员车马,但行军速度已经下降到与步兵持平的地步。”

    林绍东一口气把天启卫的情况说完,众人都对他的博闻强记见怪不怪,倒是没想到仅仅打了大半个月,一支千把人的队伍就消耗了如此之多的资源,要知道那可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换算成银子的话,怕是最少也有几十上百万两。

    徐锐虽然早已心中有数,却也不免一阵唏嘘,此次若不是刚好打着试验火炮的旗号,将家里的所有军械存货都搬了出来,光是炮弹、手雷和弩箭的消耗就要吃不消。

    “我军的情况就是这样,正面战场的战况想必大家也都清楚,这里就不浪费时间了,现在大家都说说吧,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徐锐摆摆手,示意林绍东坐下,然后对一众年轻军官说到。

    “我先说说吧。”

    徐锐话音刚落,曹思源便第一个站了起来,朗声道:“我军仅仅一千余人,能在措手不及之下拖住南朝大军二十余日已经是个奇迹,换了任何一支队伍别说拖住南朝大军几日,恐怕早就全军覆没了。

    即便如此,我们还是应该明白,天启卫人数太少,离开城池和阵地,就算处在全盛状态也无法在正面战场上有太大作为,何况眼下我军人员伤亡极大,弹药武器已经见底,战斗力大幅下滑。

    我们已经做了所有我们能做的事,现在该做的是保住天启卫最后的根,不要把大人的心血全部葬送在战场上。

    所以我认为,咱们应该往西退出战场,到暂时未受南朝大军波及的西北修整,等恢复元气之后再做打算。”

    此言一出,不少军官都微微点头。

    江湖出身的曹思源山头主义极重,被徐锐收服之后虽说对天启卫有了认同感,但并不见得对朝廷抱有好感,他会这样说徐锐也不意外。

    可有一个人却对他的说法十分反感。

    “绝不可如此行事!”

    张佐烽毫不犹豫地起身说道:“眼下南朝大军连战连捷,直逼长兴,我大魏随时都有亡国之危,咱们此时退往西北,无异于当了逃兵,我等都是军人,国难当头不思保家卫国,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大魏灭亡么?

    诸位别忘了,复巢之下焉有完卵,若是大魏灭国,且不说咱们的家园如何,就是天启卫本身又要如何自处?”

    见张佐烽越说越激动,曹思源连忙解释道:“我当然不是想让大家当逃兵,而是不想以卵击石,明知不敌还要往敌人刀口上撞,就凭咱们这点人,没了阵地和火炮,能拿南朝大军如何?”

    “谁说咱们要以卵击石?咱们只要绕回长兴城,便能从工厂之中得到补给,虽然咱们人少,但火炮、手雷和天启战车对南朝大军的威胁极大。

    南朝大军此次的目的本就是长兴城,有了咱们这支力量,他们想要强行攻下长兴城便绝无可能!”

    张佐烽言之凿凿地说。

    曹思源苦笑道:“佐烽,你想得太简单了,咱们眼下速度极慢,要回到长兴城还得绕个大圈,你觉得咱们跑得过以骑兵为主的南朝大军吗?

    何况若是南朝大军真的打到长兴城,那便意味着我北朝主力已经在决战中落败,到时候主力尽丧之下,仅凭咱们如何去守长兴城?这难道还不是以卵击石?”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辈既然从军,就算以卵击石也得义无反顾,若是去西北当了逃兵,眼睁睁看着大魏亡国,你我还有什么颜面苟活于世?”

    张佐烽一步不退,据理力争。

    曹思源叹道:“气节固然重要,可咱们得面对现实,佐烽你不要太迂腐了。”

    张佐烽冷哼一声:“这不是迂腐,而是军人的底线!”

    一时间,二人互不相让眼看就要吵起架来,徐锐低着头若有所思,没有说话,倒是林绍东看不下去,先开了口。

    “二位大人说得都有道理,但是又都不可行。”

    他这一句话立刻打断了正在争执的两人,将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自己身上。

    林绍东清了清嗓子道:“若按曹佐领之言,的确无异于逃兵,若是大魏赢得此战,必然有无数言官抓住这个把柄,至大人于死地,而若是大魏战败亡国,恐怕不等咱们恢复元气,就要被南朝大军转过头来一举消灭。”

    这话说到了张佐烽的心坎上,可还不等他欢喜,却听得林绍东话锋一转。

    “张将军的办法也不可行,咱们现在想要和南朝大军正面交战几乎无异于自杀,而京师十二卫倾巢出动,长兴城十分空虚,以咱们的行军速度,等咱们绕个大圈回到京城,恐怕敌人早都破城数次了。”

    “既然你说我们俩的办法都不行,那你觉得应当如何?”

    张佐烽沉声问到。

    林绍东道:“咱们现在能做的事有限,但却不能不做,最好的办法就是返回西川,破坏敌人的补给线,尽量拖慢敌人的脚步。”

    “不可!”

    这一次曹思源和张佐烽终于统一了思想,异口同声地说。

    二人也没想到会这般默契,都是微微一愣,张佐烽先回过神来,说道:“敌人出了西川连破数城,足以以战养战,破坏补给线根本没什么作用。”

    曹思源也道:“南朝主力虽然已经出了西川,但西川仍有几万伪军以及五千南朝铁骑,咱们没有火炮、手雷和连射弩,只要被围剿几次就可能会全军覆没。”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一时间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却谁也想不出一个好办法,作战会议渐渐陷入了僵局,众将下意识朝徐锐望去。

    每当没有办法的时候,就是徐锐拍板的时候,众将也都习惯了这样的流程,而徐锐从来不会让他们失望,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咳咳……”

    徐锐回过神来,轻咳一声道:“其实我倒是有个万全之策,既能杀伤南朝大军,又能保全自己,只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一来机会还得过段时间才会出现,二来天启卫太疲惫了些,必须修整之后才能行动。

    然而唯一的问题是,环洲各城闭门不开,咱们没有修整喘息之地,一切就都化为了空谈。”

    此言一出,众将都沉默下来,谁也没想到环洲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那些只顾自己的地方势利自私可恨,但他们偏偏又都是朝廷任命的。

    有了朝廷这面挡箭牌,天启卫便拿他们毫无办法,之前徐锐炮击万隆城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若是再来一次,恐怕即使能打赢这场仗,徐锐也要落个凄惨下场。

    该怎么办呢?

    谁能想到天启卫竟要为这等荒诞的事情犯难?

    这次不光是一众将领,就连徐锐也有些坐蜡。

    就在这时,一直在徐锐身后旁听的韩琦突然开口道:“呃……这个,我知道一个去处,肯定会接纳天启卫暂时修整。”

    “你说的是何地?”

    众人顿时大喜,连忙向他望去。

    徐锐同样诧异地望向了他。

    “环洲东北的和春县!”

    韩琦瞟了徐锐一眼,朗声道:“和春县令姓王名若林,和在下一样,他也是辽王门生。此人性情刚直,一心报国,只要下官提前修书一封,将此事说明,他一定会开城接纳天启卫。”

    听得此言,众人顿时大喜。

    徐锐朝地图望去,只见和春县刚好紧邻战场,却又在南朝大军后方,南朝大军一心北上,不太可能进攻这里,非常适合天启卫修整。

    这简直就是瞌睡遇到枕头,只是真的会有这么巧的事吗?

    徐锐望向面无表情的韩琦,心道这家伙究竟在打什么注意呢?

第二百八十七章:远方来使

    广元府,犀角军大营。

    “子仲,辎重营半个时辰前就应该出发,为何现在还没有动静?”

    卢东卿掀开帐帘,走进了帅帐,对心神不宁的秦子仲说到。

    秦子仲一脸阴沉地走到卢东卿身边,摸出一个玉佩交给了他,然后凑近他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

    卢东卿一见玉佩顿时脸色一变,但瞬间便恢复了常态,朝帅帐里的几个亲兵道:“你们先下去,没我的吩咐任何人不许进入帅帐!”

    “遵命!”

    亲兵答应一声,鱼贯而出,将帅帐围了起来。

    “究竟是谁要见我,竟然能拿出勤王玉佩?”

    卢东卿缓缓走到帅案后坐下,沉声问到。

    “勤王玉佩?”

    秦子仲一愣,似乎并不清楚他交给卢东卿的玉佩究竟是何物。

    卢东卿扫了他一眼,皱眉道:“看来那些人只是让你把这东西转交于我,却没告诉你这玉佩的来历。”

    “难道这玉佩大有来历?”

    秦子仲疑惑到。

    卢东卿凝重地点了点头:“此物名叫勤王玉佩,乃是前朝大汉光武皇帝赐给当时的吴国公刘振之物。”

    “什么?”

    秦子仲脸色一变。

    卢东卿却接着说道:“不错,刘振便是后来的吴国开国皇帝刘景隆的先祖,也就是我朝皇室先祖。

    当时大将军霍齐帧专权,大汉皇室大权旁落,随时可能被谋朝篡位,于是光武皇帝便将此物秘密赐予吴国公,希望手握两卫兵马的他能够配合皇室发动政变,夺回大权。”

    “那吴国公答应了吗?”

    “当然答应了,正是这次政变让我朝皇族掌握了巨大的权利,从一个边缘的军事权贵渐渐发展成能够左右大汉政局的世家大族,大汉分崩离析之后才有了后来的大吴。”

    卢东卿一边摩挲着玉佩,一变低沉地说,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秦子仲略一沉吟,惊道:“我明白了,眼下王爷异军突起,皇室大权旁落,不正好和当年如出一辙,那些人既然能拿出勤王玉佩,岂不是……”

    “没错!”

    卢东卿接口道:“那些人能拿出勤王玉佩,一定是皇室的人,而且想让本将去做当年吴国公做过的事!”

    “这……”

    秦子仲大张着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哈哈哈哈,卢将军果然见多识广,连勤王玉佩的前因后果都知道得清清楚楚,倒是省了在下不少口舌。”

    就在这时,帅帐外突然传来一声尖利的大笑,紧接着帅帐门帘被人掀开,两个小兵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这两人一老一少,老的大概五十来岁,豹眼剑眉,嘴角生着胡渣,少的约莫三十岁上下,细皮嫩肉,目光阴鸷,颈间没有喉结,分明是个太监。

    而最让卢东卿惊讶的是,这两人气机内敛,隐而不发,却又浑厚非常,竟然都是身手卓绝的一流高手。

    “是你们!”

    一见到二人,秦子仲顿时大惊,让他把勤王玉佩交给卢东卿的正是此二人。

    他们不知藏在何处,在西川之时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找上了秦子仲,许以重利,请他牵线搭桥,引荐他们与卢东卿见上一面。

    他们给出的条件实在太诱人,容不得秦子仲拒绝。

    由于担心卢东卿不肯相见,于是他们又将勤王玉佩交给了秦子仲,说是让他找个合适的时机转交给卢东卿,只要卢东卿一见此物便会答应见面。

    之后战事紧张,秦子仲又对这些人将信将疑,直到此刻才找到了机会,却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牵扯。

    在帐帘掀开的瞬间,卢东卿往外瞟了一眼,只见十几个亲兵靠在帅帐上似是睡着,其实都已经被人打晕,对方出手如此之快而且无声无息,着实惊人。

    卢东卿自己便是一流高手,能够在他毫无所察之下瞬间收拾了十几个士卒,这两人的武功肯定还要在他之上。

    瞬间想通利害之后,卢东卿脸上面不改色,但心里却已经如临大敌。

    秦子仲似乎也瞧出了一些端倪,缓缓站到帅案旁,右手慢慢握住了刀柄。

    “卢将军动了气机,似乎对在下两人很不放心呐。”

    那太监的声音尖声尖气,好似夜枭,听的人很不舒服。

    卢东卿冷笑一声:“阁下擅闯我犀角军大营,难道本将还要派人夹道欢迎不成?何况就算我愿意派人,你们敢受么?”

    “哈哈哈哈!”

    那太监又是一阵大笑:“卢将军好生幽默。”

    说着,这两人走到帅案下首的椅子边自顾自坐下,缓缓开口:“卢将军大可不必如此戒备,在下今日前来并无恶意,而是为了给你送一份前程。”

    卢东卿闻言目光一凝,冷笑道:“前程?若本将不答应,恐怕便走不出这顶帅帐了吧?”

    那太监轻轻拍着身上的尘土,没有说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卢东卿冷哼一声道:“对不起,本将从不和无名无姓之人打交道,送客!”

    他话音一落,秦子仲立刻拔出腰刀,戒备着两人随时可能发动的进攻。

    然而两人却一动不动,并没有如预想中那样暴起伤人。

    白面太监轻笑一声,朝卢东卿拱了拱手道:“在下两人不知道卢将军的规矩,倒是无理在先,只不过我们没有名字,卢将军可以叫我阿大,我身边的这位是阿六。”

    “阿大?”

    卢东卿目光一转,皱眉道:“你们是天海阁的高手?”

    阿大微微一愣,笑道:“卢将军果然手眼通天,没想到连天海阁也知道,不错,我二人正是天海阁的人。

    天海阁乃是先帝创建的秘密机构,规模极小,但成员无一不是一流高手,专门为历代皇帝处理秘密事务。

    十余年前奸王武陵独揽大权,天海阁便在先帝的受命之下隐匿踪迹,蛰伏不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得当今圣上召唤,扳倒奸臣,还我大吴一个朗朗乾坤。”

    “既然如此,你们也应该知道我统帅犀角亲军,必是王爷亲信,还来找我干什么?总不会是活腻了,想要寻一把快些的刀吧?”

    卢东卿眯着眼睛说到。

    “卢将军说笑了,在下方才刚刚说过,我等万里迢迢从京城一直追到北国,当然是为了给将军一份天大的前程。”

    阿大似笑非笑地说。

    卢东卿往椅背上一靠,哈哈笑道:“本将乃是王爷亲信,只要捉到了你们便是大功一件,你们凭什么觉得本将会背叛王爷?

    虽然你二人武功比我高些,但此地毕竟是我犀角军大营,只要我大吼一声,在你们杀了我之前,大军便会源源不断地涌进帅帐,除非你们是武圣,否则插翅也难飞!”

    阿大似乎完全不担心卢东卿威胁,眯眼笑道:“将军虽然是那奸王的亲信,却并不是嫡系,您一直被奸王排除在权力核心之外吧?

    若非如此,以将军的能力和战功,此战的大帅非你莫属,又怎会憋了三年才当上犀角军的指挥使,到现在还屈居于一个败军将领之下?”

    此言一出,卢东卿顿时脸色铁青,对方正好戳到了他的痛处。

    无论才华还是功劳,卢东卿都是南朝第一人,但他的进阶之路却异常艰难,反观钟庆渊即使经历流青山大败,却还是平步青云。

    短短两年时间,钟庆渊在武陵王的扶持下,不仅快速摆脱了战败的阴影,升任黑旗军指挥使,而且现在还统领全部武陵亲军,发动了此次突袭。

    若说卢东卿心里没有一点嘀咕,那是绝不可能之事,只不过他为人圆滑,知道即使觉得不平也是徒增烦恼,这才将委屈压在了心底。

    见到卢东卿的反应,阿大的笑容更加浓郁:“将军之才不输奸王,只可惜你不是嫡系,所以只能永远屈居人下,这一切从今天开始都可以改变,只要将军答应在下的条件。”

    卢东卿一动不动,没有回答,但任谁都能看出他的犹豫。

    阿大也不心急,只是笑眯眯地等着他,似乎对说服卢东卿很有信心。

    “将军……”

    秦子仲连忙唤他一声,卢东卿却突然竖起一只手掌,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绕弯子的话便不要说了,你们究竟打算送我什么前程?”

    卢东卿的目光如同两把利箭,死死盯住阿大。

    阿大却好似全无所察,仍旧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缓缓开口。

    “当今圣上已经承诺,事成之后,你便是新一任的武陵王!”

    “什么?!”

    这一次不仅是秦子仲,就连卢东卿都是瞳孔一所,心脏仿佛被一柄大锤重重地砸了一下。

第二百八十八章:卢东卿的抉择

    武陵王可不仅仅只是个普通的王爷,而是先帝为这一任武陵王特别设立的王位,能够与皇帝共享天下,决定军政礼教所有大事。

    不但权柄地位远超普通的王爷,甚至凌驾于内阁和六部之上,比北朝宝亲王这个总理王大臣和左大都督洪广利两人加起来的权利还要大。

    更诱人的是,这个王位乃是世袭罔替,只要就任,不但是他自己瞬间成为半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家族也会立刻变成整个南朝最核心的家族之一。

    卢东卿一生所求不过是成为武陵王座下的第一人,从来没有想过还有能染指王位的一天,阿大的这个承诺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在他心里轰然炸响。

    不光是卢东卿,在阿大抛出承诺的一瞬间,秦子仲的态度也潜移默化地发生了巨大转变。

    作为卢东卿的心腹,他自然也不是武陵王的嫡系,升迁之路虽比别人快些,却远远不如武陵王的核心嫡系。

    若是卢东卿做了武陵王,他岂不是成了钟庆渊?

    想起钟庆渊那不可一世的权利和地位,秦子仲几乎瞬间沦陷,落入无限遐想之中。

    “你们究竟要我做些什么?”

    卢东卿艰难地开口,短短几个字竟好像有千斤之中,说出口后如若虚脱。

    能在如此重利面前保持清醒,评估自己有没有笑纳的斤两,卢东卿已经算是一等一的人物,阿大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更加满意。

    “很简单,钟庆渊眼下正在朝广元府赶来,将军只要等他赶到之后设计将其诛杀,然后控制武陵亲军返回南国,配合圣上起事,趁奸王身在北齐之时正本清源即可。”

    听到此话,正陷入美梦之中的秦子仲瞬间清醒了几分,一想到要与王爷作对,他心里便有些发虚。

    卢东卿大概和他一样,脸色阴沉地可怕,牙齿紧紧咬着,一言不发。

    见他似乎有些犹豫,阿大又道:“将军不必如此忌惮那奸王,实话告诉你,除了将军之外,我们还联络了不少手握实权的文武。

    奸王专权早已犯了众怒,只不过迫于他的淫威,无人敢发作而已,眼下圣上振臂一呼,浩然正气荡涤天下,正义之师自然群起攻之,奸王末路就在眼前。

    只要将军随我等起事,控制住奸王手中这张最后的王牌,关键时刻奸王最为倚重的武陵亲军反戈一击,他就算是神也无力回天!”

    “你们还联络了其他人,是谁?”

    卢东卿一听此话,立刻下意识地问。

    阿大耸了耸肩,笑道:“联络了谁现在还不能告诉将军,我只能说答应举起义旗之人不少,而且都是手握实权之辈,就连武陵亲军和远在北齐的大军之中也有多人,奸王的末路已经注定!”

    卢东卿浑身一震,面露惊愕之色。

    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凭王爷那经天纬地之才,竟然有人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搞这种串联,而且没有露出丝毫马脚。

    不过此事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半点察觉,可以想见当今圣上为了此事必定是谋划已久,而且下了天大的功夫。

    卢东卿的脸色渐渐恢复平静,似乎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了下来,只不过似乎还有些事令他为难。

    “将军还有何事担忧,不妨说出来,也许在下能帮你解决。”

    阿大仿佛看出了他心中所想,笑眯眯地说。

    卢东卿摇了摇头:“此事你们恐怕帮不了我,钟庆渊武功高强,身边猛将如云,而且由于王爷……奸王的扶持,他在军中威望极高,想要杀掉他并控制武陵亲军绝非易事。”

    “哦,原来将军担心此事。”

    阿大丝毫不以为意,哈哈大笑道:“将军放心,为了这支武陵亲军,我天海阁高手尽出,此刻都躲藏在各个军营之中,若是将军需要,我们大可以助你一臂之力,至于如何控制大军……”

    阿大深深地看了卢东卿一眼,一字一顿道:“那便看将军的手段了!”

    卢东卿打了个冷颤,立刻明白了阿大的意思。

    天海阁在军中各处安插了不少高手,要杀钟庆渊易如反掌,之所以只是帮他动手,而不是直接去杀钟庆渊,是因为杀钟庆渊乃是他卢东卿需要交出来的投名状。

    而天海阁只有高手,没有武将,所以如何控制大军他们便爱莫能助,这即是对方对自己的考验,也是对方许下重利的根本原因。

    卢东卿眯起了眼睛,目光在阿大和阿六身上来回变换。

    显然这个阿大对把握人心很有一套,他透露的信息恰到好处,引导自己意识到此事的原委,实际上也是让自己明白价值所在。

    这样一来,自己才会安下心来,跟着他们造反,而随着自己一步一步接近武陵王的位子,便会像慢慢踩进泥潭一般,再也别想出来。

    但那毕竟是武陵王啊,是天下间最优权势的位置,即使真的是个泥潭,又有多少人愿意毫不犹豫地踏进去?

    何况只要牢牢掌握了这支武陵亲军,卢东卿就有足够的自信,根本不怕他们事成之后过河拆桥,可以说,武陵王已经唾手可得!

    看着卢东卿阴晴不定的脸色,阿大便知道他已经朝着自己规划好的思路不断深入,嘴角的笑容越来越盛。

    不知过了多久,卢东卿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掌拍在帅案上:“富贵险中求,搏一搏又如何?干了!”

    说着,他对阿大道:“奸王曾经赐给我一枚毒药,名曰面绝,能够瞬间将人毒死,死者面若桃花,而且尸身不腐,十分特别,素有天下第一奇毒之名,此事很多人都知道,你们应该也听说过吧?”

    阿大点了点头:“在下知道,那是数年前将军随武陵王攻伐南越之时,在一个方士手中得到的奇药,一共两枚,一枚毒死了南越皇帝,另一枚被奸王赐给了将军。”

    卢东卿点头道:“正是此毒,用掉一枚之后,我手中的这枚毒药便是唯一一枚,我将毒药给你们,你们用它毒死钟庆渊,然后带走尸体。

    死在面绝奇毒之下的尸首独一无二,无法作假,你们拿住钟庆渊的尸体就有了我的投名状,我也方便借主帅失踪一事自然而然地接掌大军,并撤军回国。

    剩下的事你们便不用操心,从北朝回到京城的这段时间,已经足够我牢牢控制住整支武陵亲军!”

    “妙计,真是妙计,将军果然大才!”

    阿大合掌大笑:“既然如此,将军便将此毒交给在下吧。”

    卢东卿摇了摇头:“现在还不是时候。”

    阿大一愣:“这是为何?”

    卢东卿道:“刺杀钟庆渊也好,控制大军也罢,都出不得半点差池,必须得制定一个详尽的计划,你们也不想功亏一篑吧?”

    阿大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将军说得是,是在下心急了,那便等定下计划之后,将军再把毒药交给我们便是。”

    卢东卿也点了点头:“正是如此,计划必须十分精密,事先考虑到所有的情况,且容我谋划几日,今天你们在帅帐待的时间不短,未免暴露,二位便先回去,等我完成计划再与二位密谋。”

    “也好!”

    阿大爽快地答应下来:“此事便拜托将军了,我二人三日之后会再来一次,到那时钟庆渊也差不多该到了,还望将军莫要让人失望。”

    “你放心,本将做事还从未失过手!”

    钟庆渊沉声说到。

    “这样最好!”

    阿大笑眯眯地回了一句,然后朝阿六招了招手,两人和来时一样,堂而皇之地走出帅帐,然后顷刻间便不见了踪影。

    秦子仲愣愣望着两人消失的地方,两只眼睛渐渐发直,似乎又陷入到美好未来的幻想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秦子仲醒过神来,只见卢东卿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心中顿时一惊。

    背叛王爷之事何等机密,方才在议事之时卢东卿完全没有避讳他的存在,难道是早已决定要将自己灭口?

    想到这里,他心中一凛,下意识想要逃走。

    可就在这时,卢东卿忽然伸出一只手,速度快如闪电,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便拍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秦子仲浑身一震,心中惊骇万分。

    然而卢东卿却只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今日之事烂在肚子里……”

    说完,卢东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然后起身走出了帅帐。

    秦子仲回过神来,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干,冷汗沾湿了后背。

第二百八十九章:预感

    “少爷,还有十里便到和春县了。”

    安歌钻进徐锐所乘的马车,坐在他的对面。

    徐锐最后还是决定率领天启卫到韩琦所说的和春县修整,只不过从那时开始,徐锐便不再骑马,而是改成坐车,并且把拴在身边的韩琦踢到了另一辆车里,也不知道他是已经信任了韩琦,还是另有打算。

    见徐锐正捧着一卷书发呆,安歌撇了撇嘴,这一路上徐锐几乎都在发呆,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手里的书经常半个时辰也不翻一页,却偏偏还要装模作样地捧着。

    倒是少爷身上的怪病似乎已经好了,他的模样渐渐恢复到了原本的状态,只不过安歌总觉得他与先前似乎大有不同。

    比如之前的徐锐虽然也在练武,但因为错过了最佳年龄,而且他自己也不太上心,除了剑法十分诡异之外,并没有什么出彩。

    然而自从得了怪病之后,安歌却发现徐锐的力量和速度都有了惊人的变化,有一次甚至手一伸便轻轻松松地用两根指头夹住了嗡嗡乱飞的苍蝇。

    安歌记得徐锐曾经说过,苍蝇的反应速度是人的六倍,所以人很难徒手抓住苍蝇,除非从它们的身后动手,因为苍蝇受惊之后会有一个后跳的动作,只有这样才能弥补反应时间的差距。

    而徐锐显然没有从苍蝇身后发动进攻,而是直挺挺地用两根手指去抓,就好像夹菜一般轻描淡写。

    除此之外,安歌跟着徐锐见过不少高手,每当这些高手动手的时候,他们身上就会散发出一种若有若无的威势,着实令人心悸。

    最近几日,安歌发现徐锐身上也有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威势,而且不用等他动手就会莫名其妙地突然出现,然后又突然消失。

    弄得安歌这几日只要呆在徐锐身边,便会不定时地打几个冷颤,安歌纳闷,难道少爷是因祸得福,变得比苍蝇还要敏捷,或者神功大成,变成了大高手?

    “让你去探探韩琦的底,有什么发现吗?”

    一个淡淡的声音把安歌从沉思之中拉了回来,抬头一看才发现徐锐不知什么时候回过神来,正在跟他说话。

    安歌摇了摇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阵地战的时候他还救过我一命,除了武功高些,似乎没什么奇怪。

    哦对了,他似乎对少爷的药很感兴趣,变着法问了我不少关于药物的问题,不过这也不算奇怪,毕竟少爷的药也太神奇了些,若是不问才算奇怪吧。”

    “武功高些,对药物感兴趣么……”

    徐锐双眼微眯,仔细咀嚼着这个信息。

    过了片刻,徐锐扭过头,朝身后问道:“你呢,还是没有发现吗?”

    “没有。”

    影婢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坐到了安歌身边,对于她的神出鬼没,安歌已经见怪不怪。

    “这个人的作息十分规律,从来不会乱窜,除了几个亲信之外,也没见过他和其他人接触。”

    影婢掰着手指头,细数着为数不多的收获。

    “那么他的手下有没有做过什么可疑之事?”

    徐锐又问。

    影婢摇了摇头:“他的手下大多都在阵地战中阵亡了,除了在阵地上被炸飞的,其他我都一一检查过,确实死透了。

    仅剩的三个人中有两人重伤,现在还在昏迷,最后一个则跟在他的身边,和他一样深居简出,除非必要,几乎不与其他人接触。”

    “是这样么?”

    徐锐渐渐眯起了眼睛,似乎又在思考着什么。

    “少爷,他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您对他如此在意?”

    安歌不解地问。

    自打认识徐锐一来,少爷给安歌的感觉总是大大咧咧,对什么事都毫不在意,像这样对一个人上心还是头一次,也难怪安歌疑惑。

    徐锐摇了摇头:“他没有做什么,只是我总有一种感觉,他这个人非常危险,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而越是与他接触,这种感觉便越是强烈。”

    “感觉?少爷不是从不相信感觉,只相信判断么?”

    安歌诧异地说。

    徐锐喘了口气,把手里的书扔在小桌子上道:“我的确不相信感觉,但这次的感觉太强烈,太真实,就好像有人在我耳边不断地提醒我一般,让我想忽略都做不到。

    老实说这样的情况我也是头一次遇见,而且自从他出现之后,那件传家宝便突然解封,到现在也不知道缘由,这一切都证明这个韩琦身上恐怕藏着什么秘密。”

    “竟然是这样……”

    安歌和影婢沉默下来,这事的确十分奇怪,但是就连徐锐就说不出个所以然,他们自然也得不出什么结论,只能暗自提醒自己,在接触韩琦的时候要更加小心一些。

    就在这时,马车忽然停了,曹思源隔着车厢窗口道:“大人,和春县令王若林出城迎接大人,已经到了进前。”

    徐锐微微一愣,回复道:“我马上就来。”

    说完,安歌连忙扶起徐锐,朝马车外走去。

    长长的车队前,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官员带着两百多兵丁远远站定,此人便是辽王门生,和春县令王若林。

    王若林国字脸,长相普通,身材清瘦,但浑身撒发着一股坚毅之感,看样子像是个干吏。

    徐锐下了马车,在一百多名骑兵的护卫之下来到王若林面前。

    “下官王若林参见钦差大人,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王若林高呼一声,朝徐锐跪了下来,他身后两百多兵丁立刻随着他“哗啦啦”跪倒在地,口中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徐锐是代天巡狩的钦差,见他如见皇帝,但除了为数不多的正式场合,一般没人会行此大礼。

    这个王若林在乱世之中不仅行了大礼,而且徐锐见他身后的兵丁动作整齐,纪律严明,与一般的边军大相近庭,显然被他调教得不错,对此人的评价顿时又高了三分。

    “王大人请起,国难当头,不必如此拘泥。”

    徐锐伸出双手去扶王若林,王若林也没有丝毫做作,任由徐锐抓着自己的手腕,从地上爬了起来。

    “下官惭愧,南朝大军突袭我国,下官力有不逮,未能拖住敌军脚步,只能守好自己这一县之地,着实愧对朝廷,还好钦差大人及时赶到,下官终于能为朝廷尽一份力了。”

    王若林此话说得真诚坦然,和周知府那等官场老油条完全不同,让接连经历了闭门羹的徐锐顿生好感。

    “王大人言重了,乱世之中能守住一县之地已是难得,您又何必这般苛刻?”

    王若林长叹一声:“大人不必安慰下官,下官受朝廷重托,身为一方父母,自然便要担起保家卫国的重任,但也正因这份责任,令下官无暇分身,只能看着南朝大军在我头顶肆虐。

    好在大人来到和春,才让下官能够为朝廷略尽绵薄之力,下官已经在城中备好天启卫所需的驻地、粮草、药品和军械等物,还请大人随下官进城。”

    没想到王若林已经做了如此充分的准备,徐锐闻言面色一喜,拍着他的手臂道:“王大人真是帮了大忙了,若是此战天启卫再有建树,您便是首功!”

    说着,徐锐朝曹思源使了个眼色,曹思源立刻心领神会,带着亲卫先一步朝县城奔去。

    虽然徐锐并未从王若林身上发现什么疑点,但基于对韩琦的戒备,徐锐还是让曹思源先一步进城探查,避免出现什么危险。

    而此时,韩琦就躲在人群之中,看着徐锐和王若林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相谈甚欢地朝城中走去,嘴角挂起一抹奇异的笑容。

第二百九十章:韩琦和王若林

    天启卫进驻和春县城,王若林早已为大军备好了一切,充足的物资、崭新的营房、洁净的医馆一应俱全,比徐锐预想得还要好上许多。

    除了弹药和弩箭由于工艺太高,仍旧无法补充之外,天启卫将得到了充分的修整,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就算只是暂时的,也足够振奋人心。

    等将大军安顿下来,王若林便在县衙之中为徐锐举办了一个简陋的晚宴。

    说是晚宴,其实就是多了几个人、几个菜的家常便饭而已,就连酒水都没有提供。

    王若林说眼下乃是战时,喝酒误事,坚决拒绝了韩琦上酒的提议,他身边的县丞、主簿连连点头附和,看来是早就被这位原则性极强,又十分强势的知县大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这一点倒是让徐锐十分欣赏。

    但凡原则性极强,又十分强势的官员往往会成为道德标杆,但能成事的人却少之又少。

    道理很简单,正所谓水至清则无鱼,这样的官员不屑也无法笼络各类下属,以至于下属对其敬而远之,各项政令敷衍了事,再加上政令本就过于理想,根本无法推行,久而久之反而误国极深。

    最经典的例子莫过于明朝的海瑞,此人的确可称为千古第一大清官,也是千古第一大猛人。

    “我不是针对谁,天下文武包括皇帝在内都是垃圾,只有老子最牛!”

    这样的奏疏也只有海瑞敢堂而皇之地往皇帝桌上送,而且别人还说不出个不是。

    海瑞不但自己洁身自好到了近乎苛刻的地步,对属下官员的要求也高到吓人。

    有野史说他的女儿因为家贫,饿得头晕眼花,邻居好心给了她一个饼吃,却被海瑞认为是无功受禄,活活将女儿饿死。

    野史当然不足为信,但却可以从侧面体现出他的为人和性格。

    真实的海瑞不顾通货膨胀的实际情况,坚持恪守洪武(朱元璋)时期的俸禄制度,取消约定俗成的冰敬、碳敬等合法收入,致使下属官员贫困到难以为继。

    当他就任南京吏部尚书的时候,其属下官员闻风而逃,竟无一人愿意与其共事,可以想见,凭他一个光杆司令又能干出什么政绩?

    和春县的这个王若林虽然看上去和海瑞有些相似,但其实完全不同。

    他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为天启卫提供大量物资,说明他的掌控力和执行力极强,而且政务能力也很出众,否则就算他有心为大军办事,也无法拿出那么多家底。

    其次,徐锐在酒席上仔细观察过他的几位下属,见他们不是恐惧王若林,而是真正的敬重于他。

    这说明此人对推广自己的理念很有一套,至少不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人,而是真正让对方感同身受,变成与自己志同道合的人。

    仅凭这几点,徐锐便认定王若林绝对是个不可多得的干吏,感慨辽王门下竟有如此能人。

    转念一想,徐锐又发现这王若林已经年近四旬却还是个七品县令,想来在辽王那里怕是也不得宠,这让爱才心切的徐锐砰然心动,立刻琢磨起如何将他收入帐下。

    只不过王若林原则性极强,就算不得辽王宠爱,恐怕也不会轻易改换门庭,要想将他收归己用还得徐徐图之,这倒是让时间并不充裕的徐锐有些头疼。

    除此之外,徐锐在饭局上还发现一件有趣的事,王若林和韩琦虽然都是辽王门下,但两人似乎并不熟络。

    说不熟络都有些保守,两人根本就是相互嫌弃,只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席间众人以茶代酒,推杯换盏联络感情,这原本是官场之上最寻常的事,但至始至终这二人都没有相互敬过茶,甚至除了最开始的招呼,连一句多的话都没有。

    其实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两人虽然都是能人,但一个喜欢守规矩,另一个则善于打破规矩,这样的人自然尿不到一个壶里,只是同在辽王门下,又没有利益冲突,才能暂时井水不犯河水。

    当然,这种判断的前提是眼前的这副模样不是二人演给徐锐看的戏。

    虽然对两人知之甚少,还无法判断两人究竟是不是伪装,但这一发现还是令徐锐长长地松了口气。

    徐锐一直怀疑韩琦提议到和春县来会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但现在看来至少不是和王若林相互勾结,策划什么阴谋,天启卫所冒的风险便会小上许多。

    然而,等酒宴结束之后,徐锐的才发现自己恐怕高兴得太早了。

    酒宴结束之后,徐锐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之下返回王若林为他准备的帅府。

    那本是县城里一个大户的别院,暂时腾出来让徐锐小住几日,徐锐没有拒绝,便将别院当作了零时帅府。

    徐锐刚刚回到帅府门前,便见安歌便已在那里等候多时,一见到他焦急的模样,徐锐便知道一定出了什么事。

    果不其然,安歌见徐锐回来,立刻凑到他耳边道:“上官不达来了,说有急事要见您!”

    徐锐心中一紧,上一次上官不达说有急事见自己,乃是南朝大军突袭西川,正是有了他的预警,徐锐才能提前准备,带领天启卫逃过一劫。

    眼下天启卫刚刚来到和春县城,上官不达便又一次找来,恐怕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去见他!”

    徐锐没有半点犹豫,立刻让安歌引路,去见上官不达。

    安歌将他带到厢房,上官不达和老管家早已等候多时。

    上官不达正焦急地在房中来回踱步,一见徐锐进门,连忙迎了上来。

    徐锐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出了什么事,这么急?”

    上官不达张嘴便想说话,但在出口之前又强行忍住,伸出头左右看看,见门外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地关上房门,在徐锐耳边小声说话。

    “我发现城中有暗棋的暗号。”

    “什么?”

    徐锐目光一凝,皱眉道:“你确定吗?”

    上官不达点了点头,小声道:“确定,就在县衙门口的石狮子侧面,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划痕,的确是暗棋的暗号没有错。

    无意间看到这个暗号之后,我在城里逛了一圈,又在粮库门口和军营大旗的柱子上发现了另外两个暗号。

    虽然不知道暗号的具体意思,但这三个暗号都是出自同一个暗号序列,而且应该已经被暗棋废弃,说不定是一枚潜伏已久的棋子发出的。”

    “潜伏已久的棋子么?”

    徐锐双眼微眯:“县衙、粮仓和军营,这颗棋子想联络什么人呢?”

    和春出现暗棋,让原本松了口气的徐锐再度把心提了起来,他最怕此事与韩琦或王若林有关,因为现在的天启卫已经没有任何容错率,一旦真的落入全套,根本无法翻身。

    会和他们两个有关么?

    “除了此事,还有其他事么?”

    徐锐略一思索,先将疑惑压下,问上官不达。

    上官不达摇了摇头:“只有此事,还望大人早做准备。”

    徐锐点了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很重要,我还得好好想想,这样吧,你们先在帅府住下,有空的时候可以到处逛逛,看看还能不能发现什么。”

    上官不达答应了一句,徐锐便出了厢房。

    等徐锐离开,老管家立刻走到上官不达身边,几次欲言又止之后终于小声地开了口。

    “老爷,您为何把发现暗号之事告诉他?这样一来,咱们怕是就危险了!”

    上官不达望着徐锐离开的地方,冷笑一声:“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便只能赌上一把,在泾阳时我赌输了,而这一次我要赢!”

第二百九十一章:阴谋的冰山一角

    俗话说有人的地方就有利益,有利益的地方就有江湖,身在层层叠叠的利益漩涡之中,谁还不是江湖儿女呢?

    酒宴散去之后,韩琦独自一人哼着小曲朝自己的房间走去,似乎心情十分不错,完全没有被王若林的冷遇影响。

    王若林虽然和他不是一路人,但两人毕竟都是辽王门生,国难当头之际,王若林顾念着一丝香火情,还是给他这位同僚安排了一个不错的住处。

    军营之外有几间干净的民房,这里现在成了战地医院,专门照顾重伤员,不过其中的一间被王若林安排给了韩琦和他的手下。

    王若林走到民房所在的小巷,眼角忽然不经意地向左后方瞟了一下。

    方才有一道影从屋顶略过,不但速度极快,而且身影十分飘忽,即便是普通的一流高手,若不仔细去看都很难发现。

    但这一切都没能逃过他的法眼。

    “真是阴魂不散……”

    韩琦淡淡地嘀咕一句,嘴角挂起一抹微笑,脚下步子毫不停歇,径直朝自己下榻的院子走去。

    十几米开外的屋顶上,影婢躲在屋脊之后,小心翼翼地注视着韩琦的一举一动,她不知道自己早已被察觉,还以为韩琦毫无异状,便缓缓地跟了上去。

    进屋之后,韩琦脱下官服,取过一块湿毛巾胡乱地擦了擦脸,然后又为自己泡了一壶清茶,惬意地享受了一番,这才心满意足地吹熄油灯,趟在了床上。

    不一会儿,屋子里边传来时断时续的轻微鼾声,影婢不敢怠慢,仍旧透过屋顶瓦片的缝隙仔细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影婢并不知道的是,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韩琦那张被被子掩住的嘴开口了。

    “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他的声音十分微弱,甚至比蚊子的嗡嗡声还要小上三分,但却异常清晰,想来定是一门特殊的功夫,专门用来躲避监视。

    “还不是你干的好事,让我专门跑这一趟,你以为我想来?”

    床底忽然传来一个同样微弱的声音,恰好只够传进韩琦的耳朵,就算床上还睡着另一个人也绝对无法听清。

    那声音异常冰冷,似乎带着强烈的不满,大有兴师问罪的意味。

    “城里的暗号是你留下的吧?这么做有什么意义,混淆视听?”

    韩琦毫不在意对方的态度,仍旧不咸不淡地问。

    “我自有打算,你不用管,王爷问你为何还不动手?”

    “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有我的打算,你回去告诉王爷,让他不用操那么多心,安安稳稳做他的事便是。”

    那声音一窒,怒道:“这便是你对王爷的态度?京城里都快翻天了,你再不动手,王爷便要等不及了。”

    “等不及也得等!”

    韩琦淡淡道:“徐锐这家伙很不容易对付,他不惜公开对我的怀疑,主动打草惊蛇,让我无从下手,现在贸然动手只能适得其反。”

    “哼,之前不知道是谁拍着胸脯信心满满地保证能完成此事,怎么现在倒怂了,找那么多理由也改变不了你办事不利的结果。”

    “切……”

    韩琦不以为意道:“别忘了徐锐的身份,像他这种人无时无刻不处在极度的警惕之中,就连我都骗不过他,其他人更没戏!

    何况一开始我就说过了,这事需要时间,你们却总是崔,不过你放心,我总会给王爷交出一份满意的答卷。”

    “满意?你让王爷如何满意?既然徐锐已经发现你心怀不轨,你又要如何瞒天过海,拿到王爷想要的东西?”

    韩琦藏在被子里的嘴角微微上翘,勾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徐锐又不是神,总会有破绽,只要利用好他留下的破绽,就一定有空子可以钻。”

    “说得轻巧,对方已经有了防备,你还如何钻空子?就算真的能钻,王爷恐怕也等不了那么长时间,别忘了,那件事已经迫在眉睫,如果咱们不抓紧,说不定就要让对方抢了先!”

    “知道了,知道了,你们为何总是这般沉不住气?”

    说着,韩琦叹息一声道:“好吧,说个让你安心的消息,其实我已经发现了徐锐身边的一个破绽,只要他堵不上这个漏洞,那么这一次我便赢定了。”

    “你发现空子了,是什么?”

    那声音好似突然激动起来,迫不及待地问。

    韩琦的笑容更加浓郁:“这还不简单?徐锐虽然计智无双,小心谨慎,但他身边却缺少了足以鼎定乾坤的一流高手啊。”

    闻言,那声音呼吸一窒:“你的意思是……”

    韩琦笑道:“其实徐锐看似无懈可击,但其实却是外强中干,虽然所有的花招对他都没有效果,不过只要来硬的,他便根本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此言一出,韩琦藏在黑暗里的那对眸子顿时方发出一抹冷冽的幽光。

    那声音一听这话,立刻热切起来。

    “这么说你最近就能动手?”

    “不行!”

    “这又是为何?”

    “徐锐身上虽然有破绽,但他十分狡猾,必须找到一个适合的时机发难,否则即使控制住他也很可能无法达到目的,另外我还要利用他做一些事,暂时还得留他一段时间。”

    “你想利用它干什么?”

    “这你不用操心,总之王爷也知道此事,不会干预我的。”

    韩琦说完,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两人都没有在开口。

    沉默了片刻,那声音终于说道:“好吧,你需要我为你做什么?”

    韩琦拒绝道:“不需要,对付他我一个人就够了,若是真的出现了变数,我会主动联系你。”

    又是一阵沉默,那声音才开口道:“还有件事,王爷让你拿到火炮、炸药和手雷的制作工艺及配方。”

    “啧啧啧……”

    韩琦砸了砸嘴,叹道:“怎么又有新的任务,这可不容易啊。”

    那声音嘿嘿冷笑一声:“就是不容易才找上你,眼下只有你能完成这个任务,王爷还等着你的好消息。”

    韩琦撇撇嘴,勉为其难道:“好吧,既然如此我便接下了,不过我有言在先,做完这一次,王爷得把我想要的那件东西给我,而且是立刻。”

    “没问题,这本就是王爷陈诺过的,他从不食言。”

    “好吧!”

    韩琦满意道:“事情聊完了,现在你可以滚了,最近不要联络我,免得徐锐那家伙又像是看犯人一样把我拴在身边,我实在受不了他那审问的眼神,再被他多看几眼,说不定我就全交代了。”

    “你!”

    那声音冷哼一声,终于不再说话,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离开这个房间。

    韩琦全然不理会他的去留,轻笑一声,目光向屋顶那一丝缝隙瞟了一眼,嘴角带着微笑渐渐沉沉睡去。

    屋顶的缝隙外,影婢依旧注视着韩琦的一举一动,从没想过曾有一场别开生面的会谈就出现在屋里。

    这仿佛也印证了韩琦所说的那个破绽,徐锐身边终究缺乏能够鼎定乾坤的高手存在,其他人即使再努力,也无法突破自己的极限,成为左右天平的那颗法码。

第二百九十二章:酝酿的杀局

    广元府。

    犀角、寂灭两军迎头痛击京师十二卫之后,又顺道端掉了十里之外的广元仓,抢走约莫十万石粮食,暂时解决了大军的补给问题,病以此为基础建立起继续北进的前进基地。

    宏威十七年五月二十二日,后来居上的黑旗军攻破顺义、充州、广德等十三城,于广元西南六十里外的桂榕坡大败企图将之分割包围的中军右卫和虎贲右卫。

    五月二十四日,黑旗军抵达广元府,与犀角、寂灭两军会师,至此,突袭而至的十余万武陵亲军已经从西川北进四百余里,距离长兴城仅剩半个月的路程。

    “贤弟终于到了,这一次还顺利吧?”

    广元府帅帐前,旌旗招展,战鼓隆隆,武陵亲军一众将领分列两侧迎接主帅归营,笑容满面的卢东卿站在众将之首,老远便朝钟庆渊朗声问候。

    钟庆渊走到进前,同众将匆匆见礼,最后来到卢东卿身边道:“又让徐锐那小子跑了,倒是兄长和童帅打得有声有色,本帅着实惭愧。”

    “贤弟说得哪里话,那小子不过是秋后的蚂蚱,已经不足为惧,等咱们攻下长兴,灭了北国,再腾出手来收拾他不迟。”

    卢东卿拍着钟庆渊的肩膀,笑眯眯地说。

    钟庆渊点了点头:“也对,等时间充裕些,他便没那么多空间来耍花样,走吧,咱们去议一议接下来的计划。”

    “贤弟请!”

    卢东卿拉开帐帘,钟庆渊迈开大步走了进去,卢东卿和童扬紧随其后,其他将领也按照地位尊卑鱼贯而入。

    钟庆渊方一归营便立刻召开作战会议,为的自然是根据眼下的局势尽快制定出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力求迅速击溃北国主力。

    这几日各军主帅都在想着这件事,心中早已各有腹稿,钟庆渊稍稍起了个头,大家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自己的意见。

    卢东卿侃侃而谈,丝毫看不出异样,倒是站在人群中的秦子仲总有些心虚。

    自从那日卢东卿决定配合天海阁清君测之后,他便陷入了无比的煎熬之中。

    一方面,坐拥从龙之功,成就一世霸业,坐拥荣华富贵的美梦让他心弛神往,另一方面,要对付如同神一般的武陵王又令他恐惧不已。

    在迷醉和惊骇之中,秦子仲辗转反侧,时常夜半惊醒,痛苦不已。

    此时他望着口沫横飞,毫无异状的卢东卿心中一阵感慨,自己究竟达不到将军的高度,光是一个晦暗不明的未来就如此挣扎,若是换了自己面对武陵王这等诱惑又会如何?

    “子仲,你怎么了?”

    正想着,一身重甲的舒歌晟突然唤了他一声。

    “啊,怎么?”

    秦子仲惊醒过来,做贼心虚之下更加害怕被人发现端倪,顿时紧张地朝舒歌晟望去。

    舒歌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道:“你怎么了?这一惊一乍的!我是看你心不在焉,满脸是汗,该不会生病了吧?”

    秦子仲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出了一声冷汗,连忙挤出一抹笑容道:“没事,这段时间太过劳累,有些分心。”

    “撑不住的话就回去歇息,要是病倒了还打什么仗?”

    舒歌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关切到。

    “多谢舒兄,小弟还撑得住。”

    秦子仲轻声谢了一句,舒歌晟便不再管他,专心地听起作战会议。

    “眼下北朝主力接近四十万,在我军北上的各条要道分兵驻防,看样子是打算与我军长期对峙,本将认为应该充分利用我军的机动性,绕开敌人主力,直奔长兴。”

    经过一番局势分析之后,寂灭军指挥使童扬指着地图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可是这样一来攻伐长兴的战斗若是不能一蹴而就,我军就有被堵在长兴城下两面夹击的危险。”

    卢东卿盯着地图,摇了摇头。

    童扬道:“卢将军不必太过担心,北朝主力倾巢而出,长兴已是一座空城,我军定能一战而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军手握战场主动权,没必要如此行险,本将还是认为应该在广元府先打一场决战,击溃北朝主力之后再北进长兴,这样耗时虽长,但风险会小很多。”

    卢东卿摩挲着下巴,坚定地说。

    此时整个人都罩在黑斗篷下的暗棋瞒天也插了一句:“暗棋收到可靠情报,北朝已经将西北的六万边军密掉进京,不日就会抵达,长兴城的空虚不会持续太久。”

    “有这种事?”

    众将都是一惊,尤其是主张奇袭长兴的童扬顿时沉下了脸色。

    “西边边军一走,草原立刻就会失去控制,北朝连西北草原都不顾了么,看来是已经准备拼命了啊……”

    卢东卿微微一笑:“其实这也无妨,边军战力低下,就算来个几十万又能起多大作用?只要咱们正面击溃北朝主力,整个北朝就会如同剥了皮的肥羊,还不是任咱们取用。”

    童扬盯着地图沉吟了片刻,终于叹了口气:“北朝已经有了准备,奇袭的机会已然丧失,看来也只有这样了。”

    意见统一,众将顿时朝钟庆渊望去,钟庆渊的目光在地图上来回扫视了几遍,犹豫着说:“敌人分兵驻守,各个城池之间互为犄角,每打一处都是硬仗,如何才能毕其功于一役?”

    卢东卿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淡淡道:“这便要看大帅有没有这个耐心了!”

    “哦?”

    钟庆渊仿佛被勾起了兴趣,问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玄机不成?”

    卢东卿摆摆手道:“玄机倒是谈不上,只不过兵法云攻敌必救,围点打援,只要咱们围了一个他们不得不救的地方,还愁不能逼他们决战么?”

    钟庆渊目光一亮:“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佯攻敌军主帅所在,逼他们向外求援,然后腾出手来先将各支援军消灭之后,再将攻下主帅所在城池。”

    “正是如此!”

    卢东卿一脸阴笑地点了点头。

    钟庆渊一见他那笑容,忽然没来由地打了个冷颤,微微皱起了眉头。

    最终,作战会议达成一致,采纳卢东卿围点打援的计策,准备先一战击溃北朝大军之后再继续北上,攻打长兴。

    会议结束之后,众将渐渐散去,正当卢东卿也准备离开帅帐的时候,钟庆渊却叫住了他。

    “兄长,若与敌人决战便必须在广元府多准备至少三日,你一向主张兵贵神速,为何这一次却反其道而行之?”

    钟庆渊倒了两杯茶,将其中一杯递给卢东卿,似是随意地问。

    卢东卿接过茶杯一饮而尽,笑道:“此一时,彼一时嘛,还记得你我第一次追随王爷出征之时,他老人家曾说过,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当用之以巧,方能立于不败之地。”

    此言一出,钟庆渊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下意识朝他望去。

    卢东卿却是淡淡一笑,有些感慨地说道:“一转眼便是十几年了,当初的懵懂少年如今也已经成了我朝栋梁……”

    说着,他拍了拍钟庆渊的手臂道:“少年时咱们曾各自许下宏愿,如今也倒了实现的时候,共勉吧。”

    说完,卢东卿笑眯眯地将杯子递还给钟庆渊,然后一言不发地向外走去,身影说不出的落寞。

    “大帅,卢将军这几句话好生奇怪,是什么意思?”

    一旁的舒歌晟不解地问钟庆渊,钟庆渊却愣愣望着卢东卿离开时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第二百九十三章:兄弟相杀

    卢东卿回到犀角军帅帐之时,秦子仲已经在里面焦急地踱了好几圈,一见他回来连忙迎了上去,张口就要说话。

    然而还不等他真的开口,卢东卿便向他递了个眼色道:“守在帐外,谁也不许进来!”

    秦子仲微微一愣,连忙答应一声,转身出了帅帐。

    卢东卿走到帅案后坐了下来,然后朝空无一人的帅帐喊道:“出来吧,我知道你们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阿大和阿六便悄无声息地从挂地图的屏风后钻了出来。

    “卢将军在作战会议上的计策十分精彩,若是没有这一出,恐怕北朝主力定然难逃一劫,眼下嘛正好留他们一命。”

    阿大笑眯眯地拍着手,好似真的在为卢东卿喝彩。

    “作战会议上也有你们的人?”

    卢东卿语带惊讶地问,但脸上却没有多少讶异的表情。

    阿大也不以为意,笑道:“卢将军之计需要大军在此地准备数日,等于是把钟庆渊拖在广元府,方便咱们动手,恐怕这才是您真正的目的吧?”

    卢东卿冷哼一声:“广元府人多眼杂,正是动手的理想之地,若是大军立刻启程,在行军途中要如何动手?就算动了手,又要如何掌控大军?”

    阿大摆摆手道:“将军所思自然极有道理,只是不知道将军准备如何动手?”

    卢东卿瞥了阿大一眼,从怀里掏出一个极为精致的木盒,亲手揭开上面的封条,小心翼翼地将其打开,一枚小小的圆形药丸便显露出来。

    药丸通体乳白,晶莹透亮,反射着温润的光泽,一看便不是凡品。

    阿大眼睛豁然睁开,一个健步凑到药丸面前。

    “这就是天下第一奇毒?!”

    他感慨一声,朝那枚药丸伸出手去,眼看就要将其抓到手心。

    卢东卿冷笑:“不想丢掉手臂的话就别去碰它!”

    阿大闻言浑身一震,手掌立刻停在药丸之上,诧异地朝卢东卿望来。

    卢东卿靠在椅背上,淡淡道:“面绝既然被称作天下第一奇毒,自然猛烈异常,若是用手去碰,三日之后整条手臂都会坏死,最后只能齐肩削去。”

    “此毒竟有这般厉害?!”

    阿大瞳孔一缩,连忙把手伸了回来,望着那枚药丸一阵后怕。

    卢东卿也懒得解释,将小盒盖上,递给阿大道:“东西交给你了,我没办法亲自动手,但钟庆渊若是死在此毒之下,天下人都会知道是我所为,你们想要的投名状也就有了。”

    阿大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将小盒揣进怀中,为难道:“既然此毒不能用手去碰,那又要如何让钟庆渊服下?”

    卢东卿道:“此事我早已想好,钟庆渊早年练功受过内伤,每晚都要服下一枚养气的丹药,你大可以找人在药丸之上包裹一层黑色药泥,将其伪装成养气的药丸,然后不露声色地让他服下。

    记住,他服下面绝之后会立刻陷入昏迷,身体一点点僵硬,直至死亡,你们必须立刻将他的尸体带走,否则事情一旦败露,所有人都知道是我所为,再想控制大军便是难上加难。”

    阿大郑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会派人化妆成送药之人,亲眼看他服药,然后立刻将尸体转移,绝不会让将军暴露,除此之外你还需要我们做些什么?”

    卢东卿面色一寒道:“有件事的确需要你们去做,钟庆渊失踪之后肯定会有人不服本帅接掌大军,在杀掉钟庆渊的同时,你们需要出面帮我稳定局面。”

    阿大闻言微微一愣,阴笑道:“将军是想大开杀戒?”

    卢东卿点了点头:“若不进行彻底的清洗,便不可能彻底控制大军,到时候随便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别说拿他们对付奸王,就是临阵倒戈全部投降北朝都有可能。”

    阿大摇了摇头:“将军顾忌得极是,只不过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将军没有言明,只要我等举起屠刀,便与武陵亲军成了死仇,绝不可能绕过您去控制武陵亲军,将军是想让我们也给您交一张投名状吧?”

    说着,阿大深深看了卢东卿一眼:“看来将军还是不信任天海阁呐。”

    卢东卿冷笑道:“凭你红口白牙,本将便答应跟着你们背叛王爷,风险还不够大么?万一等我除掉钟庆渊之后,你们把我卖了,换个人来掌控大军,我又要跟谁叫屈?

    至于信任,那本就是一件需要时间的事,等你们办好了这件事,我真正掌控了武陵亲军,你们自然会感受到本将的信任。”

    阿大阴笑着思索了一会,终于点了点头:“也好,将军够谨慎,反倒让在下放心不少,如此便预祝咱们合作愉快?”

    卢东卿摇了摇头,掏出一张纸条递给阿大道:“这份名单便是我预计将要清洗之人,你们提前准备吧。”

    阿大接过名单仔细一看,顿时脸色一变:“要杀这么多人?”

    那张名单上罗列的人,小到校尉,大到指挥使,零零总总竟然有数百人之多。

    “怎么,有问题?”

    卢东卿不咸不淡地问。

    阿大刚刚才拍了胸脯,立刻就被打脸,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再加上他不想被卢东卿看扁,咬了咬牙道:“不瞒将军,天海阁中都是高手,即使精英尽出也不过三十人上下,要在短时间内诛杀这么多人,而且不露痕迹,这着实有些强人所难。”

    “你们只有三十人?”

    卢东卿眉头一皱,似是有些意外。

    阿大连忙解释道:“虽然人少,但每一个人都是以一当百的一流高手,战力绝对不弱,如果只是刺杀高级将领一定没有问题,至于那些校尉一类的怕是也用不着咱们出手吧?”

    卢东卿揉了揉太阳穴,摆摆手道:“你们不懂,军旅之中有很多关键位置,别看那些校尉一流地位卑微,可他们恰恰才是关键!”

    阿大一愣:“这要如何是好?”

    卢东卿叹了口气:“这样吧,你们在军中不是还有内应么,到时候我会竭力控制大军,你们的人得全力为我造势,公开力挺我上位,从舆论上压制反对的声音。”

    阿大无奈地点了点头:“光是这样能行吗?”

    卢东卿目光一凝,脸上浮现一抹杀气:“不行也得行,此事本就是不成功便成仁的绝命之举,你们最好不要心存侥幸,我们必须精诚团结,竭尽全力,要是在这种关键时刻有所保留,那就等着一起死吧!”

    这话说得冷冽,不光是阿大,就连一直没有说话的阿六都听得脸色一变。

    阿大沉吟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们这就回去安排,绝不会让你失望!”

    说完,阿大和阿六一同朝卢东卿点了点头,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卢东卿冷冷望着他们背影,脸上闪过一丝狠厉之色,端起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嘴角挂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冷笑。

第二百九十四章:棋局:先手

    广元府南朝大营。

    钟庆渊挥退门口的亲兵,掀开寂灭军的帅帐帐帘走了进去。

    帅案之后,寂灭军指挥使童扬正仔细研究着两支制作精美的连弩,这两支连弩都是从全军覆没的天启卫侦察连手中缴获的,其中一支是黑凤连射弩,另一支是追月狙击弩。

    “看得这么认真,有什么收获吗?”

    钟庆渊坐到帅案对面,淡淡地问。

    童扬抬起眼皮,一见是他,笑道:“你来了,太入迷了些,没察觉到你。”

    说着,他感慨一声道:“真是鬼斧神工,这两支弩总共有七十多个组件,全部可以替换,细节之处十分精致,设计更是巧夺天工,堪称两件完美的艺术品。”

    钟庆渊微微一愣,提起帅案上的茶壶和茶杯,给自己倒了杯茶,说道:“很少见你对某件武器评价如此之高。”

    童扬温柔地抚摸着手里的两支连弩,微笑的嘴角露出一颗好看的虎牙,竟有那么一点点女子的温婉之意。

    “那是因为绝大多数武器都当不得我一个中上的评价,但这两件东西不同,很难想象他们是人手一件的制式装备,听说还是徐锐那小子亲手设计的,现在我对他倒是有些好奇。”

    钟庆渊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又为自己续上了一杯道:“听你说得神乎其神,我看着不过是造型古怪了些,它们究竟有何厉害之处?”

    童扬道:“你别看这两支弩其貌不扬,但光是连发一项便足以令其登顶武器之王,想想咱们有多少健儿命丧于此,当我看着这两支弩的时候就明白,它们是真正的死神。”

    说着,他将追月狙击弩递给钟庆渊道:“你看,上面有一个瞄准镜,似乎是某种水晶打磨而成,竟能起到放大瞄准的作。

    还有最厉害的是我对比过所有缴获的连弩,它们的部件全都一模一样,可以拆卸替换,甚至能用不同弩的部件重新组合成一个新的弩。”

    钟庆渊按照同样所说,凑近瞄准镜一看,童扬的脸果真被放大了数倍,而且正中还有一个十字准星,这要是在战场上便是决胜的优势!

    试想一下,若是让一个神箭手拥有了雄鹰的眼睛,那该会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徐锐手下的这支精锐便具备这样的能力,也就难怪这几战打得这般窝囊了。

    想到这里,钟庆渊放下追月弩,不解地问:“你的意思是鹰眼还不是最厉害的,那个什么部件能够拆换难道比鹰眼还要厉害?”

    童扬笑道:“你们不和这些武器打交道,不明白这其中的奥妙。

    首先,越是精细的武器,便越容易出问题,而且越难以修复,战场之上任何一个微小的问题都足以扭转战争的结果。

    可一旦所有部件全部通用,便意味着这种武器可以通过直接更换损坏的部件进行修理使用,避免了所有精细武器最致命的一个缺陷。

    另外,一件如此精美的武器往往需要耗费一个大师的数月心血。

    而且即使是最顶尖的大师也很难把每一个相同的部件都做得一模一样,分毫不差便代表误差极小,作战效率自然就高得吓人。

    我问过军中的工匠,他们仿制一把这样的弩,在缩减三成威力之后还需两个月左右,造价高达八百两以上,想要装配全军至少需要我国十年财政总和,靡费惊人。

    即使只是装备一个千人小队,也得八十万两以上,耗时数年之久,真不知道徐锐那小子究竟是想出了什么注意,还是单纯钱多,竟然能让他的部下每人装备一把这等连弩。”

    作为寂灭军指挥使的童扬已经算是这个世界的武器专家,可即便是他的目光也仅仅停留在小作坊生产的阶段,如何会理解流水线大批量生产带来的成本大幅下降,更别提自动车床在工业标准化方面的威力。

    有了必要的工具和现代化的生产思路,徐锐在品控和成本方面自然是超出时代理解的领先,自然也就令童扬惊愕万分。

    听着童扬的介绍,钟庆渊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一把小小的连弩尚且如此,那些会爆炸的天雷岂不是更加可怕?”

    童扬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不得不承认,徐锐在武器制造方面已经与我们拉开了代差,不过大帅也不必过于担心。

    从徐锐那支强军的规模来看,他们也没有资源大量装配这些武器。

    这次咱们主要还是吃了不了解他们的亏,本将已经有了应对之策,下一次再遇上他们可就没那么便宜了,何况只要给我时间,他们拥有的武器咱们一样能有。”

    “是这样么……”

    钟庆渊低头望着那两支连弩,不知在想些什么,脸色有些晦暗不明。

    “你有心事?”

    童扬见他这副模样,终于把两支连弩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淡淡地问。

    钟庆渊回过神来,摇了摇头:“不知为何,最近总有些心神不宁,仿佛有什么大事将要发生,有空的话随我出去散散步吧。”

    童扬点了点头:“走吧,难得天不怕地不怕的钟庆渊也会心神不宁,我倒是很享受你懦弱时的模样。”

    说着,童扬的嘴角挂起一抹微笑,还是那般温柔、和煦。

    傍晚时分,犀角军的帅帐之中又是另一番情景。

    亲卫营全军出动,将帅帐围得严严实实,若有人问起,他们就会告诉来人,大帅正在帐内研究作战计划,谁也不见。

    而在帐中,除了卢东卿和秦子仲之外,还有十一个生面孔。

    “阿大和阿十都在帅帐,我们会按照大帅的计划,负责剪除钟庆渊和黑旗军帅帐附近的异己,剩下二十二位天海阁一流高手已经混入大军的各个角落,准备对其他目标动手。”

    阿大站在十一人正中,双手抱拳对帅案后的卢东卿说到。

    卢东卿站起身来,朝诸位高手一一拱手,沉声道:“剪除钟庆渊后声援本帅上位之人可曾安排?”

    阿大道:“大帅放心,天海阁在大军之中拉拢的诸将都已协调,到时候大帅一呼百应,立刻就能控制住兵权。”

    卢东卿点了点吗,朝秦子仲使了个眼色,秦子仲将一个锦盒端到阿大面前,里面全是生铁打造的黑色面具。

    阿大一愣:“这是?”

    钟庆渊道:“这是面甲,你发下去,行动之时我方高手一律着面甲,除了方便犀角军辨认,以免误伤之外,还能遮住面容,避免今后你们天海阁的高手意外暴露身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大帅果然心细如发,看不见面容,即使杀了他们的亲爹之后再公然来到他们面前,他们也是看不出的!”

    阿大阴笑一声,欣然接过木盒。

    话音刚落,秦子仲又端着若干酒碗来到众人面前。

    阿大一看连连摇头:“大帅,即将动手,此时不宜饮酒,以免误事啊。”

    卢东卿丝毫不理会阿大,从帅案后走了出来,带头端起一只酒碗道:“此事不成功便成仁,按照军中规矩,喝酒壮行!”

    说完,他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啪”的一声,将酒碗摔得粉碎。

    阿大无奈地朝其他十个高手点了点头,秦子仲将酒碗一一送到众人手中,众人端起酒碗一饮而尽,然后将酒碗摔碎。

    “此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行动开始!”

    卢东卿大吼一声。

    十一人齐呼一声“必胜!”然后在阿大的带领下,掀开门帘鱼贯而出,转眼之间便消失在大营之中。

    卢东卿望着几人消失的方向,脸上渐渐浮现一抹厉色。

    “大帅……”

    秦子仲默默走到卢东卿身后,轻声唤了他一句,声音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

    卢东卿转过身来,深深看了秦子仲一眼,笑道:“子仲,来陪我下盘棋吧,这次我要先手。”

第二百九十五章:棋局:断!

    夕阳西下,夜色渐渐笼罩大地,军营之中点起一支支火把,火光摇曳,将人影映照得仿若魔鬼。

    “啪”

    黑子落在棋盘上,将一片白子收割而去,整个棋盘上的白子已然七零八落,各不相守,白棋败局已定。

    “输了,大帅这一手断得漂亮。”

    秦子仲将一把白棋洒在棋盘上,无奈地说。

    卢东卿失笑摇头:“心不静自然处处错漏,失误连连,子仲,你太过牵挂了。”

    秦子仲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抬头向帐外的人影望去,脸色有些木然。

    “生死荣华,大帅皆能泰然处之,可子仲却无法坦然面对,着实是境界上的差距,往后子仲还要跟大帅多多学习才是。”

    “非也,非也!”

    卢东卿摇了摇头:“你不是没有境界,而是缺乏一颗坚定的心。”

    “坚定的心?”

    秦子仲不解地望向卢东卿。

    卢东卿笑道:“一场必胜之局,又何必时时挂怀?只要计划好一切,然后按部就班,等着最后的胜利便是,重要的其实是方向啊。”

    “必胜之局?”

    秦子仲一愣:“对手可是王爷,大帅安敢断言必胜?”

    卢东卿笑了笑,没有说话,转过头朝帅帐外望去,似感叹般喃喃自语道:“此时此刻,这般大棋也该‘断’了吧。”

    说着,他回过神来,把棋盘上的棋子一一扫落,笑道:“继续,今晚的最后一盘。”

    黑旗军营,几具尸体被拔光衣服,叠在一起,躺在一个隐秘的角落里,谁也没有发现。

    帅帐门外,例行的作战会议刚刚散去,将领们鱼贯而出,谈笑着走向自己的营盘。

    阿大化妆成送药的亲卫,抱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锦盒让到一边,等将领们全部离开之后,才佝偻着身子往里走。

    “李头,今晚又来送药啊?”

    门口的亲卫和阿大打了个招呼,阿大点了点头,咳嗽两声,扯着嗓子道:“是啊,大帅快歇了,到了进药的时候。”

    “进去吧。”

    两个亲兵为他掀开帐帘,阿大朝他们点了点头,抱着锦盒走了进去。

    “粮草、军械必须准备好,大军在明日日落之前要做好开拔的准备,也不不排除今晚夜战的可能。”

    帅帐里,钟庆渊在两个亲兵的服侍下,一变净面、洗脚,一变对舒歌晟交代军务。

    舒歌晟听着钟庆渊的吩咐,偶尔插两句嘴,二人便讨论一番。

    阿大朝四周一看,还有四五个亲兵守在帅帐里,帅案边有个持刀站岗的亲兵,正是阿六所扮。

    天海阁的易容术也是出了名的,原理似乎和徐锐的化妆术不尽相同,需要配合一门高深的缩骨功才能使用,非一流高手大都会留下不小的破绽。

    暗棋曾经几次求索天海阁的易容术,最后好不容易得偿所愿,才发现大部分人根本无法做到天衣无缝,失望至极。

    阿大的目光从阿六身上扫过,阿六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那是在告诉他,人都已经埋伏好了,随时可以动手。

    收到信号,阿大的心顿时放下了大半,抱着那个锦盒缓缓来到钟庆渊身后站定。

    此时钟庆渊和舒歌晟的谈话刚好结束,洗漱也基本完毕。

    舒歌晟朝钟庆渊拱了拱手:“大帅放心,所有事情末将一定办的妥妥当当,绝不会出半点差池。”

    钟庆渊点了点头:“如此就好,你先退下吧,今晚好生休息,大战就在眼前。”

    “遵命!”

    舒歌晟答应一声,缓缓退出帐外。

    “你们几个也退出去吧。”

    钟庆渊朝守在帐内的亲兵招呼一声,亲兵们朝他齐齐行礼,然后列成一队走了出去。

    阿大强压下心中的兴奋,端着锦盒缓缓来到钟庆渊身前,毫不犹豫地跪了下去,将锦盒举过头顶,膝行两步,凑到钟庆渊面前。

    “大帅请进药!”

    钟庆渊打开药盒,里面只有一枚拇指大小的丹药,正是外层裹了药泥的面绝奇毒。

    他习惯性地伸出两指,从锦盒里夹出那枚丹药,却没有放入口中,而是在鼻翼之下轻轻地嗅了嗅。

    这个微小的动作好似怀疑那药的真假,阿大做贼心虚之下吓了一跳,身子差点便跟着颤抖起来。

    刺杀钟庆渊原本就是这一计中最关键的一环,阿大不是专业刺客,就算武功再高,也难免紧张。

    好在钟庆渊只是略微一闻,一股沁人心脾的熟悉味道便立刻顺着鼻腔流进大脑,他的脸上立刻浮现一抹欢喜之色,舒服地闭起了眼睛,然后把药丸扔进了嘴里。

    “原来是他在服药前有先闻一闻的习惯……”

    阿大松了口气,连忙端起桌上的茶,朝钟庆渊递了过去。

    钟庆渊接过茶杯一口喝完,将茶水混着面绝奇毒一起吞进了腹中。

    “成了!”

    阿大心中大喜,这一刹那仿若献血都要沸腾。

    与此同时,在大营各处,一个个似幻似真的身影穿过阴暗的角落,来到各自的目标面前,他们穿着各营的铠甲,脸上照着面甲,普通士卒就算能看见他们的身影,也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黑旗军前锋营,靠近主将大帐的角落里,一具尸体缓缓倒下,露出他身后的面甲刺客。

    “十三,你该小心些,这次还好只是个起夜的家伙,若是让一整队巡逻士卒发现,说不得会影响大局。”

    叫做十三的面甲刺客身后忽然窜出了另一个面甲刺客,她声音悦耳,身材纤细,罩在厚重的战甲之中显得尤为娇小,显然是个女人。

    “二十二,我知道该怎么做,闭起你的臭嘴!”

    十三低喝一声,目光透过冰冷的面甲,向大帐门口望去,竟是看都不看二十二一眼。

    二十二冷笑一声道:“也不知道阿大怎么想的,竟派你这白痴来拖累我,不就是个一流高手么,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听到这话十三心中大怒,却不好发作,咬着牙再不理会她,死死盯住大帐。

    就在这时,大营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将军归营!”

    十三和二十二心中一动,立刻谨慎起来。

    不一会儿,舒歌晟迈着大步,一把掀开大帐的门帘走了进去,两个贴身亲卫则分立大帐左右,把起了门。

    “人来了,准备动手!”

    十三小声说了一句,二十二轻轻拔出了腰间的短刀。

    同样的一幕在大营各处不断上演,藏在暗处的高手们仿佛棋盘上的黑子,悄悄落下,只等时间一到,便会使出一手“断”,将这盘棋上的白子一一分割。

    夜色之中,摇曳的人影如同张牙舞爪的恶鬼,杀机却犹如阴沉的乌云,悄然无声地将整个军营笼罩起来。

    “啪”

    犀角军帅帐之中,黑子落在棋盘之上,秦子仲的白棋又一次败局已定。

    “哗啦啦”一声响,秦子仲又一次投子认输。

    卢东卿将手里剩下的三枚棋子放入棋盒,缓缓起身,揉了揉太阳穴道:“时间正好,该咱们落子了!”

    说完,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冷笑。

第二百九十六章:棋局:封!

    大帐之外,两道黑影如落叶一般忽然飘落,站在门口的两个亲兵毫无征兆地软到下去,十三和二十二一左一右,接住那两个昏迷的亲兵,然后将它们斜靠在大帐门边。

    二人的动作不但快若闪电,而且行云流水,身上明明穿着铠甲,却没有发出丁点声音,好似两只鬼魅,吹开大帐门帘,飘飞而入。

    大帐之中一片漆黑,似乎舒歌晟回来之后便立刻熄灯睡觉,两人绕过屏风,小床上果然躺着一个人。

    十三冷笑一声,握着长刀便要上前,二十二却先一步闪身而上,竟是连个招呼都没打。

    二人配合刺杀,既然二十二上了,十三便只能从旁协助,眼见二十二如此争功,十三冷哼一声,咬了咬牙,往后一闪融入了夜色之中,无奈地配合她去帐门处放风。

    二十二才不理会十三的动作,悄悄摸到床边,冷笑一声举起了刀锋。

    黑夜之中寒光闪烁,冰冷的刀锋横切而下,将犹如烙铁落入黄油之中,锐不可挡,瞬间便连人带床切成了两半。

    然而二十二并无半分喜色,反而脸色一变,因为一刀下去不但没有见血,反而爆出了一团白花花的棉絮。

    “糟糕,中计了!”

    二十二心中一惊,连忙抽身而退,可她才刚刚起身却突然感觉后背汗毛直竖,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

    “呼”

    恐怖的破风声大起,二十二听到的时候,一团头颅大小的影已经飞到了她的后脑之上。

    电光火石之间,二十二目光一凝,身体闪电般向下弯折,那团影竟是蹭着她的头皮擦了过去。

    与此同时,二十二眼角余光往上一瞟,终于看清那团影竟是一柄战锤。

    她浑身一震,毫不犹豫地提腿向后蹬去,然后这一脚竟然又扑了个空。

    “怎么可能,持锤之人分明应该在我身后!”

    二十二惊呼一声,还没反应过来,被她砍成两截的床板之下猛然伸出一只大手,用力扼住她的咽喉。

    她只觉脖子仿佛被蟒蛇缠住,瞬间无法呼吸,接着一股巨力传来,将她拉倒,狠狠按在地上。

    二十二全身无法动弹,这才看清压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浑身顶盔掼甲的舒歌晟。

    “舒歌晟,你没有卸甲,难道早就知道有埋伏?”

    二十二艰难地低吼一声。

    舒歌晟冷哼道:“三丈之外本将就闻到了血腥味,要怪就怪你们在大帐附近张狂杀人,露了马脚!”

    话音未落,舒歌晟手中力道顿时增大数倍,企图直接捏断二十二的脖子。

    二十二虽是一流高手,可她所练的乃是偏快,偏巧的功夫,这次连遭算计,被同是一流高手的舒歌晟死死压在身下,根本无法反抗,双目之中露出临死的绝望。

    就在这时,舒歌晟目光一凝,左手在腰间一划,“仓啷”一声,一柄短刀瞬间出鞘,在他指尖转了一个刀花,变成反握,挡在后颈之外。

    “当!”

    一串火花四溅而出,短刀下沉一寸,刀刃上多出了另一截刀刃,两柄刀卡在一起,形成了一个十字,竟是十三死死握着另一柄刀鬼魅一般出现在舒歌晟身后。

    舒歌晟分心他顾,扼住二十二喉咙的力量便顿时大减,二十二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用尽平生所学,终于从舒歌晟身体下抽出被压住的双手,在他胸膛连击三掌,将舒歌晟打飞出去。

    “咣当”一声巨响,舒歌晟撞在一口大木箱子上,拉倒一片兵刃,又发出一连串脆响。

    十三想也不想,握住长刀便向舒歌晟杀去,打算趁他立足未稳,给他致命一击。

    可他才刚迈出一步,顿时眼皮狂跳,心中警铃大作,立刻生生止住脚步,身子猛地向后扭去。

    此时恰好一只弩箭擦着他的面甲弹飞出去,方才若是再往前一步就要命丧当场。

    舒歌晟右手提刀,左手抓着一只小弩,从地上站了起来,冷冷道:“你们练的不是军中的功夫,也不是刺杀术,究竟是什么人?”

    十三没有回答,缓缓退到二十二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二十二差点被舒歌晟直接掰断脑袋,一边猛喘粗气,一变杵着长刀站起身来。

    她稍稍定神,摇了摇头:“得尽快杀了他,以免误了大局!”

    十三也点了点头,眼神里的轻敌之色终于完全褪尽。

    “你放心,今日你我联手,绝不可能让他走出这大帐一步!”

    舒歌晟冷眼看着两人,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大言不惭,这个世界上,能在我的大营里杀掉我的人还没出生!”

    十三和二十二自然不会理会他这句狠话,新一轮的搏杀就要再度上演。

    除了这里之外,大营中各个地方都在上演着相似的一幕,那些能够对局势造成关键影响的人都命悬一线,好似棋盘上的各路棋子都被封住了出路。

    黑旗军帅帐之中,阿大冷眼望着倒在地上,已经没了生机的钟庆渊,口中念念有词。

    “啧啧啧,不过片刻之间,一位叱诧风云的猛将,十余万武陵亲军的大帅便魂归天外,面泛桃花,死状安详,没有任何痛苦,面绝奇毒果真名不虚传。”

    从钟庆渊服药,到倒毙在地,阿大一直默默看着,只见他服药之后不过片刻便如同突然睡着,软到在地,面上渐渐浮现一抹血色,然后停止了呼吸和心跳,过程安静自然,没有丝毫痛苦,当属奇观。

    此时,阿六掀开帅帐门帘走了进来,一见帐中之景顿时大喜。

    “大事可成?”

    阿大点了点头:“成了,快依计将钟庆渊尸体运出,只要有了这具尸体,咱们便有了制衡卢东卿的手段。

    军旅之中最重忠义,谋害上官兄弟最为令人不齿,一旦事情败露,恐怕武陵亲军立刻便会哗变。

    哼,日后即便卢东卿真的成了武陵王,咱们也能随时让他睡不安稳,只要他还想保住地位,便得永远听命于我等!”

    阿六点了点头,从床下掏出一套早已备好的士兵衣甲,为钟庆渊穿上。

    “让他穿上士卒衣甲,你我便可谎称同僚生病去寻医官,堂而皇之地穿过守卫,远走高飞!”

    阿大点点头:“动作快点,其他地方已经动手,别在这个时候出什么乱子。”

    “知道了,你放心吧。”

    阿六答应一声,手上的动作又快了一些。

    然而,就在此时,大营之中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鼓声,先是单鼓敲击,不一会儿便好似星火燎原一般,整个大营都响起了同样的鼓声。

    “怎么回事?”

    阿大脸色骤然大变。

    “报!!”

    帅帐之外突然传来传令兵的声音:“启禀大帅,斥候在十里外发现北朝大军趁夜袭营,最多半个时辰就要来到城下,请大帅速速定夺!”

    “北朝大军袭营,为何偏偏是在此时?!”

    阿大一拳垂在手掌之上,恨恨地说。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北朝大军袭营,众将恐怕须臾便至,咱们怎么办?”

    阿六皱眉问到。

    “怎么办……怎么办……”

    阿大焦急踱了两步,目光突然落在角落里的一口箱子上,顿时有了主意。

    “先把他藏进箱子里,咱们一会儿趁乱逃出去,只要能保住钟庆渊的尸体,一切就都还在掌握之中!”

第二百九十七章:棋局:逼!

    “大帅!”

    “隆隆”的鼓声之中,诸将已经堵在帅帐门口,同来的还有分列两侧的亲卫,一股肃杀之气直冲云霄。

    童扬沉着脸色,走入黑旗军大营,众将一见是他立刻缓缓分开,让出一条路来,他环视一周,微微皱起了眉头。

    “北朝大军就要攻来,大帅为何还不升帐?”

    “启禀将军,已经叫了三次,大帅仍未有回应!”

    寂灭军中的一位将领答到。

    童扬脸色一肃:“亲卫营统领何在?”

    “末将在!”

    黑旗军亲卫营统领何广抱拳下拜。

    童扬问道:“军情紧急,大帅何故还不升帐,你可有去请过?”

    “这……”

    何广面有难色地瞟了童扬一眼,低声道:“请童将军借一步说话。”

    “借一步说话?”

    童扬微微一愣,立刻意识到恐怕出了什么事,心中顿时一紧,挥开众人,往一旁走了几步。

    就在这时,犀角军副指挥使谭咏朗声道:“紧急军情当前,大帅久不升帐,亲卫统领却遮遮掩掩,这是何故?我等皆是大军统帅,难道还不配知道内情不成?”

    此言一出,众将顿时点头,眼下敌军将至,正是最紧急的时候,大家在帅帐门口等待多时,本就心中狐疑,再看何广这番模样,立刻便知事有蹊跷,怎会不急?

    只不过武陵亲军历来等级森严,这个时候插嘴不合规制,谭咏的话几乎立刻便引发了几分火药味。

    童扬眯着眼睛在谭咏身上扫了一眼,谭咏却迎着他的目光一步不退,一旁的何广看看童扬,再看看身边的一众将领,急得满头冷汗。

    “谭将军今日怎的这般好奇?”

    童扬脸色冷峻,语气淡淡地问。

    “不敢!”

    谭咏朝童扬拱了拱手,正义凛然道:“敌袭将至,大帅出了问题,我等皆是军中统帅,自然要为大军负责,将军看看大家,哪个不是如此?”

    “你怎么知道大帅出了问题?”

    童扬脸色一变,目光顿时锐利了几分,如同刀子一般射向谭咏。

    谭咏不闪不避,坦然道:“将军把大家看得太轻了些,军情紧急,大帅却不升帐,这不是出了问题还能是什么?”

    童扬冷笑一声:“谭将军真是神机妙算,平日作战怎不见你这般有勇有谋?”

    谭咏淡淡道:“童将军高高在上,不拿正眼来瞧,自然不知道我等这些下属的深浅。”

    “放肆!”

    话音刚落,不等童扬开口,他身边的一干寂灭军将领便听不下去,纷纷抽出长刀,厉声大喝。

    见寂灭军大有动手之势,犀角军哪会示弱?十几位将领也立刻拔出长刀,与寂灭军对峙起来。

    黑旗军群龙无首,夹在中间进退维谷,帮谁都不合适,想劝几句又开不了口。

    童扬的目光从一众犀角军将领身上扫过,脸色越发阴沉,可眼下外敌将至,又不知道钟庆渊究竟出了什么事,决不能内讧。

    他强压下心中的愤怒和不安,正准备说几句话环节紧张气氛,但就在这时,一个冷峻的声音突然从人群之后传来。

    “干什么?都想造反不成?!”

    众人下意识回头,才发现是卢东卿在秦子仲等一干犀角军将领的簇拥之下缓缓行来。

    卢东卿走到中央,瞪了谭咏一眼,斥道:“没规矩的东西,怎么和童将军说话呢?还不快把刀收起来,想等本帅军法从事不成?!”

    一众犀角军将领连忙收刀下拜,谭咏双手抱拳,单膝跪在卢东卿面前,咬着牙一言不发,仍旧很不服气。

    卢东卿也不理他,朝童扬拱了拱手道:“来得晚了些,没想到这帮兔崽子这么没规矩,对不住了。”

    童扬摆摆手,一众寂灭军将领也连忙把刀收了起来,他缓缓来到卢东卿身边,小声道:“接战鼓已响过九阵,你怎么现在才来。”

    卢东卿小声道:“军中出了点事耽搁了,此事容后再说,现在是什么情况?”

    童扬朝何广努努嘴:“钟庆渊一直没有升帐,至于出了什么事你得问他。”

    卢东卿点了点头:“何广,大帅为何还不升帐?”

    何广看了看童扬,又看了看卢东卿,抱拳道:“请卢将军容末将私下禀报。”

    卢东卿摆摆手道:“军中无私事,出了什么事就在这里说。”

    “这……”

    何广一愣,为难地望向童扬。

    童扬拉了拉卢东卿的衣袖,小声道:“喂,此事一看便有起翘,若不先了解一番,若是坏了军心……”

    “无妨!”

    不等童扬说完,卢东卿便竖起一只手掌打断了他,低声道:“此事已经如此,若是再遮遮掩掩反而惹人猜忌,你放心吧,这里有我。”

    此话说得胸有成竹,童扬诧异地望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仍旧跪在地上的犀角军副帅谭咏,把想说的话生生地憋回了肚子里,不再多言。

    “说吧,究竟出了何事?”

    卢东卿又问了一句。

    何广见童扬不再开口,知道拖不下去,只得硬着头皮道:“启禀众位将军,大帅不在帐中!”

    “什么?!”

    众将闻言顿时大惊,大战在即,主帅却不在大帐,这是武陵亲军亘古未有之事,怪不得何广一直遮遮掩掩。

    童扬脸色一变,就要追问,卢东卿却先开了口。

    “大帅现在身在何处?”

    何广脸色铁青地摇了摇头:“末将不知……”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立刻让在场诸将炸开了锅。

    童扬终于忍不住道:“你怎会不知?军法明文规定大帅无论身在何处都必须有人贴身保护,你作为亲卫统领怎会不知?!”

    何广张了张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原本钟庆渊开完作战会议便说要就寝,让他自去休息,他安排了护卫的亲兵之后便自行回营,哪知道敌袭战鼓突然敲响,等他来到大帐的时候,不但钟庆渊不知所踪,就连贴身的几个亲卫也没了踪影,他一个光杆司令着实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卢东卿拍了拍童扬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然后朗声道:“若听见鼓声,大帅没理由不速速赶回,你们谁知道大帅干什么去了,若不照实说,小心军法从事!”

    他的声音透着冰冷的杀伐之意,似乎若没人开口,他便真的要举刀杀人。

    在场诸将顿时沉默下来,何广跪在地上,冷汗不住地往下流,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一个亲卫突然出列道:“启禀将军,小的曾见大帅带着几个亲卫离开帅帐,说是要出营!”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伪装成亲卫的天海阁高手阿七。

    “出营?!”

    童扬目光一凝:“大帅军务缠身,怎会突然出营?”

    武陵亲军军法严谨,就算是大帅也不可能连招呼都不打便出营,否则便是临阵脱逃,钟庆渊向来军法严明,如何可能做出这等事来?

    童扬一听此事,顿时起了疑心。

    阿七摇了摇头:“大帅出营小的不敢追问,故此不知缘由……”

    童扬闻言眉头一皱,心中的狐疑之感非但没有消散丁点反而越来越浓。

    可正当他还想追问的时候,卢东卿却摆了摆手,先他一步开口道:“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敌袭就在眼前,我等身为大军统帅,须先商讨迎敌之策。”

    说着,他便要向帅帐走去。

    “等等!”

    童扬一把拉住卢东卿手腕道:“此时事关军中主帅,而且疑点重重,怎可轻易揭过?”

    卢东卿淡淡地望着他道:“那是不是便放着马上就要攻城的北朝大军不管?”

    童扬微微一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卢东卿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冷冷道:“事有轻重缓急,先解决当务之急才是上策,众将随我入帐,先把此战打完再说!”

    说完,卢东卿从何广身边走过,一把掀开帅门帘走了进去,犀角军一众将领紧随其后,毫不犹豫地走进了帅帐。

    黑旗军的一众将领犹豫片刻,也跟着他走了进去,只有童扬望着帅帐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将军,咱们怎么办?”

    副将闫森在童扬耳边低声询问。

    童扬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只有寂灭军众将在帐外等着他拿主意。

    他知道眼下情况紧急,容不得他犹豫,咬了咬牙道:“先进去看看再说!”

    说完,领着一众将领走进了帅帐。

第二百九十八章:棋局:反吃!

    “什么叫换帅,谭咏你什么意思?!”

    黑旗军中军校尉史客杉满脸通孔,对着犀角军副帅谭咏怒喝一声,其余黑旗军将领也是怒不可遏,帅帐里的气氛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先前众将来到帅帐之中,各自找位置坐好,准备商议迎敌之策,可话还没说两句,谭咏便提出要临时换帅,以便迎敌,此话顿时激起黑旗军诸将反弹。

    然而谭咏却没有半点慌张之色,沉着脸侃侃而谈。

    “所谓蛇无头不行,大敌当前,我军却没有主帅,若是各自为战,被敌军一举击溃,我武陵亲军用血与火打下的赫赫威名岂不是要就此断送?”

    “谁说我军没有主帅?”

    史客杉怒道:“我家大帅乃是王爷亲封的战前主事,至少在此战结束之前,他还是全体武陵亲军统帅,谭将军莫非想要窜班夺权不成?”

    面对黑旗军众将激愤,谭咏面无表情地拱了拱手:“本将不敢,既然你家将军乃是统帅,那你叫他出来,本将立刻闭口不言!”

    “你!”

    史客杉涨红了脸,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谭咏冷笑道:“王爷曾说战场艰险,容不得半点差池,眼下你家主帅擅离职守,难道就要我十余万大军束手待毙,葬送于此么?”

    “放你娘的屁,谁家主帅擅离职守?你再敢说一句,老子砍了你!”

    史客杉心中大怒,一把拔出腰刀。

    谭咏冷哼一声,毫无惧色道:“好啊,既然如此,让你家大帅出来主持大局啊!”

    史客杉咬了咬牙,一把将腰刀插回刀鞘,回身走了两步,揪着何广的衣领一把将他提了出来。

    “还不快去找,要是找不到大帅,老子先砍了你!”

    何广跪在地上,脸色惨白道:“早就去找了,能找的地方统统找过,可就是不见人啊!”

    “哼,你又何必在此装模作样,我就不信你家大帅临阵脱逃会没有同你们这些心腹打过招呼,此时没了人影,还不知道你黑旗军究竟意欲何为!”

    谭咏冷言讥讽,直指钟庆渊另有图谋,黑旗军众将哪里还能再忍,顿时就朝他围了过来。

    “怎么,本将不过说句实话,你们便要阵前造反不成?”

    帅帐之中擅动刀兵,本就是武陵王的大忌,谭咏此话说得胸有成竹,黑旗军众将缺了主心骨,顿时束手束脚,不敢往前。

    见他们投鼠忌器,谭咏冷笑道:“流青山一战钟庆渊轻敌冒进,以致全军覆没,此乃我武陵亲军亘古未有之耻,军中早有非议。

    西川之战面对敌军区区千人,我军打了二十余日,损兵折将,却还是让北朝小儿从容逃脱,最后弄得我军只能兵分几路,绕了个大圈子北上作战。

    这两次大败之辱,钟庆渊将军作为统帅首当其罪!

    要我说,大帅走得正好,我军在此时换个统帅,定能就此一战而下,灭掉北朝,也好过一败再败。

    我等荣耀之师跟着丢了性命事小,灭了王爷的威风事大,众将以为如何?!”

    此言一出满堂皆惊,黑旗军一众将领怒不可遏。

    “说你娘的鸟话,老子撕了你的嘴!”

    史客杉说不过谭咏,拔出长刀朝他冲去,大有将他碎尸万段的意思。

    谭咏手握刀柄,却冷笑连连,仿佛就等着他动手。

    “够了!”

    就在此时,童扬终于听不下去,猛地一拍桌案,周围的寂灭军将领立刻冲上去架住史客杉,不容他造次。

    好不容易控制住局面,童扬沉着脸色朝卢东卿望去,冷冷问道:“你怎么说?”

    卢东卿好似看了一处好戏刚刚回过神来,五根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免为其难道:“谭将军说得也不是没有道理,眼下敌军将至,若没有一个统领,我军总不能各自为战吧?”

    “你说什么?”

    童扬目光一凝,紧紧盯着卢东卿,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发现问题比他预想得还要严重。

    先是大军主帅钟庆渊突然消失,接着犀角军副帅谭咏和主帅卢东卿一唱一和,分明就是要抢班夺权,他已经从中嗅到了浓浓的阴谋味道。

    “我军不同于其他军旅,主帅乃是由王爷亲自任命,谁敢自封主帅?”

    童扬强行压下心中的不安,沉声说到。

    卢东卿笑了笑,没有说话,谭咏却拱手道:“此一时,彼一时,王爷有言,为了战胜敌人,无所不用其极,何况若是没有他老人家的任命,难道主帅战死也不能换帅?”

    “你敢咒我家大帅身死!”

    史客杉怒吼一声,身边的同僚连忙将他架住。

    谭咏瞟了他一眼,冷笑连连,根本懒得理他。

    童扬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卢东卿显然是有备而来,步步紧逼,这家伙究竟要干什么?就算现在夺了主帅之位,一旦回到南朝,他如何过得了王爷那关?难道是王爷有所授意不成?

    他越想越是心寒,面上却竭力维持着冷静。

    “就算卢将军说得有理,也得问问在场诸将的意见。”

    童扬眼下不知卢东卿在打什么算盘,大敌当前之下又不能和犀角军彻底撕破脸,只得先虚以委蛇一番。

    以他看来,就算犀角军早已得了卢东卿授意,但只要寂灭军和黑旗军不同意,他也无法强行换帅,否则激起哗变谁也担当不起。

    然而,令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卢东卿闻言之后没有半点慌张,只是深深地朝他望了一眼,然后淡淡笑道:“如此甚好,就听听诸位将军的意见吧。”

    见他如此轻松,童扬没来由地有些紧张。

    还不等他想明白怎么回事,谭咏不出所料地第一个跳了出来。

    “大军之中我家大帅智勇双全,无人能出其右,自然应当由我家大帅接掌大军!”

    “老子不同意,谁敢换帅,老子第一个砍了他!”

    史客杉立刻反唇相讥,恐吓诸将。

    童扬没有理会这个武夫,冷眼扫着众将,朝自己的副将闫森递了个眼色,示意他出来反对。

    闫森心领神会,立刻抱拳道:“末将以为卢帅所言极是,大敌当前,军中怎能没有主帅?末将同意卢将军接掌大军!”

    “闫森,你说什么?!”

    童扬骇然望向闫森,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心腹竟会站出来支持卢东卿夺权。

    卢东卿则笑眯眯地望着这一幕,似乎没有半点惊讶。

    “他们已经串联好了!”

    童扬心中震惊,终于明白卢东卿为何这等闲庭信步,这分明就是计划好的阴谋,钟庆渊的失踪,卢东卿绝对脱不了干系。

    刚刚想到这里,又有一个人站了出来,此人乃是黑旗军左都尉唐汉霄。

    此人资格极老,于黑旗军中地位仅在钟庆渊之下。

    “末将也认为应该换帅,军中不可一日无帅,王爷对这一战寄予厚望,无论如何,不能令他老人家失望。

    犀角军指挥使卢东卿将军战功赫赫,智勇双全,乃是新帅的不二人选,本将也力主卢将军带领我等打这一场。”

    没想到黑旗军中的老资格不但不没有力挽狂澜,反而赞同卢东卿接掌大权,此后又有四五个将领出言支持,都是地位不低之人,而且没有一个出自卢东卿的犀角军。

    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说着不可思议的话,童扬脸色苍白,如坠冰窟。

    卢东卿藏在袖子里的双手因为兴奋而微微颤抖,脸色却是异常平静。

    他笑眯眯地转过脸。望着童扬道:“承蒙大家信任,要我但这个天大的责任着实有些惶恐,不知童将军你意下如何?”

    童扬豁然望向卢东卿,却见卢东卿的唇角带着一抹似有似无的冷笑,双目隐隐有些泛红,像是已经起了杀心,心中忽然一凛。

    而在童扬身后仅仅一丈开外,阿七和阿九两人伪装成黑旗亲卫,右手紧握刀柄,冷眼盯着他的后心,只等他出言反对,便要当场将他斩杀。

    童扬心中泛起一阵冷意,不知为何,竟把将要出口的反对之言咽了回去,艰难地点了点头。

    没想到童扬竟会答应,卢东卿倒是有些意外,不过只是一个瞬间,意外之色便消失不见,脸上浮现出一抹浓郁的笑容。

    天下无敌的武陵亲军啊,现在是我的了!

    卢东卿一直以来的夙愿终于在这一刻达成,恨不得跳将起来,大笑三声。

第二百九十九章:漏算一子

    黑旗军前锋营中,十三和二十二左突右支,艰难地抵挡着士卒们的攻击。

    他们已经被数百黑旗军团团围住,黑旗军摆出环形大阵,重重叠叠的包围圈犹如一个套一个的圆。

    圆的最中心是身着重甲的刀斧手,往后是手持五米长枪的士卒,再往后则是弩手和弓箭手,最外围才是杀手锏重骑兵。

    士卒们犹如移动的绞盘,不断旋转,无论哪个士卒遭到攻击,立刻便会有十几把兵器同时捅过来,就算身为一流高手,但对手实在太多,若是躲得晚些怕是立刻就会被碎尸万段。

    若十三和二十二碰到的是扑通士卒,又或是其他武功相似的乌合之众,不但来去自如,甚至予取予求,根本不可将这些蝼蚁放在眼中。

    但他们遇到的是正规野战军,他们本就见惯了高手,更有一套娴熟的应对之法。

    就比如这种阵法,原本就是武陵王为围困战场上那些武功卓绝的将领亲手所创,历次实战中早已证明效果一流。

    再加上游走阵中,神出鬼没的舒歌晟时不时地放几支冷箭,十三和二十二更是苦不堪言,险象环生,别说杀出一条血路,就算要保住小命都难上加难。

    二人原本与舒歌晟在大帐之中混战,以二敌一之下,虽然让对方抢得了先机,也仍旧有很大的胜算。

    然而没想到的是,刚打了没几下,帐外便传来了大批士卒列队的声音。

    舒歌晟趁二人愣神的一瞬间突破封锁,冲出了大帐,等二人追出去的时候,便已经被数百士卒团团围住,到这这时两人才发现原来已经中了舒歌晟的圈套。

    即便如此,当时围困他们的大阵未成,他们若是仗着超高的武功一心逃走,应该还有七八分生机,但就在这时,他们突然手脚发软,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战斗力瞬间降到了谷底。

    二人大骇之下失去了最后的机会,被大军围困之后情况更是越来越糟,短短一柱香不到的时间,二人便已经失去了**成战力,败亡已是迟早之事。

    “当”的一声,二十二手中长刀被巨斧劈成两截,一柄锋锐的长枪擦着她的面甲刺过,可她行动迟缓,只能堪堪避过,却再无逃走的余力,一股绝望之感油然而生。

    关键时刻,十三突然杀到她的身边,一刀砸开朝二十二脖颈斩来的斧头,提着她后退几步,暂时脱离的险境。

    可是随着二人后退,如绞盘一般不断转动的包围圈立刻收紧,留给十三的空间越来越小。

    十三将二十二放在地上,打开她的面甲一看,此时的二十二满脸黑气,嘴唇青紫,已经陷入了昏迷。

    “中毒!”

    十三双目一凝,再联想起自己莫名流失的气力,豁然大惊。

    “舒歌晟,你下了毒!”

    “哼,杀人者人恒杀之,只许你们算计别人,难道还不许别人算计你们?”

    大阵之中传来一个冰冷的声音,那声音刚好在十三背后,他下意识地转过头去,一阵恐怖的破风声立刻从另一个方向出现,飞速朝他扑来。

    “是弓箭!”

    十三心中一震,立刻就要翻身躲开。

    可他一提力气,才发现身体已经完全瘫软,根本无法动弹,就连意识都已经有些模糊。

    “糟了……”

    这个念头才刚刚出现,后背上突然传来一阵麻痒,低头一看,竟是一支长箭从后背射入,又从前胸穿透出来。

    十三呕出一口献血,再也支撑不住,栽倒在地。

    他的视线渐渐模糊起来,生命迅速从他身上流失,直到舒歌晟走到他的面前,那双已经毫无生机的眸子里才又积攒了一点亮光。

    “你什么时候下的毒?”

    十三艰难地问。

    舒歌晟摇了摇头:“不是我下的毒,不过你们一样活不了。”

    十三摇了摇头,冷笑道:“没用的,大营里到处都是我们的人,就算你没死,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们赢了!”

    舒歌晟冷笑一声,一脚踏在十三胸口,凑近他的耳边道:“我相信大营里到处都是你们的人,可你怎么知道中毒的只有你们二人?”

    “你说什么?!”

    十三猛然大惊,惊愕地望向舒歌晟。

    而舒歌晟却早已抽身而走,朗声说道:“来一队人,男的杀了,女的绑起来候审,其余人等立刻上马,随本将军去中军大营!”

    “遵命!”

    十三听着一众士卒的呼和声,心中又惊又怒,却又不知道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究竟是哪颗棋子算漏了呢?”

    他脑袋里冒出最后一个念头,然后一柄长刀斩在他的脖颈之上,这位一流高手就此殒命。

    南朝大营之外,三个士卒正赶着一辆大车缓缓远去,赶车的不是别人,正是阿二、阿五和阿六。

    北朝突然而至的袭击打乱了原本的计划,阿大便只能将钟庆渊的尸体放到这口临时找到的箱子里,然后趁诸将到来之前,假借运送辎重之名,偷偷离开帅帐。

    要完成这样一个计划,有一个人必不可少,那便是钟庆渊的亲卫统领何广。

    何广自然也是天海阁的人,否则众人又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地化妆成亲卫,混到帅帐之中?而有了他的帮助,将一具尸体趁乱运走也不过是手到擒来之事。

    三人护卫的大车上只有一口箱子,里面装的正是中了面绝奇毒死于非命的钟庆渊,只要有了它,便能死死控制住卢东卿,而卢东卿又掌握着武陵亲军,这具尸体的价值不可估量。

    终于离开了南朝大营,几人赶着大车来到一条无人的街巷,阿五长长地松了口气,问道:“咱们现在去哪?”

    阿二道:“大人已经在广元府中安排了一处民居,咱们先把东西送到那里,自会有人接应咱们出城,之后我三人立刻将钟庆渊的尸体运回南方,卢东卿便算是被咱们制住了。”

    “没想到传说中的武陵亲军竟这般好对付,不过略施小计就能轻易拿下。”

    阿五突然感慨了一句。

    阿六摇了摇头:“看似容易,实则不然,咱们谋划了这么多年又买通了如此多人才能走到这一步,这其中还有卢东卿这样的巨头相助,否则就算动手也毫无胜算。”

    阿二点了点头:“是啊,要说只能是卢东卿利令智昏,圣上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消灭奸王,怎么可能容许我朝再出第二个武陵王?

    等大事一成,他失去了利用价值,圣上多半会派咱们控制住武陵亲军,然后一杯毒酒将他赐死,让他到地府里继续去做武陵王的美梦!”

    说完,阿二和阿五顿时阴笑起来。

    “这些都是后话,先做好眼前的事吧,阿大他们还在营中,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意外。”

    阿六谨慎地说。

    阿二笑容一敛,点了点头:“说得不错,现在是关键时刻,一定不能出任何岔子,阿五,你检查一下箱子里的尸体,要是没有什么问题,咱们便赶紧出发。”

    “这有什么好检查的?你们放心,大人那边肯定不会出什么问题。”

    阿五嘟囔了一句,尽管这样说,但还是跳上马车,来到箱子面前,准备开箱检查。

    然而他的手掌才刚刚摸到箱子,突然寒光一闪,一柄锋利的长刀便毫无征兆地从箱子里刺了出来,将他的手腕削成了两截。

    “啊!”

    阿五惨叫一声,惊怒万分,捂着手腕慌忙后退。

    “啪”的一声,箱子轰然炸响,一个人影握着长刀一跃而出,刀光一闪之下,阿五的人头立刻高高飞起,脸上还带着惊愕的表情。

    “是你,怎么可能!?”

    阿二和阿六看那人的面孔,顿时大惊失色。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早该死透了的钟庆渊!

    钟庆渊冷哼一声,吹了一声口哨,四周立刻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大批黑旗军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将他们团团围住。

第三百章:棋差一招?

    黑旗军帅帐之内,短暂的纷争被迅速平息。

    童扬低头便代表寂灭、犀角两军的指挥使已经达成共识,夺了钟庆渊的帅位。

    黑旗军不但群龙无首,而且内部还有唐汉霄这等重量级将领公开支持卢东卿接掌帅印,剩下的黑旗军将领便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

    唯独史客杉等寥寥几个死硬派坚持抗命,立刻便被何广命亲军捉拿起来,众将一看就连钟庆渊的亲军统领都站在了卢东卿一边,还想反抗的人也就偃旗息鼓。

    虽然每一个人心里都对钟庆渊的突然消失和卢东卿的抢班夺权充满了怀疑,但大势所趋之下,根本无从反抗,一切似乎都在朝卢东卿预料的方向发展。

    眼看大势已定,阿大等几个天海阁高手都稍稍松了口气。

    卢东卿在一干支持者的簇拥之下蹬上帅位,拿起那方他朝思暮想的帅印,童扬带头单膝下跪,高呼参见大帅,一众将领不管心中如何想,也只得学着他参拜新任主帅。

    这一瞬间,卢东卿仿佛多年夙愿一朝得偿,恨不得仰天大笑三声,面上却装出一副凝重地模样。

    “钟庆渊擅离职守,留下了这么一个烂摊子,承蒙各位不弃,本帅临危受命,定不负诸位重托,这一战便要北朝有来无回!传我将令……”

    卢东卿朗声说了几句漂亮话,便要下达第一道将令,但就在这时,帐外突然传来一声急切的奏报。

    “报!!黑旗军哗变,前锋将军舒歌晟领三千黑旗朝帅帐杀来!”

    此言一出大帐之中顿时一片喧哗,童扬连忙扭头向外看去,虽然隔着帐帘什么也看不见,但他双眸之中立刻重新燃起一抹希望。

    卢东卿自然也是心中大惊,舒歌晟乃是他点名要清除的第一人,为了万无一失,甚至要求天海阁一次派出两个一流高手前去刺杀,怎么还会让他领兵来袭?

    他下意识地朝阿大望去,阿大脸色阴沉地朝他摇了摇头,显然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眼看刚刚稳下的人心再度浮动起来,“啪”的一声,卢东卿重重一掌敲在了帅案之上。

    “诸将莫慌,舒歌晟谋反,不过本帅早已安排犀角军忠勇营的弟兄们前来护卫,不削半刻就能将他拿下。

    来啊,传令忠勇营罗富泰将军,立刻将叛军击溃,把敌酋首级送到本帅的帅案之上!”

    “遵命!”

    传令兵从卢东卿手中接过令箭,飞奔出门。

    众将听说犀角军忠勇营早已埋伏在外,心中无不惊愕,如此看来卢东卿分明早就计划好了一切,先前来迟怕就是为了调兵!

    淡淡的笑意重新出现在卢东卿嘴角,他怡然地朝童扬望去,童扬脸色一白,刚刚燃起的一丁点希望立刻消失无踪,连忙低下头去,以免卢东卿立刻对他痛下杀手。

    虽然在三支武陵亲军之中,唯有童扬不是一流高手,但他相比二人更懂察言观色,明白卢东卿以有心算无心,眼下已占据大势,只有先委屈求存,保全自身,才能伺机翻盘。

    只不过卢东卿阴险狡诈,未必会容他虚以委蛇,方才的那抹笑容里分明已经对他动了杀机。

    童扬心中千回百转,好似在思索着破局的方法,最差也不能被卢东卿当场诛杀,否则他和钟庆渊一起消失,卢东卿便可只手遮天了。

    他正焦急地打着算盘,突然一个犀角军士卒掀开帐帘,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众将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孔,他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大帅,不好了,罗富泰将军不但拒绝出兵剿灭叛匪,而且……而且……”

    “而且什么?!”

    卢东卿眉头一皱,豁然起身喝到:“而且什么,你倒是快说啊!”

    那士卒匍匐在地,瑟瑟发抖道:“罗富泰将军他……他投降了舒歌晟,现在正和黑旗军一起朝帅帐杀来!”

    “你说什么?!”

    卢东卿终于变了脸色,帅帐里死一般寂静,诸将相互看看,谁都没有说话。

    卢东卿立刻望向阿大,朝他招了招手。

    阿大脸色惨白,飞快地地走了过来。

    卢东卿一把捉住他的手腕,低声问道:“怎么回事?罗富泰不是你们的人吗?是你保证他完全可以信任,我才让他接替秦子仲在外领兵,为何他会临阵倒戈?!”

    卢东卿尽量压下怒火,但出离的愤怒还是仿佛一柄重锤,狠狠敲在阿大的心房上。

    “我也不清楚,等我出去看看!”

    阿大脸色铁青地说。

    话音刚落,帐外便传来一阵阵喊杀声,显然叛军已经攻到了帅帐附近。

    而在帅帐之外,被天海阁买通的罗富泰已经被五花大绑,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身边几个亲信的尸体倒在血泊之中。

    犀角军忠勇营副将手持虎符仰天高呼:“卢帅有令,罗富泰谋反,本将奉命接管兵权,全军听令,胆敢异动者就地处斩!”

    犀角军纷纷跪倒在地,舒歌晟的前锋营瞬间穿过防线,直奔黑旗军帅帐而去。

    帅帐之内。

    “你是不是傻?”

    卢东卿咬牙低吼道:“你现在出去还回得来么?你们安插在这里的人还剩多少?”

    听到帐外的喊杀声,阿大也慌了神,摇头道:“大部分人都派出去执行清洗任务了,帅帐之中除了我之外便只有阿七和阿九。”

    “你收买的军中将领呢?”

    卢东卿又问。

    阿大苦着脸说:“为了帮你掌控全军,我们收买的将领全都在此,想让他们回去领兵来救已经不可能了。”

    卢东卿脸色一僵:“你不是说至少可以控制三个大营的兵力么?”

    阿大支支吾吾道:“大概可以,但远水解不了近火啊。”

    见他这番表情,卢东卿立刻明白当初的承诺恐怕大有水分,木然地坐回帅椅之上,脸色惨白,好似已经心如死灰。

    没想到大好局面转瞬便陷入危局,阿大被卢东卿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将军,眼下咱们怎么办?”

    话音还未落下,一直沉默不语的童扬突然跳了起来,一把拔出腰上的长刀振臂高呼道:“兄弟们,卢东卿谋害大帅,意图谋反,现在舒歌晟将军的援兵就在外面,咱们快将卢东卿这狗贼擒住,助舒将军平叛!”

    此言一出,黑旗军和寂灭军的将领立刻拔出腰刀,犀角军和那些已经投靠了天海阁的将领也下意识举刀对峙,帅帐里立刻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阵营,眼看就要火并。

    “将军,咱们怎么办?”

    这次说话的不是阿大,而是秦子仲。

    似乎到了此时他才终于从荣华富贵的美梦之中清醒了几分,面如死灰地望着眼前的一幕。

    阿大、阿七和阿九也顾不得伪装,围到了卢东卿的身边,眼巴巴地等着他拿个主意。

    他们原本都是所谓的高手,如何见过这等场面,眼下能救他们的恐怕也只有这位军中大佬了。

    卢东卿苦笑一声:“阿大你误我啊,眼下已然功亏一篑,不过好在钟庆渊已死,他们群龙无首之下咱们还有一丝生机,现在马上回到犀角军大营,说不定还能领军出城,暂逼灾祸。”

    听卢东卿直接将夺权失败的黑锅扣到了自己头上,阿大却没有什么好争辩的,无论是早该死去的舒歌晟,还是临阵倒戈的罗富泰都像大山一样压住了他的嘴,让他根本无法辩驳。

    反倒是卢东卿还能带领犀角军退到城外,立刻让他燃起一丝希望,毕竟对他而言,虽然没能控制住三支武陵亲军,但能拉回一支犀角军也是大功一件。

    “将军还等什么,咱们现在便走吧,晚了大营便要被包围了。”

    阿大又急又喜地说。

    卢东卿摇了摇头:“咱们不能自己走,得带上你的人,还有你收买的将领,他们可都是筹码,决不能轻易抛弃。”

    听说还要等人,阿大急道:“大人,我都跟您说了,咱们的人都在这了,剩下的人派出去清洗乱党,出事之后他们自会脱身,不用咱们操心!”

    “果真如此?”

    卢东卿怀疑地望着他,仿佛在确定他是不是因为想要自己逃命而再度撒谎。

    阿大两手一摊,连连点头,好似单纯的孩童,丝毫没有作伪之意。

    卢东卿终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叫上咱们的人,马上从后帐撤离!”

    说着,卢东卿也一把拔出腰刀,埋伏在后帐的一众亲卫跃然而出,将己方将领保护起来。

    到了这个时候,也不用藏着掖着,阿大顾不上隐瞒身份,立刻招呼何广等被他收买的将领随卢东卿后撤。

    童扬哪肯放他们就此离开,立刻命令众将堵截反叛诸人。

    “你先走,快!”

    帐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大,眼见情势危急,卢东卿指着后帐朝阿大厉声喝到。

    阿大心中感激,只是此时不允许他开口道谢,连忙顺着卢东卿所指的方向往后帐撤去。

    可他刚转过身,身后立刻传来两声惨叫。

    “怎么回事?!”

    阿大心中一紧,因为他听出惨叫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同伴,阿七和阿九!

    还不等阿大回头,后背上突然传来一阵剧痛,竟是有人一刀砍在了他的背上。

    他又惊又怒,下意识就要拔腿逃走,但却突然惊愕地发现自己浑身酸软无力,手脚根本不听使唤。

    “中毒!”

    阿大心中大骇,还不等他反应过来,一柄冰冷的长刀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长。

    他抬起头朝长刀的主人望去,顿时瞳孔一缩。

    “是你!”

    原来用刀架住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方才还招呼他逃走的卢东卿!

    不止是他,除了阿七和阿九身首分离已经死透了之外,投靠他们的其余诸将也都被“保护”他们的犀角军亲卫用刀架住了脖子。

    “将军!”

    此事发生得极为突然,就连一旁的秦子仲也如遭雷击地愣在了一边,脱口喊了卢东卿一声。

    卢东卿却并未理他,冷笑着对阿大说:“想让本将随你造反?哼,你和你背后的那位圣上根本不知道王爷究竟拥有怎样的力量,还是洗干净脖子等着挨宰吧!”

    “你,你从一开始就骗我!”

    阿大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接二连三地出意外了,这个卢东卿分明就是故意把自己引入了圈套。

    “怎么,还不死心?用不用本帅给你讲讲来龙去脉?”

    就在这时,帅帐之内突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先前进门报信的那个犀角军士卒缓缓站起身来,阿大看清他的面容顿时大惊。

    “钟庆渊?!怎么可能?我明明看着你死的,怎么可能活过来?!”

    他这一声大吼顿时令在场诸将一愕,连忙朝那小兵望去,只见他身形壮硕,五官刚毅,不是钟庆渊又会是谁?

    钟庆渊的出现立刻便让众人有了主心骨,所有将领都下意识地在他身后围拢,只听他冷哼一声道:“蠢猪,既然知道兄长骗你,他又怎么可能真的让你拿面绝奇毒来杀我?”

    “什么?连面绝奇毒也是假的?”

    阿大浑身一震,目中尽是不可思议之色。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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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7031/ 第一时间欣赏谋断星河最新章节! 作者:稻草天师所写的《谋断星河》为转载作品,谋断星河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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谋断星河介绍:
书友群:114906232。太阳系毁灭前夕,人类唯一一位宇宙级舰队指挥官意外穿越,成为大魏靖武侯义子徐锐。那是一个战火纷飞,百家争鸣,仁人志士崭露头角,冒险家们飞黄腾达的精彩世界。时代的浪潮将徐锐这个懒汉推到台前,练新军、办企业、兴制造、破奇案,历经文武之争、道统之辩、六子夺嫡,天下大乱,一路南征北战,奇谋不绝,官运亨通,稳如泰山,终以肉身成圣,天地为棋!本以为功成名就,可一切才刚刚开始。这个世界远比徐锐想得复杂,真正牵动命运的手还在宇宙之中来回挥舞,当历史的洪流冲向大海,他还将以无上的智慧重归银河,书写新的传奇!谋断星河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谋断星河,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谋断星河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