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山间激战
八仙洞附近也挨了几发炮弹,把八仙洞周围的一些泥瓦房给炸毁了,八仙洞也被轰塌了一个角,还算好,这儿已经没人居住了,反正都要撤退了,这儿就算是夷为平地也无关紧要了。
但有几发炮弹落在西南隘口附近的小山坡上,山上的石块纷纷滚落,砸伤了好几位正欲下山的兄弟,把正在依次下山的大队人马也给冲散了,大家纷纷朝四周逃窜以躲避炮弹和石块的袭击。
西南面的这个隘口的山路狭窄而陡峭,只能一个个通过,而且还有许多枪支弹药,金银细软,粮食草料等辎重要运下山,可以说云雾山这些年所积攒的财富全在这儿了,所以队伍行进速度缓慢,一个时辰过去了,只有一半不到的人下了山。
而山下突然炮轰,又有石块飞溅滚落,打乱了下山的秩序,有几个正在下山的兄弟吓得滚下山去。而其他人见状,吓得腿也软了,不知该前进还是后退,隘口处顿时乱成一团。
老六连忙重新整队,清点人数,发现有三四十人不知去向,其中就包括秀芹母女和凌先生的妻子薛莹梅。
“看见大嫂了没有?”老六走到向佐身边,急切地问道。
向佐刚才也为了躲避炮弹和石块,躲到一个小山丘后面去了,他一听,也着急起来,连忙朝四周望望,可是周围都是一些碎石块。
“大嫂,如霜。”向佐着急地朝周围叫喊着,可是没人应声。
“老六,你先带大部队下山,我留下来找找她们。”向佐提议道。
“我也留下来。”向佑跑到兄长身边:“老六,我跟我哥去找嫂子她们,你带大家先走吧,别让谢先生在下面等急了。”
“好,那嫂子她们就交给你们了,找到她们之后,赶紧下山。”老六吩咐了一句之后,转身去指挥大家一一下山。
“哥,你往东边去,我朝西边看看,我估计她们走不远。”
“好,我们分头找,找到后还在这儿会和。”
向佐和向佑二人分别朝两个方向寻找秀芹母女和薛莹梅。
当炮弹落在西南隘口附近的小山坡上时,石块飞溅滚落,吓得大家纷纷找地隐蔽,如霜人小机警,连忙躲到一块巨石后面,秀芹见女儿离开队伍了,也连忙跟了过来,而薛莹梅的任务就是保护好秀芹母女的安全,所以也跑了过去。
“娘,我知道有个地方特别隐蔽,再多的炮弹也打不进来,我们躲那儿去吧。”如霜想起了天龙瀑那儿的魔鬼洞。
那是云麟刚上山那会儿,两人去玩耍时无意中发现的洞穴,山洞很是幽暗,两个娃在里面感到很是害怕,出来后就把这个洞取名叫魔鬼洞。
这个洞穴以前没人来过,他俩发现后把它视作一个小秘密,也没告诉给其他人,其实如霜当日因害怕跟父亲提起过,但冷劲秋也就一听而过,并未把此事放在心上,而彭若飞当初绘制地图时,云麟和如霜带他去实地看过这个洞穴,所以这个洞穴也就如霜,彭若飞父子亲自来过。
如霜还没等秀芹作答,一溜烟地朝魔鬼洞跑去,秀芹只得在后面紧追不舍,而莹梅也只好紧紧跟在她们母女后面。
如霜爬上那块洞口的巨石,随后把秀芹和莹梅也一起拉了上来。
“霜儿,这儿哪有山洞啊?”秀芹站在巨石上,朝四周望望。
巨石把洞口堵得严严的,旁边还有一些藤蔓遮挡着,根本就看不出这是一个山洞。而山洞的另一个出口是在山洞的西北角上,出口在一棵古树旁,被树叶和枝蔓遮挡了,当初云麟就是从这儿掉下来的。
“在这儿呢!”如霜一转身,扒开一些藤蔓,随后小心地侧过身子,朝里面用力挤了挤,如霜小小的身影就湮没在藤蔓中。
如霜身形小巧,所以很快就钻了进去,但秀芹和莹梅都是大人,钻起来有些不容易,不过还算好,两人用力掰开藤蔓,终于钻了进去,而藤蔓又马上合拢了,恢复了原样。
随后如霜带领她俩走过旁边的几块大石头当台阶,终于跳到了山洞里。
“娘,映雪姨,你们看,这里是不是很安全?”如霜得意地向秀芹和莹梅炫耀自己的发现。
洞口透出几丝微弱的光线,外面的隆隆炮声轻微了许多。
“嗯,这地方倒是一个藏身之地。”秀芹望了望四周,觉得这儿很隐秘。
“我们暂且待在这儿吧,等外面不打炮了,我们再出去。”莹梅建议道。
秀芹母女都点头同意了。
三人在洞里待了一段时间,莹梅听不见外面的炮声了,便决定先去外面看看动静。
“秀芹,要不,你先跟如霜在这洞里待着,我去外面看看,万一六哥他们找我们,也好有人知会他们一声。”莹梅担心老六他们找不到她们仨了,便要出去跟他们联络。
“要不,我出去吧,这山路还是我比你熟。”秀芹怕莹梅不熟悉山路,便自告奋勇要出去找老六他们。
“还是我出去吧,这儿更安全一些,等外面不打炮了,我再来找你们。”莹梅说完,便不容分说地爬上了巨石。钻出了藤蔓,朝来时的路走去,她清楚自己的任务就是保护秀芹母女。
而此时,山下的鲁克明已经等不及了,他下达了攻山的命令,令全团人马朝云雾山进攻。
山下的士兵一边朝山上漫无目标地开枪,扔手榴弹,一边往山上攀爬。守在南面隘口的十几位弟兄,被刚才的一轮炮轰,已经大部分阵亡了。现在包括刀疤在内,只剩下四五名了,他们边打边往后撤,撤往第二道防线清泉桥。
彭若飞在清泉石桥的前端组织人手进行阻击,在石桥两侧的大树上安排了狙击手,彭若飞见刀疤等人正朝清泉桥方向撤退,知道第一道防线已失守,便连忙用手势指挥阻击人员隐蔽在桥下。
鲁克明的第三团攻势很猛,攻克了南面隘口之后,便与戴天旭兵分两路,他带兵一路追击着那几名幸存的隘口守兵,而戴天旭则带另一些士兵去搜寻匪窝老巢。
鲁克明的大队人马朝清泉桥方向靠近,彭若飞冷静地观察着,等追兵靠近,在来福枪射程之内时,便下令开火。刹那间,石桥下,大树上的狙击手纷纷开火,鲁克明的人马一下子成了活靶子了,纷纷中弹倒下。
“卧倒。”鲁克明大喊一声,自己随即也扑倒在地,他没想到在这段一马平川的山坡上,突然遭遇伏击。
“机枪手。”鲁克明朝身后叫喊道。
两个士兵抬了一台重机枪跑到鲁克明身边。
“瞄准树上,还有桥边,给我狠狠地打。”
鲁克明指挥机枪手朝狙击手的位置射击,机枪手朝着这几处地方狂扫,有两名狙击手被击中,一个从树上掉了下来摔死了,另一个直接掉湖里了,湖水被鲜血染红了。
彭若飞朝敌军阵地扔了一颗手榴弹,机枪手被炸伤了,旁边的一个士兵连忙顶上,继续朝清泉桥方向射击。
又有四五位兄弟被机枪击中,彭若飞见这道防线上减员严重,只剩下七八个兄弟了,他抬手看了看手表,距离大部队撤退已经两个时辰了,他估算大概有三分之二的人员已经下山了,便决定放弃这道防线,朝第三道防线撤退。
175. 同归于尽
“大家朝天龙瀑方向撤退。刀疤,你带着伤员先走,我来掩护。”彭若飞吩咐刀疤和其他几名兄弟带着伤员先走,自己则独自殿后,边打边撤。
追兵一直紧紧追咬着刀疤等人不放,彭若飞见状便决定把敌人吸引到自己这儿来,他朝东北方向的林子跑去,边跑,边朝后面开枪射击,果然一部分追兵循着枪声追了过来。
这时,彭若飞忽然在林子里看见了薛莹梅,只见薛莹梅着急地朝四周张望,看样子是迷路了。
“莹梅,莹梅。”彭若飞朝薛莹梅方向跑去。
“若飞。”薛莹梅也看见了彭若飞,连忙朝他那儿跑去。
“你怎么没下山呢?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如霜娘俩呢?”彭若飞着急地询问妻子。
“我迷路了,她们在魔鬼洞里,很安全,刚才打炮,队伍被打散了,如霜就带我们去魔鬼洞里躲一躲。我现在想去找六哥,告诉他如霜母女的藏身之处,可我不知怎的就走岔了。”薛莹梅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她一向方向感差,在上海时因小弄堂纵横交错,就常常走岔,现在在山里更是不知东南西北了。
“莹梅,你别着急,你沿着这条路一直往西走,就离西南面的隘口不远了,你快去吧,别让六哥他们等急了。“
彭若飞连忙给莹梅指了指方向,他知道莹梅的方向感差是她的一大弱点,这个时候出这个乱子,无疑是增添了危险系数,但此时彭若飞不能表现出急躁,只能宽慰妻子,否则她就更不知所措了。
“哎。“莹梅刚想迈步,又停了下来,望着彭若飞:”若飞,那你现在去哪儿呢?“
“我去把敌人吸引过来,否则他们会追着刀疤他们一直追到隘口的。“
“若飞,要不,我跟你一块儿吧?“莹梅担心丈夫势单力薄,寡不敌众,万一丈夫受伤了,她也能在他身边进行救治。
彭若飞一听,连连摇头:“不行,你的任务是保护秀芹母女,你快去隘口,告诉六哥,秀芹娘俩就在天龙瀑附近的魔鬼洞里,让他派人接应。“
“嗯,我明白了,“莹梅点点头,依依不舍地望了望丈夫:”若飞,你可要当心点。“
莹梅说完转身朝前跑去,彭若飞连忙叫住她:“莹梅,走错了,这是朝北,是通往后山悬崖的,你应该朝西走,朝这条路走。“
彭若飞真是替莹梅捏了把汗,莹梅的这个不认路的毛病在大山这个环境中显得尤为突出。
“哎呀,我真笨。”莹梅朝彭若飞笑了笑,随后朝西跑去。
彭若飞继续朝后开枪,把敌人引向自己这边,果然他听见后面有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他朝后面望了一下,估计身后大概有十多个追兵。
但这群追兵追了一段路之后,看见前面都是密林,找不到目标了,便又折返了,朝天龙瀑方向追去。
莹梅跑着跑着,忽然发现前面竟然是一群敌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忙转身朝后跑去,追兵听到后面有声响,连忙扭头,看见一个穿着白色碎花衣服的轻盈的人影在林子里穿梭着,连忙掉转头:“弟兄们,前面好像是个女的。“
“哦,这山上还有女土匪?哥几个今天可开眼了。追,抓活的。“为首的一听,精神为之一振,马上一挥手,招呼手下朝莹梅方向追去。
薛莹梅跑得气喘吁吁,她停下来,扶着竹子喘息着,后面的追兵朝她逼近了,她朝四周望了望:朝东去,则可能则把敌人引向若飞;朝北走,则把敌人引向悬崖峭壁。莹梅一咬牙,朝着北面后山悬崖方向跑去,后面的追兵紧追不舍。
莹梅跑到了后山小径上,她一眼望见彭若飞所留下的危险的标示,但此时,她已无路可退,只能继续往前跑去。
后山小径的转弯处便是悬崖旁的听雨轩,乾隆当年在此附近留下了“听雨“、”观云“、“赏雾”这几处墨宝,云雾山因此得名。而这儿每次暴雨过后,就会发生泥石流等次生灾害,小径旁已有不少地方出现了塌方,而这段时间正值雨季,所以不少山石已经松动,走在这条小径上危险重重。
莹梅故意把敌人引到这儿,她转过头去,看见面前站着十几位士兵,他们淫笑着朝她逼近,莹梅一咬牙,转身奋力朝前面的听雨轩跑去,后面的士兵紧跟不放。
莹梅跑进悬崖边上的听雨轩,站在亭子中央,她感到了所站之处正摇摇欲坠,赶紧拉住亭子里的一根柱子。
后面的追兵见状,哈哈大笑:“还跑吗,已经没路了,来,乖乖地走过来,不然我们就到亭子里来抓你了。”
莹梅纹丝不动地站在听雨轩里,士兵见状,便一拥而上,想要抓住莹梅,那十几个人刚一踏进听雨轩,山石就马上开裂了,只听得一阵阵凄厉的叫喊声,呼救声,那些追兵和莹梅一起随着听雨轩滚落下山崖。
彭若飞正往东北方向跑着,忽然觉得心里咯噔一下,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一阵心慌意乱。
“莹梅。”彭若飞似乎有种预感,他的心狂跳不已,随后他的耳边听到了一阵凄厉的叫喊声从北面悬崖处传来。他连忙朝乾隆御笔题字的地方跑去。
原先在后山小径尽头的听雨轩已然不见踪影,彭若飞感到一阵凉意从背后扩散到了全身,他脚步僵硬地朝前走去,看见原先听雨轩处只剩下几块断石,整个亭子已经掉下山崖了,彭若飞趴在断石处,朝下面张望,他看见了莹梅身上那件白色碎花外衣的碎片正挂在悬崖边的一棵松树上。
“莹梅……”彭若飞发出歇斯底里的呼叫声,感到眼前一阵天旋地转。
向佐和向佑两兄弟找了很久都没见秀芹母女的身影,便又回到了原处。
“哥,你看见嫂子她们了没有?”向佑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问大哥。
向佐也是心急如焚,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她们上哪儿去了呢?是不是已经随大部队下山了?”
“不可能,我刚才看见如霜几个躲在一块大石头下面,后来又打了几发炮弹,我就躲其他地方去了,再朝石头那边看看,就不见她们了。”
“老六已经下山了,队伍也走得差不多了,要不,我们再找找,实在找不到,我们就去找大当家的会和。”
“好。”
向佐和向佑正要挪步,忽然听见山坳里回响着彭若飞那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哥,你听,好像是凌先生的声音。”向佑一把拉住兄长的胳膊。
“我也听到了,好像是在后山那儿,走,一起去看看。”
176. 背后突袭
向佐和向佑二人朝后山跑去,在后山小径的尽头,他们看见彭若飞正晕倒在地上,而听雨轩已然不见踪影。
“凌先生,凌先生。”向佐连忙跑上前去,把彭若飞扶了起来。
“怎么啦,凌先生,出什么事了?”
彭若飞清醒过来,他望了望向氏兄弟,鼻翼张了张,泪水夺眶而出:“云鹏他娘……”
向氏兄弟大吃一惊,往悬崖下一看,果然看见松树上挂着一截碎花衣的布片,而山脚下还残存着听雨轩的那块破碎的牌匾和十几个当兵的尸体。
“唉,没想到弟妹她……”向佑重重地叹了口气。
向佐拍了拍彭若飞的肩膀:“凌先生,节哀顺便,你可要挺住呀。”
此时彭若飞已经缓过神来,他忍住满腔的悲愤,擦了擦眼角的泪水,从地上站了起来:“二哥,三哥,秀芹母女现在躲在天龙瀑附近的魔鬼洞里。我们现在一起去找她们吧。”
“魔鬼洞?”向氏兄弟一愣,面面相觑,他们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个洞穴。
“你们跟我走吧,我带你们去找她们。”
彭若飞来不及跟他们作解释,连忙带领向氏兄弟朝魔鬼洞跑去。
而此时,在第三道防线天龙瀑那儿激战正酣,春芽子和刀疤,还有金生几个正组织三十多位兄弟在抵抗第三团的数百人,敌我双方都损失惨重,春芽子,刀疤他们没有重武器,只有来福枪和手榴弹,但第三团有重机枪,轻机枪,山下还有炮火支援。
很快,春芽子身边的兄弟就只剩下一半了。金生被子弹击中了头部,当场殒命,而刀疤被手榴弹的弹片击中胸口,血流不止,昏死过去。但春芽子他们知道无论如何不能再往后撤了,否则大部队就暴露在敌人面前了,所以他们只能死守天龙瀑。
彭若飞和向氏兄弟听见天龙瀑那儿传来的枪声,连忙隐蔽在附近的巨石后面,彭若飞看了看情形,显然,春芽子他们已经快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了,他想了想,跟向氏兄弟耳语了几句,三人便悄悄地从巨石后撤离,朝乌龟洞附近狂奔而去。
到了乌龟洞之后,彭若飞一眼看见停在洞外的那辆卡车,连忙跳上卡车,而向氏兄弟则坐在卡车后面,彭若飞一踩油门,卡车便朝前驶去,彭若飞驾着卡车朝天龙瀑方向行驶,很快卡车就开到了第三团的身后。
向氏兄弟拿起车上的土烧酒坛,撕掉封口,把封口的红布条塞进酒坛,当作引线,随后用火点燃,酒坛的瓶口冒着火,向佐和向佑把这一只只着了火的小酒坛朝敌军阵营里扔过去,这一坛坛土烧酒变成了燃烧弹,在敌军阵营里开了花,顿时一片哭爹喊娘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鲁克明没想到身后居然会出现这支奇袭军,连忙调转枪口朝卡车射击,彭若飞一会儿朝左,一会儿朝右打着方向盘,躲避射来的子弹。但左臂还是被一颗子弹击中,顿时血流如注。
“二哥,三哥,坐稳了。”彭若飞大喊一声,随后猛踩油门,朝敌军阵营冲过去,卡车把众多士兵撞得人仰马翻,碾压而过,惨叫声不绝于耳。
如此一来,第三团遭到腹背夹击,损失惨重,只能边打边撤,四处逃窜,春芽子他们的危机总算是化解了。
“凌先生,你受伤了?”
向佐从车后跳了下来,看见彭若飞脸上冷汗直淌,仔细一看,原来彭若飞左臂中弹了,连忙从衣襟处扯下一块白布,给彭若飞包扎起来。
“不碍事。”彭若飞忍住疼痛,朝春芽子等人走去。
“春芽子,你们现在还剩下多少人?”
“只剩下我们这六个了。”春芽子望了望四周,都是兄弟们的尸体,眼睛一红。
“这里的阻击任务已经完成了,你们快去隘口,跟六哥会和,一起下山吧。”彭若飞看了看情形,估计敌人还会反扑过来,现在能走一个是一个了。
“是。”春芽子带着几名幸存的兄弟朝隘口走去。
“二哥,三哥,我们现在去魔鬼洞找如霜母女吧。”彭若飞惦记着如霜母女的安危,只有找到她们,把她们送下山后,他这颗悬着的心才能放下。
“好,凌先生,你带路吧。”
彭若飞带着向氏兄弟来到了魔鬼洞,跳上巨石,拉开藤蔓,朝里面喊着:“如霜,嫂子。”
可里面没有声音,彭若飞心里一紧,连忙钻进藤蔓,从巨石上跳了下去,向氏兄弟也紧随其后,但洞里却不见如霜母女的踪影。
“凌先生,如霜她们真的是在这儿吗?”向佐看了看四周,洞里十分空旷,地上铺着厚厚的干树叶,洞顶上面有一个口子,上面垂下几根长长的藤蔓,而洞口则被巨石封堵,旁边都是一些枝蔓,很是隐蔽:“我在云雾山十多年了,还不知道这儿有这么个山洞。”
“是啊,我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个山洞,真不知道如霜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向佑也很是奇怪,他们这些在山上十多年的老人都不清楚这儿有个山洞,如霜怎么会知道的。
“这个山洞是云鹏和如霜俩在这附近玩耍时无意中发现的。先前我在竹林里遇到云鹏他娘,她跟我说,刚才打炮时,如霜带着她们躲到魔鬼洞里去了,她担心老六找不到她们母女,所以就出来去找老六。
可是她在山里迷了路,后来在林子里遇到我,我跟她说了方向,她就朝隘口方向跑去了,后来肯定是碰到那些追兵了,云鹏他娘就把敌人引到后山的悬崖处,我跟她说过,听雨轩那儿很危险,一下大雨就有可能塌方,她明明知道这条道是死路,可还是义无反顾朝那儿走,最后与敌人同归于尽了。”
彭若飞心颤着跟向氏兄弟讲起了莹梅牺牲的经过,心里一阵阵绞痛。
“唉,弟妹看上去挺柔弱的,没想到关键时候比爷们还爷们。”向佐打心眼里对薛莹梅钦佩不已。
“凌先生,节哀顺变。”向佑拍了拍彭若飞的肩膀,一时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彭若飞深深地吸了口气,拍了拍向佑的手:“我们还是去找找如霜母女吧。”
彭若飞刚要原路返回,却见魔鬼洞的一处角落里有个红色的东西,他连忙走了过去,捡起来一看,是张红色的糖纸,他记得他从广州带了些糖果回来给如霜,如霜很喜欢吃糖,这张糖纸应该就是如霜留下的。
“如霜母女确实来过这里。”彭若飞指着红色糖纸向向氏兄弟解释:“你们看,这是如霜留下的糖纸。”
177. 雪上加霜
“那会不会她们娘俩往里走了?”向佐看见里面好像有条通道,便朝里望了望。
“要不我们先朝里面走过去看看。”向佑望了一眼彭若飞。
彭若飞点点头,随后三人朝魔鬼洞里面继续前行,里面不时飘出一股臭味,而且越往里走,越是黑暗,很快就伸手不见五指了,向佐连忙从衣袋里取出火柴,点燃脚下的一些干树叶,随后点燃一根含有松脂的干树枝充当火把,朝魔鬼洞里走去。
魔鬼洞很深,彭若飞在前面探路,向氏兄弟在后面跟着,越往里走,火把越是明亮。忽然彭若飞脚下踩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捡起来仔细一看,三人都吓了一大跳,原来是根骨头,向佐连忙把火把放低,照了照地上,发现这是一具人体的遗骸身上的腿骨。
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神色紧张起来,向佐举起火把又朝四周照了照,发现这儿有七八具遗骸,不知道死者都是谁,也不知死了有多久了,不过这场景令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凌先生,这里太可怕了,我看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向佑虽然是冷劲秋手下的一员猛将,但在这种阴森恐怖的环境中,他还是没勇气继续走下去:“我看如霜母女也不会在这么黑的地方一直往里走。”
“好吧,我们还是原路返回吧。”彭若飞也觉得如霜母女不会在黑暗中行走这么长的路程,当初云麟第一次跟他说起魔鬼洞时,也是一脸恐惧,说是里面太黑了,而且还有蝙蝠飞出来,很是阴森可怖。
那如霜母女到底去哪儿了呢?彭若飞估计如霜母女在魔鬼洞里等候莹梅,可是等了很久都没见莹梅的身影,便自行出洞,要么去找莹梅,要么去隘口找老六。就算是去找莹梅,也应该是在西南面的隘口方向。
“二哥,三哥,我想如霜母女应该是朝西南隘口方向去了,要不,我们也去隘口吧。”
“好,我们去隘口看看。”
三人很快走出了魔鬼洞,朝着隘口方向走去,但在靠近一棵千年的银杏古树旁,彭若飞发现了一滩血迹。
“二哥,三哥,这儿有血迹。”彭若飞往四周望了望,看见前面还有点点血迹,便朝着血迹的方向寻去。
血迹像是一条虚线似的,一直延绵到了一座小山丘的后面,三人连忙跑了过去,一看,大家都震惊不已,只见小山丘背后的一个小亭子里,一具衣衫不整的女尸正斜躺在地上,胸口,腹部,颈部都是刀伤,腿部还有一处枪伤,身下一片血迹。
“嫂子……”向氏兄弟一眼便认出这具女尸正是秀芹嫂子,连哭带喊跑上前去,跪在尸身旁,痛哭流涕。
彭若飞连忙把身上的外衣脱下,盖在秀芹的身上,将秀芹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睛合上。
“那帮杀千刀的不得好死。”向佐仰头大喊道。
向佑也不停地哭天抹泪:“嫂子,你死得太惨了。”
彭若飞仰天长叹了一声,自打他们来到了云雾山,秀芹为他们夫妇治伤,而在山上的这几个月,他们一家子一直被秀芹照顾着,秀芹把云麟当作儿子一般呵护着,没想到这个美丽、善良而又爽直的女子却惨遭奸杀。
“二哥,三哥,我们还是先去找找如霜吧。”
向佐和向佑从哀伤中回过神来,点点头,先把秀芹的遗体用芭蕉叶盖起来,随后去寻找如霜。
沿着小山丘一直往前走,彭若飞发现了一只花布鞋,急忙走过去,把花布鞋捡起来一看,这只花布鞋只有巴掌大小,应该是如霜的,花布鞋的旁边还有一道深深的拖痕,很显然,如霜是被掳走了。
彭若飞估计当时如霜母女一定是走出山洞去找老六,没想到在路上遭遇了官兵追击,秀芹和如霜两人转身逃跑,在逃跑过程中,秀芹被子弹击中腿部,走不了路,只能躲在那棵银杏古树后面,但被赶来的追兵发现,随后被这伙禽兽拖到了山丘后面奸杀了,而如霜也被这伙禽兽掳走了。
“现在该怎么办,凌先生?”向佐和向佑哥俩沉浸在悲痛之中,一时没了主意。
“我们先去找大当家的,让他快点撤离这儿。”彭若飞清楚,现在云雾山上的情形不容乐观,担任阻击任务的三道防线上的兄弟死伤惨重,而冷劲秋身旁也不过二三十人,要对付数百人的保安队,肯定是寡不敌众。
“那大当家的现在在哪儿呢?”向佐不知道冷劲秋的行踪,茫然地望着四周。
“我跟他分手时,他说他带一些弟兄把这伙官兵引到后山的揽月索桥那儿,要不我们先去那儿瞧瞧。”
“好,快走。”
揽月索桥离这儿有一段距离,所以三人决定开卡车去,于是三人又回到了天龙瀑,上了卡车,因为彭若飞手臂受了伤,所以卡车由向佐驾驶,彭若飞则在一旁进行指导,毕竟他们兄弟俩的驾驶技术才刚刚掌握不久。
卡车朝着揽月索桥的方向驶去……
再说戴天旭带着另一部分人马去云雾山的匪窝老巢搜寻冷劲秋这个匪首,戴天旭自然是知道冷劲秋的老巢就在八仙洞里,所以带着人马直扑八仙洞,但戴天旭扑了个空,这儿已经是人去洞空,八仙洞里,周边的泥瓦房里,山上的鸿恩寺的寮房里都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们去哪儿了?”戴天旭眉头紧蹙,刚才上山的路上,他们也没有见到多少人,除了在南面隘口处发现了十几具尸体之外,在通往八仙洞的途中并没有遭到任何抵挡。而山上的情形也非他所臆想的,这些匪徒都被大火烧死了或是被烟雾呛死了,他甚至没有见到被烧死的匪徒尸首。
“南面的隘口已经被封堵了,难道他们从西南面的隘口转移了吗?”戴天旭分析着冷劲秋一伙的行踪,这么多人从西南隘口下山的话,少说也得半天的时间,而且那条道又窄又陡,上面布满荆棘,山路又湿滑,何况他们还带着那么多的辎重,从这条道下山费时费力。除此之外,这伙匪徒就是朝后山走了,后山多为密林,常有野兽出没,躲在其间很难被发现,也许冷劲秋带着众土匪隐藏在后山,等他们走后再返回。
这么一分析,戴天旭觉得这伙土匪躲在后山的可能性更大。
通往后山的路有两条,一条是从后山小径直达听雨轩,随后在听雨轩那儿转弯,一直向北走便到了后山;另一条则是从揽月索桥那儿通过,直达后山。
“走,队伍朝听雨轩方向前进。”戴天旭命令道。
听雨轩离八仙洞不算太远,走个半小时左右就可以到达了,队伍走在通往听雨轩的后山小径上,但戴天旭却没发现听雨轩,他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道了。
178. 设伏奇袭
“去,去前面打探一下,这条小径的尽头应该有个亭子,旁边的崖壁上还有乾隆的题词‘观云‘和’赏雾‘,你去看看。”戴天旭命令身边的一个保安队士兵。
士兵得令,赶紧朝前面跑去,没过多久便折返了,向戴天旭汇报道:“报告,前面崖壁上确实有‘观云‘和’赏雾‘几个字,但那个亭子已经掉落到悬崖下面了,而且那条路上面都是石块,很难通过。”
戴天旭一听,赶紧下马,走到前面一看,果然,这儿塌方了,听雨轩也不见踪影,他朝山下张望了一下,山崖下果然散落着听雨轩的牌匾,还有十几名穿着一五六师三团军服的士兵,估计是塌方时,这些士兵正好站在听雨轩里面,和这个亭子一起摔下山崖的。
“走,朝揽月索桥方向进发。”
戴天旭指挥队伍向后转,随后朝另一条通往后山的路揽月索桥前进……
冷劲秋自从跟彭若飞分手之后,便带着二十多个兄弟前往后山设伏,利用山势地形进行丛林战是冷劲秋的长项,他在揽月索桥前面一二十里路上已经布置了各式陷阱,网兜,机关,竹剑等物,这些东西以前都是用于捕捉野兽的,而现在他们要拿这些利器对付那伙官兵。
冷劲秋骑着枣红马在通往后山的岔路口来回转悠,果然,戴天旭发现了冷劲秋的身影,在山上待了几日,他对冷劲秋和他的坐骑已经很熟悉了,现在看见冷劲秋就在通往后山的路上,这让他更坚信他的判断是对的,冷劲秋把所有云雾山的匪徒都转移到后山去了。
“弟兄们,快,冷面虎就在前面,谁抓住冷劲秋,赏二十块大洋。”
手下的士兵一听,有二十块大洋,个个都精神百倍朝前冲,冷劲秋见有大队人马端着枪,朝自己方向飞奔过来,连忙双脚一夹枣红马的马肚子,枣红马扬起四蹄,朝前面奔驰而去,冷劲秋通过了陷阱地带,立刻飞身下马,把枣红马交给了手下,自己则在路旁躲了起来,等候着后面的追兵走进他所设的圈套中。
有二十多人已经进入了竹剑阵,冷劲秋朝树上的兄弟们一挥手,兄弟们把手上的绳子一拉,立刻有一排竹剑从天而降,把这二十个追兵刺得血肉模糊。哭喊声,惨叫声此起彼伏。
戴天旭见状,连忙拉住马的缰绳,连声大叫:“回来,快回来,快回来。”
但为时已晚,已经有二十多人中了圈套,命丧当场。
不一会儿,戴天旭发现路旁出现了几个匪徒正朝后山跑去,而冷劲秋就站在山坡上。
“兄弟们,快追,他们在那边的山上,小心脚下。”
那些士兵胆战心惊地朝前挪步,忽然响起一阵枪响声,有三四个士兵被打死了,其他士兵则四处逃散,有七八个走进了陷阱地带,脚下不小心碰到了捕兽器,立刻脚被吊了起来,随后几只梭镖向这几个士兵的身上飞了过来,刺中他们身上的要害,马上便咽气了。
戴天旭被这些机关吓得踌躇不前,他赶紧命令队伍朝后撤,但这时,只听得一声“放”,山上许多石块,原木滚落了下来,砸死砸伤数十个士兵,而且有块大石头挡住了他的退路,戴天旭连忙下马,躲到一块巨石后面,吓得浑身颤抖不已,心里暗暗叫苦不迭,难道今天就要命丧于此吗?
他望了望山上,冷劲秋正对着山下那些狼狈不堪的士兵哈哈大笑:“叫你来得去不得。”
戴天旭现在真的是叫苦连天,进退两难。进,可能前面还有各式陷阱;退,可能已经落入了冷劲秋的设伏圈,冷劲秋居高临下,对着下面的人可以指哪打哪。
“唉,怪只怪自己太贪功冒进,现在大队人马在山下只有挨打的份。”
正当戴天旭进退两难之际,鲁克明带着部分人马赶了过来。
“鲁团长,你别过来,冷面虎在这里设了埋伏。”戴天旭朝鲁克明喊道。
但鲁克明丝毫不理会,他骑着马朝着冷劲秋方向走了过去,对着山上大声喊道:“冷面虎,你闺女在我手上,你要是敢放枪,我就先杀了你的宝贝女儿。”
鲁克明说着,把如霜一把提溜起来,如霜被绑着双手,披头散发,哇哇大哭起来。
冷劲秋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呆了,他连忙命令手下停止射击:“不许开枪,别伤了如霜。”
“不许伤害我女儿。”冷劲秋从喉咙口发出歇斯底里的叫喊声。
“我们可以放了你女儿,但你必须束手就擒。”鲁克明一只手抓住如霜,另一只手则掐住如霜的咽喉:“只要我稍稍一用力,你女儿可就去见她的亲娘了。”
冷劲秋一听此话,脑子里“嗡”的一声,感觉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怎么样,我给你五分钟时间考虑一下。”鲁克明把手从如霜的咽喉处移开,一脸得意地朝山上的冷劲秋望了望。
“爹,爹,娘被他们杀死了,他们把娘杀了。”如霜挣扎着,哭叫着,被鲁克明紧紧按在马背上,动弹不得。
冷劲秋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他用手撑住身旁的一棵树,感到一阵绝望:“放了我女儿,我跟你们走。”
冷劲秋说完,朝山下走去,铁柱等兄弟连忙拦住他:“大当家的,你不能下去。”
冷劲秋把铁柱往旁边一拉:“带着如霜从隘口下山,去找老六。”
“大当家的,你下去必死无疑啊!”铁柱跪下,拉着冷劲秋的衣襟哭求道。
“如霜她娘死了,难道你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女儿也死吗?“冷劲秋冲铁柱吼道,他双唇颤抖着,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我冷劲秋死不足惜,我能与秀芹共赴黄泉,我已心满意足了,如霜就交给你们了。”
冷劲秋说完,大步朝山下走去,他走到鲁克明面前,双手前伸,做了个束手就擒的手势:“把我女儿放了,我跟你们走。”
“来人,绑了。”鲁克明嘴巴努了努,手下的两个士兵立刻走上前来,把冷劲秋双手紧紧捆绑住,随后把一根长绳子递到鲁克明的手中。
鲁克明把马背上的如霜往地上一扔,随后朝士兵挥了挥手:“走。”
“爹,爹……”如霜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抱住冷劲秋的腿,被后面的士兵一枪托砸在头上,鲜血从如霜的额头流淌下来,但如霜依然倔强地从地上爬起来,追赶着冷劲秋,哭喊着:“爹,爹……”
“驾……”
鲁克明朝马屁股上狠抽了一鞭,马儿立刻扬起四蹄朝前跑去,冷劲秋被猛地一拽,只能朝前跑去,他转过头去,不舍地望着女儿。
179. 家破人亡
鲁克明双脚一夹马肚子,马儿便跑得越发快起来了,冷劲秋起初还在后面紧跟奔跑着,后来脚步实在是跟不上了,就被马儿拖拽在地上,鲁克明回头望了一眼被拖在地上的冷劲秋,冷笑了一声,挥舞着马鞭,马儿扬起四蹄一路狂奔着,冷劲秋双手被捆绑着,被一路拖行着,身下的衣服都被磨烂了,前胸,腹部和腿上的皮肉也被地上的碎石磨得血肉模糊,山路上留下一条深深的血痕,很快冷劲秋便昏死过去了。
向佐开着车朝揽月索桥方向驶来,忽然发现前面有一队人马正朝前走去,连忙把卡车停在一旁,看见一个当官的骑在马上,而马后则拖着一个人。
“是大当家的。”向佐立刻认出那个在地上被马匹拖拽的人正是冷劲秋。
“大当家的被他们给抓了!”向佑也认出来了,目瞪口呆地望着前方。
彭若飞见状,连忙对向佐说道:“二哥,让我来开车。”
彭若飞坐在驾驶座上,向佐和向佑则坐在车后,随后彭若飞吩咐了一下车后的向氏兄弟:“二哥,三哥,坐稳了,我要冲过去了。”
彭若飞说完,双手紧紧握住方向盘,猛踩油门,卡车像是一头猛兽一般朝前面的队伍冲过去,彭若飞清楚自己势单力薄,如此横冲直撞朝大队人马冲过去抢人是一种非常冒险的行为,很可能冷劲秋还没被救出,自己和向氏兄弟的命也一起搭上了,但他现在已顾及不了这么多了,他只想着快点把冷劲秋给救出来。
向佐从腰间拔出手枪,瞄准那根绳子,“砰”的一声,绳子断了,鲁克明独自骑马前行,而冷劲秋则俯卧在地上一动不动。
随后向佐和向佑二人在车上不停地点燃土烧燃烧弹,朝敌军扔了过去,瞬间,土烧酒坛在队伍中间爆裂燃烧起来,队伍马上就被冲散了,士兵们忙着躲避燃烧弹和卡车,鲁克明和戴天旭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蒙了,赶紧扔下冷劲秋逃命去了。
向佐急忙跳下卡车,把昏死过去的冷劲秋抱上了卡车。彭若飞不敢恋战,待向佐和冷劲秋上车之后,赶紧调转车头,朝天龙瀑方向驶去。
“大哥,大哥,你醒醒,你醒醒啊!”向佑拍打着冷劲秋的脸颊。
冷劲秋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老二,老三,你们怎么还没下山?”
“大哥,我们和你一起走。”
“凌先生呢?”冷劲秋惦记着彭若飞是否脱险了。
“凌先生正开着车呢。”向佐指了指驾驶室里的彭若飞。
“凌先生,多谢你救了我。”冷劲秋支起身子,有气无力地说道。
“大当家的,你先歇一会儿吧,我们很快就到隘口了。”彭若飞回头望了一眼冷劲秋,见他面色惨白,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心情顿时沉重起来。
鲁克明马上把队伍重新整合了一下,朝卡车追击而来。那些士兵端起枪在车后不停地进行射击,子弹击中了卡车的车身,擦出火花来。
向佐和向佑立即予以还击,一边投土烧燃烧弹,一边朝后面的士兵射击。
突然,一颗子弹击中了向佐的胸口,向佐颓然倒在车上。
“老二,老二。”冷劲秋扶着向佐,大声叫喊着。
“哥,哥。”
向佐嘴巴张了张,双唇抖动着,但终究没有说出一句话就咽气了。
“哥……”向佑拉着向佐的手,嚎啕大哭起来。
“老二啊……”冷劲秋也失声痛哭起来,向佐和向佑是追随他最久的兄弟,也是他最倚重的兄弟之一。
冷劲秋使出全力,将车上的一桶汽油扔了下去,随后朝汽油桶开了几枪,汽油桶爆炸,炸得天边都映红了,一时间,鲁克明的手下死伤无数。
卡车趁此空隙,飞驰而去。
“大当家的,嫂子她……她也已经被杀了。”向佑还是把秀芹遇害的事情告诉了冷劲秋。
“我已经知道了。”冷劲秋默默地说了一句:“刚才我在揽月索桥附近伏击他们,原本可以把他们全歼于山脚下,但后来他们以如霜相要挟,我只得束手就擒,要不是遇见你们,我就要跟秀芹相见于九泉之下了。”
“大当家的,嫂子的遗体就在天龙瀑那儿的小山丘后面,你要不要去看看?”彭若飞轻轻地问了一句。
冷劲秋红着眼睛点点头。
彭若飞把卡车开到了银杏古树附近的小山丘旁,冷劲秋下了车,一眼望见亭子里秀芹的尸身,他踉踉跄跄地走上前去,蹲下身子,揭开盖在秀芹身上的芭蕉叶,望着爱妻惨不忍睹的模样,冷劲秋发出一声震天的吼声,跪在秀芹身边,痛不欲生,没想到仅仅过了数小时,他原本和美顺安的三口之家转眼间就家破人亡了。
“大当家的,要不我们把嫂子给埋了吧?”彭若飞走过去,轻声地说道。
冷劲秋点点头,随即三人在小山丘上刨坑挖土,把秀芹的遗体掩埋起来,然后又在旁边刨了个坑,把向佐的遗体也掩埋起来。
彭若飞找来两块长木板,冷劲秋咬破手指,在两块木板上分别写下了“爱妻方秀芹之墓”和“义弟向佐之墓”,随后将墓碑插在两座坟茔上。
“凌先生,你媳妇儿呢,她没跟秀芹和如霜娘俩在一起吗?”冷劲秋并不知道莹梅已经遇难的消息。
“大当家的,云鹏他娘已经跟十几个追兵一起葬身悬崖了,她的尸身还在山脚下!”彭若飞声音颤抖着回答冷劲秋。
冷劲秋一听,心中悲愤难忍,两人抱头痛哭,这两个铮铮汉子不禁泪如雨下,痛失爱妻的这种摧心剖肝的痛楚现在只有这两人才能感同身受。
“大当家的,你先下山吧,我和三哥去找如霜。”彭若飞劝冷劲秋先行离开。
冷劲秋摇摇头:“凌先生,还是你先走吧,这支队伍就交给你了。”
“你是云雾山的大当家的,这支队伍理当你来带。”
“别争了,不找到如霜,我哪儿也不去。”冷劲秋大吼一声。
如霜是冷劲秋的命根子,作为父亲,他怎能将女儿置于危险之中,自己先行撤退,而且爱妻刚刚离世,他不能让如霜身边无父无母。
彭若飞当然能理解冷劲秋此时的心情,所以也不再相劝,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如霜。
“我让铁柱带着如霜朝隘口方向转移。”冷劲秋把如霜大致的行踪交代了一下。
“好,大当家的,那我们就沿着这条路朝揽月索桥方向去找找吧,也许在半路上就遇到他们了。”
冷劲秋点点头,随后三人又坐上卡车,朝揽月索桥那儿驶去。
180. 死里逃生
鲁克明和戴天旭怎么也没想到已经被生擒的冷劲秋居然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硬生生地被抢走了,而且卡车一骑绝尘,现在冷劲秋在哪里他们都无从知晓。
“还是先回揽月索桥,冷面虎的女儿应该还在那儿,先把他女儿抢到手再说。”鲁克明恼恨地用马鞭支了支头上的帽子。
戴天旭听罢也点点头:“对,冷面虎手下的那些土匪应该还在后山那儿。先把这伙人灭了。”
于是,鲁克明将剩下的一半左右的第三团重新整队,朝揽月索桥方向进发。
而在揽月索桥的铁柱等二十几名兄弟,眼睁睁地看着大当家的束手就擒,而后被拖拽在马后,浑身血肉模糊但却只能束手无策。
“铁柱,我们去把大当家的抢回来。”一个兄弟提议道,他的提议得到了众位兄弟的响应。
“对,大不了跟大当家的一起上路。”另一个兄弟呼应道。
说着,几位兄弟就要拿起家伙往山下走,铁柱连忙拦住他们:“大家冷静一下,大当家临走前把如霜托付给我们,我们不能去硬拼,我们反正是烂命一条,死就死了,可如霜呢?她可是大当家的命根子,大当家吩咐我们把如霜带下山,我们可不能逞一时之气,跟那些王八蛋硬拼,我们现在就出发,去隘口。”
大家听铁柱这么一说,也就不再坚持跟官兵硬拼了,大家便在铁柱的带领下,背着如霜朝西南隘口方向走去。
等鲁克明的保安队到达揽月索桥附近时,山上已无人影,鲁克明指挥队伍往前走,不想又中了冷劲秋留下的陷阱,有十多个士兵掉进一个大坑里,坑里都竖着尖尖的竹子,七八个士兵掉下去之后,被竹尖刺了个透心背。
鲁克明和戴天旭连忙朝后退,确定了山上没人之后,便不敢走中间大路,而是小心翼翼地从山路两侧走过去。
“走,去看看,冷劲秋的大队人马是不是都藏在后山了?”戴天旭向后面的士兵挥了挥手。
可士兵们把后山翻了个遍,却连一个土匪的影子都没见着。
鲁克明狠狠地瞪了戴天旭一眼:“戴兄,你不是言辞凿凿说冷面虎的主力在后山吗?人呢?我问你人呢?除了被我们击毙和炸死的几十个人之外,我们连冷面虎的主力在哪儿都不清楚。”
“难道他们是从西南隘口下山了?”戴天旭自言自语道:“照理,那儿又窄又陡,山路湿滑,长满荆棘,人畜根本就不能通行,他们怎么会选那儿呢?”
“好了,别嘀咕了,还不赶快追。戴兄,麻烦你带路。”鲁克明不耐烦地朝戴天旭挥了挥手。
从上山到现在已经过了三个多时辰了,可是连冷劲秋的主力也没见着,连冷劲秋也从他们的眼皮底下被人救走了,而且士兵还损失近半,这不得不说,这次剿匪事倍功半,得不偿失。
铁柱背着如霜朝隘口走去,如霜因为又惊又怕又伤心疲惫,迷迷糊糊地伏在铁柱的背上睡着了。忽然,铁柱听到身后有马蹄声,连忙指挥兄弟们藏在路旁的草丛里。
彭若飞开着卡车朝揽月索桥方向驶来,不想与鲁克明的第三团不期而遇,于是双方又展开了一场激战,冷劲秋手持双枪,向仇人鲁克明开火,鲁克明的右手手腕处被子弹擦了一下,手上的枪掉落在地,他一边用左手捂住伤口,一边连忙命令手下向卡车开枪,顿时,枪声大作,子弹打在卡车的车身上,擦出一道道火星。
彭若飞,冷劲秋和向佑只能跳车,以卡车作掩护,朝对方射击。而铁柱在路旁看见了大当家的,便连忙招呼弟兄们前去助阵。
鲁克明命令士兵扔手榴弹,一颗手榴弹在冷劲秋身旁不远处爆炸了,弹片射入冷劲秋的腹部,冷劲秋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如霜见父亲受伤了,惊叫起来:“爹,爹……”
如霜一边喊着,一边挣脱铁柱的手,朝冷劲秋方向飞奔而去。
冷劲秋没想到女儿此时此刻出现在枪林弹雨中,急得大喊:“如霜,趴下,别过来,趴下。”
彭若飞见状,连忙一个侧滚翻,一把将如霜按倒在地,但一颗子弹射中了彭若飞的右肩,他顾不上疼痛,连忙抱起如霜躲到卡车后面。”
“三哥,铁柱,快,带大当家的和如霜走。”彭若飞给向佑和铁柱下命令。
“凌先生,一起走。”冷劲秋忍住疼痛,望了一眼彭若飞。
“三哥,你还愣着干嘛,把大当家的背上,铁柱,快把如霜抱走。”彭若飞从地上爬起,先是爬到后车厢,把那两箱百宝丹扔下车:“快把这些药带走。”
随后,彭若飞跳下车厢,跑到驾驶室旁边,拉开车门,爬进驾驶室,决绝地一踩油门,卡车朝前方的敌人冲了过去。
向佑背起冷劲秋,铁柱抱起如霜,其他的兄弟拿着那些药品,边打边撤,朝隘口跑去。
“别让他们跑了。”鲁克明见冷劲秋一伙要逃,连忙招呼士兵前去追赶。
彭若飞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拿着一把左轮手枪朝前方射击,卡车横冲直撞,使得士兵们连连逃窜。
彭若飞随后把卡车掉头,他看见冷劲秋他们已经到达隘口了,正朝山下走去,而身后一些士兵正在紧紧追赶,彭若飞朝着追兵瞄准,一枪一个,但很快子弹打完了,彭若飞便用车去撞那些追兵,一路碾死撞伤者十多人,彭若飞使出全力,把卡车横在隘口处,随后下车,跳上车厢,取下汽油桶,把汽油浇在卡车和周边的草木上。
一颗子弹射中了他的右腿,彭若飞的右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他从口袋里取出一盒火柴,用力划着了,往身后一扔,顿时卡车和周边的草木都被燃烧起来,车上那些土烧酒坛燃烧之后发生了爆炸,形成了一道火龙的屏障,阻止追兵下山追击冷劲秋等人。
鲁克明见状,知道已无追击的可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冷劲秋等人逃之夭夭。
“把那个人给我抓起来。”鲁克明恶狠狠地命令手下。
彭若飞精疲力竭,又因爆炸的气浪而被掀翻,昏倒在地,被两个士兵拖拽到了鲁克明身边。
“想不到这个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凌先生还是个硬汉子。”戴天旭走过去,望了望已经昏死过去的彭若飞。
鲁克明抬头看了看天色,已经到了黄昏时分了:“打扫战场,把那些还剩口气的都给我带走。”
士兵们赶紧在各个地方搜寻活口,找到了包括刀疤在内的三个活口,加上彭若飞,一共是四个俘虏。
“押回去严加审讯,一定要让他们开口说出冷面虎的去向。”鲁克明咬牙切齿地说道。
181. 落入魔窟
冷劲秋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另一只手则拄着一根树枝,艰难地往山下走去,他一边往下走,一边不时地朝山上张望,看见隘口处一片火光,耳畔不时传来枪声,他清楚凌先生下山无望了。
冷劲秋抹了抹眼里的泪水,咬了咬嘴唇,招呼左右:“快走。”
当冷劲秋,向佑,铁柱等人到达云雾山山脚时,天色已暗,大部队已经离开了云雾山。
“大当家的,你终于下来了。”
一时间从树林里跑出二十多个兄弟。
“水生,你怎么还在这儿?”冷劲秋朝四周一看,是水生等人。
“六哥怕官兵会追过来,就和谢先生带着大部队先走了,特地留下我们二十多个兄弟接应你们。”
原来老六在山下等了一个时辰还没见大当家的和凌先生等断后的兄弟下山,心里很是着急,他担心这么多的人马停留在山下,会引起周围路人的注意,报告官府,所以此地不宜久留,便号令大队人马跟随谢继涛朝既定路线前进,随后派二十多人留在原地接应冷劲秋和凌先生等人。
“好。”冷劲秋点点头,望了望身边这三十多人。只要大部队离开了,他悬着的心也就放下了,他坐在林子里的树墩上,稍微歇息一下。
“大当家的,就你们这几个吗?上面还有兄弟没撤离吗?要不要等等他们?”水生数了数冷劲秋身边的人,不过十个出头而已,便朝冷劲秋身后望了望,但并没有见到其他的兄弟下山。
“不用等了,就剩我们这几个了。”冷劲秋神色黯淡地轻声说了一句。
水生仔细望了望刚刚下来的几名兄弟,发现凌先生和向佐都不在其中,心里猛地一惊:“大当家的,难道二哥和凌先生他们都……”
“老二死了,凌先生估计是凶多吉少啊!”冷劲秋深深地吸了口气:“好了,我们赶紧去追大部队吧。”
冷劲秋用力拄着树枝站立起来,伤口处一阵阵剧痛袭来,他忍不住痛哼了一声,又坐了下来。
“大当家的,你怎么啦?”水生这时才看清大当家的浑身上下血迹斑斑,原本以为大当家的是疲劳过度,没想到他浑身是伤,尤其是腹部,一直渗血不止。
“大当家的,你受伤了?要不要先找个大夫瞧瞧?”几位兄弟也连忙上前关心询问。
“没事,死不了。”冷劲秋咬牙切齿地一字一顿地说道,两道目光里透露出一股倔强:“水生,你帮我把伤口绑一下。”
“哎。”水生仔细查看了一下冷劲秋身上的伤,胸前,腹部和腿上都有大面积的皮肉擦伤,而腹部有个伤口不停地在渗血,估计不是子弹击中就是被弹片划伤了:“大当家的,我看还是得先给你处理一下这些伤口吧。”
水生稍微懂点医术,知道伤口要是感染的话,那可是致命的。
冷劲秋点点头,他现在确实是双脚发软,浑身乏力,伤口一阵阵刺痛。
水生连忙吩咐其他兄弟从林子里取来一些泉水,随后先用这清冽的泉水给冷劲秋清洗了一下伤口。
铁柱把刚才凌先生交给他们的两箱药品打开,这是百宝丹,用来防止伤口感染是最好的了,现在黑市上,这种药品最值钱了,上回打劫李永全家,在他家的货仓里,发现了整整五箱百宝丹,便全部运回山上了,后来乌龟洞失火,原以为这些药品也付之一炬了,没想到居然毫发未损,老六他们拿走了三箱,剩下的这两箱是凌先生拼死让他们带走的。
铁柱拿出一盒药,给冷劲秋服用了两粒,又将药丸磨成粉,敷在那些伤口处,随即水生从白色衬衣上撕下一块布条来,扎在冷劲秋的腹部伤口上。
冷劲秋歇息了片刻,感觉有些气力了,便站起身来:“好了,走吧。”
冷劲秋朝大伙儿挥了挥手,大家跟着冷劲秋朝武汉方向行进。
而在县保安队的刑讯室里,彭若飞,刀疤和其他两名弟兄被绑在木柱上,彭若飞身上有三处枪伤,左上臂,右肩和右腿上有三个枪眼,已经严重失血,脸色惨白,极其虚弱。
刀疤因为被炮弹震晕过去,再加上胸口被手榴弹的弹片划伤,血流不止,所以一直昏昏沉沉的。
另外两位兄弟祥林和长庚也因为失血过多而一直昏迷着。
鲁克明和戴天旭两人走进了刑讯室,见这些人都昏死过去了,连忙吩咐手下用凉水把他们泼醒。
被凉水这么一激,这四人都渐渐苏醒过来。
鲁克明朝这四人望了望,随后走到祥林面前,用马鞭支起祥林的下巴,祥林睁开眼睛,眼神涣散地望着鲁克明。
“叫什么?”鲁克明问道。
“程祥林。”祥林有气无力地回答。
“告诉我,冷面虎去哪儿了?”
祥林摇摇头。
“我再问一遍,冷面虎去哪儿了?“鲁克明大声吼道。
祥林还是摇摇头:“我不知道。“
鲁克明朝着祥林的脸上就是一鞭子,祥林的脸上顿时皮开肉绽,鲜血直流,祥林发出一声惨叫。
“把他给我倒吊起来。“鲁克明吩咐那些打手。
很快祥林被脚朝上,头朝下倒吊在刑架上。
“给我先抽五十鞭子,让他好好长长记性。“
刑讯室里只有鞭子的呼啦声和祥林的惨叫声,打手边抽边报数,起初祥林还大声叫喊,到了三十鞭之后,惨叫声越来越轻,后来没声音了,打手跑过去一看,祥林已经断气了。
“报告团长,犯人已经死了。“一个打手向鲁克明汇报。
“死了?便宜他了,把他放下来,扔到乱坟岗去。“鲁克明走过去,查看了一下,探了探祥林的鼻息,果然已经没有呼吸了。
打手把祥林的尸体从刑架上放下,随后被两个打手拖走了。
鲁克明又走到长庚面前,长庚看着祥林被活活地打死,早就吓得面色惨白,鲁克明用马鞭支起长庚的下巴,还没等鲁克明开口,长庚就吓尿了。
“呵呵,我以为云雾山上的这些土匪都是铁打的汉子,没想到也有怂包。看来,你不用我动手,就可以说实话了,是吗?“
“我说,我说。“长庚吓得连连点头。
“好,那你告诉我,冷面虎和他的大队人马去哪里了?“
“大当家的没告诉大家,只是让我们跟着六哥走,六哥他也没说,我们是留下来断后的,掩护大部队撤退,但他们要撤到哪里去,我真的是不知道。“
“说了那么多的废话,一句有用的也没有,我想知道冷面虎现在在哪里?“
“他们……他们下山了。“
182. 临难苟免
长庚刚说完,脸上就挨了一记鞭子,鲜血从脸颊处淌了下来,长庚嚎叫了一声:“他们真的是下山了。“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啊,给这家伙灌点水。“鲁克明狞笑着望了望长庚。
两个手下走上前来,把长庚从刑架上放下来,然后把他身体捆在一张长凳上,脑袋则没有支撑地后仰着,随后打手拿来一根橡皮管,一头插入长庚的喉咙里,另一头则插入刑讯室里的大水缸里,随后一踩水泵,水缸里的水便灌入长庚的喉咙里,长庚拼命地摇头,脖子涨得通红,青筋暴突起,无奈被两打手紧紧摁住,动弹不得,不一会儿长庚的肚子鼓起来了,越鼓越大,像是即将分娩的孕妇,肚子里面装满了凉水。
“停。“鲁克明一抬手,打手把橡皮管从长庚的嘴里拔出,长庚的嘴里吐出几口血水。
“现在可以说了吧?“鲁克明弯腰拍了拍长庚的脸。
“我说的都是实话,你要相信我,我没撒谎。“长庚脸上全是水,不知道是凉水还是泪水。
鲁克明不搭理长庚,把一只脚踩在长庚滚圆的肚子上,随后慢慢用力,长庚肚子里的凉水便从嘴里汹涌喷出,呛得长庚没法呼吸。直到把长庚的肚子踩扁,鲁克明才把脚收回。
“怎么样,长记性了吗?冷劲秋到底去了哪儿?“鲁克明对着长庚大声叫喊着。
“我不知道呀。”长庚摇摇头,他绝望地望着鲁克明,嘴里一口一口地吐着血水,浑身不停地抽搐着,眼神开始涣散。
鲁克明冷笑了一声:“来呀,让他尝尝贴加官的滋味。“
所谓贴加官,是一种古老的刑罚,就是把用水沾湿了的纸一张一张的贴到脸上让人窒息死亡。看似不见血,但其实受刑人因难以呼吸,面临窒息而痛苦不堪,一般人犯脸上贴了五张纸之后便窒息而亡。
长庚莫名而绝望地望着鲁克明,他不知道什么叫贴加官,但是他知道那些打手又要折磨他了,于是他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打手拿了个方凳过来,放在长庚的脑袋下面,长庚的脑袋终于能支撑起来了,但还没等他好好喘口气,一个打手就拿起一张浸过水的白纸盖在长庚的脸上,长庚顿时觉得呼吸不畅。
“现在想起来了吗?“鲁克明冷冷地望着挣扎不已的长庚,从喉咙口蹦出几个阴冷的字。
长庚蒙着白纸的脸抽搐着,发出呜呜的声音,鲁克明朝打手使了个眼色,打手把第二张浸过水的白纸盖在长庚的脸上,长庚胸口不停起伏着,接着第三张,第四张,刚要盖第五张白纸时,打手发现长庚的脑袋一歪,腿一蹬,连忙把他脸上的白纸揭开,只见长庚已经翻白眼了,嘴里吐着白沫,断气了。
鲁克明一挥手,两名打手把长庚从长凳上松绑,随后拖出了刑讯室。
“怎么样,两位?刚才的一幕可精彩?“鲁克明走到刀疤和彭若飞的面前,得意地望着两人。
刀疤眼睁睁地看着两位兄弟被折磨而死,他知道,如果自己不能说出大当家的行踪,估计跟祥林和长庚两人是一样的下场,他的心狂跳不已,刀疤虽然跟着冷劲秋也打过几次硬仗,敢于冲锋陷阵,他脸上的那一道疤就是当年跟那些押镖的镖师打斗时留下的。
但是面对这些可怕的酷刑,刀疤的内心感到一阵阵恐惧,他终于放弃了坚不吐实的初衷,他把目光投向了彭若飞,因为无论是祥林还是长庚,或是自己,的的确确不知道冷劲秋要把队伍带到哪儿去,但是这位凌先生不一样,他是冷劲秋的的心腹,是云雾山的军师,冷劲秋现在基本上都是听他的,所以他认为彭若飞肯定知道冷劲秋要把队伍带往何方。
“凌先生,请你看在我们兄弟一场的份上,你就告诉这位长官,大当家的把队伍带去哪里了,行吗?求求你了!“刀疤向彭若飞投来央求的目光。
彭若飞转头瞪了一眼刀疤,本想大声呵斥他,但看见他哀求的目光,便闭起眼睛,叹了口气,把那些呵斥的话咽下肚去。他虽恼恨鄙视刀疤是个软骨头,将他出卖,但他对刀疤的这种反应也在意料之中,生死之间,有几人能做到傲骨凛然,视死如归?
求生是每个人的本能,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乎?所以当刀疤将他出卖了,让鲁克明把焦点转移到他身上时,彭若飞并没有感到多少意外,他只是担心刀疤会不会知道冷劲秋的行踪,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刀疤并不知道冷劲秋的下落,否则他早就向鲁克明招供了。
连刀疤这些云雾山的老人都不清楚这次队伍转移的最终目的地,看来老六几个的保密工作还是做得不错的,如此甚好,目前看来,这支队伍的主力还是安全的。
鲁克明听了刀疤的话,把目光投向彭若飞,当初就是这位凌先生驾车把已经落网的冷劲秋硬生生地从他手上抢回,并将卡车横亘在隘口处,火烧隘口,以阻止他们从隘口下山追击冷劲秋一伙人,鲁克明没想到这位看似文弱的土匪却很是有勇有谋,不仅胆识过人,而且能文能武,不仅会开车,还善于射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鲁克明可能会把眼前的这位白面书生当作是冷面虎的账房先生,可经过几次较量,鲁克明认定这位凌先生不是个一般的土匪。
现在听刀疤这一说,更加坚定了他的想法,这位凌先生居然知道冷劲秋的行踪,那他一定是冷面虎的近臣谋士。其实从刚才对那两个土匪的审讯中,鲁克明就已经感觉到了,那两个土匪只是小喽,不可能知道冷劲秋的下落,他之所以还要对这两人施以酷刑,逼迫他们招供,主要是想要出一口恶气,这次剿匪他出动了全团人马,围困云雾山了五天五夜,后又用火攻,再加上火炮营火力支援,原本以为可以全歼云雾山上的土匪,没想到自己损失过半,却只打死几十个土匪,而土匪的主力已经安全转移到山下了,甚至连匪首冷劲秋都得而复失,只抓住了四个活口,怎么说这次行动都是不成功的,所以他满肚子的火无处可撒,便拿那两个小喽开刀,当然此举也是为了震慑另外两人。
现在听这个脸上有一道刀疤的汉子哀求这位凌先生说出冷劲秋的下落,鲁克明的精神为之一振,连在一旁喝茶看白戏的戴天旭一听,也眼睛一亮,他放下了茶杯,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彭若飞的面前。
183. 各怀鬼胎
戴天旭见过这位凌先生几面,在云雾山上,这位凌先生每天都会让那些土匪进行军事训练,但他在云雾山待了没多久,这位凌先生就失踪了,直到他离开云雾山,他也没见着这位凌先生,而再次在云雾山见到这位凌先生时,他的表现令人惊讶不已。看来这位凌先生不简单,也许他的身上还有许多东西可以挖掘。
鲁克明一把揪住刀疤的衣领:“你怎么知道这位凌先生会清楚冷面虎的下落?”
刀疤浑身颤抖起来,他颤颤巍巍地蠕动着双唇:“凌先生是大当家的心腹,我们这两次去山下打劫都是凌先生的主意,大当家的现在尊称他为军师,什么事都听他的,所以我想凌先生肯定知道大当家的去向。”
“哦,原来你就是给冷面虎出谋划策的幕后军师?”鲁克明走到彭若飞面前,上下打量着这位貌似斯文的书生,用马鞭支起彭若飞的下巴:“说,冷面虎把大部队带到哪里去了?”
彭若飞猛地一甩头,摆脱了鲁克明的马鞭,鲁克明没想到这位凌先生居然还敢于反抗,恼恨地用鞭子朝彭若飞的脸上猛抽一鞭子,给他一个下马威,彭若飞的额头处立马显现一道深深的鞭痕,鲜血顺着眉骨滴落下来。
鲁克明见彭若飞向他射来两道怒火中烧的目光,不禁一怔,没想到这位最文弱的凌先生却是骨头最硬的一个,于是又举起了鞭子,想要往彭若飞身上抽打过去,戴天旭连忙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鲁团长,依我看这个凌先生可不是一般人物,我想他身上一定还有许多秘密。我们切不可操之过急,用刑过重。”
“对对对,这个凌先生不是一般人,他……他是共党。”
刀疤见鲁克明和戴天旭都对这个凌先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觉得是个机会,只要把这个凌先生给供出去,自己就可以免受皮肉之苦。
刀疤想起当初彭若飞一人悄悄去九江的那件事,他和老六和春芽子一起护送他去城里,结果在回来的路上,警察拿着共党分子画像逐个进行搜捕,幸亏老六帮这位凌先生化妆成独眼龙,从警察的眼皮子底下溜走了,事后他曾想向老六证实这位凌先生的身份,但被老六呛了回去,此时他也不管此事是真是假,只要举报有功,也许他就能免受皮肉之苦,这条命就能苟延残喘下去。
刀疤的这句话,令戴天旭和鲁克明二人都为之一振,喜出望外,没想到这位凌先生居然还是共党分子,果然是条大鱼。
戴天旭前一阵子一直在辖区内剿共,但收效甚微,共党在遭受重创之后,许多共党组织都改为地下活动,所以一时间他所掌握的一些共党分子都销声匿迹了,没想到今天居然运气这么好,碰到了一个共党的漏网分子。
剿共已成为目前国民政府的首要任务,自四一二政变、马日事变和七一五事变之后,共党分子枪杀的枪杀,潜逃的潜逃,被捕的被捕,变节的变节,已经日渐式微,原本以为这样一来,共党势力已经气数已尽,可以高枕无忧了。但没想到八月一日,居然在南昌进行了武装起义,那些共产党人居然在数天之内就占领南昌,并歼灭守军三千多人,缴获大量枪支弹药,还有数门大炮。虽然遭到了国民党军队的反扑,起义军撤离了南昌,朝广东转移,但其势头之猛,其影响之大,令国民政府始料未及。
而在江西的修水县,那位毛特派员则领导了湘赣边界的秋收起义又给了国民政府以当头一棒,短短数月,共产党的武装起义此起彼伏,似有卷土重来之势。因而剿共成为了国民政府当务之急,重中之重。“宁可错杀三千,不可错放一人”成了剿共的方针政策。
如今这位凌先生可能就是漏网的共党分子,这对于戴天旭来说实乃如获至宝。上峰有令,凡抓获一名共党则赏银五十大洋,若能劝降一名共党则赏银一百大洋。现在这个凌先生可是一棵摇钱树,据戴天旭的观察,这个凌先生若是共党的话,也绝非一般的小喽,一定在共党组织中有一定的地位,如若能劝降他,则可以牵出一大串共党分子,到时候赏银就会源源不断地进入自己的腰包。所以这个凌先生可不能让鲁克明这个屠夫给轻易地整死了。
于是,戴天旭向鲁克明招了招手,做了个出去谈的手势,鲁克明会意,两人便走出了刑讯室,来到了戴天旭的办公室。
“鲁兄,你刚才一定累了吧,歇会儿吧,这两个人犯就交给卑职来审吧。”戴天旭客气地递给鲁克明一杯水:“我看你眼睛都红了,是不是昨晚没睡好,要不我让醉春楼的头牌,怜儿姑娘来陪陪你?”
鲁克明心里暗骂戴天旭一声“滑头”,心想,这个凌先生才是这四个俘虏中最为重要的一个,身上肯定有不少秘密,如果能将这个共党要犯攻破的话,自然可以弥补此次剿匪不力的过失,上峰就算是怪罪下来,也可以拿这个凌先生当个挡箭牌。不想这个戴天旭可真是精明得很,居然想要贪功邀赏。让他离开刑讯室。他鲁克明可不是个傻子,这快到手的功劳岂能拱手让人,让戴天旭这个保安队长捡了个便宜,摘现成的桃子?
何况他坚信:三木之下,何求不得?尽管这个凌先生现在还挺硬气的样子,但他不信,这个文弱的凌先生能扛得住刑讯室里十多套刑罚?所以鲁克明嘴角往上一扬:“戴老弟,我看这个人犯份量不轻,恐怕你一人也吃不下,还是你我共同审讯为好,主审官你我共同署名吧。”
戴天旭见鲁克明不肯放手,也就不再坚持,毕竟他的军衔和级别比起鲁克明来要差一截,何况他的这种企图和伎俩,明眼人一眼就看穿了。
于是乎,戴天旭满脸堆笑地说道:“好好好,能同鲁兄一起合作审讯犯人是戴某的荣幸,嗯,鲁兄,要不这样,我先审,若是我拿不下来,你这位老将再出马,我们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如何?”
鲁克明思索了片刻,点了点头,心想,就先让这个戴天旭审审看,若是他这个唱白脸的,用软的一套不管用,那再由自己这个红脸出场,来硬的,不怕这位看似文弱的书生能扛得住他的这些刑具。
“好吧,戴老弟,就按你说的吧,你去唱白脸,我来唱红脸,你来软的,我来硬的,不怕这家伙不招。”
184. 旁求博考
戴天旭点点头:“哎,多谢鲁兄成全,鲁兄,其实我刚才在想,如果这个姓凌的真的是共党,而冷面虎对这个姓凌的又言听计从的话,那么现在冷面虎的主力部队应该是去和共党的队伍会和,我因此判断,冷面虎的去向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去和南昌起义的余部会和,那他们应该往广东方向进发;另一种是去和秋收暴动的余部会和,那他们应该往长沙方向挺进。”
戴天旭根据刀疤所提供的彭若飞是共党这条信息,以及冷面虎都听这位凌先生的这个情况,分析判断冷面虎应该会按照这位凌先生的意图,把队伍带去跟共党队伍会和。
鲁克明听完戴天旭的分析,眼睛一亮,虽说鲁克明有些看不惯戴天旭爱耍小心眼,小肚鸡肠,但他的这个分析判断还是挺靠谱的,连忙站起身来,对照着墙上的一张作战地图,仔细看了看。
“嗯,说的有道理,从云雾山西南隘口下山,没多远就进入了湖南境内,这儿离长沙要比广州近多了,这些人应该不会舍近求远,所以据我的判断,我觉得他们与那些秋收暴动的泥腿子会和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我待会儿就去给上峰报告一下,让他们加派人手,对冷面虎这伙土匪进行阻截。”
鲁克明在地图上把从长沙到九江一带的几处地方用红笔划了一下,随后把武宁两字用力圈画起来:“根据我的测算,从昨天到今日,他们一日一夜的行军速度不会超过每小时八公里,他们现在应该还在江西境内,还没到武宁这个位置。我吁请上峰派兵驻守此处,守株待兔,一定会将这伙匪徒一网打尽。”
“不过鲁兄,我还是想提醒你一句,共党分子往往很狡猾,他们有时不按常理出牌,我们这个推断也只不过是个推断,还是要得到那位凌先生的确认才能排兵布阵。”戴天旭虽然觉得鲁克明的思路不错,但前提是那些主力部队确实是朝长沙方向挺进,但这一点他们并没有把握。
“我看八九不离十,兵贵神速,万一这个姓凌的死不开口或是跟我们玩阴的,拖延时间,那就会贻误战机了,我还是先请上峰按照我的推断排兵布阵进行拦截吧。”
鲁克明得意地把红笔一扔,得意地撸了撸脑袋,尽管目前还没得到这位凌先生的口供,但根据他们的意图事先做好防范,还是很有必要的,兵贵神速,战场上瞬息万变,万一这个凌先生跟他们玩拖延战术,或是死不开口,让冷劲秋的主力突破他们的防线,这损失无疑是巨大的。虽然这次他在云雾山剿匪铩羽而归,不过若能把他们堵截消灭,也算是将功补过,弥补了这次出师不利的局面。
“鲁兄真的是神机妙算,小弟佩服。”戴天旭不失时机地恭维一下鲁克明。
不过,这话在鲁克明听来多少有些讥讽和挖苦的意思,他若真像戴天旭所言的神机妙算,又怎会在云雾山损兵折将,无功而返呢?
“哪里,哪里,戴老弟高抬愚兄了。”鲁克明跟戴天旭打着哈哈。
“鲁兄,要不这样,我们分头行动,你去向上峰请示,我去审讯那个姓凌的。”
“好吧,就照老弟说的办。”
戴天旭见鲁克明同意了他的建议,便笑着退出了办公室,鲁克明则拿起桌上的电话,向上峰请示。
戴天旭回到了刑讯室,见两个打手正坐在一旁打瞌睡,刀疤被绑在木桩上,正满脸惊恐地望着他,而那位被捆绑在木柱上的凌先生则垂着头,无声无息。
戴天旭知道这位凌先生身上中了好几处枪伤,虽然不致命,但失血不少,怕他有什么意外发生,连忙吩咐打手把他从木柱上解开,让打手先给这位凌先生喂几口含咖啡因的盐水,以补充他他的体能,随后又叫来了军医,给这位凌先生消炎止血,包扎伤口。
经过军医的治疗,彭若飞感到伤口没有那么疼痛了,看着这位凌先生的脸色比刚才稍微红润一些了,精气神也比刚才足一些了,戴天旭舒了口气,如此重要的犯人可不能在没有吐露任何有价值的信息之前就奄奄一息了。
戴天旭决定先审刀疤,于是他招呼打手把刀疤带到隔壁的一间审讯室里。
刀疤被打手拖到了隔壁的一间房间里,这里没有许多刑具,只有一张审讯桌和一把犯人坐的刑讯椅子,打手把刀疤的双脚锁在刑讯椅子下方的铁环内,他那双散乱无神的眼睛望着戴天旭,此时他只希望他们不要像折磨祥林和长庚那样折磨他,让他免受生不如死的拷打,叫他做什么他都愿意。
戴天旭坐在审讯桌的后面,把桌上的台灯投向刀疤,台灯发出的炫目的亮光刺得刀疤赶紧用手挡住眼睛。
“姓名?”戴天旭冷冷地问了一句。
“韩宝良。”
“年龄?”
“三十九。”
“什么时候上云雾山当土匪的?”
“民国八年。”
“哼,时间倒也不短了,算是老资格了。”戴天旭鼻子里哼了一声:“下面说说这位凌先生的事情。”
戴天旭对这个叫韩宝良的土匪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那位凌先生。
“哎,好的。”刀疤连连点头。
“这位凌先生真名叫什么?”
韩宝良摇摇头:“我们只听见大当家的叫他凌先生,对他很是客气,但真名叫什么我们也不清楚,大家都叫他凌先生。”
“那这位凌先生是什么时候来云雾山的?”
“差不多是在半年前吧,我记得他和他婆娘还有儿子一起上了云雾山,当时他和他婆娘都受了伤,后面还有警察和保安队在追,碰巧遇上了我们大当家的,就把他们一家给救了。”刀疤回想起当时在云雾山初次见到凌先生一家的情形。
戴天旭一听是在半年前,脑海里快速进行搜索,大概半年前,那应是在四月份,那时刚刚发生了四一二事变,许多共党分子遭到逮捕,枪杀,那些残余分子纷纷从上海,南京,广州等大城市东逃西窜,这期间他接到好几起追捕共党的任务。
确实有一次得到火车站附近旅馆老板的线报,有两位形迹可疑的人入住了他的旅馆,其中一人还受了伤,于是他带领部分保安队员前去协助当地警察一起进行抓捕,当时那几个家伙开着一辆黑色的福特车朝云雾山方向逃窜。后来有个年轻人为了掩护另几个逃离,把部分警察吸引过去,最后被乱枪打死,而他则率领保安队去追捕那几个朝云雾山逃窜的共党分子,眼看着要被逮住了,却半路杀出个程咬金,冷面虎带领手下兄弟把保安队给击退了。
如此说来,这个凌先生就是当初的逃犯。
185. 如获至宝
“这个凌先生是哪里人?”戴天旭想要知道这位凌先生是从哪儿逃到云雾山来的,只要跟当地的警察联系一下,这个凌先生的身份就一清二楚了。
“好像是江南一带的,我听他婆娘讲的话像是上海口音。”刀疤想了想,确认凌先生一家来自江南,确切地说是上海,刀疤曾有个远方亲戚是上海人,小时候听过上海话,所以能辨识这种方言。
“上海?”戴天旭眼前一亮,四一二事变正是从上海开始的,那这个凌先生很可能就是当初四一二事变时,从上海出逃的共党。只要把这位凌先生的照片送到淞沪警备司令部,就能知道他的真实情况了。
“那位凌先生的老婆和儿子呢?”戴天旭想要知道这位凌先生的家属情况,如果能以他妻儿的性命相要挟,那策反这位凌先生的可能性就会增加不少。
“他儿子前些日子好像被送到山外去上学了,他的婆娘现在在哪儿,我也不清楚,她大概和大部队一起撤走了吧?”刀疤当时在天龙瀑附近受了伤,并不清楚薛莹梅的情况,只能凭猜测推断。
“你们云雾山上一共有几个女的?”戴天旭想要了解关于凌先生妻子的详细情况,而不是大概和可能。
“在凌先生的婆娘没来之前,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大当家的媳妇儿方秀芹,另一个是大当家的闺女如霜,后来加上凌先生的婆娘,也就三个女人。”
“只有三个?”戴天旭眉头一皱,心里不觉一凉。
刀疤点点头:“是只有三个女的。”
戴天旭回想起鲁克明曾告诉他,他的手下奸杀了一个女人,她身边还有一个小女孩哭叫着喊娘,那这两个应该是冷面虎的妻女。而他当时带着部分人马前去后山捉拿冷面虎,发现通往后山的一条小径尽头的听雨轩因暴雨发生了泥石流,造成山石松动,掉落到山谷里去了,而当时亭子里有十多个士兵,据幸存下来的士兵报告,其中有一个女的也摔死了,那么这个女人应该就是凌先生的妻子。
这么看来,想要用这位凌先生的妻儿作为筹码逼迫他是不可能的了。
“你说一下这个凌先生是怎么筹划了两次下山打劫的?”戴天旭想要了解更多这个凌先生的情况,早在云雾山上,他就隐隐感觉到那两次下山打劫应该是这个凌先生的手笔。
“具体的都是这个凌先生与大当家的,还有二哥,三哥和六哥他们共同商议的,我们只管执行任务,凌先生事先会把每个任务都交代清楚,谁去粮仓运粮,谁去家丁院里监守,谁去卧室劫杀恶霸都分工明确,所以我们这两次打劫都是很顺利,而且收获也很大,抢了好多粮食,比我们以往几年抢到的都多,这位凌先生还让我们把富余的粮食都送到村子里各家各户的门口,所以,这些村民们都很感激我们。
这两次打劫之后,有许多村民都上云雾山来投奔大当家的了。哦,对了,这位凌先生来到云雾山之后,就给大当家的出主意,让我们每天早晨都要起早进行军事训练,所以,现在我们山上的兄弟,哦,不,是土匪战斗力提高了很多,凌先生还组织我们学文化,由凌先生的婆娘教我们识字,有许多兄弟现在已经认字了,大当家的对这个凌先生很是敬重,说他是刘备,凌先生就是诸葛亮,是来辅佐他的。”刀疤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把他所知道的情况告诉戴天旭。
戴天旭已经明白,这半年以来,这个凌先生才是云雾山上的灵魂人物,冷面虎改变了以往的打劫方式,由原先被动的守株待兔式的打劫变为主动出击,下山定点劫杀当地的土豪,然后开仓放粮,笼络人心,这些都是这位凌先生的主意,是他促成了云雾山的冷面虎在短时间内风头正劲,众望所归的局面,也因此成为众多土豪乡绅的眼中钉,肉中刺。
戴天旭在云雾山上的几天也已经见识过彭若飞的带兵的才能,无论从军事训练角度,还是对待山上兄弟的态度,他都堪称是个能人,底下的兄弟对他都是颇为尊重,心服口服,所以凌先生在云雾山上的地位不亚于冷面虎的那些大佬,甚至可以说是云雾山的二号人物。所以戴天旭判断,这位凌先生应该是学过军事的,而且组织能力极强,那么他应该是上海共党组织中有一定地位的领导人,戴天旭更加坚信,他逮到了一条大鱼。
“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刀疤想了想:“哦,对了,凌先生到云雾山后不久,就跟大当家的提出要下山去九江会亲友,当时大当家的让我和六哥还有春芽子一路护送凌先生到九江,但第二天凌先生要出城时却遇到了全城大搜捕,说是要搜捕跟浔阳中学爆炸案相关的共党分子,我看见关卡上的警察拿着画像在一一核对,我觉得那画像上的人有点像凌先生,后来六哥还帮凌先生化妆成了独眼龙模样才混出了城。”
“哦?还有这事?”戴天旭一听,顿时有了兴趣,身子往前一倾:“那你知道凌先生去九江城里干什么了吗?”
但刀疤却摇摇头:“六哥让我和春芽子住在旅店里,他自己一个人去跟踪凌先生了,至于凌先生在九江干什么了,我确实不清楚,只有六哥和大当家的知道。”
戴天旭不免有些失望,把手上的笔往桌上一扔,看来这个韩宝良知道的东西也很有限:“就这些?”
“我能想到的我都说了,长官,我说的都是实话,能不能饶我一命?”刀疤哀求道。
戴天旭横了刀疤一眼,随后冷冷地扔下一句:“是死是活就看你还有没有价值了。”
说完,戴天旭便把垂头丧气,失神落魄的刀疤扔在了审讯室里,走到隔壁的刑讯室。
戴天旭望了望坐在刑讯椅子上的彭若飞,跟身边的打手耳语了一句,打手立马跑出刑讯室,没多久,手上拿了一架照相机进来了。
“来,把灯都打开。”戴天旭接过相机,打开镜盖,看了看镜头:“你们把人犯带到那堵墙那儿。”
两名打手把彭若飞从刑讯椅上拉了起来,把他带到一堵白墙那儿,戴天旭从不同角度对着彭若飞拍了几张照片。
“好了,你们把他扶回到椅子上去吧。”
戴天旭说完,走出刑讯室,随后去把照片洗印出来。
过了会儿,戴天旭拿着刚印出来的彭若飞的照片装入公函袋交给他的随从:“你跑一趟,亲手把这几张照片送到上海的淞沪警备司令部,让他们核查一下此人的真实身份。开着吉普车去,快去快回。”
“是。”随从拿着公函袋立刻跑了出去。
布置完任务之后,戴天旭又匆忙回到了刑讯室里。
戴天旭走进刑讯室,然后坐在了审讯桌的后面,两个打手见状,知道戴天旭要开始审讯人犯了,连忙走到彭若飞面前,将他按在刑讯椅子上,随后想要将椅子扶手上的铁环铐在彭若飞的双手上。
“不用铐了,你们先站一旁去吧。”戴天旭朝两名打手挥了挥手。
戴天旭清楚这位凌先生身上有枪伤,即使在审讯过程中,人犯暴怒,想要站起身来攻击他,也不可能给他造成严重的危害,他之所以让打手不给彭若飞上铐,当然是想要以一种和善的姿态来感化对手。
戴天旭脸上露出一丝和善的微笑,望着彭若飞:“凌先生,我姑且称你为凌先生,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彭若飞抬起眼皮仔细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军官,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此人在哪儿见过。
186. 泰然自若
“凌先生,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吧。”戴天旭停顿了几秒,见彭若飞不出声,便先开口打破这沉闷而尴尬的气氛:“我叫戴天旭,是县保安队的队长。”
“哦,我想起来了,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你好像还有一个名字叫吴旭,对吗?”彭若飞嘴角微微一扬,他判断眼前的这个人应该就是当初火烧乌龟洞,而后失踪的那个吴旭。
戴天旭一愣,他没想到彭若飞已经识破了他就是当初去云雾山打探虚实的吴旭,其实当初投奔云雾山的人有好几百人,戴天旭混入其间,并不引人注目,这位凌先生也没跟他有过任何交集,怎么就判断出他就是吴旭了呢?
“凌先生果然目光如炬,我很是好奇,凌先生怎么就断定我就是吴旭?”
彭若飞虽然在云雾山上并没有跟戴天旭有过交集,但就算是匆匆一瞥也会给他留有一丝印象,他见到戴天旭的第一面就觉得有些面熟,只是印象并不深刻,所以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现在听到戴天旭自我介绍,忽然吴旭这个名字从脑海中蹦出。
当初就是这个吴旭用石头砸死了老廖,随后火烧乌龟洞,烧毁了洞内的大批粮食和其他货物,随后逃之夭夭,不见踪影,这把火还真是一石二鸟之计,既烧毁了云雾山赖以生存的粮食,让云雾山陷入断粮的危机之中,又可以制造混乱,从而有机可趁,得以趁乱逃离了云雾山,所以彭若飞认定这个吴旭非等闲之辈。
彭若飞当初就判断这个吴旭是官府的人,是来云雾山探听虚实的,他的逃跑将给云雾山带来致命的打击,果然,没过几天,县保安队就协同一五六师的第三团一起前来围攻云雾山,先是围而不打,想要通过围困他们来动摇军心,以期待云雾山发生哗变,而这招不起作用之后,便用火攻,随后炮击,最后带领全团人马上山围剿,好在他们事先已经商量好了对策,大部队陆续从西南隘口下山,得以安全转移,幸免于难。
见戴天旭向他投来好奇的目光,彭若飞淡然一笑:“戴队长脖子上,手腕上的这些伤痕应该是那天深夜从云雾山溜下山时,被山上的树枝荆棘剐蹭后留下的吧?”
戴天旭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这个凌先生果然不凡,眼睛就这么随意地一扫,就看见了他脖子上留下的擦痕,而且立刻判断出是被云雾山的树枝荆棘剐蹭导致的。
戴天旭本能地用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一处擦痕,脸上挤出一丝尴尬的笑容:“凌先生不仅目光如炬,而且还心细如发。实不相瞒,我就是吴旭。”
“过奖了。”彭若飞脸上掠过一丝冷冷的笑容。
戴天旭觉得这开场白效果还不错,虽然还没有透露什么信息,但彭若飞的态度让他感觉到一丝希望,彭若飞并没有表现出刚才在鲁克明面前的那种抵触和抗拒,以沉默作为回应,反而应对自如,俗话说好的开始是成功的一半,戴天旭对后面的审讯寄予厚望。
“凌先生,我能否知道你的真实姓名?光有个姓氏,我这里也不好记录。”戴天旭指了指审讯记录。
“好吧,为了便于你的记录,你姑且就叫我凌志远吧,志存高远的志远。”
“凌志远,凌云壮志,志存高远,果然是个好名字,不过只怕是个假名吧?”戴天旭在审讯记录封面上的案犯姓名一栏里,填写了凌志远三字,随后又加了个问号。
“名字只不过是个符号而已,戴队长又何必这么执着,你不是已经给我拍过照了吗,也许过不了多久,你就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彭若飞一脸的不在乎,他清楚自己的身份迟早是会被查证的。
戴天旭的一举一动似乎在彭若飞面前没有丝毫隐秘可言,他只不过彭若飞拍了几张照片,彭若飞就判断出他拿自己的照片去查验自己的身份。
“既然凌先生知道我迟早会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又何必对我隐瞒呢,不如一五一十说出来岂不更爽快一些?”
“玩玩这种猜谜游戏,我觉得挺好。”彭若飞斜睨了一下戴天旭,脸上露出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微笑。
这话可把戴天旭给噎着了,这个凌先生倒是很有雅兴,居然在刑讯室里跟他玩猜谜游戏,他的内心气得直骂娘:奶奶的,一个死到临头的阶下囚竟然还那么神兜兜,竟敢戏弄自己,这要是遇到鲁克明,早就大刑伺候了。这个姓凌的可真不知好歹,好言相劝反倒蹬鼻子上脸。
戴天旭调节一下自己的情绪,目前与这位凌先生交锋过程中,他没有占丝毫的便宜,反而觉得自己处于被动局面,戴天旭决定收敛起笑容,对这位凌先生好好敲打敲打,免得他太过狂妄,忘记自己的生死其实是掌握在他戴天旭的手上。
于是乎,戴天旭脸色一沉:“既然凌先生不愿说出你的真名,我可以暂时不问,不过有些问题还是请你老老实实地回答为好,你也看到了刚才那两个人的下场。
我之所以阻拦鲁团长对你动粗,主要是看在你一介书生的面上,文人嘛,多少还得讲点斯文,但你可不要以为你可以因此而肆无忌惮,若是冥顽不化,顽抗到底的话,凌先生,你朝这四周看看,有多少种刑具在这屋子里放着,你倘若不识抬举的话,这些刑具照样会用在你身上,你还是好好掂量掂量吧。”
戴天旭指了指屋内的刑具,虽然他知道这位凌先生是块难啃的骨头,但就算是不可一世的位高权重者,三木之下,又有几个不哭爹叫娘,斯文扫地,丑态百出的?
“戴队长的这个人情恐怕凌某消受不起,此时此地,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你想对我怎样,我也只能悉听尊便,不就是一口气,一条命吗,你想要,拿去便是,何必说这么多废话?”彭若飞一脸桀骜不驯,傲然而视。
彭若飞的这席话简直要把戴天旭气疯了,审讯还刚开始,原以为这个姓凌的还挺配合的,策反此人还是很有希望的,没想到一转眼功夫,他就感到骑虎难下了,现在到底是对这个姓凌的动刑还是不动刑呢?
要是现在就动刑岂不是让鲁克明看笑话,自己这个唱白脸的还没开场,转眼自个儿就成了唱红脸的了,何况要是动刑了之后,这个姓凌的还是坚不吐实,顽抗到底,或是受刑过重而一命呜呼,那他刚才的黄粱美梦岂不成了泡影了吗?
要是现在不动刑,那怎样才能打压这个姓凌的嚣张气焰,怎么才能让这个姓凌的在他面前低眉顺目,乞哀告怜,从实招来?
187. 软硬兼施
戴天旭思忖了再三,还是决定先忍这一时之气,俗话说:小不忍则乱大谋,何必呈一时的口舌之快而乱了自己的章法。
于是,戴天旭重重地呼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愤怒的情绪,随后走到彭若飞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凌先生,我看我们还是别斗嘴了,古语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知其可为而为之,知其不可为而不为,是谓君子之为与不为之道也!我想凌先生是聪明人,一定知道此话的意思。”
“戴队长的论语学得不错,不过恕我愚钝,你到底想要告诉我什么呢?”彭若飞斜睨了一眼戴天旭。
“我当然是希望凌先生能顺应潮流和形势,俗话说的好,识时务者为俊杰,通机变者为英豪。凌先生才高八斗,能谋善断,文武双全,若是能早日弃暗投明,回头是岸,则善之善也。”戴天旭给彭若飞戴几顶高帽,以示自己对他的赏识和器重,当然也是希望他能迷途知返,投身到他的阵营中来。
戴天旭言辞恳切,惜才之情溢于言表。
“我看戴队长倒是满腹经纶,每句话都引经据典,不过我也想送几句圣贤之言给戴队长。”彭若飞抬起眼皮望了望眼前这位戴队长,微微一笑。
“愿闻高见。”戴天旭和颜悦色,一副礼贤下士的姿态。
彭若飞冷冷一笑,对戴天旭那副虚伪的状貌甚是反胃,当初若不是这个吴旭假冒投奔云雾山的村民前来打探虚实,火烧粮食,随后率兵前来围剿云雾山,山上的这些兄弟怎会仓促逃离云雾山,莹梅、秀芹、向佐大哥等诸位兄弟怎会惨死?他和这个戴天旭是不共戴天之仇,如今仇人却假模假式地劝他弃暗投明,回头是岸,真是可笑之极。
彭若飞抬起眼皮,斜睨了一下戴天旭,悠悠地说道:“孔子云: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君子循理,故常舒泰;小人役于物,故多忧戚。我看戴队长印堂暗黑,眉骨紧锁,眼眸浑浊,山根低矮,此为忧思过多,算计过多,乃不吉之相,有早夭之嫌。故奉劝戴队长,心胸开阔,与人为善,方可化之。”
戴天旭一听,气得差点吐血,他好言相劝,让姓凌的回头是岸,没想到却被挖苦嘲讽,还咒他早死,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反唇相讥道:“没想到凌先生还会算命,不知凌先生有没有给自己算一卦,你的牢狱之灾是否能逢凶化吉呢?”
“哈哈哈……”彭若飞听罢,大笑起来:“方死方生,方生方死,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如此而已,死有何惧?”
戴天旭苦笑了一下,他跟彭若飞之间的交锋他丝毫不占上风,这个凌志远简直就是油盐不进。他气馁地坐在椅子上,桌上那本审讯记录本上只有一个凌志远的名字而已,而且还是个假名字,除此之外,戴天旭没有得到半句他想要知道的信息,当然不能说一点信息也没有,他得到的是这个所谓的凌先生对他的蔑视,对死亡的坦然。
当然戴天旭并不死心,他不能就这样败下阵来,他阴冷地一笑:“我知道你们共产党人并不畏死,但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恐怕凌先生未必尝过吧?有多少人情愿一死也不愿遭受酷刑折磨,但凌先生若是执意不开口,不招供,那皮开肉绽,筋断骨裂的滋味恐怕你是躲不过去的,你看看你,气宇轩昂,文质彬彬的模样,何必非要把自己搞得生不如死,惨不忍睹呢?你说是吗?“
彭若飞冷笑一声,不作答。
戴天旭见彭若飞不做声了,以为他的话起作用了:“不过你若是能好好配合,供出冷面虎的行踪和你以往的经历,我可以保证凌先生的后半生将福禄无忧。何去何从,凌先生可要好好思量啊。”
彭若飞听罢,不由呵呵一笑:“子曰: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子又曰: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我看戴队长也是饱读圣贤书之人,就不必强人所难了吧?”
“没想到凌先生一心想当大丈夫,视金钱如粪土,看来我等这般俗人是难以入先生的法眼了。”戴天旭听完彭若飞那番凛然的说辞,自知此人很难屈从纳降,心里不觉升腾起一股凉意。
正当戴天旭一筹莫展之时,鲁克明进来了,这时,戴天旭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立马从座位上站起身来:“鲁兄来啦,看来是该轮到你登场了。”
鲁克明一听这话,知道戴天旭拿这个凌先生没办法了,他不屑地笑了笑:“怎么,戴老弟,遇到难啃的骨头啦?”
戴天旭苦笑了一声:“看来还得仰仗鲁兄你的手段了。”
“好办,什么难啃的骨头到了我这儿,一定会让他筋断骨碎,皮烂肉酥。“鲁克明朝彭若飞投来冷冷的一瞥:”凌先生,我再问一遍,冷面虎要把大部队带到哪儿去?”
彭若飞沉默不语,他当然清楚当初与谢继涛共同商讨过大部队去广东的这条具体线路,当时谢继涛提出大部队离开云雾山之后朝湖南境内挺进,然后从长沙坐火车去广州,这样路程可以缩短一些。
但彭若飞觉得这样不妥,因为从云雾山进入湖南境内大约有两天的路程,这样的话,在江西境内逗留的时间过长,如果境内驻军一五六师事先在这条线路上设伏的话,时间上是充足的,那很可能要打遭遇战。
而云雾山距离湖北边界最近,只要以最快速度离开江西境内,就脱离了一五六师的辖区,那就可以摆脱追兵,毕竟三不管地带相互扯皮的事情多,利益分摊不均,责任认定不清,所以一般而言,谁也不愿去那儿招惹麻烦,只要过了一五六师的防区,那么大部队应该是安全的,但这条线路的缺点是要绕道而行,到达目的地的时间稍长。
彭若飞将两条撤离线路的优劣告诉冷劲秋,交由他来定夺,冷劲秋思忖了一下,最后采用了彭若飞所定的路线并告知了老六和向氏兄弟。
彭若飞当然不会将这条线路告诉戴天旭和鲁克明,无论是戴天旭的利诱还是鲁克明的威逼,都不可能从他嘴里得到冷劲秋的撤离路线,因为这关乎五六百人的生死,他彭若飞岂能让这支精心打造的有战斗力的队伍,那五六百位兄弟的性命葬送在自己的手上。
原本他打算编造一条线路,误导鲁克明他们朝反方向追击,这样的话,冷劲秋和他的兄弟们就能摆脱追兵,有更充足的时间进行转移,对他来说,也能暂时避免酷刑折磨。
但后来仔细一想此举不妥,因为现在冷劲秋受伤了,极有可能他的几个兄弟首先带冷劲秋去最近的私人诊所治伤,那么这个私人诊所的方位他就不清楚了,万一自己所误导的这条线路就是冷劲秋他们所走的线路,被鲁克明他们误打误撞上了可就糟了。
所以只能什么也不说,保持沉默,那么鲁克明因为没有了方向,也就不会贸然出兵,只能按兵不动。
这样做对冷劲秋来说无疑是最安全的,但是这样做对他自己来说意味着什么,彭若飞当然心知肚明,他不愿去想,只知道自己今日难逃一劫,无法摆脱这阿鼻地狱。
自打被俘之后,彭若飞就知道自己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祥林和长庚只是先他一步而已,自己也即将步他们的后尘。
死,他并不在乎,参加革命以来,一路上他多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他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如今死神正在向他招手,他相信自己能坦然面对,视死如归,或许自己即将与爱妻在九泉之下相会,这何尝不是一桩幸事?
只是自己那一双还未成年的儿女令他颇为牵挂,尤其是女儿,至今下落不明。作为人父,他将无法继续履行自己的抚养之责,这辈子注定是要亏欠他们的了,他也无法继续享受儿女承欢膝下的喜悦,他将再也不能陪伴这双聪慧的儿女长大成人,再也看不到他们机敏可爱又稚气未脱的笑脸,一想到这儿,彭若飞的心扭结起来。
188.人间地狱
鲁克明见彭若飞一直沉默不语,不禁火冒三丈:“来啊,先让这位凌先生尝一尝烤肉的滋味。去,拿火链来。”
火链指的是把一条铁链放在火炉里烧得通红,随后放在地上,让人犯的双膝跪在火链上,膝盖上的皮肤薄,肌肉少,单是跪在铁链上就令人疼痛难忍,这相当于直接将膝盖骨与铁链摩擦,何况是火链?等于直接火烤膝盖骨,顷刻之间,膝盖就会被废掉。
打手把铁链扔进了火炉,没多久,铁链被烧得通红发黑,打手用火钳把铁链从火炉里取出,扔在地上,火链有一米多长,打手用铁钩将铁链弯折一下,变成了两股,这样无疑增加了膝盖受刑的面积。
“去,把凌先生给拉过来。”鲁克明朝两个打手挥了挥手,两个魁梧的打手一边一个,立刻把彭若飞从刑讯椅子上拉拽起来,带到火链旁。
火链炙热的温度让彭若飞的双脚立即感到一股滚滚热浪汹涌而至,他的心不禁狂跳起来,每个人都是血肉之躯,面对即将到来的令人心碎胆裂的痛苦,再坚强的人也会产生恐惧感。彭若飞感到了自己那丝丝恐惧感正在不断累积,膨胀开来,他的胸口起伏不定,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正是他在不断克服自己的恐惧而做出的反应。
“凌先生,你可看清楚了,这个叫火链,你站在这儿也一定已经感受到了这个温度,若是把你往下一按,你这副膝盖就算是废了,以后你就是个残废了,再也站不起来了,我看你还是识时务点,把冷面虎的行踪快点说出来,免得后悔。”
彭若飞闭起眼睛,不愿去看,去想,他已经没什么以后了,只求速死,但现在死对他来说也是一种奢望。
鲁克明见彭若飞依然沉默不语,冷笑了一声:“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来啊,把他给我按到火链上去。”
两个打手得令,立即把彭若飞的双手往后一扭,随后用膝盖顶住彭若飞的两个窝,彭若飞随即双腿一屈,被按在了火链上,当肌肤一触碰到火链,那膝盖部分就立刻冒出一股青烟,锥心刺骨的疼痛立即遍布全身,彭若飞双目怒睁,脖子上青筋凸起,仰起头发出一声长长的震天的惨叫声,他只感到自己的膝盖骨已经被融化了,火链像是一条毒蛇一般咬噬着他的骨髓。
打手把彭若飞牢牢地按在火链上,足足长达一分钟,这漫长的一分钟令彭若飞欲生不能,欲死不得,忽然他感到眼前一黑,意识随之坠入到无边的黑暗之中。
两个打手见彭若飞昏死过去了,便把他从火链上拉起来,扔在一边,鲁克明走过去,踢了踢彭若飞,见他毫无反应,便弯下身子望了望彭若飞的双膝,膝盖处已经一片焦黑,膝盖处的裤子和皮肉已经碳化了,而原本白色的膝盖骨也都已经被烤得有些焦黄色了。
“把他泼醒。”鲁克明向打手吩咐了一句。
一盆凉水劈头盖脑地浇在彭若飞的头上,身上,把他从无边的黑暗中拉了回来,但随之而来的锥心之痛令他情愿再次昏死过去。他浑身剧烈地颤抖着,他不愿躺在地上,任人践踏,他想站起身来,于是他使尽全力用双手支撑起身子,但受过枪伤的手臂根本无法承受身体的重量,况且他感到膝盖以下的部分似乎已经失去了知觉,他双臂颤抖着勉强地支撑了数秒钟,便又栽倒在地。
“怎么样,这烤肉的滋味是不是让人终身难忘啊?”鲁克明弯下腰戏谑着痛苦不堪的彭若飞:“现在想清楚了吗?说,冷面虎去了哪里?”
彭若飞冷笑了一声,强忍住疼痛,断断续续地说道:“他去了……他该去的……地方,你是……抓不住……这只猛虎的。”
鲁克明咬牙切齿,太阳穴青筋直跳:“看来凌先生还想尝尝其他大餐。来啊,把他的十个脚趾甲全给拔了。”
两个打手随即把躺在地上的彭若飞拉了起来,把他按到老虎凳上,双臂被绳索紧紧地绑在十字木架上,双腿和双脚则被皮带紧紧地绑在长凳上,动弹不得,随后被脱去鞋袜。
一个打手手里拿着一只铁钳走了过来,随后用铁钳钳住彭若飞右脚的大脚趾上的趾甲盖。
“说,冷面虎到底去了哪里?”鲁克明目光狠厉地望着彭若飞。
彭若飞双目紧闭,低头不语。
“拔。”
随着鲁克明一声令下,打手用力一拔,彭若飞的脚趾甲瞬间脱离了甲床,一股鲜血喷溅出来,彭若飞原以为膝盖以下没知觉了,但没想到,这种撕扯着心的痛楚竟然是如此强烈,他不禁猛然抬头,嘴巴大张,从喉咙口发出一记令人心颤的惨叫声。
“说,冷面虎去哪里了?大部队往哪儿去了?”鲁克明瞪着眼大吼着。
彭若飞紧咬牙关,不愿理睬鲁克明。
“继续拔。”鲁克明朝打手吼了一声:“我看他能坚持到几时?”
打手又继续将彭若飞右脚脚趾上的趾甲一片片拔下,彭若飞头朝后仰起,脖子上,太阳穴上青筋暴突起来,被捆绑住的双手紧紧握拳,疼得冷汗直淌,惨叫声不断,他眼睁睁地望着自己右脚的脚趾甲一片片硬生生地从甲床上剥离开来,彭若飞感到自己的心脏被拧成了麻花,无尽的痛苦折磨着他浑身的神经,他盼望着能早点昏死过去。
果然当右脚最后一只脚趾上的趾甲被硬生生地拔掉之时,彭若飞如愿地陷入昏迷之中。打手见彭若飞的脑袋耷拉下来了,方才停止了手里的活。
彭若飞右脚趾上的鲜血滴滴答答地顺着右脚流淌下来,在地上汇成一小滩血水。
鲁克明拉开军服的衣领,走到彭若飞面前,拍了拍他的脸颊,彭若飞毫无反应。
“泼醒。”鲁克明不想让彭若飞有片刻逃离痛苦折磨的时候,他要让彭若飞时时刻刻都感受着犹如在地狱中煎熬的苦痛,见他昏死过去,立刻命令打手用凉水把彭若飞泼醒。
一盆凉水浇在彭若飞的头上,彭若飞又苏醒了过来,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凌先生,你看我们还有必要继续拔下去吗?”鲁克明用手托起彭若飞的下巴。
彭若飞一甩头,挣脱开鲁克明的手,双目怒视着鲁克明,他已经没气力去怒骂这个施虐成性的恶魔,但眼里依然透露出不屈服的倔强。
鲁克明被彭若飞的目光激怒了,咆哮道:“拔,给我狠狠地拔,把他十个脚趾头上的趾甲都拔光。”
于是,打手继续拿着铁钳把彭若飞左脚上的脚趾甲一片片拔了下来,彭若飞的惨叫声接连不断,嗓子嘶哑,双目暴突,汗出如浆,双足抽搐不已,没多久又昏死过去了,但又被凉水浇醒。
戴天旭看着彭若飞被苦苦地煎熬着,生不如死的惨状,走了过来,叹了口气:“凌先生,我看你还是爽快一点说了吧,好歹可以不受这皮肉之苦,你这样苦苦熬刑又何必呢?”
“滚。”彭若飞从齿间发出浑浊不清的声音,愤怒的双眸里射出仇恨的目光,直射戴天旭。
“好好好,凌先生情愿领受这抽筋扒皮之苦,也不愿开口招供,那我戴某人也就无能为力了,鲁团长,下一道是什么大菜啊?”戴天旭阴阳怪气地冷笑了一声。
“哼,那就让凌先生尝尝酥烂鸡爪的滋味吧。去,把凌先生解开来,把他带到那张桌子旁坐下。”
打手把彭若飞从老虎凳上解开来,随后拖拽着坐到屋子墙角放着的一张桌旁,身体被绑在椅子上,双手则平伸放在桌上。桌上有两个铁环用来固定双手,彭若飞的双手被铁环锁住之后,一个打手用拳头用力压在彭若飞的左手手背上,彭若飞的五指被迫张开,另一个打手手持一把小铁锤走了过来。
“凌先生,我再问你一句,你打算让冷面虎把队伍带到哪儿去?”鲁克明厉声问道:“如果不说,我就把你的手指头一根根敲碎。”
彭若飞的心狂跳不已,他知道自己又要经受另一次酷刑折磨的考验了,他紧闭双目,紧咬牙关,准备迎接这剜心裂胆之痛。
鲁克明见彭若飞依然不出声,恼怒不已,一把夺过打手手上的小铁锤,对准彭若飞左手的小指狠狠地敲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