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七十九章 死往生来
结界中。
狗子围着水晶冰棺转了一圈，纵身一跃跳到棺盖上，贴近看了看，“多年不见，我偶像依旧帅的这么荡气回肠。”
“你也就是在没文化上能吃点亏。”
我瞥他一眼，转头对另一个暗沉沉的身影道：“老崔，这灯你可认识？”
往生阵的阵法图纸我能看懂，但也仅限于此，莫得办法，我又厚着脸皮去把老崔从百忙之中拉了过来，他听说我弄来了天界圣器，二话没说，先吩咐几个一品鬼吏去把守鬼门了。
老崔负手而立，微仰着头打量着那盏悬停在空中的九转结魄灯，双瞳被淡金色的光华映得一片清亮，“没见过，不过神力非凡，该是上古之神所造吧。”
“有点儿眼力。”我默默点头，从怀里摸出已经被折腾得满是褶皱的往生阵图纸递过去，“交给你了。”
老崔拿着图纸扫了一眼，皱了皱眉头，“你确定这可以召集他的三魂七魄？”
“嗯，丹丹说的。”
我脑海中缓缓浮现那个小仙童的音容来，不由勾起嘴角，“那家伙给我这图纸的时候，还笃定我拿不到结魄灯呢。”
其实我原也以为自己是绝对拿不到的。
老崔又迟疑似的问道：“这当真是从那位公主体内取出？她将此灯给了你，才去转世轮回？”
“是啊。”我瞧着他神情似有不对，又问：“可有什么问题？”
老崔摇摇头，“我来施法设阵，你们先站到结界边缘去。”
“好。”
这是顶顶重要的正事儿，我不敢耽误，一把撸起狗子夹在臂弯里就往旁边走，狗子对冰棺里的叶定稀稀罕得紧，不满得吱哇起来，“本狗爷还没舔颜呢！好歹让老子舔一口！”
“你想得美！”
我一把捂住它的口鼻，趁机还了方才那一巴掌。
另一边，老崔两指夹住图纸，眉目微微一沉，指尖骤然生出一缕荧绿鬼火将图纸烧成飞灰，灰烬四散，像是三月里一阵春风吹过的柳絮，纷纷扬扬得笼罩住整个水晶冰
棺，紧接着，就看到一缕缕灰黑色的丝线从灰烬间纵横交错得延伸相连。
“星辰九转，七明二暗，生死门开，死往生来，启！”
崔珏话音刚落，灰烬就仿佛被唤醒似的，围绕着冰棺如风卷般旋转起来，悬浮在冰棺之上的九转结魄灯瞬间绽放华彩，淡金色的光晕涤荡而下，一层一层向下穿透。
足足一刻钟之后，所有的光才缓缓退却，四周重归于静，好像什么也没有变化，没有发生。
“这算是成了吗？”
我走过去，低下头俯视冰棺之中依旧沉睡的叶定稀。
凑近些，才发现在叶定稀身上有悬浮着的微光如涟漪般荡开。
老崔的声音有些干哑，“不愧是天界圣器，神力浩瀚无匹，用此神物来给这小子汇聚魂魄，便宜他了。”
如此说来，那是成了。
“为何他还不醒？”狗子两只爪子扒在冰棺边问。
崔珏悠悠道：“怎么也得过了今夜吧，若是如此轻易便能召回，地府里法宝多得是，又何须上天借圣物。”
我默默点了点头，拿出那颗铜骰将九转结魄灯收了回去，狗子摇晃着尾巴，眼巴巴盯着骰子咧嘴笑。
“这下该给本狗爷玩了吧！”
我寻思着铜骰和九转结魄灯暂时是用不上了，反正狗子也答应我，不会将这两个宝物带出地府，我便伸出手想要扔给它。
胳膊却被老崔一把搭住。
“慢着。”
呃？
我一愣，狗子脸色一沉，同时向崔珏看过去。
老崔神色竟然有几分疲惫似的，轻轻叹了一声，与我道：“你随我来一趟。”
……
我一路跟着他回了阎罗大殿。
狗子正赌气，还是跟阎王爷生气，它又不能吃了阎王挑起鬼魔两界大战，被我一顿安抚之后，就守着冰棺等自己偶像醒来。
本来我也不想离开的，可老崔神色凝重，一看便
知事态严重，我咬咬牙还是跟了过来。
“老崔，到底怎么了啊？你不是说过了今晚叶定稀就能醒来……”
大殿里很是空旷，我的声音像是一颗骰子在铜盅里摇晃。
崔珏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盯着我手里捏着的铜骰，眼神沉了沉，“你不是想知道，赤凤公主投身在哪户人家？”
“你犯什么糊涂了，这也敢告诉我？”不怕我被天雷劈死？
崔珏略有嫌弃得睨我一眼，手掌一翻，便有一块巴掌大小的铜镜幻化而出，他也不多说话，直接抚了一下镜面，只见黑雾一闪，便出现了一道虚影。
“哈哈哈，傻妞，大傻子！地上的东西捡来吃！”
“快来看啊，这个痴呆吃垃圾咯！”
随着稚嫩而高昂的童音从虚影中传来，便有一个小小的身影逐渐清晰，她的头发枯黄而凌乱，像是个乱蓬蓬的鸡窝，额前的发梢上还黏着黑乎乎的东西，小家伙却浑然不觉。
她看起来也就四五岁的模样，坐在一家商店门口的垃圾桶旁边，一点点用手指抹着地上的奶白色液体往嘴里塞。
脏兮兮的小脸脸颊凹陷，皮肤暗黄，鼻子底下还挂着黏糊糊的鼻涕，看起来可怜兮兮，唯独那双眼睛亮晶晶的，像是谁把天上的星子摘下来镶嵌进去，她吮吸了一阵，直到手指上没有味道了，才傻笑着又把手往地上抹。
旁边还站着几个更高更大些的孩子，表情和动作很是夸张得嘲笑着女孩。
“赤凤……”我喉咙里像是有人用刀片狠狠刮过，两个字仿佛混着血水才从齿缝间挤出来。
那张脸虽然变了，可那双眼睛我一定不会认错。
在广寒宫里，赤凤第一次睁开眼睛与我对视的时候，我就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刻进了心里，上下五百年间，我何曾还见过这样清澈纯净的眸子？
她可是高高在上的仙界圣脉，是三十三天城里最尊贵的公主啊！
我眼神一转，热泪奔涌，看向老崔时竟是一片模糊。
“赤凤她为什么会成了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六百八十章 都捐给地府
司命星君这是哪跟脑筋搭错了，竟然敢这样安排赤凤公主的命运？
上报四重恩，下济三途苦，却也犯不着让公主在第一世就受这么大的罪吧！
“你别这样看着我。”
老崔手腕一转，铜镜上的画面就随着光雾散开，他一脸严肃道：“这应该不是司命安排的，他虽然近些年喜欢在戏本子里加虐点，可也不敢这般对待公主，否则你以为天后会轻易饶了他？”
“那……”我疑惑不解，手指一紧，碰触到冰冷坚硬的小骰子，整个身子骤然一僵，“是因为……结魄灯？”
崔珏淡淡‘嗯’了一声，“我虽未见过九转结魄灯，却也听说过赤凤公主当年出生时的事情，若如你所说，公主一直依赖着九转结魄灯汇聚神魂，那么她现在成了这样，大概也是因为失去这盏灯。”
“可她现在是人……”我垂眸，一股痛意像是掐住我的心尖，扼得我无法呼吸。
崔珏道：“可她到底是神。”
“我要把结魄灯还给她。”
我睁大眼看向老崔，举起手中那颗铜骰道：“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让我去找她，把九转结魄灯还回去，说不定她就可以恢复神智。”
崔珏那眉头蹙成了八字，胡须颤了颤，“刚才我给你看的，是五年后的景象，现在的赤凤只不过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若你强行将此等圣器融入她的体内，或许，她立即会死，而你也会因擅自干涉天神轮回历劫而触犯天条。”
“那你说该怎么办！”
我不依不饶，抓着他的袖子，另一只手狠狠抹了一把眼泪鼻涕，咬着牙道：“我不管！我必须要把结魄灯还给她！不然，不然我……”
“你还能怎样？赖在地府不走了？”崔珏睨我一眼，很是不屑。
我的确没什么可以要挟他的。
“金豆儿。”
我后槽牙差点儿咬碎了，才把这几个字吐出来，“你帮我这回，我把账房里存的金豆儿都捐给地府。”
听，海哭的声音，叹息着谁又被伤了心，却还不
清醒。
我怎么能让自己说出这句话的，时至今日，我还想一套闷拳打死我自己。
崔珏愣愣得看着我，像是受了什么刺激神情愕然不动，足足好几息，这才沉声道：“一言为定。”
冥界大佬，地府阎君，竟然也会为钱破坏规矩，有钱能使鬼推磨，这句话诚不欺我。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等我从阎罗殿里走出来，已经成了地府混得最惨的女鬼。
我两袖清风，当真只是清风，小茅屋里那点值钱的家当，早就被我当礼物散出去，还有那个存钱的小盒子，上天之前也给孟婆送去，让她定期给两个奶娃儿买糖吃。
我，地府第一米虫向东倾，今日该改名了，以后请叫我穷逼倾。
回到茅屋的那一路，有不少鬼差鬼吏与我打招呼，奈何我像是丢了三魂七魄似的，看起来很是诡异，尤其盯着他们挂在腰间的钱袋子时两眼放光的痴相，更是把他们一个个吓得扭头就跑。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路飘荡回到忘川河尽头的，狗子大约是在结界里待腻了，正在院子里追尾巴玩儿，听到栅门被我推开的声音，立即朝我扑过来。
“把灯给我玩儿！”还真是难得见到它这么稀罕一个物件。
我一把推开它凑过来的脸，往裙子上蹭了蹭手心的口水，懒洋洋道：“这不能给你，我得把它送还给它的主人。”
“小凤凰？”
狗子已经知道九转结魄灯的主人就是赤凤。
我点点头，走到廊上席地而坐，拿出袖子里那面铜镜。
这是老崔给我的，里面淬炼着他的幽冥鬼火，有显现逝者一生情景之能，而我要做的，便是以魂身穿入五年后赤凤所在的地方，再把结魄灯重新融入她的体内。
说起来不算难，可问题就在于，谁也说不准五岁的赤凤，到底能不能承受得住九转结魄灯这等圣物。
还有，老崔说我只有一个时辰，换算到人间的时间也就是两个小时，到时候便是我不想回来，也会被铜镜和鬼火给吸回来，他届时会在地府里打开一道结界，尽量不让天上那
帮神仙发现我在搞事情。
“不过就算能成，也得苦了赤凤，生下来后的五年里神志不清。”
我把要做的事情大致与狗子解释了一番，末了，微仰着头忧伤一叹。
狗子愁眉苦脸，很不开心。
“你真要把灯还回去？”
我睨它一眼，“不然呢？赤凤为你家偶像做出那么大的牺牲，你忍心这么回报咱们的恩人？”
狗子道：“我可以把她带在身边，谁敢说她半点儿不好，我咬死他。”
“她下凡历劫，就该有自己的命途要走，你与我都不是她命中该遇到的人，”我抬起手，盯着那颗铜骰道：“狗大哥，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吧。”
“为啥？”
“我怕见到那几个欺负赤凤的孩子，现身吓死他们。”我一脸认真。
……
一条窄胡同深处。
“汪！汪汪！！！”
狗子的嘶吼声惊天动地，附近几颗树下藏着的麻雀吓得一通乱飞，白绿色的鸟屎漫天溅落。
“忍住，狗大哥，忍住！”
我拦在狗子前面，因为是魂体根本无法阻挡，只能用灵力撑起屏障将它与几个小孩儿隔开。
那几个被逼到墙角的孩子正紧紧抱在一起，满脸的眼泪鼻涕，却都被狗子的吼声吓得哭喊都不会了，像是几只风中凌乱的小鸡仔儿。
狗子被我好不容易安抚下来，一屁股蹲坐下来，恶狠狠得瞪着那几个小家伙。
“你若是在这儿吃了他们，咱们回去不好交待。”
毕竟是错时空犯案，回头说不定还得老崔替我们收拾烂摊子，为了这几个毛还没长齐的小孩儿，犯不着。
狗子不搭理我，继续瞪着几个小孩儿，腮帮子一股一股的，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口水顺着獠牙滴滴答答得流下来。
幸好是迷你狗的形态，不然光是这幅狠劲儿，几个小孩儿就不是吓得尿裤子这么简单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我见狗子被我劝下，也就放心下来，一个瞬移来到转世的赤凤跟前。
正式午后，赤凤已经把地上的奶油糊糊吃得差不多了，嘴巴一圈脏兮兮的，像是一直小花猫，眼睛还不由自主盯着商店里的小冰柜。
原来我在铜镜里第一次看到的画面，是一个小男孩刚买了冰激凌不小心掉在地上，他们就故意哄骗着赤凤去捡来吃，赤凤神志不清，只知道冰激凌好吃，坐在地上吃得舍不得走，很是开心。
那几个欺负赤凤的男孩儿，现在一个个裤裆挂尿瑟瑟发抖，也算是给赤凤报仇了，只是我没想到，狗子居然也是个护短的，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还有半点儿在紫火宫时嚷嚷着要吃鸡的模样。
我是魂身穿过来，自然不能现身，且赤凤现在的状态，我只怕露出形态来会把她吓着，索性就陪着她在路边坐了一会儿。
赤凤盯着小冰柜看了足足十几分钟，才揉揉眼睛站起身来，像是要去哪里，我回头唤了一声狗子，它冲几个男孩磨磨牙，扭着屁股追过来。
走的远了，我回头又看了一眼，几个男孩都坐在尿汤里，哭天抹泪叫娘，这下子才把魂儿找回来。
经过这回，只要还是这个胡同里，应该没有谁再敢欺负赤凤了吧。
我暗戳戳得对狗子一笑，“果然还是该带着你一起来。”
狗子尾巴摇的欢实，一脸骄傲，“哼，也不看你狗爷什么实力。”
我仔细琢磨，能抱上这么一条狗腿，真是三生有幸。
转眼间，赤凤已经停在了一座矮砖墙搭建的平房门前，老式的双合红漆木门上被岁月啃的满是斑驳，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锁象征性得搭在门把手上。
小赤凤迷迷糊糊得打量着自家大门，又看了看左右两边，才终于确定了似的憨憨一笑，但她好像也没钥匙进门，便往门前的水泥台阶上一坐，低头玩起自己的衣角。
瞧着她脏兮兮又可怜的小模样，我心酸得跟淬了柠檬汁似的，脑海里不断浮现的都是那个在天宫里活了五千多年，宛如温室花朵般被满天神佛精心呵护长大的公主。
她曾经那么美，那么高贵，与生俱来的灵气与天真
融合得那么美好。
“你到底还要盯着她看多久？”
腿肚子突然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狗子一脸嫌弃得斜睨我，“这都半个小时过去了，再耽误可就来不及了。”
对！
我怎么把正事儿给忘了。
左右看了看，并无路人经过，我捏出一道灵力解开了铜锁，只听吧嗒一声，锁子掉在地上，惊动了玩得十分专注的小赤凤。
她回头看了一眼，竟然好像没有明白过来似的，又扭过头去继续玩衣角，我与狗子对视一眼，它无奈得走过去。
“汪！”
狗子奶声奶气得唤小赤凤。
她眼神呆呆地看过来，狗子使出浑身解数对着赤凤摇尾卖萌，咧嘴笑出一口寒惨惨的獠牙，这家伙虽然是个迷你形态，可牙齿却不如奶狗，一旦露出来，没几个凡人能受得了。
我心头顿时咯噔一跳，就怕赤凤被它给吓哭了。
没想到的是，小丫头竟然傻傻看了一会儿，就发出咯咯的笑声来，起初还是捂着嘴，笑得小心翼翼，声音也怯怯的，后来狗子不但没跑还凑近了些，赤凤就更高兴了，张着手笑成一朵花来。
“狗狗，狗狗……”
她都五岁了，却好像不怎么会说话，发出来的音也含糊不清。
狗子很配合得凑过去让她摸了摸，赤凤虽然痴傻，胆子倒不小，小手软乎乎的，把狗子摸得直眯眼睛。
“咳咳。”
在我轻咳提醒之下，那家伙才想起来似的，张嘴咬住小赤凤的裤脚，然后拖着她进家门。
等赤凤被它拖到了小院里，我才发现这是个还没翻新过的四合院。
看起来应该是把房子划分成单间租出去的，好几个门前都晒着衣裳，还有各自的厨具和洗衣机。
赤凤进来后，倒是熟门熟路，往一个装着半透明纱帘的小屋门前走去。
我和狗子随她一起进门，屋里格局简单，布置简陋，除了一台电视机就没什么
别的大件儿，不过墙上挂着不少赤凤和一个温婉女子的合照，每一张照片母女俩都笑得很开心。
幸好，还有一个母亲陪伴着你。
我看着赤凤，总算找到了一丝丝的安慰。
靠东面的墙边放着一个水桶，桶里的水见底了，赤凤发现后，就提着水桶出了门，我和狗子跟出去看，那孩子竟然自己接了满满一桶水，像是拎着一只小鸡仔似的，很是轻松得拎了回来。
“你觉不觉得……有点奇怪？”我看向狗子。
狗子点头，“五岁的孩子，长成这样是有点儿瘦了。”
“不是这个。”
我飘到重新被靠墙放着的水桶边，指了指那几乎快要溢出来的水面，“五岁的孩子，应该不可能拎起这么重的水。”
“所以呢？”
狗子一脸不解。
我皱了皱眉头，道：“我得用灵气探一探她的身子才能知道。”
本来我想等赤凤午睡，可时间仓促，只能用灵力封了她的意识，让她暂时昏睡，整个屋子里就只有一张木架子的双人床，赤凤躺在床上，身子看着格外小。
狗子就趴在她旁边，懒洋洋得打了个哈欠。
我用手掌隔空贴近赤凤，从头顶开始向下灌入一缕灵气试探，一直到了腹部，才隐隐发现有一团温热，仿佛是……一缕神息。
“还真被我找到了。”我收回灵气。
狗子抬了抬眼皮，问道：“找到什么？”
“是神息，天君的神息，虽然微弱，但的确藏在赤凤的魂体之中。”
在紫火宫的时候，我有幸见过天君一面，他的神息与其他上神不同，很容易便能区分，眼下在小赤凤的魂魄里找到这一缕神息，只能说明一件事情。
天君虽然是天界主宰，六界的至尊者，但到底还是一位父亲。
他舍不得这个最疼爱的小女儿，所以暗中在她体内封印了这一缕神息，这大约也就是小赤凤会力气大于常人的原因。
这是在保存她的根本。
第六百八十二章 物归原主
“有这一缕神息，便好办了。”
我松了一口气。
本还有些犹豫，怕九转结魄灯融入赤凤体内会伤了她，但这一缕神息就足够保护她的，我想，这大概就是天意吧。
九转结魄灯重归赤凤体内的过程很顺利，屋外知了叫的热闹，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赤凤浅浅的呼吸声和满室静静流淌的柔光。
光晕全部退散之后，赤凤的睡颜似乎更平静了，狗子不知从哪儿叼来一块打湿了的毛巾，扔在我手边。
“给她擦把脸，脏死了。”
我便现出真身，坐在床边，拿起湿毛巾一点点替小丫头擦去脸上和嘴角的污渍，擦到一半时，小赤凤突然睁开了眼睛，目光清澈得宛如被天泉冲洗过，正对上了我的视线。
“嘘……”我竖起手指抵在唇边。
赤凤眨眨眼，很是乖巧得点了点头，虚声问道：“你是仙女姐姐吗？”
居然能说话了！
我不禁一喜，强行按捺下心中的激动，假装淡然得颔首一笑，“是，我是仙女。”
狗子：你可要点脸吧。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小赤凤又问。
我笑道：“因为你很乖，所以天上有一位叔叔派我来奖励你。”
“真的吗？！”赤凤惊喜不已。
“当然是真的。”
我问道：“你有什么心愿吗？”
赤凤认真想了想，“我希望妈妈的工作不要那么累，她可以有时间陪我玩，我还希望胡同里的孩子们不再讨厌我，因为我真的很想和他们做朋友。”
“你的愿望我听到了，你放心，我会帮你实现的。”我揉了揉她的头发。
赤凤甜甜的笑了，“仙女姐姐，谢谢你。”
“继续睡吧，睡得香，睡得甜，仙女姐姐会一直守护你的。”
我轻声哄着，小赤凤的眼睛缓缓闭上，再次陷入梦乡中，我用手指轻轻滑过她的眉眼，好像隔着这个小小的身子，摸到了赤凤的神魂。
物归原主，尘埃落定，我和狗
子该离开了。
狗子先一步跳下床，刚在房间里踱了两步，就突然动了动耳朵，“有人来了。”
我一惊，瞬间隐匿魂魄，回头看去，便是照片里那个女人急匆匆得推门进来，她看到躺在床上好梦正酣的小赤凤，这才长吁一口气。
我与藏在床脚的狗子对视一眼，正想着怎么让它神不知鬼不觉离开，就听到门外有另一个大嗓门喊起来。
“林眉，要不要做饭呐，我家今天烧小黄鱼焖豆腐，给你们家分点儿吧！”
女人转身笑盈盈得出去，“这怎么好意思呢，你看我今天也没买菜回来，这隔三差五得你们吃的喝的，我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这有啥啊，你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本就不容易，你家闺女治病还花了不少钱，你能省就省点儿，咱一个院子里的，不得多照应点儿，远亲不如近邻嘛……”
“那，那就谢谢了，明天我买点儿排骨回来，给你们做豆角焖排骨可好？”
听着声音往另一边去了，我才朝狗子使眼色，它从门角的纱帘底下泥鳅似的钻出来，贴着墙根一路小跑，我紧随其后，好不容易绕着院墙走到大门边，正准备出去，就听到身后传来软软的声音。
“妈妈，你回来了？”
原来是小赤凤醒了，光着脚走出来，看到正站在另一家主人房门前说话的妈妈便喊了起来。
林眉却被这一声问话惊呆，整个人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瞪大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
小赤凤揉了揉睡眼，很是不解。
“妈妈，你怎么了？怎么不理我呀？”
林眉身子微微一颤，快步朝女儿走过去，蹲在她身前上上下下打量着，“你刚才说什么了？好孩子，再说一遍，不，你多说两句，你叫我什么？”
“妈妈。”
“还，还有呢？”
“妈妈，你回来了，上班辛苦了，我爱你……”
小赤凤话还没说完，林眉已经迫不及待似的把她拥紧在怀里，又是哭又是笑，就是说不出话来。
倒是旁边拿着锅铲的大姨抹了抹眼泪，感慨着点点头，“老
天开眼啊，娘俩终于熬出头了！”
……
走到胡同口的时候，我眼前还浮现着母女紧紧抱在一起的画面。
“太感人了，幸好赤凤有一个这么爱她的妈妈。”
狗子撇撇嘴，很煞风景得道：“你要是羡慕，可以叫我爸爸。”
“您客气了。”
我眼角刚蓄起的眼泪瞬间收了回去。
狗子不以为意，踩着轻快的小步伐转了转，问道：“咱们怎么回去？”
我估摸了一下时辰，道：“还有几分钟，我们就会自己回去了。”
“咦，你看那边，那两个人长得很好吃啊！”狗子突然叫嚷起来。
我顺着它的视线看向马路另一边，这一看，瞬间惊住了。
“小黑小白？！”
正在路边一前一后走着的两个身影，再转世五百年我也能认得出来，前面走着的小黑还是那张手工雕刻的冰块脸，好像谁都欠他一百颗金豆儿似的，不过身型还是如记忆里那么修长挺拔。
后面个子稍矮半头，穿着白色连帽卫衣和浅色牛仔裤的大男孩，小脸白嫩清透，眼睛乌黑晶莹，可不就是我的暖暖小太阳小白嘛！
他好像很着急，抓着小黑的衣袖急急慌慌得说着什么，小黑爱搭不理，走的飞快。
小白也不撒手，就那么拉扯着他，一脸委屈，小嘴儿一张一合说个不停，但两个身影很快便从我们的视线里化为两个小点，再逐渐消失不见。
狗子一脸遗憾，“怎么走这么快，本狗爷还没等到绿灯呢！”
我不禁一笑，笑中带泪，“这俩是我侄子，你可吃不得。”
“怎么满地走的都是你亲戚，你这女鬼真麻烦！”狗子嫌弃道。
我毫不在意，拎起狗子的后劲肉把它塞进怀里，隐隐感受到自己的魂体像是被什么力量开始吸引，便笑道：“要不以后你改吃素吧，你想想，一条吃草的狗，这得多酷啊！”
光影一闪，我与狗子瞬间被吸走，只剩狗子吱哇乱叫的声音。
“你特么才是吃草的狗！”
第六百八十三章 他活了
回到地府，忘川河的潮汐已经退下。
我估摸着叶定稀也该醒了，便紧赶慢赶得去河里洗了个澡，狗子已经等不及，先我一步回了小茅屋。
等我拾掇好回去的时候，却没有听到任何声响，就连狗子的叫声也没有，前屋后院安安静静得像是什么人也没有。
“奇怪了……”我疑惑得往后院结界里走去。
冰棺还是那个冰棺的样子，与我走时分毫变化都没有，狗子就趴在棺盖上一个劲朝里面打量着。
我朝它走过去，“看什么呢？”
狗子没回头，“他没醒啊。”
怎么会？
我皱了皱眉，隔着冰晶看进去，叶定稀确实没醒来，睫毛上厚厚的冰霜纹丝未动，就连那些淡黄色的光晕也消失了，一切就好像重回到施行往生阵之前的状态。
“难道还没到时辰？”
狗子扭过来，一脸狐疑得瞪着我，“天都亮了！”
也是。
为何不醒呢？
我手指轻轻抚摸上棺盖，百思不得其解，若是天界圣器与阵法都无法令其苏醒，这天上地下的还能有什么法子？
该不会是往生阵出了问题？
我正打算出去找老崔再想想办法，还没来得及抬脚，就听到咔嚓一声像是什么东西碎了的声音。
回头一看，狗子居然伸出舌头舔棺盖！
“狗大哥，你这是什么操作？！”
我一把把它拎起来，没想到，那家伙的舌头居然黏在冰晶上，因为我动作太急，将那条粉红小舌头都给拉长了。
“疼疼……”
狗子含糊不清地咋呼，“别揪老子！”
我只能又把它放下，眼看着被他舔过的冰晶隐隐出现了一道手指长短的裂缝，这可把我吓了一跳！
“你把冰棺弄坏了？！”
“放屁！我就舔了一口！”狗子张着嘴，哈喇子滴滴答答往棺盖上掉，看得我一阵肉疼。
它可是不知这冰棺的得来不易啊！
“你先下来！”我往它屁股上拍了一下。
狗子整个身子扭成了蠕虫，两眼鼓起来像是大灯泡似的，气鼓鼓道：“你以为老子不想啊！”
眼看着，小舌头还有些肿了，这确实使劲儿了。
我俯下身，指尖聚起一道冷蓝色的光焰，朝着那一抹裂纹弹过去。
咔嚓！
一声脆响，棺盖竟四分五裂，狗子受到冲击滚飞出去，像是一颗肉.弹狠狠砸在结界内壁之上。
“你特么闹呢！”狗子怒瞪过来，舌头上因为黏着一块碎冰而耷拉下来。
我却完全顾不得它，飞扑过去查看叶定稀的情况。
我特么怎么知道，冥界至宝这么不抗造！
“叶定稀……”
冰棺里沉睡着的人依旧安安静静躺着，方才碎裂爆开的那些冰块好像并没有砸进来，他却也没被这惊动吵醒。
“都闹出这么大响动了，你还能睡着……”我松了一口气，又忍不住失落。
心情异常复杂啊。
眼下这一副冰棺是没法儿用了，另一副已经随着白泽安葬无量山，我实在没脸皮去找老崔讨要第三副，更何况这东西又不是白菜萝卜，老崔自己家底儿都掏给我了。
正当我满心碎碎念时，突然又发现奇怪的变化，叶定稀脸上那一层薄薄的冰晶竟然开始缓缓消融，身上的寒气转变为袅袅雾气缓缓释放出来，还有他的眼睛……
厚厚的冰霜随着睫毛的颤抖而簌簌落下，我捂着嘴压抑着自己的激动，眼眶里热泪蓄势待发时，就看到那一双久违了的瞳光豁然绽放。
“你醒了？”我哽咽着，嗓子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堵着，光是说这三个字已经费尽全力。
叶定稀缓缓坐起来，棱角分明的下颌上还挂着些许冰碴，眼神温柔得却仿佛荡开了春风，嘴角噙着我无比思念的笑意。
“你盯着我看什么，我……有什么变化吗？”我被他盯了好一会儿，耳根子底下都热了。
叶定稀周身的寒气散尽，眼睛里像是掬着一泓水，笑起来时柔光粼粼，“好久不见，甚是想念。”
“你们啷个够了吧！”狗子不合时宜
的声音凑过来。
它舌头上还挂着冰坨子，瞪圆了眼，恶声恶气，倒是灵活，一个纵步跳到叶定稀的怀里。
我气得差点掀起自个儿的天灵盖！！！
“喂！！！”我指着它语无伦次，“你你，干嘛呢！下来！你赶紧松开！”叶定稀醒来第一抱应该是我！
狗子那张脸毫无波澜甚至有点想笑。
“都是一家人干嘛这么叽叽计较~”
谁特么跟你一家人！
我幽幽盯着他，怨念几乎要从浑身上下各处能通气的地方溢出来，叶定稀就在一旁看热闹，居然一点儿也没理解我此刻的悲伤。
冰棺在他走出来的时候应声而碎，我又是一阵肉疼，还好我才把所有金豆儿捐给地府，否则老崔那边收到消息可能一口气提不上来。
叶定稀把狗子放到地上，这才十分正式得与我拥抱，我感受着他胸膛上咚咚，咚咚，沉而有力的心跳声，还有他近在耳畔的呼吸声，终于感觉一整颗心跟着沉淀了。
真好，他活了。
“我等得太久了……”我攥着他的衣襟呜咽似的抱怨。
叶定稀低头垂眸凝视着我，眼睛眨也不眨，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也收敛回去，一脸认真道：“抱歉，我一直在努力赶回你身边。”
“你是说……你知道自己三魂七魄游散？”我仰起头来。
“是。”
他说，“如果你没有找到九转结魄灯，或许再过十年二十年，我也该醒来了。”
什么？！
“你自己能醒来？”不对，他居然知道是九转结魄灯救了他？！
“东倾，有些事，我以前曾说过，将来时机到了，我会告诉你，这句话，我现在可能还要说一次，你信我，可好？”
叶定稀额头抵着我的，说话间吞吐的气息，与我的呼吸轻易便交缠在了一起。
时机，那个时机到底是什么，他对我一直以来都有所隐瞒，我不问，也不愿去想。
“我信你，我也愿意等。”
倘若他所说的时机是永远，我也不介意。
第六百八十四章 顺应天命
我们两个带着狗子踏出结界的那一刻，身后笼罩的黑雾就自行消散了，结界消失，老崔自然有所感应，想来我也不用专门去告诉他这个好消息。
狗子欢天喜地只想庆祝，我却还有顾虑，总觉得叶定稀这次醒过来，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太一样了，可究竟是哪儿，一时之间，我也说不上来。
“朱琰和花荃他们一直在等你。”
小茅屋里，我给叶定稀倒了杯水润润嗓子。
他喝了两口，道：“可要随我一同去人间？”
“算一算，距离你‘死’去又醒来，差不多十二年，你确定现在回到人间，你的身份……”我有些迟疑。
叶定稀不禁一笑，“只不过是十二年罢了，还是说，你怕我这个明星过气了？”
“过什么气！”
狗子蹲坐在地上，舌头甩来甩去道：“谁敢说你过气我就咬谁！”
不愧是魔界第一粉头。
我鬼界第一粉头也不差。
“你想去哪儿，我陪着你，不过我要去跟老崔打个招呼。”我这个地府勾魂使大总管，还没正正经经上过几天班呢，再这样下去，会不会判我一个消极怠工把我给废了？
我得去讨好一下阎王爷才行。
叶定稀道：“我同你一起去。”
……
再次与叶定稀并肩走在奈何桥上时，此情此景已是焕然一新。
狗子没跟来，说是要去无间地狱收拾点儿东西，幸好它没跟来，不然我总感觉自己带了一个情敌。
“叶定稀，为什么你会知道……”九转结魄灯？
我话还没问完，他已经站定看向我，就像是我所担忧的一样，他的眸底藏着细碎而深沉的光，那些复杂的，隐晦的，我根本无从理解的东西，竟然像是一根刺悄悄在我心尖上钻了出来。
叶定稀唇角轻扬，伸手抚上我的脸颊，“我的三魂七魄分散后，有一缕魂魄似乎去了天界，在银河，我见过你。”
什么？！
道说……
“可是我掉进河里差点丧命之时？”
那时，我听到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唤我，他叫我‘东倾’，还有那若有似无的怀抱和力量。
真的是他？
我稍稍失神，再回神之时，叶定稀已经凑近过来，那双凝满深情的眸子里只容下了我，潋滟的光泽让我不可抑制得沉醉其中，我的心砰砰狂跳，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攥紧，屏息闭眼，轻轻凑了上去。
等我的唇瓣碰触到冰凉而柔软的唇，这才恍然明白，为何我觉得叶定稀与以前有些不同。
他是凉的。
以前的叶定稀，虽然不死不灭，可他却如人一样有体温，有呼吸，靠近他时总能感觉到一股柔和的暖意，仿佛只要抱着他，我也能被温暖所笼罩。
这是我做鬼时，最贪恋的时刻。
可现在我才反应过来，叶定稀虽然醒来了，却好像已经不再是……人。
……
一吻缱绻，耽搁了好一会儿，我与叶定稀走到阎罗大殿外时，恰逢一袭白袍的冷汤冷面带领一众勾魂使述职出来。
他们看到我，纷纷停下行礼，再看到叶定稀，很是隐晦得惊讶了一下。
不过也只是那么一个瞬间，到底是地府里高品级的鬼差，这点儿定力还是有的，做鬼的，喜怒不形于色是基本技能。
冷汤走过来，问道：“姑姑，今日可要与我们一同出行？”
我心中惭愧，讪讪一笑，“不了，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
这么些年过去了，冷汤冷面还是保持着几分仙家气质，到底是从天界贬下来的神仙官儿，混在一群鬼差里也如同鹤立鸡群般的存在。
我记得老崔曾说过，他们是三十三天城里的天文星和天武星，来地府历练个几十年也就该回去了，这么掐指一算怕是也待不了多少时候，我得赶紧提醒老崔再提拔两个有潜力的勾魂使带队才是。
“你们先去忙吧，我去找阎君说事儿。”我摆摆手。
几个鬼差纷纷退后告辞，冷汤冷面也朝我行了个礼，但很奇怪的是
，我发现冷面匆匆瞥了一眼叶定稀，那个眼神，并不是好奇，也不是在打量，仿佛是……熟悉。
等他们走远，我才压低声音问向身旁那人，“你与冷汤冷面认识？”
“不认识。”
叶定稀低头拂了拂袖，他倒是挺习惯穿着鬼神的官袍，这身衣服算是‘丧服’，他既没脱下来，我也忘了提醒。
“哦。”
我说，“刚才冷面看你的眼神有点怪怪的，我还以为你连他们也认识呢。”
“是吗？”叶定稀就笑道：“大概你看错了吧。”
我与他一同继续往大殿里走去，老崔似是在等着我们，就站在殿中，手里拿着生死簿认真翻阅着，听到脚步声，他才回过头来。
“时间刚刚好。”老崔点了点头。
我不知他说得是哪个‘时间’，也对他这种哑谜没兴趣，便直奔主题道：“老崔，我想和叶定稀去一趟人间。”
“专程为这等小事而来？”他挑眉道。
我眨眨眼，一脸恭顺，“这哪是小事，我好歹是你的部下，没有你的批准，我怎敢随意离开地府不是？”
“呵呵。”
老崔双手负在身后，捋着倒勾儿胡尖，“我的部下，可没哪个敢叫我‘老崔’的。”
这家伙，怎么今日爱与我抬杠了。
我撇撇嘴，暗戳戳得往叶定稀那边递了递眼神，示意老崔给我留点儿面子。
他瞧瞧我，视线自然一转，打量着叶定稀道：“在天魂镇元冰棺里躺了十二年，醒来后居然可以立即行走自如，叶定稀，我果然小瞧你了。”
叶定稀握着我的手，指尖微微一紧，脸上却笑得一派云淡风轻，“运气好罢了，今日前来，便是要多谢阎君这副水晶棺，若无它，只怕叶某此劫难过。”
“我们都不过是在顺应天命罢了。”
老崔转过身向宝座走去，没有再回头，只是声音听来比方才严肃了几分，“东倾交给你，我只愿你能给她平安，给她快乐，至于你想要的，是否执着下去，你也该有个答案了。”
第六百八十五章 回到人间
华阳山，别墅。
上次我来这儿的时候，只有花荃一人留守，如今与叶定稀还有狗子一起回来时，依旧第一个见到的她。
花荃激动得泪流满面，她那么御姐范儿又见惯大世面的人，居然哭到打嗝儿，可见有多欣喜若狂，叶定稀倒是对她在别墅里空守12年颇有几分不满，觉得她更应该回到魏家掌管两大家族所有势力。
“你也太残忍了吧。”
我怀里抱着狗子，悄悄与叶定稀道：“花荃在这儿等了咱们12年！一个女人有多少个12年，你居然这么冷漠……”
叶定稀瞥了一眼去打电话通知工作人员的花荃，沉了沉眉，“花荃与我们并非一类，她是真真正正的人，虽然体内有克制妖邪的灵血，但寿命也只是比普通人长一些，这次她的做法在我看来，只不过是在浪费她短暂的生命，不管为了什么，我都无法赞同。”
虽然听起来很是冷酷，但字字句句叩在我心上，凡人寿命至多百年便是极限，花荃等待过的时光，再也不会回来。
狗子也表示：“我偶像说什么都是对的。”
另一边，花荃打了几个电话，转身走回来，她穿着红黑斜织条纹半裙，勾勒出窈窕身材，从面容上看，虽无多大变化，却也能看出比十二年前更为成熟和沉稳的神态。
“主君，朱琰和白冰洋今夜回来。”她垂眸，眼眶红红的，汇报的声音还有点儿哭泣后的鼻音，“其他人也会在今明两日陆续回到自己的位置，等待主君吩咐。”
“嗯，你辛苦了。”叶定稀眉宇间显露出一丝疲态，与我俩道：“我有点累，去楼上休息一会儿。”
“好。”
我与花荃异口同声。
等叶定稀的身影消失在二楼楼梯的拐角，我才转头看向花荃，她还盯着那个空荡荡的方向，若有所思。
“你怎么了？”我轻轻蹭了蹭她的胳膊肘。
花荃一愣，旋即勾起唇角，“没什么，夫人，
要不要给您和狗大哥做点儿吃的？”
“你很上道儿啊小姑娘！”狗子欢脱得跳到地上，等不及先往厨房冲去。
成神了，更是五谷不食，但我嘴馋，也点了点头。
厨房里。
花荃先找了好些牛羊肉，给狗子来了个家常烤肉宴，吃饱喝足，狗子挺着小肚子去楼下影音室追剧。
说起来，它好像也很多年没看电视剧了，最近的那些狗血爱情剧不知还合不合它的胃口。
狗子一走，厨房里就清净了，花荃又慢工出细活得做了一碗我最喜欢的小馄饨，熬的香浓金黄的鸡汤，飘着几朵香葱和油花，还有几颗白胖白胖的馄饨，才端上桌，我就情不自禁狂吞唾沫。
花荃却有些心不在焉似的，自己虽然也给盛了一碗，却只是用勺子浅浅得舀了点儿汤送入嘴里。
我囫囵吞下嘴里的食物，打量着她道：“看你好像有心事，难道是魏家出什么事儿了？”
花荃回神，眼光躲闪开，摇摇头道：“没有，魏家和孟家现在基本都被魏罗米和另一个孟家年轻家主掌控，那个人也是主君一早定下的，他们俩对魏孟两家的态度一样，并不愿再扩张势力，这些年，两家都很低调，后代们也都有了各自的事业和发展。”
我顿时惊讶，“你是说，魏家和孟家的发展，一早便在叶定稀的计划之中？”
“嗯，大概是二十几年前吧，不过主君并没有详细告知过我，我也是……这些年从魏家和孟家调查的信息里查出蛛丝马迹，然后自己拼凑出来的。”
花荃说起这些时，才有些不好意思似的笑了笑。
我默默点了点头，深觉花荃应该还知道一些事，只不过她不说，我也无从问起，想着，我便又追问道：“你是不是察觉到叶定稀有些不对劲？”
“夫人，你……”花荃猛然瞪大眼，“你是不是也感觉到什么？”
看她那个表情，我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并非多虑。
“他从冰棺里醒来之后，就变得有些不太一样，总感觉……变得很冷。”不仅仅是体温，还有他的态度，对我，对花荃，虽然并不是太明显，可我们都是长久相伴相依的人，如何能感觉不到那些细微的变化？
“或许……他只是刚刚苏醒，一时还有些不太适应。”
花荃说：“朱琰和白冰洋今晚就到了，他们从很多年前就开始跟随主君，或许……他们会知道些什么。”
也对。
朱白二妖曾说过，他们跟随叶定稀的年头得以‘百’为单位，尤其是朱琰，他与叶定稀朝夕相处那么多年，若真有什么，他一定也会有所察觉。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别多想了，快吃吧，馄饨凉了就不好吃了。”我催促道。
花荃点点头，不由一笑：“好久没有感受到这别墅里有人气了，夫人，你和主君，还有狗大哥都回来了，真好。”
我道：“是啊，他醒了，我们又重新回到这里一起生活，还有什么比现在这样更好呢。”
做鬼的时候我就是个知足常乐的女鬼，现在也是一样，哪怕没有这样大的房子，没有这些名望和财富，只要我们都在一起，心就是满足的。
吃完馄饨，狗子又上来了一趟，追着花荃问起电视里那些出镜率最高，长相却大同小异的明星的姓名，还好花荃也是做了叶定稀多年私人助理的，直接给了狗子一份近年来新晋小鲜肉和小花旦的名单。
狗子叼着资料，又屁颠屁颠下了楼。
我与花荃便去花园里溜达了一圈。
期间，我一直在关注着二楼的动静，因为是神，感知也比做鬼时更厉害，即便是在院子里，地下室和二楼的声音和气息还是能被我轻易捕捉到。
可怪就怪在，除了狗子的吐槽声和电视里狗血台词之外，我什么也没有感觉到。
二楼上，哪怕只是叶定稀的呼吸声，我也只是若有似无得有所感应，那么浅，完全不像凡人正常的呼吸。
第六百八十六章 筹备
“夫人，要不要上楼去看看？”
在我又一次望向二楼主卧窗前被风扬起的白纱帘时，花荃轻声问道。
我迟疑了一下，点点头，“也好，若是他有什么需要，我再下来告诉你。”
说完，我便瞬移到了二楼的露台上。
这里摆放着一个大大的半包围造型的藤椅，以前我与叶定稀难得清闲的时候，他便会抱着我坐在这儿看星星或日出，转眼过去十二年，这椅子竟然没有半点磨损的痕迹，表面被养护得宛如新的一般，可见花荃为了守护这里，维持我们离开时的原样多么尽心尽力。
我挑开纱帘走进去，房间里很安静，叶定稀并不在卧室。
“奇怪，不是要休息吗？去哪儿了？”我嘀咕一声，下意识向书房的方向走去。
刚走了几步，忽然感受到一股阻力将我拦住，似乎是……结界？！
怎么会有结界？！
我试着用手触摸上去，隐约感受到一层柔软的屏障，并没有释放出具有攻击性的能量来，更像是一层水雾，将结界里外隔绝开。
似乎……只是为了不被打扰。
我皱了皱眉，莫名有些烦躁，固执得将手探进去，那股阻力对我造成不了任何伤害，灵力自指尖凝起，宛如冷锋划过，结界便整个颤动起来。
紧接着，我便听到来自书房里，叶定稀似乎在与谁交谈的声音。
但也只是仓促的一瞬间，下一刻我已经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书房的门口，表情古怪得看着我的动作。
我收回手，他眼锋一扫，结界瞬间化为光雾破散。
“怎么突然上来了？”他问。
我没回答，反问：“你为什么要设下结界，这不是……你的家吗？”
“我在休息，不想被打扰。”他伸手过来抚摸我的脸颊，手掌依旧冰冷。
我抿了抿嘴，还是没忍住，“你方才分明在与人说话。”
叶定稀淡淡一笑，“或许是电视的声音。”
他见我摆出不信的表情，便拉着我走进书
房里，我的确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电视正在播放画面，可我刚才站在结界外，也的确听到了叶定稀的声音。
看电视，会自言自语吗？我不信。
“叶定稀，你到底在瞒着我什么？”我迎上他的视线，不自觉变得严肃起来。
他莞尔一笑，手掌轻轻揉了揉我的头发，“不是说好了相信我？”
可是……
我还想追问，却又听到楼下一阵咋呼声传来，像是谁把鸟窝给端进来了。
叶定稀道：“是朱琰他们回来了。”
怪不得。
朱琰在，那就代表白冰洋那个二货也回来了，这俩是公不离婆，秤不离砣，再加上一个狗大哥，可不得闹腾起来么！
叶定稀顺势握住我的手，柔声道：“走吧，下去看看，在他们把房顶掀翻之前。”
我看着他的笑容，那么自然，亲切，充满柔情，如果忽略掉我恍惚的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冷意，这和十二年前还有什么区别呢？
“好。”
我只能按捺下自己满肚子的疑惑。
下了楼，刚才还整齐干净的客厅，已经混乱得如撒了一地鸡毛。
狗子和穿着白帽衫的白冰洋在地毯上滚成一团，又笑又闹，穿着一身剪裁精致的灰蓝色西装的朱琰和花荃站在一旁交谈着什么，语速飞快，十分专注。
还有几个看起来眼熟的面孔，都是朱琰的手下，曾经负责这个别墅和叶定稀安全的人。
短短几个小时，这些人就从各处赶了回来，不得不说，仅仅是这份效率已经足够让我惊叹。
朱琰听到动静看过来，视线落停在叶定稀身上，眼神泛起波光，隐隐有些激动。
“主君……”
他走上前来，欠身行礼，“终于等到您醒来这一天。”
一旁，前一秒还满地乱滚的白冰洋像是泥鳅似的滑过来，顶着满脑袋狗毛，凑在朱琰身边，笑嘻嘻得看着叶定稀，“主君，你居然在地府睡了十二年，这是新纪录了吧！”
这个没心没
肺的，一开口顿时把一屋子人给逗笑了。
叶定稀道：“是啊，你可以帮我记录下来，看看我到底还要打破六界多少规矩和纪录。”
“没问题！”
白冰洋比了个‘ok’的手势，懒洋洋靠在朱琰的胳膊上，又被他斜睨过来的眼神瞪开，自觉恢复稍息立正的标准站姿。
“主君，按照您之前的安排，我们对外宣布您暂时退出娱乐圈的消息后，就再也没有与任何资方合作，期间的一些合约后续问题，我们都在十年前全部解决，您看接下来是否也按照原计划，做一场复出的演唱会？”
朱琰恭恭敬敬问道。
我在一旁听得满头雾水，演唱会？！
叶定稀道：“嗯，可以着手准备了。”
“哇哦！”
白冰洋嗷嗷叫起来，“时隔十二年，主君要开一场演唱会，这还不轰动全世界！现场肯定会被挤爆吧！”
“是否需要恢复一段时间？”朱琰却蹙眉问道。
叶定稀摇摇头：“不需要，演唱会筹备期压缩到一个月之内，相关的宣传和准备工作，下周我看要到详细的计划书。”
“是，主君。”
朱琰和花荃异口同声。
白冰洋挠了挠头，“那我呢？主君，我要做什么？”
“你明天替我出席一场记者会，正式宣布复出以及公布演唱会计划的事情。”叶定稀道。
我看了一眼白冰洋，他现在那张脸十分妩媚，看着是个男孩儿的模样，但眉眼间却隐隐有一种魅惑的感觉，睫毛浓密纤长，自带眼线效果，看起来就是花了心思捏出来的脸，放在现世娱乐圈里，当一个红颜祸水型的男明星是妥妥儿的。
“保证完成任务！”
白冰洋眉头也没动一下，就接下来这个任务，我一想到他这张脸明天就要换成叶定稀的同款，不由觉得有点儿可惜了。
其他人逐一上前向叶定稀行礼和道贺之后，也由朱琰一番安排之后各自散去，他们以前也并不会在主屋范围内活动，基本属于半隐形的状态。
第六百八十七章 一条捷径
入夜。
叶定稀拥着我坐在露台的藤椅上。
我看着在泳池里漂浮着的大黄鸭，还有鸭背上翘着二郎腿的狗子，它还是那副吃肉不吐骨头的王霸之气，烧烤架前的两个厨师正忙得团团转。
一切都好像与十几年前，我与狗大哥第一次来到这里时的场景重合，也是这样的夜空，人也都在，可我却始终无法摆脱心底那份疑惑。
“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叶定稀的声音从耳畔传来。
我只是微微偏头，便能与他含着水光的眸子视线相对，他在静静得等着我说话，手指轻勾，不紧不慢得摩挲着我的耳朵外廓，我心里早就痒得像是钻进去十只小奶猫。
“去哪儿？”我往他怀里钻，头枕着胸口咚咚闷响的位置，借此躲开了他的手指。
叶定稀勾起唇角，似笑非笑道：“想不想去祭奠白泽？”
“当然想！”我双手撑住他胸口，冲他用力一点头，“早就想了！不过……”
无量山，你也能去？
“我带你去。”他给了我一个肯定的眼神。
“叶定稀，这个世界上，还有你不能去的地方吗？”我拧起眉头，半开玩笑半认真得问起。
在他三魂七魄‘走失’的那段日子，甚至还能出现在天界，还有无量山，那种仙家才有资格去的地方，他说得就像是去片场一样轻松。
“当然有。”
他莞尔一笑，“不过……除了有你在的地方，我并无兴趣。”
“叶定稀，你为什么要当明星？”我又问道。
他垂眸，长长的睫毛如羽扇在眼下笼罩出两道阴影，忽而勾了勾嘴角，“在遇到你之前，我让自己成为很多有趣的人，但一直都在努力隐藏自己，为了那些顾虑，让自己变得越透明低调越好，可是后来我才意识到，这样的躲藏，并不能真正改变什么。”
“你想要……改变？”我好像隐隐抓住了什么。
叶定稀道：“是，我想要改变现状，不仅仅是自己，还有你，或者更多，哪怕是一些高不可攀的规则。”
“你当明星，也是为了这个？”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我还以为……你是因为隐藏身份的日子过腻了，想来点儿风风光光，光鲜亮丽的路子换换口味。”
叶定稀道：“娱乐圈和新媒体刚兴起的时候，我并没有关注过，但后来我发现当明星是一条捷径。”
赚钱的捷径？叶定稀才不需要，他从几百年前就开始累积财富，到现在说一句富可敌国也不过分。
“是信仰吗？”我恍惚想起他曾想我提起的词。
叶定稀点了点头，“在京市，为了信仰之力而进入娱乐圈的，并不只是我一个人，包括魏家和孟家旁支的年轻后辈，也有不少混迹其中，这几年妖魔界对于出入境的管制严了，早年间，还有不少妖魔偷渡到人间，也是为了混进这个圈子里。
他们进来，都是为了一个目的，借由粉丝的信仰之力来增进修为，如果说在这个灵气稀缺的时代还有什么修炼的捷径，那就是信仰。”
我继续问道：“众生信仰，真的能为修炼者带来能量？”
“是，无可想象，无可定义的能量。”叶定稀道。
所以，三十三天城里的那些神仙，也会对信仰之力那般需求，曾经藏身在一禅寺的得老，才会为了得到这种力量不惜犯下杀戮重罪。
信仰本无罪，可失控的**却成了罪恶之源。
“你也是为了修炼？”我又问道。
“是。”
“已经足够让你完成想改变的事情了吗？”
“还差一点。”
叶定稀视线偏开，看向夜空，像是在远眺，又好像是在专注得看着什么东西，喃喃道：“再有那一点，就够了。”
……
第二天一早，我是被狗子给吵醒的。
睁开眼的那一瞬间，它就站在我的枕头上，一张大脸从天而降，铜铃似的眼睛瞪得发直。
“卧槽，你干嘛呢！”我一个翻身滚到床的另一侧，扯着被子将自己裹得跟挂糊似的。
狗子一脸嫌弃地砸吧嘴，
它舌头上的碎冰早就融了，可却留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疤，不经意看，就像是镶嵌了一颗黑豆。
“你睡得跟死猪似的，我叫了好几遍，你都不醒。”
“怎么可能。”我尴尬得眼神左躲右闪，还不忘反驳道：“我可是神，又不是真的在睡觉。”
“哦？”
狗子一挑眉，“那你说说，我什么时候进来的？”
还真不知道。
不但不知道，狗子的气息我也没有感觉到，昨晚什么时候睡着的来着，怎么好像是昏过去了似的，要不是狗子把我吵醒，我还没意识到这个问题。
“可能……有点累了。”我胡乱搪塞道。
狗子忽而一愣，随即揶揄似的冲我挤眉弄眼，“哟呵，累了，啧啧，看来昨晚战况激烈啊，我偶像不愧是我偶像！”
“你能不能不要为老不尊！”我瞪过去。
昨晚，什么也没发生，我敢肯定！
虽然和叶定稀也算老夫老妻，现在我也成了鬼神，要真该发生点儿什么，那也是情理之中，水到渠成。
“你敢说，你不想和我偶像来个负距离亲密接触，来一场实景版爱情动作片？”狗子逼近两步，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我咽了口唾沫，一脸正派之色，“这本书可是建立在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上写的，你是想我被封书么！”
“你不写，还不敢想么？怂包！”狗子继续看不起我。
看不起便看不起呗，为了传播网络文化的正确认知和思想贡献一份力，我只不过做出小小牺牲，怕什么。
“你来找我干嘛？”我问道。
狗子一屁股蹲坐下来，柔软的床垫随之一颤，“本狗爷要回魔界。”
“怎么又走？”
“我发情了。”
呃？！！！
我瞥了一眼窗外，的确是到了乱花渐欲迷人眼的时节。
春风拂动窗帘，带进来都是草籽的香气，昨儿个与花荃在后院闲逛，几颗红杏树上缀满花苞。
第六百八十八章 前往无量山
收回视线时，我无意间瞥了狗子一眼，看到一朵挺拔而起的蘑菇，又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似的匆忙转开。
春色满园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
真是应景。
“你要回去多久？”我随口问道。
狗子眼珠子滴溜溜一转，“肯定能赶上叶定稀的演唱会！”
魔界第一粉头，自然不会缺席。
我‘嗯嗯’两声，挥挥手道：“那就不送了。”
狗子说走就走了，大约是着急吧，我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了一身花荃给我准备的浅蓝色长裙便下楼去寻人。
叶定稀和朱琰坐在后院里说话，这一次没有结界，隔着老远我便能听得一清二楚。
他们在讨论去无量山的事情，朱琰一直有所迟疑，像是有什么顾虑。
可叶定稀很坚持。
真的只是为了祭奠白泽吗？
我愣神的时候，花荃从后面走过来，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
“夫人。”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也引来了隔着玻璃门外的两个人的视线。
叶定稀朝我招招手，示意我过去。
“夫人，我替你准备早餐。”花荃冲我一笑。
我点点头，推开玻璃门走出去，朱琰向我欠了欠身，眉间微蹙，“夫人。”
“你先去准备吧。”叶定稀对他道。
朱琰并未再多说什么，转身走进房子里，我在叶定稀身边坐下，问道：“去无量山有危险吗？”
若不是危险，朱琰应该不至于露出这样为难的表情，他看着沉稳老练，可陪着叶定稀一起疯的时候，哪一次他不在？
叶定稀淡淡一笑，“不过是靠近长生海的一座仙山，能有什么危险。”
“那我们什么时候出发？”我又问。
他道：“等白冰洋回来就走。”
要带上朱白二妖才去，还说没危险？
正在这时，花荃端着餐盘走过来，几样造型精致的小点心，都是我以
往爱吃的，她将几个小碟放在我与叶定稀中间的白色木质小圆桌上。
“主君，记者发布会已经结束了，白冰洋正在赶回来的路上，预计四十分钟后到达。”
叶定稀颔首，问道：“反响如何？”
“主君要复出的消息，昨晚透露给几家有往来的媒体之后，就已经掀起一阵风波，今天的发布会现场几乎被挤爆，幸好我们这边的团队经验丰富，避免了安全事故。
现在各路媒体平台和网站的后台数据几乎都瘫痪了，热搜和头条都是关于您复出的消息，几个国际一线品牌和影业公司总裁亲自发文恭贺，并向我们提出了合作意向。”
“不需要再谈代言和活动，所有人专注准备一个月后的演唱会。”
叶定稀吩咐道。
花荃问：“影视剧方面也暂停接洽吗？”
叶定稀‘嗯’了一声，道：“这些都不需要了。”
“主君，关于演唱会的主题，您决定好了吗？”
“曙光。”
叶定稀看了我一眼，晨曦的光恰好从他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上滑过，柔柔的光雾渗透似的融入那黑沉沉的世界里，他轻轻扬起嘴角，似乎对这个主题很满意。
听起来倒也不错。
我也跟着点了点头，“你让我想起来那一次在屋顶看到的日出。”
“这个世界，需要曙光。”
叶定稀意有所指。
花荃紧跟问道：“演唱会是否需要邀请嘉宾？昨天公司那边整理出来一份嘉宾名单，都是这些年很有实力的一线歌手，还有您曾经合作过的……”
“不用。”
叶定稀道：“演唱会不用嘉宾，也不需要收费，回馈一直以来支持我的粉丝，报名的方式你们再制定一个详细方案，杜绝黄牛和从中牟利的事件发生。”
“是，这方面已经开始做预案，下周会与科技组那边合作开发一个app，专门为这次报名做单一渠道，我们会认真审核每一个粉丝。”花荃道。
“演唱会开始前一周，给福利院送票过去，他们的位置都安排在贵宾席。”
叶定稀
又嘱咐道。
我疑惑道：“什么福利院？”
花荃莞尔，解释道：“是主君注资并建立的一家福利院，用来收容一些因为意外事件而失去家庭和亲人的孩子。”
意外事件？
我看向叶定稀，用眼神询问他。
他垂眸，微微抿唇，“邪灵作祟，对我们造成的伤害尚可修复，可对于一些凡人家庭，却无法弥补，福利院里那些孩子，都曾经经历过他们人生中最惨痛最恐怖的事情，有些甚至亲眼看到自己的家人被残害，我建立这样一个地方，只想告诉他们，这个世界还没有被污血渗透，人间尚有曙光。”
我心里一软，情不自禁道：“你简直像神一样。”
“神？”
叶定稀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轻扯嘴角，却是一个不屑的弧度，“他们怎会在意这些孩子们的死活。”
……
几小时后。
我们再次来到了那个废弃的游乐场。
这次是白天，我看到那些锈迹斑斑的巨型钢筋废铁，宛如雨后春笋耸立遍地，横在野草堆里的秋千架，被风吹出了吱嘎吱嘎连拖带拽般的声音。
车子再次停在了车道的尽头，我远远看见那片湖和漂浮在湖面的小竹筏，忍不住问道：“这里……真的只是个游乐场吗？”
“曾经是，不过后来我们在这找到了一个阵眼，也就是湖底，只要灵力达到阵法的平衡值，通过这里可以穿过各界之间的中间层和界域屏障，就像是一个交通枢纽。”
白冰洋解释道。
“哪怕是仙界的领域也可以畅通无阻？”我更是惊讶。
这次是朱琰开口，声音沉沉道：“若是穿透阵眼的灵力充足就不会有问题，但这也有风险，一旦灵力失控，我们可能会迷失在界域之间的中间层。”
难道是因为顾虑这个，所以他才对去无量山的计划多有迟疑？
我转头看向叶定稀，他却一脸云淡风轻。
“东西准备好了吗？”他忽然问向朱琰。
朱琰点头，手掌一翻，便有一个浅绿色散发着微弱光晕的小球凭空出现。
第六百八十九章 你在利用我？
无量山的景色与我想象中大致无二。
青山绿水，充满原始自然的气息，比起人间任何人造生态景园都要令人心动。
但最特别的，还是这座山顶笼罩的灵气。
听叶定稀说，无量山有一半处于仙界与人界的中间层，向东行上半日便能看到长生海，那里有座宫殿唤作朝暮宫，是有品阶的上神和远古众神陨灭后，仙身安置之所，由天兵天将和神兽看守。
“这里也不完全算是仙界的领域，却有这么充足的灵气，用来安葬神仙实在有点儿可惜了。”
我仰头望着山巅上的彩霞。
霞光缤纷，从流云浮雾间穿透出来，一束一束得向着丛林间探去，在天上时我听丹丹说过，霞光越是鲜亮明艳，越是代表灵气的纯厚，即便我们的落脚点距离无量山还有些距离，也不妨碍我感受到那充沛浓厚的气息。
叶定稀远眺着那座巍峨高耸于峻岭之间的高峰，若有所思。
旁边，朱琰莞尔一笑，“夫人有所不知，这里的灵气虽然充沛，却无法被修炼者采纳吸收，换句话说，这里的灵气只可远观，不可动用。”
“不能用？”我有点儿不敢相信，再看了一眼山顶上那迸发四射般的霞光，呢喃问道：“怎么会呢？我都感受到那些灵息了，哪怕是站在这儿，都感觉身心通畅呢！”
叶定稀转过身来，淡淡一笑，“因为这些灵气，只不过是上古净化女神所布下的障眼法，她说这是……情趣。”
我腮边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什么情趣？女神拿灵气来当装饰？
等一下。
“难道说……那位已经陨灭几千年的上古净化女神，她就住在无量山？！”
“正是。”
叶定稀点点头，双眸中有极淡的彩光一晃而过，也不知是不是我看错，那眼神仿佛是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
“无量山是那位女战神的修养之地，只要是受伤了，她就会到这儿来闭关，这里不但有浓厚的灵气阻隔，曾经还有结界，也是她亲自布下，若不是她陨灭，那结界便是诸天上神出手，也无法破解。”
“上古之神，也会受伤？”我一挑眉。
叶定稀就笑道：“神明之所以为神明，只不过是他们能吸收灵气和众生信仰之力提升修为，除此之外，与妖魔人鬼并没有区别。”
“妖魔人鬼，可不会凌驾众生之上。”我耸了耸肩。
……
说话间，我们又向着无量山走了一段路，这里看起来山路崎岖，但我们行进时却并不觉得费劲，有些地方能感觉到残余的结界气息。
等结界的残影越来越密集时，叶定稀停下脚步。
“怎么不走了？”
我看了看，虽然快要到山脚下了，但以我们现在的速度至少还得一刻钟左右才能到达。
叶定稀皱了皱眉。
“先休息一会儿，再继续往前走。”
根本不累啊。
我疑惑得看着他，他却并没有解释，朱琰和白冰洋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找了个有大块岩石堆的位置，示意我们过去。
坐下来后，我才发现白冰洋有点儿不太对劲。
“你怎么了？”我打量他。
因为匆忙出发，白冰洋还没有来得及捏一个新的脸，只是在路上稍稍调整了一下五官的细节，基本上与叶定稀那张脸还有**分的相似。
但就这张脸现在看起来十分疲惫，额头上蒙着一层细细的冷汗，唇白如纸。
“进入结界范围之后，这里的残余气息对妖气还有不小的压制，我……我好累。”白冰洋喘着气。
我看向朱琰，才发觉他的脸色也很差，可能因为比白冰洋这小崽子血脉纯正，妖灵也高，所以他看起来还没有那么糟糕。
“继续走下去，你们会比现在更难受吗？”我蹙紧眉头。
关于这一点，他们应该早就知道，可明明知道为什么还要……
我一愣，转头看向坐在另一侧的叶定稀。
他神情严肃得盯着山巅的方向，好像根本没有在意我们说什么。
我走
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音道：“你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叶定稀收回视线，有些疑惑似的看着我，“怎么突然这么问？”
“只是为了祭奠白泽吗？”
我不满道：“你们早就知道，结界残余的气息会克制妖灵，伤害朱琰和白泽的身体，可你还是执意要来，究竟为什么？”
我从来不怀疑叶定稀对朱白二妖的感情。
那么，让他们三个决意冒着大的风险也要到此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叶定稀沉了沉眉，表情凝重而认真。
“为了得到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原来，真的不仅仅是为了祭奠白泽，还是说，其实祭奠只是一个……借口？
“叶定稀，我越来越看不懂你了。”
我有些气恼，倒不是他以祭奠白泽作为借口，而是他的执念，为了那个重要的东西，他甘冒闯过结界屏障的风险，朱白二妖也跟着以身犯险，如若是在此时，我们再遇到什么意外或变故，后果不可想象。
“他们的妖力虽然被压制，但并不会对本源造成影响，还记得那颗淡绿色的小球吗？”
叶定稀淡淡道：“那是科技中心站研发的灵力存储器，其中大部分被用来带我们穿过阵眼，剩下的一部分，也足够撑到我们从这里离开，只要能顺利取得那个东西及时回到人间，我们都不会有事。”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我们能顺利取得你想要的东西？”我追问道。
叶定稀默了默，才抬眸迎上我的目光，“你会带我们找到的。”
我无法形容那一瞬间我的感觉，大脑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轰然一下涌起，朝着我的神识铺天盖地得拍下去，再一个浪卷走一切，只剩下一片空无。
藏在袖子里的手攥得很紧，可还是压制不了我胸腔里那一团莫名而起的火。
“你在利用我！”
叶定稀摇摇头，“不是你想的那样，东倾，你听我说……”
我怒视着他，“好，那你说，为什么带我来？”
第六百九十章 三百年灵力
“为什么，把我也带来这里？”
见他沉默，我又追问了一遍，忍不住扯着嘴角嗤笑，“别再跟我说是祭奠白泽，我是鬼神，若不是用这种方式，将来我一定还可以找到别的途径来无量山，你为什么，这么着急，赶在此时，带我来这里？”
我的身份，我的神身，还有那一对镇邪珠，关于前世的那些回忆和幻想，一切的一切都好像是走在一条我从未曾主动想要探索的道路上。
而将我引上这条路的，正是眼前这个人。
这一刻我才反应过来，好像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现在的叶定稀。
不是本无，也不是李端，不是宿世轮回里我曾与之羁绊的任何一个，只是他，带着满身秘密，有一个不可与我说明的目的，还有越来越深重的执念的叶定稀。
“东倾，你不要激动。”
叶定稀伸手过来，我后退一步躲开他想要触碰我肩膀的手。
他的手有些无力似的垂下来，我这才意识到，原来他的力量也被压制了，可他却没有表现出来，哪怕是脸色看起来也与往常没有多大区别，他在隐忍，为了得到那个东西，不惜一切的忍耐着。
越是这样，我越是觉得烦躁不安。
他轻叹一口气，“东倾，你只要明白一点，只要是我告诉你的事情，从来没有半个字的谎言，但若是我没有说，也一定有我的顾虑，这几百年来我一直在做的事情，马上就要成功了，就像是我们从这里到达无量山脚下，还差一点点的距离，这路途上，难免会受伤，会遇到挫折和阻挠，这很正常不是吗？”
一旁，朱琰和白冰洋也稍稍恢复了一些体力，各自起身走过来。
“夫人，主君并没有不在意我们，刚才突然停下来休息，就是因为他感觉到我在勉强自己坚持。”
“还请夫人放心，我们会量力而行，大家一定会平安离开这里。”
我看着他们，视线再转向叶定稀， 突然感觉一阵无奈，我是他们之中最没有资格谴责些什么的，从一个连记忆都没有，六百年无法.轮回的女鬼，变成今天的鬼神，我每一点看似不经意或惊喜所得，都是他们为我铺好的路。
他们的辛苦和坚持，哪一件与我无关？
可是……
“你们真的要继续走下去吗？”哪怕前面还有未知的危险，哪怕他们因为残余气息的压制已经如此痛苦？
叶定稀神情淡淡的点了点头。
“已经走到这里，没有道理放弃，东倾，不要多想了，我们做了很多准备，一定不会……”
轰隆！
一道赤色雷霆暴击而下。
我们甚至来不及看清雷霆势力轰来的方向，我与白冰洋同时被树藤缠住，飞身而起，躲开了险险劈到身上的雷光。
另一边，叶定稀飞身而起，竟是追着那雷势暴起的方向而去！
“叶定稀！”
我刚落地，只来得及喊了一嗓，眼看着他的背影瞬间消失在雷霆光焰之中。
“朱琰，这该怎么办，你们……”
我再一回头，两只妖看起来很是虚弱，尤其是白冰洋，冷汗直流，挂在下颌的汗珠像是掺了白泥，显得有些浑浊。
朱琰搀扶着他，用手臂上生长出来的藤条稳着他的后背，俨然成了两个伤兵。
“夫人，主君已经吩咐过，若是走散，我们继续带你往无量山走。”
我愣了一下，又瞥向雷霆消失的方向，“真的不用去找他吗？”
“夫人请放心，主君应该能应付。”话虽如此，但朱琰的神情却比往日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我想了想，问道：“你可知道，刚才那道雷电是怎么回事？”
“或许是我们惊动了无量山附近的山神。”朱琰道。
“走吧……”
白冰洋朝我和朱琰示意道。
我们继续向着无量山出发，中途走走停停几次，比预计多花了半个时辰左右，才终于来到山脚下。
后半程的时候，白冰洋几乎已经不能行动，一直是朱琰背着他，如此一来，他们的妖气消耗得越来越快。
叶定稀仍没有赶
来与我们汇合。
“现在该怎么走？”
我有些着急，不管是为朱白二妖的身体，还是为了迟迟不归的叶定稀，但能做的好像也就是继续往前走，做到来这里该做的事情。
“我先观察一下。”
朱琰喘着气，肩膀微微倾斜，已经昏睡过去的白冰洋重新靠上他的脖子。
我扯着袖子替他擦了擦脸，那些汗水已经将我的袖子浸透，白冰洋的脸也因为不断渗出水而有些变形，看起来很是别扭。
“幸好他昏睡了，如果知道自己现在变成这样，说不定更伤心。”我苦笑着打趣。
朱琰收回视线，侧目看了一眼头沉沉抵着他脖子的家伙，有些无奈。
“他只不过是个成型百年的小妖，能走到这里已经拼尽全力，若不是主君给他准备的那颗灵珠，说不定他现在已经被那些气息打回原形。”
“那些灵珠，是怎么制作出来的？”我问道。
朱琰道：“是用主君这些年积攒的灵气，他成为明星之后，不断吸收信仰之力，一部分融合到自己身体里增进修为，另一部分通过特殊的方式收集起来，存储在这种灵珠中，以备不时之需。”
“他收集了很多的信仰之力吗？”
“是啊，主君可是世界级巨星，夫人，你别看这灵珠小小一颗，它可容纳的灵力足够让一个修道者缩短上百年的修炼。”
换句话说，为了这一趟无量山的行程，叶定稀耗费了足够三百年修炼的灵气。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更不知道叶定稀这样的执意会带来怎样的下场，迟疑间，已经听到朱琰的声音传来。
“夫人，这边走，接下来可能需要动用一点你的力量。”
“我？”
我点点头，问道：“我该怎么做？”
“夫人只需用自己的眼睛去感应白泽被安葬的地方，然后指引我们找到它。”朱琰道。
“好。”
我什么也没问，闭了闭目再缓缓睁开眼睛，凝聚灵力向着双瞳而去。
第六百九十一章 歪七扭八
眼前一阵红雾浮现，所见的整个世界都变成了红色，就像是谁把一层红纱盖在我头上，可隐隐间有一个方向却突破一般冲起一道白光。
不仅如此，我还在无量山上看到了很多奇怪的氤氲，这都是刚才正常视力下无法见到的异象，那些氤氲或大或小，最小的也有一个成人体型大小，大的几乎如积云覆盖在山腰一侧，看似浮动实则静止，各有不同的颜色。
我大致扫了一眼，那些颜色应该应对五行之属，金木水火土，尤以红橙色的氤氲最为耀眼鲜明。
“我看到了很多不同颜色的雾光，还有一道往天上冲的白光，该选哪一个？”
“那些雾光不过是埋葬在这儿的神兽和一些神仙的灵息。”
朱琰道：“我们向着白光走吧。”
“好。”
我带着他们往山上走，心中不禁好奇那些神仙们来无量山的时候，会不会被压制神力，不过转念一想，这可是人家的地盘，女战神陨落，他们接管这里不是很正常嘛！
就是有点儿可惜，这么好的地方，被用来当乱葬岗，好歹也是女战神休养生息的故居，怎的这般浪费呢？
走着走着，我还觉得这里有一点很是有趣。
山间的古树枝繁叶茂，百花竞相开放，三月的桃花八月的丹桂枝叶相触，大把大把的波斯菊与牡丹簇成花团，一片片姹紫嫣红，仿佛世外桃源之所，想来那位女战神对这儿还真下了心思的。
若是我们地府也能有这等环境，阴魂投胎时的心情和体验感肯定也会大不一样吧，回头我真得与老崔建议一番，我们冥界不能总是死气沉沉。
走了一会儿，我们从一个看似墓葬的地方经过，半空中漂浮的氤氲是土褐色，像是一个人横躺着的大小，与下方的墓穴相映相对。
“这些灵息，会一直在这儿飘着吗？”
“并不是。”
朱琰道：“无论灵气亦或是信仰之力，追其根本来自天地，自然之力，终会归于自然，这
是万物轮回始终的法则。”
“科研中心站一直在研究的项目，也有关于灵气复苏的计划。”他又补充道。
我默默点了点头，自从走上无量山，我的神识之中萌生了一些雾蒙蒙的东西，不自觉便分了心，身体犹如惯性自然向前走着，却无意再与朱琰说话。
这里的灵气虽然浓厚，却伴随着亡灵气息，两种力量隐隐抵触又不断融合，使得无量山成了一个很是古怪的存在。
可奇怪的是，我并不排斥这里。
……
大约走到半山腰的时候，朱琰叫住了我。
“夫人。”
他停下脚步，指着崖壁的一片空地，“休息一会儿吧。”
我一脸歉意得笑着点头，“不好意思啊，只顾着自己埋头往上走了。”
在无量山，哪怕是我这种半吊子鬼神，也无法自如运用灵力，更何况是朱琰这样的妖灵，他硬生生把白冰洋那小子背到半山腰上，足以提现其非凡的肉身实力，但无论体力还是灵力，总有耗尽的时候。
朱琰将白冰洋放在一颗歪脖子树下，自己也靠着岩石坐下休息，我打量了一下四周，不禁一笑。
“你看这儿的树还真有意思，歪七扭八，没有一颗是直着生长的。”
空地上稀稀拉拉栽种着十几颗树，叶片各不相同，有的茂密，有的枝干上光秃秃的，只有两三片叶子宛如点缀般生长着，其中几颗树扭曲盘旋得就好像是蛇在攀岩走壁，十分有趣。
朱琰没有说话，调息了一会儿，才像是恢复些许体力，他忽然问道：“夫人，要喝水吗？”
我抿了抿嘴，是有点儿口渴了，便问道：“哪来的水？”
朱琰抬起手，手臂上一道青筋膨胀似的鼓起来，随着荧绿的光晕一闪，便抽芽似的钻出来一排细嫩纤细的枝丫，嫩黄嫩绿的叶子抖擞着展开，上面都挂着米粒般大小晶莹剔透的露珠。
一片不断长大的叶子卷起来
，露水滴滴答答得汇进去，眨眼间便成了一小杯水。
朱琰将叶子递过来，“夫人，请喝水。”
说完，他又拿起另一片叶子给昏迷不醒的白冰洋喂水。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叶片和里面的水，忍不住感叹，“朱琰，你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自己生出水来。”
他一边喂水，一边淡笑道：“我本就是一颗榆木树，即便化为人形，也还是保留了植物的根性，对于树来说，除了血脉之中传承的力量，阳光和雨露便是我们灵力的来源。”
“那白冰洋呢？”我有点儿好奇。
朱琰一愣，修长的手指微屈，勾去白冰洋嘴边的水渍，沉吟着道：“按照五行来划分的话，他属土系，就像是我们刚才路过那墓穴的神仙，是最接近自然之力的属性，他们也最容易汲取天地间灵力，这家伙虽是个百年小妖，但他的战斗力已经超过了那些四五百寿元的妖灵。”
“这么厉害？”
我又看了一眼脸部轮廓隐隐有些模糊的白冰洋，脑子里闪过的都是他日常中二的画面，怎么也无法与一个强悍厉害的妖灵的形象对接上。
朱琰无奈一笑，“他完全没把灵力发挥在该用的地方罢了。”
嗯，我十分认同。
朱琰又道：“不过，白冰洋能有这样进化和提升的速度，也是因为主君的实验项目，所以……只能说这小子够幸运，遇到了主君。”
我隐约记得听他们提过，当年白冰洋还是一坨泥巴精怪的时候，便机缘巧合遇到了叶定稀，后来被他带回去进行实验，在很短的时间内便可以化作人形。
百年寿元，四五百年等级的战斗力，听起来很是令人羡慕，可眼下，我看着白冰洋虚弱无力，只能任由四周遍布的结界残余气息折磨的模样，又觉得这样的提升并非完美。
实验所带来的能量增长，并不能带给本体真正的强大。
“朱琰……”我正要说话，忽然感觉眼前几道重影闪动。
第六百九十二章 何方神圣？
就坐在我面前的那两个身影像是涟漪晃动起来。
我手撑着额角摇摇头，想睁开眼，就感觉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能看清的时候，我还是坐在这片空地上，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可朱琰和白冰洋不见了，四周围那些压制的气息也消失了，一呼一吸间，只有清甜的空气和充沛的灵气。
“朱琰！”我站起来，往四周张望，无论是来时的路还是要去往的方向，都找不见半点儿他们的影子。
我又试着喊了一嗓，“白冰洋！”
还是无人回应，声音好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海绵给吸收了，即便是在崖壁也没有回音，闷闷的，甚至无法从我身旁扩散开。
我这难道又是被困住了？
可行动是自由的，周身灵气也可随心而动，还有这个空间，这座山……我并没有离开。
就在这时，我突然看到那些歪脖子树的方向，空间仿佛扭曲似的波动了一下。
紧接着，便有更诡异的一幕出现了！
所有的树都变成了一条条巨蟒，在半山腰上疯狂窜动起来。
“卧槽……”
我还从没见过这种蟒蛇大作战，每一条都有十几米长，七八岁孩童体型粗细，浑身黑褐色的鳞片厚而坚硬，蛇头高高扬起，双目中闪烁着凶恶的红光。
我想跑，腿软的不听使唤，踉跄着后退几步，就看那些巨蟒像是被惊动一半，齐刷刷长着血盆大口，呲呲吐着信子，朝着我这边飞奔而来！
妈呀，这要是被生吞得多恶心啊！
我立即运起灵气护在周身，撑起一道结界阻挡那些巨蟒的进攻，可没想到的是那些大蟒蛇根本没有看到我似的，前仆后继得冲过来之后，竟然绕过了我继续向着我身后蹿去。
居然不是攻击我？
该不会是发现朱琰和白冰洋吧？
我手忙脚乱冲散结界，跟着转身往后追过去，还没跑出多远，便听到了肆意而嚣张的大笑声。
“哈哈哈…
…”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荡气回肠般穿透着半面无量山，山谷之间，崖壁都隐隐震荡起来，“白泽，你真没用！”
白……泽？
我下意识就往先前找到的那一缕冲天而起的白光方向看去。
还真是在那儿，十几条巨蟒腾空而起，围绕着什么不断进攻盘旋着，蛇尾啪啪乱打，碎石激荡飞溅，隐约还能看到有一个白衣飘飘的身影，一次次差点儿冲出重围，又立即被那些巨蟒压制回去。
怎么会是白泽？
我不敢肯定，身体已经快过思考往‘战场’飞去。
碎石就像是瀑布下冲激的水花，我隔着一段距离停在半空中，俯瞰下去，那个白衣身影已然清晰，还真就是白泽！我虽然只见过他化作人形两次，但这少年感的脸，精致的五官，还有那一头顺滑乌发和白玉束冠，我绝不会认错。
为什么会在这儿看到他？他不是已经……
还有刚才的那个笑声，又是谁？
我来不及再思考，指尖骤然释放出数道冷蓝色的光焰，朝着那些巨蟒飞射而去。
唰唰。
光焰风驰电掣般向下横扫，却在还没有靠近白泽时通通消失，仿佛似乎有一个无法用肉眼所见的空洞把它们给吸收了。
无论是白泽还是大蟒蛇们，也都丝毫没有感受到我的存在，打斗越来越激烈，白泽身上隐约浮现鲜红刺眼的血迹。
蟒蛇皮糙肉厚，一个个就像是穿了金刚甲似的，再加上是以少敌多，他哪有胜算！
我急得跺脚，手里捏着铜骰，迟疑着是不是要用这玩意儿砸过去试试，胳膊刚举起来，还没来得及挥舞，就听到另一个声音。
“无趣，真是无趣，今日就到这儿吧！”
还是刚才那个女子！
我寻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是一颗参天古树，树干笔直，形似水杉，高达几十米，女子似乎就藏在重重叠叠的绿影之中。
哗~
一阵湿润的灵气飘过
空气都清甜了起来，掩盖住淡淡的扬尘和血腥气，那些刚才还发了狂似的攻击白泽的巨蟒瞬间安静下来，一个个甩着尾巴滑行到水杉树下，仿佛俯首称臣般垂下蛇头。
“回去吧。”女子道。
血腥残暴的大蟒蛇们瞬间变成听话的乖宝宝，一条接着一条很有秩序得往半山腰崖边而去，我一直追着看过去，它们停在空地上，随着一道道黑雾闪烁，又都化成了歪脖子树。
原来……
我不禁咽了口唾沫，再转头看向白泽，他也走到了水杉树下，微仰着头，似乎是在注视着树上的女子。
明明受了伤，明明被围攻得十分狼狈，他那双眸子却依旧清澈淡定，尤其对于方才讽刺过他的女子，一点儿也不见恼怒和憎恶之意。
要知道在地府里，白泽也算是横行霸道的主儿，我被他追了几百年，每一件事都没它掉一根毛那么大！
这个女子，竟然将他吃得死死的，任由自己被欺负了，还眼巴巴望着人家，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更加好奇了，身形一动，悄然落在距离白泽几米开外的树下。
从这个角度看那家伙的侧影，真是好一个翩翩俊朗美少年啊，衣服上那些血点子和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顷刻间便又恢复如新，清风吹起他的发丝，撩过精雕细刻般的下颌，仙里仙气的，很是好看。
我顺着他的视线往水杉树上看过去，那些枝叶挡住了一个坐在树杈上的身影，我只看到一双晃动的小脚，白嫩得像是用水豆腐雕刻而成，被阳光照耀着，仿佛会发光。
真特么好看，脚趾头都跟圆鼓鼓的小奶豆儿似的。
我又往前走了几步，白泽还是没有察觉到我的存在，又或者说，我与他之间还隔着什么看不到的东西，他感知不到我，等我几乎就站在他的身后，这才看清了树上坐着的那个女子。
好美。
她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轻灵之气，桃腮带笑，目若清泓，神态悠闲，肌肤似雪，哪怕只是一身灰蓝色粗布袄裙，也胜过我见过的任何一位女神仙。
第六百九十三章 田园萝莉
可是……她也看不到我。
女子从水杉树杈上跳下来，动作轻盈飘然又隐约带着一股飒飒英气，很是潇洒，她拍了拍手，冲白泽做了个鬼脸。
“今日连半个时辰也没撑过，该你做饭 。”
“好。”
白泽那双眼睛始终盯着她，浑然不觉天地一般，见女子往前走去，也是毫不迟疑跟上她的脚步，两个人好像对彼此很是熟悉。
做饭……
我无法想象，这么一个翩翩少年郎站在烟熏火燎之中挥舞锅铲的画面。
这女子怎么舍得如此暴殄天物？
我心中忿忿不平，踩着云头就朝他们追过去，奇怪的是，明明一个是神兽，一个是秀雅绝俗的神仙，居然都不用灵力法术，靠着双脚一步一步往无量山的另半面山腰间走去。
速度实在太慢，我只能弃了云头，不远不近得跟着他们穿山越溪，钻林走田。
我从来没想过，无量山里还有田地。
虽然种出来的农作物都是稀稀拉拉不成正形，但我还是能分辨出五谷和瓜果蔬菜，种是种的不好，品种倒不少。
一前一后走在田埂上的身影停了下来。
女子环顾一圈，颇为满意得点点头，水光潋滟的眸子镶嵌在弯弯的笑眼里，像是月亮宫里荡起波浪。
“今年收成不错，菜也比往年长得茁壮许多呢！”
我搓搓耳朵，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视线转到左边田里挂在竹架上，跟小拇指一般粗细的黄瓜，还有旁边仿佛沧海遗珠般藏在叶片间的西红柿。
往年收成得差成什么样，她才能这般满意？
我愣神这瞬间，女子与白泽的身影已经到了稻田边，种的是水稻，绿油油的秧苗上挂着穗子，像是娇羞的美人儿微微低下头去，看起来已经算是附近方圆几里最值得称赞的成果。
“今晚想吃什么？”白泽问向那女子。
啧啧。
傲娇了几百年的上古神兽曾经居然是一个煮夫，这多稀罕啊。
我寻思着这女神仙对白泽至少也得是救命之恩，再造之恩。
两人就站在原地商讨了几句，女子手指点来点去，胡乱指了一通，白泽居然一脸认真得记下，女子心满意足，这才继续向前走去。
我跟着他们，一直到了一个茅草屋前才停下，这屋子不大，茅草盖顶，木板为墙，四周堆着草垛和枯枝干柴，门前还挂着两串晒干了的玉米棒子。
除了炮仗似的玉米棒串子，我更发现了一件诡异的事情，这茅草屋与无间地狱里狗子所住的款式造型一模一样！
简单来说，这种搭建方式很另类，茅草搭得很平整，就好像是用磨盘在上面碾压过几百遍，整个房子像是一个四方形的小盒子，门板粗糙得像是刀劈斧砍的木块拼凑上去。
敷衍之中又带着一丝规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要说那个房顶，其实当年我在忘川河尽头第一次搭建自己那间茅草屋时，也曾经这么干过，后来是老崔过来监工，把我狠狠嘲笑了一顿，又替我重新拾掇之后，才有了这几百年的模样。
虽然还是很嫉妒这女子“驯服”了白泽，但因为一路走过来的农田和这个屋顶，我竟然也有几分欣赏她，毕竟我们的审美有那么一丝丝的契合。
茅屋的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烟雾顺着风吹过来，我仿佛看到了白泽那家伙挽着袖子蹲在灶台下生火，他拿着一个长长的墨绿色竹筒，鼓着嘴对灶膛里吹，十分卖力。
烟灰飘出来，雪花片子似的落在他头上，脸上，被他随手一擦就成了一道道黑色的灰迹。
明明他一口灵气就能燎起十里火海，在这儿守着灶一口一口吹柴火，这是……返璞归真？
我再一转眼，那女子竟然从屋里消失了。
去哪儿了？
比起看白泽烧火，我更好奇那个女子的行踪，如果他们俩是同一时期的神仙，现在至少也得是一位上神，但我却从未听闻过三十三天城里有这么一号女神仙，如此说来便只有两种可能。
要么，这女子隐世而居，早已跳出六界之外。
要么……
她便是那位陨灭的女战神。
我站在原地，脑子里百转千回，反复盯着白泽那家伙的背影看，虽然我对那位上古净化女神所知不多，可就这神兽当年的事情，也隐约知晓一些。
能跟他攀扯上亲近关系的，古往今来，屈指可数，除了钟馗和云间，再往前数一数，大概也就只有那位只存在于传闻之中的女战神。
我在妖界长老口中听过她的事迹，上古第一魔兽被她镇压在无间地狱几千年，还有叶定稀……他提起那位女战神的过往时，眼里有回忆的光。
她明明陨灭了几千年，连无量山上布下的结界都不复存在，可她却又以另一种形式存在于妖魔人三界大佬的记忆里，这代表了什么，无形装逼，最为致命。
我不止一次幻想过上古净化女神的模样，至少也该是个霸气御姐型，只是没想到，这位疑似女战神的隐居女子，竟然是个田园萝莉。
咔嚓。
茅屋后面一棵参天大树应声倒下。
我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便看到屋后惊起一串黑色的大翅膀飞鸟，还有那个女子狂傲不羁的大笑声。
这特么就是个妥妥的叛逆少女嘛！
我撇撇嘴，又忍不住好奇，捏了个云朵飞过去偷看，在屋后竟然还有一片小天地，种着不少瓜果蔬菜，虽然也都是发育不良产出稀少的那种，但绿的黄的红的叶子，也基本将屋后填充的满满当当。
在绿叶红花和大树之间还有个凉棚，棚子四周用云纱遮挡着，里面摆放着不少酒坛子，每一个都有三四岁孩童那般高。
田园萝莉就是从两颗枇杷树之间走出来的，她肩头扛着五六根木头，走起来蹦蹦跳跳得很是轻盈，我虽与他们错开时空，但也能感觉到，这女子并没有用灵力，是纯肉身的力量。
咚咚。
木头被她扔在凉棚前的小片空地上，女子打量着凉棚，手指比划了几下，好像是想要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