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古人有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那异族之人狼子野心,所图甚大,又岂会被些小恩小惠消磨了野心?”秦瑜道:“还是由己及彼,拿自己的生平来作为预测他人行为的依据?”
这话讲得不客气,但秦瑜听了实在有些生气。
这些年武国可谓是内外交困,不仅内里权利四分五裂,在外还与周边几国交战不休。
国朝羸弱,约束不了各路诸侯共同御敌,反倒是几家无意参与政权争夺的势力在做抗敌的事情。
这些年来,输赢各半,虽然因为人心不齐的原因,没什么大的赢面,但也不落下风。双方各有输赢,共同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这个平衡在去年被打破,邻国楚国的内政,也陷入了国君年老体衰,诸皇子八龙夺嫡的乱军之中,一时间无暇西顾,正是武国反攻的好时机。
日夜担忧国将不复的武国人民听闻边关沦陷城池有望光复的时候,却凭空降了一个大霹雳下来,国朝要和谈了,不仅要和谈,还要缔结婚约,和亲公主。
前线将士血肉拼杀出来的战果,后方利敌损己,不过是见不得自家诸侯势力做大,秉着你得不到好便是我得了好的心态,做些恶心人的事情罢了。
不过这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武国能找出的宗室之女,几年里嫁了十几个了。
“贵人,谁说不是呢?”吴德全苦笑道:“早些年间,咱们武国哪有这般软弱,帝室宗女任小国挑选,前年下嫁给蛮邦的福寿公主,夫婿换了三任,大前年嫁到南楚的福宁公主,更是一载而亡,这任谁看了不觉得可怜,但那些宗室们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就由得自己姑姑姐妹们在异乡死的不明不白……”
武国如今的帝室早已经不是之前的那一个,虽然依然姓武,但是之前皇家嫡系男丁尽数死绝,如今在宫里坐着的那个十四五岁的小皇帝,还是不知道大臣们是从哪个角落里挖出来的皇族后裔。
这位朝为田舍郎,暮为傀天子的皇帝,裤脚的泥巴都还没来的洗干净呢,就在勤政殿上卖,哦,不,应当是“嫁”了不少姐妹出去了。
秦瑜在战和的角度上,是个纯粹的主战派,她黑了脸,心想没把对方揍的哭爹找妈之前,和谈能管什么用,费钱又费女人。
“奴却觉得,能有着暂时的和平日子过,不至于见天的担心下一刻头和身子就分开,已经是老天赐予的怜悯了。”吴春江小心的一口一口的啜着茶水,知足的说。
“姐姐,爹爹阿娘的仇你忘记了吗?”吴德全低低的吼了一句。见秦瑜二人疑惑,他道:“我和姐姐便是从边境上逃出来的,我们的爹娘为了送我们出城,死在了楚兵的刀下,我和阿姐一路逃亡,吃遍了苦头,才在帝都勉强糊口……”他捏了捏拳头,身形有些颤抖。“若不是楚狗,若不是楚狗!”
吴德全能识字,会雅言,凭这两点,他才能够有机会在这样的年纪在帝都的酒楼里落下脚来,能够租上一个小小的院落,供应两人的生计。
而吴春江即便脸上都糙起了皮,有些冻伤未愈的痕迹,穿的衣服也是匀了兄弟的旧衣服,但一双手却是光滑洁白,不见半分粗糙的。
除了大家的小姐,便只有绣娘能有这样的手了。秦瑜猜测,这吴春江大抵是有一手较好好的刺绣手艺的。
姐弟俩通诗书,谈吐都符合礼仪,出身应当不低,只是不知,怎么就沦落到这里来了。
“不是我口出狂言,新皇继位不久,就忘了祖宗的教训了吗?国朝史上,天胜年间,就有楚人和北边的蛮族趁着新帝登基,政局未稳,集结兵力合力攻下我边疆十城,坑杀士兵万人,屠戮我百姓十万余!何等惨烈,先帝一朝费了二十年的功夫才拿了回来,如今又尽数归了楚贼了!”吴德全痛心疾首的说。天胜年间事,但凡是武国之人,都不会轻易忘怀。
彼时皇室坚决不和,多少士人弃笔从戎,多少将士舍身护国……如今士人为了和谈,死谏都无门。
小皇帝连朝都不上,纯粹是个被世家操控的傀儡罢了。
“正是,如何能和谈,给南楚和北蛮喘息的时机。”秦瑜想了想记忆中长辈的交谈。“如今南边还有四部南越遗民虎视眈眈,若是这三者合力对武国……”那可真是难以想象后果的灾难。
偏偏这三个国家都是生命力堪比小强的国度,死灰复燃的速度远超过武国。
武国势力强时,周边都是纳贡的附属,如今弱了,便都是等着吃肉的豺狼。不说什么历史渊源,旧日的恩怨,就在此时,都是等着武国崩溃,好插上一腿的获利者。
吴德全听了呜呜的哭了出声,哀道:“秦将军也是如此说。”
秦将军?
吴春江突然按住了他,摇摇头说:“我不是让你不要再往外面说了吗?”
她转过头来,对二人道:“贵人,我弟弟年纪轻,不懂事。这样的话咱们私下说说不打紧,但若是出去说了,只怕是明日春江就要去城门外的槐树岗给我弟弟捡骨头了。”
槐树岗是乱葬岗,专丢被各种刑罚处死后的尸首。
秦瑜疑惑的说:“方才我就想问了,从前这帝都,谈论时政的声音不绝于耳,便是夜里出来散步遛弯,也常听到街头巷尾的议论声,如今却是人人噤声,连吃面都不敢大声的模样,这又究竟是为何?”
“因为国丈。”吴春江道。“武国虽然还有皇帝,但真正掌握权力的人却是国丈。国丈德不配位,得位不正,便不许民众议论,专门立了个鹰犬衙门叫控鹤卫的,来专司百姓议论之事。凡是被抓到的,无论所言是否是真,都难逃一死……故而我才担心这孩子不知轻重,误了二位贵人。”
“怪不得令弟如此谨慎。”秦瑜点头道。“是我二人要听些消息,想在此做买卖,但是帝都之事我们又不熟,便先来打听打听,倒是没想到得了意外的收获。”
吴春江没理吴德全杀鸡一般的着急瞪眼,耿直道:“他不过是拿些人人都知道的消息糊弄你们,想骗些钱财给我治病,但他能知道什么?二位贵人之前给这孩子多少报酬,我双倍退还给二位,还请二位不要介意。”
秦瑜道:“我得了我想要的讯息,这交易便算是完成了,不过吴姑娘似乎对于“秦将军”这个名字颇为敏感,不知是因为什么缘故?”
吴春江道:“是我姐弟二人的救命恩人,将军不过是尊称,贵人不必在意。”她端了茶杯,露出了想送客的心思。
“若是秦将军此时安好无忧,你不会如此谨小慎微。我若是告诉你我也姓秦,是否能够得到这位秦将军的些许消息?”
“贵人认识?”
“天下姓这个的何其多,没有名讳,我怎么知道是谁,不过此人若是真的有难,即便不是我同族,凭着同宗之谊,想来我也是愿意搭救的。”秦瑜微笑道。
吴春江咬了咬下唇,道:“将军姓秦名杉,原是北境玉关城的守将,五年前调任东境琅关城任守城副将,城破时秦将军为了护百姓突围,伤重昏迷,被我们偷藏了起来。”
“后来……”吴春江眼圈也红了。“来帝都的路上,我和弟弟惹了麻烦,被一伙做人贩的盯了上,将军为了保护我们,受伤被抓……我和弟弟一路悄悄跟着,才探知他们如今藏在京都某处。若贵人能救出秦将军,春江为奴为仆,衔草结环,也要报答贵人的恩德。”
秦瑜听着秦杉便是一惊,听到玉关城更是确认了,不过依照伯伯的能力,也不至于沦落到如此地步吧。
而且吴春江又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信息,伯伯说的吗?
“奴的阿爹,是琅关城的通判,在府上,曾经见过秦将军,是奴阿爹告诉奴这些的。”吴春江面露羞怯,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什么正事不是能在官衙里说,要在请到府上,还要自己的闺女瞧见。
伯伯年纪比爹爹大一岁,爹爹十四岁有了她,然后她今年十五岁的样子……伯伯如今大概是三十高龄,吴春江,不,或许马上改口要唤伯娘了,年纪怎么看也不超过二十岁,这样算下来,虽然先伯娘早逝,伯伯现如今的确没有夫人,可是吃这么嫩的嫩草有些不大好吧。
秦瑜作为亲近后辈,脸上不自觉的露出和善的微笑。
“如若名姓是无误的,我伯伯秦杉,确实曾任过北境玉关城的守将,但我离家多年,他有没有去过琅关城我就不知了。”秦瑜心想着伯伯的人生大事,面上的笑容也越发的热切了些。
新媳妇最怕见到难缠的小姑子,伯伯那辈没有难缠的小姑子当阻碍,却有一帮子侄儿侄女,侄孙侄孙女是新年里新妇最怕遇到的“吞金兽”,无论如何她也得留下小辈们也是好相处的信息来,给伯伯助力。
“离家?你莫非就是将军的侄儿瑜儿?”吴春江惊讶道。
竟然连家中的有几口人都弄清楚了吗?这个发展不是她想的那样啊!
瑜儿露出无懈可击的微笑,点头:“是的。”没错,正是我。
吴春江说了几个秦瑜童年的趣事,既拉近了距离,又考察了话中的真假。倒是秦瑜听着这些趣事,被夸赞聪慧时满脸通红,被打趣淘气时小脸能煮熟了蛋去,被吴春江说出“脏脚丫子往家里的洗菜盆子里伸”的黑暗过往时简直要疯了,满心都是让伯伯自生自灭好了的崩溃。
面对随时要翻船的亲情,秦瑜笑眯眯问:“伯娘那可有伯伯的消息?大概在哪个方位也行,若是有,我今日便去找,以免突生变故。”
秦瑜混不吝的直接换上了新称呼,吴德全怒目相向,吴春江绯红了一张脸。“有,阿全在酒楼里也听来了些消息,我和阿全每日下午出去寻找,终于有了些眉目。”
吴春江和吴德全势单力薄,找的如此辛苦,为何不找帝都的秦家帮助呢?
吴春江沉默了一瞬,目露疑惑道:“是长安街上原来是尚书府的那秦府吗?”
秦瑜不记得哪条是长安街,但是家中职位最高的确是六姑祖,点了点头道:“是的,那府里掌事的如今应该是伯伯秦林和姑姑秦榕。伯娘有听我伯伯说过吗?”
吴春江勉强说:“只听将军说家中有人做过一品大员。”
后来秦瑜才知道吴春江原本是个喜爱文墨,不爱武事的。秦杉为了投其所好,借着六姑祖的名头沾了不少的光,只教这未来的伯娘打消了武将生出来孩子一定愚笨不会读书的刻板印象。
干啥啥不行,读书最不行的秦瑜:“感觉有被内涵到哎。”
毕竟六姑祖家的伯伯姑姑读书厉害有一大半的因素是六祖父霍润的功劳,人霍家是标准的世代书香,沾了点文气也比秦家族里的大半蠢物要好。
话说昔日听爹爹说,因为六姑祖婚事结的好,全家都沾光,送了不少子弟去了颇负盛名的霍家家塾,结果……霍家原本有教无类,坚信“这世上没有教不好的弟子,只有不会教的师傅”的著名教育家霍老爷子也自打了嘴巴,恨不得时光重新来过,差点自此丧失了教书育人的信心。
还把自己的理念改成了“这世上没有教不好的弟子,只有不会教的师傅,但是除了秦家……”
所以秦瑜那辈就遭遇霍家拒收,只能自己在族里重新聘了心宽体胖、万事不留心的教书师傅,付了人家双倍的束脩。那师傅收了钱,每日的容忍程度也高到了天花板,并且拥有了一双善于翔里挑玉,摸黑找光的善于发现美的眼睛,对家塾里所有的孩子都从不吝啬他的夸赞……
学的倒是依然不怎么样,但是自信心却是足足的,差不多每个都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棒的样子。
觉得自己天下第一棒的秦瑜觉得自己的义不容辞的要做一回救英雄的美人,摩拳擦掌的一边想着到时候春节是要双倍的红封还是三倍的红封才好,一边思索着。
第一百八十二章
秦瑜想问了伯伯的下落,救出来也好给家里人当个见面礼。
毕竟自己算是违抗了家里要她专心修道的本意,自己偷摸跑回来的。
要说偷摸跑回来那也就算了,又因为迷信不敢回家,光冲这点当爷爷的就能把她腿打折了。
打折是真打折,过去祖宗晚年迷信佛法,觉得佛门有一招“当头棒喝”很适合教养子孙,并且发扬光大,除了要嫁人的女孩子怕打坏了嫁不出去,没享受过祖宗传下来的家法,其他的孩子都是从小揍大的。
法棍有半人高,还在佛寺开过光。秦瑜有幸小时候逃过了,这个年纪了也不想被晚辈们围观挨打。
如今秦瑜是巴不得多来几个这样的好事,好替她挡挡灾,毕竟长辈肯定挨打在前,说不定人一多,自己这顿打就免了。
秦瑜心下盘算的美滋滋,再三确认了伯伯如今可能在的几个地方,便准备去看看情况。
“你就不要去了。留下来帮伯娘她们收拾收拾,准备些衣物饭食,若是人救回来了,刚好他能吃上,要是人没找着,留给我吃也是正好。”秦瑜拦了苏青跟上来的脚步。“况且这家里的情况还有些不明白的,都得麻烦你替我打听打听了。”
苏青心知这人是嫌弃他拉了后腿,但是一个没留神人就不见了,对着面前的空气也是无奈至极。“不是才说的不能够动仙法吗?”
那劳么子的天地意志只说不能杀凡人,有没说我不能给自己提供生活的便利啊。
说起来既然有了还算确定的地址,一个个找过去不就行了?
不过秦瑜此时还真是有些想念未知那个家伙,要是有她弄些术法再算算方位,今日也就不必一处处的上门找了。
吴德全在京城一个月,每日下午的寻找,才把地方最终限定在五处。
其中两处在帝都北城,一处在东城,剩下两处都在西城。
正所谓东富西贵南贱北贫,帝都东城西城多是富贵人家,而南城北城居民多贫贱。
也由此,东西两处的治安是远远好过南城和北城的。尤其是西城,原本西城的王府、官邸、富家宅邸数量最多,号称那处随便掉下块砖石来都能砸死个不大不小的官来,但是后来火灾也是西城最严重,许多人家搬到受灾最轻的东城去,那处的居住环境比之前就宽敞多了。
吴家姐弟的小院子在南城边上,最近就是东城。
不过东边这个地址原是个富商之家,如今卖给了才调入帝都的一位外任官员。这官员秦瑜在一条街外的摊位上打听过,官声极好,以清正廉洁著称。
宅子从外面看,也确实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午后有阳光照射的缘故,温度正适宜打盹睡觉,门子在门边犯困。秦瑜隐了身形,大摇大摆的从大门进去,围着这处三进宅子转了个圈,除了近距离的看了一场婆媳相对的好戏,瞧见了这家中的一面外面生了绿苔,但内里实由黄金垒就的墙壁,一无所获。
没什么暗门,没什么地牢,唯一跟牢房有些关联的是小姐的闺房。
真是小姐的闺房。秦瑜眼馋完金砖垒就的墙壁后,从兜里摸了把瓜子儿旁观家庭闹剧。
当儿媳的要救女儿性命,说是做得再如何不对,那也是她身上掉下的一块肉。当婆婆拼命阻拦,说是这孽女留下会妨害儿子的前程和清白名声,要女儿后院还有大把的庶女由得她教养,要是她再无理吵闹,就休怪她不看在几个孙子的面子上休了她这泼妇,再找一位更年轻更高贵的新妇与儿子堪配。
而争吵的焦点却在屋子里要被饿死了。
是真的要被饿死了。
秦瑜觉着热闹,凑近了些看。这屋子外面置了两把大锁,内里一个小姑娘,约莫六七岁的样子,孤零零的躺在地上,嘴唇泛白,皮肤暗淡,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突然现出身形的秦瑜。
这小姑娘脸上还有些已经干涸的泪痕,面上脏兮兮的,大概是她许久之前哭出来的。手边一个碎茶杯,大概是想找水喝的时候碰下来的。
但这屋子里半点水也没有,秦瑜喂了些水给她,但她吞咽都困难,只得把水往她喉咙里灌。
这时外面的动静也少了好些,大抵是儿媳没闹过婆婆,又被下人“请”了出去。
小姑娘听不见外头的动静,眼里也慢慢散了光彩,没了求生的意志。
“哎,你醒醒啊。”秦瑜摇晃道。
那小姑娘被一晃荡,呕了水出来。
“你水给的过多了。”来接魂的鬼差没忍住,插了句嘴。
“这样啊。”秦瑜收了水,对来拿魂的差爷道了声谢。
“谢倒是不用谢,不过你这一弄,我回去不好交代啊。”他有些为难的说。“还不如让你再灌点水下去,虽然死因改了,但至少我不必空手跑一趟啊。”
秦瑜:“你看,活都活了……”那就不要太在乎了吧。
“不过放在这家里,你救了一回,下回也还是要死的,还得让我再跑一趟,这就很是划不来了。”那差爷道。“我都在这府上收了好几次魂了……”
“您吃些什么,上好的灵果子您吃不吃?”秦瑜拿了一枚灵果塞了嘴,说:“她这既然都活了,我这也尽量保证短时间不劳您再多走一趟,成吗?”
那鬼差识货,陶醉的闻了一口果香,塞到袖子里,揣着袖子说话。
“这成不成的,都是小事,不过您可想好喽,您救了她,她要是之后为非作歹、干了些伤天害理的事,得了报应您都是得同罪的。”他唆了一眼地上躺尸的小姑娘,开口劝道。
秦瑜单纯救人,没想这么多,但是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小姑娘现在死了,性命是得算到她头上去的,那什么天道之前不管,但这小姑娘的命归她的,就绝对要管了。
生前受苦秦瑜是不想的,身后的报应嘛,命都没了,只要魂飞魄散的速度都快,这些什么报应的就一定追不上她!
“晓得了。”秦瑜道。“多谢您提醒。”
这房间里空气颇为污浊,差爷又没了差事,离得远远的看戏。
秦瑜心里确定要救人了,活着不必什么都强,但是又有些顾忌,劝道:“活着不比什么都强?”
小姑娘伤了喉咙不能够言语。差爷却一旁闲聊说:“活着有时候也不比死了强,就这小姑娘,虽生在高门大户,不也差点被活活饿死了么?”
秦瑜想了想外面为数不少的仆役,觉得也甚是奇怪,没事饿死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做什么。
“你不知,这家老爷是个最清廉的官,端方不过的人物,这姑娘是他的三女,因为前些日子接了男仆役递来的一块糕饼,被她爹瞧见了,说什么‘女子岂容漫受僮饵’,说她是行为不端,便要饿死她。”这事差爷也是生平仅见,颇为惊奇的说。
“差爷应该仙逝挺久了吧。”秦瑜好奇的问。
那差爷一挺胸膛,道:“沈爷我是前朝的鬼。”
“果然是老前辈了。”秦瑜大悟说:“您应该就职不久,或者是不管楚、越几国的民众罢。”
“您有眼光,考了五回才当上这地府的官,出来一看,呦呵,皇帝爷爷都换了五六位了,国朝都换了个。”沈差爷乐呵呵的说。
“您要是到南边转转去,我记得十几年前就弄些什么裹脚、三寸金莲什么的,小女孩子的脚生生勒断了半拉,不使生长,裹成个粽子似的,走路也不能走了,好好的人弄成残废一般的,还说什么弱柳扶风,以此为美的,您见多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秦瑜说。
“果然惊奇,果然惊奇!”沈差爷才从鬼山鬼海的地府公务员考试中好不容易爬上了岸,哪知道几百年过去了天都变了,听着些小事都连连惊叹不已。
秦瑜还有找伯伯的事呢,这小姑娘倒是不知道这么办了。
“我给你两条路选呢,一是我带你出去找娘,你娘见你这样,说不定能护住你平安度过去,你再低调点,几年你就能嫁人出去了。”说到嫁人这姑娘就有些反应了,秦瑜以为是说动了呢。急忙趁火打铁。“第二呢,留你在这不管,只怕还是会害了性命,我可以带你出去,不过我没有什么大宅子仆人什么的伺候着,你要是跟我走多半受苦。”
秦瑜因为消化灵火的关系,自己如今都是病歪歪的模样,自信这姑娘不会弃了家里的好日子不过跟着她走,喜滋滋的准备带她出去。
没想到这姑娘转了转眼珠子,坚定的说:“跟你走。”
“你确定吗?跟我走你可是要铺床叠被洒扫庭院,干很多活计的!”秦瑜恐吓她道。
那姑娘一听,更坚定了。“跟你。”
沈差爷在旁边也道:“你人都救了,放在身边也放心些。”
秦瑜见那姑娘神色坚决,道:“我带你走,你别后悔。”
小姑娘虚弱的点了点头。
秦瑜颇有拐带幼女的奇怪之感,但是心里却又觉得没什么更好的处理办法。现下便要带了着姑娘走。
不过那姑娘有些别扭摇了摇头,道:“恩人,奴想换身衣服。”
这小姑娘一个人关在这屋子里,颇有些污秽狼狈,之前万念俱灰不觉得如何,现在却有些在意,不肯要秦瑜抱她。
秦瑜明白过来,失笑,还是个爱干净的小姑娘,摸了摸她泛黄的头,安抚道:“你闭上眼,姐姐给你变个法术。”
她乖巧的闭上眼,秦瑜见沈差爷自觉地出了门,拈了法诀,轻轻的按在她的额头上,温暖干净的水流包裹着她,又替她换上了一身秦瑜自己没上身过的旧日衣服。
“姐姐,好舒服啊。”
秦瑜背了她离开,道:“可别就睡了,得带你吃些东西去。差爷,这块你熟,我要找个地方,能关人的,你可知道在哪吗?”
沈差爷转了转眼珠子,瞧了瞧她背上的小姑娘模样,态度又热切了几分。“我在皇城生,死了又当了几百年的皇城鬼,这皇城内外,还没有我不知道的地方。”他拍着胸脯保证道:“您是要找什么?您说,无论是活的死的,我一准给您找出来。”
秦瑜见他如此说,便把秦杉的模样相貌说了一遍。
沈差爷转转眼珠子,道:“您说这人,我些许有些印象,不过时日长了有些模糊,需要些时间整理整理,要不您?”
“麻烦您帮着跑一趟,我带着小昭在东城的仙气来等着消息。”秦瑜想了想道。
沈差爷留了个印信给她,只说要她稍等消息。
秦瑜带着小昭回了仙气来,带她用了些餐食,便就觉着身边突然微冷,沈差爷带着另一个鬼差一同来了。
“姑娘说的,我这同伴恰好是知道的。”沈差爷说:“不过我们不能进去,只能给姑娘带带路。”
秦瑜奇了,还有什么地方,是这些鬼差也不能进的吗?
那知情的鬼差平平淡淡的说:“不能,那里阳气过重,还有如姑娘一般的修仙之人在,很是危险。”
“修仙之人的修为比之我如何?”秦瑜问道。
那鬼差比沈差爷话少多了,三个字打发了秦瑜:“差不多。”
不过救人要紧,秦瑜得了这三个字也没多问,跟着带路的鬼差爷在帝都的街道七绕八拐,到了西城的一处府邸。
“这处主人家是?”
沈差爷道:“您知道当今天子的国丈,当下武国最炙手可热的权臣曹睿吗?此处就是他的宅邸。”
“权臣宅邸,难怪你们不敢进去。”
“倒不是不敢进去,只是咱们也算半个鬼修,这宅子里的那个修士,修的是至阳之火,若非必要,我们也实在不愿与他打交道。”沈差爷道。“虽说水火相克,但姑娘能不与他起冲突,就尽量避免罢。”
秦瑜点了点头,也感受到了里头那处火团一般的气息,接受了好意道:“我只为救人,也不欲多纠缠,不过若是遇见了,也不怕就是了。”
“走罢。”
第一百八十三章
饶是秦瑜心中做好正面冲突的准备,也没料想到一进曹府就被请去喝茶了。
带路的仆役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奉上了茶盏就安静的退下了。
周围除了几个石像一般立着的几位侍者外。
不见主人。
也不见替主人待客的客卿幕僚什么的。
秦瑜端着茶盏,盏中轻雾氤氲翻腾,耳听着自己的呼吸声,有些茫然。
我是来,做什么的?
我好像是来,砸场子的。
沈差爷飘在她的斜后方,也是一脸茫然的样子。
府邸主人,国丈曹睿听了仆役所言,放下手持的一对碧玉盘珠,笑眯眯的对一旁端坐的红衣修士说:“守了好几日,果然等来了,方仙长真是料事如神。”
“既如此,冰凌玉……”修士身上的红衣浓烈似火,嘴里说出的话语却带着些冰凌凌的气息。
“不急不急。”曹睿和善的说:“仙长要的东西,曹某早为仙长备好了,但是曹某要的东西,现下可还没见着呢。”
方恕常听了这话,颇有些不耐的说:“曹君的仙缘也测了,想知道的也尽知了,要找的人也已找来。”怎么还这样纠缠不清?
说起来,这曹国丈就如狗皮膏药一般,自打前段时日因为一株梨离花跟这人有了些交集,就难拉扯掉了。
这些时日曹国丈靠着手上的存物留了他好些时日,方恕常想想储物囊里的五六株珍惜的灵花灵草,又想想还没有到手的冰凌玉,犹自按捺下自己的不耐,说:“没有灵根,就难寻仙缘,既然如此,曹君知道再多也无益。”
曹国丈笑呵呵的说:“知道知道。”
“至于你要寻的人,曹君,你若是个听得进劝告的,就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你能够插手的。”方恕常又一次好心的劝道。
“晓得晓得。”曹国丈听他,既不反驳,也不过脑,笑眯眯的道:“昨儿府里刚进了株喷香喷香的草,仙长若是不嫌弃,见了人后就去品鉴品鉴?”
随时准备辞职的方恕常:“……”喷香的草,什么样子,是红茎还是紫茎的?上面是单叶还是双叶?
他扭捏……之前扭捏多了,如今心中便省下这多余的情绪,毫不扭捏的说:“国丈请!”
当修士的,谁还没有一根能屈能伸的脊梁呢?
修士也是人,餐风饮露的日子谁都不爱过。
要不是还有些修士的清高在,就曹国丈这“缠郎”架势,方恕常便是个“烈女”,也早晚被拿下了。
“前段时日的我说要好好照顾的那些个人,你可有好好待他们?”快要进门时,方恕常突然问。
曹国丈转了转手上的碧玉珠子,道:“吃好穿好,放心就是。”
得了曹国丈的保证,方恕常才应下替他招揽的请求。
厅中的姑娘对着茶盏发着呆,周边灵力汇聚,几乎成了个吸灵的漏斗。
方恕常难得在下界感受到这样浓郁的灵气,神情一下子松快,脚步也快了几分。
“青阳门,方恕常。”
秦瑜目光从茶盏中移开,起身回礼:“剑宗,秦瑜。”
互报了名姓,秦瑜着意看了看方恕常腰间花卉模样的弟子令牌。
说起来剑宗的弟子令牌方方正正,除了用料更好一些,就模样来说,还真比不上这青阳门的令牌。
百闻不如一见,都说青阳门因为门主是个女修的原因,是个行止都很有讲究的宗门,但亲眼所见方知此话真是不假。
这位名叫方恕常的修士可是连头发丝都精致的男修士,满头青丝一丝不苟的被梳进了玉冠,左耳一枚星光灿烂的耳饰吸引了注意力去。
打耳饰的男修,挺少见的。
不过这就跟她打小爱穿裤子,不爱穿裙子一样,没谁规定了带耳饰的只能是女子。
方恕常能吸引住她的目光,还是因为模样挺好看的。
“原来是剑宗的道友……”
“你的传音我听到了。”秦瑜打断他的话语,道:“我要找的人呢?”
方才一进曹府就听到了他的传音,说她要找的人在他手上。
方恕常道:“道友放心,这就带道友去见人。”
曹国丈心下茫然,方恕常的所作所为与之前说的完全不同,这仙人对他说了一路的要沉得住气,待他考察考察新人再下决定的话语,原来全是骗人的鬼话!
曹国丈“请”进曹府的人有不少,足有一个院落。秦瑜寻了一圈,见到了伤势未愈的伯伯,确认安好后,便带着人回了花厅。
“我要寻的人寻到了,要带走。”秦瑜道:“说说看,道友是想要什么?”
方恕常没成想受了一记直球,道:“想要什么都可以?”
沈差爷听了在一旁桀桀的笑。
“对。”给得了就给,给不了打出去就是了,反正这府里掳人也做的不光彩。
方恕常没想到找个接锅的这么容易,回头看看曹国丈,曹国丈手上的玉盘珠“哒哒哒”的响,激动道:“我要你!”
秦杉怒发冲冠。
方恕常一脸古怪。
曹国丈喘了口气,道:“做我的护卫。”
秦瑜眨眨眼,转回头问方恕常:“你这么不讲究的吗?”堂堂修士给这么个老头子做护卫什么的。
上界修士不是都挺清高的么,竟然愿意听命于个凡人,还是个不怎么好看的凡人?
方恕常紧咬银牙,似是从喉咙里挤出了几个字。“实乃形式所迫,你听我解释!”
曹国丈一脸坦然的听着方恕常带着偏见的解释,很有“你我本无缘,全靠我花钱”的洒脱。
他道:“我想修仙。”
方恕常叹气:“没灵根。”
“我想上天。”他换了个要求。
“你做梦。”方恕常平和的和他讲道理。
“我想再活五百年。”
“你醒醒!”方恕常毫不留情的击破他的幻想,道:“我还不一定能活上五百年呢。”
方恕常生在上界,一出生就是宗门弟子,不是很能理解下界人类“做了人类想升仙,坐在地上想上天”的淳朴向往。
秦瑜:“可以。”
不就是修仙上天么,这有何难?
曹国丈大喜过望,手上的珠子“哒哒哒”响的更大声了。
“只要仙子能让曹某如愿,曹某无所不应的。”曹国丈激动道。
秦瑜无所谓的点点头,和曹国丈另约了个时候,转头对方恕常道:“人我带走了。”
方恕常说是送送她,却一路跟她送出了曹府,道:“道友有所不知,贵宗晓谕了各派,是不准教导这些凡人修仙法门的。”
“我知道。”秦瑜点点头。
说起来剑宗的态度从原本的主动收徒,变成如今的不准传道给下界凡人,其中经历的转变也不是一时说得尽的。
只是隐约听梅婉婉说是有凡人妄想反向狩猎修士的缘故。
具体如何,秦瑜不在知情的范围内。不过就“不准传道”的命令来说,即便目前剑宗还处在和各宗的谈判拉锯中,但凡人不修道有利于修士,修士们等闲是不会愿意打破这个仙凡天堑。
不过若是利益够大,小修士为了自身前途卖掉自己的修行法门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
“道友的意思在下明白,只是道友既然有心,为何又要帮着那曹睿物色修士人选?”秦瑜不解的问。“岂不是有违道友本意?”
一提起这个,方恕常一言难尽的说:“我不过随意指了几个人,未曾想真等来了人。”
救凡人算是修士用来刷自身幸运值的常用手法,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修士探寻宝物祸福难料,有时候也需要这一点冥冥之中的力量加持。
“还答应了……你不答应这凡人也只有供着你的份。”方恕常找人是因为自己要回宗交任务,长久不在宗里冒头,很容易失去存在感,被宗门当成失踪人士开除宗籍。
不然还真不一定舍得这只可以让他躺着赚钱的大腿。
“躺着?”
“别想多了,我是说不用自己去挣修炼的资源什么的。”方恕常炸毛一般的大声说。
“哦。”秦瑜有些好奇的看着他的脸因为激动变得通红,道:“我晓得了。我初来此界,许多事情不晓得,还请道友带带我,传授些处世为人的经验。”
从方恕常的话语中,不难看出修士目前在武国还是一个物以稀为贵的状态。
豪门贵族想靠着财力物力招揽这些修士,从他们身上得到想要的修炼法门等物。
修士们也不傻,脑子不够聪明的自食其力,在上天入地的自己探寻矿脉宝物,脑子足够聪明的和那些世家大族虚与委蛇,借他们的力量和人力帮自己找要找的东西。
前者身体辛苦,翻山越岭的不得空闲,后者精神劳累,光是处理连绵不断地讨好试探便能够累垮一个不问世事多年的修士。
方恕常作为后者,总结了这几年骗吃骗喝的经验,自称是人生道路的指路明灯。“把那些凡人的话全做耳旁风,十个要求里应下一个便足够了……”
秦瑜谦虚受教,又听这个“人生道路的指路明灯”劝诫道:“好好听剑宗的话,不要被这些狡诈的凡人骗了。”
一句话也不曾说过的秦杉挑起了眉。
秦瑜微笑送走这盏“明灯”,与他互留了传讯符箓。
转身便听秦杉恨恨的骂道:“这些狡诈的仙人。”
秦瑜挠头:“我该站在哪一边?”
“伯伯,您可认识吴春江?”秦瑜问。
秦杉老脸一红,神情有些不自然。“识得,她还好吗?”
秦瑜心领神会,带着秦杉换了条道路。“那还是先去看看伯娘罢。”
秦杉却按住她,问:“你可回过家了。”
这话一问便知真假,秦瑜不好骗,只好打着哈哈说:“一回来就听到伯伯的消息,赶着来看您,还没来得及……”
秦杉却道:“不妥,我得先带你回家去。”
“不去看伯娘了吗?”秦瑜的计划里还没有此时归家的打算,有意逃避。“人家可是为了伯伯把眼睛都哭瞎了呢。”她话说的戚戚,想先把人送到未来伯娘处,好借机脱身。
秦杉闻言,叹气道:“吴姑娘乃是先天目盲。”
“况且我如今一身血污,去了反倒让人担心。”眼睛不好的人,鼻子就灵敏些,鼻子闻到了,眼睛却看不到,想来心中的焦虑更甚。秦杉人粗心细,并不想让人无故担忧。“况且我有消息要传给姑姑。”
“姑祖还在京中?”秦瑜有些惊讶。“家里人不是都回长林了么?”
秦杉闻言道:“你不回家,便得不到消息,眼睛耳朵虽不瞎聋,也胜似瞎聋,不然也不会傻愣愣的进了曹国丈的府邸。”
曹睿笑眯眯的样子很是平易近人,秦瑜能感受到这人对于她是没有什么恶意的。
秦杉叹气道:“之前你是不知来路的仙人,自然不会对你有什么恶意。不过这厮不是个好人,京都的朝堂,如今便是这厮的一言堂,皇位上坐着的那位,倒更像是他手上的垂丝傀儡。”
在这场变故之前,秦家算是坚定的保皇派。
虽然保皇的由来是因为秦家在武将中算是最低调的,兵力不算多,驻守的地方又是偏僻,厮杀激烈的边境,随时都可能灭族的那种。
如今皇室虽然又强行续命了,管辖之地却不过是帝都附近的几个县,皇命出了这个区域就好似废纸一般,众势力乐意搭理便搭理,不乐意搭理就忽视。
秦杉说起皇位上的那位,语气都随意了很多。
天子的威严已经不复了。
秦瑜进曹府前,曾经听沈差爷用咏叹调夸赞了这家主人是如何的权势滔天。
但是死亡面前不分贵贱,沈差爷皇帝的命也勾了好几条了,他嘴上的滔天权势听起来更像是讽刺一般,没得半点真诚。
故而秦瑜听着也翻不起半丝涟漪。
倒是秦杉口里的就真诚多了,不过秦瑜听着平和极了,心里生不出半分的敬畏来。
修士敬天逆天,拿拳头武力说话。
曹国丈权势再大,跟她也没多大关系。
反而因为仙凡之别,这个手里掌着权势的人是对她有所求的。
秦杉见她没什么表情的模样,好像也想到什么了一般,讪讪道:“我忘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罢。”
第一百八十四章
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要真是如此,她头一个想做的就是回家,扑进父母的怀里去。
秦瑜笑了笑,但是还不能。
对于秦瑜而言,此去不过是一年两年的分别,她的思念固然强烈,但父母的安全更为重要。
但对于秦家人而言。
秦瑜离家已经十二年,十二年的光阴,足够让一个襁褓中的孩童长成一个玉立的少年。最初分离的痛苦逐渐被时间冲淡消逝,家中甚至已经做好这个孩子一去不复返的准备了。
修仙求道的,哪还会有回来的呢?
即便是大道得成,那也是漫长的光阴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秦家还在不在都未可知呢。
所以秦瑜离开的第二年,秦桦和云英便松了口,决定再生养一个孩子。
“阿瑜,你爹娘很想你,但是……”秦杉的手指被吴春江攥了一把,他住了口,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定能够想明白的。”
秦瑜坐在两人的对首,有些沉默。
“那孩子……我是说我弟弟,今年应该有十一二岁了?”秦瑜道:“那也是个大孩子,想来应该是个好孩子。”
“啊,对,老爷子生前也常说,孙儿辈里,最类他的就是阿瑾了。”秦杉话还未说完,就又被吴春江狠狠的提醒了一把。
“爷爷……去了?”秦瑜没成想,还未见到几个亲人,就先听闻了亲人逝去的消息了。
也对,秦桦是秦毅的老来子,秦瑜走的那年,他就已是花甲之年。
十几年过去,他也七十多了。
凡间之人平均寿命不过五六十,甚至多得是三四十岁便早早逝去的壮年。
“老爷子去年走的。”秦杉说起族伯兼族长的离去,神色里也难掩哀戚。
“人活七十古来稀,是喜丧。”秦瑜反过来安慰这位族伯,因为小的时候男女后辈分开教养的关系,秦瑜跟爷爷见面不多,关系并不多亲切,不过记忆里是很和善的长辈了。
“姑祖身体好吗?”她安慰了一番后问起了秦越。
“老爷子走后,现在族里主事的就是姑祖了。”秦杉道:“再加上阿楠嫁人,现在京中主事的已经换成你林叔叔了。”
秦瑜从记忆里翻出姑祖那对长得一点也不像的双胞胎,哥哥秦林像秦越,沉默寡言却又很有威严的样子,妹妹秦楠则像父亲,性格和善,一贯是笑眯眯很开朗的模样。
秦越留在秦家,女儿却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嫁了出去,那郎婿是秦楠自己看上的赶考举子,家中小富殷实,也不是什么有权势的家族,但是秦楠自己看上了人,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秦越夫妇也就准了。
这样的消息听着就令人喜悦。
秦瑜从心底泛出快乐来。
“回家吧,你爹娘这些年一直在等你。”秦杉劝道。
秦瑜本就打算是要回家的,不过并不是现在。怎么也得多等上几日,瞧瞧未知说的是不是真话。
如若自己的存在真的于父母有碍……
那就最好不要相见了。
她摇了摇头。
秦杉叹了气,以为是她在介怀莫名其妙多出了个弟弟的事情。“有个兄弟姐妹也不差,我这一辈的,谁都有两三个兄弟姐妹,互相扶持着长大,以后你就知道这样的好处了。”
“不,您误会了,我是有其他的缘故……您应该晓得的,我命格上有些不妥当的地方……”她话音一转道:“不过您孤身在外也不安全,我先送您和伯娘他们回秦家。”
秦杉身上多有旧伤,是受了大难的样子。
虽然性命如今看起来应该是无恙了,但是狰狞的伤口也让一边帮着处理伤口的吴小弟倒抽了不少口冷气。
吴春江眼睛虽盲,但是耳聪,听着弟弟的抽气声便猜的**不离十,手都攥白了。
人得送回去将养。
秦瑜翻了翻手里的东西,但又担心好心成了祸事,一囊的各式灵丹愣是一个也合适的也没寻出来。
倒不是不舍得,没有梅婉婉在,一个不小心吃得爆体了就不好了。
她想了想收了手,想着先送了三人归了帝都秦家。
秦杉听了这话却是有些生气。“我秦家的后辈什么时候因为些虚无缥缈的命途之说就畏头畏尾了!”
“我们反正都是要死的,是不是人都不要好好活着了。”秦杉虎着脸说教她。“咱们什么时候信过命。”
秦瑜苦笑,小时候也没信过这世上有神仙。
但神仙却是存在的。
上界修士的攻击手段稀奇古怪,剑宗有梦中杀敌的修士,其他宗派也有以因缘气运作为修炼法门的修士。
知道的越多,反倒越束手束脚。
“您说的对。”她道,但是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秦杉看着她,退了一步。“那也不必避着所有族人。你放心,你爹你娘都在族地,等闲见不到他们。”
“再者,你回来的正好,族里正是需要的人的时候。”
早在见到秦杉的模样,秦瑜心里对家里的处境就有些猜测。
她点了点头。
秦杉在京城的消息秦林并不知道,恍一见到他惊讶的不行,但面上还稳住了,把这行所谓的上门投奔的远方亲戚迎进了府里。
秦杉被秦林请进了内厅。
换了副面孔的秦瑜跟着侍从回到下处,转头就见到窗外好大的一张脸。
叶恕常没有吓着人的自觉,很自来熟的与她谈话。
“没想到,道友是奔着秦家来的。不过这住处……”他站在窗外,好奇的左右打量室内的陈设。
秦瑜是以侍卫的身份进的秦府,安排的住处不好不坏,符合身份。
但在叶恕常看来就很有些寒酸了。“未免不符道友身份。”
“我道中人,以天为被,以地为盖,区区小节,不碍修行,何足挂齿?”秦瑜开了门请他进来说话,这人挺大的块头,隔着光站在哪里委实有些挡着了。
“道友寻我有什么事?”
“无事便不能寻秦道友么。”
“……”叶恕常笑着推了推剑鞘,说:“道友大驾光临,帝都有不少修士想与道友认识认识呢……正巧我和秦修士有些缘分,所以我领了这送帖子的活计。”
原来如此,但秦瑜并不打算与这些修士有多深的交情,先推拒道:“如此盛情,不过我有要事,不若再择个时日,我来做东宴请大家。”
叶恕常伸出两个手指摇了摇。“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诸位都翘首等着秦道友。”
“道友不来,便是不给叶某这个薄面了。”
秦瑜抬眼看看他,默了一瞬,道:“劳烦道友带路。”
应了邀约,叶恕常亲亲热热的笑着说:“我记得这家的后辈好似是与道友同宗。”
秦瑜“嗯”了一声,道:“怎么?”
“剑宗最重血脉传承,等级森严的很。这凡俗跃上去的金鲤,怕是要耽搁大好的修道天赋了。”叶恕常感慨道。
秦瑜双手空空的来,也没什么行李可归置的,安排小厮去接了客栈中的小姑娘来,正巧听见这一句。便回道:“并非如此,听说其师乃是元后大修。”
叶恕常惊讶极了。“元后大修!道友莫不是在消遣我。”
“道兄不信,回上界便可问一问了。”
叶恕常神情半信半疑,但是两人出秦府的时候,他却是专程补上了秦府上空的那个被打穿的结界漏洞。
这漏洞是人为的,所谓门锁能防君子不能防宵小,这结界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弱的很,叶恕常来的时候轻易就戳了个洞出来。
这结界可真是有些粗糙。秦瑜心想,不过能用上结界,就是无言的威慑。一路走来也就权贵的府邸上空有这样若隐若现的灵气波动,不过秦家比起那些大府的结界,又要弱了好些。
不过这东西对凡人作用不大,主要是防一些起坏心的修士。
但修士若是真想下手,结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就是了。
“这秦家有这样大机缘的修士,结界却如此布置,想来定是有恃无恐了。”叶恕常道。“不过咱们各宗同气连枝,宗门弟子们往日对秦家也是护着的。”
护着?
秦瑜心知全是扯淡。嘴上却附和着说些场面话。
“就是这里了。”叶恕常停在帝都最大的销金窟前不远处,转头对秦瑜说:“不过这里规矩有些特殊,咱们多少要做些掩饰。”他说着带上了个滑稽的面具,气息顿时一敛。
秦瑜推拒了他取出来的另一个面具,取出了黑袍子。
“哦哦哦,我竟忘了金谷坊就在你们宗门附近了。”叶恕常收了面具,手指捻了捻袍子的衣边,赞道:“这样的好东西,却只在金谷坊那里才有买卖,大名听闻的多了,今儿个才看到,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了!”
这袍子不难买,剑宗去过金谷坊的基本上人手一套。
不过剑宗地偏还远,袍子一次一人也只能买一件,剑宗外还真是稀罕物。
“道友要是喜欢,到时留个讯息给我,待我回宗了,就给道友寄一套过去。”秦瑜如此一说,叶恕常手从袍子上离开,开开心心的说:“那就等道友的好消息了。”
修士们聚会,这名为“朱芳阁”的销金窟是被其中某个修士大手笔的包下来了的。
一进去,便被温香软玉包围着。
叶恕常挑了几个合心意的女子,还不忘照顾着秦瑜。
“芳娘,这些都不好,你不是养了好些干儿么,选几个好的送上来。”叶恕常熟练极了,带着秦瑜往楼上去。
秦瑜没成想修士聚会竟是到这等风月之地,但也没想着今儿个就把自己交代出去。“不必了。”
因着斗篷的阻隔,叶恕常看不见秦瑜的脸色,但是还是能够感受到身后源源不断的低气压,说道:“别生气,到时你若是不想要人伺候,叫那些男女一边呆着就是。”
秦瑜:“……纵欲有碍修行。”
“哈哈哈哈,放心放心。宗规管得严着呢,顶多多看两眼。”说到这,叶恕常暗搓搓的凑过来说:“不过我记得你们剑宗好像是不管这个的吧,要不然试试?”
纵欲是一切正经修仙门派的仇敌,毕竟修士终身都是为了修道而奋斗,任何有碍弟子修行的东西都是宗规所针对的,宗门里一两百岁还是处男处女的修士比比皆是。
大概是因为宗门里男女比例失衡的缘故,一百个男弟子里顶多能有五个女弟子就不错了,这还是在合并了四个小宗门后才有的历史性突破。
都是笔直的男人……所以剑宗的确不太管这个。
但这话不正经,秦瑜按剑的手一紧,杀意暴涨。
叶恕常跳了老远,哎哎呀呀的先进了门。
门后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十几个各式打扮的修士散落的坐着,都做了掩饰容貌的装扮,一眼望去都隔了老远的距离,看不出什么派别关系。
进了大门,内里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光幕,叶恕常回头望了一眼,抬脚进了光幕。
秦瑜没懂这抬眼间有什么信息,也跟着要踏入。
“且慢。”旁边有人拦住了秦瑜前进的动作。“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如今新人这样不懂规矩的么。”
那人像是故意挑事一般,说话慢腾腾的。“还没验证是不是混入的宗门鹰犬就带了来,你们也太大意了。”
光幕里有人接话道:“是不是包藏祸心的鹰犬,只管等她能不能穿过这结界便是,若是藏了见不得人的心思,这结界早烧的她魂也不剩了……不过你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又来了呢?”
“噢,凑巧过来。”那人慢腾腾的打量了一番,行动像个有些年纪的老者。不过这里的人仿佛也是这样看他的,话语间也因他的年纪有些顾忌。
毕竟越老的修士,身上的手段也更多些。
他越过秦瑜,走进结界,立在光幕里回头说:“你也过来吧。”
他隔着斗篷瞧不见秦瑜的脸,秦瑜却能瞧见那人脸上的笑脸面具,还有光幕里叶恕常的滑稽面具。
“这是小火神带来的新人,这几日才在这里出现的。”这场聚会的主持,是自称是云中夫人的修士,她带着一顶垂地的白幕篱,介绍道。
说是夫人,其实是男是女也是个迷。
毕竟秦瑜能借着斗篷混成男修,保不齐也有男修也扮成女修。
反正男男女女的,修士修行高了,成男成女都是抬抬手指的事情,并没有让人稀奇的。
让秦瑜比较稀奇的是,修士都是比较高调高傲的人,聚个会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实在是不正常。
第一百八十五章
想着,秦瑜抬头瞧了一眼被叶恕常那张被面具掩盖了的脸。
隔着面具,瞧不见表情,但是他比常人要浅淡一些的瞳珠转了转,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
这是什么意思?
秦瑜没多想,抬腿过了光幕,打量着在座的几人。
人不多,大概两只手能数的过来。
都带着面具或者斗篷一类的掩饰身份的东西。
座位都隔得远远的,像是相互防备着的样子。
叶恕常与一个穿着灰衣的修士一同站着,隔了老远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容我介绍,这位也是新来的修士,因对咱们聚会有些兴趣,便带来和大家会一会。”叶恕常道。
灰衣修士头戴着一张恶鬼面具,转过头来打量她,问:“修士的根脚是?师承何处?”
这是问来历。
“某是剑宗弟子,一点涧下水,不足挂齿。”秦瑜道。
“这……”叶恕常没料想带来的这位是个傻大姐,竟是实话实说了自己的根脚和出处。忙拿眼睛去睃身边的灰衣人。
灰衣人脸上的恶鬼面具抖了抖,半晌才道:“不愧是剑宗的弟子……某身家不便透露,一点沙中土,与修士见礼。”
秦瑜心里呵呵,什么沙土,涧水,按梅婉婉说的,都是宗门里弟子打招呼用的场面话。
不仅把自己是什么灵根的讲清楚,顺便透露一下自己的交往禁忌。
例如涧下水,水灵根里最清澈无染一类,历来归类为涧下水的弟子,在交际中会有意避开被批了钗钏金或是路旁土的弟子。
这不是谈不谈得来的问题,而是所谓气运相克的问题。
对于修士而言,气运是个微小但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君不见多少修士差了点气运,临门一脚不得入,抱憾终身。
气运和气运互相影响,有些关系近的如夫妻、同胞之类甚至还会互通有无,故而命格能和的来的也就罢了,命格若是合不来的甚至互克的,那不是互相耽误吗?
见礼的时候自报家门,能合的来就进一步交往,合不来的尽可以礼貌的错开。
这样的场面话倒也没什么不好,甚至可以避免许多未来的争执。
但会批命的术士多有宗门供养教导,算起来也只有宗门弟子有机会接触。
这灰衣人会说这句场面话,那便有极大的可能是宗门弟子,既然都知道是宗门弟子了,家门报不报,意义便不大了。
叶恕常也是个宗门弟子。
莫非其他人也是?
怎么,这年头宗门弟子们不好好修炼,流行这种有趣的换装游戏吗?
真是无聊的趣味。
秦瑜心下吐槽,手上却是端端正正的还礼。
瞧不瞧得上这种缩头缩脑的行径是一回事,但是有没有礼节是另一回事。
秦瑜少了好些年待人接物的经验,但是基本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一视同仁的见了一圈面具人。
秦瑜这才发现除了这位灰衣老兄和叶恕常之外,其他的人并不是什么宗门弟子。
不过这并不代表这些人都是无宗无族的散修。
须知除了宗门,还有家族呢。有些大的修仙世家里独立培养出来的弟子,因为血脉相近的关系,资源充足又有长辈带着手把手的教导,潜力不比大宗门出来的差。
说起来真正的散修这其中不过三成,但这些面具修士聚在这里的缘由却是为了抵制宗门和家族的垄断,为底层的散修争取更多的修炼资源。
也就是散修间自发组织起的互帮互助小组。
无数这样的互帮互助组结合起来,便是如今上界小有势力的散修联盟雏形。
不过……秦瑜托着腮瞧着中间主持这次碰头小会的真家族弟子假散修,和几个最活跃最真情实感的真散修们。
这世间真真假假,还真是难言。
真真假假的暂且不说,这里的一派互帮互助的劲头倒是蛮足的。
有不少散修是小宗门被大宗门“吞并”后出走或是有意剪除的一批顽固分子,手上掌握的资源也不少,这批散修深知单打独斗的坏处,也乐意拿出一些来招揽聚集其他缺资源的散修们。
不过资源不是白给的,得拿出价值相当的物件或者其他的东西,比如散修自己作为交换物。
比如说十张入门级别的符篆,可以换一位炼气三层的散修一年的差遣时间。
不过有趣的是,这一年的差遣时间里,被雇佣的一方生死自理,雇佣的一方并没有保护的义务。
秦瑜想了想,问旁边的叶恕常:“若是死了的话,那十张符篆归谁呢?”
叶恕常想也没想的答:“若是有亲属在世,无论差遣是否满一年,都会全额留给他的亲属,若是没有亲属……”他沉默了一会,给了秦瑜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
就是省了这笔开支的意思是吧。
秦瑜扯扯嘴角,想笑……笑不出来。
“不过现在十张入门级的符箓很难雇到人了。”叶恕常无限感慨。“毕竟低阶的符篆,换个渠道他们现在也能弄来。不过中阶的还是难弄,一张中阶的爆炎符,也才能换上两年。”
无论是哪个宗门,中阶符箓都已经进入宗门不传之秘的范围里,即便允许交易,但制法都是严禁外传的。
也正是如此,中阶符篆作为紧俏货,总是供不应求。
不过无论是符还是箓,秦瑜背靠剑宗,手里都是不缺的。更何况她是一个应该远离符箓的剑修。为了区区几张符箓就出卖自己的时间也未免太舍本逐末了。
正在他感慨的时候,场中有人抛出一张符箓,说是要以此换一道市面上买不到,可以抵御筑基期攻击的法宝或者一位炼气五层以上的修士。
这交换条件开的不低,是故原本已经靠着椅背闭眼小憩的修士又睁开了眼,投了注意力过去,想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灰衣修士捏了捏指尖,疑惑的说:“这符箓,这画法,倒是从未见过。”
叶恕常也有些吃不准这玩意儿了。“若是符,应该有字无画,若是箓,应该有画无字。这道符箓上字画皆有,倒真是闻所未闻。”
这两位仗着见识还算宽广,还在脑海里苦苦思索着有什么是能够与这符箓对的上的。
一些见识不多的就直接些,开口便问这东西是什么,什么用处。活泼些的更是开些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今日才放出来的小笑话。
那修士带着一张青脸的面具,手指拈着这张符篆,对着秦瑜的方向,半开玩笑的说:“都是熟人了,你们手上有什么好东西我能不知道,我这符箓可是冲着这位剑宗弟子来的。”
秦瑜原本就没打算收着身份,后来因为身上这斗篷的特殊性更知身份早就暴露了,便也无所谓的大大方方了。她道:“您这符,是想换什么?”
青脸修士面具后传来的嗓音浑厚,道:“我听说剑宗的剑箓乃是上等的攻击法宝。”
“剑箓?”秦瑜心中顿生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剑箓是剑宗独有的法箓,无论是哪种剑箓,都是符纸上画着一柄形态各异的小剑。
一张剑箓,就约等于一柄一次性使用的,封着一式剑招的剑。
使用之人无论会不会用剑,都能使出一次绘制符箓之人的六成功力的剑招来,威力巨大。
青脸人点点头,道:“是的。”
“您既然知道剑箓,那便应该也是知道剑箓是不对外出售的。”秦瑜道:“不过我可以拿同等阶的水系中阶符箓冰封符和您交换。”
冰封符可瞬间冰封方圆一里的所有元婴期以下的生物数息,放在中阶符箓里也是很难得的攻击法宝。
但青脸人并不是很在意这个的样子,坚持要用剑箓来换,甚至无所谓等阶。
秦瑜心下带了些疑惑,要知道剑箓虽然威力大,但是也要看是谁画的。
出自宗里长辈之手的剑箓威力的确可以翻山倒海,但是如她们这种后进之辈,剑箓中封存的剑招顶多也就是炼气期的水平。
威力根本和冰封符不是同一个水平的。
青脸人坚持要剑箓的决定简直堪称买椟还珠。
气氛一瞬间有些僵持。
不过即便如此,秦瑜也紧守着宗门的诏令,剑箓不能外流就是不能外流,管他是什么原因。
“那让您失望了,也不是所有的剑宗弟子都能有剑箓的。”秦瑜寻了个幌子,道。
那青脸人听闻,先是绕着场子走了一圈,听了别的席位拿出来交换的东西。
这符箓大约是个好东西,不少修士都拿出了自己珍藏的货色出来交易。
叶恕常也跃跃欲试,世面上买不到的,除了剑宗的剑箓外,各个宗门都有一些禁止外传的独特符箓,只是拿出一道价值不大的符箓而已。
他觉得这个买卖挺值的。
“虽说是禁止外传,不过宗门里买卖这个的也不在少数,一张符箓而已,又不是泄露宗门机密。”
秦瑜没多劝,毕竟交浅言深是大忌。
不过青脸人要的真的只是一张符箓吗?她可不这么觉得。
“这恐怕是云箓。”叶恕常换了符,一脸赚了的神情,暗暗惊喜道。
他所说的云箓,秦瑜恰好也是知道的,这种形状主要是模仿天空云气变幻形状或古篆籀体而作的符箓,据说是可以让天神显现。
不过这种符箓随着神族的消逝而逐渐消逝在历史长河中了。毕竟没有神族,能够召唤神族的符箓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种纪念意义大于实用价值的东西,和叶恕常宗门独有的疾风符相比,秦瑜觉得还是后者的用处大一些。
不过或许是自己短视了也不一定。秦瑜想,毕竟叶恕常话说的也没错,云箓的确是少见极了。
要是那青脸人愿意用冰封符换就好了。
意外之喜换得了云箓,叶恕常惊喜过后,便有些担心之后的安全问题了。
“在场内是不准出手没错,但是出了这个场子,之前盯上云箓的那几位便不知道会使用些什么手段了。”再次拿物交换都是少的,多的是修士想空手套白狼,白得一份机缘。
更有甚者,杀人夺宝,看上的不仅仅是他手上的这道云箓,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
比如说,疾风符。
比如说,秦瑜口中说的冰封符。
他可瞧见了,秦瑜说出冰封符时,可是汇聚了不少在场的目光注视呢。
“不过,您的算盘打错了。”秦瑜听完他的分析,道:“毕竟没有哪个头脑清楚的修士会因为这个主动攻击剑宗的弟子。”
若是她藏着身份,那便另说。
可她大方的展露了身份,虽然看起来把自己暴露在外,但是却从另一种意义上得到了安全。
剑宗可是个非常的护短的宗门!
“不过您要是愿意,我们可以一起离开。”秦瑜又说。“不过云箓的符文,我要拓一份。”
叶恕常不免苦笑,说:“您可真是不吃亏。算了,算了,这亏我吃了。”
“一张中阶符箓也只能换一位炼气五层的修士,这云箓价值也不过等于一张中阶符箓,这么算,谁吃亏还不一定。”秦瑜手拉斗篷,淡淡的说。“若是要走,那就得赶快了。”
叶恕常摇摇头,道:“现在不是走的时候,再等等。”
秦瑜“哦”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打量场中还在继续的交换。
“原来拿资源换人的事,还能这样的吗?”
叶恕常看了一眼场中,说:“散修嘛,大多数都是不愿意露面的,更何况他们手上又能有什么好东西。能在这里的,又有几个是真正纯粹的散修。”
“所以能够用别人的自由换资源?”秦瑜有些郁闷。
场中刚结束的一场交易,一位出自某个修仙家族的女修刚用不知名的炼气三层修士换了件好看的灵钗形法器。
“散修?自由?”叶恕常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道:“什么自由,不过是一个主子换了几个主子罢了。”
“都是替人卖命的,谁又比谁高贵?”他嗤笑道。
给主子卖命是散修们想出的词,说的是宗门的一些弟子,得不到什么来自宗门的资源补助,还得做勤勤恳恳的老黄牛给宗门卖命,不像是什么弟子,倒像是奴隶一般受约束。
第一百八十四章
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
要真是如此,她头一个想做的就是回家,扑进父母的怀里去。
秦瑜笑了笑,但是还不能。
对于秦瑜而言,此去不过是一年两年的分别,她的思念固然强烈,但父母的安全更为重要。
但对于秦家人而言。
秦瑜离家已经十二年,十二年的光阴,足够让一个襁褓中的孩童长成一个玉立的少年。最初分离的痛苦逐渐被时间冲淡消逝,家中甚至已经做好这个孩子一去不复返的准备了。
修仙求道的,哪还会有回来的呢?
即便是大道得成,那也是漫长的光阴之后的事情了,那时候秦家还在不在都未可知呢。
所以秦瑜离开的第二年,秦桦和云英便松了口,决定再生养一个孩子。
“阿瑜,你爹娘很想你,但是……”秦杉的手指被吴春江攥了一把,他住了口,道:“你是个好孩子,一定能够想明白的。”
秦瑜坐在两人的对首,有些沉默。
“那孩子……我是说我弟弟,今年应该有十一二岁了?”秦瑜道:“那也是个大孩子,想来应该是个好孩子。”
“啊,对,老爷子生前也常说,孙儿辈里,最类他的就是阿瑾了。”秦杉话还未说完,就又被吴春江狠狠的提醒了一把。
“爷爷……去了?”秦瑜没成想,还未见到几个亲人,就先听闻了亲人逝去的消息了。
也对,秦桦是秦毅的老来子,秦瑜走的那年,他就已是花甲之年。
十几年过去,他也七十多了。
凡间之人平均寿命不过五六十,甚至多得是三四十岁便早早逝去的壮年。
“老爷子去年走的。”秦杉说起族伯兼族长的离去,神色里也难掩哀戚。
“人活七十古来稀,是喜丧。”秦瑜反过来安慰这位族伯,因为小的时候男女后辈分开教养的关系,秦瑜跟爷爷见面不多,关系并不多亲切,不过记忆里是很和善的长辈了。
“姑祖身体好吗?”她安慰了一番后问起了秦越。
“老爷子走后,现在族里主事的就是姑祖了。”秦杉道:“再加上阿楠嫁人,现在京中主事的已经换成你林叔叔了。”
秦瑜从记忆里翻出姑祖那对长得一点也不像的双胞胎,哥哥秦林像秦越,沉默寡言却又很有威严的样子,妹妹秦楠则像父亲,性格和善,一贯是笑眯眯很开朗的模样。
秦越留在秦家,女儿却是按照自己的意愿嫁了出去,那郎婿是秦楠自己看上的赶考举子,家中小富殷实,也不是什么有权势的家族,但是秦楠自己看上了人,其他的也就不重要了。
秦越夫妇也就准了。
这样的消息听着就令人喜悦。
秦瑜从心底泛出快乐来。
“回家吧,你爹娘这些年一直在等你。”秦杉劝道。
秦瑜本就打算是要回家的,不过并不是现在。怎么也得多等上几日,瞧瞧未知说的是不是真话。
如若自己的存在真的于父母有碍……
那就最好不要相见了。
她摇了摇头。
秦杉叹了气,以为是她在介怀莫名其妙多出了个弟弟的事情。“有个兄弟姐妹也不差,我这一辈的,谁都有两三个兄弟姐妹,互相扶持着长大,以后你就知道这样的好处了。”
“不,您误会了,我是有其他的缘故……您应该晓得的,我命格上有些不妥当的地方……”她话音一转道:“不过您孤身在外也不安全,我先送您和伯娘他们回秦家。”
秦杉身上多有旧伤,是受了大难的样子。
虽然性命如今看起来应该是无恙了,但是狰狞的伤口也让一边帮着处理伤口的吴小弟倒抽了不少口冷气。
吴春江眼睛虽盲,但是耳聪,听着弟弟的抽气声便猜的**不离十,手都攥白了。
人得送回去将养。
秦瑜翻了翻手里的东西,但又担心好心成了祸事,一囊的各式灵丹愣是一个也合适的也没寻出来。
倒不是不舍得,没有梅婉婉在,一个不小心吃得爆体了就不好了。
她想了想收了手,想着先送了三人归了帝都秦家。
秦杉听了这话却是有些生气。“我秦家的后辈什么时候因为些虚无缥缈的命途之说就畏头畏尾了!”
“我们反正都是要死的,是不是人都不要好好活着了。”秦杉虎着脸说教她。“咱们什么时候信过命。”
秦瑜苦笑,小时候也没信过这世上有神仙。
但神仙却是存在的。
上界修士的攻击手段稀奇古怪,剑宗有梦中杀敌的修士,其他宗派也有以因缘气运作为修炼法门的修士。
知道的越多,反倒越束手束脚。
“您说的对。”她道,但是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打算。
秦杉看着她,退了一步。“那也不必避着所有族人。你放心,你爹你娘都在族地,等闲见不到他们。”
“再者,你回来的正好,族里正是需要的人的时候。”
早在见到秦杉的模样,秦瑜心里对家里的处境就有些猜测。
她点了点头。
秦杉在京城的消息秦林并不知道,恍一见到他惊讶的不行,但面上还稳住了,把这行所谓的上门投奔的远方亲戚迎进了府里。
秦杉被秦林请进了内厅。
换了副面孔的秦瑜跟着侍从回到下处,转头就见到窗外好大的一张脸。
叶恕常没有吓着人的自觉,很自来熟的与她谈话。
“没想到,道友是奔着秦家来的。不过这住处……”他站在窗外,好奇的左右打量室内的陈设。
秦瑜是以侍卫的身份进的秦府,安排的住处不好不坏,符合身份。
但在叶恕常看来就很有些寒酸了。“未免不符道友身份。”
“我道中人,以天为被,以地为盖,区区小节,不碍修行,何足挂齿?”秦瑜开了门请他进来说话,这人挺大的块头,隔着光站在哪里委实有些挡着了。
“道友寻我有什么事?”
“无事便不能寻秦道友么。”
“……”叶恕常笑着推了推剑鞘,说:“道友大驾光临,帝都有不少修士想与道友认识认识呢……正巧我和秦修士有些缘分,所以我领了这送帖子的活计。”
原来如此,但秦瑜并不打算与这些修士有多深的交情,先推拒道:“如此盛情,不过我有要事,不若再择个时日,我来做东宴请大家。”
叶恕常伸出两个手指摇了摇。“有道是择日不如撞日,诸位都翘首等着秦道友。”
“道友不来,便是不给叶某这个薄面了。”
秦瑜抬眼看看他,默了一瞬,道:“劳烦道友带路。”
应了邀约,叶恕常亲亲热热的笑着说:“我记得这家的后辈好似是与道友同宗。”
秦瑜“嗯”了一声,道:“怎么?”
“剑宗最重血脉传承,等级森严的很。这凡俗跃上去的金鲤,怕是要耽搁大好的修道天赋了。”叶恕常感慨道。
秦瑜双手空空的来,也没什么行李可归置的,安排小厮去接了客栈中的小姑娘来,正巧听见这一句。便回道:“并非如此,听说其师乃是元后大修。”
叶恕常惊讶极了。“元后大修!道友莫不是在消遣我。”
“道兄不信,回上界便可问一问了。”
叶恕常神情半信半疑,但是两人出秦府的时候,他却是专程补上了秦府上空的那个被打穿的结界漏洞。
这漏洞是人为的,所谓门锁能防君子不能防宵小,这结界也不知是出自何人之手,弱的很,叶恕常来的时候轻易就戳了个洞出来。
这结界可真是有些粗糙。秦瑜心想,不过能用上结界,就是无言的威慑。一路走来也就权贵的府邸上空有这样若隐若现的灵气波动,不过秦家比起那些大府的结界,又要弱了好些。
不过这东西对凡人作用不大,主要是防一些起坏心的修士。
但修士若是真想下手,结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就是了。
“这秦家有这样大机缘的修士,结界却如此布置,想来定是有恃无恐了。”叶恕常道。“不过咱们各宗同气连枝,宗门弟子们往日对秦家也是护着的。”
护着?
秦瑜心知全是扯淡。嘴上却附和着说些场面话。
“就是这里了。”叶恕常停在帝都最大的销金窟前不远处,转头对秦瑜说:“不过这里规矩有些特殊,咱们多少要做些掩饰。”他说着带上了个滑稽的面具,气息顿时一敛。
秦瑜推拒了他取出来的另一个面具,取出了黑袍子。
“哦哦哦,我竟忘了金谷坊就在你们宗门附近了。”叶恕常收了面具,手指捻了捻袍子的衣边,赞道:“这样的好东西,却只在金谷坊那里才有买卖,大名听闻的多了,今儿个才看到,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了!”
这袍子不难买,剑宗去过金谷坊的基本上人手一套。
不过剑宗地偏还远,袍子一次一人也只能买一件,剑宗外还真是稀罕物。
“道友要是喜欢,到时留个讯息给我,待我回宗了,就给道友寄一套过去。”秦瑜如此一说,叶恕常手从袍子上离开,开开心心的说:“那就等道友的好消息了。”
修士们聚会,这名为“朱芳阁”的销金窟是被其中某个修士大手笔的包下来了的。
一进去,便被温香软玉包围着。
叶恕常挑了几个合心意的女子,还不忘照顾着秦瑜。
“芳娘,这些都不好,你不是养了好些干儿么,选几个好的送上来。”叶恕常熟练极了,带着秦瑜往楼上去。
秦瑜没成想修士聚会竟是到这等风月之地,但也没想着今儿个就把自己交代出去。“不必了。”
因着斗篷的阻隔,叶恕常看不见秦瑜的脸色,但是还是能够感受到身后源源不断的低气压,说道:“别生气,到时你若是不想要人伺候,叫那些男女一边呆着就是。”
秦瑜:“……纵欲有碍修行。”
“哈哈哈哈,放心放心。宗规管得严着呢,顶多多看两眼。”说到这,叶恕常暗搓搓的凑过来说:“不过我记得你们剑宗好像是不管这个的吧,要不然试试?”
纵欲是一切正经修仙门派的仇敌,毕竟修士终身都是为了修道而奋斗,任何有碍弟子修行的东西都是宗规所针对的,宗门里一两百岁还是处男处女的修士比比皆是。
大概是因为宗门里男女比例失衡的缘故,一百个男弟子里顶多能有五个女弟子就不错了,这还是在合并了四个小宗门后才有的历史性突破。
都是笔直的男人……所以剑宗的确不太管这个。
但这话不正经,秦瑜按剑的手一紧,杀意暴涨。
叶恕常跳了老远,哎哎呀呀的先进了门。
门后是一间宽敞的大厅,十几个各式打扮的修士散落的坐着,都做了掩饰容貌的装扮,一眼望去都隔了老远的距离,看不出什么派别关系。
进了大门,内里还有一道若有若无的光幕,叶恕常回头望了一眼,抬脚进了光幕。
秦瑜没懂这抬眼间有什么信息,也跟着要踏入。
“且慢。”旁边有人拦住了秦瑜前进的动作。“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如今新人这样不懂规矩的么。”
那人像是故意挑事一般,说话慢腾腾的。“还没验证是不是混入的宗门鹰犬就带了来,你们也太大意了。”
光幕里有人接话道:“是不是包藏祸心的鹰犬,只管等她能不能穿过这结界便是,若是藏了见不得人的心思,这结界早烧的她魂也不剩了……不过你不是说不来么,怎么又来了呢?”
“噢,凑巧过来。”那人慢腾腾的打量了一番,行动像个有些年纪的老者。不过这里的人仿佛也是这样看他的,话语间也因他的年纪有些顾忌。
毕竟越老的修士,身上的手段也更多些。
他越过秦瑜,走进结界,立在光幕里回头说:“你也过来吧。”
他隔着斗篷瞧不见秦瑜的脸,秦瑜却能瞧见那人脸上的笑脸面具,还有光幕里叶恕常的滑稽面具。
“这是小火神带来的新人,这几日才在这里出现的。”这场聚会的主持,是自称是云中夫人的修士,她带着一顶垂地的白幕篱,介绍道。
说是夫人,其实是男是女也是个迷。
毕竟秦瑜能借着斗篷混成男修,保不齐也有男修也扮成女修。
反正男男女女的,修士修行高了,成男成女都是抬抬手指的事情,并没有让人稀奇的。
让秦瑜比较稀奇的是,修士都是比较高调高傲的人,聚个会搞得这么神神秘秘实在是不正常。
第一百八十五章
想着,秦瑜抬头瞧了一眼被叶恕常那张被面具掩盖了的脸。
隔着面具,瞧不见表情,但是他比常人要浅淡一些的瞳珠转了转,眼睛弯成了一弯月牙。
这是什么意思?
秦瑜没多想,抬腿过了光幕,打量着在座的几人。
人不多,大概两只手能数的过来。
都带着面具或者斗篷一类的掩饰身份的东西。
座位都隔得远远的,像是相互防备着的样子。
叶恕常与一个穿着灰衣的修士一同站着,隔了老远对她招手,示意她过去。
“容我介绍,这位也是新来的修士,因对咱们聚会有些兴趣,便带来和大家会一会。”叶恕常道。
灰衣修士头戴着一张恶鬼面具,转过头来打量她,问:“修士的根脚是?师承何处?”
这是问来历。
“某是剑宗弟子,一点涧下水,不足挂齿。”秦瑜道。
“这……”叶恕常没料想带来的这位是个傻大姐,竟是实话实说了自己的根脚和出处。忙拿眼睛去睃身边的灰衣人。
灰衣人脸上的恶鬼面具抖了抖,半晌才道:“不愧是剑宗的弟子……某身家不便透露,一点沙中土,与修士见礼。”
秦瑜心里呵呵,什么沙土,涧水,按梅婉婉说的,都是宗门里弟子打招呼用的场面话。
不仅把自己是什么灵根的讲清楚,顺便透露一下自己的交往禁忌。
例如涧下水,水灵根里最清澈无染一类,历来归类为涧下水的弟子,在交际中会有意避开被批了钗钏金或是路旁土的弟子。
这不是谈不谈得来的问题,而是所谓气运相克的问题。
对于修士而言,气运是个微小但是至关重要的东西。君不见多少修士差了点气运,临门一脚不得入,抱憾终身。
气运和气运互相影响,有些关系近的如夫妻、同胞之类甚至还会互通有无,故而命格能和的来的也就罢了,命格若是合不来的甚至互克的,那不是互相耽误吗?
见礼的时候自报家门,能合的来就进一步交往,合不来的尽可以礼貌的错开。
这样的场面话倒也没什么不好,甚至可以避免许多未来的争执。
但会批命的术士多有宗门供养教导,算起来也只有宗门弟子有机会接触。
这灰衣人会说这句场面话,那便有极大的可能是宗门弟子,既然都知道是宗门弟子了,家门报不报,意义便不大了。
叶恕常也是个宗门弟子。
莫非其他人也是?
怎么,这年头宗门弟子们不好好修炼,流行这种有趣的换装游戏吗?
真是无聊的趣味。
秦瑜心下吐槽,手上却是端端正正的还礼。
瞧不瞧得上这种缩头缩脑的行径是一回事,但是有没有礼节是另一回事。
秦瑜少了好些年待人接物的经验,但是基本的道理还是明白的。
一视同仁的见了一圈面具人。
秦瑜这才发现除了这位灰衣老兄和叶恕常之外,其他的人并不是什么宗门弟子。
不过这并不代表这些人都是无宗无族的散修。
须知除了宗门,还有家族呢。有些大的修仙世家里独立培养出来的弟子,因为血脉相近的关系,资源充足又有长辈带着手把手的教导,潜力不比大宗门出来的差。
说起来真正的散修这其中不过三成,但这些面具修士聚在这里的缘由却是为了抵制宗门和家族的垄断,为底层的散修争取更多的修炼资源。
也就是散修间自发组织起的互帮互助小组。
无数这样的互帮互助组结合起来,便是如今上界小有势力的散修联盟雏形。
不过……秦瑜托着腮瞧着中间主持这次碰头小会的真家族弟子假散修,和几个最活跃最真情实感的真散修们。
这世间真真假假,还真是难言。
真真假假的暂且不说,这里的一派互帮互助的劲头倒是蛮足的。
有不少散修是小宗门被大宗门“吞并”后出走或是有意剪除的一批顽固分子,手上掌握的资源也不少,这批散修深知单打独斗的坏处,也乐意拿出一些来招揽聚集其他缺资源的散修们。
不过资源不是白给的,得拿出价值相当的物件或者其他的东西,比如散修自己作为交换物。
比如说十张入门级别的符篆,可以换一位炼气三层的散修一年的差遣时间。
不过有趣的是,这一年的差遣时间里,被雇佣的一方生死自理,雇佣的一方并没有保护的义务。
秦瑜想了想,问旁边的叶恕常:“若是死了的话,那十张符篆归谁呢?”
叶恕常想也没想的答:“若是有亲属在世,无论差遣是否满一年,都会全额留给他的亲属,若是没有亲属……”他沉默了一会,给了秦瑜一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眼神。
就是省了这笔开支的意思是吧。
秦瑜扯扯嘴角,想笑……笑不出来。
“不过现在十张入门级的符箓很难雇到人了。”叶恕常无限感慨。“毕竟低阶的符篆,换个渠道他们现在也能弄来。不过中阶的还是难弄,一张中阶的爆炎符,也才能换上两年。”
无论是哪个宗门,中阶符箓都已经进入宗门不传之秘的范围里,即便允许交易,但制法都是严禁外传的。
也正是如此,中阶符篆作为紧俏货,总是供不应求。
不过无论是符还是箓,秦瑜背靠剑宗,手里都是不缺的。更何况她是一个应该远离符箓的剑修。为了区区几张符箓就出卖自己的时间也未免太舍本逐末了。
正在他感慨的时候,场中有人抛出一张符箓,说是要以此换一道市面上买不到,可以抵御筑基期攻击的法宝或者一位炼气五层以上的修士。
这交换条件开的不低,是故原本已经靠着椅背闭眼小憩的修士又睁开了眼,投了注意力过去,想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灰衣修士捏了捏指尖,疑惑的说:“这符箓,这画法,倒是从未见过。”
叶恕常也有些吃不准这玩意儿了。“若是符,应该有字无画,若是箓,应该有画无字。这道符箓上字画皆有,倒真是闻所未闻。”
这两位仗着见识还算宽广,还在脑海里苦苦思索着有什么是能够与这符箓对的上的。
一些见识不多的就直接些,开口便问这东西是什么,什么用处。活泼些的更是开些这样的好东西怎么今日才放出来的小笑话。
那修士带着一张青脸的面具,手指拈着这张符篆,对着秦瑜的方向,半开玩笑的说:“都是熟人了,你们手上有什么好东西我能不知道,我这符箓可是冲着这位剑宗弟子来的。”
秦瑜原本就没打算收着身份,后来因为身上这斗篷的特殊性更知身份早就暴露了,便也无所谓的大大方方了。她道:“您这符,是想换什么?”
青脸修士面具后传来的嗓音浑厚,道:“我听说剑宗的剑箓乃是上等的攻击法宝。”
“剑箓?”秦瑜心中顿生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剑箓是剑宗独有的法箓,无论是哪种剑箓,都是符纸上画着一柄形态各异的小剑。
一张剑箓,就约等于一柄一次性使用的,封着一式剑招的剑。
使用之人无论会不会用剑,都能使出一次绘制符箓之人的六成功力的剑招来,威力巨大。
青脸人点点头,道:“是的。”
“您既然知道剑箓,那便应该也是知道剑箓是不对外出售的。”秦瑜道:“不过我可以拿同等阶的水系中阶符箓冰封符和您交换。”
冰封符可瞬间冰封方圆一里的所有元婴期以下的生物数息,放在中阶符箓里也是很难得的攻击法宝。
但青脸人并不是很在意这个的样子,坚持要用剑箓来换,甚至无所谓等阶。
秦瑜心下带了些疑惑,要知道剑箓虽然威力大,但是也要看是谁画的。
出自宗里长辈之手的剑箓威力的确可以翻山倒海,但是如她们这种后进之辈,剑箓中封存的剑招顶多也就是炼气期的水平。
威力根本和冰封符不是同一个水平的。
青脸人坚持要剑箓的决定简直堪称买椟还珠。
气氛一瞬间有些僵持。
不过即便如此,秦瑜也紧守着宗门的诏令,剑箓不能外流就是不能外流,管他是什么原因。
“那让您失望了,也不是所有的剑宗弟子都能有剑箓的。”秦瑜寻了个幌子,道。
那青脸人听闻,先是绕着场子走了一圈,听了别的席位拿出来交换的东西。
这符箓大约是个好东西,不少修士都拿出了自己珍藏的货色出来交易。
叶恕常也跃跃欲试,世面上买不到的,除了剑宗的剑箓外,各个宗门都有一些禁止外传的独特符箓,只是拿出一道价值不大的符箓而已。
他觉得这个买卖挺值的。
“虽说是禁止外传,不过宗门里买卖这个的也不在少数,一张符箓而已,又不是泄露宗门机密。”
秦瑜没多劝,毕竟交浅言深是大忌。
不过青脸人要的真的只是一张符箓吗?她可不这么觉得。
“这恐怕是云箓。”叶恕常换了符,一脸赚了的神情,暗暗惊喜道。
他所说的云箓,秦瑜恰好也是知道的,这种形状主要是模仿天空云气变幻形状或古篆籀体而作的符箓,据说是可以让天神显现。
不过这种符箓随着神族的消逝而逐渐消逝在历史长河中了。毕竟没有神族,能够召唤神族的符箓也没有存在的必要。
这种纪念意义大于实用价值的东西,和叶恕常宗门独有的疾风符相比,秦瑜觉得还是后者的用处大一些。
不过或许是自己短视了也不一定。秦瑜想,毕竟叶恕常话说的也没错,云箓的确是少见极了。
要是那青脸人愿意用冰封符换就好了。
意外之喜换得了云箓,叶恕常惊喜过后,便有些担心之后的安全问题了。
“在场内是不准出手没错,但是出了这个场子,之前盯上云箓的那几位便不知道会使用些什么手段了。”再次拿物交换都是少的,多的是修士想空手套白狼,白得一份机缘。
更有甚者,杀人夺宝,看上的不仅仅是他手上的这道云箓,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
比如说,疾风符。
比如说,秦瑜口中说的冰封符。
他可瞧见了,秦瑜说出冰封符时,可是汇聚了不少在场的目光注视呢。
“不过,您的算盘打错了。”秦瑜听完他的分析,道:“毕竟没有哪个头脑清楚的修士会因为这个主动攻击剑宗的弟子。”
若是她藏着身份,那便另说。
可她大方的展露了身份,虽然看起来把自己暴露在外,但是却从另一种意义上得到了安全。
剑宗可是个非常的护短的宗门!
“不过您要是愿意,我们可以一起离开。”秦瑜又说。“不过云箓的符文,我要拓一份。”
叶恕常不免苦笑,说:“您可真是不吃亏。算了,算了,这亏我吃了。”
“一张中阶符箓也只能换一位炼气五层的修士,这云箓价值也不过等于一张中阶符箓,这么算,谁吃亏还不一定。”秦瑜手拉斗篷,淡淡的说。“若是要走,那就得赶快了。”
叶恕常摇摇头,道:“现在不是走的时候,再等等。”
秦瑜“哦”了一声,坐在椅子上,打量场中还在继续的交换。
“原来拿资源换人的事,还能这样的吗?”
叶恕常看了一眼场中,说:“散修嘛,大多数都是不愿意露面的,更何况他们手上又能有什么好东西。能在这里的,又有几个是真正纯粹的散修。”
“所以能够用别人的自由换资源?”秦瑜有些郁闷。
场中刚结束的一场交易,一位出自某个修仙家族的女修刚用不知名的炼气三层修士换了件好看的灵钗形法器。
“散修?自由?”叶恕常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似的,笑道:“什么自由,不过是一个主子换了几个主子罢了。”
“都是替人卖命的,谁又比谁高贵?”他嗤笑道。
给主子卖命是散修们想出的词,说的是宗门的一些弟子,得不到什么来自宗门的资源补助,还得做勤勤恳恳的老黄牛给宗门卖命,不像是什么弟子,倒像是奴隶一般受约束。
第一百八十六章
拓印对符篆本身的威力有些影响,不过叶恕常是个信守承诺的人,一脱身便把符篆取出,让秦瑜拓印。
秦瑜摇摇头说:“你拓便是。”
她在剑宗呆的时间不长,学到的毕竟有限,拓印她是不会的。
不过叶恕常看起来似乎是误会了,引着秦瑜回了他居住的宅邸。
“这房宅是太尉相赠。”叶恕常倒了茶水,随意的推了过来。见秦瑜瞧他倒茶,开口道:“哦,此界灵气还是稀薄了些,隔空取物什么的太耗灵力了,你我相熟,就不必维持什么仙人做派了。”
原来用灵力还得精打细算么?秦瑜抿着唇笑,说:“太尉未给修士拨些人手用么?”
叶恕常不免有些惆怅。“你是不知,我初来的时候,没见过什么大阵仗,脸皮薄推拒了。后来,却是不好意思……”
太尉还以为修士不用吃喝拉撒呢,派去的人退了就退了,他也没多留心,谁能晓得新入职的下属是个不食人间烟火的菜鸟。
菜鸟也就算了,这家伙还打着窝边草的心思。
“所以,你是瞧上三姑娘了?”秦瑜恍然大悟,也难怪叶恕常一个修士心甘情愿待在太尉府这么些年。
“嗯。”叶恕常红着脸拓印符篆,他拓出的符印图线条清晰流畅,内里蕴含了符篆一丝真意,倒是让符篆本体流动的光彩瞬间黯淡了许。
“不过这种高门大户不是不让姑娘们见外男么,你是怎么有机会看见三姑娘的?”秦瑜疑惑道。“你莫不是去偷瞧了吧!”
叶恕常老脸通红,连连挥手说:“哪有哪有……太尉跟前见着的。”他说起这个,有些羞意。忙将手上的拓片塞给秦瑜。“这拓片能有原符的一成力。”
如果一份符箓能唤出个神来,这一片大概能唤个脚出来吧,秦瑜估摸着,神的脚不晓得有没有什么用。
收了拓片,两人继而谈起其他。
叶恕常道:“我听三姑娘说,太尉对你似是有其他打算。”
他提起了三姑娘,便停不下来了。
秦瑜奇怪。“能有什么打算,不是和你一样做护卫么?”
给太尉做护卫也没什么不好,除了名声可能不太好,毕竟太尉是个五六十的帅气老头。
帅气老头最小的孩子只有六岁,新纳的小妾年纪幼嫩的不行,和他的小女儿一样大的年纪。
哦,对了,太尉老头儿的小女儿年方十二,袅袅婷婷的豆蔻年华。
不过对于现下女子来说,名声最大的作用是嫁一个好人家,完成传宗接代,侍奉公婆丈夫的终身工作。
好人家最爱的是深闺养出的大家闺秀,秦瑜出身本就吃亏,后来又有奇遇,按照朴素的婚嫁观来看,高的难攀上,低的心不甘,这是个很难被安排的姑娘。
明明都是乱世了,这一层层的还维持着嫁娶食物链呢。
叶恕常也有些疑惑,不过对于他而言,在哪区别不大,只要价钱谈得拢就成。
他留在太尉府主要是为了心爱的三姑娘。
“只怕不是。”叶恕常的提醒还在耳畔,秦瑜隔天就知道了她的新去处。
太尉单独把秦瑜召进书房,面色疲惫,语气和善的给了秦瑜两个选择。
“你和那些修士不一样。”他说道,“府上的这些修士里,我最信赖你。”
“你是大武的子民。”
秦瑜看着这位老太尉的眼睛,人人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人人也都说太尉把持着朝政,迟早会弑君上位。
秦瑜有时候不禁想,莫非是自己太年轻,不然每每听完太尉的话,都会觉得他是个大好人。
可大好人会把自己女儿唤出来见外面的男客吗?
秦瑜六岁离开大武,但幼年的记忆清晰如昨日,她们家这样不入流的武将家都把内宅围成了桶,太尉府这样出了一位皇后的后族宅邸会疏忽吗?
除非他是有意的。
叶恕常是上界大门派出来的弟子,秦瑜昨日旁敲侧击一番,便知道了三姑娘借对情郎表达对上界的向往时,夹带了多少私货,向情郎探听了多少消息。
“你在京城也盘桓多日了,可有什么打算。”太尉抚须道。“你若有,老夫定尽力替你安排。”
秦瑜想了想,说:“并无。”
太尉和善笑了两声,似是无意说:“我这里倒是有一份清闲好差事,办的好了,前程可说是康庄大道,秦姑娘可愿听老夫说道说道?”
“还请您指点一二。”
太尉扶着胡须,笑容更为和蔼。“秦姑娘想必是知道的,我的大女儿嫁与了陛下,正位中宫多年……”
“老夫爱女心切,可又不放心那些外人。”太尉作势擦了擦眼泪,道。“这也是老夫的私心。”
“不过姑娘放心,至多不过一月,若我女儿顺利诞下后嗣,姑娘便可离宫。”
秦瑜露出疑惑之色,道:“太尉一片拳拳爱女之心,可秦瑜又不是太医……”
怎么看,这专业也不对口吧。
太尉露出了脸露笑意,说:“自不必姑娘费心,这医女婆子什么的,都备下了。”
“姑娘只要帮着看着就行了。”
此时大武皇室算是风雨飘零之中,外有强敌,内有各家诸侯,乱世之中最紧要的就是武力。
秦瑜原本以为太尉会让她从军。
但秦瑜一不会兵法,二见识浅薄少谋略,即便是空降成功,也能被轻松架空,成为一个高级的吉祥物。
而且修士是避免参与凡人之间争斗的。秦瑜早放弃了这个想法。
秦瑜有时不免想,爱国一句话,真正落到实处,但面对眼前一团乱麻的时局,反倒什么也不会做了,什么也做不了。
做官理政,她是个门外汉。
为将戍边,她大抵能成为第二个赵括。
爷爷叔伯一意拦住她返回大武,是不是也是因为提前预料到了她除了修炼什么也不会?
太尉钱给得太多了,多到秦瑜觉得自己都找不出理由去拒绝,既然不想拒绝……秦瑜也想去看看大武的君主到底是什么样的。
至于修炼,修士到哪里都是修炼,何况皇宫地方还大些,秦瑜甩手就进了皇宫。
皇后婉因是一个长得很普通的女子。
这个普通是比起后宫其他的妃子来说的,秦瑜在御花园里旁观了两天,由衷觉得皇帝的快乐真是普通人难以想象的。
人比花娇原来有时候并不是个修辞句,而是个陈述句。
不过,这些漂亮的女人一个人独处时像是幅画,两个人一起是姐妹情深,三个人以上汇集一堂就是在唱大戏了。
秦瑜将自己观察来的结论告诉婉因的时候,她听完笑着抚了抚肚子,道:“不过是一群可怜虫。”轻描淡写的轻松化解了嫔妃们的争执。
这是个比她父亲还要有手腕的女人。
秦瑜由衷的觉得,太尉的野心人人皆知,导致谁看太尉都不觉得他是个好人。
婉因不一样,明明雷霆雨露都是由她而起,反倒是人人都觉得她是个好人。
婉因听完她的赞誉,笑的更勉强了。
但她长的真的一般,秦瑜觉得外面贵妃撒起泼的狂躁模样都比她要来得好看,要更得武帝的喜欢。
毕竟武帝是真不喜欢她,不喜欢到了天天想要搞死她的地步了。
就进宫的这几天,秦瑜不知道旁观了多少次意外的发生,次次好巧不巧都对准了皇后的肚子。
真是好意外哦。
明明是成人之间的斗争,却将矛头指向一个未出世的孩子。皇后婉因平静的摸摸肚子说:“除了我,这个宫里没有人真心的想让这个孩子出世,我求太尉让你进宫,是想要借助你的力量,护住我的未出世孩子。”
秦瑜奇怪的问:“皇后娘娘,你这话说的不对。我什么也没做。”
婉因说道:“你不懂么,你的力量对这宫里的大部分人来说都是威慑,没发现那些嫔妃都不敢拿正眼瞧你么。”
秦瑜挠了挠下巴。
“我想求你一件事。”
“杀皇帝不行……”秦瑜认真的说。“我爹从小教导我忠君爱国,弑君要犯法的。”
皇后婉因嘴角抽了抽,说:“倒不必如此……”
“明日,你在我身边寸步不离。”她说,“你什么也不用做,我发誓不会让你插手凡人争斗,你若不放心,不动手就是了。”
她开出了丰厚的条件,于是拿着两份报酬的秦瑜也愉快的同意了。
但她是个骗子。
当夜婉因一碗催产药灌了下去,在秦瑜算来还有十几日才会瓜熟蒂落的小公主在黎明时分来到人世。
而小公主降临人世的那一日,他的父皇和外祖父双双辞世,于是披着皇子皮的小公主在母亲的操控下无缝对接了父亲的皇位。
成了新一任的武帝,年号开盛。
皇后婉因成了太后婉因,群臣上为其尊号“宣宪”。
什么都没干却被史官狠狠记了一笔的“恶犬帮凶”秦瑜摇了摇在摇篮里面傻笑的开盛帝,拿脚踢了踢脚边被捆绑成粽子的来访者一二三四五,百无聊赖。
新面孔的侍从们带走了这些人型粽子。
年轻的宣宪太后褪下厚重的朝服,在侍女的帮助下擦拭掉身下的血污恶露,这个生完孩子就能上朝的女强人现在略显虚弱的倚在床头,对她说:“你留下来罢?金银财宝,儿郎官职,你要什么,哀家就能给你什么。”
秦瑜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