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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想修仙全文阅读

作者:容玙     她只想修仙txt下载     她只想修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二十一章

    没逛两步,秦瑜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不知天下女子们哪来的这么气力,明明平日里看都是弱柳扶风,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的乱室懒人。

    偏生说起这胭脂水粉、鲜丽衣裳时一个赛一个的精神,一个摊前逛一个钟,等梅婉婉自己心满意足的逛完一边,天都得黑遍。

    梅婉婉除了炼丹,就只这一个爱好,平日里知道秦瑜事多,很少拉着她出来闲逛。今日也是难得的事闲,耐心陪她逛上一回也是心甘情愿。

    只不过还没逛上两个摊,梅婉婉自己就嫌弃秦瑜“呆头呆脑,不懂变通,不会配合”、“审美奇怪,长得就像个剑修冤大头”,让她一边凉快待着去。

    于是便更无事可做了,秦瑜身量未足,做了武服打扮,头上绑着道髻,平时日日打磨来的武修气质,又正是难辨雌雄的年纪。

    刚在路旁被打扮精精致致的小女修给数落的不敢还嘴的模样,有缘人一看就是同道中人。

    有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三两个一起被舍下的闲人,自认算是同道前辈,有意安慰安慰这个毛头小子,半拉半扯的挟了秦瑜去喝酒,说道说道二三事。

    秦瑜算是平生第一次被拉进了男修们呆的地方。

    倒不是说男修们呆的地方就一定不能让女修去,但总是有些奇奇怪怪的,十个剑修里九个男修,要不是有江潇这个奇葩,秦瑜平日里连个对练的都没有。

    秦瑜年龄尚小,又失了父母跟前管教,宗门里据说专门开给女修的礼仪课,秦瑜十节课就去了开始的一节课,授课的师长据说是靠着颜色做了某位大能妾室的贵女,被逼着来上课的女修们还没见着真人,便心里失了三分尊重,耐着性子听了一二,那贵女口中全是些“贞静贤淑”的话。

    听课女修顿如鸟兽散,十不存一。

    听说之后这贵女回去便找了大能哭诉,结果差点没被宗内的几个剽悍的前辈女修打上门去撕了嘴。

    碍于大能的脸面,最后大家各退一步。再没人管束她们上不上课了,去不去随己。

    秦瑜便再也没去过了。

    不过听说宗门里还有些小女修被父母逼着去,倒没让这贵女的课堂彻底断了生机。

    不过攀附这事从来不分仙凡,即便是仙人有时也难逃普世法则,也不奇怪。

    也因此,哪些地方去得哪些地方去不得,秦瑜对这些常识还不如剑谱来的了解,见这几个中年男修眼光清正,并不是淫邪之辈,也就带着好奇的半推半就去了。

    说来也是有意思,酒这东西无论在哪,都是偷着喝的比敞着喝更得劲。

    再者宗内虽不禁酒,但是能让弟子们摸到手的都是甘甜更似蜜水的“秋白酿”,这些弟子在宗外海阔天空了许多年,哪里愿意再受一回少年时的管辖,躲着自家的道侣聚着偷渡了不少好酒藏在身上,既能自己解了馋虫,又能寻隙卖上一二,翻个十倍或许难了些,但是作价五六是绝对不缺买家的。

    于是秦瑜跟着几个男修偷偷摸摸的去了宗门火塘……

    火塘平日里人来人往,络绎不绝,今日修士们大都去了主峰那边看比试,这边倒是安静了下来。

    说起来剑宗出身的修士,到了这几个宗门修士的年纪,不是在宗门闭关潜心修行准备进阶高位,就是放出宗去自由成长了。虽然修炼天赋或许在这个宗门不算顶尖,但怎么说也都是叱咤一方天地的人物。

    在外总要碍着自己的面子端着些架子,说话云山雾绕,行止进退有度……如此这般也就是在宗门这个让他们丝毫不起眼的地方能干的出来了。

    毕竟没谁会留意几个筑基期的修士在宗门里干了什么。

    进出火塘需要弟子花费灵玉,没有灵玉也成,可以用贡献点。

    但贡献点往往比灵玉值钱,为首的那位叫老王的修士爽快的付了灵玉,订下了一间大的静室。

    秦瑜一入火塘就总觉得身体有些不适,但是心里并未多想,只是想着或许是属性相克罢了,丹田运转灵力,清凉凉的驱散了周边热气的侵袭,瞬时好了许多。

    “小兄弟脸色有些不好,想是少来火塘修炼?”老王熟练的挑选着静室,旁边几人看着秦瑜脸色发白,半是关心半是调侃。

    “我是水灵根修士……不过没事。”秦瑜灵力运转起来,身体轻松了些,便简单的解释一番。

    “怪不得怪不得,老王,老王,别选了,我们再换个地方。”另一个男修叫着还在选牌子的老王。

    老王回头一瞧秦瑜的俏白脸色,有些怀疑,但一看秦瑜因为练剑,骨节分明且格外修长粗糙的手,又消了怀疑。乐呵呵的说:“秦小弟就得多来练练,最好哪都能适应,到了宗外哪有水塘那边的纯净的水灵……不过今日可不能换了,选这自然有我的道理。”

    今日喝的酒大概是老王供的,东道主都如此说了,大家只有想着接下来的好处的,哪管得上别的,急嚷嚷着“赶紧赶紧”。

    老王挑好了牌子,驻守的修士看了一看,嘱咐了些“不许打架斗殴”之类的话语,怀疑的看了眼几位勾肩搭背的修士前辈,让他们自便。

    秦瑜明明没来过火塘,但不自觉的就能想起火塘的大致模样。

    火塘就像个大炉子,最核心的是一片火的世界。

    剑宗修建的供修士修炼的静室,就分布在这个大炉子的炉壁上。越下层越靠里的静室,里面的温度就越热……火塘里的火,是从附近的一个火灵脉里引来的灵火,若不是宗门大能出手,降服了其中的火灵,削减了火势,一点灵火便足以把她这样的小修士烧的灰都不剩,直接魂散天地……

    周边的温度越来越高,秦瑜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

    老王熟门熟路的带着路,一进门就放了禁制,抄了铲子四处挖土。

    静室说的好听,不过就是粗糙的石室,周边的石壁被高温常年炙烤,松软如泥,挖出一个洞来,塞了东西又填上土去,抹一抹,竟然也能恢复个**不离十。于是不少爱藏东西的修士盯上了此处……

    “好你个老王,敢情你还埋得有陈年老货!”

    “我如何等的上这些年月,早在我没出宗的时候就打发完了。”老王退了两步,端详了下静室的模样,回想了想。

    静室里面就是普普通通的几个蒲团,靠着里边的地方有几个类似炉口的东西,这是给炼气炼丹的修士们预留下的引火处。其余的,就只有四周脚下头顶的火红石壁了。

    “是右边的第二个蒲团,还是第一个蒲团来着?”老王喃喃自语。回头跟众位解释。“也是你们运道好,我今年下了个秘境,顺手搭救了个开云峰的器修,他说要报答我,我看他一看就是个穷鬼,但怎么也是同宗,不好意思要什么,就说要不就给我几坛好酒吧。这家伙好啊,老修士了,手上还留了一坛酒,你们猜猜?”

    众酒鬼们露出向往的表情。

    “中州的黄金酿!”

    黄金酿酒如其名,素来贵重,有一滴一两金之称。

    “不是,那酒虽难得,我们还能喝不着的,哪能跟我要找的这个比!”

    “我晓得了,怕是妖族猴儿酒。”

    猴儿酒也是此界闻名的好酒,且妖族素来仇视人族,猴儿酒更是难喝到。

    “不然不然,虽也难喝到,但妖族如今也不是铁板一块了,走走门路,不难到手。”

    “老王你竟然有通妖族的门路吗?”一位肚大如怀胎待产的男修说。“好好好,我最爱这猴儿酒,等出了宗我寻你去。”

    “老王神通广大你又不是第一天晓得。”身边的修士取笑。“少不了你的酒。”

    “去去去,倒像是我做了什么私通异族的事,不过就是买些酒……”老王抄着铲子挖着,“叮——”声音清脆,想是挖着了。

    老王笑眯眯的捧起来,却不是酒坛子,而是一个小盒子。

    打开一看,一卷古旧的帛书,上面的文字形如蝌蚪,晦涩难懂。

    老王丢开帛书,气的发疯。“我的酒呢!谁偷拿了酒!”

    这也是有可能的,毕竟有人私藏,就会有人专门挖别人私藏的宝货,运道不好,被挖走也活该,本来私藏就是罪过,只能闷闷吃了个亏去!

    对那帛书本还有些感兴趣的修士忙着拉住他发疯,秦瑜在一旁宽慰道:“不是记不清是哪个蒲团了么,像是记错了罢!”

    说着,帮着老王挖了第二个蒲团,果然,一个朴朴素素的玉坛,玉坛埋在这里不知多少年,坛身却半点不染尘土,光洁如新。坛身一点沁红,形似梅花。

    “好一块梅心半点红,竟做了酒器,可惜可惜。”有懂玉的修士说。

    “该作酒器,梅心半点红本就是上好的封灵玉,想来坛内美酒风味……再好不过!再好不过!”这是更懂酒的酒鬼。

    老王转怒为喜,小心翼翼的捧着酒坛子。“说好了啊各位,今日这酒,虽说见者有份,但是!老王我有言在先啊。”

    “每人顶多一小杯!”老王肉疼的比划了个指节大小的量,众人嫌他小气,纷纷呛他。

    老王排下一排酒杯,小心翼翼的请了其中一位阵修来启封。

    “懂什么懂什么,我这可是绝世的好酒了。”他得意的说。

    众人嘘他,热闹极了。

    秦瑜对酒没什么兴趣,一旁捡起帛书,细细的看。

    文字晦涩,但是有些似曾相识的味道。

    “你们这些俗人,听说传说中的好酒,仙人泪吗?”老王嚣张的声音大了些,不过这话如水滴入了滚油,静室里顿时炸开了,接下来其他几位酒鬼的激动的破锣嗓子更是把驻守的弟子都引来了。

    “砰砰砰——,安分点,都说了不要互相斗殴。”门外弟子说。

    打发走了弟子,酒鬼们压抑了性子,抖抖索索的双手捧起了只有小半杯的湛蓝色酒液,喝的虔诚无比。

    秦瑜不懂什么是仙人泪,单手端起眼前的酒杯看了看,潇洒的一饮而尽。

    砰——

    世界瞬间安静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不过酒液刚沾了点唇,秦瑜就觉得很是不适,耳边瞬间的寂静后便是喧扰的嗡鸣声。周边又不是能让她放心醉一场的亲友,便趁着众人酒性正酣,悄没声的收了大半杯的残酒,逼出来满脸的红晕,做出年幼不胜酒力的模样,虽受了诸修些许善意的嘲笑,好歹没有失了神智。

    不过说起来,这酒果然好生了得。

    修士们笑归笑,都是些好饮的酒客,素来吹的就是自己如何如何千杯不醉,万杯不倒。这么小小一杯如何饮得心满意足?

    还有修士叹息自己方才手抖了抖,酒液直入喉去,竟是一点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囔囔着还得再来一杯,品品味道。

    老王自己还十分宝贝的品着自己的杯中之物呢,依他一滴也不肯浪费的吝啬模样,如何瞧得上这些牛嚼牡丹的酒客。不禁捶手顿足,呼天抢地的说:“我这般的好物,怎么鬼使神差的入了你们这些俗物的肚腹……当这是路边的一个灵珠就能换一大海的劣酒吗?”

    秦瑜冷眼旁观,想来这喝酒也如人生,也是分派别的,有以质取胜的,就有以量取胜的,全都是为了喝的开心,只不过行事的方法不同罢了。

    老王如此委屈,还不是因为燕子错进了老鸦的窝,本就不是同类人罢了。

    倒是这仙人泪又是何好物?

    在座的诸位即便是不知的,也被老王扯着耳朵给新授了来历,然后多带了三分惊异的再回忆回忆滋味,这难得的舶来品果然滋味不同。

    滋味不同并不代表好,秦瑜只碰了一点,便觉得满嘴的铁锈味,倒像是喝了血似的。

    不过酒鬼们或许更专业一些,又沾了稀奇的便宜,众口都说好。

    如此,老王更得意了,滋滋的抿了一小口,也愿意多说几句了,谈一谈古了。

    “这酒嘛,年纪比你我都大得多,大约是千余年前,又或是五百年前……嗨呀,我又没出生,哪能知道具体是什么时候呢?就是说有次无妄海突然无缘故的海啸了三四日,嗨呀,无妄海那时还是妖族的地方呢……原以为是妖族内斗呢,妖族王庭还派了妖使前去调停。谁知道那根本不是妖族内斗呢,狂风刮了三四日,海里的妖族自己还奇怪着呢,突然一日放了晴,明晃晃的白天来了个天外来客!一个红发的异族。”老王倚在蒲团上说,唏嘘道。“那异族形似恶鬼,背生黑羽肉翅,赶巧与妖使遇上了,那妖使一见,生的迥异,嘴里叽里咕噜,也不知说甚鸟语,见它也不跪拜,还正巧是拦了自己个的路了,怒火中烧……”

    众修士心中惦记着酒呢,催促道:“行吧行吧,你也少些废话,且说说到底如何了?打了异族没有,战况如何?”

    “那异族甚为凶悍!”老王双手比划着。“还以妖族为食,一口一个,也不用火,就是生嚼,一顿能吃一头鲸!”

    这未免过了些,秦瑜想,如何能吃这么多。

    “甚至于交战的那片海域,都被染成了血海……”老王吧嗒吧嗒的说。

    “那异族呢?”秦瑜好奇的问。

    “死啦!”老王啜了口酒,陶陶然的说。“一是说那异族本就有伤,妖族妖多势众,便是一口一口的咬呢,也能把它分吃了不是?二是妖族那边连妖圣都出动了两位,自然死的不能再透了!”

    秦瑜懵逼,众修士也懵逼。“那酒呢,有何关联?”

    “这酒便是那异族的遗留!那异族尸骨无存,但妖族却瓜分了他的遗物。用上好的宝石瓶子装着,足有百余瓶。妖族喜这酒颜色,取名猫儿眼,不过人族觉得这名字不好,又改了名叫天水碧,又叫仙人泪!想这酒,那可是妖族的妖神都亲尝过的,那可是神,祂看见便先取了一瓶,先一看,那酒液碧蓝如海,澄澈如天,赞不绝口。再一尝,你道如何?”

    “如何?”

    老王“嘿嘿”一笑,又啜了一口,挑了挑眉,得意的拍拍嘴皮说:“人家妖族神谕,我怎么晓得嘛。”

    妖族的神也是神,无论是人还是修士,据说唤神的时候都会在冥冥之中有所感应,老王虽然自号百无禁忌,却也临到关头刹了车,并不敢编排故事到神头上去。

    倒是修士竖着耳朵听了许久,如此草草结尾,心里急了便要揍打他,老王丢了空杯,抱着头哎呦哎呦的鼠窜躲藏。

    打了一顿,消了心中恶气,倒又能心平气和了。

    众修倒没再追问这藏于妖族的异界美酒如何到了人修手上。

    要知道即便是再没有常识的人修,对于千年前那场人族复兴之战的诸事也是如数家珍。

    不过是妖神飞升上界,失了首领的妖族和人族一场大战,人族直捣妖族王庭,烧了妖族神宫,带了不知道多少的好东西回人族。

    若这酒真是正品且在千余年后再被秦瑜一干人等喝到,大概率就是就是从那时流出来的。

    修士嗜酒的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为了这爱好,什么事情干不出来?因缘际会留下一颗遗珠也是有可能的。

    “我连这绝世的好酒都分于各位了,各位兄弟且就饶我这一回罢了。”

    老王虽口上求了饶,这酒就如何也不肯再分出分毫了。“酒便不行了,我那老友本来就自己喝了些,只是剩了这些许……你们今日也算得了便宜,休来再卖乖,如何也给我这个主人剩个底罢。”

    话都说到这里,几位上了瘾的酒客也不好意思再闹下去,便各自取了自己带来的存货,分于各位共享。

    秦瑜:“……”

    酒客三杯酒下肚便开始飘了魂,有道是有菜拿菜,无菜拿闲话也能就着下酒。各个故事还没开篇呢,酒就去了一半……

    这酒量好也禁不住这么造啊,迟早要把刑堂的弟子们招来。

    秦瑜想着刚想借故离开,就听到有个酒鬼借着酒意吹嘘自己的能耐颇大,如何如何的。

    秦瑜一听,便问:“这位道兄果真有好铁,做的好甲衣?”

    那大肚子酒鬼嘿然一笑。“那可不咋滴,哥哥那手艺可不是吹,那可是碧霞元君门里流出的锻铁手艺,最是轻薄结实,穿着还不压身。”

    老王呵呵的开了嘲讽。“你是哪门子的小葱,只怕你连峰门朝向都不知是南是北。”

    “那不能这么说,老李这牛吹得大了些,这手艺却是没话说的。”修士们打着圆场。

    “瞧你能的,老王,就冲你这酸话,明年你都休向我伸手拿甲。”

    老王回敬道:“就你那铸甲的手艺,别说我等筑基修士了,就是秦小友这样的炼气修士都嫌你手艺烂。就我平日里怕你饿死丢了剑宗修士的脸,时不时还照顾你些。”

    那边你递一句,我还一句的打着口架,倒不是兄弟情深,而是闹出动静来,只怕会被外边的驻守弟子抓了个现行。

    少不得去刑堂挨上一顿好打。

    刑堂备好了手指粗的藤条,被宗门器修精炼了百余次,一鞭子下去不伤修士根本却能痛到修士们灵魂深处,直叫他们魂牵梦绕。

    专门伺候这些不守宗规,小错不断但大错不犯的惯犯。

    又不是宗门里的小辈了,长大了些多少要些脸面,毕竟刑堂最喜欢扒掉遮羞布,光天化日的大,一点情面也不留。

    秦瑜低声打听:“不知这李师兄是什么道的?”

    “浔阳镇的打铁匠,虽然只能打些基本灵器,但胜在物廉价美,你王哥哥贪便宜,便长去照顾生意。”

    “那王师兄是?”

    “哦,老王啊,行路南北常卖东西,明着瞧着大小也是个镇长,实际上却只是个二道贩子罢了。”

    “呸,老吴啊,你说谁坏话呢,打量着我听不见咋滴?”老王一张脸喝得通红,朴实无华的外表还真看不出来竟还是个镇长。

    失敬失敬。

    可别小看镇长,此镇长非彼镇长。

    即便是修仙人士遍地走的上界,人民也是要生活的,人族初时人少,但代代繁衍,人口也逐渐到了个堪称恐怖的数量了。

    如此多的生民需要平稳的生活,就至少要有一个维持生存的秩序。

    下界有一代代的皇朝代天牧民,而此界因为修仙门派势大,各自又势均力敌,互相牵制,谁也不服谁的。人族实在难以一统,于是只能划下天下九州,各宗门划疆而治,各自牧守一方的生民。

    九州之中,剑宗下属荆、梁二州,境内凡民生灵数以亿计。为了方便事宜,这两州又各自划了六个主城,每座主城之下又设有小城之类,一概取名为镇。

    镇长身为一镇的长官,域内民众至少有上万户。

    秦瑜扯了扯嘴,要知道秦家家祖的封地最开始才不过五百来户啊。

    镇长听起来是个官,实际上算是土皇帝,各地的产出之类的交上一半给宗门,剩下的都是自己的。

    聚万户之力供养一位修士,也莫怪这群修士里多有个大肚皮。

    毕竟秦瑜粗略一问,五六个酒鬼里,就有三四个镇长。

    酒鬼镇长们各自还扯着皮,为个小事挣了个面红耳赤。

    秦瑜闻名不如见面,想来也真是失敬失敬了。

    对剑宗势力还处在初步认识中的秦瑜,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其实富可敌国的可能。心智尚且还停留在敬仰万户大佬的程度,心中牵挂着一事,话语间又多了些社会人虚伪的真诚。

    不够酒鬼们人醉心不醉的早从蛛丝马迹中明了了秦瑜小小年纪,却至少是宗门内门弟子的身份,话语里颇多客气和照顾,彼此距离拉得近些又近些。

    秦瑜难交际的毛病竟然有种无药自愈之感,与诸位酒鬼修士攀谈起来,也颇为和洽。

    由此知道了不少东西……

    比如说老王的被分到的那个镇据说很穷,倒不是人少,就是山林众多,偏偏又多蛇虫鼠蚁,地也不不便耕种,因为多是石头山等等……现实的残酷就是不仅没从自己的领地得些什么助益,反倒是现实逼得他这个当主官有时也不得不出来卖身,呸,买艺赚钱谋求发展。

    王镇长的坎坷之路令人唏嘘,至于什么艺嘛……啧啧……

    远的就不说了,与他吵架的老李好歹器修出身,出去了还能带着自己个分的那个穷镇搞搞器具出去卖,毕竟他虽然运气不好,也没有什么门路,只分得了个人烟稀少,良田更稀少的小破镇,但境内总归还有那么几处劣矿可采,再加上他的手艺,守着破地也能过的衣食无忧。

    但老王就不成了,老王是武修,还是个武修中的剑修。只是当年没选上战部,被下方基层罢了。正如秦瑜对自己的清醒认知,宗门里明着最高贵的那一类,实际上呢,哪怕是没几个人选的术修都有自己的独特的来钱法子,唯独他们武修,除了打架卖力气,基本上干啥啥不行,卖身都被人嫌弃手脚粗大,吃的还最多。

    不过武修也有个独家的好处,只要能够说服自己的良心,无本的买卖最是做的风生水起。

    这买卖放在黑色地带可称为收保护费。

    也可以放在白色的地带,美其名曰加强安保。

    老王顺应天时地利,组了个镖队,凭借着啥地都敢去的勇气,自己走商当个二道贩子从中获利。

    好了,据说物廉价美的甲衣,据说哪里都敢去的游商镖队。

    送上来的买卖了。

    秦瑜被这从天而降的惊喜砸中,颇有些不真实感。

    不过还得再问问,想到这,秦瑜端起了酒杯,道:“我这倒有桩买卖可做,不知道诸位有没有兴趣?”

    听了秦瑜的所言,倒没什么大问题,不过是材质不需要太好的甲衣,和能够去凡间送货的游商。

    酒鬼修士们大着舌头,有些口齿不清的说:“行,那怎么不行。”

    老王更是说自己已经去了三四回那凡界了,因为那处探明了颇有些灵玉灵珠矿,自己还给取了个诨名叫什么“珠玉界”……

    正是“珠玉界”来的秦瑜商议了价格数量等等,后面接洽诸事大可无虞,算是了了一桩心事,但听着几个修士嘴里的故乡,又不免生出了新的担忧。

第一百二十三章

    秦瑜有心再与几位聊一聊,多了解些此界的情况。

    但六个修士,竟还有个是有夫人的。

    不喝酒吧,心里又想的慌,但喝了酒,就得想着怎么把尾巴藏好不被夫人发现啰。

    秦瑜旁观着这群中年壮汉各种操作,都有些哭笑不得了。

    老王尤其爱嘲笑那个大肚子的器修老李,这位颇为富态的修士两杯下肚就有些不胜酒力,说不了几句话就在半梦半醒的打瞌睡。

    不过他早有准备,从怀里摸出根指节粗的香来,嚷嚷道:“不知哪个哥哥给兄弟借个火,给我把这香点上?”

    老王指了指屋边,道:“还真是骑着马儿找马,那里多的是火,你只别把头给扎进去了。”

    老李摇摇晃晃的捧着香去点火。叹着气:“不成啊,我一酒就爱打盹,若是失了时辰,只怕回去不好交代。”

    这厢修士们一边喝酒一边说:“老李也太小心了些,喝个酒还得点根香,什么臭讲究?”

    “喝酒点香也就算了,就怕老李双修还得和他婆娘点香掐着时间咯!”

    酒鬼们咕咕唧唧的,秦瑜无知者无畏,懂得不懂的,都能一视同仁的听。

    “老李刚与慕家的女修定了婚契嘛,那可是千年传承的大族,那里是我们这些泥腿子比得了的?”一个一直寡言的修士突然出了声。“做了慕家人,眼见的金丹触手可及了,多点几炷香又算的了什么?”

    “现在不过是燃根香,再过些时日,只怕是觉得你我都是入不得眼的了。”他说着,突然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事情发展的太快,秦瑜觉得自己快跟不上这个转变了。

    “冉行,今日大家高兴,你说这些个不中听的做什么!”

    “……”

    “他能做我就不能说么。”冉行嘟囔着,被众修士们你一眼我一语的劝着,好歹听了劝没有再多说一句。

    秦瑜却看着那个叫老李的器修在取火口那边缓缓的坐了下来。

    取了火,燃起了线香。

    秦瑜嗅了嗅,是安神定心的沉水。

    照梅婉婉的说法,不是情绪暴躁的人借助这个平心静气,就是睡不着了点来能增添困意。

    宗里没有专门的香修,偶尔几个丹修会看中了这项空缺的买卖,专门配了来卖。

    不过丹修毕竟不是专门做这个的,揉出来的线香总是免不了带了些药香,味道极淡。

    秦瑜跟梅婉婉住在一起,常有丹修弟子送些日常的用物来,久而久之也能闻的出来了。

    这厢劝了冉行,四五个大男人沉默的像个石头。

    那边老李手秉着香,眼盯着那缕盘绕而起的烟雾,突然打破了平静:“我知你们心中有怨,怨什么呢?是怨我负了丽娘?还是怨我跟慕家结了姻?还是,因为单赢?”

    “你还有脸同我们提丽娘?提单赢?”那厢冉行讽刺道。

    秦瑜没出声,坐在一旁,感受着这瞬间转冷的氛围。

    老李冷哼一声。“我是没脸提,我就是没脸见他才同你们在这喝酒!”

    “我和丽娘被强逼的时候,你们不吭声,丽娘几被伤了根本!单赢的事,你们依旧不出声,主峰之上不闻你的正义之言,反倒是在这里耍你的威风!”

    “你又是谁呢?”李修言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老王半眯着眼听着二人对峙,此时才慢悠悠的说了一句。“按我说,都退一步。老李是个怂货,你老冉也不是硬骨头,这五十步笑百步的,平白惹了笑话。”

    “秦小哥,都是牢骚之语,还请你别往心里去罢。”老王如是说。

    两位吵架吵昏了头的修士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位外客在,忍了肚子中的话语,各生闷气不说。

    秦瑜听了一阵子了,也大致明白了情况,点了点头。

    平白出生了这一番波折,几个与事无干的修士虽尽力的想再热闹起来,也是笑声寥寥。

    气氛有些冷凝。

    “香燃尽了,我想我该走了。”地上的老李缓缓的站起来,轻轻拍掉了手上的香灰,吞吃了粒丹药,几息之间,酒气顿消。

    “酒是好物,能消忧愁。”他说:“深谢诸位还愿意和李某吃这顿酒,总算是好聚好散,没什么遗憾了。”

    他合上门走的潇洒决绝。

    老王怪异的笑了几声。“好了诸位,各奔前程去罢。”他挥了挥袖子,收起了东倒西歪的酒杯。

    几位酒友也都稀稀拉拉的走了。

    老王转头看着还留在那里的秦瑜,问:“怎么还不走?”

    秦瑜平平淡淡的说:“我们的生意,还要谈呢。”

    “哦,是为这个啊。”老王说:“虽然都是帮醉鬼,说话还是可信。你留个印信,我回去派了人给送来。”

    “那也得先付了定钱。”秦瑜说着,掏了钱。

    老王古怪的瞧了她一眼,说了句:“成吧。”

    “谢道兄今天带我喝着顿酒。”秦瑜说。

    “这话……”老王摇摇头。“当不得,本来请你来是做个幌子,有外人在,这些弟兄们好歹不会闹的太难看。”

    “难怪了。”秦瑜心说。“王道兄是猜着今天会发生的什么事了?”

    “**不离十罢。”老王没什么精神。“他们心里想的,哪个我不清楚呢。”

    “恕我冒昧了,各位领受一方,为什么不专心于修炼呢?”秦瑜想着师父说的,不管闲事,安安静静的修自己的道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淌进两派相争的浑水呢?

    老王瞧她的样子,活像在看一个说着“何不食肉糜的”傻子。

    “你觉得,我们想安安分分的修炼,就能安安分分的修炼吗?”老王说。“你倒是很像我们那个主君。”

    主君是镇长们用来称呼自己的所属的那个主城之长的。

    秦瑜还没到能弄清楚宗门外务的地步,像听故事一样听着老王说着怪话。

    “若不是我们的主君醉心于修炼,完全不管这是是非非,我等不过小卒,听命于主官便好,又哪里需要被逼得四处寻靠山呢?都是一起长起来的师兄弟,谁又愿意打这心眼子呢?……”

    “秦小哥,你说是不是?”老王如是说,神情间一片荒凉之意。

    秦瑜安静的听着,现在倒还没觉得有什么,只是觉得他说的也是确实有理,自己那话也是沙上建城,虚无空洞的很了。

    “如此说来,贵主君也实在有些,不尽责了。”秦瑜感慨说。

    然而,梅婉婉可不是秦瑜,对剑宗的认识不过停留在极小的范围。她可是从小就在接触宗门庶务的人,听了秦瑜一说,便先问了秦瑜:“你可记得你说的那老王是哪个镇的领主?”

    秦瑜想了想说:“这我倒不知,倒是那老李我是问了的,好似叫什么长青。”

    梅婉婉眼珠子咕噜咕噜的转了转,后笑了笑说:“长青嘛,这个地方我恰好记得,是那座城的领下来着?莫非那位单赢师兄也是湘阳城的修士?得了,我好像明白了。原来是未来的属下提前来认主君了。”

    秦瑜:“你明白了什么?”

    茫然无知的表情,梅婉婉叹了口气。“看你的样子,也就知道明平师叔大概什么都没给你说了。”

    “也不是,大概师叔他老人家自己都忘了自己还有座城了。”梅婉婉说。“你知道剑宗下面有两州之地,有十二座主城,你没就没有发现主城的数量和宗内的主峰数量是一样的么?”

    “莫非有什么渊源不成?”

    “岂止有渊源,你就没想过,如碧霞元君她们名下弟子众多的,宗门那点供养如何能供足大大小小近千余修士的修炼?剑宗又多是武修,修炼耗费的更是一个天文数字。”梅婉婉起身拿了一卷图卷,指给秦瑜看。“因而,自十代弟子后,宗门的真君们都会领受宗门的一方城池,并由其供养。所以这主峰之争的背后,往往就是城池之争。”

    秦瑜说:“我素日怎没听你说过?”

    “我又没有城池要我打理,提那劳么子做什么?”梅婉婉说:“宗门里本来就是这样的,今日亏的是你,若是对我,那什么王镇长,李镇长对我一口一个“小哥”,我翻脸还是轻的!”

    “不是说好了达者为先吗?”

    “话虽如此,不过也得分情况来。”梅婉婉盘着腿,坐在蒲团上,恨不得把话揉碎了让她明白。

    单按剑宗的规矩来,其实秦瑜修为矮那筑基期的修士一个大境界,修为低的尊重修为高的,这是应该的。

    但是从复杂的宗门关系来说就不一样了。谢行云当初拜师虽晚,却拜了个化神老祖做师父。所以即便是矮了明瓒真君等人五六代了,还能逮着他们做师兄弟。秦瑜拜师谢行云……若按辈分论,当个老祖宗绰绰有余。

    但她年纪小,修士们对着个小娃喊老祖也是难为人家……于是一般师叔师妹的混叫着,虽然不合礼数,但也还说的过去。

    人家敢喊,说不定你还不敢应呢。

    但是,内门的这些身份差不多的弟子混叫也就罢了,要是如王、李这样的已经出了核心圈的弟子这么叫,就算的上有些冒犯了。

    “我倒不是要做老学究,一定要如何如何了,你也不想想,你是无意,他是有心。若如我所想那般,真是来试探你的,其中的意思,你还不明白了?”梅婉婉说。

    那确实是算的上是带了些恶意了。

    “只怕是心中有怨。”秦瑜说。

    谢行云什么人,平生心中两件事,练剑和严青霜,除此之外一概不管。

    明平峰作为主峰,加上梅婉婉和在宗门后山潜修的老祖一起算,也就五个人。

    更何况梅婉婉实际上还算不上这个峰头的……

    这么寒酸的主峰,宗门里也是寻不出第二个的。

    “都是些小心思。”梅婉婉说。谢行云没有发扬光大的心思,所作所为也是按着心意来的。名下有个城,从来没管过,更别说城下面的镇了,更是随便宗门处理了。

    按理说主城下面的诸镇,那都是应该安排些可靠亲近弟子去的,自己把亲信安排完了,才轮上宗门其他符合条件的弟子补缺。

    不过谢行云名下的湘阳城就不一样了,谢行云分身乏术,对诸事一概不管,全权委托了主峰明瓒君代为管辖。

    但明瓒真君管着毕竟名不正言不顺,管得好管得不好都惹真君们闲话,且湘阳地方虽大,但是不是什么富饶之地,还临近妖族,管好了也不具有太多价值,索性也就放养了。

    这么些年来,湘阳城倒快成了个流放之地了。外任的弟子受排挤,就会放到湘阳那边去,资源很少,烂事倒多,外任到此的弟子被这么个穷地方再拖上几十年青春,也基本上没什么上进心,都得过且过了。‘’

    秦瑜眨眨眼:“……听起来倒是有些惨的样子。”

    “不过说起来,你若是不打算离开了,这烂摊子以后可就由你接手了。”梅婉婉突然说。

    秦瑜听出了她言语中的试探之意,这是她和梅婉婉之间第一次谈到这个问题。

    梅婉婉一直没问,倒是让秦瑜心里多了几分逃避的轻松,可以想着“或许婉婉她并不在乎呢?”

    那么无论她是走是留,都不会对另一个人有什么影响了。

    可她终究还是问了。

    “阿瑜,我觉得你对很多事情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这不对。”梅婉婉说:“你是不在乎,对不对,你觉得你不属于这里,你迟早要回去,所以无论如何,你似乎都不生气。”

    “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放下过回去的念头?”

    秦瑜面对梅婉婉,很想逃避所有与之有关的问题。

    但六年和几个月,这个时候的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该去往哪里。

    于是她点了点头。

    “为什么呢?”她问。

    “我的父母亲族都在那里。”秦瑜说。

    “可是未知都说了,你没有听清楚吗?”

    秦瑜眨眨眼,一股潮意涌上来,又被强行逼退。“听师父说,我有了弟弟,这很好,所以我大概不会再见他们了,我是修士,凡人的命格已经束缚不了我了。”

    “你在这里,也没有人阻拦你和父母亲族的往来啊,你可以修炼下去,或许十年,或许百年,等你有了足够力量,你尽可以把你的亲族迁来,共享天伦啊。”

    “可是他们需要我。”秦瑜说。“我可以尽我的一份力量。”

    “那你会回来吗?”

    秦瑜沉默的思考了良久,摇了摇头。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见她摇头。

    梅婉婉拉住她的手,按着她坐在蒲团上。

    “于这件事,我有许多话与你说。”梅婉婉看着她的眼睛。“可是这些话,我今天都不会和你说。”

    “你的想法不一定对,但我的想法也不一定对。”梅婉婉说。“我师父曾经告诉我,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或许都不一定对,但至少走的时候,心里是愿意的。”

    秦瑜看着她,有些意外。“我很高兴,婉婉。我真的很高兴。”

    梅婉婉傻子一样的看着她,“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行了,我知道你高兴,可别高兴傻了。”

    “我跟你说,我真的很高兴……”她有些激动了。“你是第一个知道这事没有阻拦我的人,他们都在阻拦我,都说我不应该这么做……”

    “可是我怎么能够在知道身边发生的一切后,什么也不做呢?”

    梅婉婉听着她说,脑子里也是天人交战不已,是让她现在高兴了,还是按照最稳妥的道路走,以后皆大欢喜。

    最终还是把自己所谓的理智克制下去,听她说着自己的梦。

    “我看到了琅嬛阁要给武国的赠礼了,我却只能当做不知道自己不是一个武国人那样的听他们笑这个即将被施舍的地方……他们说那样一个未曾开化之处,宗门如此对待已是仁慈至极……”

    “是仁慈,是仁慈。”秦瑜捂着脸。“宗门明知道下界发生的一切,丝毫无有所动是因为什么呢?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是鹬蚌?谁又是渔翁?我今日听那些修士说,宗门暗里下了命令,已是暗中勘探了武国境内的灵脉等物,我……”

    梅婉婉很冷静的说:“这就是修仙宗门对待任何一个小世界的态度,换了哪个宗门,也不会比剑宗做的更好。没有插手武国的内政,已经是厚道了。”

    “我知道,我知道!”秦瑜握紧了手。“剑宗于我,恩情深重。我来的时候一无所有,是剑宗授我长生术,教我立身的本事……你看,我一想起这个,都觉得心中很难受……”

    梅婉婉心中觉得秦瑜是身在局中反倒迷了。

    她很冷静的说:“你都知道这个了,我不妨可以再对你多说一些。宗门高层对武国,现在已经有安排了。”

    “我虽然被允许进入主峰理事堂旁观,但我的权限不够,还不知道具体的计划是什么。不过即便我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可道理很简单,因为结果都是可以预见的。”

    “你要知道,一个强大的武国,或是说另一个强大的世界界面,都不是宗主他们所乐意见到的。”

    “正是因为不愿意见到,所以会有无数个理由和方法,让这个结果朝着大家都乐意见到的方向去。”梅婉婉说:“阿瑜,其实我很想劝劝你,不要往一条注定难走的路上走。你留在这里,你有明师叔那样的好的师父,有我陪着你。我们可以一起努力修炼,可以一起游历这个世界,你知道吗,这个世界很大,即便是荆州,一日一日的玩赏,也够我们走上很久了……”

    秦瑜看着她,垂了垂眼睫,声音很轻:“我知道。可是你不知道,武国也很大,武国的帝都是六朝的古都,是天下最雄伟的都城……可是师父说,帝都已经被烧了……”

    梅婉婉出生在剑宗,于她而言,剑宗便是家,她不明白秦瑜的挣扎。

    这份感情,难以共情,也无法共情。

    “罢了。”梅婉婉叹息一声。“我不说了。”

    秦瑜抬起头来看她,眼圈红红的,像只兔子。

    兔子露出了一个带着小酒窝的难看笑容。

    梅婉婉亲昵的点点她的鼻子。“你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对谁也不要,所有人。”

    “所有人里包括你吗?”秦瑜说。

    梅婉婉叹气:“是,也包括我。”

    秦瑜所思所想若能成真,那么必然会损害宗门潜在的利益。

    梅婉婉作为宗门精心培养的剑宗下一代,打知世起就接受的是一切以宗门为先的教育,凡事如何对剑宗有益便是他们思考行事的第一准则。

    她有打算,可是这个打算她并不准备和秦瑜说。

    “我虽然不会反对你要做的事,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做一些我能做而且会做的事。”梅婉婉认真的说:“我不阻止你,你也不要拦我。”

    秦瑜点了点头。

    “那我们抛掉其他的事情,就你我来说,最重要的事就是修炼对不对?如果你没有筑基,你连宗门都出不去……”

    这是剑宗的一个规矩,剑宗的外门弟子修为达到筑基期,就能入内门,而剩下的没有到筑基的修士怎么办呢?

    宗门不是慈善堂,外门的弟子修为到炼气三层的时候,就得受宗门差遣行走了。

    而那些本身就选入内门的精英弟子,达到筑基期就是他们能否自由行走的最低要求。

    若是没到筑基期执意要出宗怎么办?

    梅婉婉拿大白眼子翻她:“宗门可不是白花钱养你的,至于要付出什么代价,你想听吗?”

    秦瑜在她的死亡威胁下,拨浪鼓似的摇头。

    回去是心里话不假,可她也不想当个光荣牺牲的炮灰来着。

    修为到筑基期也是她给自己划下的底线。

    “行了。”梅婉婉说:“想起来今天也算是有些收获了,白天你的配合打得不错,咱俩也不算吃亏。”

    这是说的白日里发生的另一桩事了,听起来是实打实的夸奖,秦瑜想。

    宗门长老当年选了梅婉婉入主峰观事,也的确是慧眼识珠,怕是提前发现了她管家婆的潜力了。

    管家婆最喜欢的就是在又重要事情发生的夜晚,拉着秦瑜做一番今日总结。

    今天两件事,一是秦瑜去和那些镇长们喝了顿酒,不过秦瑜并没有如想象中挨上梅婉婉一顿教训,梅婉婉对她喝酒的事情算得上十分宽容。

    按她自己的话是:“心里有数就成,迟早的事。”

    不过秦瑜猜她的大部分精力只怕是在另外的一件事上面了。

    也就是宗门对几位弟子被检举一事的处理了。

    照理说涉及此事的除了秦梅二人之外,至少都是金丹期的修为。

    两个炼气期的小修士连主峰理事堂的门今日都不必进。

    因为这种大事该是师父们代表着出面了。

    但是秦瑜的师父不在,梅婉婉的师父也不在……

    于是,两人自己代表自己……最后占了个小角落。

    秦瑜出身剑修一脉,虽然自己还没长到入战部的时候,但是师父是啊,怎么能让战部的未来弟子受了欺负呢?

    于是战部来了一个话事人,坐了谢行云的位置。

    这人秦瑜不认识,但是熟悉。

    明行真君段格非,是周颜的师父,也是苏小月和苏小小的亲爹。

    说起来天天见苏小小,也没觉得她会有这么好看的一个爹啊。

    随母不随父,血脉之力总是在最会让人遗憾的地方让人遗憾。

    这位道号虽和自家师父只差了一个字,但是颜值差了得有十万八千里。

    有道是面若中秋之月,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明行真君真是个按着标准长的美男子了。

    再想想那个一个月就能闻名帝都风尘界的周颜小哥……这对师徒的颜值那可真是不得了了。

    难道真是好看的师父找好看的徒弟,不好看的师父才会找一般般的自己?

    秦瑜立在他身后,只能对着美男子完美的后脑勺发呆,肚子里翻滚着万语千言,偏偏这场合只适合做个被锯了嘴的葫芦。

    梅婉婉那边来的是成均真君。

    成均真君素来瞧不上“小家子气”的玄明真君,并且常常当面嘲讽玄明真君的丹药“难吃的要命”。

    不过毕竟是熟知玄明真君每一种丹药味道的成均真君嘛,这么些年为“小家子气”的玄明真君创了不少收入的成均真君嘛……

    相爱相杀什么的,也很是说的通嘛。

    如今剑宗还远远没到元婴期也泛滥的程度,两位重量级的真君压场子,再加上宗主明瓒真君、旁观的刑堂陈师……

    梅婉婉瞧着场内的四位大修,有一种要搞事的刺激。

    “我觉得明瓒真君今日行事不同了些。”夜里秦瑜坐在灯烛旁,是这样说的。“虽然他老人家一直都很照顾我来着,但今天的态度尤其好。”

    “能不好吗?”梅婉婉说。“无论是因为明平师叔还是大师兄,宗主都会把这事漂漂亮亮的做了,何况你我本就没有过错。”

    这倒是真的,梅婉婉自己是个丹修,再清楚明白丹毒这玩意儿的危害不过了。

    “别说有丹毒了,即便是一点丹毒都没有的极品丹,只要是暴血丹这种倒霉玩意儿,我也不会拿来给你吃。提前透支潜力求捷径的害人玩意儿……”梅婉婉说。

    “得了吧,我知道你炼了。”秦瑜说她。

    梅婉婉和玄明真君一样,都是天生的收集癖,最爱收集丹药丹方,暴血丹这种炼制方法简单,但是效果有趣的丹药她是一定会去试试的。

    不过炼了不代表要吃,这点底线,痴迷丹药的梅婉婉还是有的。

    恢复清白的过程十分的容易和快速。

    但不知道为何,陈师在宣布了刑堂的调查结果后,还让她亲自上去一趟。

    秦瑜拿不准这位陈师是偏向谁的,于是她看着自己的“监护人”。

    明行真君人好看,说话的声音也好听。语气淡淡的说:“去吧。”

    于是秦瑜也就去了。

    作为从来不按路数出牌的行为艺术家,陈师不明目的却杀气满满的突然袭击成功的逼出了秦瑜目前能使出的最好的一剑。

    虽不知道秦瑜这迅疾惊艳的一剑有没有给在场的几位大修留下深刻的印象,但作为旁观者,梅婉婉至少能肯定给各位大修留下了印象。

    至少搞袭击的陈师自己都可能被惊到了。

    全程关注,并且着重关心陈师的梅婉婉自然不会错过陈师的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波动。

    想到这就心中爽的不行的梅婉婉,对秦瑜这种没有什么技术含量而言的心路历程,难得的说:“还行,就是有点蠢。”

    但还没等秦瑜反应过来锤她,她的赞扬就紧跟着来了。“我觉得你现在剑可比江潇快了。”

    快不等于就能硬碰硬打的过了,不过秦瑜自己也挺高兴,说:“我也许摸到了剑意的门径了。”

    这一点,几位大修士基本上心里都有数了。

    事后明行真君瞧着陈师那张没什么表情的恶人脸,也难得的顺眼了不少。

    “看来陈师兄是有备而来的。”段格非说。“陈师兄和小云的恩怨看来是不打紧了。”

    陈师依旧拿着下巴瞧人的态度瞧着眼前这个“祸水”,要知道陈师素来不喜欢长得比女人还要好看的男修和长得不良家妇女的女修……

    冷哼一声:“做师父的账另算。”

    这是恩怨没完的意思。

    恩怨没完的陈师在事情处理的时候却是站在秦瑜一方的,之前一剑不仅让秦瑜在诸位大修的眼里的身价短时间内提升了不少,也争取到了更多的补偿。

    这事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那厢单赢面对哭得稀里哗啦的室友没软下心肠,这厢秦瑜和梅婉婉的态度也很坚决,总之不接受私下的和解吗,哪怕和解了在物质上得到的比不和解多的多。

    两位真君既没有劝她们息事宁人,也不说什么鼓励她们维权到底的话,只是问了问两人的想法。

    举报的那位弟子是谁,宗门依旧没说明。

    但从真君们的态度来看,对方的来头或许也不简单。

    举报同门,若是同门确有其事,遭殃的那个罪有应得。

    但若没有这事,也不会对举报的那人有什么实际上的处罚,举报不属实这事顶多就是罚个灵玉罢了。

    若不是宗门担心弟子间出现“风闻其事”的情况,或许连灵玉也不会罚。

    但这次性质实在恶劣了些,明瓒真君直接跳过了“风闻其事”的问题,直截了当的定了个陷害同门的罪责。

    这个性质就很严重了,要知道宗门律例里陷害同门这一条里,最严重的可是废灵根,逐出宗门。

    虽然不至于如此,但也代表了宗里对此事的严厉态度。

    对方这时候知道畏惧了,想私下和解,也是正常的。

    两位真君没被对方开出的丰厚条件打动心肠。

    两个小的也一样。

    梅婉婉:“真君,我们两个不缺东西,就缺个公道。”

    秦瑜:“不和解!”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北境,长稚山。

    长稚山作为方圆五百里最高拔的山峰,却不是什么名山,没什么值得称道的风景名胜,也没什么值得被后人记住的文化名人。

    百来户人家,散居在山脚各处,与大山维持了不近不远的距离。

    既依靠着这山,平日里打些猎物、收集些山货好在集市里售卖换得盐巴等必须之物,又畏惧着这山,只因这山上有占山为王的大虫,平日里虽未见得虎踪,却总能听得见虎啸之声。

    村民畏惧着这猛兽,却又不舍得物产丰富的山林,年复一年的提着心吊着胆,团围着这山林。

    这样微妙的平衡在几年前却发生了转变。

    江湖间风闻此山深处出现了能授予长生之术的道门。

    村民们未曾亲眼看见什么衣袂飘飘的仙人,倒是看到了无数背着刀剑的江湖客从四海八方而来,朝圣一般的深入这座山林。

    想要求得这世上的至强武道。

    诸国纷乱,在武国最后一位帝王身死之后的几十年里,各国的皇室宗族,也步上武国的后尘。

    天下国不成国,家不成家。

    正是乱世纷乱之际。

    正在此时,剑宗解禁,大量的修士随之到来。

    经过几百年的修养生息,此界的富裕物产、营集矿脉都化为了修士对此界的向往,纷纷在此界落地生根。

    高高在上的修士已成了江湖客心中梦里的向往。

    然而修士们也精乖,他们可以合作,可以雇佣,可以委托任命。既出入各家诸侯的议事之所,各家战场都有他们的踪影,却也不禁于瓦舍青楼,混居于民众之间。

    可唯独一点,不入学社,不事教导之职。

    即便奉上千金,也难得一言半语关于修炼之法的教导。

    外界的修士不断的通过通天之途涌入,而此界的原住民却依旧对外来客的身份来处一无所知。

    眼看着修士的地位水涨船高,一日胜似一日。

    寻不到晋身之途的武者们,终于急眼了!

    ……

    谢行云说好了的秦瑜筑基之前不回宗的。

    但这话说了就跟没说一样,他虽然依旧常常不在宗门,但几月间总会回来几天,点拨点拨弟子,看望看望旧友,顺便当一个莫得感情的旁观者,平和的接受自己的夫人被另一个同为人类的家伙哄得眉眼弯弯,不知把自己忘到何处去了。

    谢行云瞧了瞧屋内的一派温馨,难得的想到了独守寒室的老朋友玄明真君,心中难得的泛起了慈悲的涟漪,便想去瞧瞧他。

    如此一想,脚步出室。

    此时正是冬时,大雪纷飞之际,寒风四起。

    院内却是温暖如春,洒扫洁净的院中小道旁,盛开着绚丽的花朵。暖风拂过,耳边隐隐是竹林之声。

    谢行云瞧着院子里的勃勃生机,难得的觉得收了个徒弟也不算坏。这处原有的二三间清冷石室,被秦瑜换成了一座布置齐整的庭院,庭院虽不富丽,却胜在温馨实用,适宜居住。

    院内已在春时,院外却仍在冬季。

    满目的银霜。

    枝头的积雪无声的滑落,谢行云踏雪而过,无影无痕。

    山崖上一架浮空的吊桥,连接着明平和玄明二峰。

    谢行云却用不着这物,化虹而去。

    去瞧一瞧如今据说谁也不见的老朋友。

    玄明峰依旧是旧日的模样。

    谢行云在洞府前遇见了玄明的小弟子。那个名叫梅婉婉的小姑娘。

    这个小姑娘跟自己的小徒弟处的好,谢行云是知道的。

    不然何以小徒弟十日有七八日陪在玄明峰,倒是快成玄明峰的名下修士了。

    也是奇怪,梅玄明这个家伙谁都不见的决绝样子,倒还肯让这个小丫头进门。

    小徒弟看起来跟自己差不多,也没什么多的好友,谢行云受了梅小姑娘的一礼,尽可能的温和的道:“我既来了,你去找阿瑜耍玩吧。”

    面容丝毫没变,还是稚童模样的梅婉婉闻言行了一礼,有些为难的瞧着洞府的方向。

    “我在,无碍的。”谢行云保证道。

    梅婉婉咬咬嘴唇,想着谢行云如何也是比自己厉害的修士,便点了点头,循着吊桥去明平峰。

    谢行云站在洞府前。

    想起带着弟子第一次来那次,梅玄明的洞府还没有这扇门,这是第二次再来的时候,宗门来安上的。

    不过谁都知道这扇门不过是个摆设,但梅玄明偏就把它真的当回事了。

    依着宗门的刑律,安安静静的关了一年多禁闭。

    现在开这门还得别人求着他开了……真是惯得他!

    “玄明,开门。”

    “……”

    “梅玄明,开门。”

    “……”

    “梅玄明,你门要没了。”

    玄明真君终于打开了门,哦豁,若不是谢行云亲自送这家伙回来关了禁闭,还真没想到自己这朋友还有这眉清目秀的一天。

    嗯,瘦了,也好看了。

    瘦身成功的玄明真君如今脱胎换骨……银白头发,苍白的肤色,血色嘴唇。

    一声缟素也似的白,褪去幸福肥的五官秾丽精致,修长的十指按在门框上。

    “干什么?”

    谢行云抱着剑歪着头瞅他。

    方才信了严青霜那句“其实照理说梅玄明应该比你好看”的真实程度。

    谢行云承认自己长得一般,但却绝不会承认他和梅玄明能够成为好朋友的原因是自己觉得他更一般。

    如今好友瘦身瘦出了换头的效果,谢行云心里不可谓不“嫉妒”!

    “你之前说一年后给我一个说法的,我要的说法呢?”谢行云说。

    玄明真君有些怔忪的看看外面一片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

    “原来已经一年了。”

    “进来吧。”

    玄明真君的洞府里除了少了棵花树外,一切保留着旧日的模样。

    “我在宗外就听说了你如今脾气古怪冠绝全宗,不准备解释下你是怎么做到人不出门,坏名传遍天下的?”

    梅玄明没理他,自顾自掏了掏袖子,半晌他说:“我忘了,东西都没了。”

    “反正你也不是客人,我就不备茶水了。”他坐在石凳子,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

    谢行云看着他的悲催模样,自己掏了家伙什,取了新雪,手握着茶壶加热。

    待到茶壶咕噜咕噜的滚着热气,他倒了茶水,不在意的说:“我是自备了茶水,不请自来的客人。”

    “我峰上的新茶,据说是道种。你尝尝。”谢行云递过一盏玉杯。

    “我辛辛苦苦的栽的花,倒是被你摘了果子,真是没有天理。”梅玄明摇摇头,一口饮尽。“你想听的事,得从那年我在金谷坊送别你开始说起……”

    时间退回到一年之前。

    玄明真君那时正忙着制自己的新丹方,顺便替谢行云考察新收的这个小徒弟。

    小徒弟秦瑜每天固定出现在试炼峰、丽泽苑和明平峰。

    玄明真君便时不时的去看看。

    玄明真君一改平日里窝在洞府不动弹的深宅习惯,身边蠢蠢欲动的生物便多了些。

    左一日在门前多瞧见了一窝乱蓬蓬的红草,右一日便能在山腰多看见好几颗不认识的树种。

    那日梅婉婉拉着秦瑜去了别处,玄明真君在必经之路上没堵着两人,便早早的回来了。洞府之外隐隐听着了“金谷坊……”“十几日……”之类的字眼。

    再细听,便是寂静一片。

    花妖阿紫依旧是往日的温婉笑模样,见他回来时颇有郁郁之色,便上前关切一二。

    “如何了?”

    梅玄明郁闷的摇摇头,心里有些疲累的倚着竹榻。“我和谢行云约好了,以后收了弟子,也如我二人结个道侣,不至于大道孤单……他一直不收弟子也就罢了,如今收了,总得续了约才好。但我怎么觉得,谢新云收的这弟子,有些古怪?”

    阿紫在他身边坐下,柔声问:“怎么古怪了?”

    梅玄明却没说。

    阿紫又说:“你倒是对你弟子的这个女儿关心的很。”

    梅玄明回:“她是白术的亲身血脉,我也看重她的天赋,或是要收为弟子的,总得要照顾些的。”

    阿紫听他这么一说,泪水涟涟说:“你如此看重血脉,却唯独对自己的亲身血脉淡薄,阿灵还在的时候,你从来都不曾抱她。”

    “阿灵都逝了几年了,你有何苦提起这话来惹我。”梅玄明避开阿紫的话题,只是叹气。“我刚才听到些说话声?”

    阿紫看着他,奇怪的说:“洞中只我一人,何曾有说话声,或是我自言自语被你听见了罢。”

    那不对,说话的声音明明是个男声,梅玄明别的不清楚,自己的老婆是男是女还不清楚吗?但他心中虽有了疑惑,却做被糊弄过去的模样来,没再说出来。

    阿紫见他态度一如往昔。便放开了心中的隐忧。对他说:“前几日你说那灵丹快创制出来了,今日怎的不继续了?”

    梅玄明这味灵丹创制了好些年头了,原本是为了转移阿紫的丧女之痛,如今却更多的是为了二人长相厮守做努力了。

    阿紫是妖,他是人,二人的结合有违天道,所以幼女生下来便只有老鼠也似的大小,是人是妖都看不出来……好容易把幼女养得小猫也似的大小,没想到,一日她竟突然闭了眼,无了生息。

    孩子生前梅玄明没抱过一次,总怕自己粗手粗脚,损伤了她半分,孩子没了生息后,花树落了一地的残花,阿紫也毫无征兆的昏睡过去。

    梅玄明也没想到与幼女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却成了永诀,他抱着怀中的小小女孩,出了一趟远门……

    醒过来的阿紫抱着一身风尘的他,问他可不可以炼一味丹,可以使妖族化为真正的人,真正的超脱人妖的束缚,让他们能够厮守终生。

    梅玄明抱着浑身颤抖的她,暗暗的下了决心,说,好。

    作为宗门丹道的尊者,梅玄明每日手中都有无数的事情等着处理,但是阿紫如此说,他便舍弃了一切,全心全意的去钻研新的丹方。

    梅玄明听她如此说,也想起来几十年的奋斗成果。笑着对她说:“紫儿,我们很快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阿紫催着他赶紧研制出来。

    他无奈的对她笑笑:“你呀,别急。我近日虽要给行云炼些用的着的丹药,但你放心,这样的大事,我如何不记挂在心上。”

    不知为何,阿紫在提起谢行云时,多少有些难掩下的惧意。梅玄明想着剑修本就是一群漠视生命的杀神,谢行云虽然近些年来沉寂孤岛,收敛了很多,但身上的那股子血腥味是洗不干净了。自己的夫人天真自然,之前从没有见过这样的人,难免惧怕。

    倒也没什么。

    “是前几日来的那个剑修吗?如此,那你快些吧。”阿紫说。

    梅玄明笑她平日里如何如何在自己这个元婴真君明前作威作福,却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见了别个,竟吓成了这副模样。

    阿紫摇摇头,却似想起来似的问他。“你可曾见过你这好友身边有个冰雪也似的女人?”

    梅玄明好笑的说:“我这好友是个剑痴,又是个杀神,手上不知了结了多少条性命。别说女人了,连他身边的飞过的虫蚁都怕是未有雌的。”

    阿紫见他言之凿凿,半信半疑的点点头。“也罢了。”

    “你快些炼罢。”她催促道。

    梅玄明糊弄了过去,心里却是想着一定要到金谷坊走一趟。

    金谷坊是宗门的附属坊市,梅玄明别的不说,他虽是宗门从外面选入的,但在剑宗生活的时间漫长,有可靠的道侣,又擅长上下打理好关系,就这剑宗的一亩三分地里的隐藏的牛鬼蛇神,怕是宗主也没他弄得清楚明白。

    更何况金谷坊这个,他从小混吃喝的地方。

    既然疑惑都摆在面前了,梅玄明没道理不亲自去一趟。

    谢行云恍然大悟,边喝茶边说:“难怪我那日在金谷坊里遇见你。”

    他有些不满的说:“不过我在金谷坊里比你熟悉,想那些年,大半个坊都得求我庇护。你那些门道还是我带你进去的。再说我如何是个杀神了?须知我百年来连个蚂蚁都是托起来放生了的,还时常做些修桥修路的善事,再和善不过了。”

    梅玄明听得他这不要脸的洗白之语,这么厚的一张脸,真是城墙也似。

第一百二十六章

    “你是不是不忘记了个事,我比你的辈分,可是高了整整三代。论起进门的时日,你当叫我一声师爷。”梅玄明手握着茶杯,语重心长。

    谢行云轻飘飘的笑。“没法子,我倒是想尊老爱幼来着,奈何宗规不允许啊,师弟。”

    “是不是啊,师弟?”

    没错,谢行云这个家伙又进了一个小境界,如今是元婴后期的大修了。

    元婴后期和化神期不过是一步之遥。

    玄明真君依旧停在元婴前期,一动也不动。

    从前玄明真君元婴前期,谢行云元婴中期,相差不过一个小境界,虽那厮一直想沾他的便宜,但玄明真君还能用宗门礼法约束他那城墙厚的脸皮,维持自己“上三代”弟子的尊严。

    即使梅玄明心中早有准备这一天的到来,但是这一天到来的如此之快是他远远想不到的。

    “天道不公。”梅玄明从牙缝里蹦出了“师兄”二字。

    “谢行云这厮简直没道理,这境界长的就跟坐火箭似的,莫非他是天道的私生子不成。”玄明真君心思一动。

    晴日里半空旱雷哄的炸响,一道闪电奔着玄明峰药圃而去。

    玄明真君更是雷声如同在耳边炸了似的捂了耳朵,脑子里轰鸣一片,让人站立不稳。他却兔子一般的蹦了起来,往洞府外窜去。

    “啊,我的水玄草,我的心肝啊。”

    谢行云揉揉自己的红耳朵,莫名其妙的想,也是怪了,像是被电触了一般。

    若是理论家梅婉婉在场,必是要教导教导这位脑子不开窍的师叔,什么是触电的感觉,触电的感觉能用的这么实在的吗?

    不过也幸亏她不在,不然这里蹦出去的“兔子”可就不止玄明真君了。

    “师母,你怎么了?”秦瑜见严青霜无故的发笑,有些担心。听得院外隐隐传来的雷鸣声。“今日天气晴好,怎么突然打了雷?”

    严青霜笑了笑,调皮对她眨眨眼说:“或许,是有人说错了话罢。”

    “啊?”秦瑜疑惑。

    “阿瑜,我回来啦。”梅婉婉揣着手走过浮空的吊桥,心情放松极了。

    在明平峰住的久了,梅婉婉成了这座峰上的半个主人,反倒是在玄明峰像个客人了。

    像是回家一般,她心情甚好地过了吊桥,漫步山道,即便皑皑的白雪一片,但也看什么都新鲜。

    “婉婉。”秦瑜听到了声音,也是高兴。“师母这里方便吗?”

    严青霜弯着眉眼,说:“无碍,我若不想让她看见,她便看不见我。她就是你总说的那位最好的伙伴,那我是很愿意看看的。”

    “她叫梅婉婉,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秦瑜笑着说:“婉婉很好,师母见了肯定会喜欢。”

    严青霜笑着说:“这样吗?那我期待极了。”

    “不过我有一事想要请师母相助?”秦瑜说。

    “哦,怎么了?与你这位好友有关?”严青霜说。

    “是的。”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秦瑜急急的说。“我和婉婉认识了一年,她这个年纪,本是女孩拔高生长的年纪,为什么却是一点变化也没有?”

    严青霜摸摸下巴,笑她。“你不担心自己长得快了些,却担心别人长得快了慢了?也罢,横竖我没什么事,我替你看一看。”

    秦瑜喜出望外,欣喜的行了一礼:“谢谢师母。那我去接一接她。”

    话音未落,人就跑出了暖室,严青霜瞧着小弟子风风火火的背影,笑意盈盈。

    那厢玄明真君捧着自己被雷电击中,烧得漆黑的水信草,哭的那是一个稀里哗啦。

    大男人遇见个小事就哭哭唧唧,谢行云抱着手在旁边看着,心里有些无奈。

    “我从认识你开始,你似乎就没亲手种活过什么药草?”谢行云苦口婆心的劝道:“想来这世上本没有什么难事,只要你肯放弃……你炼好你的丹药就好了,何苦要抢成均的饭碗?”

    宗里丹道的两位真君,玄明真君炼丹炼得好,可偏偏亲自种的药草,从没有一棵能活的长久。

    而成均真君炼丹容易炸炉,每每置自己和他人于危险之中,但是却有一手好的侍弄花草能力,再如何难养的药草,到他手里也能顺利成活。

    在世人看来,这两位真君各有所长,且能互补裨益,是再好不过的搭档。

    但实际上,成均真君从不被允许上百草峰峰顶,因为他一去就炸炉。

    玄明真君也不被允许在百草峰脚停留,因为他一待就死草。

    互相嫌弃,互相防备着,从不许对方越雷池半步!

    换句话说,便是死生不复相见的那种。

    玄明真君“哎哎哟哟”的哼了半晌。认了命的看着枯草化为粉尘,重归于地。他叹了口气:“我也是没办法,这草我让弟子问过了,成均不肯替我养它。”

    “为何?”谢行云说。

    要知道私仇是私仇,公事是公事。宗门高层居中调停的结果显著,这两位在丹药方面配合得当,从没有出过差错。

    梅玄明白了他一眼:“自然是因为这不是宗门的事,我私人需要养的,他不肯出力也正常。但我把它从妖族带回来养了这许久,日日伺候着,眼见都快成熟了。没想到一着不慎,还是……哎!”

    谢行云听他说。“我那日在金谷坊里不是同你说,我手上有九转金丹的方子吗?这药草就是其中至关重要的一味!”

    伤心过了,梅玄明虽然情绪依旧低落,却有种松了一口气的平静。“我这些日子里一直纠结着的一个问题,随着这草的……,终于还是有了抉择了。”他还是不想说起逝去、凋零这样的字眼,便有意识的避开。

    ……

    玄明真君素来是想了就要做的,不是个瞻前顾后的性子。

    心里想着要去金谷坊,又惦着要管教弟子。第二日就带着梅婉婉和秦瑜去了一趟。

    “我去是想看看金谷坊里有没有什么异变。”梅玄明平静的说。

    “我去是因为宗里下了私密的宗令,让我顺路去拿人。”谢行云说。

    “你说过了。”梅玄明说。“我知道你是去抓人的,抓的是那个给我卖药草的大汉是吧。”

    “不是。”谢行云说。“那是我顺便多抓的一个,原本我要抓的是在黑市上卖假酒的黑贩子。”

    “假酒?”玄明真君听了发笑。“你如今只能接这样的任务了么。”

    谢行云没法告诉他是严青霜的要求,只能选了其他的缘由。“你不懂,这个任务结案快,不耽误时间。”

    “哈哈哈,好好好,我不懂。”玄明真君说:“我在那里遇见了韩音娘。这可是个喜欢凑热闹的女人,鼻子比灵犬还灵,我一看见她,就知道金谷坊里绝对有事发生了,偏偏我又带了两个小丫头,哎,想着你厮记仇的很,那日你以为我给你弟子吃了荤肉,你就想发作我,幸亏没想着去凑热闹,不然你可不打死我……”梅玄明絮絮叨叨的说。

    谢行云听着他的话,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

    “你该幸亏没去凑热闹。”谢行云说。“我之后似乎听人说瞧见了韩音娘从妖族的地界里出来,或许与那日你瞧见她有关系。”

    “谁知道呢?”玄明真君说:“我后面去了那个铺子,那铺主,就是你后面交给刑堂的那个,他口中那个碧水天桃,可不仅仅是个外界的之物那么简单。”

    碧水天桃不是此界中物。

    这个谢行云早知道,但玄明真君当时还藏着话没说,如今时过境迁,便也不顾忌了。

    “……不过知道这些有有何用呢?”玄明真君说:“丹方初成,那时又恰好知道了妖族境内有水信草的消息,本是想亲自去取的。”

    “你带了你那位夫人同去?”

    梅玄明点点头。

    “阿紫是我从妖族带出来的,我本不想与一个妖族有什么牵扯,但还是……”玄明真君叹了口气。

    这些年剑宗不知道玄明真君在洞府里藏了一个妖族吗?

    不是!

    只不过是玄明真君拿了别的东西,换取了这分长相厮守的缘分。

    “明瓒同意了我的条件,却有一个额外的条件,隐瞒阿紫的身份,并在阿紫的脚上套一个锁仙环,以防生变。”玄明真君说。

    谢行云听了说:“人妖二族交恶已久,明瓒身为宗主,有这考虑无可厚非。”

    这何止是无可厚非,人妖二族相恋换在任何一个宗门里都是要重罚的,哪对小情侣不是下场凄惨,也就是这对特殊了些,梅玄明当时已经是宗门最出色的金丹后期的丹修了,不是宗门可以随意责罚的小弟子了,他已经拥有了和宗门平和的谈条件的权力。

    “你同意了?”

    “嗯。”梅玄明点了头。

    人的一生要作出很多抉择,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他为了私情,选择了花妖,和宗门交换条件。心中却有隐忧,这让他答应了这个对女方来说并不利的条件。

    谢行云脑子里不由想了想,要是宗门里让他给严青霜带个能弄死她的脚环,严青霜会怎样。

    屋外雷声阵阵,谢行云收回思绪,觉得这事根本不会出现在自家头上。

    倒不知那女子跟着情郎来到这里,面对这个变故,是何想法,会不会后悔。

    渣男,真渣!

    谢行云给毫不知情的玄明真君扣了两顶渣男帽子,嘴上却催着他继续说下去。

    “阿紫很体贴我,愿意带上了脚环,我们便一起生活了这么些年,后来又有了女儿阿灵,那日阿灵去了,我见她昏睡不醒,担心是那脚环影响了她的身体,又想办法除了那个脚环……”

    说到这里,谢行云觉得梅玄明倒是真是合了人间一句俗语,自他和那女子裹挟在一起后,脑子是一日不比一日清楚了。

    “按照我和明瓒的约定,阿紫不可以出我的洞府……我要去妖族取那药草,本不欲带着阿紫,但阿紫说自己为了跟着我,和族里已然断绝关系,但毕竟是血脉亲源,她也想回去看看。”

    “所以,我那小徒儿说你早有预谋的事情是真的?”谢行云说。

    玄明真君点点头。

    在梅玄明的感情世界里,阿紫是自愿跟着他的妖族孤女,天生艳色,却没有依靠。

    只是看上了他,愿意同他远走他乡,厮守终生……

    不过,除了确实出身妖族以外,其他未必都是真的……谢行云有生之年听过不少被女修被骗财骗色的案例,男修被骗成这样,真是有些少见,少见。

    “是为了什么?不至于几十年的光阴都共度了,却突然起了心思。”谢行云说。

    “为了一张丹方。”玄明真君闭了闭眼。

    几十年光阴换一张丹方,听起来有些荒唐。

    谢行云此时觉得自己长远的不在宗门的弊端显现了,对宗门里发生的诸事都是一知半解。

    比如上回他把玄明带回剑宗,没管这么处理的事,只是匆匆的来匆匆的走。

    反正他一个大男人了也不会吃什么亏。

    后来听徒弟说宗主让玄明真君闭门反省一年……这也没什么,毕竟大修闭个关都十年八年的,一年不过睡一觉的时间罢了。

    但是真君这种宗门已经不怎么约束的修士宗门都有惩罚,原本就是件奇怪的事。

    谢行云好奇的问:“那张丹方?与妖族有关?”

    梅玄明点点头:“那张丹方说来与你有些关系,就是你给的那张残方,我没能复原出全貌,但却因此创出了一张全新的丹方。”

    “那丹方,可以让弱小的妖族化形。”梅玄明说。

    谢行云强大的心脏也不由得剧烈跳动了一下。

    “而且,若我没有想错,如此化形而来的妖族,是可以继续修炼的。”玄明真君又抛下了一个新炸弹。

    曾几何时,妖族曾是此界独一无二的强族。

    人族依附他们,乞怜于他们。

    在微小之时,借助于妖族的功法,人族不断修正前人的经验,探索出了人族在此方世界的立足之道。

    然后,方才有了如今人族得以繁衍的九州之地。

    而一切的关键,就在于人族创造出了高阶的修炼功法,能源源不断的培养出元婴修士,化神修士乃至更高等阶的修士。

    而妖族虽能修炼,但受妖体限制,只能止步于在相当于人族金丹期的沸血境!

第一百二十七章

    谢行云和宗门其他修士最大的区别,大概是不会听了这消息后指着他的鼻子骂一句:“你糊涂啊!”

    玄明真君回到宗门开始,就被问过宗主问过一个同样的问题。

    若是其他人,梅玄明怕也不会搭理他。

    但明瓒真君毕竟不是其他人。

    都是互相搀扶着走过来的师兄弟,玄明真君自知有错,却也不遮掩的告知。

    明瓒真君虽然也有怒意,但之后更多的却是自责。

    “这事罪全不在你,我也有失职之过,当年我也曾看过你带回来的那位,却也没看出什么不妥来,这才随你去了。”

    身为宗主,对宗里的弟子负有约束之责。

    如今这妖女在自己的眼皮底下把宗里的修士诳了去,少不得自己该担负一份责任。

    “这丹方可有破解?能否追讨回来?”

    玄明真君摇摇头。“当年我不知,以为她不过一介妖界孤女。我从未想到,她竟是妖族王族众人。”

    妖族也算是舍得下本钱了,竟然是以王女相诱……事到如今,丹方追回已是不可能了。明瓒真君心中想的也是如何收拾局势了。

    谢行云却是说:“我从前常给你采药,最清楚你的丹方是个什么玩意儿了……你这丹方,可已经炼出丹药了?”

    玄明真君答:“我本就是去妖族取药的,如何来得及炼丹……”

    “好吧,是因为最后一味水玄草未成熟,便只有不完整的试验品,并没有真的炼制出来。”

    如今梅玄明养的水玄草刚刚遭遇了不幸,被迫回归大地。

    也就等于说,能够最快炼出这种丹药的人自己都没了材料,短时间也炼不出来丹来了。

    那就更奇怪了,就谢行云对梅玄明的理解,这家伙炼丹从来都是随心所欲,虽然写丹方,但是十次有**次都会按着兴趣加些别的料进去。

    他自己都不能保证自己次次都成功,那妖族拿着一张丹方回去又有什么用?

    这位妖族王女再守上一段时日等拿到了完好的丹药岂不更好?如此着急着离开,就不担心自己多年的努力一朝化为泡影?

    谢行云安慰他说:“无论如何,你要对你的丹道造诣有信心,毕竟照你十张方子有一张能用的概率来看,妖族应当不会这么幸运,刚好碰上了。”

    “更何况,也没有什么别的丹修会炼你写的那些个玩意儿……”

    这话不假,早说了梅玄明的成才之路坎坷的不行,有些弯弯绕绕他走的多了,性子也就奇怪了。

    丹修性格素来都温和好相处,唯独这个人跟大部分丹修都处不好。

    不仅是人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玄明真君的丹道背离正统。

    丹修们有自己的坚持,精研前人验方,若非必要,从不会改移一丝一毫的材料或者用量。

    见多了丹修们那种配好用量,整整齐齐的分门别类的码放在玉盘上,再按照步骤依序而行的严谨模样。

    再瞧瞧梅玄明一筐子各色材料随意搭在一边,随手取用还随便加减的举动。

    实在是拉足了同道的仇恨。

    谢行云还颇不放心的问:“你确定用量什么的没写吗?”

    见玄明真君一脸奇怪的反问“什么用量”的样子,谢行云更是松了口气了。

    得了,等那些脑子不怎么好用的妖族研究出来的时候,都不知道是何年何月的事情了。

    该怎么防范和处理,那都是宗主该管的事了。

    谢行云素来不是个深谋远虑的人,很快就丢下这事,提起了别的事。

    “行了,宗门对你的惩罚之期已经过了,也该出来透透气了。若是宗里待着不适,你便带着孩子们出去宗外走走。”谢行云说。

    玄明真君说:“不知情的还以为你多关心我呢,不过是想让我当个看护,带着你的徒儿出去长长见识……”

    “我却是有些不懂了,你不是说你仇人多,最好弟子到了筑基期才让出去的吗?”玄明真君摸摸下巴说。

    “那当初我也没想着,收个弟子还得有这许多的事啊。供了吃供了喝,还得想着她活的高兴,哎……”谢行云说。“我那小徒儿的心思就差写在脸上了。”

    “成罢。”梅玄明说。“你那徒儿好歹有些战力了,带出去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

    “你求我这一事,我算是应了,我求你的一事,你什么时候践诺?”玄明真君说。

    谢行云疑惑说:“你说的,是何事?”

    “还不是之前的杂事,之前那几位没约束好弟子,倒要外界看了个笑话。别的还好,倒是让易岩师伯这个老实人又出来收拾烂摊子。”

    “易岩师伯这辈子磕磕绊绊的过了好几道鬼门关了,没想到,终究还是撑不下去了。”

    谢行云问:“你去瞧过了?”

    “嗯。”玄明真君说:“确实是天人五衰,无可改变了。”

    “也算求仁得仁。”对于易岩真君这样一个有大毅力的人,谢行云也是敬佩的。

    易岩真君可是宗里面出了名的老好人,不少弟子受过他的恩情。

    “那我欠你的那个情先记着罢。”谢行云说:“我那徒儿蒙他的救助不说,我也曾受过他的恩情,得过他的教导……这事我答应了”

    谢行云说:“他新收的那个弟子,叫什么?”

    玄明真君说:“唤做单赢,是个剑修。”

    “剑修?”

    弟子是个剑修,易岩真君的本业却是阵修,宗内阵修势弱,称得上阵君的只他一位,名下的开云峰是宗里唯一的由阵君坐镇的主峰。

    除他之外,宗内修为最高的阵修是内门的林鹤卿,出身世家旁支,只是金丹中期的修为。

    他这一去,宗里阵修的弱势是可以想见的。

    但他还是选了剑修单赢,来继承了他守了一辈子的开云峰一脉。

    谢行云自己敬佩这样的人,但也清楚自己的本性,是达不到这样的道德高度的。

    “易岩师伯若去,剑宗又要少了一位秉公直言的长者了。”谢行云说。

    “明日我便去开云峰,你那边若无其他事,早些带着孩子们出去,如今这世事多变,谁也不知道变故什么时候到来。”

    天地变化,真君们冥冥之中自有感应。

    但是畏惧永远不是面对的正确方法,谢行云深知这一点。

    ……

    玄明真君应了这差事,心里也琢磨着怎么把徒弟们带出去磨炼一番又不至于过于凶险。

    可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点子。

    到是两人自己上门求来了。

    “师父,上回你不许我们去那个金生秘境,我们也没乖乖的没去。可是这是我都打听好了,武陵秘境只是个小秘境,没什么危险的。求求你师父,让我们去好不好。”

    秦瑜有点羡慕的看着梅婉婉撒娇耍赖。

    无奈撒泼打滚这一套,放在谢行云面前是没什么用的。

    可能自己人刚躺下去,就会被师父一脚踢起来。

    师父虽然没明说,那架势也是会打徒弟的。

    秦瑜敢在师母面前耍痴,却不敢在师父面前越雷池半步。

    但玄明真君就不一样了,他对人也很凶了,但他对梅婉婉这个小徒弟是真好。还就是吃梅婉婉这一套,百试百灵!

    武陵秘境算是宗门弟子试炼的常去秘境,危险应当没什么危险。

    但若不是谢行云发话了,他也是不敢把他们带出去的。

    但现在嘛……梅玄明也关了一年禁闭了,关的时候没觉得,出来溜达几圈还真的想念宗外的花花世界了。

    武陵秘境那边的特产武陵春,也是许久没有尝过了呢。

    虽然心里有数了,但想着面前这个时常不着家,倒像是白给了明平峰的小徒弟。还是忍不住的逗一逗,故作了姿态。引得两个小丫头在身前献了好几日的殷勤,才勉为其难的说。

    “你们可想好了,自己要出去的,外面可不同于宗内,没得好床给你睡,都是要睡地上的。”说着,玄明真君刮刮梅婉婉的小鼻子,有些宠溺的说。

    说来也奇怪,秦瑜在一旁想,总是觉得真君和婉婉有些相似。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秦瑜被玄明真君唤上前去,有事要叮嘱她。

    这又是一桩奇特的事了。

    在秦瑜看来,梅婉婉瞧着年纪小,但平日里私下的所思所想,倒是比自己更为老成周到些,但无论是玄明真君还是自己的师父,叮嘱的时候总是对着她来的。

    “师伯吩咐便是。”

    “按本座的心思,你和婉儿都不适合出宗,但你们既然诚心来求了,我少不得陪你们走着一趟。婉儿年纪小不懂事,便要你多加照顾了。”

    “是,秦瑜定然尽力护好婉婉。”

    玄明真君见她的神情认真,满意的点点头:“还有就是,我虽送你们去,但却不会插手你们的修炼,所有起居住行,皆是由你二人自主,便你二人三四日的辰光,自己去熟悉熟悉。”

    这是玄明真君的要求了。

    除了有真君跟着以外,其余的一切与弟子们的试炼都是一样的。

    起居住行,交际沟通,都得自己处理妥当。

    秘境中的诸事,也是要自己提前做好功课。

    这无论对于梅婉婉还是秦瑜来说,这样的人生经历都是头一次。

    但是谢行云却叮嘱了梅玄明非如此不可,因为:“弟子们要长大,我们挡在遮风挡雨总是不成的,与其那一日你我失了照顾,追悔莫及,不如在可控的情况下,多让他们见识一番。”

    尤其是秦瑜,若她的想法一直没改变,那留给她的修炼时间也不多了。

    送走一脸兴奋的两个小丫头,梅玄明有些不满对着刚跨进洞府门的谢行云说:“我做了坏人,你倒是做了好人。我带着多看看要就罢了,偏一定还要他们自己吃吃苦头。你不心疼你的弟子,我还心疼我的徒弟呢。”

    谢行云没理他的抱怨,只是对他说:“我去瞧了易岩,情况有些严重,或许就是这三五日了。”

    三五日是严青霜给出的数字,谢行云只能感受到眼前之人生机的流逝和一日日的腐朽老化的气息。

    但易岩真君的事只有宗内很少的一部分人知道,也不是人情冷漠,只是修士们活的长了,对生死的在意也在逐渐的淡化。

    人总是会死的。

    修士也不例外。

    真君们去的勤快了,反被易岩真君拿了扫帚赶出了门外。

    “你们日日过来,老夫没什么不好的都被你们盯出不好来了。”易岩真君一把扫帚舞的虎虎生威,一头银发却已经是“浑欲不胜簪”了。

    与他同一批拜入宗门,年纪比他还大些的广秀尊者还是满头青丝,一副少年模样。

    易岩真君远远的便瞧见了广秀尊者,把真君们都拒之门外后,呯的一声把门关上了。

    “小岩。”真君们执礼退到一旁,听广秀尊者敲门说。“你开门,我有话与你说。”

    “我不开。”易岩真君中气十足的说。“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

    梅玄明瞧着广秀尊者面上的无奈模样,想着易岩真君也是个真人不露相的狠角色。想来这个世上敢把化神尊者拒之门外的真君,也就是他了。

    真君们面面相觑,互相打着眉眼官司。

    不过腹诽归腹诽,化神尊者的八卦还真不是他们能听的。要是有什么不妥的,尊者自己事后想起来,下回拜见都尴尬。

    结果里头易岩真君的大嗓门又传出来了,还点了明瓒真君的名了。“老李,我叫你把弟子喊来的,你喊了没有……”

    话音未落,广秀尊者俊雅的面上浮起了怒气,直接推门而入。

    敲门不过客气,易岩真君鼎盛时期也不是人家的对手,何况此时已经是油尽灯枯。

    倒是明瓒真君无辜受了一记化神威压,面色发白。

    玄明真君有些怜悯的递了枚安神定气的灵丹给他压惊,待他好转些劝他。“宗主还是先去布置吧。”

    修士死后,会有遗泽反哺天地。

    遗泽,其实就是修士一生辛苦修来的精纯灵力,既然是灵力,那对于修士的修炼也是颇有助益的。

    真君的遗泽足足能覆盖方圆百里的区域,但越靠近开云峰,得到的好处也越多些。

    遗泽从形成到消散的整个过程,大约会持续五到六天,那时云团也似的遗泽,会化成一场景金色的灵雨,飘落而下。

    易岩真君那话的意思,便是要宗门早做准备,不要浪费他死后的遗泽。

第一百二十八章

    若结局非你所愿,请在尘埃落定前奋力一搏。

    普通弟子们即使消息是落后的,但也终究是知道了宗门又即将逝去一位和蔼慈祥的长者。

    无论有没有受过这位真君的恩惠,不少弟子自发的前去开云峰,想去送这位长者一程。

    开云峰闭门谢客,剑修单赢抱剑守在山门处,并不允许弟子们进峰。

    明瓒真君还没有筛选弟子,峰下已经聚集了百余弟子了。

    望过去也是乌泱泱的一大片。

    “师尊有命,人生在世,生死有命,有缘相聚,缘尽各散,不必伤毁。单赢在此谢过各位道友好意……”

    单赢道友瞧着就是寡言少语的修士,即便是感谢的话语,也说的像是背稿子似的,干巴巴的模样。

    秦瑜和梅婉婉从明平峰出来,特意绕了远路,过来看看。

    她们两个除了那晚与这位真君有过一面之缘,再见面就是两位师父从宗外回来之后,特意带了她们两个过来致谢。

    师父和玄明师伯送了不少东西,易岩真君也欣然收下了。

    走的时候却给两个小修士准备不少见面礼。

    阵盘,符篆……

    价值或许比不上带来的东西稀有珍贵。

    却都是修士实用的东西。

    连严青霜瞧了都跟秦瑜说,易岩真君是个周到的好人。

    峰下聚集了不少人了,但是秦瑜和梅婉婉却没有过去的意思。

    梅婉婉:“聚集在那里做什么呢?峰上自有真君弟子们服侍关怀。”

    秦瑜知道梅婉婉的意思是这些修士来了也没什么用,既不能真的看到,也于事无补。

    “尽自己一份心意罢了。”秦瑜对她说。

    这几天也跟着师父去了好几次了,真君们都被大扫帚赶的不敢吭声,两人还是觉得要尊重一下人家的意见。

    玄明真君自己还在峰上,但对她们二人却有别的安排。

    “虽然如今出了变故,但去武陵秘境的安排并没有变。你们两个若不想到时候累得我一起住山野,就先去做好准备。”玄明真君如是说。

    师长们有安排,当小辈自然只能是听命行事。

    “阿瑜,那你师父呢?”梅婉婉突然问。

    秦瑜摇摇头说:“好像是有急事出宗了,但具体做什么我也不知道。”

    能力尚且弱小时,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也是会有所保留的。

    即便保留的原因是关心和爱护。

    秦瑜和梅婉婉合计了一番,虽然一时头热想要去闯秘境,但对这个秘境的情况却是知之甚少。

    除了知道这是一个属于剑宗的小秘境之外,在哪里,怎么去,有什么要求这些都是一无所知。

    秦瑜给宗门印刻了几个月的玉简功法,自觉也算是半个宗门藏书库琅嬛阁的内部人士了,面对此事自然是首先想着去琅嬛阁查些玉简记载。

    而梅婉婉则是因为之前闭关,无暇分身。琅嬛阁的任务便一直是秦瑜一人做了两份。

    琅嬛阁的任务对灵识的消耗大了些,梅婉婉灵识的强度不及秦瑜,每日又有炼丹修炼。

    所以即便是梅婉婉顺利出关,秦瑜也是两份一起做着的。

    梅婉婉也没闲着,接过了秦瑜的另外几个比较耗时间的宗门任务,使秦瑜也有更多时间和精力用在修炼上。

    梅婉婉不太了解琅嬛阁任务的具体细节,有些奇怪的问:“你印刻的玉简少说也有几百枚了,难道这几个月你都不曾复刻到有关于秘境的玉简吗?”

    秦瑜无奈的摊摊手,就是这么巧啊。

    按理说所有的玉简都是随机分配,分到什么种类的都是有可能的,当初秦瑜和梅婉婉还担心被分到有些不可言说种类的玉简呢。

    结果内容不可言说的是一个也没有遇见,倒是分到不少最难刻录的功法玉简。这些玉简虽然都是从地库提出来的成年老货,但是由于刻录需要修士对原玉简的阅读与理解,即便秦瑜不太愿意浪费时间,也为了完美刻录,不得不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

    但秦瑜由最初的为了完成任务不得不去认真阅读旧的玉简,到心甘情愿的认真阅读旧玉简之间转变,也就只隔了几枚玉简的距离。

    也是恰巧,秦瑜刚开始刻录的玉简内容就是前人的练剑心得。

    剑修的练剑心得因为内容杂乱和剑修喜欢随手留下剑气或者剑意的坏习惯,刻录心得玉简的过程缓慢不说,还伴随着不少潜藏的危险性。

    但是这些危险对于剑修出身的秦瑜来说,小心谨慎些也是可以的避开的。较之这些小困难,得到的好处倒是更大些。

    同是剑修,修行之路总是大同小异的。修行中遇到的问题虽然不是完全一致,但是也能从中得到不少启发和收获。

    果然能够被宗门收入库中的都是好的功法呢!

    秦瑜欣喜的想:“还真是幸运呢。”

    对此梅婉婉却有不一样的看法,要知道琅嬛阁那边可是按件分配任务,刻录一枚功法玉简所耗费的灵力和精力是刻录一枚其他种类的玉简的双倍,但最后的收益却是一样的。

    她沉默了一瞬说:“也许不是恰好,而是故意把难的部分留给你了罢。”

    梅婉婉说这话,也不是妄加猜测。琅嬛阁的任务一般都是长期的任务,若非特殊情况,甚至接任务的修士都是固定的一批人。

    “我们之前,也算是抢了别人的任务了吧。”梅婉婉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但也是没办法,宗门里面好做的任务都是有数的,不先下手的话,我们就只能去做些扫撒的活计了。”

    难做不说,还很浪费时间。

    “再说宗门任务本就是给所有弟子的,只不过老弟子仗着资历,抢到了就一直强占着好的资源罢了。”她说起来很有些不忿,但眼神还是一下没一下的瞅着秦瑜。“你就不要在意这个事情的好不好。”

    秦瑜听了,算是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她只是无奈的笑了笑。“你呀……”却也没说什么责怪的话语。

    有什么好责怪的呢?婉婉所作的事情也没有违背宗法宗规,而且事已至此,若她在享受着好处的同时,却还在责怪那个让她获利的人,不也很过分吗?

    秦瑜说:“我下回去拿玉简的时候问问吧。”若是其中还有自己不知道的隐情,也好早些处理。

    但现在实在不是考虑这事的时候。

    琅嬛阁到了。

    这座独属于剑宗的藏书阁有着与宗门同样悠久的历史。

    宗门弟子甚至说不清楚究竟是先有琅嬛阁还是先有剑宗的十二主峰。

    这个在剑宗有着重要地位的建筑,在传说中是由宗门的一位化神修士亲自坐镇守护的。

    秦瑜时常往来,熟练的在山下便收起了飞行灵器。

    宗门里禁止飞行的区域不多,甚至连主峰附近都是允许弟子任意往来的。

    唯独在这里,所有的弟子需步行上山。

    和宗内的大部分的建筑风格一样,琅嬛阁的建造依托地形而修建,为了能够置放数量众多的玉简书籍,宗门甚至掏空了这座山峰的内里,设置了一个巨大的地库。

    一入山门,就算是进入琅嬛阁的范围了。

    “虽然玉简不畏惧水火,但是宗门是明令禁止携带任何可能会伤毁玉简的东西。”秦瑜解释说。“你是火灵根修士,进门的时候或许会被拦下来检查。”

    秦瑜带了些坏心思,“恐吓”她。“或许会被带上限制能力的灵器哟。”

    梅婉婉不置可否,少见的没跟秦瑜吭声,秦瑜原以为她是被自己说的吓着了,却没想到即将到来的“惊喜”并不是对着梅婉婉,而是对着她的。

    进出琅嬛阁,需要宗门的弟子令牌。

    无限制的进出琅嬛阁,是内门弟子的权利。

    而随意的进出琅嬛阁,则是内门精英弟子的权利。

    从前因缘巧合没有和梅婉婉一起来过这里,这次梅婉婉算是让她见识了一番什么是精英弟子,什么是普通弟子的待遇差别。

    看着梅婉婉两手空空的进了阁内,秦瑜有些郁闷的拿出自己弟子令牌,递给守阁的弟子查验一番后才得以入内。

    “为什么那弟子不查验你的令牌?”秦瑜有些奇怪的问。

    都是元婴真君的弟子,这还能有什么待遇的不同么?

    梅婉婉瞧着她的郁闷脸色,乐的不行。

    “我们俩的权利确实是一样的,但是我有观宗门事务的方便,所以这些地方,我从前常来。”梅婉婉解释道。

    一直误以为自己已经是宗门核心弟子这事,也不能全怪秦瑜自作多情,实际上,元婴大能的亲传弟子身份在身,秦瑜已经是提前享受了内门弟子,甚至是内门精英弟子的待遇。

    如果真正的拥有这些,那是筑基期以上弟子的待遇了。

    所以秦瑜随便进出藏书阁。虽然以前她只能看练气期及以下的典籍玉简,每次借阅的数量也是有限制的。但是前者纯粹是修为所限,后者也是出于对宗门公共财产的统一管理的需要,并没有什么妨碍之处。

    梅婉婉随手抽出一本典籍翻阅,口中说道:“琅嬛阁对你我都很好了。比起那些想进来看看都得多次登记、多次审查、还只能待在这里面看完的普通弟子来说,我们这待遇已经是精英弟子的等级才能有的了。”

    “哎?”秦瑜说。

    梅婉婉说:“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你还记得之前你问我为什么明明宗门大比每年都有,但是还是有这么多的弟子特别看重这场比试。”

    “因为琅嬛阁的特殊性,所以宗门不可能允许所有的弟子都能够自由进入这里,宗门金丹期之上的修士不用说,金丹期之下,想要进入这里,至少要是内门弟子或者外门那些评级为优的弟子。”

    “内门弟子至少是筑基期,你我虽然已经是领的内门弟子的月例,享受的是内门精英弟子的权限。但实际上还是受外门外事堂的管理。”

    “所以我们其实还是,外门弟子?”

    梅婉婉点点头。

    “外门弟子的评比很复杂,但是有一点很清楚,如果弟子没有在宗门大比上拿到前十的名次,那么就没有评级为优的资格。”

    “也就是说,如果不是你我提前享受了特权,我们琅嬛阁的门都进不来。”梅婉婉把书放了回去。走在前面替秦瑜引着路。

    秦瑜本来就不太聪明的小脑瓜慢慢消耗着这个信息。

    其实如果秦瑜没有那份机缘得以拜入真君门下,先享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好处,那么那场突如其来的举报对于一个刚刚走上的修仙之路的小修士的影响会有多大?

    梅婉婉说:“我后来查了,那个搞举报的纯粹是因为你刚来,还不太知道你的身份,便试了试。”秦瑜刚来,没在宗门举办的盛大的拜师礼出现过,也没有什么巨大的名气,甚至连真君弟子的名头和她的那张脸都不是紧密相连的。

    “若不是你,那么他的对象就是最大概率进前十的人,没想到大师兄下了命令……所以最后炼气期今年只入围了九名弟子,一点便宜也占着不说,对象也丢了,还得了宗门惩罚。”

    这事说起来也是颇为合情合理。

    炼气期下围擂台里只晋级了三位修士,除了秦瑜一个生脸外,另外两位的都是弟子们心知肚明的“内门弟子”,常言道,柿子要选软的捏。

    宗门里一位修二代的看上的外门女修正好是下围擂台的第四名,为了自己未来道侣的前程,这位修二代瞒着女修,暗暗的下了手。

    但对谁下手好呢?前面的三个人选算来算去,就这么一个生脸好处理。

    即便是那个生脸修士旁边的女修他也认识,是内门的梅婉婉。

    但他还是冒着风险动手了。

    结果可以说成功,也可以说失败。

    九位入围的弟子里,有八名是如秦瑜和梅婉婉这样的内定内门弟子,只有一名实际上的外门弟子进入前十,得了好处。

    这些本来就享受着这些权利的弟子为了走形式,即便是已经是实际上的特权阶级,也还是会为了明面上的公平参加每年的比试。

    “也就是说,今年能够进入琅嬛阁的外门弟子,实际上只有一人?”秦瑜惊讶的说。

    “是这样没错了。”梅婉婉说。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秘境是个好地方。

    对于大部分的修士都是如此。

    所以他们谈论起秘境来,总是着重说起秘境里的那些令人心折的宝藏、未知神秘的机缘、瑰丽梦幻的传说和亟待开发的神秘地域等等。

    而对于其中各种危险,往往避而不谈。

    对于一个即将要进入秘境的新人来说,人们口口相传的那些不切实际的美梦给不了什么实际的帮助,反而是需要知道一些前人的血泪教训来清醒清醒自己热血上头的脑子。

    把自己要寻找的类别说与阁里的值守弟子,他们会给一个大概的方向指引。

    “如果是第一次入秘境的新弟子,那么我的建议是丙字号的一千零一号玉简《秘境解析》和一千零三号玉简《武陵秘境》。”弟子去琅嬛阁阅览,既可以自己去挑选,也可以通过阁内的值守弟子得到一个恳切的建议。

    听取这些熟知阁内情况的弟子建议,比自己在宗门浩如烟海的书库里翻找好的多。

    而所谓丙字号则是宗门书目的分类。与凡间经史子集的分类类似,宗门书籍一共分为甲乙丙丁四部。

    甲字库内最为珍贵,囊括了剑宗所有能够搜寻到的道法典籍和各式衍本。

    乙字库里重要程度次于甲库,包括了丹道、阵道、符道等一共十四大类的典籍,以术道为例,术道下面又分推书和算书两属,推书里有占卜、命书、相书、五行等种,算书里也有阴阳、易数等种。

    丙字库里则多是地理,时令,载记,目录等书目,秦瑜二人所想要寻找的便是地理类中有关秘境的记载,而除了秘境记录以外,地理类还有宗门疏、都会州镇、河渠山川、古迹胜景等等小类,但凡是有存在于世的,丙字库皆有记载。

    最后的丁字库,四库最末,但是却是四库里收藏最为广博的一处,无论是名人语录还是闲人随笔,无论是野史编年还是传记史抄。不分种类,不问著者,只要是剑宗能收拢来的,全都收拢于此。

    如此的四库藏书,称得上是规模庞大,气势恢宏。

    既然秘境属于丙库的藏书。那么自己想要的还得去往丙库寻找了。

    “还请师兄给我一份丙字的书单。”梅婉婉想着,递出了自己的弟子令牌,对值守的弟子说。

    那弟子接过令牌,左指轻轻一抹,确认了真伪后递回给她。笑着说:“按照师妹的权限,丙字号的书单只能提供丙字一号至一万零九号的书目,一万零九号之后的书单为琅嬛阁规定的不允许筑基期以下修士查阅。”

    除了修士本身的弟子权限限制着,琅嬛阁内的藏书还有自己的分级规定。

    不允许筑基期以下修士查阅的限制,是因为在这部分的玉简里记载的内容都是有极大可能威胁到弟子生命安全的,在弟子实力没有达到相应的境界之前,不允许他们提前查阅。

    “我知道的,师兄给我能查阅的书单便好。”梅婉婉笑着说。

    即便受限于宗门的规定,能够查阅的书册也有万余,那弟子拿了一个崭新的空白玉简,让另一个弟子去把这部分的书目录了进去。

    等待刻录的过程是漫长的。

    趁着这个时间,梅婉婉问秦瑜说:“阿瑜,你要不要也弄一份功法类的玉简书目,反正等一份是等,等两份也是等。我们今天先去里面逛一逛。”

    秦瑜点点头,也如前言递上了玉牌,只是不甚顺利,那弟子脸带歉意的说:“甲字库里的玉简都是宗内秘典,数量众多,我们这里也没有具体的书目可供查阅。但师妹的权限是可以自行前去查阅,若师妹想查阅,向后走两步便可以看到甲字库了。”

    没有不一定是真没有,但是至少秦瑜目前是拿不到的,有没有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那便请师兄给我刻一份丁库的书目罢。”秦瑜想了想,再次递出了弟子牌。

    丁字库里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奇异传说,前人随笔之类的,按照秦瑜目前的权限,拉一份书单的时间比梅婉婉的还要长上不少。

    “二位师妹可先去内里查阅,这边刻录好了,会让弟子送过来的。”那弟子又传了一枚空白的玉简给一旁负责此事的弟子,见二人干等着,便好意的给了便利。

    不过见他一点也不担心找不找的到她们二人的自信模样,秦瑜猜测或许是有其他的途径可以找到她们两个人的活动踪迹。

    果然,在去丙字库的路上,梅婉婉解释说:“琅嬛阁是广秀尊者亲自守护的,我们在其中的一言一行,皆逃不过尊者的眼睛。”

    但说归说,梅婉婉进了丙字库后,依旧选择放飞自我。

    丙字库里收录甚多,主要是山海图志之类,秘境只占据了其中很少的一部分。

    但由于秘境那吸引着众多修士前仆后继的前去探索开发的魅力,秘境图志是丙字库里查阅次数最多的图志典籍。

    丙字库的大门并未关上,只是半掩着。

    拉开半侧的门扉,内里金色的光芒便倾泻了出来。

    那金色并不刺眼,反倒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温暖感觉。迎着光芒,秦瑜一脚踏进丙字库的大门。

    脚下并不是踏实的石制或是玉制的地面,而是望不见边界的虚空,人一走进去,身体便不自觉的浮空而起。

    背后的大门此时不过是此间的一处渺小的半圆空洞,以自己为中心,无论是头顶、脚下、还是身体的四周,都是漂浮着一个个拳头大小的光团的虚无空间。

    虽然不至于因为反应不过来而坠落下去,但若不是秦瑜帮着梅婉婉及时的稳住身形,瞬间失重的不适能让她摔个大跟头。

    等梅婉婉也适应这里突如其来的失重感,秦瑜已经弄清楚了怎么从手边的光团里拿出玉简了。

    很简单,就是用手伸进去,拿出来。

    这枚距离大门最近的玉简宽约一指,长三寸有余。握在手里,倒像是一根略粗略段的筷子,手举起来,玉简正面刻着古体的“丙一”二字,背面纹饰着复杂的符文,还有玉简记载的书名。

    “丙”字在上,“一”字在下。

    如若查阅,将玉简靠近额头,用神识阅读便可。

    如若不想查阅,松开手,玉简会自动的回到原来的光团之中。

    “那这玉简我可以带出去吗?”秦瑜好奇的问。

    梅婉婉头伸过来,看了看秦瑜手上的一号玉简,摇了摇头。“不行的哦,这是母简,是带不出这扇门的,得去之前的弟子那里拿专门的空白玉简复刻才行哦。”

    “我们好像没拿玉简?”秦瑜反问。

    “借书是要宗门的贡献点的,一枚玉简一个点,你有吗?”梅婉婉更小声的说。

    哦,原来这还要宗门贡献点啊……

    那就算了吧。

    秦瑜想了想自己和梅婉婉攒了大半年才攒到的五十个贡献点,果断闭了嘴。

    宗门贡献点是比灵玉更难得到的东西,价值也比灵玉更高,宗门里拿灵玉买不到的灵器法宝却可以拿贡献点换,秘境或是修炼场所的出入也可以用贡献点交换……

    但这玩意儿比灵玉难得多了,获取的渠道也单调,只有通过宗门任务才可以得到这个宗门奖励的点数,可宗门下发的普通任务里通常只会有一点到五点不等的奖励。

    若要靠任务攒点数,难度比秦瑜小时候攒小人画卡难的多了。

    所以谢天谢地,这个贡献点是可以交易的。

    宗门奖励给弟子的贡献点,如果那弟子本身并不需要,是可以拿着贡献点和其他弟子换灵玉等物的,这种换来的贡献点,宗门也是承认的。

    不过贡献点这个东西,本身就是有价无市的。

    即便金谷坊黑市里已经炒到了二三十灵玉换一点贡献点的高价,还是甚少有剑宗弟子愿意出售。

    毕竟灵玉可以挣,贡献点可就太难挣了。

    感谢琅嬛阁的复刻任务吧,两人的全部财产五十个点全是从这个任务得的。

    秦瑜想,怪不得因为这任务平白受了这么久的排挤,换谁谁不难受啊。

    丙字一号玉简是记载整个世界风貌的《大陆全录》。

    梅婉婉取了丙字二号玉简,手指一抹,赫然是《坤舆全图》。

    两部大部头合起来就完整的世界全貌,秦瑜和梅婉婉对视一眼,相对着盘膝坐下,额头靠近玉简。

    琅嬛阁里没有专门的阅览区域,修士们的阅读体验通常也不会太好。

    但时间紧迫,按照梅婉婉拉出来的单子,那也有万余呢,全部看完是不可能了,只能尽可能的看多少是多少了。

    幸亏修士的灵识给力,把自己当做空白玉简用也可以,省钱又环保。

    捂着自己微微发热的额头,收回附在玉简上的灵识。

    闭上眼,玉简内容已然深深刻在脑海之中。

    秦瑜睁开眼,松开手上的玉简,走向下一团光团,伸手。

    ……

    第一千零一号玉简,《秘境解析》。

    秦瑜的灵识强度比梅婉婉要强,两人交叉着阅览,秦瑜已经到了第一千零一,梅婉婉还在第四百零二。

    两人已经分开很远了,梅婉婉的身影远在被光团淹没的另一端。

    大概外界已经过了不少时间了,秦瑜捂着发烫的额头,脚步也有些虚浮。

    今日没有太多时间呆在琅嬛阁,再看个二三册也就罢了。

    前面的书册虽然都只是匆匆一览,却也都是能够用的上的山川地理。

    但重中之重的还是面前的这个。

    灵识展开,浸入玉简。

    所谓秘境,原来是用来指称那些不公开的,不为人所知的奇地,但随着修士对修仙界的不懈探索,从前的一些秘境也变得徒有虚名起来。

    现在更是连异空间和空间裂缝也一并统称为秘境了。

    因为宗门里面多剑修的缘故,剑宗对于秘境的记载是三宗之中最详尽的。

    这本秘境解析,记载修仙界大大小小,为人所知或是不为人所之知的秘境。

    甚至包括了三宗之中最隐秘的那一类……

    秦瑜看着名录里赫然标记着绝密一档的衍宗“云山府邸”秘境和佛宗的“千乘佛国”秘境,以及之后详细的秘境描述,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剑宗的前辈们,这么能的吗?人家宗门里面的秘境也能搞得清清楚楚?

    不过秦瑜看到后面紧跟的“元婴期适用”字眼,陷入了难言的悲伤。

    探索秘境的修士主力里,连筑基和金丹期的修士都是受歧视的存在。像秦瑜这样的炼气期修士进入秘境,更是毋庸置疑会被看做凑人数的拖油瓶的存在。

    不过秦瑜和梅婉婉颇有自知之明,也没想到和梅婉婉去目前修仙界最火爆的几个秘境凑热闹,也默契的避开了一众高挑战难度的秘境。

    而是选择了宗门名下的一个危险性最低的秘境。

    武陵秘境。

    这个被标注在“秘境全解”的第一章的初级秘境,也曾是剑宗重要的财力支持来源。

    这个几百年前就出世,被剑宗代代修士探索开发了所有的边边角角从而毫无神秘感可言的超大秘境。如今已经变成了一个炼气期就可以进入的,专门给宗里小弟子练手的宗门基础秘境。

    这个秘境没有进入的限制,也没有十年或者百年才能开启一次的契机需要,这个秘境时刻都开启着,但凡是剑宗弟子,都可以自由进出。

    秦瑜一目十行的阅览着,速度极快的看完,松开握紧玉简的手。

    武陵秘境,竟然是位于剑宗属下的荆州湘阳城吗?

    梅婉婉不知何时停止了手上的工作,走了过来。正巧看见秦瑜对着光团发呆。

    “已经看到《秘境解析》了么?阿瑜,我挑的这个地方怎么样?”梅婉婉取出玉简看了一眼,问。

    秦瑜不知可否,对她说:“再等我一会,我先把《武陵秘境》看了。”

    秦瑜想去秘境的原因是在于她的修为遇到了瓶颈,想出去锻炼一番,寻找突破的机缘。而梅婉婉想去秘境的原因是在于灵材灵草。

    两人需求不同却能同行的根本,就在秦瑜无所谓是哪个秘境,而梅婉婉却有明确的目标。

    修仙界长的那些珍惜灵草基本上已经被修士们采的差不多了,没采的也被打了标识,表示名草有主了。

    武陵秘境作为没什么名气的大秘境,曾经却因盛产一种名叫祝余草的灵材而天下闻名。

    闻风而至的修士薅光了这里所有的祝余草,连颗种子也没留下。

    几百年过去了,武陵秘境早就不复当年的模样。

    但在不久前,有弟子在武陵秘境中发现了这种稀有的灵材踪迹……

第一百三十章

    秦瑜细细想了想,无论是距离远近还是安全程度,武陵秘境都再合适不过的目的地。

    于是她口中称赞道:“好极,婉婉你是怎么想到的。”

    梅婉婉竖着耳朵,就等着听到这句夸赞呢。她骄傲的说:“一共就三个初级秘境嘛,想到哪个,就是哪个嘛。我那天正想着哪个好呢,就刚好听到他们说武陵秘境有祝余草出世的消息,你说是不是恰好?”

    秦瑜:“……”好的,我果然是夸的太早了。

    在此界,对进入秘境的修士修为没有限制的秘境被称为初级秘境。修仙界现存的三大基础秘境分属于三宗,梅婉婉思维素来异于常人,能刚好挑中剑宗属下的也是运气了。

    “不过刚听你说,这个秘境在荆州湘阳城?”梅婉婉自己拿着《武陵秘境》阅览了一遍,退出来说:“那不是谢师叔的领地吗?我们可以顺便去师叔的领地游玩一圈呀。”

    梅婉婉兴奋的提议说:“湘阳城是宗里唯一一个靠着妖族属地的主城,听说那里住着许多稀少的异族,还能买到许多妖族的玩意儿。”

    “阿瑜,既然那秘境刚好在湘阳,不如我们多呆几天,就当提前了解这个地方了……”

    秦瑜对湘阳的了解比梅婉婉多些,说:“武陵秘境靠近在湘阳城和淮阴城的边界,《武陵秘境》中记载,秘境共有四个入口,湘阳和淮阴城虽各有两个出入口。但出于安全,只有淮阴城青女镇旁的那个东入口,是宗门管理的。若是优先考虑安全方便的话,我们应当取道淮阴,并不会到湘阳。”

    说来也有趣。

    淮阴城和湘阳城是临近的两座主城,湘阳城在西边,淮阴城在东边。东边的淮阴城物产丰富,人口众多,是出了名的富裕地界。而西边的湘阳则境内种族混杂,物产贫瘠,也是宗内出了名的穷。

    除了湘阳城本身的地理因素,比如说这个领地里几乎全是连绵不断的山脉,可以耕种的田地更是稀少之外。

    秦瑜也不得不承认师父的对属地的疏于管理也是此地贫困的一大因素。

    上面每人管,下面各个镇长各自为政,湘阳是个连钱币都不统一的主城。

    不过话又说回来,师父若是个精于理事的人,大概明平峰也不会这么人丁稀少吧。

    “不能到湘阳吗?淮阴是碧霞元君的领地,碧霞元君精于商道,想来淮阴的风貌也应当与众不同。”梅婉婉虽然有些失望于不能到湘阳一游,但也并未持续很久,就转移了话题,说到淮阴的风景去了。

    “淮阴又有什么呢?”梅婉婉一件一件的数着好处:“淮阴的麻鸭好吃,葫芦糖也好吃,龙须酥更是一绝……”

    正在此时,二人腰间的弟子令牌突然亮起了橘黄色的光芒。

    秦瑜拎着玉牌,问:“是书目已经刻录好了吗?”

    “不是。”梅婉婉快活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神情带了些凝重。“我们得出去了,这是宗门主峰发出的讯息。”

    秦瑜没有细问是为什么,跟着起了身。

    刚除了丙字库,便正好遇上了过来给她们送书目的琅嬛阁弟子。

    那弟子见了她们,神情有些焦急。“二位师叔出来的正巧,宗里有万分紧急之事要召集弟子们。”

    秦瑜指着他手中的两枚玉牌一样的玉简,说:“不急,我二人已得了讯息了。先把玉简给我,再详说罢。”

    那弟子这才反应过来手上的东西还没给两人呢,拍拍额头说:“是呢,是呢!竟是着急忘记了。”

    秦瑜接过玉简装好,说:“我们边走边说罢。”口中如此说,其实方才和梅婉婉商量一番,都猜测是不是开云峰那边出事了。

    那弟子连忙把自己带来的坏消息说出来,不出二人所料,果然是易岩真君的开云峰。

    宗主有令,宗内的弟子往开云峰附近百里内聚集。

    这是开始在准备后事了。

    碍于琅嬛阁的规矩,琅嬛阁里是不能使用任何法术的,即使心里再着急也只能迈着腿走出去。

    “驻守的弟子们,都先行一步了么?”之前看见的几位负责指引的弟子都已不见了踪影。阁内空空荡荡,只有门口还站着一位修士。

    离得近了,才看清楚这是个气质清隽的男修。

    身着白衣,长眉入鬓,肤若白玉,身周灵气浮动,结成祥瑞的芝草。

    梅婉婉先认出了此人的身份,拉着秦瑜恭恭敬敬的弯腰行礼。“拜见尊者。”

    那小弟子闻言紧抽了一口气,跟着慌忙的拜了下去。

    “起来吧。”那男修说。“琅嬛阁闭馆一日,明日再来罢。”说完,大袖一挥,白光袭来。

    “喏。”三人执着礼,不由的闭了眼,等再睁开眼之时,已是在山门之外了。

    “我二人就要赶赴开云峰,不知道友可要与我二人同行?”秦瑜放出竹蜻蜓,问。

    那弟子摇摇头。“师叔先行,我需先回住处一趟取了灵器来。”

    “灵器?”秦瑜有些疑惑,但那弟子急着回去取灵器,也未曾多言。

    梅婉婉听着皱起了眉头,在途中与秦瑜说:“易岩师叔怕是不好了,你不知道,修士死后,会有灵泽,那修士回去取灵器,定是为了师叔身后的遗泽。”

    “竟是这样吗?”秦瑜摇摇头。“也,过于没有人情了。”

    “什么人情……”梅婉婉说:“修仙界已经五六百年不曾有真君陨落之事了,传闻中元婴真君去后的遗泽,足以造福一方小世界。若我等修为尚浅的小修士沐浴其中,不知能少我们多少年的修行。那弟子急着去了灵器多收集些,也是情理之中。”

    秦瑜听她这么说,只是摇了摇头。“道理我明白了,但是心里还是不舒服。”

    梅婉婉劝说:“你大可不必这么想,易岩真君年寿已近千余,一生没有经历过什么病灾,只是年岁到了,不得不离开了。”

    秦瑜说:“可是真君还没有去世,就有人惦记他去世后的遗泽……想想难免……”

    梅婉婉说:“真君或许正喜见这样,所以才会召集弟子前去。”

    随着秦瑜修为的增长,竹蜻蜓的速度也迅疾了不少。不过一两句话的功夫,转眼就到了开云峰山下。

    开云峰下,已经围聚了不少修士。

    主峰的几位执事正在管理这些聚集而来的修士,有次序的围着开云峰盘腿坐下。

    山门处的单赢师兄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两位主峰弟子。

    那弟子见了她们二人,行礼道:“秦师妹、梅师妹可进峰等待。二位真君已在峰内。”

    两人还礼,入了开云峰。

    易岩真君的洞府在开云峰半山腰,不过洞府外一众真君里并不见玄明真君,只有谢行云坐在树下迎接二人。

    “明平师叔,我师父呢?”梅婉婉问。

    谢行云平静的指了指易岩真君的洞府,说:“里面。”

    秦瑜的疑问却比梅婉婉多的多,明明严青霜曾说,易岩真君还有三五日的光景的样子,如此今天就召集了弟子,预备了后事了?

    小弟子的疑问谢行云没瞧见,倒是梅玄明家的小崽子一脸的担忧打动了谢行云的心肠。

    “玄明只是进去搭个手。”谢行云解释说:“玄明有丹药可以短暂的提升修士的境界,而易岩想要搏一搏,你师父进去给了丹药便会过来的。”

    搏一搏,搏什么?易岩真君可是元婴前期的修为,竟然还有什么丹药是能够提升这个境界的修士修为的吗?

    “师伯,请您进去护法。”来人是明瓒真君的大弟子,宗门的大师兄乐清真人。

    明瓒真君如今守在真君洞府,宗门的事务都暂且由这位大弟子接手。

    谢行云一个人进去了,如秦瑜和梅婉婉这样的小弟子,进去了也是裹乱,别谢行云勒令留在原处,不要乱跑。

    “师兄现下要往哪里去?”二人送了谢行云,转过头来问候大师兄乐清。

    乐清真人温柔的说:“将要去山下约束弟子。”

    秦瑜和梅婉婉没什么事,见乐清诸事繁忙,好意问有没有可以搭把手的地方。

    二人年纪小,诸位真君的弟子年纪大多比他们大,见了面也是把他们当小孩子糊弄,也聊不到一起去。

    乐清真人虽然也是糊弄,但却让二人轻易察觉不出来。反倒有一种被尊重,平等对待之感。

    久而久之,关系也算亲近。

    乐清有心想照顾些,便想了想,吩咐弟子取了桌椅纸张诸物,在树下安排妥当,说:“二位师妹的课业,我也是见过的,字迹颇有大家之风。若无事,或可替我誊抄名单,以备不时之需。”

    秦瑜和梅婉婉开开心心的接了任务,一笔一划的干了起来。

    乐清站了一会,看他们适应的颇好,便自己悄悄的离开了。

    这一干便是许久。

    乐清真人准备厚厚的一沓细纸,都要写尽之时,二位师父还没有出来。

    天色已黑,山上山下都点起了烛火,挂了不少的明月珠供明。

    倒是照的此方天地明晃晃的恍如白日一般。

    乐清真人虽然忙着处理宗内杂事,却也时不时的派弟子或者自己亲自过来看一看。

    梅婉婉问:“大师兄,我师父什么时候出来?”

    乐清真人神情有些疲惫,神色却还是温柔的。

    “真君们正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呢,婉婉再等一等好不好。”

    问起他们到底在忙些什么的时候,乐清真人便不肯透露了,只说是很重要的事情。

    “那师兄可不可以跟我们说说秘境的事情呢?”

    正好乐清真人有了空闲,安坐下来略略的聊了几句。

    “宗里的秘境我多去过,不知是想问哪个呢?”乐清真人说。“我猜一猜,二位师妹们要去的,莫非是武陵秘境?”

    两人点头称是。

    乐清真人温和的说:“武陵秘境是很好的一个地方,地方也很大,能见到许多修真界里见不到的东西。有秦师妹在,倒是可以去秘境内的石虎林去试一试,狩猎一种名叫昏鸟的鸟儿。这种鸟儿通体漆黑,朴实无华,但却有一根顶华美的顶羽。这顶羽是炼器的绝佳材料,若师妹们既可以取了自用,也可以带回来去外事堂换取贡献点。”

    “那鸟儿行动迟缓,擅于伪装……却极为嗜甜,带些石蜜去,却是极为好抓的。”说着,乐清真人眨眨眼晴,低声对她们说:“一根顶羽可以换五个贡献点哟。我特意吩咐了,外事堂那群小子不敢收你你们佣金的,尽管去就是了。但是不要说出去哦、”

    两人捂着嘴,坚定的点头。

    梅婉婉也压低了声线,问:“师兄知道武陵秘境里的祝余草的事情吗?”

    乐清真人闻言轻轻的摇了摇头。“未有此讯。”

    梅婉婉和秦瑜对视一眼,将梅婉婉听到的尽数说出。

    乐清真人蹙了蹙眉头,说:“确实未有听闻,或是谣言,我会去查探一番。在此之前,师妹们不要轻信了好。”

    乐清真人的话二人都是信服的,都是点头称是。无奈乐清真人的事情太多了些,不过盏茶时间,又有事情需得他去处理。

    乐清立起身来,说:“师妹……”

    话还未出口,开云峰上方的夜空突然出了异象。

    双月隐去,辉日短暂的出现在开云峰的上方。

    明亮的日光照耀在开云峰的上空,鼻间突然嗅得仙葩之香,耳边闻得仙音阵阵,云端结出五彩之色,有巨大的龟蛇之相隐隐将要成形。

    周围灵气不断向那处小小洞府汇集,甚至于在上空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漩涡。

    乐清真人也顾不上手边的诸事了,神情有些激动的望着不远处的那方洞府。

    梅婉婉说:“是化神的预兆吗?”

    秦瑜听谢行云说过,此等景象,的确是修士将入化神的异兆。

    莫非不是易岩真君的搏一搏,竟是短时间里提升修为,晋入化神吗?

    还可以这样的吗?

    但若是真的,若真是如此,那可实在是太好了!

    众人一扫将闻噩耗的颓丧,目光炯炯的望着空中。

    天相再次生变,红色雷光闪电在云层间穿梭闪烁,雷声轰鸣震耳,在天地之间回响不绝。

第一百三十一章

    剑宗的这些真君里,修炼一途走得最困难的就是易岩真君了。

    易岩易岩,修道之心能够改变最坚固的岩石。

    可是在最初,他连这颗向往修道的心都不能展露出来。

    他刚开始,只是等待,等待机会的来临。

    可机会永远不会被等来,十岁到十五岁这段漫长的时光,终于教他懂得了这个道理。

    若是不改变,终生或只是在这四四方方的一方天地之中,混混沌沌的度过余生。

    若是改变,最差的结果也不过是回到这方小天地之中罢了。

    于是,他做了个决定。

    他跪在父亲膝前,决心求着父亲允他修道。

    母亲不忍,在一旁垂泪恳求。

    父亲说:“阿卢虽有灵根,可是资质不佳,即使入道,也难以铸就道基。哎,若不能筑得道基,光阴也不过短短百余,与不修此道又有何区别?”

    “若不修道,你有阿父供养,做个一世快活的富家翁,贤妻娇儿,自在逍遥。何苦走一条本就没有出路的道路,何苦来哉?”父亲大手拍打着膝头,劝导他。

    “我的儿啊,若你的资质再好一点点,哪怕只是平庸,为父都绝不拦你,倾尽为父的姓名也要为你铺平着前路!可是,儿啊,儿啊!”父亲老泪纵横,最后竟扶着椅背,身体颤抖,双眼紧闭。“都是我的过错啊!”

    母亲前行两步,抱紧着父亲的膝。竟是哭道:“长卿!长卿!你何错之有,何错之有!错在我,错都在我啊!若不是我昔年任性胡为,带着六月的孩儿上了域外战场,阿卢怎的会早早降生,如今前途渺茫啊!”

    如母亲这样的性情刚毅的妇人,也会这样无助的哭泣吗?

    慕钦卢跪在原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滴落,十根手指几乎攥的出血。

    父亲是修仙界威震四方的元后大修士,“慕家双璧”之一的慕长卿。母亲也是修仙界千年难得一遇的符阵天才,美名远扬的“符阵仙”卢红玉。

    家族慕氏一族世代镇守域外战场,护卫疆土,深受人、妖二族敬重。

    慕家男儿,哪个不是顶天立地的一代大修。

    可是他呢?可是他呢?

    慕钦卢泪落如雨。

    因为受惊早产,从出生起,他便丹药不离口,良医不离身,父亲母亲,更是切切的关照爱护。

    即便身在大族,有如此双亲,在无微不至的关爱中生长。

    可他三岁才会说话,六岁才能独立行走,十岁的孩子,还没有同龄的孩童一半的身量。

    十五岁的小伙子,虽然瘦弱,却眼见的骨架子上能附着了肉,不再形销骨立的像个小骷髅。这个孩儿终于立住了,能平平安安的长大了。

    他却想飞了。

    慕长卿又欣慰,又绝望。

    但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欣慰些什么,又在绝望些什么。

    孩儿手中一抹血色,没能求来他的肯定。

    他站起身来,绕过这个十几年爱抚的孩儿。

    踉踉跄跄的,走出厅堂,走出家门,走出族地。

    一路上有无数的人向他行礼,他们畏惧他、信服他、仰望着他。

    穿过人群,在荒野上漫行。

    白露横江,水光接天。

    飘荡在茫无边际的江上,越过苍茫万顷的江面,他一宿未眠。

    晨光熹微之时,他回了家,对依旧跪在那里的幼子说。

    “你要修仙,我不拦你。”

    慕钦卢喜出望外,一夜的等待让他身疲力竭,他的唇角起了皮,喉咙也发不出声来。却用端端正正三个响头告诉父亲自己的喜悦。

    慕长卿俯视着自己的孩子,语气平淡的说:“我等你一炷香,收拾你的东西,我带你去拜师。”

    虽然慕长卿自己就是名气颇大的大修士,但是他深知自己见不得孩子受丝毫委屈和损伤。

    这很不好,他成不了一名真正的修士。

    三宗三门,让慕钦卢自己选一个。

    慕钦卢选了衍宗。

    他从小没接触过外物,不知道什么好什么不好,父亲同他说起三宗三门,他选了这个父亲口中说出的第一个宗门“衍宗”。

    彼时的天下第一宗。

    父亲第一次没百般呵护着他,带着一路奔波,徒步上了白玉京。

    但是衍宗长老们也看出了他虚弱的身体,低劣的资质。

    比起收一个弟子,和慕长卿交好。

    他们更担心这个弱不禁风的弟子会把命丢在自己的地界,不能同慕家交代。

    委婉的拒绝。

    又说若是实在想修仙,父亲胜过他们许多。

    慕长卿没多做纠缠,带着他就出了白玉京。

    “阿卢,你再选一个。”

    于是他们又去了禅宗般若寺。

    大和尚们更是滑溜,也不说能不能拜师,只说与佛无缘,怕是求不到道果。

    慕长卿再一次问他。

    “阿卢,三宗之中,剑宗待弟子最为严苛,也对弟子最挑剔。你还要去吗?”

    三宗中有二宗拒绝了他,所剩一个又是最挑剔的剑宗。

    可慕钦卢还是点点头,说:“去。”

    ……

    易岩真君突然睁开眼,他的洞府不算大,突然多出了四个人,仅有一种塞的满满当当的感觉。

    广秀尊者、明瓒真君、明平真君、玄明真君。

    师父、宗主、好友、陌生人。

    不知道自己贴着“陌生人”标签的玄明真君对他的每一个试药人都抱着十二万分的关切,目光炯炯的盯着他,见他睁开了眼,第一个冲上前来。

    开口便问:“药怎么样?”

    谢行云一个没留神,没拉住他,见好友实在不知看人眼色,在广秀尊者的开口前拉走他,低声警告:“玄明,闭嘴。”

    玄明真君委委屈屈的闭了嘴,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猜测药效。

    衰老停止了,死气也散了些,脸上泛着的红光,瞧着到像是枯木逢春了。

    至于修为嘛,修为……

    几个真君里修为垫底的玄明真君拉了拉谢行云的袖子,问:“修为怎么样?”

    谢行云瞧了瞧,说:“境界不知,灵力还在增长,快要恢复到元婴初期。”

    玄明真君闻言,喜悦的觉得心都要飞出胸膛了。

    这是说明自己的丹药是成功了吗?

    谢玄明的喜悦感染了自己。

    谢行云蹙着眉,和另一边的明瓒真君对视一瞬,都按下心中的复杂心事。

    云床上的易岩真君对着广秀尊者,问出了潜藏在心底许久的疑惑。

    “师父,当年你为什么会答应收我为弟子呢?”

    广秀尊者平静的看着自己的弟子,答:“因为为师当时没有弟子。”

    易岩真君心里有点发涩,委屈的差点哭了出来,说:“要是师父当时已经有了弟子呢?”

    广秀尊者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自己的老弟子。告诉他:“如果为师当时已经有了弟子,你大概是没有机会一个尊者这么傻的问题的。”

    被师父这么直白的嘲讽。

    易岩真君的心,瞬间被无尽的酸楚淹没,一激动,又晕了过去。

    慕钦卢的修仙之路,是从被一位毒舌男修收为弟子开始。

    毒舌男修广秀尊者那时还不是一个尊者,是个金丹期的修士。

    剑宗收弟子的年纪越收越小,到了广秀真人这一代,师兄弟还有收了个天赋超群的奶娃娃的。

    每日清洗奶娃娃的湿裤子,看着广秀真人听着收弟子就脑壳疼,一脑壳疼就躲出去。

    但他金丹后期了,也到了给宗门开枝散叶的时候了,广秀真人被自己的话痨师父逮回宗门,参与新一轮的弟子选拔。

    随着剑宗的发展壮大,拜师剑宗的弟子资质也越来越好。

    其他的师兄弟挑花了眼,而广秀真人却与众不同,不是太小,就是太丑,即便是再完美的弟子,也有可挑的毛病。

    挑来挑去,弟子们都被挑完了。

    问心路上还有一个身体格外弱的弟子,这边选徒弟的真人真君们架都打完三场了,这弟子才慢腾腾的上来。

    年纪大了些,不用洗尿片子了。

    长得瘦弱了点,那一定吃的少。

    眉目有些文弱女气,太好了,师父我就喜欢这样的好看徒弟。

    上一代宗门最出色的弟子选了下一代资质最糟糕的弟子,这个搭配怎么看都滑稽。

    但是广秀真人从来随心所欲惯了,宗里没人能改变他。

    慕钦卢面对着新出炉的,看着比自己还小的师父,神情有些茫然无措。

    小师父咧着嘴角,按着他的头拜了师。

    拜了师父,慕钦卢的水深火热的弟子生涯就正式开始了。

    师父天赋卓绝,所以他从来不努力,按部就班的修炼,从不肯再额外出一点力。

    还对自己的天赋了解甚深,从不在他这个弟子面前加以遮掩,不遗余力的全方位的打击弟子的自信心。

    师父懒得出奇,什么东西都是他这个弟子准备。

    还会挑剔的有没有他喜欢的香气。

    经过自己的不懈努力,慕钦卢终于顺利的跨过人生中的第一道障碍,顺利度过了筑基雷劫,成了一名真正的修士。

    他喜悦的去找师父,分享自己的喜悦。

    师父拉着自己的被子,睡眼惺忪的“哦”了一声,翻了个身,又陷入了沉睡。

    ……

    玄明真君半蹲在床边,有些奇怪的自言自语。“我的丹药,后遗症这么大的吗?他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啊。”

    但是似乎灵力还在增长的样子。

    他看向谢行云,谢行云说:“灵力虽然增的慢些了,但确实还在增长,已经突破了中期了。”

    广秀尊者在一旁安静的打着坐。

    明瓒真君活络着气氛,便对这位年轻的尊者说:“师祖,如此发展下去,说不定我剑宗又要出一位化神尊者了。”

    广秀尊者平淡的说:“没这个可能。”

    他转头看着还在昏睡的弟子,淡淡的说:“易岩熬不过这个这个雷劫。”

    明瓒真君充满信心的说:“可是易岩都熬过这么多次雷劫了……”

    筑基、金丹、元婴……就修士这个被雷电炸习惯的身体,炸到元婴期了,多少对雷劫也有一定的抵抗性了。

    广秀尊者平淡的说:“他从来没经受过一场雷劫,都是我抗的。”

    声音平淡,仿佛是在说明天吃什么的话题。

    明瓒真君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眼神却如刀一般的刮着易岩真君的肉,过分了,雷劫还能这么作弊的吗?

    谢行云旁观着这一切,像是在等待一场既定结局的剧目。

    易岩真君身体里的灵力还在上涨,已经到了元婴后期的程度了。

    周围的灵气开始自发的聚拢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灵气漩涡灌入易岩真君的身体。

    狂风肆虐着,洞府外隐隐有欢呼声和雷声传来。

    明瓒真君眼皮一跳,道声“不好”便往屋外奔去。

    玄明真君歪着头看了看云床上的易岩真君,正巧与他对视。

    易岩真君身处漩涡中心,身体浮空,声音被身体周围的狂风撕碎。

    只看得个口型,约是“谢谢”的样子。

    玄明真君咧咧嘴,准备和谢行云一道离开这里。

    谢行云问静坐不动的广秀尊者。“剑尊,您不走吗?”

    广秀尊者看着风暴之中的徒弟,淡淡的摇了摇头。

    二人心中还有牵挂,急着出去找各自的徒弟,也就闪身出去了。

    屋内只剩师徒二人。

    广秀尊者坐在地上,仰头看着半空中自己唯一的弟子。

    雷声轰鸣,一场风雨已经悄然成形。

    手臂粗的紫雷炸开头顶的洞壁,露出狰狞的夜空。

    红黑的雷光在云层间剧烈翻滚着,酝酿着滔天的怒意。

    “师父。”易岩真君喊道。

    广秀尊者慢慢站直了身子,身影轻盈的浮空,与他面对面的相立。

    下方的修士没想到还有这一场变故,都在迅速的退出这片雷区。

    玄明真君抱着梅婉婉,跟身边的好友吐槽着:“依我看,老段就是太心急了,把弟子都招来了,别没来得及躲,一场化神雷劫全霍霍了。”

    秦瑜扒着师父的行云剑,在半空中风雨飘摇。

    看看,徒弟和徒弟之间的差距,有时真的可以气死人。

    玄明真君继续说:“老慕的运气也太好了,遇着个这么好的师父……”

    轰隆——轰隆——

    广秀尊者徒手撕开阻隔着二人的风团,走到弟子的面前。

    易岩真君苍老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个如稚子般的微笑,说:“师父,最后了,让我自己来吧。”

    广秀尊者深深的看着他,收了手。

    易岩真君笑容的弧度更大了。

    他近乎呢喃的说:“师父,……”

    他还在往上漂浮,广秀尊者的身形却在急速的下坠。

    轰——

    秦瑜抬起手,手心接着一点碎金似的光芒。

    下雨了。

    易岩真君

第一百三十二章

    易岩真君就这么离开了。

    万众瞩目又悄无声息。

    广秀尊者暂时封存了易岩真君的遗物,等着留给易岩真君那对行踪飘渺的亲爹娘。

    这两位双双晋升了化神尊者后,就一直驻守在域外战场,已经许久没有回来了。

    但广秀尊者坚持且平淡的说:“他们会来的。”

    易岩真君是这位尊者唯一的弟子,弟子们私下都在说真君的逝去对这位尊者来说,定是巨大的伤痛。

    但秦瑜有幸跟着师父见过这位尊者一面,却发觉他似乎并不是很悲伤。

    面对秦瑜的疑问,谢行云看着她说:“你怎么会认为他会悲伤?又何以得出他不悲伤?”

    秦瑜果断认错行礼:“是弟子着相了。”

    谢行云摇摇头,轻轻的拍着小弟子的头,说:“其实你说的没错。”

    可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的走下去。

    广秀尊者守在开云峰,每一日都有一位真君去瞧他。

    即便只是进去见个礼。

    有一日秦瑜跟着师父去走了这个流程,却发现今天的开云峰格外的不一样。

    秦瑜修为低,刚入开云峰的大门就差点啪叽被厚重的灵压给弄趴下。

    谢行云嫌弃的瞅着自己身娇体弱的小弟子,却把自己的佩剑扔给了她抱着。

    都说佩剑是剑修的真正道侣,不会让人触碰。

    其实不然,别的剑是不是这样秦瑜不晓得,至少行云的地位就赶不上青霜。

    瞧嘛,青霜好好的在师父背上呢,行云却经常被师父扔给自己。

    秦瑜抱着颇有重量的行云剑,身上的压力却顿时消散了。怀中抱着百斤重的长剑,也能迈开腿跟上前面的师父了。

    眼见的前面易岩真君的洞府越来越近,谢行云突然对她说:“内有三位尊者,你且机灵点。”

    秦瑜一听,差点没又趴下。

    化神尊者啊,如果不去考虑那些更加神秘不知所踪的,都不知在不在世的大乘期修士以外,这些人就是这个时代修士中最顶端的,让人顶礼膜拜的那一部分了。

    整个界面也凑不齐一双手啊。

    这个破旧的洞府却聚集了三个……

    要是把这消息放出去,只怕是这个洞府里里外外的土,都是会让疯狂的修士犁上三遍的。

    洞府之内神仙打架,洞府之外谢行云带着弟子看着天发呆。

    秦瑜抱着剑,忍不住问:“师父,你不进去吗?”

    谢行云摇摇头。

    秦瑜不明白,却也不多问,安静复习自己的功课,耳朵却竖着,想要听听里面的动静。

    但口中的道经还没背上一段呢,里面便有了动静。

    是让二人进去的。

    谢行云平静的看着她,秦瑜也无辜的看着他。

    若是能预见到如今的尴尬,秦瑜今日定不会和师父出门。

    既来之则安之,有师父这个个子高的顶着,前面是龙潭虎穴秦瑜也敢跟着走一走。

    这里面好歹还有一位是本宗的尊者呢。

    三位尊者——广秀尊者、“长霄剑仙”慕长卿、“符阵仙”卢红玉。

    作为整个修真界最令人钦羡的一对伉俪,慕长卿和卢红玉的爱情故事早已传为一代佳话,并正有向千古流芳境界发展的趋势。

    但即便是拥有这样完美人生的两位,也有在破烂的洞府里相对无言的一日。

    倒不是易岩真君的洞府破烂,在剑宗,即便再朴素的修士洞府也必然是整洁干净的。

    易岩真君的洞府还保留着那晚的模样,丝毫未改。

    即便有弟子自告奋勇来收拾整理,广秀尊者却坚持保持着旧有的模样。

    想必是为了今天。

    按秦瑜如今的“江湖地位”,这场景里她连背景板都不算。

    安静如鸡的跟着师父走完全程,便是功德无量了。

    秦瑜这么想,也这样做着,保持着作为晚辈及小辈的完美礼节,竖着耳朵听八卦。

    师父谢行云身为一名“势弱”的元婴,在三位尊者前却意外的很有排面。

    玄衣青年,佩剑而立,目光却清淡平和,视线缓缓扫过,秦瑜甚至觉得自己与路边的一草一木并无什么区别。

    这位长霄剑仙一开口,秦瑜便察觉了这位尊者与自家师父的深厚友谊了。

    他说:“行云道友如今竟是回宗了吗?”

    师父答:“收了个徒弟,需要看顾,不好在海外了。”

    明平真君说是看护弟子,那就是看护弟子了吧。

    给人当了近一年的徒弟,期间相处满打满算不足一月……但师父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秦瑜真诚的微笑,顺便又收了波礼。

    不得不说,毕竟是成名已久的化神道君,连口中“微薄”的见面礼都格外的厚实。

    秦瑜行礼道谢的时候,心中难免想起了也给见面礼也格外大方的易岩真君。

    虽不在夫妇二人身边长成,为人处世却是一脉相传的。

    没想到谢行云最后会收了一女弟子的夫妇二人,对视一眼。

    “符阵仙”卢红玉对着秦瑜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些说话。

    秦瑜得了机会抬头,近距离的看见了这位闻名于世的化神女修士的全貌。

    怎么说呢,毕竟不是如梅婉婉一般是听着这些前人的事迹长大的。

    这两位还是因为易岩真君,梅婉婉私下里给她说真君家事的时候提到的。

    秦瑜听她絮絮叨叨了一晚上,耳朵里留下的就几句话。

    “易岩真君的父亲是个大剑仙,道号长霄,特别特别厉害的一个人……”

    “易岩真君的母亲是个符阵兼修的厉害女修士,是修仙界几千年来第一个入化神境的符阵女修。所以即使嫁入了如慕家这样一个大的修仙家族,外界更多的还是尊称她的本姓。称卢夫人或是卢道君……”

    见到的厉害男修士太多,以至于梅婉婉对少见的更为青睐,热情吹捧了一个晚上,溢美之词不知能填平了几座山。

    秦瑜也是认识这位女修的,不过是在琅嬛阁的藏书玉简里,只见其名不闻其人的那种。

    作为《阵法残录解》《新阵法录》《符经注》等一系列的甲字库藏书、阵修符修“教科书”的作者,秦瑜一度以为是有两个姓卢名红玉的人。

    还想着这个名字旺修士,以后亲朋好友谁要是求着她取名,她一定首选这个。

    没想到是一个人。

    梅婉婉说着自己的人生榜样,拉着秦瑜的手深情的说:“所以我的目标就是当上修真界第一个丹道入化神境的女修士!”

    噫,这个目标目前看着有些不切实际,不过梅玄明一直对于自己没能作为第一个丹道入化神的修士而深以为憾,常常口上挂着要做第一个飞升的丹仙。

    不管男丹仙这个称呼有多奇怪,至少这个执念已经通过他而深入弟子梅婉婉的内心。

    顺便也让秦瑜深深记住了这个名字。

    如今能够亲眼见到这个写“教科书”上的大修士!

    心里慌张的叨叨叨着法术平心静气,企图让内心脱缰一般的自己维持着表面的冷静。

    皮囊争气的没泄露灵魂上的暴动,显得格外的从容大度。

    秦瑜都不免为自己点了个赞,觉得自己表现的真棒!

    卢道君听着眼前这个小修士的天女散花似的内心活动,也不由得微微弯了弯唇角。

    谢行云回头望了一眼,也没提醒弟子小修士在化神期大修士面前就是一张想怎么读就怎么读的白纸。

    反正提醒也没用,嫩姜再怎么伪装也瞒不过这些老姜。

    不过弟子这心里话,还真是多了些。

    卢道君是个态度上能让人如沐春风,修为上又让人敬服畏惧的人。

    不过分亲近,也不过分客气,分寸拿捏的刚刚好,倒很有世家大族那些宗妇的味道。

    秦瑜被卢道君一番话语,说的脸都有些激动的泛红了,才勉强压制着自己,不失礼节的走完整个程序。

    那厢师父和慕道君的谈话也步入了尾声。

    慕长卿道君和卢红玉道君毕竟刚确认了独子的死讯,强撑着精神说了这许多,已是不易。谢行云不欲多打扰,很快的便先走了。

    慕道君最后同师父说了一句“域外的弟兄们倒是很思念你”这样的话语,秦瑜虽然不懂这位道君所说的含义,却发觉了自家师父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因为易岩真君的不幸消息,剑宗整个门派都笼罩在重重的阴云当中,情绪都不高。

    不过大部分人情绪不高互相安慰几句也就过去了,谢行云的情绪不高难以自我消化,每日带着弟子修炼磨剑,巩固修为。

    而且态度极其的严苛。

    托易岩真君的遗福,与宗内在场的大部分弟子一样,秦瑜也得了不少好处,淋了整整三日的灵雨,省了几年的修行,如今已经是炼气十二层的修士了。

    而这个层次的修士还有一个名字,叫炼气大圆满。也就是说,与筑基期只有一步之遥了,再努把力,就能正式的踏入修真之途了。

    谢行云如今很关心她的修炼进度,在着手准备下一次出宗游历的空隙里还在手把手的教导。

    秦瑜如今每日被揍的面部神经瘫痪,连痛觉都快被打没了。

    严青霜虚虚的抚着她的头,背着自己口嫌体正直的夫君,悄悄对她说:“你师父啊,是被这两天的事被吓的。”

    吓的天天暴打徒弟吗?

    这却是误会明平真君了。

    严青霜同她感情亲近,细细的与她说。

    原来师父谢行云虽然入宗门晚,但是从小受到的教育可不是如今剑宗提倡的那一套尊重弟子个性,不准随意体罚的那一套。

    毕竟他拜的师父就很老一派,连明瓒真君都得对着喊师叔祖的那种。

    老一派的师父弟子教的不少,却始终信奉一个最终真理,就是棍棒底下出孝子。

    虽然师父要的不是孝子,而是成才的徒弟。

    但不是还有一句话嘛,不打不成才。

    谢行云如今虽然是行走的剑宗弟子模范,但是当年也是个人憎狗厌的二愣子。

    尤其是一鸣惊人,完成一系列打脸行为后,不可一世的差点没把同辈的、上辈的师兄弟踩在地下摩擦出了火花。

    师父的师父,也就是师祖老人家深恨这块好铁不往好钢的方向发展,却只想与烂铁碰撞的不思进取。

    仗着境界高了弟子好几个大境界,逮着弟子就是顿胖揍那种。

    虽然最后也没把弟子给打服帖了,但毕竟谢行云世俗意义上的成了材,说起来也算是教育成功。

    严青霜拍着大腿嘲笑:“你师父自己深恨这种教导,但心里又觉得的确行之有效。所以我才劝着没让他亲自教导,不然迟早打出什么问题来。”

    “但是如今你筑基在即,你师父便想着他先多揍揍你,你好在外面少挨些欺负。”

    一个耿直的剑修能到底能耿直成什么样。

    不想自己的徒弟被别人打,所以自己先打几遍。

    秦瑜听闻,难言心中滋味。

    师父的教导粗暴却有效,在死亡的威胁下她进步神速,但是如果一直这么下去,秦瑜觉得自己肯定会被打出毛病的呀喂。

    严青霜不知何时悄然消失。

    秦瑜缓缓的转了转胳膊,疼得龇牙咧嘴。

    心中甚是想念自己的小伙伴。

    但梅婉婉如今也是被玄明真君整日拘在身边,手传炼丹之术。

    这次易岩真君一事虽然最终的结果并不如人意,却额外突显了玄明真君炼丹术的高超。

    能让垂死之人有再奋力一搏的机会,这个机缘的难得程度,不仅足以让玄明真君的名声更上一层楼,连玄明真君糟糕的人缘也好了许多。

    连成均真君如今见了他,也给了他好脸色了。

    即使成均真君口中依然坚持他的道理:“看在你让易岩没有带着遗憾离开的份上,我且忍你一二。”

    玄明真君顺坡下田,在药田里顺手拔了成均真君的爱草若干。

    成均真君:“……”我对你的忍耐也就到此为止了。

    玄明真君有了充足的灵药资源,整日乐陶陶的在洞府里炼丹,废寝忘食不知日夜。

    谢行云再次出游他也没远送。

    本来说好三五日就出发的,秦瑜和梅婉婉送走了师父,一日又一日的等待。

    不敢催促。

    也不敢空等,只能立下看遍琅嬛阁的誓愿,与梅婉婉每日准时到琅嬛阁报道看书。

    琅嬛阁还没看完一角。

    突然有一天,玄明真君甩着袖子从自己的洞府里出来了。踏着未晞的晨露,出现在明平峰上,敲响小院子的大门,告诉二人。

    该出发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玄明真君之前不声不响,一副要在洞府里呆到天荒地老的架势,秦瑜都算着今年都出不去,准备改写第二版春季出游指南的时候,结果这位真君又冷不丁的过来说要走了。

    真是随心所欲啊!

    玄明真君说好了只在外面等她们一刻钟的时间,过了那个时间段就别怪他不等人,出行计划就此作废了。

    秦瑜一度怀疑是不是玄明师伯实际上并不想出门,只是被师父强迫着不得以答应了,如今师父走了,人也放飞了……否则怎么解释他如此的作态。

    幸而秦瑜和梅婉婉都是东西习惯带在身上的,秦瑜回头把大门一关,将符关往门上一扣,就能立即出发。

    说起来这符关还真是好用,除了用自己手上的另一道符关打开,谁也别想进自家的小院子。

    梅婉婉瞧着秦瑜认真锁门,突然想起来问自家师父:“师父,你出来锁门了没有?”

    玄明真君很淡定的表示即便是大门敞着,也没人敢进去。

    “从不锁门。”玄明真君如是说。

    锁了门,就算是正式出门了。秦瑜和梅婉婉各式攻略写了一本接一本,实际上都是纸上谈兵,一实践起来都麻爪。

    面对面的两个呆瓜。

    “有些话,本座得提前告诉你们。”玄明真君一想起接下来自己的要求,就有些忍不住的快乐浮现在面部,十分扭曲。

    “把你们俩的灵玉都交上来。”玄明真君收了二人的钱袋子,边往怀里揣边一本正经的说:“出门游学要有游学的样子,不是出门让你们踏青玩耍的。”

    说着,他又从怀里摸出两枚灵玉,一人给了一枚。

    “拿好,之后的事情我可什么都不管了。”玄明真君道。“我的出行一切费用,由你二人负责。”

    话一说完,他就似笑非笑的看着二人,也不出声了。

    秦瑜和梅婉婉手捧一枚灵玉,面对着叹气。

    一块漂亮的白色下品灵玉等于两颗黄色灵珠,十颗蓝色的灵珠,五十颗红色的灵珠,一百颗绿色的灵珠,一千颗灰色的灵珠。

    假定灰色的灵珠能够买来一只普通的馒头,其实就凭吃馒头她和梅婉婉似乎也不会饿死呢。

    更何况梅婉婉准备了辟谷丹!

    梅婉婉掏出丹瓶,决定出门前先嗑个丹冷静一下。

    玄明真君伸出了手,缓慢而不失迅速的收走梅婉婉的小玉瓶。

    以及她的储物灵器。

    啊——

    梅婉婉差点没失声痛哭,看着自己的师父在她的储物灵器里翻翻捡捡,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件件的收缴,心如刀割一般。

    “这些炼好的丹药,材料,灵火无一不是剑宗赋予你们的,你们若真心想体会出门游学的感觉,吃宗门的老本可不行。”玄明真君一本正经,大发慈悲的说。“这是宗门一贯的传统了,我和明平昔日也是如此做的,这样罢,看着你是我徒弟的份上,我就不收你的药鼎了。”

    梅婉婉捧着自己仅剩的药鼎,和洗劫一空的储物灵器,突然体会到一种巧妇难无无米之炊的艰难。

    收走了我的药材矿石和灵火,就留给我一个锅,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接下来让我炼空气吗?啊!

    梅婉婉前鉴不远,秦瑜按着自己的储物灵器,觉得自己的灵器可能也保不住了。

    “师伯,师父并没有说,出门还要被收缴灵器一事。”秦瑜试图讲讲道理。“您若把我们赖以生存的东西都拿走了,我和婉婉填肚子都是问题,哪还有什么力气和心思修炼。岂不是就违背了我们出门游学的初衷。”

    玄明真君鼻子里轻“哼”了一声,强横的元婴期灵压差点没把她的肺给压吐血了。

    秦瑜捂着沉闷的胸口,非常的识时务:“好的,我这就交。”

    面对死亡的威胁,也不用玄明真君动手,秦瑜从腰间拿了储物灵器,一五一十的倒给玄明真君看。

    数量大概对的上,玄明真君大手一挥全都收走,只留了一把剑给她。

    秦瑜背着自己的佩剑秋水,向前两步按住玄明真君收走竹蜻蜓的手。

    “真君,这个代步的灵器就不必收了吧。”

    玄明真君铁面无情。“莫道我不知道这是你们拿着月例买的。”

    秦瑜诚恳的说:“真君,师伯!那也不必急于这一时,您要是收了我俩的代步灵器,我们光出宗都得走一个月了,多耽误您老的时间啊。”

    这句话虽有夸大却绝不夸张,要知道剑宗的宗门是真的大,不仅大,还全是山。

    梅婉婉也从巨大打击中恢复了清醒,也在一旁帮腔。“是呀是呀,师父,我们走,您也只好跟着我们走了,多劳累您老人家啊。”

    玄明真君哼哼一声,说的好像本座不能在你们头顶飞似的。

    不过最终还是没收走,准许在宗门范围里使用。

    这可算是没在出宗门前,就先折腾掉自己的小命了。

    秦瑜和梅婉婉又好说歹说的把自己不值什么钱的玉简给拿了回来,讨论了一番,决定先去外事堂。

    从现在起,玄明真君还真是说不管事就是不管事,两只手一摊,远远的跟在后面慢悠悠的看景。

    秦瑜和梅婉婉乘着竹蜻蜓,在前面快速的飞。

    生活在宗门内的修士出宗是要先跟宗门负责管理的堂口报备的。内门修士归内事堂管,外门弟子归外事堂管。

    作为生活在内峰的名义上的内门,实际上的外门弟子。

    秦瑜和梅婉婉的弟子档实际上还挂靠在宗门外事堂,出门得先去说一声,宗门爸爸,我要出门了。

    然后外事堂表示,哦,好,知道了。并在弟子令牌上留下相关的讯息,签一份能够自由穿行在诸宗门下之地的纸给她们。

    凭借着准许出宗的讯息,可以避免出现成为宗门叛逃弟子的误会。

    凭借宗门下发的这张被称为“通关文书”的纸,可以自由行走于三宗三门之地,免交入城费,不受当地的特殊规则辖制。

    秦瑜和梅婉婉此行大概是不出宗门的势力范围的,但这并不妨碍秦瑜想靠这张文书,多省几枚灵珠的入城费用。

    除了办好这两件事以外,还得去领任务处先领几个任务,两人已经提前规划好了,都是路上能做完的任务,宗门任务不限时长和接任务的人数,很是适合出趟门想顺便赚些外快的弟子。

    办完这一圈,梅婉婉拿着玉简一条一条的清点着,秦瑜忙着刷脸埋头走绿色通道。

    不得不说特权这东西虽然人人都知道不公平,并且深恶痛绝其中任何一种特权施加在自己身上。但自己拥有的时候还是会忍不住的去使用,尤其是在不加速办事今夜就可能睡在荒山野岭的情况下。

    凭借着乐清真人的照顾,外事堂走一圈并没有花上太长时间,本来需要走一天才能办完的各类事项,半天就弄妥当了。

    连等在外面的玄明真君都有些吃惊于她俩的速度,不过说好了不插手二人的事,他并没有多说什么。

    梅婉婉清理着各项单据和契牌契纸。突然惊呼出声说:“咦——”她捂了嘴,悄悄的问:“你这次只给你的同乡们缴了两月的膳食费?你哪来的……?”说着,梅婉婉很世故的摩挲了下手指。

    秦瑜听了前半句以为是梅婉婉是要说她又圣母了,后半句却明白是自己想偏了。

    “我,偷偷的……”秦瑜忍着回头瞧后面的玄明真君的冲动,也隐晦的解释说。“我想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了。所以这次我缴了两个月的,之后他们是饿死还是活着我都不管了。”

    剑宗生活成本昂贵,吃穿住行都要花费。除了能领到月例或是有家里支持的小修士活的比较松快以外,其余的都过的很拮据。

    他们这一批的修士更特殊,即便出身的家庭都不差,却也因相隔万里,迢迢路远。家里面都是一点支持都没有。

    只能是条件好一点的多照顾照顾了。

    如今拜入宗门也近一年了,再怎么说也该攒下些家底了,所以这样的照顾也在逐渐的停下来。

    从萧笑笑停了她负责的三人膳食费用和租住洞府的费用开始,秦瑜作为最后一位停止的人,已经是尽力而为了。

    秦瑜说:“我思来想去,此行若是得了机缘有了突破,得以筑基,我定是要回乡的,我若走了,这费用也无从续上。不如就此打住,无论是能适应还是不适应,都只能是如此了。不过你放心,我还留了一点。”

    留的什么,自然是灵玉。

    梅婉婉虽然不能感同身受秦瑜的对同乡的感情,却也是听过,以及远远的看过他们的生活情况。

    的确很是艰难。

    梅婉婉点点头道:“早该如此,你平日里也不富裕。”

    说着,她也凑上来悄悄的说:“你也放心罢,我也留……”梅婉婉搓着手指,偷笑。

    即便玄明真君的打了二人一个措手不及,但是毕竟都是做好出远门准备的人,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装这个道理是应当牢记的。

    只是没想到用到的这么早罢了。

    秦瑜驾驶着竹蜻蜓,梅婉婉摊开图志选路线。

    从剑宗山门出发,到荆州淮阴城有四五条可行的路线,途径的城镇,路上耗费的时间,以及可能遇到的危险都是不一样的。

    这些路线都有各自的益处和不妥之处,秦瑜和梅婉婉也选了许久,却依然没有一个结果。

    目前争论主要集中在三条线路上。

    第一条,最上面也是最远的一条。宗门出发绕路过万阳城,再从万阳城出发到梧阳城,最后取道去淮阴城。

    坏处是太远了,好处是都是大路通途,一路出事的可能性不大。

    第二条,中间的一条,宗门出发直接去青阳城中转去淮阴城,途中有一小段的路途由于处在三城交界之处,有些小混乱之外,整体都尚可。

    第三条,最下面的一条,不中转,直接去淮阴城,这条路最快,但是也最乱,一半的时间在原始森林里与妖兽作伴。

    秦瑜询问了身边的剑修的意见,剑修们追求速度与激情,都毫不犹豫的选了第三条道路。“直接去淮阴。有妖兽怕什么,杀出条血路来,快的很。”

    嗯……

    大概剑修们都是追求这种血腥的美感罢。

    不过梅婉婉也问了周边的丹修伙伴们,她的伙伴们却一致认为走第一条好,重点是安全,路过的城镇还多,靠着一路卖药都能过的不错。

    梅婉婉瞧着满是人间烟火气的万阳城画册,也有些对当地名菜的向往。

    二人意见不同,纠结了一路,在刚飞出了宗门地界之时,火速达成了共识。

    互退一步,走青阳城罢。

    青阳城的城主也是宗门的一位元婴期真君,不过这位真君常年领命在外,秦瑜和梅婉婉都不熟识,倒是跟在后面的玄明真君是一定熟识的。

    不过熟识不熟识又有什么用的,按照玄明真君在宗门真君圈里一半关系好一半关系不好的交际圈,两人也不敢赌这个五成的运气。

    说起来不选万阳城的原因不也有城主成均真君的原因么。

    出了宗门,向东南而去,抵达路上遇到的第一个镇子的时候,也到夕阳西下,该投宿的时候了。

    下了竹蜻蜓,玄明真君隔空收走了这个两人唯一的代步灵器,并友好的表示之后的路程,若能买到其他的代步灵器他是不管的,但是这就必须暂放在他那儿了……

    但秦瑜和梅婉婉来不及悲伤,就得面临着第一个社会问题。

    没钱怎么办?

    没了辟谷丹,没了准备好的食物。

    吃的怎么办?

    玄明真君作未辟谷多年的高阶修士,无此需求。

    故而笑意盈盈,围观二人一枚下品灵玉换了九百九十颗灰灵珠,先花了两颗灵珠买了个三个素包子。

    哪怕是修仙界的素包子,也不会比二人的常见的肉包子,妖兽肉包子这些更好吃,由于二人到的晚了些,连用饭的时辰都错过了,包子铺的老板娘放下关了一半的铺子门,看在是二人修士的份上,好心的匀了三个买不掉留着自食的包子中品相最好的给她们。

    玄明真君自是不会吃的,这个多出来的包子被梅婉婉塞给了二人之中饭量更大的秦瑜。

    秦瑜驾驭了一日的飞行灵器,已是累得不行,饿的难受。咬着干巴巴的包子皮,不仅越吃越饿,腹中的空虚感还被这两个包子引动,不断向上侵袭头脑,更加难耐……

第一百三十四章

    这是秦瑜这辈子尝到饥饿的味道。

    然而饥饿对于这个年纪的贵女来说,其实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情。

    如果秦瑜没有因缘巧合来到这里,她也会因为吃的过多,身体不够窈窕而被女性长辈约束着节食塑体。

    梅婉婉没有见识过这样奇异的风俗人情,常缠着秦瑜跟她说一些秦瑜觉得习以为常,但是她觉得很遥远很不可思议的事情。

    因为开支不够的原因,想着通过节省少花些钱的方式走完这个路程的秦瑜和梅婉婉,在第一个晚上便因饥饿而辗转反侧。

    躺在青女镇上唯一的一家凡人客栈上房里,秦瑜和梅婉婉并列躺在简陋铺就的铺盖上,有一句没一句的靠着闲聊打发时间。

    玄明真君躺在这个房间里的唯一一张大床上,酣然睡着。

    毕竟是元婴期修士,身体倍棒,玄明真君睡觉并无鼾声,只有一点缓长的呼吸声起伏。

    这一点也不好,寂静也夜晚会让人对自己的某些感官的知觉无限的敏感。

    三分的饥饿成了五分,原本就已经八分的饥饿更是如火一般,烧灼着内心。

    但二人不能闹出大的动静来。

    玄明真君这一路的起居住行都需要她们二人负责,原本打算要两间下等房的打算也被玄明真君无情的打破。

    镇上有两栋客栈,一栋专供修士的住行,豪华奢靡不可言说。

    秦瑜和梅婉婉来时曾从那里过,修士客栈的女掌柜为人不差,给人一种长袖善舞八面玲珑之感,即便是秦瑜和梅婉婉问价却不住的行为也没影响她对二人的和善态度。

    不过价格最低的一间也要二三百灵珠一晚,实在超出了二人的承受范围。

    二人脸皮又薄了些,连讨价还价都不会,便红着脸离开了。

    玄明真君全程跟随她们,服了易颜丹的他,不言不语的活像个沉默的老仆。

    不过“老仆”也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玄明真君有言在先,也不用二人按照真君的待遇安排他,毕竟真君的待遇二人也给不起。

    但至少要和二人自己的待遇相同。

    也就是说,秦瑜和梅婉婉睡上等房,他也要住上等房。

    秦瑜和梅婉婉睡中等房,他也要住上等房。

    秦瑜和梅婉婉睡下等房,他也要住上等房!

    若是敢让他住得太差劲,玄明真君能够当场爆炸给你看信不信!

    上等房一百颗灰珠,中等房七十颗灰珠,下等房五十颗灰珠……还有柴房和马厩,只要三十颗灰珠。

    囊中羞涩的秦瑜和梅婉婉差点就没兜住修士的脸面,想去说住马厩或者柴房吧,毕竟便宜。

    但在凡人店小二的恭维中,终究还是要了脸。二人咬牙准备掏钱先给师父住上上等房,自己再比较比较下等和中等的区别,看能不能凑合凑合。

    交了一百颗灰灵珠,顺利的换来了一间上等房的钥匙。

    抱着再苦不能苦师父(师伯)的伟大奉献精神,准备先带师父(师伯)安置。

    这间客栈是临街的,最好的上等房在二楼靠里面的几间,据说房间大,打扫的干净整洁,风景好,采光也好,不像中等房,总是有些发潮。

    但店小二一路的彩虹屁也不如自己看来的真实。

    作为从来不成名前不怎么出名,出门后出门从来没自己安排的玄明真君来说,平生住一回凡人的客栈也算是独一无二的体验了。

    前面带路的店小二心绪翻涌,对一个老仆带着两个半大不小的姑娘赶路这事本来就有无限的兴趣,一听说这间上好的房间还是给那个老仆住的,就更燃起了二十万分的兴趣。

    能“洞察人心”的玄明真君:“凡人的内心,都是这么复杂的吗?……”

    不过很快他就没这个心思想这个事了。

    首先要知道,这间客栈的历史悠久,镇上独一无二。

    历史悠久的后果就是年久失修,独一无二的结果就是不思进取。

    冷僻的“老仆”一进门,双目如鹰隼一般的扫视一番,肉眼难看到的房梁上积着满满的灰尘,隐藏在角落的蜘蛛网,藏在角落里的半个臭袜子,还有看着干净的床前地毯背面慢慢的污渍……

    见到常人所不能见,从而经受了常人没能经受痛苦的玄明真君:“呕……”

    秦瑜和梅婉婉差点没拉住从窗户跳出去的玄明真君。

    店小二带着奇奇怪怪的表情的出去后。

    拿起桌上的杯子想喝口水压压惊,拿起来后又像烫手山芋一样放下的玄明真君离了房间中心的不知被多少人用过的桌椅八丈远,站在窗边比平时更剧烈的呼吸着。

    秦瑜、梅婉婉:“至于吗?”

    至于,当然至于!

    玄明真君原本抱着锻炼、修理徒弟的心思来的,没想到被“变形”的人最后竟然成了自己!

    谢行云那厮果然是个蔫坏的胚子。

    梅婉婉从小在这位真君跟前长大,也没想到包括衣袍、茶具在内的所有日常用物三五日一小换、七八日一大换的宗门供养,对于这些真君来说不只是为了凸显宗门有钱程度的表现,而是他们赖以生存的用物。

    秦瑜闻言震惊:“真的假的?”

    梅婉婉摇摇头说:“我不知是是真是假,但是我有听过一个说法,据说成均真君从小到大,从没有过一件衣服穿过第二回。”

    秦瑜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即便是花了钱请杂役弟子代以清洗,没多折磨自己……但好像因为过度使用的原因,洗的也有些发白了。

    突然好嫉妒啊怎么办。

    但若不是自己坚持要趁早出来走趟秘境,师父(师伯)也不用出来吃这个苦……毕竟起因在己,多少担待些。

    再说,元婴期的保镖多贵啊,整个修真界也没几个请的起的,怎么算都是咱们占了便宜,再多担待些又如何?

    忍了!

    但原本秦瑜和梅婉婉随身带着的游学用品被玄明真君拿走了,梅婉婉无精打采的控制着灵火,细致的熏着房间的各个角落。

    “上回宗门大比,找心师姐做的流仙裙,还只上过两回身呢。”梅婉婉想起自己被一起收走的好看衣裙,忍不住说:“师父也是,也太苛求了些。连带着宗门标识的服饰都不许穿,太过分了!”

    过分嘛,也确实过分。但是若是没收走这衣裙,只怕是也到不了这个凡人客栈里住宿。

    要知道这可是剑宗名下的地方,不要说什么大能过往了,即便是穿着宗门服饰的小杂役也是会被好好的送到专门供修士住宿的地方留宿。

    秦瑜吟着水系法术,把头顶梁上的灰尘一扫而净。

    擦着窗框的手,在看到对面那两个,被修士客栈女掌柜恭恭敬敬接待进去的穿着宗门杂役弟子服饰的修士,不由的微微颤抖。

    再看看一手成年老灰的自己。

    心态崩了啊!

    梅婉婉感受到秦瑜一瞬间历经了四季轮转的悲苦心境,也过来看了一眼。

    回头就扯着嗓子喊站在走廊上的欣赏美景的玄明真君:“师父——师父——,你快来——”

    玄明真君迈着稳健的步伐,优雅的走了过来,问:“怎么了,大吼大叫的。”

    “看对面,一个、两个、三个……这么有这么多的弟子。”梅婉婉疑惑道。“最近除了易岩真君仙逝,也没有什么特别重大的事情啊。”

    “唔……”玄明真君闭关许久,不问世事的脑子里也搜不出词条,有些宕机了。

    倒是秦瑜因为最近在书海里徜徉,颇有所得,别的不怎么明白,宗门附近大大小小的秘境却是弄得再清楚不过了。

    “这附近,好像有一个青山秘境。”秦瑜说。“这几个月真是这个秘境运转的时候,不知这些弟子是不是为此而来。”

    梅婉婉若有所思。“青山秘境吗,我记得去年宗门大比里,筑基期的擂台的彩头里,就有一项是秘境名额啊。”

    除了如武陵秘境这样的基础秘境是随便弟子出入的。宗门其他稍微高级一些的,限制出入人数,或是有开启时间限制的秘境,每年进入的弟子人选,都是在诸如宗门大比、年终测评这样比较公平的比试中选出来的。

    青山秘境的弟子人选,在几个月前的宗门大比里就已经选出来了。

    在这场比试里抉择出来的,还有金丹期可入的封海秘境和小圣秘境的弟子人选。

    如今青山秘境开启在即,最后一批杂役弟子们也出宗了。

    对面的杂役弟子队伍还再不断的扩充,秦瑜和梅婉婉趴在刚擦干净的窗框上,饶有兴趣的看着那边。

    宗门的杂役弟子是没有月例的。

    不仅如此,普通弟子有的其他待遇,比如说试炼峰晨练,丽泽苑的大修辅导课这些,他们统统是没有的。

    相对于被宗门看中资质和潜力,收入门下加以细心培养的普通弟子。杂役弟子是修仙宗门为了舒缓招新压力,缺少能干的苦力而想出来的解决办法。

    杂役弟子是既满足了一些资质较差但是执着于求仙问道的修士,又解决了弟子们都去修炼,没有人从事宗门里苦巴巴的活计的两全之策。

    但是剑宗不同,剑宗更挑,即便是杂役弟子,也是要认认真真的走一遍问心路,选了又选后留下的。除了资质不如人意以外,剑宗的杂役弟子和宗门外门修士实际上并没有大的区别。

    那既然没有区别,又何苦要人为的划分个三六九等来呢?

    也曾当过一段时间杂役弟子的玄明真君很有经验的发言。“怎么说呢,如果你们想听正统一点的解释,我会告诉你们是因为心性,归入杂役的弟子,都是在问心路上表现不佳,却又有转变可能性的修士。”

    “但我的看法是,宗门应该想省钱,每年拜入宗门的弟子太多,宗门供不起这么多的弟子,又不舍得放走好苗子,只能想了个名头,让大部分的弟子自生自灭。你们大概不知道,宗门每年记入杂役弟子的数量总是正式弟子的两三倍。”

    梅婉婉作为有背景的内招弟子,秦瑜作为走特殊计划进来的幸运儿,听了都不免都有些唏嘘。

    “好了,杂役弟子也没你们想的这么悲惨。除了要自己多做事,给自己挣些灵玉和贡献点以外……”玄明真君说,作为杂役弟子里成功代表,他慢悠悠的说:“宗门所有的比试,都是允许宗门所有的弟子参加的。除此之外,宗门每年都有不少杂役弟子通过剑宗的考核,转为外门弟子,也是一样修炼。”

    “这一点,我和你明平师叔都是如此。”玄明真君一本正经的说。

    且不论为什么玄明师伯把外门正式弟子出身的师父拉到他的水平线是何居心,就杂役弟子里有玄明真君这样的优秀前辈,秦瑜就大概明白为什么剑宗的杂役弟子比其他的宗门地位都高的一个原因。

    因为他们的当下虽不瞩目,但未来也同样可期。

    但即便如此,剑宗每年还是有不少资质好的杂役弟子选择离开。

    相对于剑宗的过于严苛的挑剔,换一个只看中弟子资质的宗门显而易见的会更受重视。

    心性也好,别的也好,大礼不让小节,只要修士的武力够高,品质上的小瑕疵又算的上什么呢?

    玄明真君说着,想着一宗老光棍的剑宗,和隔壁人手十五六个貌美小妾炉鼎的衍宗,留下年少时不懂事的泪水。

    “若是能重来,我要选衍……”梅婉婉吓得差点没跳起来捂住师父的嘴。这破锣一样不把门的嘴巴,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年末测评。

    对宗门的忠诚度可是很重要的一关呀喂!

    这次筑基期一共选出两百位弟子进入青山秘境,其中有七十五位杂役弟子入选。秦瑜和梅婉婉瞧见的这几个,还只是打头阵的。

    一次性来着这么多的剑宗修士,连青女镇的镇长都被惊动了。

    秦瑜和梅婉婉就镇长会不会亲至,以感谢他们对镇上经济事业的发展做出的巨大贡献而起了一个赌局。

    梅婉婉犹豫再三的压了会来,秦瑜再三思索后压了不会来,坐庄的玄明真君气度雍容,胸有成竹。

    赌注是一百灵珠。

第一百三十五章

    一百灵珠在玄明真君面前实在是算不上钱,看着实在是太寒酸了些。他沉吟片刻,又添加了一枚灵玉放进去。

    “这算作彩头罢。”他如此说道。“我想岔了……无论你们谁得了这个钱,出去再订一间好些的房间罢。”

    这是玄明真君初识人间愁滋味了啊。

    秦瑜和梅婉婉对视一眼,弯了弯眼。

    那个镇长来与不来的结果都不重要了,秦瑜抬头对玄明真君说:“师伯给的这彩头可不可以随便我们做什么,师伯都不阻止?”

    玄明真君觉得这两个小丫头再怎么做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便大大方方的说:“是的。”

    领了这枚漂亮的灵玉,秦瑜和梅婉婉却并不急着去做什么,把房间尽量打扫的让玄明真君不至于过分不适。

    然后准备出去逛一逛。

    这个小镇里修为最高的修士是筑基期的镇长,玄明真君虽处在客栈中,但这个镇子中的任何动静都瞒不过他。

    故而召出丹鼎修炼的玄明真君并不加以阻拦。

    毕竟是客栈里目前唯一的一位上房住客,看见二人下了楼来,掌柜的态度算的上殷勤。

    秦瑜和梅婉婉向他询问了一些镇上的事情,掌柜的一听是有关“修士”的话题,笑容也更深了几分,很是配合。

    “二位是想问,镇上有没有卖修士灵宝的店铺?”那掌柜的重复了一遍问题,富态的脸上笑容真诚。“那二位算是问着人了,小老儿在此地经营这客栈几十年了,每日打尖的、用膳的、住店的人里三教九流,各式样的人都有。小老儿算的上是镇上消息最灵通的人了。”

    “咱们青女镇不大,却是个修士常来的地儿,镇上也是有几家店铺是专供修士的,平日里卖些符纸阵盘,兽骨药草的,也是生意兴隆。”

    “若二位想去,便可出了大门向右走,过了镇守府,招牌最气派的那几家就是了。我与那符纸铺的李掌柜还有些交情,报上我的名字,买纸的时候还能少一成的价钱,很划得来。”

    符纸么,原本二人也是准备了的,不过如今全躺在了玄明真君的储物灵器里了。

    一枚灵玉换了灵珠,扣了替换的经手费用,实际到手只有九百九十枚,再付了三灵珠的包子钱和一百灰灵珠房费,还剩八百八十七枚。

    即便之后打定主意要靠少吃饭,不住好的旅店来省钱,这些钱也熬不过几天。

    更何况秦瑜和梅婉婉都是少年饭量大的时候,此处又不同于剑宗,剑宗的米面是专供修士的灵米,而这里呢,米面不过是与凡人做食物,里面蕴含的能量还不足以灵米灵面的十分之一。

    之前的一两个素包子,实在是无济于事的。

    那就这么饿着不成?

    秦瑜和梅婉婉想着事情,挽着手过了修士客栈,转头看里情况的时候正巧与里面的一个方脸修士视线相撞。

    秦瑜致以一笑,那修士很快的回了一礼,眼神里却有几分惊异。

    向右行走,除了两三家店面,便一直都是黛瓦青砖院壁,长长的院壁仿佛没有尽头似的。

    能在镇中心拥有这么一处面积巨大的宅院的,怕也只有此地的镇守了。

    怪不得连家境不差的掌柜都说做修士好呢。

    梅婉婉打趣秦瑜道:“你要是不天天想着回家回家,不说能不能承继了明平师叔的湘阳主城,只要入了筑基期,做个大镇的镇守,那都是绰绰有余的。”

    “是不是颇为动心?”她打趣说。

    遥遥的一队修士组成的小队正相对而来,定睛看了看,服饰虽然差不多,但除了领头一人身着剑宗弟子服外,身后跟着的修士虽服饰各异,但都是炼气期的修士。但瞧着来处,又像是从镇守府里出来的。

    秦瑜感知一番,“咦”了一声,说:“领头的修士筑基初期的修为,莫非就是镇守了。”

    “非也,非也。”梅婉婉说:“青女镇虽小,却离剑宗山门颇近,其中往来弟子颇多,故而此地的镇守,至少也是筑基后期,甚至是金丹期的修士。”

    “那这一队?”

    “这应该供职于镇守府宗内的修士和宗外的散修罢。”梅婉婉见她好奇,解释道。“修士修为到了筑基后,还能留在宗内修炼的修士并不多,除了能够留在宗里的精英弟子。其他的修士,比如说普通的内门弟子,有意留在宗门,并且在宗里表现考核优异的,宗里便会派遣他们为一小镇的镇守或者副镇守,而未被选上的的弟子,便都要自己去找生活了。”

    “但一镇的管理总不会只有一两个镇守就能管理妥当了。”梅婉婉努努嘴。“镇守是可以在未被选上的弟子中或者宗外的散修里再招些人来的。”

    “不是说此界有修仙资质的人也不多吗?”秦瑜不解的问。“还有未有宗门的散修吗?”

    “或是家族传承,或是不愿受宗门约束,或是因为资质不足,没有宗门愿意收入门墙,再者就是犯了律令,被哪家宗门逐出去的。修仙界的散修实际上也不少哩。”

    “那散修又是靠什么修炼的呢?如果没有师承的话?”秦瑜问。

    梅婉婉笑她。“我又不是散修,如何知道许多?不如你自己去问问?”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罢。听说散修也有散修盟加以管理约束,而且一些修士虽然名为散修,实际上师承还是有的,我所知的一位散修丹修大能,中州鼎鼎有名的兰草轩主人宜兰散人,就是已经消亡的上古宗门丹宗术法的承继者,只不过如今丹宗不在,宜兰散人也不肯受其他宗门的招揽罢了。”梅婉婉举了位丹道前辈作为例子尚觉得不足,又举了位熟悉的人作例子。

    “再者,你可记得你那个琴修同乡的师父,长琴真君?这位长琴真君原来也是有宗门的,只不过乐君的宗门多是乐修,人少势不众的,他们宗门里唯一的一个金丹真人出事后,宗门就被别的大宗门给吞并了,那时候长琴真君还只是一位筑基弟子,却又不肯与自己的同门一般,低头入了新宗门,这才成了散修的。”

    “不过,我也有听到传闻说,这位真君这么些年,连三大宗门的邀约都不肯答应,想是有意想恢复自己原来宗门的,只不过手上又没什么势力。如今做咱们宗的客卿,也算是迫不得已呢!”

    “迫不得已?”

    梅婉婉撇撇嘴:“不过是某些小气的宗门被拒绝后,恼羞成怒罢了。”

    但不管是不是迫不得已,秦瑜觉得这事都离自己等人太远了。

    真君再怎么说也是有自主权的,即便受到了某些势力不公平的待遇,也会有另一方势力会借此机会,伸出援助之手,也能凭借着自己的能力活得很好。

    而自己呢,不过短短一日,便感受到失去了宗门供养的艰难。

    如何才能走出眼前的困境呢?

    “乐君心有星火不灭,或有一日,能得偿所愿。”秦瑜认真说。

    梅婉婉听言,“哈哈哈”的笑了。

    “你说的不错,不过可别让宗主听见了,宗主磨了这么久,只想着把长琴真君请进剑宗呢!”梅婉婉说。“小心宗主拿大嘴巴子呼你呢。”

    剑宗从原本满宗的单一剑修变的如今的丹阵符法俱全的宗门。是历经了多少代宗主们,费了多少心力和“努力”才从外面拉回来的。

    阻碍了宗主们代代相传的“收集”大任,那可真是大罪过了。

    秦瑜听着,也随着她一起开怀的笑。

    又说:“没见着镇守,看来这个赌局是我赢了!平白得了一个灵玉,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花。”

    不知不觉之间,便过了镇守府,顺利到了符纸店前。

    果然如客栈的掌柜所言,这边卖修炼物品的店面格外的不同,就连招牌都比别的店家大了许多。

    回头再一看,对面就是一家差不多同等大小的灵药铺子。

    梅婉婉说:“不若先去对面的灵药铺子里瞧瞧罢,我手上还藏了些东西,再寻几味辅药,炼上一炉回春丹、回灵丹什么的,想必也能换些路上使的钱来。”

    梅婉婉的丹术,秦瑜是相信的。听她这么说也道:“那便去瞧瞧罢。”

    如梅婉婉所说,珍贵的主药她自己还有私藏的,但是如芝草、甘木这些辅药用量更多的,也不可缺少,不过平日里这些辅药都是任由弟子们随取随用的,梅婉婉也不记挂在心上,这次确实第一回认认真真的重视起来这些不起眼的小东西了。

    药铺子的掌柜也是位炼气六层的修士,颇有些青白眼的毛病,青眼对上,白眼对下,在镇上的名声也是毁誉参半的模样。

    按理说秦瑜和梅婉婉如今都是炼气大圆满的修士,是符合掌柜的青眼以待的标准的。

    但无奈掌柜的修为不高,素日处事全靠一套“看不透来者的修为的情况,不是比自己修为高,就是凡人没有修为”的粗暴法则。

    身处小镇,见着的世面也不多,却依然凭借着经验办事的后果就是,掌柜的轻易便判断得出了结论:面前的这两个衣着朴素的半大孩子明显是不属于前者的范畴的。

    如此,就是拿着白眼相待的那部分了。

    梅婉婉问:“请问老伯,店里有百年份的芝草么?”

    “什么?芝草,还要百年份的?没有没有没有,有你也买不起,走走走。”

    梅婉婉想了想,芝草不足年份也不要紧,添换个别灵草后效果也是差不多的。

    大不了卖的时候,价位定低一些罢了。

    “没有百年的,十年以上的芝草也可以,也不用雪芝或者山芝,普通的林芝就行了。”梅婉婉退了一步说。

    掌柜一想,从来看丹修们都是严格按着丹方来的,灵药的年份都是定好的,百年就是百年,哪怕是少了一年九十九年的,发现了也是素来也是把他们这些卖药的骂个狗血淋头的。

    好家伙,这百年十年胡乱喊得,莫不是故意来消遣老子的?

    掌柜一想,白眼一翻,不屑的很:“装不了丹修老爷们便不要装,画虎不类反成了犬,倒让老子白得了场笑话看。去去去,本店不欢迎小种进入。”

    嗯,小种还算是比较文雅的骂人词汇了,出自一些自命不凡的修士,意思大概是对凡人的一个低贱称呼。

    秦瑜想了想,大概就和凡间骂别人“杂种”是一个意思罢。

    梅婉婉生活环境较之更为单纯一些,目前见过最不堪的事也不过被人举报的那一次。

    但毕竟不蠢,什么态度还是听得出来的。

    “你这老伯,好没道理,我不过是来买支药草的顾客,今日都是头回见你,你如何就说我是装的丹修了?”梅婉婉辩说。

    那掌柜的闻言,眯着眼上下打量对面的二人。

    说来也是无奈,两人之中,梅婉婉生长的慢,个子比同龄人都矮,看起来还是个半大的孩童模样,而秦瑜却生长的极快,个子窜窜的长,现在已经是少年的模样。

    如今二人并立,都是一脸的稚气,梅婉婉还比秦瑜的腰高不了多少。

    就这样年纪的,是个丹修?顺便哪个烧火的童子都比这丫头高些。

    见多了一脸沧桑的丹修们,掌柜理所当然的认为眼前这人就是个大言不惭的家伙。

    不过这边动静闹的大了些,周边的店铺和客人都有人围了过来看热闹。

    掌柜的看着越来越多的人群围过来,咬着腮帮子,强行把“丢出去”的命令吞回了肚子里。

    若是平日里,做了也便做了,哪怕后面断个把人的生路什么的,都是小事。

    但这几日却不行,连镇守府里的佐官都来专门告诫过他们了,说是最近有不少剑宗弟子们出门游学,若是好死不死惹到自家的头上,他这个依附镇守府开起来的买卖丢了不说,小命也难说。

    这掌柜的好不容易忍辱负重一般把这口气强行咽下去,对着门外的做着几位剑宗弟子打扮的修士勉强笑了笑。

    就听得那厢梅婉婉说:“你说我不是丹修这事我且还不与你计较,你这自己还是个害人的假店呢!……”

    掌柜一听,头皮都炸开了。

    怒气登时翻涌上头!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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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只想修仙介绍:
仙路漫漫,大道难行。
凡女秦瑜,因缘际会,拜入上界剑宗门下,从此踏上修仙之路。
众生纷扰,万载不过弹指。
秦瑜:“我这一生,只想修仙。”
注:不是废柴流,女主单水灵根,不会有炉鼎这种设定。
她只想修仙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她只想修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她只想修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