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一物本寻常,以铜鉴冠,以水鉴花,以玉鉴容,美丑由心而论;
众生皆等看,观史明贤,观书明理,观人明德,是非不语得知。
“姑娘,您怎会这么想?”苏大微微蹙眉,嘴唇微微带笑着说。
苏小小见他言行不似作假,压下自己的怀疑,含糊的过去了。
罢,虽然面前之人不是日后的那位大人物,但是毕竟是自己好不容易从二哥那里要到手的护卫,再没找到更合适人选的时候,暂且先用着便是。
苏小小想到手边的这个失了算,那么之前暂且分开的那两个就要紧紧抓牢了。
梅婉婉和秦瑜,可是她好不容易才比对出来的两个最大的变数。
有了这两个人,自己一定能够借此改变命定中的悲惨命运。
“姑娘,我们现下去哪里?”苏大见她恍恍惚惚的忽视了自己的问题,也不恼,微笑的又问了他一句。
苏小小在回忆里仔仔细细翻找了一番,发现了几个最有可能的地方。
武陵秘境,可不仅仅只有玉简上记载的那般,这里面还有几处日后才会被修士发现的新地方。
第一处在秘境之壁。
如今哪怕是最详细的秘境地图,也不过是把秘境四方天堑之中的地方详细描画了。而在修士所认为的秘境尽头,那处接天的屏障之外,还有一处包围着这处秘境的无涯水域。
这处水域甚是神秘,只知道极广。
即便是如今肉眼所见到的那些个日月星辰,也不过是在这方水域里流转回环。
日后即便是有人因争斗凿穿了屏障,幸运的进了此处,也是十去九死,剩下的一个勘破了生死劫,得成无上的大道。
苏小小轻咬着唇,觉得自己的有些魔怔了,秦梅二人绝无可能在此,要是真到了这里,自己才要哭呢。
好不容易找的人,这半途没了,自己得靠着谁苟命去?
那会在哪里呢?
“你说,一般有大气运的人,是遇见凶境的可能性多些呢,还是遇见吉地的可能性多些?”苏小小问,话一出口又觉得这是个再傻不过的问题。“都说了气运好么,想来自然是吉地多一些的。”
“姑娘,我倒是觉得是凶是吉都无所谓,如您所言,既是有大气运的,逢凶化吉也不是什么奇事。不过有道是富贵险中求,我若是有这气运,倒是想多遇上几个险境,多磨练一番才是正理。”
苏小小素来觉得自己和这护卫不是一路人,听他一番话,更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自己生来高贵,只觉得一生都要平安顺遂如她所愿才是最好。
哪有人愿意自己往火坑里跳的?真是不知所谓。
不过说到这,倒是有个吉地了。
说完了这秘境之壁,还有一个没被人发觉的秘境之心呢。
传闻中,武陵秘境的秘境之心是一处仙家留下的药园。里面广有上古留下的仙种异种,有缘人误入此处,被灵药仙昙的外相所迷,误入宝山却只带了一株仙昙而归。
等到这人弄清楚这仙昙不过是其中最不值得称道之物时,却也不复得路了。
尤其梅婉婉还是个丹修,对于一个丹修而言,还有什么会比一个满是仙种异种的药园子更吉利的地方?
这回不用思考,想也定是在那里了。
苏小小思忖道,不由得深为羡慕二人的气运,觉得天道未免多有不公,总对一些人多有偏爱。
不然为何杂役弟子们只能辛辛苦苦的在桃源寻物,采些不值得一提的低阶灵药,而有人已经身居宝地,高阶仙药俯首可得了呢?
果然世事多有不公。
巧的是,梅婉婉也是这么想的。
一觉醒来,却发现还是星辉漫天。
身下结成床铺的象草慢慢的散开,恢复成了原状。
梅婉婉偶然间看到其中一株象草脉络有一闪而过的金光,才后知后觉自己睡了一觉的这东西很有可能不是什么普通的玩意儿。
不过这好像也没什么可值得奇怪的,毕竟普通的象草也不会把自己编成麻花辫,乖乖巧巧的任人睡。
如象草这类的金系花草,只要修枝培土浇水有半点不顺心的,反反复复的骂人百千遍都是轻的,性子更激烈的是会拿叶片当刀子伤人的。
哪能这么听话。
不过说奇怪也不奇怪,自己从小就和花花草草的关系好,不然哪里有机会能够在师父和成均真君之间左右逢源,反复横跳,还能脚踏两只船不翻船呢。
她可是能够看一眼就能知道哪株象草更好吃的人呢!
不过吃人嘴短,睡人脚软。
一看这些象草熟练的动作,就不像什么良家草,奇怪的要求肯定在后面呢。
梅婉婉内心笃定,决定先下手为强。
“不就是土质太硬还想跟和后头的漂亮姑娘更近些么,我来帮你松松土就是了。”她熟门熟路的拿出自己的锄头铲子之类的整套器具,对着这株看着就比较高级一点的金象草露出了“慈和”的笑容。
不过埋头苦干一刻钟,梅婉婉就撑着锄头大喘气。“太累了,我歇歇。”
“这里有什么好吃的呀,我有些饿了,不吃饱就没力气,没力气你就没办法离这个金色的小子远一点了。”梅婉婉摸摸身边的这株澄澈碧绿,相貌尤为好看的象草姑娘,柔和的木灵力顺着她的手指,慢慢的修复着这株象草根部的一道被动物咬出的旧伤上。
得到了修复的象草姑娘摇摆着叶片,把周围的能吃的,尤其是最好吃的同类全给卖了个干净。
梅婉婉笑眯眯的轻轻挠它的痒处,像极了不怀好意的怪老头。
从哪个开始尝尝好呢。
这个问题,她得好好琢磨一下。
如果人无我也无,通常身在其中的人是感知不到其中的痛楚的,毕竟众生皆苦,自己的苦也就觉得有多苦。
然而人有我却无,那么没有的那个人就很痛苦了。
毕竟人的快乐通常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而人的痛苦也往往来自与他人的对比之下。
梅婉婉的快乐,她自己不觉得有多可贵。
身处痛苦中的秦瑜却是能把眼睛的给羡慕得发红的。
不过相较之前的痛楚,她现在的境遇总是要好些的,多了两三分苦中作出的乐,泡在一汪开水里也能靠猜自己如今“几分熟”来自娱自乐了。
入了这水,才知道这水有多霸道。
之前有灵力护体不觉得,如今灵力尽数被抽空,如今以血肉之躯直面着岩浆一般的清水,还真是难得的感受。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以前觉得还觉得自己这灵根弱的要命,没想到倒是被这弱极的物给逼的进退不得。
秦瑜咕噜咕噜又不慎喝了几口热水,觉得嗓子都要烧起来了。
要是自己能够有朝一日能够给敌人也泼泼这样的热水,那该也有多妙啊。
她边想边笑,沉下心去感知自己的身体。
这水的温度,似乎也没有这么烫了呢。
对于凡人来说,煮沸的水就足以烫伤肌肤,致使其红肿、流脓、热痛。
但对于修士来说,徒手入沸水,简单的就像是探囊取物一般。
这两者的差别,并不是在水,而在人。
修士的身体比凡人强,能够承担凡人所不能承担的热度。
虽然目前自己的还是个黑炭模样,却没瞬间一命呜呼,身死道消,还得感谢师父的慷慨馈赠。
谢行云从下界带回的水中火,秦瑜虽然一直当做礼物留着,但是却没什么勇气把它给炼化了,毕竟谢行云给的时候还很实在的告知了这火焰的难搞程度,直说是按秦瑜目前的修为,很可能结果是半生半死,或者半死不生。
活着或许不能全须全尾,死倒是能够死的干干净净。
作为一个尚且勘破不了生死的人,秦瑜原先是没有这个胆子来尝试这个一半一半的概率的。
但是这次都要把命给赔出去了,就没有这么多的惧怕了。
秦瑜内视着这朵在丹田处四处冲撞的白色灵火,这灵火原先只是蚕豆一般的大小,如今靠着压榨自己灵根里最后一点灵力,也发展出了拇指大小的一朵。
不过这火大了,烧起来就更疼了。
秦瑜早就被痛的麻木了,如今泡在水里,全凭一股死也不能死的太难看的心思支撑着。
这水虽然烫,却也是水,充足的水火灵气萦绕在四周,作为一名天赋尚佳的水系修士,秦瑜要是吸不来才是笑话。
即便是炼化起来颇为麻烦,却也是能炼的。
反正灵火煅烧灵根的痛楚和这身体被水侵蚀的痛如今已是不分伯仲,甚至于痛到极致已是麻木了。
秦瑜一边引导着丹田处烧得太旺盛的灵火同吸收来的炼化的灵气一道汇入经脉,一边驱使着自己好不容易的炼来的灵力对抗着外来的这股疯狂的吸力。
泡得久了,秦瑜也算是弄清楚,这片水域真正对自己造成伤害的并不是水的高温,而是这水的本身,这也是为何那碧瞳的主人说自己的水等阶不够高的原因。
这水虽然区别于自己所知道的“九幽水”、“寒冰泉”等灵水中的任何一种,但想来也是一处天生地养的灵水。
所以自己身体里的水才会被这灵水霸道的尽数吸走,还留下了焦黑的印记。
要克服灵水的最好办法,就是拿更高阶的东西来与之相抗。
而秦瑜身上能拿出来与之相抗的,也只有这水中火了。
“希望能有用吧。”秦瑜心想着,慢慢的又加了一注灵力,虽然融合灵火要煅烧灵根,可也不能坐视自己的灵根烧成漏斗吧。
又要烧,又不能烧的过了头。
正如两方博弈的势力,既不能让东风压倒了西风,也不能让西风强压了东风去。
秦瑜得慢慢的引导着,慢慢的烧,慢慢的转化。
最下面的灵根经过灵火的煅烧,已是慢慢的显出融合的模样来了,融合后的灵根自带一种看似极致阴冷实际上是极致酷烈的附加效果。
这效果正是来自水中火触手生寒,实际上温度极高的特性。
想来最痛苦的时候已经过去,现在更多是慢慢的水磨工夫了。
虽然只有融合的地方只是一点点,但秦瑜乐观的觉得,自己已经迈出了从十分熟到九分熟的巨大一步。
实在值得庆贺!
秦瑜在水里给自己的加油鼓劲。
水面上的呆鸟和碧瞳却争吵了起来。
呆鸟注视着水面,秦瑜下去的时候还能扑腾出个水花呢,现在悄没声的,水里的动静也越来越小。
怕不是死了吧。
它有些着急的“嘎嘎嘎嘎嘎”的和碧瞳交流,表达着自己内心的焦虑。
可惜碧瞳虽和它在一处相处许久,但还是没法子无师自通另一个种族的语言,更何况与世隔绝这么久,缺乏了语言沟通环境,这呆鸟自己都怕是弄不清楚自己现在到底在讲些什么了吧。
不然这鸟也不会从当初能学百语的聪明模样,变成了个只会“嘎嘎嘎”和“咕咕咕”的鸭鸽结合体。
果然鸟类脑仁小,就是聪明也是暂时不长久的。
碧瞳从鼻间哼出了个单调的音节,表达了自己的不屑态度。它清了清嗓,说:“安静些,好吗?”
呆鸟一边“咕咕咕”,一边不满的看着它。像是在责备碧瞳的鲁莽冲动。
“你可真能操心。”碧瞳说:“你都让她洗了龙血浴了,还要怎么样呢?”
呆鸟一听,扬起翅膀,提起左脚,露出了锋利的勾状指甲,“嘎嘎嘎”的长鸣。
“什么?你说那些血还不够,你是疯了吗?”碧瞳不可置信的说。之前这呆子拉扯它伤口也就罢了,毕竟每月都要流上一次,流哪里不是流,这才大度的不与这呆子多计较了。
没想到还想从自己这里拿好处呐,怎么,不是自己的血不心疼呐。
呆鸟咕咕唧唧,挥动自己的硬羽,浸入水中的脚爪狠狠的一抓,试图用“真理”说服它。
“你你你……”碧瞳气的升天,被这脑子不灵光的呆鸟按了七寸,真是兽生做的最失败的一个事。
它一边扭动着身躯,从尚未痊愈的伤口中又挤出些金色的血液来,一边愤愤不平的说:“等我出去,我一定要当着那个家伙的面把你捏爆掉。”
呆鸟咕咕唧唧的看着水中的动静,听到碧瞳的声音,莫名其妙的抬起头来,疑惑的歪歪头:“咕?”
第一百六十七章
武陵秘境中最值得修士去的,是位于秘境西南的桃源乡。
不过桃源乡才多大?三百件盖有宗门印记的物件随机放置,能放到桃源乡的又能有多少?
一百位考核的杂役弟子先行散开,各自凭着运气寻找物件。
至于为什么要考核这个……
禾元真人亦是向玄明真君询问。“玄明师叔,这弟子都全送进去了,您总得告诉晚辈这考核的缘故,也好解解我的疑惑。”
玄明真君沉思了一会,说:“并无什么缘由。”
“这批杂役弟子皆由是外事堂层层考核,细细选拔才决定留下的,却又受了这名额的限制,只能留下半数的弟子。既然都是好的,那便无所谓最后留下谁了,那就比比谁的命道好罢。”玄明真君见禾元真人一脸深受打击,还是细细的同他解释。
玄明真君半是调侃的说:“看看你这每日都苟苟缩缩,这个那个哪个也放不下的模样,这选拔的事,就这么让你上心?”
这几日别看禾元真人天天出去跟其他二宗的真人打舌战,每每得胜而归像个翘着毛的鸡公。
其实这人一到无人处,这笑脸便成了哭脸,就差没滴出些苦水来了。
玄明真君私下看了他不少笑话,不过提起这事还是头一回。
禾元真人深叹了口气,一脸忧心忡忡的说:“师叔,这毕竟是我管教出的第一任弟子,这个个我都是亲自关照过的。这场考核后,固然有杂役弟子能够借此入了各峰,长留在宗里……却有更多的弟子,只怕是要离开剑宗了。我心里,却是一个也不想他们离开的。”
“你竟是担心这个。”玄明真君乐了。“岂不闻天下无有不散之筵席?你一个连生死都墈破的人,竟然连这个都墈不破?”
禾元真人揉揉眉心说:“师叔,我昔日修炼之时,也不曾想会为此事发愁。只是想到这些弟子,也是头悬梁锥刺股,三伏苦练出来的,又勤勉又乖巧,并不就比宗里的那些外门弟子如何差了。”
“昔时这些弟子不符合宗里的要求,不符合也就罢了,又留了他们在宗里修炼,拖了三五年,若是出了剑宗,也难找到什么好的去处了,倒是可怜了这些好孩子。”
“你呀,做了百十年的光棍,道侣没寻到一个,这爹当的却是甚是好极,不若告诉师叔,师叔替你寻摸寻摸,有了自己的血脉,你这心意也就不浪费了。”玄明真君并不评判,只是打趣他。
禾元真人苦脸:“师叔,您便不要打趣我了。”
玄明真君见他是真为其所苦,训道:“昔日让你去外事堂管束小弟子们,你刚刚晋升金丹,明宵师兄是怕你修炼得闷了,不通人情。想让你多见见世情,历练历练人事。你倒是说说,什么是主,什么是次?”
禾元真人挨了训,低眉顺眼的说:“修炼是主。”
“自你接手了这一差事,你这修为就不见长进,每日不是想着和乐清吵嘴,多为杂役弟子们多争取些好处,就是盯着这群小弟子长进,解决些鸡毛蒜皮的事。禾元呐,你这岂不是舍本逐末了么。”
玄明真君此次来,除了私心陪着自己的小弟子,同时也担负着其他的任务。
比如说,训导训导明宵“误入歧途”的弟子禾元。
杂役弟子,本就是剑宗不得以而为之的情况下,暂时借用的方法。
剑宗的收徒标准高,收的弟子数量也少。每年来拜师的弟子里总有几个熟悉的脸庞,看到的次数多了,时任宗主觉得这些孩子诚心求道,每年耽搁在重重复复的拜师之路上也甚是可惜,便多拨出了些旁听的名额。
有幸选入这个名额的弟子虽无弟子之名,却有弟子之实,只是在求道之余,还得多做些活计。
仙家宗门,有能有多少活计?弟子们都还领着任务呢,不过是个明面上好看的幌子,磨炼心智的借口。
偏偏这小子死心眼,觉得手下的杂役们个个都好,想方设法的给她们开些小灶,逃劳役。
温和有余,威严不足,有些杂役弟子们都快自由放纵到肆意冲撞内外门的弟子了。
连有看好人选的峰主,都有些推拒这批杂役的念头了……
禾元这一腔为了他人好的热血,所作所为,反倒是有些弄巧成拙的意思。
玄明真君一路走来也并非顺风顺水,训责禾元真人,也多是因为心疼那些一心求道却被同期弟子拖了后腿的杂役。
玄明真君心里琢磨着,这傻小子还得用重锤狠狠敲打敲打。
看着也不像是不灵光的模样,怎么偏偏干事都不用脑子呢。
玄明真君打完了棒子,便准备给这傻小子送点甜枣甜甜嘴。
只不过……
他皱了皱眉头,说:“这秘境之内,怎么突然出现了股奇怪的气息,还和秦瑜那丫头有了牵扯?”
禾元真人被玄明真君训了半晌,好不容易见他转了神色,心头也是大松了口气。
真不知是哪方的神圣救了他这一命,真是谢谢了!
又道是救人者不自救,秦瑜无意间解了他人的困,转回头又得面对自己的问题了。
而且是个大问题。
秦瑜感知着灵府里新出现的灵契,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承认……自己似乎被只不会说话的鸟给下套子装进去了。
可是……
这呆鸟是不是傻,签订契约这个事不是素来是人族得利,妖族吃亏的吗?
还有妖族上赶着签契约的?
要知道这契约一成,这呆鸟可就得对自己言听计从,生死相依了。
碧瞳冷呵一声,道:“你长得普普通通,想的倒是颇美。”
秦瑜才知自己狭隘了。
自己知道的那个契约原本是妖族创制,用来俘虏人族修士的。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契约的束缚力极强,为仆的那一方不仅事事需顺从主方,哪怕是主方命令赴死也是不能反抗。
只不过人族的神识远强于妖族的神识,主导的一方,也逐渐从妖族转向人族了。
而人族和妖族之间,除了这人人皆知的主仆契约外,还有一类平等契约。
既不能相互伤害,相互之间也没有什么约束关系,谁也强迫不了谁,只不过,分个主动和被动的前后关系罢了。
秦瑜听着黑了脸,说:“我被强迫结了契,连解契的权利也没有么?”
碧瞳不甚在意的道:“你都占了这么大的一个便宜了,还在乎这些许的小事不成?”想了想,它说:“要不是你这灵府里早已有了一方主契,吾倒是觉得,主仆契才最合我心意。”
秦瑜的脸更黑了些。
“不过说来也奇怪,你看着年纪不大,灵府里的却很不简单,闲话问一句,你这人族可是许了人家?”
秦瑜虽然看起来像个大人了,实际上注了不少水。
“不曾。”秦瑜理直气壮的道。
“那可就怪了。”碧瞳慢条斯理的说:“观你灵府中主契的模样,黑白两道契锁,同分了生死,倒像是同命血契的模样。”
碧瞳有意让秦瑜回想回想是不是被哪个小妖骗了契去,可惜秦瑜单调乏味的生活中还真没见过妖兽,勉强能靠边的也就玄明真君洞府里的那株紫藤妖。
不过紫藤妖是个成形的大妖,但凡是成形的大妖,寿元远比人类要长,如若想让它们心甘情愿的签订这种契约……还是做梦来的比较的快和美满。
“不过,这契约暂时看着,对你也并无什么影响就是了。”碧瞳如是说。
“那我要是突然死了呢?要是对方突然怎么样了呢?”
“那也一起死呗。”碧瞳道。“不过按我看,你是注定死的,这契的另一半,若是天生寿命长,或许不过折些年岁,不至于随你而去。”
秦瑜思来想去,心里头想起许久之前玄明真君说的那个“道侣”之事。
难道自己灵府的这道主契,是玄明真君的手笔?
可是也不对啊,玄明真君是哪根筋不对,这么坑害自己的徒弟,就不怕自己死的早,把梅婉婉也一波带走?要知道剑修可是剑宗死亡率最高的修士类别哎。
秦瑜一时心绪万千,却也知道多想无用,直想要寻玄明真君好当面问个清楚。
“既然这呆鸟先下手了,那我也就不客气了。”碧瞳如法炮制,按着秦瑜结了契。
“两位前辈,您们这契也签了,总得告诉我,是为什么吧。”秦瑜无奈的说。
这契虽然是被这两位强按着的,但按照他们之间的修为差异,得益最多的还是她。也正是因为如此,秦瑜才疑惑。
凭空来的大饼,怎么想都觉得其中定是有毒的。
“哦,你想知道?”碧瞳结了契,庞大的身躯瞬间缩小成了袖珍模样。再摇头晃尾,就不见之前的威严了,倒多了几分可爱之意。
秦瑜也是见了龙的全貌,才知道这龙是个断了尾巴的残疾龙。
“不要多想,你没这么好的运气。不过是拿你做个工具,送我二人出这秘境的。”
原来这一鸟一龙,都不是武陵秘境的土著。但是举动却受着这秘境的限制,须得和人类结了契才能被秘境之灵给放出去。
秦瑜虽然不是它们最好的选择,而是目前唯一的选择。
碧瞳撇撇嘴,说:“这秘境之灵心眼颇小,不过是铲了它一座山,就关了我这许久。说是说同人族结了契放我们出去,实际上呢?”
能够结平等契的人妖二族,即便是存在差异,这差异也不能太大了。
若是按修为来看,能平平安安的与它们结契的,怎么说都得是金丹期以上的修士。
若是按天赋等其他方面来说,也要能承受的住结契的对身体产生的巨大影响才行。
武陵秘境只许金丹境之下的修士出入,想来也是有这个因素的影响。
不过它们算是怎么知道来的人族是能够承受的住结契的?
“你们这手法熟练,只怕不是头一回吧。”秦瑜质疑道。要不是自己手上有水中火这天地奇物,小命早就玩没了。
这两个妖族手上,怕是玩完了不少人族性命罢。
碧瞳毫无遮掩的说:“也有几个不中用的。”
“不过,我们也该走了吧。”碧瞳如是说。
秦瑜听了这话,心里却想人妖本就不两立,尤其这龙和鸟还是个杀人不眨眼的,这样带出去只怕是个祸害。
“不成。”她说。“带你们出去可以,但是我有条件。”
受契约的约束,契约的双方不得互相伤害,自己的性命无论是现在还是往后,都是无虞的。
即便是这龙鸟不依自己的要求,也不过是自己在这地方再苦练个一年半载,等着外面的玄明真君或是师父过来救援就是。
她怕什么。
只是不知道婉婉如今怎么样,一个丹修在秘境里存活总是比自己难些的。
要是自己的被困在这里,只能希望婉婉能靠自己聪明的脑袋自保了。
不过照梅婉婉说,秦瑜这些复杂的心理纯属她自己想的太多。
无数珍品奇品围绕着她,生活简直不能再美好了。一天下来,梅婉婉品尝到了不少稀奇古怪叫不出来的灵药。
直觉得肚皮都要强大的药力被撑破了。
为最后一株能表达自己意愿的仪兰清蕙除了虫,梅婉婉挺着肚子,觉得也到了该挪动的时候了。
她要找的祝余草这里可是没有的。
梅婉婉为了将要到手的祝余草设计了无数的药方搭配,可就等着这草下锅做实验的,在这里平白耽搁了好些时间,到是忘记了这件大事了。
现在得赶紧走了。
不走又得被这些懒货缠上除草捉虫了。
说起来也是巧,前脚还是黑夜呢,后脚跨出来就成了白昼。
那边的桃树下,那个对着桃树自言自语的奇怪家伙,竟是苏小小。
梅婉婉回头一看,来时的路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颗平平无奇的桃树。
那边苏大也看见突然出现的梅婉婉,有些不好意思的行了礼。
“姑娘只怕是入了什么魔障。”苏大听着苏小小还在说些什么“要找婉婉抱大腿”之类的胡话,有些尴尬的情绪。
刚刚姑娘还说了些崇拜自己的话语呢,真真的是让人不知说什么好。
不过平日姑娘就想得比别人都多……不过这事可不好让姑娘的老对头知道了去,日后姑娘受了取笑,后果可严重着呢。
第一百六十八章
先头两天,杂役队伍里还是一片混乱,毕竟禾元真人丢东西的时候并没有说到底是什么,只凭一句有印记在上面的提示,找起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大部分的弟子只能手持着牌子,一寸一寸的摸索,祈祷瞎猫也能碰上死耗子,好运撞上一二,自己也不至于空手而归。
当然也有比较聪明的弟子想出了偷懒的法子,因地制宜的选造了些工具,效率也比瞎使劲的快了不少。
但从武陵秘境的地形特点和面积来说,即便是用工具探索的,比起空着双手地毯式瞎走碰上好东西的几率不会高太多。
毕竟梅婉婉和苏小小跟了一路了,前面这个小队还是一无所获。
说来也是有趣,这武陵秘境这么大块地方,随便跟住的一个小队,竟然也碰上了好几回其他宗门的弟子。
不过此地毕竟是剑宗的主场,这些外宗弟子们碰见了都很客气打了招呼,还友善的询问了不少考核的事。
弟子们对考核的内容皆是守口如瓶,但是人多眼杂,这些外宗来人在一旁看的多了,也知道他们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至于具体是什么东西,总归不是个坏东西,与其在秘境里瞎溜达,不如时不时的绕过来看看,能喝汤便来喝口汤,要是机缘来了,或许还能吃口肉也说不定。
梅婉婉掀了掀头顶的防御灵器,拍拍一旁的苏小小道:“苏小妹,你把苏大派出去了,就剩下我们两人,你就不怕有人乘虚而入,把我们两个一网打尽啊。”
苏小小情绪有些低落的说:“可我如今就是不想看见他。再说有灵器护着,哪有这么多的意外。”
“可我还要出去找东西的!”梅婉婉很有些想念秦瑜,虽然她话少还喜欢管教她,常常让她觉得无趣。
可是跟苏小小呆在一起也不会很有趣啊。
正常的时候还行,但是神神叨叨的时候就很让人接受不了了。
看人跟挑猪肉似的,这换谁能够喜欢啊。
“我实在不知道你到底在担心些什么。”梅婉婉掀了灵器,说:“我要走了,你要是实在担心,留在此地等着苏大吧。”
苏小小有些委屈,左右看看,跺了跺脚,收了灵器跟了上去。
按照乐清真人的指点,秘境中适合祝余草生长的地方并不多,这附近正好有一处。
梅婉婉想去那里碰碰运气。
两人一前一后的向前走着。
“婉婉……”苏小小突然出声。
走在前面的梅婉婉闻声停了脚步,她回过头,问道:“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你你你……有没有觉得有些不对劲。”苏小小咽了咽自己的口水。
梅婉婉往四周看了看,祝余草喜阴,常在林中生长。此处虽然僻静了些,却也是没什么特殊之处。
“婉婉婉,我脚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苏小小忍不住尖叫出声。“真的在动啊啊啊啊!”
“还抓住了我的脚!”苏小小原地蹦高了半尺。
梅婉婉见她一惊一乍的模样,正欲开口。
脚下的地面突然微微的震动了起来。
梅婉婉感受到了这股震动,方知苏小小并未说谎,急说:“你只怕是被树根绊住脚了,你赶紧挣脱出来,还呆在那里做什么。”
苏小小僵在原地,神色难掩慌张。反驳道:“是不是人的手,我还能分辨不出来吗?”说着,她拉了拉自己的脚腕。
“你别动。”梅婉婉跑过来,制止道。
这一会儿让人动,一会儿让人不要动的,那到底是让动还是不要动!
“啊啊啊啊!她又拉我!”苏小小突然而起尖叫声差点没把梅婉婉吓得魂飞了。
“你们鬼叫什么?”一道蓝色的剑气自下而上迸出来,瞬间把地面融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切口来。秦瑜提着秋水,单手抱着差点掉进去的苏小小,跳了出来。
“阿瑜?”梅婉婉惊喜的扑上来,问:“你怎么从地里面蹦出来了?”
秦瑜把苏小小放下,转身从来的通道里拉出了如今西瓜大小的呆鸟。
“哦,你问这个,一言难尽。”秦瑜喘着气,有些气竭的模样。“婉婉,我的补灵丹吃完了,你还有没有?”
梅婉婉一边忙着寻找,一边急急的回她。“有有有,你张嘴。”
秦瑜连吞了好几粒才缓和过来,但是面色泛着一股不健康的苍白,看着随时都要倒下的样子。
苏小小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干瞪眼。
“你脸色怎么这么白?”苏小小关心道。
秦瑜此刻手软脚软,身体的水中火和灵根的较量还在继续,身体里修炼出的灵力几乎全用在了弥补亏空上面。
刚刚只是使了一道剑气,牵动了些灵力,左手差点就又被蚀去了血肉,成了干瘪的模样。
连吞了几枚上好的补灵丹,才恢复了些许。
“无事,刚刚遇到些危险,只是累着了。”秦瑜一开口便编了些瞎话糊弄她。
如今她情况特殊,除了至亲之人谁都信不过,苏小小并不在此列。
而梅婉婉……
秦瑜带着皮套的左手被这小妮子掐了又掐,秦瑜便知她又心知肚明了。
“至于为什么出现在这……”秦瑜谴责的眼神扫向呆鸟和它背上养伤的碧瞳。说什么自己又大神通,可以直接转移到秘境中想去的任何一处地方,瞬间到达想念之人的身边。
结果自己心心念念的想着梅婉婉梅婉婉,却直接被转移到地下去了。
当梅婉婉的小靴子从头顶上方踏过的时候自己的心态简直了要崩了啊。
这就是所谓的近距离接触?
近是够近了,就是差点没把气喘匀净就直接闭过气了。
这呆鸟的确是一点都不靠谱啊。三言两语的叙完了前尘,秦瑜倚靠着树,问:“你们二人如今是有什么打算?”
苏小小指指梅婉婉,说:“我没什么打算,这秘境里的东西也没什么是入得了我眼的,只不过梅婉婉一直嚷嚷到要找什么祝余草,这才往林子中间瞎晃呢。”
梅婉婉捂了苏小小吧唧吧唧的嘴,说到:“没有,本是来找你的,如今你自己找过来了,我们寻个地方,静等着秘境关闭吧。”
这也是个偷懒的法子,所有外来的修士,在秘境关闭的时候都会被秘境之灵给丢出去。
故而只要在一个地方苟的够严实,不追求其他的物质利益的话,保条性命还是无虞的。
“我只是看着不太好,其实修为还有增加呢。”秦瑜说:“况且你不是一直都想这找这祝余草吗?好不容易出宗一趟,怎么也得圆了这个心愿才是。”
梅婉婉内心的确是对祝余草的神奇效果很是向往,只不过比起秦瑜的身体,她宁可是放弃这次机会。
毕竟武陵秘境在金丹期之前都是可以来的,宗门又不会管弟子进入同一个秘境多少次。
但是秦瑜另有想法,如果没有万一的话,这个秘境就是她陪梅婉婉进的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秘境了。
梅婉婉的心愿,她想陪她完成。
“再说,你又不是想与什么猛兽搏斗,寻株灵药,这个活计又不需我拔剑去争斗,咱们走走停停,能有什么危险,你尽管放心。”
梅婉婉虽说心里还是有所顾虑,但是想了想也确实。
祝余草又不是什么高阶的药草,有伴生的什么东西守着护着,不过是药效特殊一点的药草。
更现在桃源里修士自己种出来的也没什么区别。
“那行吧,不过我需和你事先说好,要是遇见什么妖兽,你可不能不管不顾的冲出去,还有……”
秦瑜听着,觉得梅婉婉还真把她当个易碎物了。
不过这是好意,秦瑜还是愉快的应了下来。
那就出发吧。
呆鸟在秦瑜这里不受欢迎,但是小巧乖巧的模样却很受梅婉婉和苏小小的喜欢。
“这鸟,能吃这个吗?”梅婉婉取出了一包灵食。
“灵玉它吃吗?”苏小小更是拿出一袋子色泽上好的灵玉来,问秦瑜。
这倒是问倒了秦瑜,她还真不知道这鸟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不过这呆鸟看着也不是什么刚出世的幼鸟,应该知道哪些能吃,哪些它不能吃的吧。“要不你们喂喂看,看它吃不吃?”
秦瑜是想着这鸟在水域这么个没食的地方也活了这么久,应该是辟谷的大妖,况且人妖总是还是有些差异的,这呆鸟自己不愿意吃,总是好过她自己下手浇灭两个小姑娘的热情。
结果这呆鸟,竟然来者不拒!无论是灵食还是灵玉,统统“嘎嘎嘎”的狼吞虎咽下去。
还无师自通的在两个出手阔绰的小姑娘面前撒娇耍赖的求食!露出柔软的肚腹任两个小姑娘上下其手。
一路上左一份灵食、右一份灵玉的投喂。
秦瑜估摸着,光灵玉呆鸟就吃了两小袋,按份例看该有秦瑜的两个月月例。
这些虽都是苏小小和梅婉婉乐意主动给的,但是这呆鸟毕竟如今挂在她的名下,它现在吃下去的,都是秦瑜要想尽办法还回去的。
是笔不小的支出。
但她也是乐意给的,再怎么说,水域的这几日也给了她不少的好处,虽然痛苦难耐,收获却颇丰。
罢罢罢,由这鸟吃个尽心,之后在找地方找补给这两人吧。
再走下去,花儿草儿的没见到几株,倒是修士的斗争见了好几场了。
又看完一场二位修士的争斗,梅婉婉叹了口气,说:“秘境开一回,不仅是秘境中的花儿草儿遭殃,又得留几条性命在这秘境中了。”
苏小小见呆鸟吃的香,自己也有了些食欲,在旁边慢慢的掰着一块香糕吃着。
“今天,该是第五日了吧。”苏小小说:“快出秘境了,大家手里又都有了些东西,正是下黑手的好机会,什么牛鬼蛇神都会冒出头来……你瞧着吧,更猛烈的争斗还在后面呢。”
因为秦瑜的身体,这些日子即使见到了修士间的冲突,只要不是同门,三人皆是收敛自身气息,只管拣偏僻的路走着,专心寻找祝余草。
“你们人类,最是冷血无情,却还在说些自己的怜悯善良,若是真善良,你们也不会绕着道走了。”碧瞳的声音在秦瑜的脑子里响起。
秦瑜抽抽嘴角,问:“碧瞳前辈,你们既然已经离了水域,准备何时离开,我也好解开契约。”
那日秦瑜抱定了主意要谈条件,原以为要在水域僵持许久,没想到这两只急着出去,即使是不得伤害人族这样的要求,也都通通答应了。
还将平等契约的主动权转给了秦瑜,也就是说,这两只兽若是想走,必定是要征得秦瑜同意的。
碧瞳呵呵冷笑,说:“那呆鸟把你的要求全都应了,吾也不能如何。不过你也放心,一出秘境,我们就离开。”
“你用契约约束了我们不得主动攻击人族,这倒也没什么,我和那呆鸟本就不是个嗜杀之辈……若是这路上出了什么危险,你可不要后悔。”碧瞳懒洋洋的说。
秦瑜笑笑,心里想着反正也没指望这两大爷会出什么力。
不过这两只妖族之间的恩怨,秦瑜不是个瞎子,这碧瞳的龙和灰毛的鸟儿,明显就是对老对手,而且那呆鸟还颇为克制这龙的模样……
“既然碧瞳前辈心中有数,那需要秦瑜解约的时候尽管告诉秦瑜便是。”秦瑜允诺道。
碧瞳懒洋洋的“唔”了一声,突然好奇的问:“你们一直说的祝余草,又是什么,吾竟然从未听闻。”
秦瑜呆了呆,随即反应了过来,祝余草是人族取得名字,换在妖族,或许有其他的名字。
她急忙把梅婉婉之前描述的灵药模样细细的再描述一次,想着这妖龙在秘境中生活了许久,或许知道的比自己这些新进的人妖要多些,期待的等着碧瞳的答案。
碧瞳想了想,说:“没见过……”正在秦瑜失望之际,他突然又说:“不过这呆子或许记得,你瞧它急的,嘎嘎咕咕的聒噪的不行。”
秦瑜定睛一瞧,正是如此,不过这嘎嘎咕咕的,半个字也是听不懂的。
“哎,不对啊,这修士虽然穿的不是我剑宗的弟子服饰,但他手里握着的,倒像是咱们宗门的令牌。”梅婉婉眼尖,一眼便瞧出了指尖露出的部分玉牌与自己的相似,连忙说道。
第一百六十九章
芳草茵茵,那位套着蓝色外袍的弟子躺在草丛里,两三只通体碧绿,蝶翼上有繁复纹路的蝴蝶在他身体旁上下翩飞。
碧瞳的声音适时在脑中响起,道:“末生蝶都闻着味出来了,这人想来也离死不远了。”
那这么说,梅婉婉手指着的那个同门弟子是死了?
“那倒没有,末生蝶最喜欢新鲜的食物,可惜它没什么能力,防御力又低,就是个凡人幼童,也能轻易的掐死它。故而它们追逐死气为生,最喜在濒死的人和妖身边出没。这人或妖刚断气,血肉又新鲜,又不会击打它们,正好就是这些往生蝶进食的最佳时机。末生蝶对死气最为敏感不过了,你瞧那蝶还没敢在他身体上落下,说明这人生机还未断绝,只不过也快了。”碧瞳像是颇为厌恶这种赶着人妖死后第一波红利的妖蝶,话语里充斥着不满。
“既然没死,那便该救救。”秦瑜听它长篇大论的说完,唤了梅婉婉,一同走了过去。
先是拿了这人手上的令牌细细的看过,见果真是同门不假,才让梅婉婉远远看着给药。
倒不是梅婉婉嫌弃或什么的,这人若是个陷阱的饵料,按照梅婉婉的速度很容易受到危险,不若是站在安全范围里,稍微靠近些看看,既安全又能对症下药。
“这人的伤势最重的一处在腹部,先服下一丸回春丸吊着性命,再用一丸生肌碾碎了外敷。”梅婉婉从自己的丹囊里拿出两枚丹药丢了过来。
秦瑜接过丹药,如梅婉婉所言的喂了药,一粒上好的回春丹下去,那人急促的呼吸立时平复了下来,在其头上盘旋的末生蝶也四散开去。
这是死气已散,即使不用那丸生肌,这人命硬一些,大约也不会死了。
不过先前还乖巧配合服用了回春丹的这位同门,再用第二丸丹药的时候就有些抗拒了。
人还昏迷着,手指却死死的拉着自己的内裳衣襟,不叫秦瑜拉开半寸。
苏小小在一旁好事的猜测。“莫非是担忧我等瞧他的身子,事后还叫他负责不成?”
秦瑜拉了拉嘴角,无语凝噎。
可这同门的态度也似是十分坚决。
秦瑜想了想,道:“反正这厮也不会认识我们几人,救命要紧,腰腹的刀剑伤若不及时处理,婉婉的回春就算是白搭了。”说着,她取出了秋水,拉扯着手上的衣料,在伤口附近划出了好大的一道开口。
那弟子看着年岁也不大,五官看着清秀,身上的肌肉却很是了得,腹部的肌肉像豆腐似的成块,瞧起来硬邦邦的。
苏小小见状,吹了声口哨,赞扬道:“这腹肌较之苏大也不弱了,大约也是个体修。”
秦瑜身体虽弱,但是只要不动灵力,手脚都还是麻利的。快手快脚的捏碎了手上的红丸,给这同门上好了药。
听了身旁这姑娘流氓也似的口头称赞,很有些无奈的意味。
苏小小年纪不大,却已然是慕色而知少艾的模样了。
“你这个同伴倒像个调戏良家的流氓头子。”碧瞳感慨道:“倒是颇为吾的少年时的模样。”
所以这位前辈少年时的模样也是个流氓头子咯。
秦瑜思忖着,虽说修仙界不若大武男女大防的厉害,却也隐隐男尊的倾向,除非修为天赋十分了得的女修士,一般结了婚契的女修也是离了自己出身的宗门,住在男修的宗门里头。
这样的氛围下,对女修的品性便挑剔了许多。
她和梅婉婉倒是无所谓的,她本就不想掺和这嫁娶之事,梅婉婉成长起来宗门也是绝不会放手准她外嫁的。
倒是上有兄姐的苏小小,若是她猜的不错,碧霞元君所在的苏家不对她的修炼多加约束,大概已是存了送她去联姻的想法了。
未免生出什么不妥之处,原本还打算看顾一阵的秦瑜歇了心思,打算带着两女离开。
她可不想做什么情定西厢的俏红娘。
没得造这个孽来。
还有碧瞳这个流氓头子,也该远远的打发了去。
老母鸡似的秦瑜又检查了一番这弟子腹部的伤口,确定这伤口没有什么恶化的模样,虽然缓慢却也在好转的模样,松了口气。
修仙多好啊,不然这种连皮带肉都削了去的伤势,放在大武定是早就断气了,换在这里还有回春的机会,简直是天大的幸运。
“嘿呦,这末生蝶今日还真是生意兴隆的很。”碧瞳出言赞叹道:“原以为这种投机倒把的小妖只有早早饿死灭族的份,没想到倒托了你们人族的福,繁衍生息的很不错嘛。”
秦瑜听着,觉得碧瞳还真就是发自内心的感慨。
放眼四望,这种碧绿的蝶类活动还真是频繁,哪处有死气,哪处就有末生蝶的出现。
不过这修仙界中,对于低阶修士来说,药比命贵,救个同门没什么,但是要所有人就很难了。
更何况平白漏财,让不怀好意的盯上了,也很是麻烦。
把这人略微往树杈上一扔,即便是一直昏迷,秘境往外丢人的时候,也能搭上便车。
反正修士饿上几天也不会怎么就是了。
苏小小却提醒道:“救命之恩就不算了,虽是同门,也该亲兄弟明算账,梅婉婉的丹药,也不是凭空得来的,总得要把本要回来。”
见秦瑜和梅婉婉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她苦口婆心的说:“正因为是同门,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是以为梅婉婉是个好做善事的性子,没得多生出许多麻烦来。”
她说的中肯,但是却有些出乎秦瑜的意料之外。
回春丹和生肌丹都不是什么太贵重的丹药,但即便如此,市价也有几十灵玉。
对于苏小小而言,这不过是随手喂一只呆鸟的数目,但对于一个低阶修士而言,这得是他们好几年的月例收入。
况且杂役弟子是没有月例的,他们日常开销要不然是等着家中接济,要不然就得多做些活,赚取写钱粮过活。
所以梅婉婉并没有打算要什么回报,虽然自己吃亏了些,但是日行一善,她内心愉快比赚到灵玉更值得。
秦瑜却觉得苏小小说的有道理。
但凡是人,能够用善意眼光看人的总是不多的,更多情况下,人们都是用最坏的恶意揣测陌生人。
尤其事情关乎于自己在意的亲人,遇上事情总是要说上几个要是、如果、万一的。
不过即使是用内心会恶意揣测了他人的品行,人族中却依然不乏愿意相信人性的,给予他人善意的人。
梅婉婉洒脱的说:“虽然出了点钱,但救了条人命,我也是很满足的,这几十灵玉就当是买我的开心。”她笑的灿烂。“也算是配的上我的身价。”
秦瑜也同她相视一笑。
苏小小好意提醒是出自她的私心,接受不接受却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类,见她们二人下定了心思,也不多劝。
毕竟在她看来,几十灵玉还真不能算什么。
不过……秦瑜伸手捂了两人的嘴,带着这两人两三下的上了树。
“你们中谁带了防御灵器?”秦瑜的防御灵器放在玄明真君拿走的那个储物灵器中,现在需要用,就只能问其余的两人了。
苏小小忙道:“我带了个碗。”她祭出了个碗状的灵器,笑嘻嘻的说:“我这碗可是个高档货,可不便宜,保管把你们护的牢牢实实的。”
这一口一个碗的,秦瑜听出了其中的内涵,觉得梅婉婉大概是要炸了。
不过梅婉婉也只是瞪了苏小小一眼,说了句:“无聊。”
苏小小没惹怒她,有些遗憾。
秦瑜岔开话题,说:“这碗可能够静音?”
苏小小好奇的说:“防御灵器不过是阻挡攻击,做防御使的。若是静音,如何能够觉察到外面的动静。”
秦瑜分神的打探着下面来的一男一女,有种不祥的预感。
脑子里碧瞳猖狂的笑声简直是魔音贯耳。“你们人族可真是大宝贝,还说什么龙族本淫,不要脸皮,自己还不是不要脸上的二两肉了?”
秦瑜脸色发黑提醒:“不想待会儿洗眼睛洗耳朵,赶紧闭了五识。”
她说完自己就捂了耳,闭目不识。
苏小小和梅婉婉听她所言,虽然莫名其妙,但还是听话的闭眼闭耳。
但是还在下面的碧瞳显然并不想如她的意。源源不断的传些声音和画面过来。
扰的秦瑜烦不胜烦。
“这女修不错,腰肢够软够白……”说着说着,秦瑜的脑子里闪现了一段洁白如雪的腰肢。
一闪而过的画面,秦瑜的注意力却在这女修的服饰上。
明紫色的裙装,现下虽然脱了外裳,只留下了贴身的小衣,不过这女修的下裙还是在的,上面绣着的花样子甚是熟悉。
正是武陵镇看到的那几个不知道出自于哪个家族的女修。
碧瞳的坏心思还在源源不断,甚是可气的是,它还颇有理由,理直气壮的说:“按你如今的潜力师承,又有水中火这样的天材地宝护体,怎么也得是个未来的真君料子,你们人族的女元君,哪个不是面首养了几屋子,东一家小白脸,西一家小黑脸的。吾做前辈的吃个亏,也带你开开眼界。”它说着,也颇不怀好意的嘎嘎狂笑。
秦瑜悔不当初,竟带着个这样的“老毒物”。
不过她的关注点再一次的走偏,问:“即便是你认出了我的服饰,知道我出自剑宗,却也不能从这些里发觉我的师承是谁罢。”
碧瞳一噎,转移话题说:“哈哈哈,不过是随口一说,随口一说。快看,这小妞其实长得真是不错。”
碧瞳的修为远远比秦瑜要高,它想转移话题,秦瑜的脑子就被它塞满了无数的废料。
秦瑜无奈的听着脑子里放着听力。“师兄,小妹手上什么都不缺,就是缺了些丹药使。”这是个娇柔的女声。
“乖乖,你要的可都是稀罕的东西,可没有白吃的道理,你可得拿什么交换才行?”这是个猥琐的男声。
“师兄可真小气,人家怎么知道师兄想要什么?”女声带了些哭腔,说:“师兄,你讨厌,人家不是随便的人。你要什么,自己来取就是。”
“那我可就来了哟……”
“哔——”秦瑜自知逃避不过,赶忙神识内视丹田,好不容易才在正戏开场的时候躲了清净。
说起来这男声的主人虽然猥琐了些,但是修为还是不错的,在此次入秘境的人里,也是位列前茅的。
不然秦瑜也不会有意躲避,不想多生事端。
至于女修,秦瑜满意的看着自己的灵根在水中火的淬炼下,又多长出的一点,颇有些没白受罪的欣慰。
个人有个人的选择,愿意拿身体作为交换的筹码,也是一种选择。
既然都是选择,也就无所谓高低贵贱之分。
只不过自己是不愿意这样的罢。
有神识的控制,灵力转换的速度都快了好几倍。
等到秦瑜估摸着可以走的时候,才从内视的状态中脱身,向下一瞥,天哪。
大捧的末生蝶在树下围聚进食,身体还发出一闪一闪的绿色荧光。
身边的这两个主动封了自己五识的小姑娘没抵挡得住自己的好奇心,乘着秦瑜无暇分神的时候,早早的解开了五识,吃起了新鲜的瓜。
现在见秦瑜醒来,更是叽叽喳喳的说起了秦瑜刚刚错过的一出好戏。
“你刚才没看到可真是可惜了!”苏小小开门见山,先发出了一句感慨。“现在那女修都凉了。”
“?”秦瑜的脑袋上挂出的问号简直若有实质。不久前,这里即将要上演的不是什么十八禁的画面吗?
怎么醒来这女主角就去了呢?
这世界也变化的太快的了吧。
脑中迅速接收着碧瞳传来的精彩画面和猖狂至极的笑声,间或还有“哈哈哈哈,这人族可真是个宝贝”的评论。
到底是怎么了?
秦瑜迅速的观看了这短短几分钟的精彩剧情,一时陷入了沉思,这事件的发展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啊。
第一百七十章
谁能够想到,这一场眼见得就要染色的画面,最后还真染了色。
只不过不是黄的,而是红的。
“你们……”虚弱的陌生男声从上面响起,秦瑜抬头一看,刚刚还濒死的同门男修已然挣了眼。
那男修挂在树的枝丫间,四肢软绵绵的垂落往下,一副随时都可能掉下去的样子。
不过确实已经苏醒了。
“我就说我的药好用吧。”梅婉婉得意的说。
梅婉婉是个不喜欢循旧例的人,到了她手上的成方,她也会随着自己的兴趣,更改搭配。也因为如此,她炼制出的丹药总会出现些意想不到的结果。
苏小小虽然和梅婉婉不对头,但对她的能力还是服气的,此时也只是翻了个白眼,没习惯的和她呛声。
“师弟,你感觉怎么样?你叫什么名字?是哪司的弟子?”梅婉婉快活的问着她新的小白鼠。“对哦,你是叫”
“是你们救了我?”那男修瞧了瞧对面三人的衣饰,表情有些不可置信。
不过他很快的反应了过来,握了握之前拿着令牌的手,说:“我的令牌呢?”
……
梅婉婉还在快活的询问着她的小白鼠同门。
秦瑜快速的回忆完整个发展,沉默的从储物灵器中取出了一件衣服,驱赶开了吸血抽髓的末生蝶群,把衣物披在那女修光赤的身体上。
“她原本是准备用色来诱夺那个男修的东西的。”苏小小走上前,轻轻说:“只不过那男修早有防备,然后趁其不备,反杀了她。”
秦瑜有些沉默的点点头,说:“我知道,可是这……”也太过了。
苏小小拉拉她的袖子,一双剔透的褐色眸子看着她,语气冷漠的说:“杀人夺宝,这不过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你要适应,这才是真实的修仙界。”
“咳咳咳,那女修我见过。”树上挂着的男修插了话,见几人的脸都转向他,停了一瞬继续说:“昨日我在扶厘林曾见过这个女修,身边还有两个刚死的男修。”
这男修只是一句一句的描述他昨日所见之景,两双不曾闭上的眼睛,被强韧的丝线割成了肉块的四肢、还有被浸染透了的草丛……
三人听着,却已经觉得身体有些发冷。
“这女修得此下场,也算是求仁得仁,因果得报了。”他口中说着仁慈的话语,眼里却是冷的。“不过,我们须得走了。这紫衣女修是耀州朱家的女修,家族世代蓄养灵蛛,所用兵器便是强韧无比的蛛丝,最善暗杀之术。”
“这女修虽已死,但却有两个同家族的修士尚在此秘境之中,若是蓄意报复,只怕是防不胜防。”
的确,此处不是长留之地,也该向前走了。
之前也不过想顺手救人一命,却未曾想到会见到这样的一幕。
“不过朱家的天蛛丝是个好东西,若是不嫌弃被这女修用过,或可在她的指上寻摸寻摸。”那男修见她们拔腿就走,没有丝毫留恋,出言提醒道。“且三位师叔,师侄还在树上挂着呢……”
这男修提醒不过顺带,主要还是要秦瑜三人接他下去,若是能同行,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是个麻烦,三人皆有预感。
但是毕竟是同门,即便是个麻烦,也不至于害了他的性命,她们也不差把这人从树上带下来这一时半会儿。
“天蛛丝我们用不着,你取了用罢。”梅婉婉说:“等着,这就来接你。”
三人之中,也就秦瑜能担当此任。秦瑜走了出来,正欲上去。
就听到另一男声说:“等等!”
这声音秦瑜熟的很,不正是刚刚的颜色事件的男主人公吗?
那男修半倚半靠在不远处的树边,也似受了些伤。他穿着剑宗的灰色袍服,脸上挂着笑意,丝毫不似刚刚收了条人命的样子。“我就说好似上面是有人的,没想到是小师叔啊。”
这人竟然是剑宗的弟子。
他缓缓的行步过来,身后的流了一路的鲜血说:“这女人厉害的很,适才差点就被她得手,朱家毒寡妇之名,果然名不虚传。”
虽是同门,秦瑜却齿寒于他的酷烈手段,并不想多与这人有什么接触。
“小师叔,你可不要乱动。”那男修抬头说:“我听了这许久,上头的这个,我恰好也是认识你的。”
“哦?”声音从树上传来。“但我与师兄并不相识,或是认错人了吧。”
“我本来是想走开的。”树下的男修轻轻说:“可你手上的令牌,是家兄的。”
“兄长方才与我失去了联系,不知生死。”男修咬牙切齿,满是凶意。
他突然暴起,三人尚还来不及惊呼,就见树上的男修并不慌乱的翻腕,露出了准备的一把蓝盈盈的短刃。
“果然是你!还我兄长命来!”
树下的男修身上不过带着小山,树上挂着的那位刚从昏迷中醒来的同门却丝毫不露下风,剑使得极迅疾。
这两人厮打斗在一块,秦瑜却两三步退了回去,拉了梅婉婉和苏小小就走。
“那灵毒稀罕了。”梅婉婉走了许久还在感慨。“我瞧着仿佛是蛇毒。”
苏小小呛她,“你还在想这个,阿瑜都差点被你害死了。”
这话说的是梅婉婉请求秦瑜去带小白鼠的事情。
秦瑜有些恍惚,半天没吭声。
梅婉婉见状,忙关切她。
“我没事,只是有些糊涂了。”秦瑜摇摇头说:“我现下竟有些辨不分明谁真谁假了。”
树下的男修对那女修出手是真,树上的男修想对她三人出手也是真,死去的剑宗弟子也是真。
“都怪宗门规矩,什么金丹期之下的弟子,出行必须穿着宗门统一的弟子服饰,不然便以罪责论处!不然咱们宗的弟子,也不会成了攻击的活靶子了。”
“你这话说的不对,让弟子统一服饰的,又不止我们剑宗。”梅婉婉翻了个白眼,“只不过咱们的目标大了些,容易招惹是非罢了。”
“这是剑宗的地方,这么肆意杀害本宗的弟子,宗门难道不加以约束?”秦瑜问,却听到苏小小说:“宗门本就无意约束秘境争斗罢了。”
“好了,不谈这个,你们看,那是什么?”梅婉婉耸了耸鼻子,鼻间一股清新的茶香。
这茶香味道虽淡,却有些特殊的霸道,从鼻窍钻进去,头脑为之一清。
“莫非是悟道茶?”苏小小开口猜测。
梅婉婉却认为在武陵秘境中寻到悟道茶这样的天材地宝是苏小小痴人说梦,而且这味道太过于浓郁,反倒不是什么高阶的灵宝。
顶多是根香草。
三人闻着气味寻去。
树荫下果然有一株异草,通体泛着金,草叶随着林风起舞,散出浓郁的茶香。
梅婉婉拿帕子捂着鼻子,向前几步,拔了来。
“这是金金草,是一味常用的香草。”梅婉婉手帕包着草,给两人看。
“说起来也是奇怪。”苏小小凑近了闻了闻,捂着鼻子躲开。“我未见这草时,觉得这香气甚是清新怡人,现下闻,却觉得呛鼻极了,简直俗不可耐。”
梅婉婉收起手帕,哼道:“金金草经由香修的手,可是有大作用的,缓解神识疼痛用这个最好不过。宗内一株能卖上不少的价钱呢。”
三人瞎走了这许久,这株金金草到手,才算开了张。
不过苏小小不是个缺灵玉的主,这草能卖多少价钱她并不关心,只是蓄意和梅婉婉抬杠。
“你可别唬我,能治灵识伤的曼陀香我也是闻过的,不曾是这个味道。”
“你惯用的冰麝香还是臭臭草制的呢,少见多怪。”梅婉婉如是道。“不过此地有金金草,倒是有可能寻到几个**菇,这菇好吃着呢,一口咬下去倒似吃了鲜乳酪……”
她说的诱人,苏小小最爱新鲜的小食,听的那是个口水横流,急忙问了模样特征好去寻找。
梅婉婉说了外貌体征,糊弄了苏小小去翻了好一阵草皮。
“这里真有**菇吗?”秦瑜问。
“或许有。”梅婉婉说:“金金草于人而言,只是株有些作用的香草,但是对于某些妖兽,却是致命的毒草。妖兽一般不会踏入生长有金金草的林里,少了妖兽的啃食,这处林子的灵草灵花肯定要长的比别处要茂盛繁荣些。而且……”她悄悄的带着秦瑜走远,绕到林中一处四围的树下,掀开这巨树的树皮,在内里翻找着。
四围是指这树得有四个人张开双臂才能合抱,一般也只有上千年树龄的老树才能有这样大的体量。
这个年纪的树,若是得了缘分,或许早成了树精。
不过按照梅婉婉的说法,这棵树外强中干,看着雄伟,但是内里早就是腐朽了的。
她个子矮,不好操作,只能通过描述让秦瑜帮着寻找,秦瑜听了她的说法,空着探了手进去,轻轻一掏。
一丛透明如水晶的生物被秦瑜小心翼翼的移了出来,放到梅婉婉早准备好的玉盒之中。
“这次即便是没寻到祝余,这株树珊瑚也够我研究好一阵了。”梅婉婉端详着盒中的植物,满意的说。
秦瑜却觉得这树珊瑚有些不对劲,想了好一阵,却又说不上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对于,你有没有听到一阵哭声。”秦瑜道。“很细的,像是小婴儿的哭声。”
梅婉婉见怪不怪的说:“果然传闻是真,这树珊瑚传闻中本就是会有哭声的,不过我五识不如你,听不见你说的哭声,反倒是耳根子清净。”
秦瑜从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觉得这树珊瑚听起来颇为邪气,哪有好好的灵药会“嘤嘤”的哭泣呢?
梅婉婉道:“你若知道这株树珊瑚是怎么来的,定然是觉得更为邪气。”她数了数这株树珊瑚的枝丫,说:“树珊瑚是制作五阶灵丹延寿丹的主药,但生长树珊瑚的地方素来是得了人族或者妖族血气灌溉的地方,这树珊瑚只有吸了足够的血气,寄生夺生了一株千年以上的灵树,才能长成如今这模样。”
用吸取人妖血气的树珊瑚制作延长寿命的延寿丹的一位主药,不知该说丹修的药方古怪呢,还是世间规则的难以捉摸。
“不过之前的这些也都不重要,最重要的还是这东西的价值。”梅婉婉盖上盒子,低声说:“延寿丹一向是有价无市的灵丹,以致于这物的价值也是水涨船高,如今这东西不仅能换灵玉,还能拿去与宗门换些贡献点来……咱们绝对是赚了!”
“殿下,我真恨你呀。”
秦瑜轻轻帮他拢起花白的发。淡淡的应答:“嗯。”
“我好像又不恨你了。”他看着她表情淡漠的脸,又叹了口气说:“你那么笨。”
秦瑜平静的说:“嗯,你聪明。”
听着这话,他微微挑起了嘴角。
目光始终跟随着她,脸庞依旧光洁秀美,他年老,不可避免的耳聋眼花。她坐在床边,微微弯腰,几黑发如瀑一般垂落在胸前。
这是他坚持让她留下的。
她有些不愿意,头发长了打理很麻烦。
梅婉婉张了张嘴,想问她,我呢?你的师父?你的新亲人呢?你就这样抛之如敝履了?
为了便于打斗,她的头发永远只有那么长。
但她修为越长,反而让她能够动手的机会越少了。
他主动请缨帮她打理,所以她又无所谓的留了下来。
他贪婪的看看她的黑发,看看她修长的手指,看看她的脸。
她依旧是初见时候的模样。
而自己,即便灵药护着,也敌不过时间侵蚀。
许久未曾自视,却也能感受到身体一日日的衰败,头发白了,面容也枯槁了吧。
他突然有些嫉妒她。
“我是不是不好看了。”他像个孩子一样,固执要她的答案。
秦瑜认真的看了看,神色间有些许为难之色。
“说真话!”他恶狠狠的说。
“是有点。”她实话实说。
他拉起被子盖住脸,闷闷的盖住脸。
“你一点也没有变。”
“没有。”她悠悠的说。“”
“你听我说,婉婉。”秦瑜说:“我们是朋友,可人的一生会有很多的朋友,可是却很难有朋友会一直走到最后……为什么呢,有可能是他们相遇的时间不对,也有可能是天意如此,缘分只有这么长。”
第一百七十一章
苏小小被敲晕了?
秦瑜和梅婉婉对视一眼,她们三个里面,不谈修为战力,单说保命,只怕苏小小才是她们中的魁首。
单说她身上的两只手数不清的储物灵器,秦瑜就觉得这事没简单。
毕竟苏小小手上的东西,据说是能把一个金丹境修士活活砸死的。
苏小小被那男修扛麻袋似的扛了过来,腕间的玉镯、臂上的金钏、耳垂的灵环还有颈间的璎珞,手指上的灵环都被这修士熟练的取下了。
这修士不由得不说是很仔细了。
不过他却还是忽视了女修身上的挂饰种类了。
秦瑜瞥了一眼苏小小的发间,略略放下心来。
三人到这秘境中虽各有目的,但是却并没有与这些修士抢资源的打算,毕竟他们的资源由宗门供应,还算充足,还没到要靠抢争夺的地步。
秦瑜白着一张脸,身体里的火焰无时无刻不在烧灼,即便是已经熟悉了这份疼痛,但是虚弱之感却是一直影随的。
她的脚下有些虚浮,梅婉婉仔细的扶着她的手,比起眼前的场景,更关心她的身体。
“看你这模样,是受了重伤?”大步走来的男修将苏小小破布一般的丢在一边,打量着这边。
之前远远的看着这三个小丫头一路悠闲的喂鸟闲聊,一脸不知道忧愁的模样,就知道自己的大生意来了。
之前他们兄弟几个下手,是专挑落单的、柔弱漂亮的女修下手。
这些女修能力不怎么样,勉强算个花架子,钱囊却充盈的很,做成一单能让他们二人充裕好久。
只不过如今修仙界卧虎藏龙,一些独身的漂亮女修看起来弱不禁风,实际上扮猪吃老虎,厉害着呢。
他们吃了一回亏,也学得聪明了。
强者都是不走寻常路的,只有弱者才喜欢抱团取暖!
这三个抱团的鹌鹑,一个疯疯傻傻,一个年纪小,还有一个看起来随时都会掉气的病鬼。
碰见了不做这一单,男修都觉得对不住自己的好运气。
梅婉婉嗫嚅着嘴唇,声音细细的传入耳中。“阿瑜,怎么做,要冲出去吗?”
秦瑜闻言,看了看这两个修士的修为,一个炼气九层,大概是当小弟的,一个炼气十一层,比自己的修为略低一点,看起来是二人中的主导。
这两个人加起来自己也能对付,只不过是现场不止自己的一人,苏小小还被那人控制着,打斗起来束手束脚的,还怕伤着。
“婉婉,稍安勿躁,看看这二人是求什么的。”秦瑜按住梅婉婉的手,不慌不忙的说。
“你们两个,若是不想你们的同伴受伤,就把身上的储物灵器都交出来。”修为低一些的男修拿着匕首抵着苏小小的脖颈,恶狠狠的说。
“好说好说。”秦瑜瞧了一眼苏小小轻轻颤抖的眼睫,口中安抚道。“若是我二人交出储物灵器,那可否放我三人离开?”
修为低一些的男修开口欲言,却被修为高些的男修按住他说:“好。”
“把东西放到这里来。”
梅婉婉瞧瞧秦瑜,见她点点头,便从手上摘下一枚装饰的素环,置在手心。
“你腰间的储物袋呢,摘下来。”那男修似是对两人情况颇为熟悉的样子,对着梅婉婉的腰间挂着的香囊说。
储物袋是最基本的储物灵器,梅婉婉有是有,只不过出门的时候都被师父拿走了,现在腰间挂的那枚不过纯粹的装饰物,装香料用的。
不过秦瑜既然说了要稍安勿躁,梅婉婉顺从的腰间解下来。同手指上素净的指一起递给秦瑜。
“你待会躲开些。”秦瑜暗暗同她说。
梅婉婉身后便是那株外强中干的巨树,寻个地方躲避那都是尽够的。
“要不然弱的那个交给我罢。”梅婉婉道:“看起来挺弱的。”
三人跟着下秘境的时候,身上都是被刻意掩盖了修为的,修为都被秘法压制了几层。
这手法虽然对于高阶的修士起不了作用,但是对眼前这两个人却是起作用的。
在他们眼中不过炼气的五六层的女修,虽然修为尚可,但也翻不起什么大波浪来。
“哦,对了。”那修为高些的男修说:“你们三人身上穿的,倒像是剑宗内门弟子的常服,修为却不过是区区炼气五六层。画虎不成反类犬,你们这衣服,只怕是伪的吧。”
“道友如何得知的?”秦瑜拿着三两样解下的储物灵器,向前走了几步。
那男修得意的说:“我从何得知,不需要你知道,只凭你们这伪造大宗门服的罪行,若是让剑宗知道,也是要追究罪过的。”
“停在那,把东西放在地上。”秦瑜走到一半就被叫了停。
“这些便是我们的全部身家了,道友须得言而有信才好……”秦瑜说着,依言把这些储物灵器放在地上,却未退后,站在那里指着不省人事的苏小小说。
“放了她。”
那男修谨慎的很,原本弯腰放物的时候是个攻击的好时机,只不过他的同伙把苏小小的脖子搂得死紧,颇有拉着一起陪葬的架势。
秦瑜虽然笃定这小丫头清醒着,却也不敢冒这个险。
两个男修不足为惧,但是伤到谁了可就不好了。
除了这事,她的态度还算配合。见她神情坚决,修为高一些的男修才松了口,挥了挥手让另一个男修将手上的人质归还。
秦瑜向前迎了几步,那交人的男修也不欲与秦瑜接触,远远的一抛。
就在此时,一道暗箭迅疾的从秦瑜的耳旁射了出去。
秦瑜一脚踩在主导的男修背上,“咔”的一声卸了他的四肢关节,秋水对穿了他的腹下丹田。
这人死不了。
秦瑜满意的点点头,看向另一边。
方才苏小小的传音早了一步,先定下了这个小弟。
处理主导者的时候,秦瑜耳边也隐隐的听见轰隆的巨响,但当时专心的对付这个,也没顾得上看。
这小弟的待遇明显就粗暴多了,同时被五六张爆炎符伺候着,已经是有进的气,没出的气了。
秦瑜看过来的时候,这人大抵上已经进入弥留状态了。
“哎呀,教训一下嘛,你怎么还打死了呢?”梅婉婉从树后跳了出来,有些不满的埋怨道:“又要浪费我的丹药。”
说着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玉瓶,正准备的使呢,苏小小却先丢出了一个阵盘,不屑的说:“值当你用丹药?美得他!”
“不过,婉婉劝的也有道理,毕竟是同宗弟子,死了虽也不值当什么,但是要是查出来,去刑堂受罚却是免不了的。”
这事说起来也憋屈,不知祖师爷定下宗门规矩的时候想的什么,无论事出有没有原因,但凡真的危及到同门性命的,先打上两百刑鞭再说。
刑堂的鞭子是特制的那种,无论弟子修为如何,一鞭子下去都是皮开肉绽,血液横流的。
秦瑜委实是不愿意因为这样的货色这样的原因挨上这样的一顿鞭打的。
太冤!
秦瑜在男修身上翻找了一阵,果然让她摸出了一面相似的令牌。
这令牌样式同内门弟子的令牌相似,只是纹样和材质有些不同,纹样简单些,制作的材料也不是特殊的灵玉而是普通的灵石。秦瑜输入一点灵力,令牌发出柔和的白光,“杂役,李期。”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秦瑜点点头,弯下腰说:“我可没有主动动手,是你方才想要杀我,我才动的手。”
“你……你隐藏了修为!”
弯腰的瞬间,是放松警惕,动手的好时机。
秦瑜趁机动手,这男修却趁机下了阴招,一枚内藏着暗劲的短箭若不是秦瑜躲的及时,也是能致命的。
“外事堂的火灵箭,好东西啊。”苏小小使了巧劲从树上把这箭完好的拔出来,调侃道。
“你要是死在这支箭下,也不算冤枉,这可是我小师兄的得意之作。”
苏小小的师兄不仅有她父亲的弟子,她母亲的弟子还有她师父的弟子,弟子职业从器修、剑修再到阵修,简直不要太多太杂。
有趣的是苏小小从来不在口头上对他们的身份加以区分,只是师兄师兄的喊着,顶多加个大小区别入门的时间。但即便是如此,每次说的时候,梅婉婉都能猜的出来说的是哪个。
“这是小林散人的新作?”梅婉婉凑过来仔细打量,赞赏道:“果然制作精良,花纹精致。”
小林散人在宗里也是个独树一帜的奇葩,宗门弟子对其评价也是两极化。
男修普遍认为这人是个中看不中用的镴枪头,因为制作出来的灵器多是外形好看但是没什么用的玩意儿。女修则多半很吃这位小林真人的高审美,即便是他制的东西总是比其他器修卖的都贵上三分,但还是会前仆后继的购买。
毕竟会给灵剑镶钻的器修不少,可是连挖耳勺都要镶上闪闪发光的灵石,染一个漂亮色彩的器修就很少见了。
更何况小林散人长的也好,还是碧霞元君门下的小弟子!还有什么理由不买买买呢?
买,必须买!
苏小小作为一个可以日常白嫖所有师兄弟造物的宠儿,这玩意儿她是第一个拿到手里的。
熟悉极了。
这箭上的小小血槽,还有被控制住,尚未爆开的火灵气。
“这箭真是有趣,插进去的时候不爆,拉出来的时候却会炸开。”梅婉婉啧啧称奇,说:“若是我中了箭不拔呢,岂不是也能相安无事?”
苏小小按着箭头,笑的不怀好意。“能不能相安无事,我倒是不知,要不然你试试?”
“不了不了!”梅婉婉果断摇头,她可不是做小白鼠的。
“这箭做证据,封起来,出去了当做证据呈给禾元真人……”苏小小说道。牢牢的封印了好几层。“那边躺着的,你就别白费力气了,这箭你是引爆不了的。用这个,我比你熟多了。”她边说,边看着秦瑜和梅婉婉从两人身上找出了十几个储物袋,笑眯眯的翻看着。
“今日之辱,他日必将十倍百倍报之。”丹田损伤,那男修感受到身体里灵力的散逸,颇为怨毒的说。
“怎么,听到我们不杀你就开心为了?你有没有他日还另说呢。”秦瑜弯腰说:“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啊。”
那修士惊恐道:“宗内明令不准攻击同门!”
不顾宗门的律令,蓄意攻击同门的人是他,这时候倒是把宗门的规章拿出来当做保命的护身符了。
有趣极了。
“今日天气好,你说话又有趣儿,我们杀你做什么?”秦瑜眯着眼睛笑。“拿钱换命罢。”
心不甘情不愿,但人在屋檐下,又不得不低下了头。
梅婉婉随便报了个高数字,却也没想到能够从寻摸了几遍的两人手上多刮出了油水。
好家伙,储物袋里光女修的衣衫,里里外外的就不知道有多少,想是这二人劫的多了,还没来得及整理妥当的缘故。
“这数目,想是不止劫了一个两个……”梅婉婉低低地说。
秦瑜点点头,却是扬手对两个男修说:“既然数目够了,我给你们五息的时间逃命。”
话音刚落,忽然平地起了烟尘,那修士抛出一张符篆,咬破舌尖,一口心头血喷洒了上去。
“不好,是瞬移符!”苏小小神色巨变。
不过为时已晚。
瞬移符当空炸开,形成了一道窄窄的光柱。
那修士浮在光柱里,怨毒的盯着这边,似是要记住三人的模样。
秦瑜按住了要跑过去的梅婉婉,摇了摇头说:“这男修留有后手,这瞬移符虽然能瞬间挪动方位,却也不能超出百里的范围……”
“嘎——”那修士身形消失了一半,正是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却被突然出现的呆鸟啄穿了头颅,死不瞑目。
符篆没了控制。
修士只剩下半边的身体从半空垂直落下,情状颇为骇人。
呆鸟稳稳的从空中落了下来,依旧呆呆的对着秦瑜“咕咕嘎嘎”的叫着。
“你傻了,还不过来拜谢?要不是我们,今儿你就白干了!”碧瞳得意的声音在秦瑜的脑子里响起。
那厢苏小小拿着一张准备好的符篆,有些磕磕巴巴的说:“那这人就只剩下半边被传送走了,我还炸不炸?”
秦瑜一愣,为难的说:“要不你还是炸了吧,总归这子符不见,母符也无用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苏小小手指轻点,引爆了手上的的母符。
“可真有你的,没想到你还做了两手准备啊。”苏小小收了自己的储物灵器,打趣道。
这可不是自己的主意。
秦瑜不好直说,微笑的把这名头认下,准备回去找这两个不安分的说道说道。
不是说不准主动攻击人族吗?违背了契约可是要受天道惩罚的。
呆鸟边吃着梅婉婉供给的食物,一边嘎嘎嘎的拍打翅膀。
碧瞳好心替它翻译,道:“是没有主动攻击啊,是那人不长眼,自己撞上来的,阿呆不过开玩笑,连杀气都没有的。”
原来有杀气才算是主动攻击的吗?
秦瑜瞪了一眼这只危险的妖族。
呆鸟往梅婉婉身后一躲,咕咕唧唧的撒娇卖痴,逗的小姑娘不仅温柔的安抚她,还训了秦瑜。
“真是的,阿呆今天是功臣呢,你这么凶它做什么。”梅婉婉说道。
呆鸟的绿豆眼一睁一闭,真是像极了嘲讽。
秦瑜:“……”被只丑鸟内涵了真是岂有此理。
“是的呢,今天还要多谢谢阿呆。”苏小小也财大气粗的取出一包灵玉过来投喂。
秦瑜“众叛亲离”,抚了抚额头,说:“也别在这里的久留了,我们先换个地方。”
走之前秦瑜却有些为难,这为首的被一分为二了,留下来的这个怎么办。
若是扔在这里,生死难料。活着,不好,毕竟一个不慎,就得去刑堂喝茶;死了,好像也不妥,毕竟活生生的一条性命,罪也不至死。
两条选择两条路。
苏小小坚定不移的选择前者,并且主动提供一张爆炎符,表示秦瑜不想动手她可以动手,反正这人手上的人命案子多着呢,死了他一个,幸福整个武陵秘境。
梅婉婉则认为首恶已经除了,没必要再拖上一个人的性命,大家都是同门,修炼到如今,也都是不容易的。而且这人受了重伤,不及时医治的话,性命多半也是保不住的,不如让他搏搏天命。
若是活下来,天命让他生;若是死了,天命让他死。
苏小小冷呵:“妇人之仁。”
秦瑜……秦瑜听明白了。
虽然这两个选择看似背道而驰,实际上都是希望这人当场去世的,只不过是一个自己动手做掉,一个不想自己动手。
既然心思都合上了,秦瑜传音给苏小小,如此如此的说了一番。
苏小小挑了挑眉,道:“你倒是会做好人,罢了,你们先走一步。”
秦瑜带着梅婉婉先行一步,苏小小在那人的衣襟上翻了翻,也跟着走了。
“除了怎么之前被拿走的东西,还在这两人身上翻出了六个储物袋,咱们是打开看看按着价值分,还是一人两个随便拿?”
苏小小挑眉:“太脏了,我不要。”
梅婉婉暴跳:“哪里脏了?又不是我们主动劫的道,随便拿两个得了。”
“你挑两个吧,要埋要丢,怎么处置都随你。”秦瑜拿了两个,打开其中一个储物袋一瞧。
哦豁,空的。
这袋子倒是大的很,平日装些杂物也不错。
秦瑜先中了一个空盒,倒是让苏小小来了兴趣,也开了一个,里面各类的杂物,满满当当的一袋。
苏小小不缺钱,但是缺可以嘚瑟得意的东西,她来了兴趣,一样一样的往外掏东西。
女修的发饰,咦,样式倒是齐整,就是她根本不会用二手的东西。
女修的裙子,怎么这么多,苏小小抱怨道,那两人是不是专劫女子的道啊。
一张羊皮制的纸,哦豁,这是什么东西。
苏小小丢开的羊皮纸倒是让秦瑜看着眼熟,拾起来一看,摸摸材质。
“大陆上多是竹木制成的纸张,以羊皮做纸,倒是少见。”秦瑜道。
“也不是没有。”梅婉婉凑过来,打量说:“大陆西北部凉州,就有不少地方用这个。”
“你见过?”
梅婉婉道:“见过,我见到过一封相似材质的邀请函,是凉州韩家发给宗门的贺词。”
“贺词?”
“对啊,一些小家族有事无事都是要贺一贺的。宗主不太有闲心理会他们,这事就交给我们做回复的。”梅婉婉说到。“不过听说这种造纸的法子是从异界传来的,现在会制作的,也只有凉州韩家了。”
秦瑜扬起手上的羊皮卷,道:“小小,这东西我看上了,可以换吗?”
苏小小还在倒腾她满满一袋子的收获,连个眼神也欠奉,无所谓的应答了一句:“唔,好啊。”
“也没什么有意思的嘛。”苏小小倒腾了一地的杂物,开宝的兴致说过就过,显得有些意兴阑珊的模样。“都是些杂物。”
梅婉婉瞧了一眼她身前那堆杂物里价值五十灵玉的玉钗,三十灵玉的璎珞……再回头看鸟脖子上挂着的如意囊,面无表情的想:“算起来这些东西还只够阿呆的一餐饭,确实好像很廉价的样子……”
可是这也不对啊,她还买不起这些五六十灵玉的东西呢。
苏小小丢掉衣物等等杂物,但玉钗什么的却留了下来,说道:“这些东西砸出去能听个响,也是不错的。”
秦瑜刚开出了一个空盒,对于第二个袋子里的东西已经是不抱有什么期待,只要不是空的,是什么都好说。
不过第二个袋子里面几乎也是空荡一片的景象还是让秦瑜为之神伤。
东西有没有也不是这么的重要,可是拿到的两个储物袋都几乎是空的,运气也太过分了吧。
就在此时,苏小小唉声叹气的又哗啦啦的倒出了一袋子的收获。
那收获堆成小山似的,虽然没有什么价值惊人的,但是胜在量多,品种还齐全。
苏小小坐在山边,像个捡垃圾的老汉,没什么精神的左右扒拉着,事后还发出了寂寞的慨叹。
秦瑜取出这个袋子里唯一的一个玉盒,这玉盒性质普通,用料普通,掂量着还轻,像个假货。
不过事实也证明了这确实是个假货。
但是假货里却有一件真东西。
盒子里的这株长得跟韭菜似的祝余草,秦瑜初看也以为是个假货。
差点没把这草随手丢出去。
幸而有梅婉婉识货,扑了过来及时接住了。
“我的心肝宝贝,这草可不能接触土啊。”梅婉婉小心翼翼的捧着。
“这草不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么?竟然这么娇气。”苏小小吐槽说。
梅婉婉道:“确不是长在地上的,而是长在妖族血肉之中的。”
“那,这草也是颇为妖异,我还灵药都是从土养的呢。”苏小小挠挠头,有些惊奇的说道。
“土养也好,水养的也罢,从腐物间长出来的也罢。”梅婉婉细细的端详着这株碧绿的草儿,笑嘻嘻的说:“还能分出贵贱高低不成?”
“这倒是。”秦瑜道。“虽不知这祝余是怎么找到的,不过既然已经到手,你的新丹是不是也在路上的。”
梅婉婉笑眯眯的说:“是的呢。”
如今大家心中别无所求,便准备四处走走,看看这秘境风景。
清理了一番踪迹,三人悄没声的离开林子。
终于到了最后一日。
只要安全度过今天,夜半子时,就可以安然无恙的出了武陵秘境。
苏小小手上有武陵秘境的细图,秦瑜三人在秘境中行走了不少地方,才寻到一处既不打眼,灵气却还充沛的地方作为藏身之处。
“这处山脉名叫木龙山,山体里原是有一条木灵脉,藏有不少灵玉矿,前来挖灵玉的修士甚众,后面矿脉枯竭,灵玉早就被人挖光了。”苏小小撸起袖子,笑嘻嘻的说。“不过正是由于此处矿脉被挖空了,来往这里的修士并不多。”
秦瑜抬起头四处看看,这处山脉颇为奇特,盘盘旋旋,像是个一条盘起的龙身。
“此处景色很好的,这里地势高,夜里看星象最是清楚。”苏小小尽力的推荐道。眼睛却在四处查看寻找。
她有意带着这两位来木龙山,为的就是碰碰运气。
十年后,有修士在木龙山寻宝遇险,跌入了一处洞穴,没想到是福非祸,竟是让他意外寻得了一块碗大的极品木灵晶!
她本是有意自己过来找找的,不过自己的修为弱,若是单独过来,要是出了意外就不好了。
她有意以此交好二人,便有意提醒道:“我刚刚像是看到了有妖兽的踪迹,像是往那处去了。”
“小妖兽怕人,见到我们就逃躲也是正常的。婉婉,你在看什么?”
“这里的地势有趣,草木长的都比别处茂盛些。”梅婉婉随手敲敲身边的粗树干,没想到里头竟然传来了空荡的回声。
“空的?”梅婉婉觉着有些奇怪了。“可这树长得枝繁叶茂,不似是枯木。”
苏小小空有消息,却不知道具体地方是在哪里。梅婉婉这一说,也凑了过来,敲敲打打。
“这里面果然是空的。”里面传来的是空闷的回声,苏小小趴在树干上,四处摸索。“却是找不到什么机关。”
“是不是被什么阵法掩盖了?”梅婉婉随口猜测了一句,苏小小眼神一亮,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瓶。
“这是破妄露,抹在眼上,可破除一切迷幻之阵。”苏小小抹了两滴,顺手给了两人。“抹了要缓缓睁眼才行,心里可要有些准备才行。”
梅婉婉接过,闻闻嗅嗅,道:“这是玉滴仙草的花露不成?玉滴草是制作破妄丹的主药,却没想到玉滴花露也有这功效。”
苏小小才不知道什么玉露金露,支支吾吾的岔开了话题。滴了这露水的眼眸里泛起了一层金色的水雾,苏小小眨眨眼,这树干里果然是空的。
薄薄的一层树皮后面,长满了碧绿的藓,树干内里中空,凝起神识向下看去,还有路通往下面。
“进去吗?”苏小小伸手往树干某处一点,取下方方正正的一块树皮来,露出黢黑的树洞来。
“这路不知通向哪里,若是太深,灵气稀薄窒息了就不好了。”秦瑜道。“点了焰灯,先丢下去探探路。”
小巧的焰灯飘飘荡荡的一路向下,七八息后,传来清脆的触底声。
“我先去探路,你们紧跟着我。”秦瑜好笑的看着两人紧张的模样,笑了笑,翻身先下去。“下来吧,里面的是安全的。”
秦瑜在下面接着二人,提起了地上的焰灯,照亮了昏暗的四周。
“这洞壁平整,倒像是修士弄出来的。”树洞直通地面之下,头顶上盘旋的树根,底下铺着碎石。但奇怪的是洞内的空气并不如何浑浊,灵气充裕的很。
这条地洞曲曲折折的向远处延伸着,焰灯小,只能照亮一方的空间,远远的看甚是阴森。
“木龙山曾有一个灵玉矿,怕是为挖灵玉才挖出来的。”苏小小猜测道。
“那这里还能寻摸些灵玉么。”梅婉婉眼睛亮了亮。灵玉如今是修士间流通的货币,一枚灵玉小拇指头大小。
灵玉由灵玉矿打磨来,梅婉婉没见过玉矿,好奇就跟猫似的直挠着她的心。
这矿脉说是已经挖空了,但捡个漏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长枫岭那倒是有一条完整的灵脉,在这摸索,还不如去那处,就算是挖个角都比这里好。”
“得了吧,长枫岭那里可是宗门花了大代价迁来的灵脉,就是穷疯了,也不能对那里下手啊。”梅婉婉翻了个白眼,道:“我虽然也缺钱,但又不是只顾眼前快活,不管后人死活的。”
“好了,看路,前面的洞越发的小了,小心把头磕着了。”
梅婉婉身量小,轻轻松松的就跨过去了。秦瑜和苏小小就麻烦多了,把洞壁的皮都刮了一层,才勉强的蹭出去。
这洞的狭路不长,两三步之后便豁然开朗,是一处天生地养的洞穴。
“哎呀。”秦瑜低呼一声,伸手在洞壁上摩挲一番,摸着个硬物,抠出来一看,拇指大小的一枚灵玉。“原是这东西。”
“这里果然是个矿脉。”梅婉婉激动的说。“不过这瞧着也不似灵玉有光泽,暗暗沉沉的……”
“外面有一层薄壳包着呢,磨开了外壳,才能看到里头的成色。”苏小小边说,边看秦瑜把灵矿给了梅婉婉。
“我用不了灵力,你细心,这灵玉你来磨。”秦瑜摸了摸梅婉婉的头,笑眯眯的说。
第一百七十三章
“这矿脉里竟还有没挖净的灵矿。”苏小小感慨道。
“说不定不是没挖净,而是重又生了出来。”秦瑜在原地四处摸索了一番,除了刚刚摸到的这一小块之外,一无所获。“你不觉得,此处的灵气浓度,太过了些吗?”
灵玉璀璨夺目,但是出产灵玉的灵矿却是灰扑扑的,与顽石并无二样。
梅婉婉就着焰灯,慢慢的摩挲。灵矿坚硬,寻常利刃都奈何不得,但是用灵力慢慢磨着,也是能够磨出来的。
“这墙壁上刀兵痕迹新鲜的很,看来这里已经有别的修士探索过了。”秦瑜摩挲了一番,对苏小小说:“若是奔着灵玉来的,此行只怕是会空手而归。”
苏小小虽也吃了一惊,但是依然坚信自己的记忆,十年后灵晶才被发现,此时定还是完好无损的留在此山之中。
秦瑜打量着她的坚定神色,觉着她必然是知道些什么。
不过这也没什么,秦瑜心想。每个人都是有些秘密的,反正她和苏小小也不过是一程的友人。
走完这一程便是要散的。
“这里若是寻不到,我们往深处走走。”秦瑜挑高了焰灯,唤了埋头磨石头的梅婉婉。
梅婉婉正倚靠着一块大青石磨的费力,磨了半天也才磨出了个小口。
小口处透了光进去,绿汪汪的一团,煞是喜人。
“你们去,我就呆在此地磨玉。”她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头也不抬的说。
“那我们就先去转转,很快便回来,若有什么事,高声唤我。”秦瑜瞧着磨得入迷,仔细叮嘱了一番后,才带着苏小小离开。
“有些古怪。”两人一走,梅婉婉便闭了眼,收了灵矿,围着倚靠的青石打转。“但瞧着就是普通的石头而已。”
她留在这里,就是为了弄清楚这块奇怪的石头。
她有些预感,这石头里面只怕有东西。
左右敲打不出什么,她取了自己的储物镯子,先收了起来。
回去找师父看看去。
另一处秦瑜和苏小小越走越远,在黑暗中摸索了许久,骤然眼前一亮,秦瑜眨眨眼,有些刺眼。
“这光不是从外面来的。”秦瑜转头对苏小小,这光有些刺眼,苏小小躲在她的身后,还没能适应过来。“上面有好些发亮的石头。”
“太高了,很难取到。”苏小小比划着,有些丧气的说:“要是我能飞就好了。”
能飞的都是元婴真君,哪能进得来这里?
“我想个办法。”秦瑜道。修仙界能发光的石头不少,但是这么耀眼夺目的少见。
头顶的穹顶上密密麻麻的一层这样发着光的玉石,取一两个,回去夜间也能做个起夜的灯盏。
适应了强烈的光线,这处高顶的石洞空空荡荡,壁上却能见到一处又一处的凸起。
地上也是如是,坑坑洼洼的地面中央,陡然凹下去一大块。
“那里有个池子。”苏小小遮着眼,在秦瑜背后伸出头去。
“去看看?”那处池子里只有半池子的液体,液体隐隐发青,看起来颇为奇异。
“闻起来味道不差。”苏小小嗅了嗅,道。“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不打紧,取一些,回去让师傅们看看。”秦瑜指尖轻弹,一张水幕包裹着些池中的液体,注入手中的玉瓶之中。
玉瓶起初并无什么异状,但是转眼之间,玉瓶发出哧的一声轻响。
炸了。
不过液体被水囊包着,浮在空中。
秦瑜试了又试,但凡脱了这层水膜,这液体便能够见盛器腐蚀个干净。
再试下去,自己带来的玉盒就全要交代出去了。
秦瑜摇了摇头,水凝为冰包裹着,放进了储物灵器中。
“我先上去看看。”秦瑜视线转向穹顶,起身一跃,踩着壁上的一处凸起借力。
这凸起是软的?
秦瑜心中疑惑,脚下却未停歇。长剑插进壁里,做了借力的台阶,很快就窜了上去。
“我到了。”秦瑜向下挥挥手,招呼道:“你要几个?”
苏小小正趴在池边,觉得有些不对,这池壁也未免太软了些。
听着秦瑜问,她想了想,报出了一个数字。“大姐、二哥还有我自己个。那我要三个!”
这顶上的东西好拿的很,秦瑜闭了眼,靠着神识摸索着。
“这石头摸起来,触手生温,还挺舒服的。”秦瑜伸手摘了一个下来。
手掌大小的一团,倒像一枚鸡卵。
“阿瑜,你见过软的石头吗?”苏小小拿手指戳了戳池壁,这池壁外壁乌黑,颇有金石之色,但却能拿手指戳出一个小窝来。
秦瑜摇摇头,抬头取了几个形状圆润的。
片刻之后,这个戳出来的小窝又恢复如初。
“有趣,我也取些来。”苏小小从身上掏出匕首,寻了一处薄壁,用力的插了下去,一插一转,旋出了指头大小的一块来,举起来与秦瑜细看。
秦瑜刚伸出头,这处空间就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因这不断的晃动,头顶的不断有大大小小的光石坠落下来。
池中的液体也随着这震动,溅出池外。
这些光石,坠落在池外的,啪得摔裂成了两半,内里还流出些发光的白色液体来。掉在池子里的,倒是完好无缺。这倒又添了几分惊奇。
要知道但凡是被这些青碧的液体溅上的,即便是坚硬的石头,也被腐蚀成灰。
这光石一摔便碎,却能抵御这液体的侵蚀,也是让人称奇。
“好厉害的东西。”苏小小边躲避着下坠的落石,边关注着场中的景象。
剧烈的晃动还在继续。
秦瑜吊在顶上,瞧准了地方带着十几枚光石平稳落地,拉着苏小小往回赶。
“你干嘛还往里面去。”这处空间实在是晃动的厉害,苏小小走在上面晃动的东倒西歪的,秦瑜脚下又跑得快,她只是稍微喘口气,秦瑜便离了老远了。
“婉婉还在里面。”她回来拉了苏小小,往来时的路而去。
连续的晃动让道路也越变越狭窄了些,有些挤压过分厉害的地方,仅仅留出爬出的缝隙。
“你等等,跑错地方了呀。”苏小小尖叫道,“回去、回去,是第二个岔口,不是第三个岔口。”
不过提醒的声音终究是晚了些,秦瑜跑过了正确的那个岔口,一脚迈进最深的那个岔口。
那岔口之后,便是一处断崖。
秦瑜只来得及将苏小小甩上去,自己却被什么吸住似的从崖上掉了下去。
“这山里,怎会有如此高的绝崖?”苏小小趴在崖边,眼看着兜了一怀光石的秦瑜迅速的坠远,化成了一粒光点远去,不可置信的说。
“梅婉婉呢,对了,梅婉婉呢。”她有些慌了手脚,从地上爬起了身,往回跑。
秦瑜出了事,她一个人救不来,得赶紧找梅婉婉。
她一定能有办法。
有道是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要不是自己起了贪念,也不会冒险下来,要不是冒险,也不是到这个稀奇古怪的地方来。
但是人要是没有什么七情六欲,那还是人吗?
秦瑜抱着光石,成了这处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唯一的光亮。飘了许久,才发觉自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触到了地面。
护身的灵光一闪而逝。
这是在哪里?
她举起一颗光石,照亮了身周。四面皆是光秃的石壁,抬头一望,是浓重到抹不开的黑色,望不见尽头的崖壁。
没事没事,今天晚上,尸体尚且都能被传送出去呢,自己一个大活人,秘境之灵也不会忽视了她。
她安慰着自己,强烈的震感波及到此处,也有轻微的震感。
还是在同一座山中就好。
她借着光,挑高了四处瞧瞧看看,猛然脚尖被一物所绊,差点没被她踢翻出去。
举着光石凑过去,原来是一个阖着眼的光头少年。
这光头少年眼睛紧闭,呼吸几近于无,穿着一件袒露了右肩的白色僧衣,身上积着一层薄土。
秦瑜向上看了看,哟,还是个好看的光头。
模样俊秀的和尚舒展着眉眼,手捏着一串石珠,宝相庄严的模样。
这要是放在大武,定是能够撑起一方旺盛香火的方丈候选。秦瑜漫无边际的想着。
大武佛强而道弱的原因,不就是佛寺的僧人更符合女人们的审美么,即便是为了多看一眼顺眼的和尚,女檀越们都会保持着一周一次的频率出城上山捐香油钱。
哪怕是道观就在城内触手可及的地方呢。
可惜,这样的人才似乎已经早登极乐了。
秦瑜不无可惜的想,猛然反应过来,这和尚在这里呆了多久!秘境不是有时间限制的吗?
悠闲观光的心态瞬间泛起了波澜,秦瑜原地回转,半蹲在这和尚的身前。
这人还活着吗?秦瑜伸出了手指触了触这人的鼻息,半晌毫无动静。她念着“失礼失礼”,两只手指夹起这和尚手臂上薄薄的一层肉皮,软的!但是冰冷!
听说禅宗有一门功法,修炼者的新陈代谢可降到最低,甚至可以许多年不吃不喝……总之能熬上很多年不会死。
秦瑜不知道此人是谁,但是由衷的希望这人还有一条命留着,不至于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孤寂的死去。
不然自己很可能步上他的后尘,成为此地第二个孤寂无名的逝者啊!
秦瑜心中叫成了土拨鼠,面上却还是冷静的。
搓了搓这人的手臂,似乎还能发热的样子。
秦瑜一抬眼,差点没惊叫出声来。
碧绿碧绿的眼珠子,镶嵌在深陷的眼窝里,无情无欲的看着她。
她这么一个大姑娘在这,不应该有些好奇之心吗?
没了梅婉婉这个外置小喇叭,秦瑜内心再复杂,心态再崩坏,土拨鼠叫有多响亮。
外表依旧也是面无表情的。
和尚的脸上也积了灰,细微的一动作就是簌簌的一层灰尘飞扬。
秦瑜手上的光石像个小太阳似的,无声的动作瞧着也夸张的紧。
忙掏出手帕,认真的对那双碧绿的眼珠子说:“法师,我不是占你便宜,只是给你擦擦脸。”毕竟一团灰尘在眼前飞着总怀疑自己会不会吸入进去,心里总是有些不舒服。
这人大约在重启中,不说好,也不说不好。连眼珠子也是一动不动的。
秦瑜压下心中这或许是一个很遵守清规戒律的和尚,会不会因为自己的冒犯了他的脸和手忍不住把自己人道毁灭的无谓担心,尖着手指给他胡乱的擦了擦。
抹去面上的灰尘,才发现这和尚不是个奶白和尚,即便是不知道在洞中困了有多久,这人的皮肤也是带着些蜜色的。
那脸清癯干瘦,犹如青铜铸成,仿佛还带着锋棱。
秦瑜心知这脸是饿出来的,却也为无损于他的清隽而惊叹。
确实好看的!
秦瑜对好看的人耐心也足了许多,即便刚刚才被这人的眼珠子吓得一跳,也因为这张脸自然而然的忘却了。
“这样说话就不会掉渣了!”秦瑜擦拭干净,自我介绍道:“我是误入此地的剑宗弟子,不知法师是?”
差点自然风化成一座肉雕的无名法师喉咙里发出沉闷的声响。
秦瑜耐心的等了许久,才听到这人干涩的粗粝嗓音。“我,是,玉,真。”
昔日修仙界大陆历史课上,师傅们尤其厌恶讲述禅宗发源史。
毕竟没有禅宗,师傅们一句修仙界可以一直讲,丝毫不用担心细节不细节,用词严谨不严谨的问题。
毕竟剑宗和衍宗虽然各有偏好,但是都是穿自道修,求仙问道,追求的都是成仙之法。
大陆上都是修仙人,整个界面自然也都是修仙界。
可是自从有了禅宗,自从禅宗在此界生根发芽乃至于成长为一株参天大树。
修仙界再也不是那个单纯的修仙界了,佛修势力在世家和大宗门外迅速扩张,靠着在底层民众中积累出的声望和独特的修炼法门,吸纳了不少因为天赋所限,没被选进两宗的弟子。这些弟子智慧出众,却被先天条件所限制,无法以道门入修途。禅宗只重弟子智慧悟性,却无所谓弟子灵根优劣的法门一出,便成了这些弟子唯一的救命稻草。修炼如何敢不尽心尽力,做到尽善尽美?
于是不过两三代的积累,佛修迅速成长为道修下的二号大势力。而有一就有二,道修的内部也产生了分歧,各自独立了法门。
于是修仙界不再是修仙界,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新的,诸修并存的修真界。
第一百七十四章
“你是玉真?”秦瑜脑子里转了一圈,发现并没有这个名字的存在。“我是秦瑜。”
玉真和尚面部表情逐渐生动了起来。他一脸仰慕的道:“久仰大名,久仰大名。”
这热络的模样倒是让秦瑜都生了不少疑惑,自己还与哪位大能同了名不成,还是这位认错人了。
这和尚的口才相当了得,三两句话差点讲得秦瑜都忘了自己是谁了。
“秦瑜道友,可否与我些吃食?我拿金玉之物给你交换。”玉真和尚末了,终于讲出了自己的真正目的。
秦瑜瞧着他那清癯的侧颜,大概是这些时日饿坏了。
难为还有气力说了这么些话出来。
“这大可不必。”秦瑜微笑说:“法师一番话,让我极为受用,这些点心就请法师赏个脸。”
这话听起来倒是很不要脸,秦瑜笑眯眯的看起他深有同感的模样,觉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果然是至理名言。
不然民众心中专心侍奉佛道的佛修弟子何以是个隐形的马屁精呢?
玉真和尚丝毫不在意秦瑜半是打量,半是调侃的语气。一双眼睛盯着秦瑜手上的糕饼点心的虔诚模样,倒像是在盯着什么被供奉的神佛似的。
“玉真法师,我这点心用的可是荤油,可能吃?”秦瑜递过了一块冒着热气的鸭油饼。这饼子是梅婉婉的心爱之物,灵麻鸭用上好的料腌制了、烹煮了、取了其上嫩肉和香油制成,放在如意囊中,随时取出来都是热腾腾的。
就是不知道这和尚吃不吃。
玉真和尚合掌打了个千,平静的接过这块冒着润泽油光的饼子,道:“那就多谢秦瑜道友了。”
说着,玉真和尚欲活动活动腿脚,然而一动便是灰尘扑鼻。
他手急急的一拉,面上还是沉稳的。“秦瑜道友,还得劳烦你给我些水。”
“实是有劳。”他话音未落,又补了一句。
秦瑜瞧着这人脸皮子底下升腾的红,隐下笑意,随手凝了个人头大小的水球道:“无碍,法师随意取用就是。”
这话说完,她起了身,往另一处走动。
笑也笑了,热闹也看了,好歹有个能说话的,还是各自留些空间。
她得想法子出去了。
不过秦瑜走了两步,就被眼前之景深深吸引了去。
这地下的乱石头,很像之前在上方地道里找到的那种灵矿。而且,数量极多。
“法师可知这……”秦瑜手指向地面。
“此乃灵玉矿。”玉真和尚慢条斯理的吃着饼,沉静的垂着眼道。
不愧是修真界行走的偶像团体成员,吃个饼都像是浇花拈香的不食烟火模样。
“灵玉……”
“这应是武陵秘境中,最后一个中等灵玉矿坑。”玉真和尚吃东西的动作完全不影响他讲经般的言语声,他说话的速度比常人略慢些,但是听起来恰是刚好。
就是不让人把话说完这个事让人很难受。
秦瑜随手取了一块手掌大小的灵玉,动了丹田里的一点灵火去烧,乌黑的石壳烧的炸裂,只剩下巴掌大小的一块清透的灵玉来。
这一小块灵玉,若是自己再加工加工,应有二三十枚灵玉的量来。
磨成平日交易用的灵玉又不难,只要稍微控制些力度就行。
造钱的速度可比赚钱、攒钱的速度快多了。
更何况这里还有一坑的灵矿。
秦瑜立起身来,准备好生打量打量这方的“宝地”。
“秦道友,不知今时是何年何月何日?”玉真和尚吃完了一枚巴掌大的小饼,嘴唇上一点油丝都没挂上。他问的随意,秦瑜却有些奇怪。
“法师进来的时候,是何年何月何日?”她反问道。
“正是青历783年。”玉真和尚不加思索的说道。
青历783年?秦瑜脑筋赚的飞快,按照修真界的惯例,纪年有青赤两历,两历各有千年,交替轮转。
如今是赤历113年,青历是上一个千年的历法,也是上上上一个千年的历法。若是按这位的说法,即便是最近的一个青历千年,他在此地至少也过了百年春秋。
“如今是,赤历113年。”秦瑜道。“法师在此地,已过了百年?”
玉真和尚闻言轻叹,似是认同了秦瑜的说法,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秦瑜此刻对这和尚敬极了,换了她在这个黑不拉几、一个人影也没有的地方呆着,别说百年、三百年了,连三天、三个月她都得学会克制自己的内心。
“法师在此地待了这些时日,就没想到要出去?”秦瑜一边捡着灵玉矿,一边疑惑的说。
“呀,你这块灵矿选的不好,选这块更佳。”玉真和尚一边出言指点着秦瑜,一边平和的说:“我进来时,曾也想过出去,也出去过。只是外部纷扰,还不如我待在这龟腹里来的清净。后来修炼着修炼着,就忘记了时日,忘记了出去了。”
素日只听闻过苦修一脉艰苦奋斗的丰功伟绩,但是耳闻总觉得言过其实,不如亲眼所见一尊肉身塑像来的冲击力大。
世上原来真有这样的苦修者。
苦修者玉真和尚颇善相石之术,连番点了好几个看着貌不惊人的丑石都是内藏上好灵玉的富矿,一双手堪称点金之手。
羡慕的秦瑜直追着询问内中缘故。
“万物皆有灵,没得些能力保护自己的,就只能往丑了去长,好不必被人早早盯上。”玉真和尚平静的。“这是内秀。”
秦瑜恍然大悟:“我好像懂了,越丑越值钱,也就是往丑了吧唧的方向去找就是了对不对。”
玉真和尚沉默片刻,劝慰道:“这也不尽然,有些外面不好看的,内里也不会好看。”
那既然如此前后矛盾,玉真和尚所谓的独门秘术也是无一可取之处了。
秦瑜眼瞧着偷师无望,熄了心思,勤勤恳恳的又选取了几块。
倒是玉真和尚不好意思的道:“寻这东西需要一双能够透视表面的慧眼。道友要是有这意向,有一术倒可赠与你,做这饼的资费。”
秦瑜眼睛一亮,却又有顾虑,直怕学了人家的独门秘法,到头来不敢使用,还要被他的同门追杀。
毕竟禅宗作为大陆上唯一的佛修宗门,为了保持其宗门独一性,近些年有过不少的散修模仿其功法而被追杀的先例。
虽然琅嬛阁天字库里明晃晃的摆着禅宗的三大镇宗功法以供弟子交流参考,但是牛气的是剑宗又不是她等普通弟子。秦瑜在这方面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
玉真和尚极和善的直道无碍,说什么宗门弘扬佛法,不会有这样的禁忌。
“你们禅宗如此开明的吗?”莫非是传言是假?
“什么禅宗?”玉真和尚疑惑。“这个名字却是从未听说过。”
“那法师是出自?”
玉真和尚又打了个千:“伽蓝海慧寺。”
一瞬间,秦瑜头顶的问号有如实质。
“是我孤陋寡闻了。”秦瑜心中呼啸着闪过无数的想法,最终还是道。
“山野孤寺,无碍。”玉真和尚和善的说。
如今秦瑜还不知和尚们的嘴巴里十句里五句是假,四句半真半假的循例。真以为这个海慧寺是哪个孤僻小山头的野寺,心中颇为怜悯他。
据说禅宗为了维持正统,不知道灭了多少山野孤寺,这老和尚的宗门怕也是难逃被推倒的宿命。
“法师还饿吗?不如再食一枚饼吧。”秦瑜安慰道。
玉真和尚来者不拒的接过,忽然有些疑惑的抬头说:“头顶隐隐有声,道友可是还有亲友在上面?”
秦瑜心想,只怕是梅婉婉几个人。
“没想到这龟兽还是如此凶残,实是有伤天和。”玉真和尚道。
“龟兽?”
“道友难道不知,你我二人,此刻都是在龟兽腹内。”玉真和尚见她混沌不知情的模样,好意教她做个明白鬼。
“这里,不是山腹吗?”秦瑜道。无论是外面的风景还是内里的模样,都与山无异。
“非也非也。”玉真和尚指着秦瑜手持着的光石,道:“道友请看,此乃龟兽的兽卵。”
“兽卵?”秦瑜手一抖,有些战战兢兢的说:“可是里面并无生命气息。”
“有卵无精,如何能有生命诞育?”玉真和尚诲人不倦,立志要帮这个小姑娘弄个水落石出。“不过此卵大补,颇有功效,道友颇有眼光。”
摘下来只为做盏夜灯的秦瑜被一连串的消息刺激的哑口无言。
“方才地震,莫非是因为我摘了此物?”秦瑜想。“若真是如他所言,那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果然是咎由自取的。”
“若是真在龟腹?如今我们身在何处?”秦瑜环视一周,还是不敢置信这样荒唐的说法。
玉真和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秦瑜认认真真的问,他也就认认真真的答疑解惑。“如今,应是在旱道之中。”
“何为旱道?”秦瑜若有所感,磕磕巴巴的问。
玉真和尚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身后,慢慢的说:“五谷轮回之所也。”
秦瑜抖了抖嘴唇,又抖了抖嘴唇。
她抹了抹脸,强颜欢笑的转移话题。
“法师听得见上面的声音?可知这山崖有多高,若是我们要出去,可有什么办法。”
“这崖约有五十丈!上去颇不易。”玉真和尚估量了一个数字,给了一个诚恳的方案,说:“这龟百年开一次玉关,玉关一开,自能出去。上回玉关开启至今已是九十一年前,再等九年,便可出去了。”
说什么出去不出去的,不说秦瑜想不想走这条旱道,时间上也是来不及的。
“我们还是费些气力往上吧。”秦瑜抽出剑来,对玉真和尚说:“我在这崖上拿剑削砍出借力之所,法师可能适应?”
玉真和尚摇了摇头。
“那不然我先做攀爬,再垂绳子下来。”虽然说五十丈的绳子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找,但是秦瑜坚信总是能有办法的。
玉真和尚又摇了摇头。
“再不如我和法师同力上崖,互相借力?”秦瑜又提出了一个主意。
玉真和尚依旧摇了摇头。
“为何不行?”秦瑜计策全出,却不得认可,她也有些疑惑为什么。
“何必费这个气力。”玉真和尚端坐在地上,抬头说道。“且再等待片刻,腿脚现如今有些酸麻,还需些时间恢复,秦道友正好趁此,再多寻些灵玉做花费。”
“这龟兽昔日吞了条灵脉在腹内,千百年来修炼消耗,也只剩下这些残物还未被消化。道友下回来,怕也是见不到这许多。”
此言正中了秦瑜的下怀,毕竟这世上视金钱如粪土的有,是灵玉如粪土的人还是少见的。秦瑜闻言,也是好好的搂了一些,寻好的装满了几个储物袋子。
“不再多装些?”玉真和尚见秦瑜收了手,问。
“尽够了修炼所需了。”秦瑜坦然道,只觉得腰腹都重了几分。
玉真和尚闻言,扶着秦瑜的袖子起身,反手握住上臂,道:“得罪了。”
一时耳边风声呼啸,天涯虽远却也不过咫尺之遥,何况这五十丈。
不过片刻,二人稳稳当当的到了崖顶。梅婉婉和苏小小正在那处急的好似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见了秦瑜,都扑了过来。
此时时间过了良久,振动也渐渐的停歇。
秦瑜心中十分不愿意停留在这个不知道是崖顶还是旱道口的地方,一心想要出去。
两人见秦瑜面色坚决,也不敢多问怕触到了什么伤处,跟着她走,准备到了安全的地方再叙别情。
不过……
玉真和尚还是稳稳的立在崖边,手中捧着一枚秦瑜递与他照明的龟卵,低着头。
“法师不与我们一同离开吗?”秦瑜和梅苏二人说了一句,返回来问他。
玉真和尚轻轻的摇了摇头,平静的告诉她说:“还有些尚未悟出的道理。”
“法师或可以换个地方悟。”秦瑜热情邀请,即便是自己不再剑宗了,如玉真和尚这样须臾就是五十丈的强者也是被剑宗当贵宾对待的。
待着剑宗的床上总比待在这劳么子的旱道里来的舒服吧。
虽然由于下面灵玉汇集的原因,灵气浓度确实比外界要强不少。
不过玉真和尚是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修士,显然对于道的追求胜于对高床软枕的向往。
“若我出关,便去。”一番热情邀请后,玉真和尚最后还是接受了秦瑜搜刮了梅婉婉的储物袋后凑齐的一储物袋点心,消失在了崖顶。
“你说玉真法师之后若是真来了剑宗,宗主能不能再给开个修佛的主峰?”
“你是吃了什么药,发得这昏,出去我给你找几个禅宗弟子,你去和他们说道说道?”
“求放过!”
第一百七十五章
“师父,你怎么来啦!”
刚出了秘境,秦瑜便寻了地方和梅、苏二人分妥了收获。
无论是活着的、还是躺在地上的人族,都被秘境传送了出来。
但出来的人数依然比进去的数量少了一大截。
禾元真人的脸色从弟子们出来开始,就下着雨,一直没放晴过。
三人在禾元真人面前报备过后,自行先返回了宿处。
梅婉婉:“你瞧见了没有,真人的脸仿佛在打雷。”
苏小小:“这次弟子们能全须全尾出来的,只有七成,还死了两成,伤了一成,你说说,真人的脸能不黑吗?”
这是禾元真人第一次接手弟子事务,也是他最后一次接手弟子事务。
带着这批杂役弟子回了宗内,禾元真人萎靡了好一阵,从此醉心修炼,再也不肯过问宗门人事。
玄明真君摇摇火扇:“想想这是好事。本来禾元的天赋也不在这里。”
不过这是后话。
玄明真君一见了三人,笑着说:“你们回来了?正好,我恰好要去找你们。”
苏小小心里有无数的话要对苏大说,知机的很,见势就退走了。
“子言这丫头,很有些不对的样子。”玄明真君敲敲手上的扇,略略的皱着眉头。
“子言?”
“哦,是苏小小的大名儿。”梅婉婉见她不知,解释道。“小小只是她的乳名,只不过叫的顺口,小辈们都是叫她小名。”
“婉婉是你的大名还是小名?”秦瑜举一反三。
“也是小名。”梅婉婉捧着脸,漫不经心的说:“正名这个东西,也只有在弟子册上是正正规规的写得。平时都是混着叫的。”
秦瑜正准备要细问时,玄明真君还在思索。“你们和子言这些天相处,可有察觉到什么不对?”
梅婉婉挠头:“她不是一直都疯疯癫癫的吗?”
秦瑜道:“她好似对我和婉婉很感兴趣,而且,我曾听她自言自语什么婉婉不应该还活着、或是我不该出现这样的话语,而且她平日里的模样颇为正常,但是某些时候却会因为一些小事突然失控。”
“哦?她是这么说婉婉的?你还知道什么,细细的说与我。”玄明真君听到梅婉婉应该在去年末的时候就染疾而亡的时候,捏着扇柄的手青筋暴出。
“不过婉婉不是还活的好好的么?”秦瑜见玄明真君的面上隐隐浮有怒气之时,赶紧说:“可能就是如婉婉说的那般,小小、子言她有些不对劲。”
这倒不是秦瑜故意如此,而是这些确实都是秦瑜亲耳听到的,这一路行来,秦瑜时时刻刻也都提着心,怕会有对梅婉婉有什么妨碍。
幸而无恙,但是瞒着长辈并不是什么多好的举动,秦瑜思忖多时,决定还是全盘托出。
毕竟师父们再如何,也比他们经验充足。
玄明真君果然比她们要多知道些更隐秘的事情。他守着炉丹,时不时的扇一扇。
“你做的很好,这些事情,本就是要交给我们这些当师父的。”玄明真君对秦瑜说:“子言那个小丫头,出世的时候,我们就发现这孩子的命格似是被什么动过似了。”
玄明真君慢慢的说:“苏子言是真君的幼女,宗里近些年来新生的孩子少,她出世的时间是由宗门的几位真君合力推演的,端的是“开天辟地作良缘,吉日良时万物全”的上佳时辰。”
“但是子言出世那日,却生出了波澜。”玄明真君略过了一些隐秘,继续说:“但子言这丫头无辜牵连,打出世就有些异状显现。”
修真界仙缘好的孩子出世,来个吉瑞之象也是例行之事,宗门若是有弟子有这样的良缘,都是要好好的加以大肆宣扬的。但看玄明真君的模样,明显不是如此。
“……这孩子对碧霞、对明行不知为何都有些不知何故的敌意,明行那时便怀疑,这孩子壳子底下,是不是换了人了,被什么老鬼夺了舍。不过再三试探后,内里灵魂和身体又的确是契合的,这孩子确实就是他的女儿,这才没把她丢进后山去喂狼。”玄明真君有些感慨。“现在看起来,即便不是夺舍,也是如禅宗一般的重生之术。这孩子,定然是知道些什么,滋生了心魔了……”别人不知道,他却是知道的。若不是得了生机,这孩子如今也难逃劫难。
“这事我得和明瓒说道说道……”他敲了敲扇子,说:“这事你们不要管,我有正事寻小瑜,婉婉先出去等一等。”
梅婉婉噘噘嘴,道:“还有什么事不能与我说,阿瑜的事就是我的事,师父你这样做是偏心!”
“得了得了。”玄明真君道:“我还真是欠了你的。”
“你师父也该到了才是。”他话音刚落,谢行云就到了。
“你筑基了?”这是谢行云瞧见秦瑜的第一句话。“受了内伤?”
他对着玄明真君的脸,玄明真君撇撇嘴,道:“你别看我,吃的药已经在炉子里了。”他梆梆梆的敲着炉子,不满的说。
秦瑜才知道自己的这点伤早被玄明真君发觉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抿着嘴笑。
“明明是你招惹的事,影响了你徒弟……倒是要我给你收拾烂摊子。”玄明真君瞪着他,道:“我要吃龙肉!”
藏在附近的碧瞳莫名一抖。
碧瞳当年怎么也是一头在妖界颇有地位的龙,不过后来和谢行云打了一架,不仅被谢行云断了尾做了烧烤食材,还被放逐到武陵秘境这么些年,被只呆鸟管的死死的,也是龙生不幸。
谢行云安抚道:“这头龙年纪大了,肉老,不香,还柴。”这话不过糊弄,玄明真君压根就不信。
玄明真君傲娇劲上来了,冷哼道:“肉老了,我还能煲汤!伤了咱们家的孩子,拿它煲个汤都算是轻的了。”
秦瑜闻言,十分的感动。
梅婉婉更是如此,感动的泪水从嘴角流出,差点没拉出亮晶的丝来。
“擦擦,你都没见过呢,这么随便就流出哈喇子的吗?矜持点!”秦瑜恨铁不成钢的说。
不过这两位又没有进过武陵秘境,是怎么知道是此龙是彼龙的?
玄明真君挥着扇子,顶盖掀起,热气化为白雾似的云散开,显出了里面成形的两丸丹来。
“小瑜张嘴。”他道,扇子一挑一挥,丹药就顺顺利利的入了口。“这药是修复火毒和培元的,至于丹田的损伤,你自己慢慢补得比较牢靠。”
秦瑜起身行礼,口中却被苦的不行。
论起味道这位真君还真的比不上梅婉婉的丹药,口味千奇百不说,不好吃就是了。
“师父师父,我的呢?”梅婉婉扒着他的手臂,眼睛亮晶晶。
玄明真君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梅婉婉这次全须全尾的从里面出来,秦瑜还没这么快吃得上药来着。“去去去,你凑什么热闹。”
“师父~”梅婉婉的声音正可谓是甜如蜜糖。玄明真君素来是抵抗不住这样的糖衣攻势的,没好气的拿扇子轻轻敲打她的头。
“张嘴。”丹炉里的另一枚炼好的丹药入了口,梅婉婉笑眯眯的吸了一口丹液,甜丝丝的。“甜的,师父真好。”
玄明真君口中责怪着她的没大没小,心中却是舒坦的,也不浪费他这几天从甜菊里炼甜汁的功夫了。
“把你从秘境里带出来的妖族叫过来吧。”谢行云对秦瑜说。
“好的师父。”秦瑜通过契约,召唤这两只不知道在哪里撒欢的妖族。
她还没有正式解约,两只妖族尚不能离她太远。之前过来的时候,这两只大概是闻着了玄明真君的气息,死活不肯上来。
秦瑜不知道碧瞳和自家师父之间的爱恨情仇,还以为是天然的等级压制,这些妖族趋利避凶的鼻子灵的很,等闲不敢往高阶修士面前凑。
没一盏茶的功夫,碧瞳和呆鸟就一前一后的从窗户跳进来了。
“气死吾,楼下那厮颇没有眼力。”碧瞳身量长了些,不过依旧是兽形,学了人族行走,显得很有些滑稽。
谢行云收敛了气息,坐在那里对它笑。差点没把刚从窗户进来的它给吓跳出去。
呆鸟看见它倒是颇为开心,嘎嘎咕咕的叫个不停。
“借你内室一用。”谢行云拎着战战兢兢的碧瞳,转身进了内室,呆鸟吧嗒吧嗒的跟在他背后也进了内室,还颇通人性的合了门。
玄明真君挥挥手上的离火扇,道:“不要急,你师父要说服这两位帮个忙,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现下还是得我们聊一聊。”
“小瑜如今到了筑基,准备何时渡雷劫?何时出宗?”玄明真君边说,边从身边的玉盘里选了几株备好的灵花丢了进去。
秦瑜拱手道:“本想等丹田的伤好了再渡劫。”
玄明真君说:“你那处本君也看了,要等灵根和那火彻底融合,恐怕得要个十年八载的。你师父也是的,竟是弄了这么一个伤人伤己的东西给你。”
秦瑜闻言笑了笑,这是好意。
玄明真君对徒弟的态度是无所谓徒弟长成什么样,除了在丹术上严格一些,平日其他的方面都是随和的。
尤其是梅婉婉,从前甚至是整日被窝里进被窝里出的头一号懒货。她不练功也从不打骂教导,反倒是积极为她寻找其他的人来保护,免了自己弟子练功的劳累。
“对呀对呀,阿瑜的脸都被这东西折腾尖了。”梅婉婉在一旁大声的说。“好几日没睡一个好觉了。”
还真是不怕内室的谢行云听见。
“筑基嘛,雷劫不过是走走过场,我和你师父都是不担心的。但是却有另一劫,你师父一直担心,可听说过心劫?”
“授课的时候师傅说过。”秦瑜道。
入了筑基,就要面对雷劫和心劫双重的劫难,其中雷劫好说,就是必须要经历几道雷劈,这雷劫虽然过的痛苦,但是心里做足了准备,还可以用什么法器偷个懒躲个劫。但是心劫就不一样了,心魔是看不见的、藏在最深处的,来无影去无踪,往往挑一个人脆弱的地方进攻,防不胜防。
或许压根就没有什么真正的防范办法。
“雷劫和心劫虽然是不同的劫,但是有不少修士碰上两劫同至的情况,这是最凶险的。”玄明真君道。“你师父怕你碰上这样的情况,便专程回来,要带你去走走。”
“走走?”秦瑜疑惑的说。“是去哪里?”
“去湘阳。”谢行云推开内室的门,身后跟着蔫蔫的一龙一鸟。
“可是,我们还要回宗去……销契。”出宗的时候,是寻了别的由头出来的,宗内也没给她们多少在外的时间。
若是期限到了不归,后果极为严重,宗门一方会派专人寻找,若是出了什么意外还好,宗门顶多让刑堂去讲讲道理。若是有意不归,轻则去领上几鞭子,重则逐出宗门。
“宗主的手令。”谢行云取出了一块巴掌大的令牌。“已向宗门报备过了。待你过了雷劫,可凭此直接前往下界。”
“师父?”秦瑜接过手令,有些不知所措。
“无妄海上唯一的通道,如今是由剑宗把守的。你拿着手令才出的去。”谢行云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你到时候专心应付别界之人便是。”
“先不说这个。”谢行云让她收好手令。说:“你到筑基,随时可能面对心魔。当师傅的没别的什么可做的,只有让你先感受一遍。湘阳城里有我昔日得的一块心魔石,这石头能让人心神失守,产生真实的幻觉,勾起最深的**……这和心魔劫极为相似,趁这个时候带你先去体验一番,若是你在下界遭遇此劫,也不至于心慌意乱。”
“还有,听闻你和湘阳下属的几位镇主早就见过了?”谢行云问。
“师父,我起初也并不知道他们是湘阳城的镇守,甚至连师父您……”名下有湘阳城都不知道。秦瑜忙着解释,心中担心谢行云会认为她有别的心思。
“无事。”谢行云看出了她的窘迫,安抚道:“之前你的修为还不够,若是过早接触这些杂事,一是不利于你专心修炼,二呢,镇守们都是宗内出色的弟子,你若能力远低于他们,镇守们面上敬你,心里却会轻视你的能力和年纪。如今你入了筑基,才算与他们有了平等对话的资格,你后面还有师父,再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师父。”
“好了。”谢行云转开脸,故作冷漠。“做好准备,待会便走。”
“明平师叔,带上婉婉好不好呀。”梅婉婉话音刚落。
玄明真君拿着扇子敲她的头,笑话:“你呀你呀,都是大姑娘了,还这样撒娇,不知羞!”他话说的不客气,语气倒是宠溺大于责备。
果然谢行云便道:“婉儿想去?那便一起来罢。”
“师父……”梅婉婉转头就对着自个的师父撒娇。
玄明真君摇扇:“去,可以去。不过你得好好听你师叔的话,要是让我知道你淘气了,下回就不准你出门。”
不过说归说,终究还是准梅婉婉跟着去了。
“师父不一起去吗?”梅婉婉问。
“你当师父和你这小人一样闲啊。”玄明真君出宗几日,积压了不少的事务,还有苏小小的事情,他能待到几人从秘境中出来,已经算得上是任性了。
“师父不去啊,那婉婉也不去了。”
“……”
梅婉婉改了主意,秦瑜却随着谢行云先离开。
“你是有疑惑?”谢行云三言两语交代了事宜,突然发问。“方才你一直见你瞧玄明。”
“嗯。”秦瑜犹豫了一会儿,开口:“关于婉婉的身世,我初听人说时,是说婉婉的母亲是云游在外,不曾归宗。后又听人有不少的猜测,有说是闭关的,又有说是早逝的,甚至还有宗门不许白术真人和婉婉母亲结契,白术真人只能带着幼女独自过活的……众说纷纭。原先,我都是信过的。”
“你都信过?”谢行云震惊的说。
“是。”秦瑜不好意思的说:“比起说早逝的,云游、闭关的总是个好消息。我也问过婉婉,她自己也不清楚,只说打记事起就从没见过自己的娘。”
“你在宗里,不好好修炼,整日打听这些做什么?”明平真君这话,敲打道。“婉儿的母亲是生是死,是贵是贱,对婉儿有影响吗?”
这倒真的没有,毕竟梅婉婉如今的待遇,虽有上一辈的余荫在,主要还是靠她的炼丹手艺。
明平真君虽是真的除了修炼,万事不管的性子,实际上看事情还是很透彻的。
“可您觉不觉得,婉婉和玄明真君,他们的眉眼有些相似。”秦瑜道。
“哦,你看出来了?”谢行云一句遮掩的话语都没说,开门见山的说。“看来你没少琢磨。”
他的话语听不出来什么喜怒,秦瑜却有些忐忑不安。
她其实有些早慧。
但是女子不同男子,早慧的名头带来的又是劣势多于优势,她听多了什么“言多必失”、“好奇心害死猫”、“聪明的人容易早死”等等言论,无师自通的学会隐藏自己,成了一个憨丫头。
只不过扮猪吃老虎的事情干多了,便真有了成猪的倾向了。
“真君对婉婉的宠爱,比我爹对我,还要多些。”秦瑜抿着嘴,不好意思的小声说。“而且我见白术真人对婉婉,虽也亲爱宠溺,但是总带有一二分的敬畏之色,这不应该是父亲对女儿的。”
“你看的很仔细。”谢行云取出些果子蜜饯来,对秦瑜说:“这是你师母为你准备的,说你肯定喜欢。”
秦瑜闻言,含了一颗,果然是自己喜欢的味道。
真是,何德何能有这样的师父和师母呢?
秦瑜心中微暖。
“说起来,你师母毕竟也是女子,看事情也透彻些。”谢行云感慨道:“之前她还说你是个心思细腻且重的孩子,我还觉得她看错了你,与她争吵……”
秦瑜黑线,莫非自己在师父心里就真的是个憨丫头。
“也不要你多想了,婉婉的确不是白术的孩子,白术自己还是童男子呢,便是铁树开花也不带送子的。”谢行云道。“至于你猜的,玄明姓梅,白术是个孤儿,跟着玄明的俗家姓氏,故而也是姓梅。而且玄明的确也是有过女儿的。”
“有过?”秦瑜耳尖一动,有过和有可是不一样的,有过是已经过去的,有却是过去现在乃至于将来的。
“约是二三十年前吧,玄明的女儿出生不久,我亲眼见过,亲手抱过,还取了一个名字叫剑娘。剑娘先天便有些不足,你玄明师伯几乎是拿药罐子养着她,但是五六岁的时候,还是一场病去了,你玄明师伯因此深受打击,十几年没缓过来。”谢行云拈起一枚青杏,丢入口中嚼着,这酸倒牙的玩意儿他也能面无表情的吃下。“后来他出宗游历散心,不知在哪里带了婉儿回宗,怕自己命格硬,便记在白术名下,亲自教导。我虽不晓得婉儿年纪具体多大,但是显然这孩子并不是剑娘。”
秦瑜几乎是确认了梅婉婉是玄明真君的女儿这个想法来的,没想到被师父三言两语反驳的也对自己的想法产生了怀疑。
“如果不可能是剑娘的话,是不是玄明师伯的其他血亲呢?”秦瑜不死心的追问。
谢行云瞥了她一眼,道:“你玄明师伯亲口说的,他只有一个女儿。”
秦瑜闻言有些蔫,谢行云说:“你呀,就是杂念太多。”
您杂念少也不是事事都搞得清清楚楚?秦瑜吐槽说。
“婉婉很想她的娘,我见了,很有些不忍。”秦瑜解释道:“我想帮帮她。”
但是帮了这一遭后,白术真人不是亲爹,她心中的真正亲爹玄明真君也和她没关系,梅婉婉从一个只是没有母亲的孩子,变成了父母双亡的孩子?
也太可怜了吧!
“是亲的不是亲的有什么区别?”谢行云教导她。“人和人之间的亲缘,又不是只有血脉联系的。我瞧着玄明和白术对婉儿,比着亲生的也不差了。”
秦瑜抿抿嘴,想到自己,道:“您说的对,血脉联系不一定就能让做父母的都喜欢自己的孩子……”
“哪会有当父母的不喜欢自己的孩子的?”谢行云第一次伸手揉了揉秦瑜的头发。“你瞧,你这么笨,你师母却觉得你哪哪都好。”
这话真像吃醋,秦瑜捂着头大笑。
“不要瞎操心。”谢行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走的路,你若是不能代替她走完她该走的路,就不要随便插手别人的生活。”
秦瑜点了点头,抬头问他:“那若是有一日,师父发现身边亲近的人其实是妖族呢?会不会像对待敌人那样对她?”
“妖族就一定不好吗?”谢行云若有所思道:“其实有些人族还不一定有妖族可爱。其实说起来,你师母……”
他突然噤了声,起身掩饰似的高声说:“好了,我们要出发了。”
秦瑜:“……”这是被师母教训了吧!
十万个为什么看样子是没法继续了,秦瑜不无遗憾的想。
“下面便是湘阳城了。”谢行云说:“不过限于一些原因,我不太适合在这个地方出现,咳咳,待会我送你进府,你要去的地方在府内的留园,在东南角。”
秦瑜眨眨眼,自己的府邸都不好进去的,自己这个当徒弟的又好进去么。
“府里有个喜欢啰唣的男修,话多了些,你当没听到就行。”
“阿瑜……”
熟悉的声音呼唤着她的名字,有人拍了拍她的肩。
“留园里藏有一块天外石,这石头会让人产生幻觉,刚刚进来的时候,你会听到有人在唤你的名字,一旦你回应了它的呼唤,就会在不知不觉中被拖入幻境,于此沉沦。”谢行云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对她解释道。
秦瑜听得认真,问:“那石头就这这里面吗?”
留园里种着大片大片的柳树,满目的青翠,树下长着半人高的草丛,几乎是要把树掩住了。
秦瑜站在留园门口,细细的观察着,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阿瑜?”
“嗯?”秦瑜恍惚间突然瞧见了一角挑高的红檐掩映在青绿的烟雾中。“那是什么呀?”
身后的声音温柔又熟悉,是整个幼年里最安心的那个人,他说:“嘉瑜,这是你的家呀。”
秦瑜回头,有些恍惚的说:“爹爹,你怎么来了。”
“爹爹来接嘉瑜回家。”秦桦擦掉她眼角无意识垂落的泪珠子,笑话她:“嘉瑜都是大姑娘了,还掉金豆子。”
嘉瑜羞怯的垂头拈着自己的裙边,她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这一身闺中女儿的打扮,对爹爹笑。“爹爹,女儿是不是又走错路了。”
秦桦打趣她:“瑜儿不是走错了,是故意来前院瞧自己的未来郎君吧。”
“爹爹!”嘉瑜跺了跺脚,紧张的打量了一圈,没有旁人才道:“爹爹再拿此事取笑女儿,女儿可就要生气了!”
“不生气,不生气。”秦桦爽朗大笑,说:“你弟弟在前院等着你呢,爹爹带你看如意郎君去。”
弟弟?嘉瑜被秦桦牵着往前走,脑子里有些恍恍惚惚,自己哪里来的弟弟,不,不对,自己该有一个弟弟。
“爹爹知道,你伤心阿娘对阿琮的宠爱,不乐意见阿琮,但是你瞧,阿琮是很爱你这个阿姐的,爹爹来接你的时候,阿琮一直催促阿爹呢。”秦桦笑着说,替女儿抚开头上的斜伸出来的一支花枝。
“爹爹,我不是同六姑祖母一样,可以参与家族事务了么?”秦瑜抬头瞧着火辣的日头,突然问。
“之前是爹爹没有用,没有给瑜儿一个可以依靠的大哥哥,现下有了阿琮弟弟,瑜儿就不用辛苦的习武读书了。”秦桦宠溺的对她说:“瑜儿现在可以想睡到几时起,就几时起。你阿娘再也不会因为瑜儿背不出圣人之言就不准瑜儿玩乐了,瑜儿,爹爹让你阿娘又给你拨了两个丫鬟陪你玩游戏……”
秦桦的嘴开开合合,所说的话尽是那些年嘉瑜曾经抱怨给爹爹听的话。
不想读书。
不想习武。
为什么族里的姐妹可以相约斗草儿,自己却只能被阿娘扭着耳朵背什么劳么子的圣人之言?
为什么姐妹们理所当然的在学堂上绣花,自己打个小盹儿就被师傅叫起来罚站?
嘉瑜停下,想拉住爹爹的手,秦桦呆愣一瞬,拂开她的手,安慰道:“瑜儿大了,不可以再想从前一样,再对爹爹撒娇了。”
“爹爹,我还能读书吗?”秦瑜问。
秦桦笑:“书你弟弟阿琮读就行了,你快到出嫁的年纪了,要绣嫁妆了。”
秦瑜抬起头,看着他。
“我想读书,爹爹。”
“你瞧上的那府小少爷,人品模样都不错。”云英赞赏道:“就是府里有三两个通房丫头,不过这算不上什么大事,你嫁过去,发卖出去还是寻个乖巧的做了偏房,都是好的。”
“我不想让他纳妾。”嘉瑜听着心上人有了好几个通房,撅着嘴把帕子改在头脸上,闷闷的说。
“我的姑奶奶啊,这世上哪有男子不纳妾的呢,就是那田头的平民家里,年成好多收了几斗米,都是要纳个嫩妾的。”婆子候在堂下,听着这话,都笑呵呵的说:“姑爷何等人才,怎么能不纳妾呢?”
“可是我不想!”嘉瑜使了小脾气,气哼哼的道。
“姑娘还是年纪轻,不知道这事情的轻重缓急呢。”婆子道:“这世上本就是男子为天,女子为地,姑娘要是一味的善妒,只怕夫家是容不了姑娘这小性子……”
“姑娘这胎看着肚皮儿尖尖,恭喜姑娘,贺喜姑娘。肯定是个男胎。”
“可我不喜欢儿子,我喜欢个香软软的姑娘。”嘉瑜反驳着身边人,摸着肚皮儿,哼道:“一定要是个姑娘。”
“呸呸呸,百无禁忌,百无禁忌。哥儿听了可不要生气,安心在里头住着,奶奶是说着玩儿的呢。”陪嫁的嬷嬷脸笑成了花。对嘉瑜说:“姑娘可不要这样,小心哥儿听了生气,即便是哥儿听了性子好,太太老爷也是要怪罪的。”
“可我喜欢……”嘉瑜说。
“我的奶奶哎,现开花后结果也是好的,您可别乱说让太太不高兴听的话了,少爷是三代单传,这偌大的家产没个继承怎么能行?”
“可我有阿若……”嘉瑜说。
“您就是为了姑娘好,也别任性了,姑娘出门子可都是要兄弟们背出去的。松少爷虽是姨娘出的,可是养的亲了,也是疼人的。”
“不好了,姑奶奶难产,血崩去了……”姑奶奶是谁?是阿若吗?
耳边纷争逐渐停歇,没有乱糟糟的唢呐哀乐,也不复那日热闹的红烛花堂。
嘉瑜闭了眼,一滴泪划过脸颊,终于落了地。
第一百七十七章
一直以来,小嘉瑜都有一个埋在心底的秘密。
秘密埋在最深最深的心底,若不是这幻境直直掀开了这层隐秘的过往,秦瑜都忘了,自己也曾有过惶惶不可终日之时。
母亲云英嫁给父亲秦桦,三年无所出。
等到第四年上终于有了她,却又因血崩,难再有孕。
秦家代代从军,最重男丁。
听了儿媳妇难以有孕的消息,当婆婆的看着在阎王那刚挣回命来的儿媳,责备难以出口,但是随即就赐了两个良家出身的妾室来。
云英性子烈,差点没带着刚出生的嘉瑜一同跳了塘,这才让当婆婆的收回了成命,但是身子却是更虚弱了。
小时候,秦瑜记得,娘很爱她。
但是后来,身边的人都说着“嘉瑜的命硬,是嘉瑜克着下面的兄弟,所以一连这么些年都没个弟弟出生,家中若是无男丁,就是绝了嗣……”
从那之后,嘉瑜就发现,母亲看她的眼神就变了……
她说话早,别的婴儿还在咿咿呀呀不知所言的时候,她已经能够爹爹娘娘喊得溜了。母亲:“可惜不是个男儿。”
她走路快,堂兄弟们还在乳母怀里抱着的时候,她已经能够离了搀扶满院子的溜达了。母亲说:“可惜不是个哥儿。”
她记性好,族学里头,背书她总是最快最好。母亲听了族学先生的赞赏,摸着她的两只小揪揪,叹气:“阿瑜什么都好,可惜一个女孩子读了书又有什么用?”
她很害怕,可是这不是她的错。
秦瑜恍然从梦境中醒来,从小嘉瑜的生命尽头起身往前走。
走过女儿的早殇,走过孩儿诞生那日的生死难关,走过那些年婆媳的不睦、夫妻的冷漠,走过洞房花烛,走过那些遗憾的岁月……一切回到.asxs.。
她若有所思的瞧着自己胖嘟嘟的手,掐掐自己胖乎乎的脸,跟着稚幼的自己又重新从五六岁的年纪长大。
在当时的年纪里觉得非做不可的人和事,原来换了心境、知道了答案和结果,还是非做不可。
在家族危急关头,还是会义无反顾的选择同甘共苦;丈夫纳妾还是不纳妾,还是会选择不纳妾……该低的头,她学乖了自是选择低头,但即便如此,脊梁骨不会折,膝盖也不会为不值得的人而弯。
“这确实是我幼年里最担心的过往,可即便再走一次,我也不会被摄了心神去。”秦瑜站在旧日家中的屋廊下,抬头说:“不过我很感激,虽然结果不如人意,可是至少让我看见了足够多的未来。”
也不知道这天外石是什么来路,眼前一幕幕都像是真实发生过的,连秦瑜都会在不经意间晃了心神去,弄不清楚是真是假。
“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这话说的是庄子梦中幻化为栩栩如生的蝴蝶,忘记了自己原来是个人,他醒来后才发觉自己仍然是庄子。那究竟是庄子梦中变为蝴蝶,还是蝴蝶梦中变为庄子?
如果一个幻境足够真实,人还会有能力知道自己是身处在幻境之中吗?
秦瑜敛容,身后的小姑娘跳起来拍打她的肩背,笑眯眯的说:“阿瑜,你在想些什么?师傅的课要迟了。”
“我在想,你究竟是谁?”秦瑜扑闪着眼睫。
“阿瑜,你在瞎想些什么呀,我就是我啊。”梅婉婉瞪大了眼,愤愤的说:“你是不是又睡迷糊了?”
小姑娘一直都是那个模样,秦瑜在镜子里瞧见了自己的成熟模样,带着花冠,穿着广袖的礼服,小姑娘在身后喋喋不休,刚好说道:“今日可是你的元婴大典,都是元婴修士了,怎么还这么小孩子气?”
“那你还不是小孩子的模样。”秦瑜顺口道。
小姑娘闻言,突然安静了下来,眼里扑朔下血泪来。
秦瑜的手穿过小姑娘的身体,小姑娘一动不动,只是流着红色的泪看她。突然说:“阿瑜,我好怕。”
“你不要怕。”秦瑜张口欲言,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来。“你的身份不会被发现的。”
“你蹲下来。”小姑娘说。
秦瑜蹲下,小姑娘喊着泪对她伸出了手,慢慢的放在秦瑜的心口处,道:“阿瑜,我好冷,好寂寞,你来陪陪我好不好?”
秦瑜瞧着她的脸,小姑娘尖利的指甲扣在秦瑜的心口,刺破衣料,一寸一寸的深入肌肤,渗出血来。
“好不好?”天真无邪的模样,手指却有力,似是能够一手掏出她的心来。
秦瑜弯了眉眼,笑着点了点头,小姑娘面上一喜。却听秦瑜说:“不好,你不是婉婉,婉婉从不会伤害我。”
她手指压了一柄锋利的刀刃,靠在小姑娘的脖子上。
“凡器伤不了我。”小姑娘笑的天真无邪。
“这是剑胚。”秦瑜又压了压,小姑娘似是感受到了什么,突然主动的往秦瑜处又靠了靠。
秦瑜急忙收了剑,道:“你疯啦,我不过是要问你怎么出这幻境,还不至于要伤了你命去。”
“我许久没有感知到疼痛了。”小姑娘惊喜道,又靠了靠。
……
“你府上的这石头,倒是有几分意思。”严青霜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突然笑出了声。
谢行云瞧着夫人笑的前俯后仰的模样,有些无奈的摇摇头。“担心徒弟的是你,看笑话的也是你,你可真是一日一个脾气。”
“你是不知,我之前是担心这孩子有些过于早慧,结果今日却知这孩子其实是个傻孩子。”严青霜要不是没个实体,只怕能笑折了腰。“如今我才觉得孩子傻些也不是坏事,不染什么尘埃,也没有什么太执着的情爱。你是白担心了。”
自有了小徒弟,严青霜的笑颜多了些,谢行云便也觉得这弟子没白收。
不过这弟子回了家,也不知道何时回来,会不会再回来。
严青霜笑着说:“凡人一生,不过百年,阿瑜现下已经筑基,即便是虚度个百年,也算不了什么。”
谢行云一听到“虚度”二字,竖起眉头来,道:“她敢!不成,还能让她真这么胡闹了。”
严青霜:“哈哈哈哈。”
……
秦瑜好不容易摆脱了小姑娘,出了幻境,马不停蹄的开始做起回程的准备。
幸而刚出了秘境,正是荷包满满的时候。
把一切能想到的地方都做了准备,秦瑜悄悄的自己去了海边,乘船去往无妄岛。
却没成想一下海船就瞧见了站在岛上的黑脸谢行云和碧瞳。
碧瞳被谢行云抓在手里,小小的一团挣扎着,颇为可怜。
“这老家伙潜力不高,勉强给你做个护卫。”谢行云把碧瞳丢给她,道。
秦瑜抱着碧瞳,觉得它颇为可怜,道:“可是前辈它是不愿意的。”
谢行云轻飘飘看向它,碧瞳晃着头,急忙说:“我愿意我愿意!”活像什么仪式上的特殊宣誓仪式。
“好吧。”秦瑜闭了嘴。
“下界灵气较上界稀薄,要保持修炼速度,于你而言尚难。”谢行云空出一只手,按在他的头顶上,道:“闭眼,内视。”
手和额头相接之处忽然涌动着一股力量,秦瑜身体里的灵力沸腾着,迅速的在身体里流转。
经脉泛起盈盈的蓝光,星星点点的蓝光汇集起来,与谢行云带来的力量在某处轻轻的一碰撞。
星空灿烂。
秦瑜一把抓住了“谢行云”的手,身体朝后退了一步。
“原来你的杀招在这里。”秦瑜弯了弯眼。“现在可以告诉我,怎么出这个幻境了吗?”
出入幻境不过是两种法子,粗暴的法子是直接杀了那个幻境核心,突破幻境,不那么粗暴的法子则是制服那个核心,让那个幻境的核心主动的送她出来。
两种法子里面,若非必要,秦瑜会选择了后者。
小姑娘弯了弯眉眼,伸了手,给她指了路。
留园的一角红檐慢慢的消失。
秦瑜一脚踏出留园,留园瞬间在身后消失,秦瑜才发觉连留园的满园春意都是假的。
身后不过是一片荒凉的杂草丛。
“可是谁又能说的清楚到底谁是真谁是假呢?”秦瑜喃喃的说。“师父,你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行云瞧着她,打量着她是不是被幻境伤了脑子。
“你觉得呢?”
“庄周梦为蝴蝶,是庄周之幸;蝴蝶梦为庄周,是蝴蝶之不幸。我若是秦嘉瑜,是秦嘉瑜的幸运,我若是秦瑜,是秦瑜的不幸。”秦瑜答道。
“筑基了,也该换本功法。”谢行云拍了拍秦瑜的背,输入了灵力为她镇魂。“你很幸运。”
秦瑜稳了稳心神,也笑:“谢谢师父给我的幸运。”
谢行云:“谁叫我名字就带着“行云”呢?”
“我可以先跟您说定一件事么?我可不可以不要碧瞳跟着我,我想要呆鸟。”幻境是现实的折射和推演,是有可能发生的未来。
谢行云敲了她的头,教训道:“什么呆鸟,那是你的师叔?你师祖的儿子。”
什么,我师祖是只鸟?秦瑜被这信息量震惊了。
谢行云无奈的说:“你在想些什么,它是你师祖养的妖兽,但是你师祖把小聪当儿子养,还为小聪上了户籍,算起来便是我的师弟,你的小师叔。”
“那年我和碧瞳打架斗狠,受了点轻伤,你小聪师叔性子急,去出宗找碧瞳“讲道理”,结果和碧瞳一齐困在武陵秘境中了,是感知到你的气息才把你召过去的。”
秦瑜想了想那些年里脑子里不该有的清蒸、红烧加醋溜师叔,礼貌的对师父致以微笑。
原来不止是凡人贵妇会把宠物当儿女伺候,仙人爱起宠来也是不遑多让啊。
不过给这么呆的鸟取名叫小聪,听起来更像是反讽。
难怪我不聪明,原来是师门相传!
“你小聪师叔已经回宗了,不过你师祖飞升后,它就不太爱待在宗门里,你若是想让你师叔陪你,就等上几日,我去信问问它。”
不,不必了。
这是惹不起的祖宗。
谢行云想了想,嘱咐的话太多,临到头来,又不知说什么是好。
“收拾的怎么样?”谢行云问。
虽然来回一趟要用不少的灵力和时间,但并不代表自己走了就再也不回来了。
秦瑜挠了挠头:“只准备了些基本的,需要什么,我再请客商筹措好了。”
上界和下界自打有了通道可供来往,无妄岛那边就更繁荣了。
由着把守两界通道的宗门收取过往客商的费用不是按人头,而是按次数和飞舟来的。只要船上的人数不超过固定的额度,无论是一人还是两人,都是上缴相同的数量。行走两界的客商们便形成了固定来回的班次,凑点了人数好一同出入。
秦瑜缺的什么东西,找了这些客商,买卖都是方便的。
“你到了下界,想好要做些什么了么?”谢行云道。
“弟子回去,首要是安顿好家人,再者,想要庇护一方安宁。”秦瑜道:“弟子在上界看到了不少下界来的奴隶,想尽些力量,少些骨肉分离的人间惨状。”
谢行云认真听了她近乎天真的理想,点了点头。“若你初心不改,或能从中找到你的武道,立下属于你自己的大道之基……”他又说回了修炼之事,秦瑜认真听记,这些都是难得的经验。
“师父,我能够出资购买下那些出身下界的奴隶吗?若是可以的话,我想带他们归故土。”秦瑜问道。
谢行云想了想,道:“你应该知道,修道之人是不可以插手凡间之事的。即便你要插手,现如今奴隶在上界是稀罕的玩意儿,一般都是签了死契不可转让,你若是要帮她们恢复自由之身,便要拿出高于奴隶本价的三倍之上的数目……你有这个财力吗?”
那些原本购入奴隶的人高价卖出,便又可低价买入,如此整个奴隶市场欣欣向荣,秦瑜反倒成了推动这项买卖进行的刽子手。
倘若是不买,用其他的手段破坏。
黑市能够安然无恙的在各大宗门的眼皮子底下摆摊,并不是秦瑜一个小弟子能够撼动的势力。
秦瑜闭叹了口,只能从源头遏止这样的人间惨剧了。
这样的理想能否实现,又何时能够实现,秦瑜也不知道。
只是走一步是一步。
仅此而已。
第一百七十八章
秦瑜乘的这艘飞舟是最初来往于两界的破境舟,起初因为下界情况不明,去往下界修士并不多,不过一二胆大的修士到新世界搏个好家当,这一搏,倒是搏到了下界不少无人采摘的天材地宝,带回上界,发了一笔大财。
所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螃蟹的味美为世人所知后,闻着味儿来的修士就络绎不绝了。
“若不是剑宗限制了往来的人数修为,随便来一个金丹大能,这界面这么好的大好河山还能让几个凡人当家做了主?”舟上的客商身后的势力也是错综复杂,溯源起来,也不过就是那几家大势力的附属势力。说起话来也是格外的不客气。
“人剑宗可不傻,把住人家京中的傀儡小皇帝,这名儿也有了,权利也有了,连门脸子也比我们几家开得大。”不乏也有酸言酸语夹杂其间。
不过这些话语都不过是口头上占占便宜,真到了求人时候,这几家一个比一个能弯得下腰。
“这些都是要带到咱们界的?”秦瑜抹了抹下巴,瞧着那些客商带的货物,都是什么和什么。
“灵蚕吐丝织就的帕子布匹、器修粗炼出的灵器……这些的确是比咱们本土的要耐用,买卖这些倒也无伤大雅,不过带的这些狂蜂毒蝶儿,难道也是商品?”秦瑜混在人群中,询问打听。
论起对下界的认识,秦瑜如今还不如这些常常往来于两界的客商行道,但她上船时还是一身剑宗弟子服饰打扮,身后背着长剑,腰间挂着玉牌,让这舟上的客商都暗暗记下了这个人物,即便出了上界,穿回了常见的款式,身上剑宗的烙印也牢牢的。
除了抱怨时有意避让了她,其他时候有问必答,倒是好用的很。
上界一月,下界一年。
秦瑜在上界呆了整一年,合十二月,在下界就是整整十二年。
离家之时五、六岁,如今倒好,在家中已经是十八岁的大姑娘了。
难怪自己的修为和身量长得都比别人快的多,之前秦瑜还自认天赋异禀,偷着乐呢,结果真相是自己的年岁被偷走了十多年,也不知能找谁哭去。
秦瑜:“成长的烦恼全没有了,就是老的也太快了些。”
“说起来,这几年下界的生意也逐渐不好起来,前几年是打得厉害,那些土主们自己的地盘都管不过来,互相抽冷子,使空子的时候,几位下场押注的没少从中得利,就是捡个漏子,做那买卖人口的边角生意,也赚个盆满钵满的!”客商们谈起生意经来是头头是道,论起自己的收入,又多是哭丧的神情。
不过这神情十成总有九成是不算数的,就像昔日学堂里的同窗比成绩,嚣张叫嚷的全是学渣,低调矫情的倒是各个封神。
生意不好还趟趟跑两界,货仓里的十成的货物有五成全是他一家的,生意不好,骗鬼呢这是。
但却也有信以为真的新手,结了伴的到处打听些谁家利好,谁家倒霉,买卖哪些货物能得利多些,哪些货物得不了利还乱赔钱。
秦瑜听了一耳朵,又得幸瞧了一眼总结出的攻略玉简。
密密麻麻的笔记全无用处,总之上界来的东西总是香的,只赚不亏才是。
“只赚不亏那是几年前的事了,如今无论是做什么买卖,都比不上范修士手上的买卖赚钱。”周围的客商谈着谈着,倒是众星捧月出了一人。
那范修士约是炼气三层的修为,留着八字短须,带着大武样式的进宝冠子,心宽体胖,长得十分的富贵。
修为不高,灵根也驳杂,只怕是此生只能止步炼气期了。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修士才放弃了修炼,转头追求起一世的欢愉,做个行走两界的富商。
众人一再催促讨问,范修士才开了金口,把自己的独家生意经透露些许。“这做生意嘛,休管他下界上界,凡人修士,想要的其实都是相同的。我且问你们,咱们上界,最一本万利的买卖是什么?”
几位前来讨教的客商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秦瑜也忽的想起了玄明真君十只手指上满满的储物指约。
“咱们界,什么最贵,丹药啊。什么长寿丹,万寿丹,驻颜丹,焕颜丹的,那个不是能让那些修士争破了头……”
“可凡人哪能用修士的灵丹,何况咱们都是小本生意,凑了全身的本也买不上一枚入品丹来……”
“那不怪我范某人能大口吃肉,诸位却连汤都喝不上了。”范修士得意的挑起了唇边的八字胡,道:“灵丹是贵,可那也是成丹贵,灵药铺子后门日日有炼废了、倾倒不要的丹灰……拿几个灵珠收来,活了水搓了丸子,做了灵丹卖,岂不美哉!”
卧槽,这一番话让众客商皆是无话可说。
废丹炉灰,别说那灵珠换了,白搭钱人家铺子为了处理垃圾都是愿意的。
只因这丹灰多是炼丹途中逼出的灵物之毒,放在铺子都会污浊了灵气,论起用途来可谓是百无一用。
这范修士拿这东西改头换面,高价售出,也不怕天道降下惩罚?
范修士却还在那儿大言不惭的说:“你们就不知了,我也常见那些无钱看病的凡人,偷偷跑去偷些人家倾倒的香灰医病,丹灰如何就用不得?”他道:“我买了五六年,再掺些花露花粉,专挑了那些高门大户去售,我这一舟的存货,只怕还抵不上半月的售量。”
他颇为得意的伸了手指比划,也吃了几位客商的激将,拿出几瓶给众人“学习学习”。
“这凝香丸,一瓶作价至少十金。”他手指间夹着个成色一般的凡玉瓶子,打里头倒出了几粒牙花子大小的红粒子。
秦瑜也分了一颗,一闻。
“呕……”这味道倒不是臭,而是过于香了,修士的五识又灵敏,这香气非比寻常的浓郁,直教人差点把昨晚的晚膳都交代了。
秦瑜拿远些打量,外表倒是看起来没什么问题,可这一丸子里满满的丹毒,倒是比梅婉婉炼成丹药里的一瓶子量还多。
吃这个,修士都扛不住,凡人真的没问题吗?
“十金,作价也太高了些。”不少客商话语间虽是如此说,可面上的神情都是满满的渴望。“只怕是家财万贯、或是位高权重的高门才有此财力吧,我等做小生意的怎么能碰的上?”
十金就是十镒金,而一镒合二十两,十金就是两百两,这个数目可不是个小数。
“这凝香丸,正是专供高门豪族之家,只需略略的透露一两分咱们的来历,真金白银都是排着队捧着送上的。”范客商颇为得意的说,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个木瓶子。
“这上面有供着上面的,而这次一等的也有,诸位请看,此瓶名为长生丹,作价一银。”范客商介绍道。“效用香气虽比凝香丸弱一些,却是最畅销的。”
这长生丹黑黢黢的一丸子,倒比凝香丸大些,气味微苦微酸,还带着一丝甜意。
秦瑜虽不知道这丸子是什么丹的废丹灰,但是也能知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还叫什么长生丹,这是短命丹吧!
秦瑜瞧了一眼苏青漆黑如墨的脸,心里也约莫有了些数。
这范修士把自己的生财之道说出来,便是为了收拢一些新客商为他售卖,这样他待在上界免了奔波的劳苦,却还能一本万利的等着源源不断的收益,比起如今的奔波辛劳,更合他心意。
“姑娘。”秦瑜花了几个灵珠卖了几瓶,和苏青走到一角僻静的地方去。
“你有话说?”秦瑜问,说:“你莫非见过这凝香丸、长生丹?”
苏青咬了牙:“我不仅见过,我差点还用过。我,我,我……”
他看了看四周,欲言又止。
秦瑜见他惴惴不安的模样,挥手立了结界,道:“你说,外面听不到的。”
“我虽未用过长生丹,但是确实见过凝香丸的,凝香丹不是一瓶十金,而是一粒十金……”
依他所言,凝香丸是一种昂贵非常的神药,上界的客商带了来,一开始只是在皇室贵族之间流传,说是能够提神醒脑、包治百病,重焕青春。尔后这神药由上往下,连普通的民众都追随风气,竞相服用。
这丹丸刚开始服用,也的确是红光满面、自觉龙精虎猛,精力非常。可服用了一瓶之后,只要一停药,就出了不寻常的症状。
苏青说到此,含泪念了一段:瘾至,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即白刃加于前,豹虎逼于后,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为运动也。久食此物,肩耸项缩,颜色枯羸奄奄若病夫初起。
壮年男子天天躺在床上,不问世俗,沉迷于此丹。壮年女子服用后,行为荒诞,媚态毕露,任人摆布。
“您曾问我,小国虽弱,却已立足诸国间百年,何以几载便亡国?”苏青捏着拳头。“这害人的丹丸,便是主因。”
“国亡的时候,父王还在寝殿服丹散药,口舌麻痹,手脚亦不能动弹,被杀入王城的敌军掼死在殿前……”苏青悲戚道。“宫中禁卫军,皆是各家勋贵子弟,也是服药不止,不是为敌所杀,就是死于药毒。我目睹服药疯态始终不肯服药,反倒是逃了一命。只是刚逃出宫,就被人所袭,被同族贩卖,流转于人贩子之手。”
“不过我母国虽灭,敌国也未得了好去。敌国皇帝素有风疾,常被头疾所扰,听闻了我父王服用的丹药能治百病,有长生之效,也收了几瓶……我辗转于人贩之手时,就听闻那老皇帝已经离不开那药,想来也是离死不远来了!”他冷笑道。
秦瑜心中掀起一阵狂风暴雨。
下界的情况,竟然比自己的想的更严重一些。
苏青继续说:“就您说那灵蚕布,也是近些年的大生意,那布在大武,在我母国,都唤做云霓布。这布难得,细密耐穿,色彩缤纷,价格还便宜。自仙界仙人们带来了这种布料,便颇受各国的皇室贵族追捧,民间亦是大名在外,甚至百姓家婚嫁皆以有此布为贵……”
“刚开始,不过是我们原本的布料生意差了些,之后确实云霓布一布难求,土布价格一降再降。男耕女织,本是我朝千古不变的旧例,女子体弱,在家中织布也能换些钱粮补贴,可是家中织出来布料粗糙,价格也贱,被这铺天盖地的云霓布一比,更是被挤到边上去了,百姓没了这项填补,家境也困难不少……”
“国朝,不曾干预?”秦瑜疑惑的说,她虽然没接触过政事,却也知道民为国本,国朝若是能觉察其中的危机,定会出手干预的。
苏青苦涩的说:“布料不过这百千件事中的一小件,您不知道的是,正是在国朝干预的时候,才有了劳么子的丹丸。”
“接着,天下就更乱了。百姓衣食都难以为继,人人活的困苦不堪言,为求短暂的快活,这丹丸,倒也算不得什么了……”
“这是要把你我之故乡,化作人间修罗场,好从中牟利啊。”秦瑜叹息道。
苏青闭了口,突然道:“仆有一疑问,还想请姑娘赐教与我。”
“谈不上赐教,你问便是,我若是有答案,定然直言以对。”秦瑜直接了当的说到。
“您第一次说,要回乡,仆曾认为您和仆一般,有不得不归乡的理由,可这些时日,仆在仙界多见了些人和事物,方知您身份的非同一般,前程更是无量。故而您第二次说要归乡时,仆便想问了,您何苦要归乡?如若您是心忧亲朋好友,接来仙界,尊师有一城,方圆千里,哪里容不了身?”
“那你又为何要归来?你们一行八人,我都是去信问过的,最终却只有你一人愿意跟我归来,你若问我的原因,何不先说说你的原因?”
苏青拱手行礼,道:“仆是为了前程。您若是不回乡的话,仆亦不会回乡。您若是回乡,仆跟着,搏个功劳在身,此身也不算白活,况且跟在您身边,命总是能长些。”
秦瑜听了这话,心想,自己又不是什么长命丹,若是为了保命,还是不如留在上界呢。
“要不然,你就别下舟了,随着舟回去吧。”她诚恳的建议道。
第一百七十九章
苏青一腔热血的跟着来,却当头被泼了一脸冷水。
当下就很有些委屈的意味。
“你之前不是说要给我一个惊喜么,没想到你长得挺周正,却不是个能说到做到的,自己放出的狠话,怎么就不能够勤勤恳恳的先把自己立下的誓言做到呢?”这话说的之前在青阳城分别的时候,这位曾立下的什么“一年以后如何如何的誓言”,秦瑜倒没等着这位挣钱发财,但是毕竟是自己救出来的,混得好了她也觉得脸上有光。
苏青噎了噎,没说自己突然打听到这位要离开的消息,甩了才草创的摊子赶过来的事情。
毕竟累死累活的不就是为了让上司看见,给上司刷好感值吗?
上司要是都走了,自己做得再好不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不就是换个地方东山再起嘛,苏青想得清楚,擦着破境舟启程的日子赶到,好歹没把这人给跟丢了。
不过秦瑜见了满头大汗,颇为狼狈才赶到的苏青,不仅没什么感动,还很实诚的说:“我现在实是没想好要做些什么,你跟着我也是无用,还容易招来闲话。”
闲话?
“怪你,长得过分好看;怪我,长得普普通通,咱们这颜差站在一起,委实让人心猿意马,想入非非。”心猿意马的不是绝不是秦瑜,而是围观的群众们。秦瑜一个年轻女子带个比她柔弱的小厮,连个护卫的由头也糊弄不过去。
长了这么多年,秦瑜深觉人世间最不可估量的不是江河湖海,而是人的思维深度和广度。只要给人个切入点,就是祖宗十八代也能给你配齐喽。
“您是嫌我拖了后腿?”苏青道。
“对。”回答冷漠无情。
苏青想了想,识时务的转移话题,问:“您知道这舟最后停在哪儿么?”
秦瑜隔着舟舷往下望,风景有些熟悉,似是昔日见过的。但是却说不出来到底是哪里,只道:“白雪皑皑,不见人烟。约莫是北境的哪座城池罢。”
苏青听闻是北境,也起了兴趣,凑了过来,兴致勃勃的说:“我从前也在北境生活过一段时间的。”
秦瑜有些疑惑,苏青的母国苏国在南边,是个四通八达,贸易繁荣发达的小国家,旁边的大国既要靠着它发财,又喜欢它懦弱不知国防的弱模样,又得防止这个金篮子落到敌国手里,竟然也让这个小国绵延了百年的时间。
“苏国势弱,除了太子,王子公主都是要出去做质子质女的。”苏青弯着眼笑,说:“我那时便是被质到北边的梁国。”
秦瑜记忆里有梁国这个地方,道:“是不是被武国和楚国合力分了的那个?我记得梁国的国君小儿时我还远远看过他,押在我爹军营里,据说是位很有才华的国君。”
苏青听着也说:“是位很好的国君,虽然外面人人都说他的性子不好,但其实他待人颇为和善的,就是会想些神神道道的事情。我小时候在梁宫里,常听他说些奇奇怪怪的故事。”说到故事,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便有意的把话题往那边拉扯。
“奇奇怪怪的故事?”秦瑜想着现在也无事可做,他既然突然要讲故事,那就听听好了。
苏青头皮尬的发麻,讲故事也是个稀有的能力,让一个不会讲故事的人硬是要讲清楚一个故事,不是如作者这般卡文,就是如他这般的连手脚都不知道放哪里去好了。好在他脸皮够厚,磕磕巴巴的把这个东拼西凑故事给讲完整了。
“你的意思,我听是听明白了,不过我一不带兵二不打仗,凡间珍宝于我而言并无用处,即便是你有心把劳么子的“前梁宝藏”说与我,现下我也是有力无心。”秦瑜听了他一连串的童年的回忆,把他在梁宫里打探出来的那点消息全融入了一个其实并不好笑的探宝故事里,笑眯眯的说:“我倒是有些相信你说的了,要不是那国君心善,你晓得这么些隐秘的东西,如果不是假的,脑袋都要掉上五六遍了。”
苏青本是有心拿这个来当投名状,想着她一心回乡,定是想要有一番大作为的,而想做出什么大作为的,哪能没有充足的财力支持呢?
结果事实出乎他的所料,秦瑜只想着回乡,对于做什么怎么做却是没什么想法。
甚至可以说,不仅没什么想法,还有些颓丧。
他来来回回的打量,秦瑜想了想还是没说出自己刚听到的天地意志。
这么些修士进进出出不加阻拦,大家伙都猜测这个世界原本的意志已经消磨殆尽了,谁想到竟然还健在呢。
原本以为是已经湮没的天地意志突然诈尸事小,天地意志强行施加的压力事大。
秦瑜原本想着,凭着一身的法术,自己回来怎么都有用武之地。
没想到天地意志降临的第一件事,就是来给她立规矩的。
禁杀凡民,这是描红加粗的第一条。
实在想杀,也得问过天地,这人是不是罪大恶极、十恶不赦后,才能够动手。
当然天地也不是时时刻刻能够管到她一个普普通通弱女子的,便给了一个可量化的指标,看人气。
此人气非彼人气,乃人的善恶凝集而成,在人头顶上空飘渺的五彩云气。武朝历史上的开国帝王,就曾被人说头顶的人气“皆为龙虎,成五彩”。
不过秦瑜得到的这个望气的本事有些简陋,不仅不能靠此寻个让天地满意的“亲儿子”算命投机发家致富,还是个时灵时不灵的东西。
就秦瑜混迹人群的一小会,这些上界来的客商头上也是云雾缭绕,全是刺目的红气。
这红气便是天地觉得可杀的人选。
秦瑜原本想着天地意志拿这东西来制约自己,是为了让自己的少沾染杀孽。
结果是她想的太多,眼前一片红彤彤,雾气还大的很,在人群中穿梭好似身在云雾中,不见前后左右,实在是十分的耽误事。
不过红气的至少可杀,若是头上呈有绿气的,自己要是敢要了那人的命,大概这天地能够干出让自己陪葬的事来。
秦瑜问苏青要了把银质的镜子,对着头顶一照,红的!
瞧着苏青头顶一片氤氲的绿意,秦瑜真情实感的酸了。
咋了,出门旅了趟游修了趟仙我就不是你最爱的宝宝了咋滴。
这天地意志果然不怀好意的很。
有了第一条,就会有无数的小细则加以补充。
秦瑜跳过了所有她觉得没什么意思的条款,不算愉快的同意了这个不平等条约……不同意行吗?连字都给你代签好了的!
反正基本堵上所有能够火速解决乱世的漏子,凭借秦瑜目前的小脑袋瓜子,也难以从中抠出什么可以加以利用的错漏。
飞舟并不在北境停留,很快的向南而去。
那边范客商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已经招揽了几个新来的呆瓜儿做他的下线卖那些名不副实的仙品灵丹,正在忽悠他们从他手山多多拿货。
苏青奇怪的问:“虽然这东西是害人的东西,但是确实是个生钱的好法子,拿在手里一本万利的好东西,那客商竟然愿意半价出售给其他的客商,莫非真如他说的那般,是提携后进。”
秦瑜忍住了告诉苏青他头顶上有一片繁荣绿色的冲动,解释道:“修士修道是逆天命的道路,稍有不慎就可能身消道陨、魂飞魄散。这个时候呢,气运就很重要了,遇见同样的一件难事,气运好的全身而退,气运不好的殒身在里头。所以修士多多少少都有些攒气运人品的意识。”
“这贩卖丹灰,拿着一分本,赚着百分千分的利,卖出的东西还是个祸国殃民的物件,这其中折损的气运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有时候为了钱财等物不折手段,不问结果也是有的,只不过这气运散的快,聚的慢。这范客商看来是赚够了,感受到了气运差了的苦头了,如今想把这份害人的活计转手。况且这利益虽然少了些,但也是有的,如你所说这既有名又有利的,范客商自然是心里愿意的,不然他的生财之道怎么会让我们听到?”
苏青听了忙问:“我也抵了本,带了些货品来下面贩卖,会不会也被散了气运。”
“你是卖的什么缺德玩意儿吗?”秦瑜好奇的问。
“不不不。”他把头摇的飞起,道:“怎么会害人呢,我带的那些货物,专是给人送福音的,解困厄的,那都是难得好东西。”
秦瑜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感的瞧着他无端有些发绿的脸,想着天地都认可了他是个好的了,这买卖应当也不由她多操心。
“快到帝都了,我须得先换个身份。”秦瑜摸了摸颈间吊挂的玉玦,道。“我大概是不能直接归家,要在外盘旋几日,你要是跟着我,便只能风餐露宿了。”
秦瑜口上这么说着,心中也想着这小子识趣些,不要让她多出一份房钱云云。
怎奈苏青误认为这是嘴不对心的忠诚考验,当下便发了无数个誓说自己绝对不离开姑娘半步远,使得秦瑜黑了一路脸,不情不愿的套了两份房钱,住了帝都最贵的一家客栈。
这客栈名叫仙气来,昔日还有个旧名叫福气来,如今这改名之举恰体现了帝都人民与时俱进和革故鼎新的特色个性。
十多年前一场大火,烧了帝都大半个城池,这些年傀儡朝廷扶起来一个傀儡的小皇帝,帝都城池东修修西补补,也补的像模像样,至少是个完整城池模样了。
不过仙气来客栈所在这片区域,却是在那场大火里完好无损的保存下的一小部分。比起灾难后才勉强修补起来的部分,这部分保留了修建在武国最繁荣时期建筑的大气和富丽,也由此一举成为帝都最贵的客栈。
不过秦瑜住在这儿,却不是为了追求“不要最好的,只要最贵的”贫乏理想,而是这仙气来,是记忆里离秦家最近的住宿的地方了。
出了仙气来的大门,出门向右,再左拐,直走,便是帝都秦家的大门。
也是秦瑜离开的地方。
秦家的宅子位置不算太好,当年祖先勉强挣了家业,在这块地方置了一个一进的小宅子,留给有出息的后人进京歇脚用。
后来秦家一代代的积累,寻了机会就买旁边邻居的地,扣扣索索的一代代的扩张,竟然也有了四五进的大规模了。
不过无论是一进还是四五进,都是留给家人们歇脚的地方罢了。
只不过溜溜达达到了门口,秦瑜却是没有踏进去的意思。
不是近乡情怯,也不是做作矫情,只是心中想着之前未知的忠告,她就想着一定要做的更为稳妥些。
要是未知那个小神棍说的是真的呢?为了见父母家人不远万里的赶回来,却又因为自己所谓的天命害了父母双亲,岂不是成了一个令人捧腹的笑话?
苏青跟在她后面,四处打量着不曾见过的帝都风景。
“帝都是这片大陆上历史最为悠久的都城了,历经了七朝,近百位皇帝。若是论起威严气派,没有地方能够比得过这里了。”秦瑜颇为自豪的对他介绍,苏青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却是有些取悦了她作为一个大武人的内在骄傲。“不过你可别装了,帝都最高的台也不过七层,上界却有百层的高塔,绵延百里的山殿。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这里没我记忆中的惊艳了。”
帝都最高的建筑摘星台,原来是站在帝都任何一个角落里都能看到的高处,如今却已成了烧焦的废墟,后人无力复制前人的辉煌,在原址上搭了一个四不像勉强掩盖,却再也不能在城内任何一处都能见到的宫城景了。
“我小的时候最向往的地方就是摘星台,古人云,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我便一直想体验一把摘星星的感觉,可惜那时我爹爹官阶够不上入宫赴宴的品阶,后来够得上了,我才知道入了宫也去不了那高台。”
“为什么啊?”苏青问。
“因为那是皇帝才能去的地方。”秦瑜道。
第一百八十章
“那是皇帝才能去的地方。”秦瑜道:“我们当臣女的哪里有资格去?”
苏青没想到是这个答案,对秦瑜说:“不然我随姑娘去一趟摘星台?虽然世殊时异,但是想必心情是不差的。”
苏青有意为秦瑜补上这个童年遗憾,他说:“反正按姑娘的修为能力,皇宫大内也不过平常,尽可去得,我们走一趟,也补补遗憾。”
秦瑜摇摇头,道:“从前是上不去,如今是不想上,这个台子太矮,而且我也已经见过了真正的星辰了,就不爱这些东西了。”这话的意思是摘星台在她眼里,如今已是名不符实的一个地方了。
“原来是姑娘瞧不上了。”苏青了然。问道:“那姑娘现下不入家门,是有什么打算吗?”
秦瑜摇摇头。“左不过看一看帝都新貌,我从前来过帝都几次,每次都是匆匆往来,竟是没时间好好看看这里的风景。”
“姑娘倒是比我幸运,我昔年也来过一次帝都,不过是梁国兵败,做了俘虏随着押解梁帝的队伍来的,不过后来得天庇佑,查明我非梁国人,恰好我嫡兄在此为质子,救了我一命……不然我怕是随着梁帝一同给大军祭旗,如今投胎都投了好几回了。”他没什么话说,拿了自己的例子来说。
“我是八岁那年来的帝都,姑娘是几岁?”苏青问。
“那我比你早的多,我三四岁的时候就来过帝都了,论资排辈,你得唤我一声大姐。”秦瑜也道。“帝都如今没了过去的繁荣了。不过几家老店还是在的,我带你去看看,俗话说,上车饺子下车面,咱们也算远道而来,用碗汤面缓缓心神。你不要担心花费,今次我来做东。”
秦瑜瞧见了个记忆中熟悉的店面,熟悉的骨汤香气勾起了腹内的馋虫,她带了苏青进去,寻了个雅间坐着。
“莫怪我不与民同乐了,修道之人吃的量大,别吓着外面的人。”秦瑜问了苏青,先点下二十大碗,把这店里的招牌上的东西悉数点了个遍。
“怪不得那小二用那种眼神瞧仆。”雅间里当中一个能容纳五六人的大桌,二十碗面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苏青瞧着那些比他头还大些的碗,无奈的笑。
“总不至于想着我这年纪的小姑娘有这么能吃。”秦瑜嘻嘻笑着,让苏青先按着口味挑了一碗。苏青端了碗盖着羊肉臊子的,秦瑜拉了一碗最近的过来,三两下下了筷,一碗就空了。
“你尽管吃啊,这儿的面很劲道的。”秦瑜热情的招呼她,自己一碗接着一碗的吃,苏青守着礼仪,一口一口的细嚼慢咽,等他吃完一碗,秦瑜已是将其余的几碗全都吃下了。
“唔,半饱。”秦瑜评价道:“这店面倒是比我上回来的时候好,就是质量不如之前的良心。我估摸了量点的,却不过混了个半饱。”
过来撤桌面的小二排了一队,苏青见秦瑜说只吃了半饱,特地又点了几份。“五分长不了个子呢,好歹六七分才是养生之道。”
不过这六七分终究还是有些骇人听闻,领头的小二飘着进来又飘着出去,眼珠子不住的打量。
秦瑜刚想说这面的味道差了些,见新面上了桌,心领了好意,便按下不提,继续吃了起来。
哪里是这里的味道差了呢,是吃面的人变了罢。
修仙之人五识灵敏,舌头也较凡人挑剔,以前觉得鲜美的秘方汤汁如今吃着就能辨认出所用的材料来,一点子微末的不足也被舌头放大了呈现出来。
不过秦家族里的饭菜味道比起这个帝都的百年老店,味道更是一般,要是宠了这舌头去,那便只能不要吃饭了。
秦瑜埋头吃面,苏青得了她的允许,召了位口齿伶俐的跑堂进来,询问了些事情。
这店里的跑堂见过世面,一张巧嘴能说会道,就是三分真也能凭着本事说成了七分,更兼脚步勤快、耳聪目明,三教九流的事情都能说出些道来。
苏青招了来,是想问些生意场上的事,他带了一批货物来,等着脱手变现。
秦瑜倒是更想听些天下大势之类的,虽然不一定是真的,但是总比如今一事不知的情况要强些。
那小二对苏青的询问言无不尽,连推荐了好些地方。但对秦瑜的问题却有些为难,秦瑜见他犹豫,从袖子里取了一粒金珠,小二纠结半晌,末了才低声说了一句:“客人要实在想知道,小的午间就交班了,可在店外等着二位细谈,但是在这等地方,隔墙是耳,小人虽爱这金珠,却也不欲把命丢了去。”
外面的日头正好,离着午间不过一两刻的光景。秦瑜这才发觉,这个时辰本应该是店里最人声鼎沸的时候,如今却安静的很。
食客们安静而迅疾的吃面,而一张桌子上最多也就二人,其余更是一人一桌,都互不交往的模样,往日常见到的闲话家常、谈天说地的热闹场面如今竟绝迹了。
这很有些不对劲。
那跑堂小二交了班,带着二人往外走。走了一段路后,他突然问:“贵人,您给的金珠,小人可以先支取些吗?”
那金珠给了小二做了咨询的费用,秦瑜点了点头,那小二喜不自胜的说:“那还请您稍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苏青:“这小二儿颇为罗唣,做事总有些拖沓。路上还想着零嘴吃吗?”
秦瑜远远的瞧了一眼,那小二进了一间药铺子,很快提着一串药包出来,又去了药铺隔壁的茶庄,不知道买了什么,也是很快就出来了。
“劳您久等,这街面上处处是耳朵,还得委屈一下,请二位贵人到小人家里去了。”那小二说得诚恳,二人想着来都来了,也不差这一两步了。
小二得了准信,笑脸豁出了两颗犬齿来。
“小的叫吴德全,贵人们随意,怎么顺口怎么来。”吴德全带了二人左拐右拐进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子。
他敲了敲门,道:“大兄,大兄,开门!”
院子里没多久就有了动静,一个穿着灰黑的男式袄子的姑娘,过来开了门。
吴德全见她开了门,也没依了礼仪先做介绍,先带了两人进来。
他探头探脑的关了门。
秦瑜见了那姑娘拄着一根竹竿,身形消瘦,偌大的袄子裹在身上,有些过于肥大了些,尤其显得不伦不类。
不过旧时秦桦也和她讲过一些军营往事,说有些军士是因为家里贫穷才迫不得已入得营。
家里有多贫穷呢?家中大大小小六七个儿女,只有一条能够穿得出去的裤子。
彼时秦瑜还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井底蛙,怎么想都想不到六七个人怎么共穿一条裤子。
秦桦道:“那条裤子一般是要出门的孩子才穿,因为料子不太好,穿多了穿久了就会磨损的很厉害,所以都很珍惜。”
那没出门的怎么办?
秦桦道:“小女孩子平时都是坐在被窝里,一般是不出门的,家中的兄弟在另一处,在家里都是不穿裤子的。”
“能住的上两间房子,家中应当不算差。”秦瑜想了想说。
秦桦笑着说:“你怕是想不到,我手下的这位,入营前是住在牛圈的。爹爹起初听了也不信,觉得这人只怕是故意说与我听,博取同情的。便专门派人去查了查,结果才知道,他说的,句句不假!”
比起爹爹的旧部,这家里能找出这件看起来还算暖和的棉袄,已经算是“很好”了。
这姑娘不仅眼睛像是有些毛病,咳喘的也很厉害,故而她一开了门就离得二人远远的,吴德全招呼的时候也是如此。
“这是我姐姐春江。”吴德全介绍道,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之前唤的兄长,是怕周边有居心叵测之人,只得在小节上多注意些。”
“奴身有宿疾,还请二位贵人恕罪。”吴春江穿着件破旧的袄子,但是气度仪态却是好的,倒像是受过专门的训练,用尺子比过的标准。她远远的向二人行礼。
吴德全藏起了药包,拿了纸包大小的一个小盒子走过去给吴春江,道:“阿兄给贵人泡些茶来。”
春江接了茶,行了礼往厨房去了。
“贵人们见笑,贫家没得能入口的东西,委屈二位些。”苏青才知道这小二为了她们两个还专门买了茶叶,心中觉得熨帖,但是却也觉得有些不妥。
倒有些太麻烦这二位了。
“茶叶大可不必买,我们只是来听些消息。”秦瑜道。“见你姐姐身体有恙,不如积了银两给她买药吃划算。”
吴德全微笑道:“买了的,不过我阿姐持家勤俭,从不肯在自己身上花一分钱,托了二位贵人的福,我才凑齐了药。”
这下两人算是知道这小厮为什么把陌生人往家中带了,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就能确认自己二人不是个心地歹毒的,但是借了她们的名头,给家里的姐姐买些她觉得贵重的药物,却是让二人对面前这位小二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也就不在意多走的几步路了。
正巧这时吴春江敲了敲门,吴德全帮着姐姐端了两只粗碗和一个大茶壶进来。
“家里没有好器具,但是这些都是我姐姐认真清洗过的,贵人们放心用,半点脏污都没有的。”吴德全摆了像是吃饭用的粗碗,拿着茶壶满倒了茶。
干净秦瑜是相信的,不看吴德全,就说那有眼疾的吴春江,衣服虽不合体,但是确实干干净净、带着一股子皂角味道。况且这不合体也多有可能是为了两人都能穿,吴德全虽说是弟弟,但是比她高壮,若是她合体了,弟弟只怕就不合体了。
“这茶不错,香。”秦瑜端了粗碗,品了一口,赞了一句后,邀请姐弟两人坐下道:“这茶要人多喝着才有意思,不如让你姐姐过来,也常常她自己的好手艺。”
苏青也跟着附和。不过这茶却说不上多好,煮的时间长了些,用的茶叶也带着陈味……若是要挑毛病,苏青这种被迫接受了许久金丝雀教育的人来说,缺点简直不要太多,但是他不傻,跟着秦瑜夸赞这茶的优处,直把吴春江苍白的小脸都说得红润了起来,带了些笑颜。
有了这一番夸赞作底,吴春江也对二人多了些亲近,红了脸出去了。
“多谢二位贵人。”吴春江一走,吴德全便诚恳的道了谢意。“家姐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不过还请二位恕罪,家中只有两个吃饭的家伙什,不是家姐不愿意……”
“无事。”秦瑜道。“若是不介意,我带了两个茶盏子,可以请你家姐姐一道来喝茶。而且我会些医术,你家姐姐的病,或许我有办法。”秦瑜见他动摇,又添了砝码。
吴德全犹豫了一会儿,磕了个头,跑了出去。
秦瑜的储物灵器里现下可谓是应有尽有,取了两个中规中矩的大茶盏子,放到外头,等着姐弟二人。
苏青悄声问:“那吴春江有疾又瞎,您为何要请他姐姐来喝茶?”
秦瑜想着吴德全的两次犹豫,道:“我对那姐姐更有兴趣些,况且瞧着她也是好茶之人,既然是好茶的,请来也不算辱没了那茶。”
苏青虽然也是受了难的,但是毕竟在蜜罐子自小泡大,就是被质出去,那也是流转在各国的宫殿之间,就是见过些宫廷手段,经受了些磨难,但也不曾见过真正的民间。
秦瑜也没见过,但是这手艺在她这种吃过秦桦亲手泡的“断魂茶”的人来说,手艺其实很是不错了,不过还是因为舌头的问题,茶水里的涩意简直化为了恶意,喝了一口就难咽下第二口了。
况且这吴德全恐怕买的茶叶是数出来的少,两人又并不爱吃,倾倒了又可惜,不倾倒让人吃自己的剩下的残羹剩水,秦瑜也觉得别扭。
吴德全不知拿什么说动了他姐姐,吴春江过了一小会儿就跟着弟弟来了。
“贵人,我阿弟不懂规矩,这自古女子不能正堂陪客人……”
“坐了吧,不然你是想我跟着你进厨房,蹲在灶台下议事?”秦瑜道:“我这没这规矩,坐,我还等着消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