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0. 以假试真
但即使是份假名单,他也不能立即供出,否则会让唐崇信怀疑这份名单的真实性,他必须再次经受拷打,然后因受刑不住才被迫招供,这样才能骗过龚培元和唐崇信,即使唐崇信的手上有一份真名单,他也会怀疑其真实性,毕竟他才是这次会议的负责人,而且三木之下所得到的口供,敌人会认为其真实性更高一些。从这点上来看,唐崇信会情愿相信他,而不是那个叛徒。
主意已定,彭若飞便按照自己的步骤进行,他斜睨了一下唐崇信:“唐处长,你的这个问题问得我很难回答。”
“这有什么不好回答的呢,彭先生?”唐崇信还是那么地和蔼可亲的模样。
“我要是回答了你这个问题,那等于我把这些人都出卖了,这会陷我于不义,我背叛了组织等于是不忠,唐处长,你想让我做个不忠不义之徒吗?”
唐崇信一听,心里一喜,彭若飞这么说,那就肯定知道这份与会者的名单了,既然彭若飞是知情人,还怕他不说吗,软的硬的,他唐崇信有的是手段。
于是,唐崇信哈哈一笑说道:“彭先生此言差矣,对你而言,这不叫不忠不义,这叫弃暗投明,你看看你们这个组织,现在都已经七零八落了,死的死,逃的逃,被捕的被捕,变节的变节,成不了气候,翻不起大浪来了,你脱离这样的组织是顺势而为,是聪明人的选择,良禽择木而栖,你这不是在害你的同志,你是在帮你的同志们跟你一样迷途知返,挽救他们。”
彭若飞听后,冷笑了一声:“唐处长真是一张利嘴,能把不忠不义说成是弃暗投明,叛离组织说成是择良木而栖,出卖同志说成是让其迷途知返,救他们于水火。这简直就是颠倒黑白,这世上有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你想让我跟你一样不要脸吗?”
唐崇信一听这话,刚才的涵养功夫都消失殆尽,气得那张脸白一阵红一阵,没想到这个彭若飞竟敢如此羞辱他,他刚才一直耐着性子迁就彭若飞,就是希望能感化他,能在关键问题上有所突破,但没想到这个彭若飞真是冥顽不化,一口拒绝还把他给羞辱一顿。他咬牙切齿,目露凶光地望着彭若飞,太阳穴上的青筋直跳,一张脸由和蔼可亲变得狰狞可怖。
身旁的龚培元早就按捺不住了,看见处座的脸都气歪了,连忙对着彭若飞大吼一声:“姓彭的,我看你嚣张到几时,不给你点眼色瞧瞧,还以为我们都是吃素的。来人啊,把他拖进刑讯室里去。”
站在一旁的两名打手立刻走上前去,把彭若飞从刑讯椅子是拉拽起来,拖到了旁边的一扇铁门旁,按了按墙上的按钮,铁门打开了,里面便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刑讯室。彭若飞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能扛得住这种摧残,但为了能找出叛徒,他要铤而走险试一试。
龚培元和唐崇信走进刑讯室里,彭若飞已经被绑在了一张长凳上,头朝后仰着,下面没有任何支撑物,彭若飞在保安队的刑讯室里见过这种长凳,当时长庚曾被这样捆绑在长凳上灌水,把肚子灌满水,让肚子涨得像气球一般,然后鲁克明再用脚往下踩,水从嘴里汹涌而出,随后吐出来的都是血水。他知道自己也要经历这种折磨了。
“来啊,给彭先生来一桶辣椒汤。”
彭若飞一听,心里哆嗦了几下,看来他将面对比他想象中更痛苦的刑讯。
龚培元喊了一声,两个打手便走上前来,把一根橡皮管深深地插入彭若飞的嘴里,橡皮管的另一头接在一个木桶里,旁边有个小水泵,打手刚用脚踩了两下小水泵的踏脚板,彭若飞就感到一股股浓烈的辣椒水通过皮管进入到食道,再进入到胃部,随着辣椒水的不断灌入,他感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烧得沸腾起来,脸涨得通红,脖子后仰着,青筋高高凸起,眼睛都已经红肿了,那种辛辣不由自主地催生泪水,彭若飞拼命地摇头,但始终无法摆脱这根可怕的皮管。没多久,彭若飞的肚子便鼓了起来,越鼓越高,像个小山丘似的。
龚培元看看差不多了,便走过来,把橡皮管从彭若飞的嘴里拔了出来。一股浓稠的辣椒水从彭若飞的嘴里喷了出来,呛得他一阵猛咳。
“怎么样,这辣椒汤的滋味如何?是不是够刺激?”龚培元一脚踏在凳子上,弯着腰嘲弄着眼神已经有些涣散的彭若飞。
彭若飞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辣椒水不停地从嘴边流淌下来,他觉得天旋地转,辣椒水犹如火烧一般在灼烫着他的神经,内脏,喉咙,嘴巴,鼻子,眼睛里都像着火一般疼痛难忍。
“快说,那天参加会议的人都是谁?”龚培元已经将那只穿着军靴的脚移到了彭若飞的肚子上,正慢慢用力往下压,彭若飞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快被踩扁了,挤到一块儿去了,嘴里大口大口地吐着辣椒水,那种窒息感越来越厉害了。还没等肚子里的辣椒水被挤完就昏死过去了。
“把他浇醒。”唐崇信朝打手挥了挥手,打手拿起一盆凉水泼到了彭若飞的头上,过了两分钟之后,彭若飞终于苏醒了过来。
“把他的脑袋垫高点。”唐崇信吩咐打手给彭若飞的脑后垫张凳子,彭若飞终于可以顺畅地呼吸了,尽管呼吸里面带着辛辣味和血腥味。
“现在能说了吗?”唐崇信弯下腰来问道。
“容我……好好……想想。”彭若飞一边不停地喘着气,一边不停地吐着辣椒水,断断续续地回答道:“名单……有点……长。”
“没关系,我很有耐心。”唐崇信心里一阵欣喜,这个顽固分子终于要开口了。
“与会者……有……董兴邦,董卓的董,兴国安邦的……兴邦;南……国林,南方……的南,国家的……国,树林的……林;奚端阳……,裴永凯……,赵家英……,钱泽天……,孙清,李……李延年,周……周全义……,吴平……,郑……郑楚雄……,王……王潇武……。”
彭若飞在脑海里编造着名字,但这十二个名字他必须不能前编后忘,否则一会儿对不上,一下子就会被戳穿,所以为了便于记忆,他以东南西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为姓氏进行编撰,而名字则用了他的历史系里学生名单中前十二名学生的名字拼接而成。这样,若是不知道真名单的话,查起来也要颇费周章,这些子虚乌有的名字够这些混蛋喝一壶的了。
211. 设计求证
龚培元把彭若飞所供述的名字一一记下,不清楚的同音字还向彭若飞进行追问,查寻。
“这些人都是男的吗?”龚培元望着这些名字询问彭若飞。
“除了孙清……是女的外,其他的都是……男的。”彭若飞有气无力地,有鼻子有眼地回答道。
龚培元在孙清的名字旁边注明“女”,随后将审讯记录册合了起来,脸上带着大功告成的喜悦之色。
唐崇信跟龚培元二人在得到名单之后,相觑一笑。
彭若飞根据他俩的表情知道,唐崇信的手里没有名单,他俩都信以为真了,那么这个叛徒应该在与会的十二人之外。这个人知道他的掩护身份,知道会议地点,也知道与会者的人数,但却不清楚具体开会者是谁,那这人会是谁呢?
彭若飞的脑海里忽然闪现出一个人来:总工会的杜怀志,那天原本杜怀志也要前来参加会议,结果因为生病而缺席,然后他和郭子超冒着危险去通知杜怀志转移,可还没等他们撤离,就看见一伙青帮的人手持砍刀斧头前来捉拿杜怀志,后来郭子超背起杜怀志朝外冲去,杜怀志见敌人众多,便操起身边的板车朝青帮的人撞了过去,结果杜怀志自己也身中数刀,倒在血泊中,而当时彭若飞背部也中了一刀,要不是郭子超护着他边打边撤,恐怕也命丧当场了,后来郭子超抢了辆汽车,他俩才死里逃生。
难道杜怀志当时没死,被俘后叛变啦?彭若飞不得不朝最坏的方面去想,按照目前他所分析的情况,无疑这个杜怀志是最可疑的。
杜怀志是上海第三次武装起义的总工会负责人之一,主要负责工人纠察队的工作,而彭若飞是上海第三次武装起义的区委负责人之一,主要负责枪支弹药等物资的供应,所以与杜怀志在工作上有交集,曾经见过几次面,杜怀志也清楚自己是震旦大学的历史系教授这个公开身份。4月11日那次会议是他让郭子超事先通知杜怀志的,先前杜怀志从未到过他家,所以对他的家庭情况也不甚了解。
如果真是这个杜怀志出卖了他,那么杜怀志手下的这么多总工会纠察队的兄弟一定都遭殃了。与杜怀志有横向联系的一些重要负责人也一定遭到了逮捕,这个损失将是巨大的。所幸的是这个杜怀志没来参加会议,否则那十二名骨干也将被他一一出卖。
“你还有什么没交代的吗?”龚培元随口问了一句,这句话只是一种职业习惯,他并没有更多的奢望,能得到这一份名单已是超过了他的预期。
而此时彭若飞正想要验证一下他的猜测,龚培元的问话正好给了他一个台阶,但他又不能装作迫不及待想要爆料,所以嘴张了张,欲言又止,随后又喃喃说道:“没,没有了。”
但他的这一细微的神情变化并没有逃过龚培元的眼睛,他觉得彭若飞肯定还有重要的事情没有交代,连忙喝问道:“快说,还有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否则我继续给你惯辣椒汤。”
“别,别。”彭若飞脸色惨白,喘着气说道:“我……我还想起了……其他一些事情。能不能……给我……松绑?”
唐崇信和龚培元见彭若飞居然求饶了,不禁喜上眉梢,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管用,看来再强硬的人也熬不过这种惨无人道的刑讯逼供,而这个彭若飞确确实实是条大鱼,不仅知道这十二个人的名单,而且还有其他重要的机密事情,得赶快将这人肚子里的秘密全部掏空。
“来啊,把彭若飞带回审讯室里。”彭若飞吩咐了一下打手。
彭若飞被解开绳索,重新带回了审讯室的刑讯椅子上。他不停地把胃里的辣椒水呕吐出来,他感到自己的胃里翻江倒海,火烧火燎的难受,刚才对他来说又是经历了一场生死考验。
“彭先生,你还有什么没告诉我们的?”唐崇信饶有兴致地等待着彭若飞的爆料。
“我想起来了,除了我之外,与会者不是十二位,应该是十三位,那位住在南市老城厢的杜开志原本也要来开会的,后来因为生病缺席了。他……”彭若飞故意把杜怀志的名字说错,想看看这两位的反应。
“杜开志?”唐崇信与龚培元面面相觑,觉得有些疑惑。
彭若飞闭着眼睛摇了摇头,像是努力在回忆:“不知我有没有记错,好像是叫杜开志来着,他也是骨干之一,他是上海总工会的负责人之一。”
“哦。”唐崇信“哦”了一声,点点头,但却没表现出浓厚的兴趣。
“我们还是先谈谈那十二个吧,这第十三个待会儿再说吧。”龚培元打断了彭若飞的话。
从唐,龚二人的反应上来看,他们有些失望,彭若飞猜测,这个杜怀志应该已经在他们的掌握之中,所以觉得他的这个新的讯息并没有什么新意,因而并不感兴趣,而且听到这个“杜开志”的名字后,龚培元并没有将这个名字记录在案。
彭若飞继续验证:“其实这个杜开志掌握了我党不少机密,他的手下就有三四十个工人纠察队的骨干。我们搞的上海第三次武装起义主力队员就是他手下的这些……”
龚培元迫不及待地打断彭若飞:“这个我们已经清楚了,这些个骨干分子早被我们一网打尽了,现在我们感兴趣的就是这外逃的十二人,彭先生,请你告诉我,那十二人都去了哪儿了?”
彭若飞叹了口气,显然,龚培元对这些纠察队的骨干没什么兴趣,这说明这些人要么已经被捕了,要么已经被杀了,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所以对他们没兴趣,这足以说明确实是杜怀志叛变了,把他手下的这些工人骨干全都出卖了,一想到这儿,彭若飞感到一阵心痛。
“喂,我刚才的问话,你听清楚了没有,这十二人都去了哪儿了?”龚培元见彭若飞又沉默了,赶紧再次把问题重复了一遍。
彭若飞回过神来,看了龚培元一眼,想了想,继续说道:“当日我们商议,大家撤离上海,回各自老家去,暂时避一避风头。”
“老家?这些人的老家你清楚吗?”龚培元追问道。
彭若飞重重地呼了口气:“我只知道其中几个人的老家。”
“那就把你知道的那几个人的老家告诉我。”唐崇信身体往前倾,期待着彭若飞的答案。
“董兴邦的老家是湖南娄底;赵家英的老家是河南信阳;周全义的老家是山东聊城的。我知道的就这几个。”彭若飞又开始编撰这些不存在的人和不存在的祖籍。
龚培元把这些信息一一记录下来。
“你们那天开会的内容是什么?”唐崇信继续问道。
“主要是讨论把一些重要的文件进行销毁和物资设备的转移。与会的这些骨干手里都有一些重要的文件,所以回去后应该都已经销毁了,但就是不清楚老杜那里的文件是否也销毁了?他那里应该还有一部电台,不知道老杜有没有将电台转移出去。”彭若飞在一步步构陷杜怀志。
212. 甄别真伪
“杜怀志那里有电台?”龚培元吃了一惊,他不禁失声叫了起来,他曾经带人把杜怀志的家里里外外搜了个底朝天,什么也没发现,难道这个杜怀志不老实,还对他藏着掖着?
龚培元的这一失声叫喊让彭若飞听得真真切切,如此看来,杜怀志就是那个出卖组织的叛徒,这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了。但不知道这个叛徒现在身在何方。
唐崇信听了彭若飞的供述之后,也很吃惊,他朝龚培元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走出了审讯室,在外面嘀嘀咕咕了一阵。过了不一会儿,两人又回到了审讯室。
“彭先生,你今天的态度我还是很满意,希望我们今后的谈话能在一种更融洽的气氛中进行。”唐崇信微笑着朝彭若飞点了点头。
彭若飞有气无力地靠在刑讯椅子上,突然间一阵呛咳让他几乎背过气去。刚才的辣椒水对食管,咽喉,肺部,肠胃都造成了很大的损害。
“你们两个,把彭先生先送往医务科诊治。”唐崇信吩咐两个打手,随后他与龚培元两人走出了审讯室。
彭若飞被带到了医务科,上官谦见两个打手把面容惨白,喘息不止的彭若飞给拖拽过来了,心头一惊,虽然没有接到龚培元的急救电话,但从彭若飞的情况来看,刚才在审讯室里一定是又吃过苦头了。
“怎么啦?”上官谦上前问了一句。
“被灌了一桶辣椒水,上官科长,你给他看看,严不严重?”打手一边把彭若飞放到病床上,一边把彭若飞的情况跟上官谦说了一下。
“你们给他灌辣椒水了?”上官谦胸口不停地起伏着,心里暗骂道:“这帮没人性的畜生。”
“上官科长,上面吩咐我们怎么做,我们也只能怎么做,这人啊,就是蜡烛,不点不亮,好言好语相劝他当你是耳旁风,灌了一桶辣椒水后就听话了,把该说的都说了。”打手得意洋洋地向上官谦笑了笑:“好了,上官科长,犯人就扔你这儿了,等医治好了,你给我们刑讯室打个电话,我们把他押到牢房里去。”
说完,两个打手离开了医务科。
一听说彭若飞已经招供了,上官谦站在那儿不知是悲还是喜,他自己也很矛盾,到底是愿意看见被打得惨不忍睹的却依然坚不吐实的彭若飞呢,还是愿意看见身体完好无损却出卖了灵魂的彭若飞呢?
上官谦连忙走到彭若飞面前,用压舌板检查了一下彭若飞的口腔,口腔里面红红的一片,交织着辛辣和血腥的气味,分不清是辣椒水还是鲜血,而喉咙已经发生了水肿,这使得彭若飞呼吸很是急促,他估计彭若飞整个消化系统都已经被辣椒水烧灼过了,看来现在只有用淡盐水洗胃了,以免胃粘膜被辣椒水长时间地腐蚀。
“葛护士长,准备给他洗胃。”
葛护士长点点头,随后几名护士开始忙碌起来,上官谦知道洗胃也很痛苦,跟灌辣椒水差不多,而且现在他的食道,胃粘膜,包括肠道已经受伤了,所以遇到盐水,那怕是淡盐水都会产生剧痛感。
上官谦怕彭若飞挣扎,只能自己亲自上阵:“彭先生,我要给你洗胃了,这个过程有点痛苦,你忍一忍吧。”
彭若飞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上官谦便将淡盐水通过一根拇指粗的胶管塞入彭若飞的口中,然后将淡盐水灌下,让他排泄掉胃里和肠子里的辣椒水,淡盐水遇到伤口的渍痛感令彭若飞浑身颤抖不止,上官谦有些不忍,但若是不赶紧冲洗的话,辣椒水给胃粘膜造成的损伤会变成不可逆的了,所以只能狠狠心,继续操作。如此反复了几次,终于洗清了残留在体内的辣椒水。
彭若飞感到喉咙口那种令人窒息的烧灼感渐渐消退了,肠胃的痛感也减轻了不少,但是呼吸还不是很顺畅,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感激地望了望上官谦,嘴唇动了动,上官谦知道彭若飞想对他说感激的话。
“别说话,躺下,闭上眼睛睡一觉,会感觉好一点的。”上官谦轻言细语安慰着彭若飞。
上官谦说完便帮助彭若飞躺下,然后给他盖上薄被,彭若飞早已经筋疲力尽了,所以没过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唐崇信和龚培元两人走出审讯室后,便去了唐崇信的办公室。
“培元,你说这个彭若飞说的是真的吗?杜怀志那里还藏着一部电台?”唐崇信对这个新得到的口供有些半信半疑。
“处座,当时我带着五六个兄弟搜查了杜怀志的家,翻了个底朝天,但并没有发现什么电台和文件,不过我觉得彭若飞说的应该是可信的,你没见他那时痛得都快咽气了,人在这个时候的求生欲是最强的,所以我觉得他不会用谎言来欺骗我们,而且他还供出了十二个人的名单,但杜怀志却只供出有十二个人去开会,但问他具体名单,却吐不出一个字来,也许他对我们还留有一手。”
唐崇信听后点点头:“从彭若飞供认的名单情况来看,他好像不是临时编造的,否则不会这么流畅,而且后面我们问了许多其他问题之后,再回过头去问他这些人的老家情况,那些名字也没出现差错,而且还对答如流,并没有出现前后矛盾的情况,所以我也觉得可信度还是蛮高的。“
“处座,这个彭若飞在共党组织里的地位要比杜怀志更高,所以接触到的机密也一定更多,而现在杜怀志所供述的情况跟彭若飞所说的有些对不上,比如电台,比如重要的文件,我们都没查找到,我感觉彭若飞对杜怀志的了解要比杜怀志对彭若飞的了解更深一点。他都清楚杜怀志手下有三四十个工人纠察队的骨干。”
“我刚才不是给你支了一招吗,我看可以试试。”唐崇信眼镜后面露出两道阴冷的目光:“给他们创造个机会相互交流一下,也许还能得到一些我们意想不到的讯息,我们就等着坐收渔翁之利。”
“我已经布置下去了,人已经被带回来了,正给他化化妆呢,不过要是证明他在欺瞒我们,那这次他回来之后就别想出去了。”龚培元左右手握在一起,把指骨捏的咔咔作响。
“嗯,牢房布置好了没?监听设备都安装到位了没有?”唐崇信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
“放心吧,处座,我都已经布置好了,你我待会儿就在隔壁监听,现在就等这两人在狱中相见了。”龚培元像是已经稳操胜券了。
213. 如此这般
唐崇信拍了拍龚培元的肩膀,赞许地望了他一眼:“嗯,很好,哦,对了,培元,你去医务科看看,这个彭若飞现在身体怎么样了,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怕他身体吃不消,本来就只剩半条命了,今天又灌了这么多辣椒水,估计那半条命也快完了。”
“处座,这种人,等榨干了也就没用了,你还真想着让他弃暗投明,反戈一击啊?”龚培元才不在乎彭若飞的死活呢,只要口供到手了,秘密掏空了,这人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了。
“怎么说这个彭若飞也算得上是个大才子,光是他的公开身份就足以让人对他仰视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大学教授了,何况他还在共党组织里担任了这么重要的职务,你再想想,他走投无路时投奔去了云雾山,没过多久就能策反匪首,下山劫富济贫,开仓放粮,笼络人心,足见这人是个厉害角色啊,这么有才又有能力的人不为党国所用,实在是太可惜了。”唐崇信对彭若飞倒还是存有一丝惜才之情。
“处座对彭若飞如此器重,不知道那家伙领不领情啊?”龚培元担心唐崇信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一厢情愿,彭若飞未必会如唐崇信所愿。
“像彭若飞这种读书人恃才傲物在所难免,只要我们循循善诱,我相信他会回心转意的,何况他已经出卖了自己的组织和同志,你以为他今后还能在共党队伍里继续混下去吗?不被共党的锄奸队追杀已是万幸了。他呀,要么今后远离政治,碌碌无为地度过余生,要么就只能改换门庭,易主而效了。”唐崇信嘴角一扬,眼里透出一股狠辣。
龚培元没想到唐崇信对彭若飞的命运早已掌控在手,不由得由衷佩服,毕竟姜还是老的辣。
“好了,不多说了,杜怀志这儿就有我来安排吧,弄好之后,我跟他交代几句,让他先去牢房候着彭若飞。你呢,快去医务科吧,我估计那个上官谦又在那儿发慈悲为怀的感叹了。”唐崇信拍了拍龚培元的肩膀。
“哎,我这就去。”
龚培元来到了医务科,一进门,上官谦就给他看脸色:“老兄,我跟你怎么交代的,这个姓彭的现在就是个瓷器,得轻拿轻放,你们就是不信,居然还给他灌辣椒水?你知不知道这辣椒水对他的损害有多大?刚才他差点就厥过去了,喉咙口水肿得都没法呼吸了,你口口声声跟我说这是条大鱼,可大鱼经得起你们这么搞吗?”
龚培元听着上官谦的怨言,但并不生气,反而笑嘻嘻地听凭上官谦发牢骚,今天龚培元之所以有如此雅量,一来嘛,是今天拿到了彭若飞的口供,尽管费了一些周折,但还是让这个顽固分子开了口,掌握了一些以前没有掌握的信息,算是个大的突破;二来嘛,上官谦的脾气他清楚,就是一个妇人之仁的菩萨心肠,正如唐崇信所说的那种慈悲为怀的人,到他们这个阎王殿里来还真是入错了门,但也只能一错到底了,也许再过几年也就麻木不仁了。
“上官,我知道你辛苦,这个情况你不知道,一开始,这家伙挺横的,一点都不把我放眼里,我问他姓名,他一口回绝,说这些情况我们都已经掌握了,不必浪费时间,我当时就差点气毛了,但我也不想为这点小事就动刑,后来处座来了,还是处座好脾气,就算这个姓彭的蹬鼻子上脸也不动气,还让我把所掌握的有关姓彭的个人资料念给他听,让他确认资料是否正确,你不知道这个姓彭的有多气人,我念完了之后,他居然还说‘完啦?就这些?怎么没有身高,体重,生肖属相,生辰八字,习惯嗜好这些呢?’你说气不气人,他是当我拿他的资料去给他相亲了吧?”
龚培元绘声绘色地向上官谦讲述在审讯室里他跟彭若飞如何斗智斗勇的过程,听得旁边的护士小兰和护士长葛秀芳都忍不住捂着嘴笑开了。
“笑笑笑,你们还笑,我当时都气炸了。”龚培元用手指了指葛秀芳和小兰。
“那后来呢?”上官谦也听得有滋有味,没想到这个彭先生居然还会戏弄人。
“后来啊,后来处座不跟这个姓彭的绕圈子了,直接问一些关键问题,至于什么问题,我不能违反保密条例告诉你们,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个姓彭的态度,他先是表示自己不能做不忠不义之徒,不能出卖组织和同志,处座就劝解他,跟他说这不是让你出卖组织和同志,这是弃暗投明,择良木而栖,挽救同志,让他们迷途知返,你说处座讲得多好,多有水平,没想到这个姓彭的居然说‘我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居然颠倒黑白,难道希望我也像你们一样不要脸吗?’“
“啊?这人真的这么说了?“葛秀芳张大嘴巴,吃惊地望着龚培元。
“哇,他胆子这么大,居然敢骂处座!“小兰也惊讶地睁大眼睛。
“你们说,这桶辣椒水是不是该灌?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还真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呢。这姓彭的就是欠收拾,这辣椒水灌下去之后,那姓彭的就老实了,痛得他都昏过去了,痛醒之后就乖乖地开口了,三木之下,有几个人能熬得住的?“
“那我恭喜龚科长旗开得胜,所向披靡。“上官谦冷冷地给龚培元拱手致意:”哎,这么晚了,龚科长到我这里来,不是为了吹嘘你的丰功伟绩的吧?“
“哎呀,只顾跟你们吹牛了,忘了正事了,我来是要把彭若飞带走。“
“带走?带到哪儿去?“上官谦惊讶地望着龚培元。
“处座说了,把彭若飞押回牢房。“
“龚科长,我看今晚就算了吧,这个姓彭的现在身体很弱,需要好好医护,我怕他回牢房后病情再有反复就很难医治了。要不,你就先让他在这里待一夜观察观察,要是没问题,明天一早就送回牢房,你看行吗?“
龚培元听上官谦这么一说,也犹豫了,毕竟他们安排的一出好戏如果没有彭若飞足够的精气神去应对的话,就是一场空,而且处座也担心彭若飞的身体能否支撑得住。
龚培元想了想,拿起上官谦桌上的电话,给唐崇信打了过去,想要征询他的意见。
“处座,上官科长说彭若飞的情况不怎么好,需要在医务科再观察观察,如果身体吃得消的话,明天再送他回牢房。“
唐崇信一听,想了想:“也好,就按上官科长的意见办吧,我们也可以睡个安稳觉,养精蓄锐,别着急,饭要一口口吃,来日方长嘛。就让杜怀志在牢里多待些时间吧。“
“好的,处座,我明白了。“龚培元放下电话,拍了拍上官谦的肩膀:”你赢了,处座让我按你的意思办,这样吧,你们今天夜里要好好值夜,不能有任何差池,明天等彭若飞醒了之后就打电话给我,我会派人来接他走的。“
上官谦听龚培元这么一说,松了口气,他又给彭若飞赢得了一夜的休息时间。
214. 将计就计
经过上官谦和护士的精心照料,彭若飞的情况有所好转,但嗓子已经被烧灼坏了,声音又嘶哑又低沉,这结果倒是让龚培元始料未及,原本他才不在乎犯人受刑之后的后遗症,但这次不一样,要是彭若飞说话声音太轻的话,那他们在单人牢房隔壁所安排的监听效果就要打折扣了。所以他央求上官谦给彭若飞赶紧吃点治嗓子的药。
上官谦耸了耸肩,双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随后冷冷地送了他一句:“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呢?”
龚培元被上官谦噎了一句,也没法反驳,只能兜着,他耸了耸肩,无奈地离开了医务科,现在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但愿他们安排的这场好戏有意外的收获。
彭若飞被狱卒拖拽着扔进了一间牢房里,彭若飞用双手支撑起身子,然后靠在墙上喘着气,这时,墙角那里的一个人影朝他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
“你是新来的吗?“那人问道。
“嗯。“彭若飞朝这个狱友望去,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看,是杜怀志,连忙惊呼了一声:”你是老杜?“
那人也一愣:“你是……老彭。哎呀,真的是你啊,老彭。“
杜怀志兴奋地一把抓住彭若飞的双手,彭若飞疼得浑身颤抖起来,痛哼了几声。
“怎么啦?“杜怀志连忙放开手,这时才发现彭若飞的手指都红肿着,被纱布裹起来了:”他们怎么你了?“
“被敲断了八根手指头。“彭若飞苦笑了一声:“现在基本上与废人无异了。”
“这帮畜生。唉,进了这地方,就等于是进了阎王殿。你瞧瞧我这腿,上老虎凳时给弄瘸的。“杜怀志撩起裤管,给彭若飞看他右腿上的伤口。
“老杜,你也受苦了。“彭若飞看见了杜怀志的右腿上有断骨再接的伤痕,知道杜怀志当初在这儿也吃了不少苦头。
彭若飞在此地见到杜怀志倒是出乎他意料,按他的猜测,杜怀志叛变了,那他不应该被关在牢里,而应该在外面快活度日呢,他居然还被关在牢里,这是不是自己判断错了呢?彭若飞有些吃不准了。
刚才彭若飞被狱卒一路拖行到这个牢房,他发现其他牢房里都是七八人一间,为什么老杜却是住单人牢房?难道是因为他身为总工会的主要负责人之一,地位高,所以被特别优待?
“老杜啊,你什么时候进来的?“彭若飞想要了解更多杜怀志的情况以甄别他是否真的叛变了。
“我就是那天你们来通知我转移,后来我一看敌众我寡,便拉起身边的板车朝那帮混蛋冲了过去,结果身上被砍了五六刀,就被捕了。“
“哦,那你已经在这儿待了也有半年多了?“彭若飞算了算时间,从杜怀志被捕至今,应该七个多月了。
杜怀志点点头,眼神有些闪烁:“是啊,已经半年多过去了,真是度日如年啊!“
彭若飞轻轻地靠近杜怀志的耳边问道:“老杜,那他们现在知道你身份了吗?“
这话说得太轻了,正在隔壁监听的龚培元带着耳机皱了皱眉:“声音怎么这么轻,姓彭的在说什么呢?“
“没有,我没告诉他们我的身份,他们只当我是普通的工人。“杜怀志立即摇着头,铿锵有力地回答道。
杜怀志这音量足够龚培元听清楚了:“原来他是在问这个。这个姓彭的看来倒是很警觉啊。“
“哦,你还没暴露啊?这太好了。“彭若飞依旧轻声地说道。
既然没暴露,还把杜怀志当作是普通工人,那为什么会安排他住单人牢房呢?彭若飞觉得这是个疑点。
“老彭啊,你那天开会,我正好在家里发烧,没去参加会议,后来那些同志们都安全转移了没有?“杜怀志关心地问道。
“应该都安全转移了吧。“彭若飞警觉地瞥了一眼杜怀志。
“我那天要是也去开会就好了,也就不会碰到被青帮追杀的事情了,也就不会被他们给逮住了,哎,老彭,你那时往哪儿转移啦?“
“我朝江西方向去了,这也是临时决定的。“彭若飞担心杜怀志怀疑他事先就准备撤往江西,那有可能推断他去江西与那里的地下党组织接头,所以推说是临时起意。
“同行的还有谁啊?“杜怀志饶有兴致地问道。
“就我们一家子,还有小郭。“
“哦,小郭跟你们一家一起去江西啦?那他现在人在哪儿啊?“杜怀志对郭子超的去向也很感兴趣。
彭若飞见杜怀志对自己身边的同志的下落如此上心,追根究底,更加深了他的怀疑,便想要再试探一下杜怀志,于是他故意隐瞒郭子超已经牺牲的消息,然后对杜怀志说:“小郭送我们一家到江西之后,我就安排他回上海,我们组织里还有一些重要的物资没被运走,我有点不放心,所以我就派小郭去完成这个任务。“
“还有什么重要的物资没被运走呢?“杜怀志睁大眼睛追问道。
“当时有两箱毛瑟枪留在上海没运走。“彭若飞跟杜怀志咬着耳朵。
“哦?还有两箱毛瑟枪?“杜怀志一脸吃惊,失声问道。
守在隔壁的龚培元也眼前一亮:“居然还有两箱毛瑟枪?“
“现在都已经过了半年多了,我也不知道小郭有没有完成这个任务。“彭若飞喃喃自语道。
“那找到小郭问一问,不就清楚了,小郭住哪儿呢?“杜怀志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郭子超和这两箱毛瑟枪的下落。
“老杜,你就算是知道小郭住哪儿又有什么用呢,你我都出不去啊!“彭若飞见杜怀志迫不及待的表情,怔怔地望着他。
“哦,是啊,是啊,你看我一听到这么重要的情况,就一心想着要把这些武器转移到安全的地方。“杜怀志一听,脸上露出尴尬的笑容,情急之下,他竟然忘了自己现在是身陷牢狱,失去自由之人。
杜怀志的尴尬表情并没有逃脱彭若飞的眼睛,他更进一步确认了杜怀志是个叛徒,既然杜怀志是叛徒,那他怎么可能还待在牢里?那杜怀志今天出现在牢里应该是敌人想要利用杜怀志来套取自己对他的信任。而把他们安排在这么一间单人牢房里见面,一定是怀有特殊目的的,刚才他与杜怀志咬耳朵所说的机密事情,杜怀志都故作惊讶大声地说了出来,这么隐秘的事情居然一点都不顾忌被别人听见,像是从未接触过保密工作的新兵蛋子,这太有悖正常了,除非他是故意想要让人听见,若这个推断成立的话,那么这间牢房的某个角落里一定安装着窃听器!
215. 错综复杂
彭若飞这么一想,许多疑问就迎刃而解了,接下来他要做的就是铲除这个叛徒了。
“老杜啊,有件事我想问问你,你把那部电台藏哪儿了?“
杜怀志一听,觉得莫名其妙:“电台?什么电台?“
“老杜,你怎么这么健忘啊?那时我们在准备武装起义的时候,伍豪同志为了让我们各部门联络方便,不是给你配了一部电台?我们在发动起义时还用电台进行联络呢,还有那本密码本,你有没有藏好?还有,上次我们区委就讨论过如果敌人对我们下毒手的话,我们就去自己的老家避一避,然后等风声过了之后,我们再东山再起,那份名单我不是交给你保管了吗?那上面有我们近百位同志的联络方式,你想想,这份名单有没有给敌人搜了去?这可是牵扯到上百位同志的身家性命啊!“
杜怀志一听,整个人懵了。
正在隔壁监听的龚培元一听,连忙把耳机扔下:“奶奶的,看来这个杜怀志还真的是没吐干净,我这就把这家伙拉到刑讯室里去。”
龚培元说着,便站起身来,想要走出监听室,被唐崇信一把按住:“看你毛糙的,快坐下,听听杜怀志的反应。”
唐崇信一手拿着耳机,一手按住龚培元。龚培元见处座一脸愠怒的脸色,知道自己太过鲁莽了,连忙重新戴上耳机进行监听。
而在隔壁的牢房里,彭若飞的一番叮嘱让杜怀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一脸发蒙地望着彭若飞:“老彭,你在说什么呀,我怎么都听不懂,什么电台,密码本,名单,这些东西我都不知道啊!”
“杜怀志同志,幸好你的身份还没暴露,你就继续伪装下去,装傻充愣,他们只要不识破你的身份,你就是安全的,可能过一阵子就能放你出去,你再去把这些东西给取出来。我党的活动经费有限,这些物质是我们不少同志花了不少金钱和心血,甚至是生命换来的,你一定要好好保管好这些重要的物质,还有那份名单,你最好把名单及联络方式用微型相机拍下,把原稿毁了,这样才更安全。我们上海的地下党组织今后还能不能重整旗鼓就靠它了。”
彭若言辞恳切,隔壁的唐崇信和龚培元听得越发相信彭若飞的话了。
“老彭,你是不是发烧了,怎么净说胡话,你什么时候把电台,密码本,名单及联络方式交给我了?你不能红口白牙胡说八道呀?”
杜怀志依旧极力否认自己见过这些东西,但杜怀志越是否认,唐崇信和龚培元越是觉得杜怀志有问题。
“老杜,你不必跟我藏着掖着,我知道我们组织经过这次重创之后,很多同志彼此之间已经产生了不信任感,尤其是在现在这种场合下,我知道你未必相信我,不过请你放心,我也是老党员了,我用党性担保,这些秘密我决不会对第三个人说的,但我刚才对你说的这些话希望你出狱后能照办。”
杜怀志真的是百口莫辩,彭若飞一口咬定这些重要的东西都在他那里,杜怀志知道唐崇信和龚培元正在隔壁监听,彭若飞这么说,显然是陷他于危险之中,唐崇信和龚培元一定会认为他是假投诚,假叛变,试图蒙混过关,以便伺机蛰伏下来。
杜怀志知道一旦被唐崇信认定他是假投诚的话,那迎接他的一定是更严酷的刑讯逼供,当初他被俘之后,原本也想舍生取义来着,但尝过了老虎凳和水刑的滋味之后,他立即改变了主义,坚贞不屈这四字太难做到了,于是他把他所知道的一切都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全部供出。他手下的总工会的三十二个纠察队骨干弟兄被他全部出卖,无一漏网,全部遇害了。而跟他有横向联系的那些领导同志也遭到了逮捕。
眼前的彭若飞也是他出卖的,虽然他与彭若飞不是很熟,但通过几次接触,他了解了彭若飞的对外公开身份,于是唐崇信派人从震旦大学里获取了彭若飞的个人资料,而那天通知他去开会的地址就是彭若飞家的住址,不过等唐崇信的人赶到裕兴里时,已经人去楼空,随后淞沪警备司令部便发出了缉捕令,对彭若飞进行全城搜捕。
正因为他的叛变,使得上海地下党组织受到严重的破坏,而他也因此换取了他所期盼的荣华富贵,他几次三番提出希望能在唐崇信的手下领一份差事,但唐崇信还在犹豫之中,虽然目前还没有一官半职,但唐崇信已经答应他只要这次能从彭若飞身上套取重要的信息之后,一定会在淞沪警备司令部里给他安排一个职位,高官厚禄只差一步之遥了。
可现在情况完全翻转了,彭若飞居然栽赃诬陷他,让他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彭若飞为什么要这么做,难道彭若飞知道自己已经叛变而特地来铲除他吗?他可清楚中央特科的锄奸队,对那些叛徒绝不手软。
也许是做贼心虚,杜怀志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变节这件事已经被彭若飞获知了。可是转念又一想:彭若飞怎么可能知道自己已经叛变了,他从江西被一路押回上海之后,就一直被关在淞沪警备司令部,根本就没有同外界接触过。难道是诈他?怀疑他叛变了?可自己一向很谨慎,不知是什么地方引起了彭若飞的怀疑,而唐崇信和龚培元更不会把自己叛变的这件事告诉彭若飞,否则何必要安排这出戏呢?
杜怀志百思不得其解。
而在隔壁的监听室里,唐崇信和龚培元两人也陷入了迷茫之中,如果彭若飞说的是真的,那么这个杜怀志就是假投诚,是在欺骗他们,以获取他们的信任。但怎么解释杜怀志出卖了这么多共党组织里的同志?难道他在党内的价值这么大,不惜以几十位同志的性命给他做掩护,从而让他顺利打入他们内部?
如果相信杜怀志是真叛变,那么这个彭若飞的这些指认都是子虚乌有,可他为什么要如此陷害杜怀志呢?杜怀志叛变的情况基本上无人知晓,难道彭若飞真是神人,能掐会算,清楚杜怀志是叛徒,所以才这么说,可就算是他认定杜怀志是变节分子,他这么做,杜怀志不承认不就起不到作用吗?除非他清楚他俩正在监听他和杜怀志的对话,所以这些话是说给他们听的,让他们对杜怀志产生怀疑。可牢房的布置,窃听器的安装彭若飞根本就不可能知道。
所以唐崇信和龚培元立即排除了彭若飞撒谎构陷杜怀志的可能性,唯一能解释的通的是杜怀志是假投诚,真潜伏。
216. 重新逼供
“培元,看来我们真的轻信了杜怀志,原来他的身上有这么多秘密,当初我们真的是太大意了,要不是刚才彭若飞叮嘱他这些事,我们还蒙在鼓里呢。幸亏我还没安排这个杜怀志在我们淞沪警备司令部里担任个一官半职,否则后果真的是不堪设想,怪不得他几次三番催问我有没有给他安排个合适的活干干,原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我们身边潜伏下来,以便获取更多的情报。
想想也是,我们这个部门可相当于军机处,每天要接触多少关于党政军警宪的机密,共党一定早就垂涎我们这个部门了,所以千方百计想要在我们这儿安插一枚钉子。”唐崇信推理着杜怀志的企图,不觉后怕起来,感觉后背丝丝发凉。
“处座,那这个彭若飞昨天说的这十二人的名单可信吗?”龚培元认为,既然杜怀志是假投诚,那么这个彭若飞呢,他就一定是真叛变吗?如果他铁了心叛变,他何必要提醒杜怀志这些呢?他对彭若飞的所作所为也疑惑起来。
唐崇信沉思了片刻后说道:“以我对彭若飞这个人的观察,这个人其实确实很难对付,他才不会竹筒倒豆子,一个不留,全抖搂出来,他肯定是会藏着掖着,你问他十句,他能回答你一半就算是烧高香了,他还在犹豫不决,也许他是想权衡利弊,两面下注,两边都不得罪,以后出去了,在国共两方面都能占一席之地。培元,不能给姓彭的存在这种侥幸心理,所以还要继续审问,尤其是刚才他对杜怀志说的那些,一定要问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要把他肚子里的所有秘密全都掏空。”
今天彭若飞的表现让唐崇信更相信自己的判断:这个彭若飞是个人物。
“你先把杜怀志带到刑讯室里去。”唐崇信吩咐龚培元。
“嗯,我这就去把这个跟我耍滑头的家伙带去刑讯室,让他好好见识见识,看他还敢骗老子。”龚培元早就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懑,想要收拾杜怀志一顿,这么重要的信息居然隐瞒不报。
龚培元令两个狱卒把杜怀志带出牢房,带去刑讯室,杜怀志见狱卒进来了,还以为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可以收工回家了,没想到两个狱卒直接把他带去了刑讯室里。
龚培元早就在那里候着了,见杜怀志进来了,连忙上前先抽了他两大嘴巴:“我让你隐瞒不报,我让你避重就轻,你居然把我当猴耍。”
“龚科长,我没有隐瞒不报,我没有避重就轻,我也根本不敢把你当猴耍啊!你要相信我啊!”杜怀志一脸委屈,痛哭流涕。
“少他妈的废话,来人,先把这家伙吊起来。”龚培元觉得自己被欺骗了,那种被骗之后的觉醒令他愤怒异常,因为被骗一定是自己有弱点被对方抓住了,是自己愚蠢的结果,龚培元不能容忍被对方视为是个愚不可及的酒囊饭袋,可以随意欺骗和戏弄。
杜怀志连忙双膝一跪,磕头求饶:“龚科长,你开恩哪,你不要相信姓彭的一面之词啊!“
龚培元此时早已被恼怒填满了脑壳,他根本不理睬苦苦央求的杜怀志,手一挥,两名打手便将跪在地上的杜怀志一把提溜起来,随后被吊在刑架上。
龚培元操起一根皮鞭朝杜怀志身上抽去,杜怀志的身上立即血痕密布,疼得杜怀志惨叫不已。
“说,电台,密码本和共党名单放哪里了?”龚培元停下来问道。
杜怀志摇摇头,哭丧着脸说道:“龚科长,请你相信我,真的没有什么电台,密码本和名单。要是有的话,我早就交出来了。”
“看来不给你用点狠的,还真撬不开你这张嘴。”龚培元转身来到火炉旁,从里面拿出一根长长的三角形烙铁,走到杜怀志面前:“说不说,不说我就不客气了。”
“龚科长,不要啊,你听我说一句,听我说……”杜怀志还没说完,龚培元就将烙铁搁在他的胸口上,杜怀志立马发出歇斯底里的惨叫声,胸口上升腾起一股白烟,杜怀志浑身颤抖了几下便昏死过去。
“把他给泼醒了。”
打手把一盆凉水劈头盖脑地浇在杜怀志的头上,杜怀志大喘着气醒了过来。
“还想继续品尝烤肉的滋味吗?”龚培元嘴里叼了根烟,把烟靠近烙铁点烟,随后从嘴里吐出一口烟喷在杜怀志的脸上。
“龚……科长,你要……相信我,相信我……“
龚培元不耐烦地将手上的烙铁一伸,搁在了杜怀志的腹部,腹部的皮肉发出滋滋滋的烧灼声,疼得杜怀志仰头发出声凄惨的嘶叫声之后,便又昏死过去了。
“相信你,我就是当初相信你了,你居然给我上眼药,隐瞒这么重要的情况。“龚培元似乎怒火未消,还耿耿于怀。
“把他给弄醒了。“
又一盆凉水把杜怀志浇了个透心凉,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颤抖不已,他不等龚培元问话,便开口说道:“龚科长,我要是……我要是……假叛变的话,怎么……怎么可能……供出我手下……三十二位兄弟和……和其他三位领导?”杜怀志有气无力地说道。
“你是想以小博大吧?”唐崇信走进刑讯室,冷笑着望了望被吊在刑架上的杜怀志:“你只是出卖了这三十二个工友和三位领导而已,但若是你能在我们淞沪警备司令部里潜伏下来的话,你就可以给共党提供源源不断的情报,那我们所付出的代价要远远大于那三十二条命。你们这个算盘打得挺精的啊?”
杜怀志一听,吓得连连摇头:“不是的,我……我没想要……在这里潜伏啊,唐处长,你……你要是不放心我,我可以不来……淞沪……警备司令部……供职的。我可以……不接触……任何政府机关……的工作。”
“当然,现在事情败露了,这个计划也就成泡影了。不过我们现在感兴趣的是那部电台,那本密码本,还有那份名单你到底放哪里了?家里我们已经翻过了,你放在其他什么地方了?”唐崇信步步紧逼,让杜怀志百口莫辩。
“唐处长,我……我要求……跟……跟彭若飞……对质,他这是在……陷害我。”杜怀志歇斯底里地叫嚷起来。
“他为什么要陷害你?嗯?“龚培元托起杜怀志的下巴问道:”难道你们以前有仇,有过节吗?“
杜怀志摇摇头:“没有,我……跟他……不是很熟,只是……工作上……有些联系……而已,我跟他……没过节。“
“既然没过节,那他为什么要陷害你呢?“唐崇信冷冷一笑。
217. 造谋布阱
“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他已经知道……我已经叛变了?想要……借你们的手……除掉我?“杜怀志把心中最忐忑不安的话说出了口。
唐崇信和龚培元面面相觑了一下。
“也好,就让彭若飞跟杜怀志二人在这里对质,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骗我。“唐崇信示意龚培元派人去把彭若飞带到刑讯室里来。
过了大约十多分钟之后,彭若飞被拖拽到了刑讯室里,被按在了刑讯椅子上。
彭若飞看见杜怀志被吊在刑架上,身上布满了鞭痕和烙印,便知道这是龚培元的手笔,他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得以实施之中。他知道现在把他带到这儿来,就是为了跟杜怀志进行对质。
“彭若飞,这个人你认识吗?“龚培元问道。
彭若飞不解地望了望龚培元:“我们不是刚在牢房里见过吗?“
“那你告诉我,他是谁?“龚培元厉声问道。
彭若飞闭口不言。
龚培元一把把彭若飞的衣领揪了起来:“我问你话,你最好老老实实回答。“
“他就是杜开志。“彭若飞用力挣脱了龚培元的手,轻声回答道。
“我更正一下,他不叫杜开志,他叫杜怀志。“唐崇信在一旁纠正彭若飞的错误。
“杜怀志,你认识他吗?“龚培元走到杜怀志面前问道。
“认识,他叫彭若飞。是地下党组织上海区委负责人。“杜怀志狠狠地盯视着彭若飞。
“彭若飞,你刚才在牢房里跟杜怀志说了什么?“龚培元继续喝问彭若飞,眼睛里透着狠厉。
“没什么,在牢房里遇到熟人了,彼此攀谈一下,问一下彼此的情况,他给我看了他腿上的伤,说是被老虎凳弄瘸了。“彭若飞避重就轻地敷衍龚培元。
“就说了这些?“
“哦,还有就是重温了一下我们当初在一起并肩战斗的美好回忆。“彭若飞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有些细节还是老杜比我记得清楚。“
“还有没有谈一些其他内容?“唐崇信启发道:”有没有谈一些你们组织的机密,彭先生?“
“我不知道唐处长在说什么?我们都在牢狱中了,还谈什么组织机密?谈了又怎样,又出不去。“彭若飞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我明明听见你跟杜怀志说,要把电台,密码本,名单保存好,这些是你们东山再起的资本。“龚培元见彭若飞在极力否认,赶紧拆穿他的谎言。
“龚科长,你怎么会听见我跟杜怀志说的话?“彭若飞故作惊讶地望着龚科长:”难道你们在偷听我们说话?没想到你们用心如此险恶,手段如此卑劣,你们这些蝇营狗苟的不耻之徒,宵小之辈。“
彭若飞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大声叱骂唐崇信和龚培元的卑劣行径。彭若飞越是骂得痛快淋漓,唐崇信越是感到高兴,因为只有当秘密被戳穿了之后产生的恼羞成怒才会有此反应。
唐崇信笑容可掬地望着彭若飞:“彭先生,既然我们已经知道了电台,密码本和名单的事情,那就请你痛快一点,竹筒倒豆子,一五一十地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跟我们说清楚吧。“
“休想。“彭若飞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怒视着唐崇信和龚培元,一口拒绝,随后彭若飞转向杜怀志,声音颤抖地说道:”老杜,没想到我害了你。“
彭若飞说完,竟突然从座位上支起身来,转身向墙上撞去,周边的人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幸亏旁边的打手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彭若飞,所幸及时拉住了,彭若飞的额头只是磕破了皮,鲜血直流,否则真的是脑壳崩裂,脑浆四溅了。
“想寻死?“龚培元走到彭若飞面前,扇了彭若飞一巴掌:”你以为可以一死了之?你以为你死了,就能一了百了了吗?告诉你们,你们的潜伏计划已经破产了,你必须老老实实地交代问题。“
彭若飞颓然地坐在刑讯椅子上,茫然地抬头望着天花板,一言不发。
唐崇信从彭若飞的举止中解读出来的信息是:彭若飞内心很绝望,他原本寄希望于杜怀志出狱后把组织的机密妥善保管好,以待日后东山再起,现在这秘密被他们窃听到了,那么一切的努力,所有的希望都变成了泡影。
看来现在这个时刻正是策反彭若飞的最佳时机。
于是,唐崇信让手下搬来张椅子,坐在彭若飞的身旁,跟他促膝谈心,开导他:“彭先生,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所有的希望一瞬间破灭了,这种绝望的感觉确实是令人心碎。不过,彭先生,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共党这条路走不通了,还有党国这条路向你敞开着,希望彭先生能及时幡然醒悟,回头是岸。我们对那些弃暗投明者一向是敞开胸怀,热忱欢迎的。“
彭若飞若有所思地望了一眼唐崇信,过了许久,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唉……,彭某有愧于组织,只想日后归隐山林,在山水之间了却余生。“
“彭先生愿学靖节先生,追求淡泊人生,隐逸山林,对酒作诗,做个快活神仙也算是一种境界。不过,在先生出世之前,还是先了却一下这凡尘俗事。我等这些俗人还指望着先生的金口来换取俗世间的荣华富贵,高官厚禄。“唐崇信满脸堆笑,低声下气地恳求着彭若飞。
“唐处长究竟想要知道什么?“彭若飞心灰意冷地问道。
“就是你在牢房里跟杜怀志所交代的电台,密码本和名单的事情。“
彭若飞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像是做出一个重大的决定:“罢了,事已至此,我也就不再做无谓的坚持了,好吧,我把我所了解的这些情况全盘托出。“
唐崇信连忙朝龚培元使了个眼色,龚培元马上命令审讯记录员进行记录。
“上海第三次武装起义的时候,总负责人是伍豪,我是负责提供武器装备工作的,杜怀志是负责总工会如何组织工人阻击敌人的进攻,掩护大部队撤离等任务,所以我们之间需要密切联系,伍豪同志担心电话保密性差,所以给我们每个负责人都配备了一部德国制造的电台,并且将商务印书馆的线装蓝印本《西游记》作为密码本,之所以选这本书作为密码本,因为这本书比较常见,所以一般人家里有这本书也不以为奇。”
唐崇信听后,点点头,觉得彭若飞讲得很有道理,很符合逻辑。
彭若飞把唐崇信,龚培元,以及杜怀志一步步拖入他所设的陷阱中去。
218. 借刀杀人
“我的那部电台后来在战斗中被损毁了,现在也就剩下杜怀志手上的这部电台了,而我的那本密码本在离开上海前就已经被销毁了,不过我认为你们现在就算是得到这本《西游记》密码本也没有多大意义了,我们组织受到了重创,重新组建起来之后会换用新的密码本。这本《西游记》也就作废了。“
唐崇信听后点点头,确实,这本《西游记》密码本已经没有多大意义了,但如果搜到电台的话,还是很有收获的,而最重要的无疑是那份名单了。
“彭先生,你能跟我说说那份近百人的名单吗?“
“当初国共合作初期,我们对你们并没有有多少戒备和设防,很多同志既是**员,又是国民党员,后来两党之间产生了龃龉,便开始各自发展自己的党员,这张名单就是当时的产物。上面记录了大概九十多位我党优秀党员,当时上海搞第三次武装起义就是依靠这些基层的党员同志,这份名单一式两份,一份在伍豪同志那里,另一份就交给了杜怀志,我昨天所说的十二人也是其中成员,但因为名单不在我这里,我记得并不十分清楚,只是靠零星记忆才回忆出来的。“
彭若飞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如此详细,如此具体,如此符合逻辑,唐崇信和龚培元自然没有产生任何怀疑。
“编造,纯属编造。“杜怀志大声吼叫道。
“老杜,事已至此,我劝你还是跟我一样说了吧,你我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忍辱负重了,只是已经无力回天了,凡事皆需顺势而为,逆势而动则会撞得头破血流。现在大势已去,再固守下去只能一起沉沦。“彭若飞当起了劝降者的角色。
“你放屁,姓彭的,你为什么要栽赃陷害我?“杜怀志不明白这个彭若飞到底是怎么回事,在牢房里是一个坚贞不屈的英雄,到了这里却立刻变成了变节者。
“老杜,我这是在给你指条明道,怎么是陷害你呢?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愚蠢,我劝你还是趁早说了吧,早说早了。“
现在的情形变成了彭若飞是个拱手而降的变节者,而杜怀志则是个坚贞不屈的英雄。
“杜怀志,彭先生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这是醒悟者的心声,你可不要把彭先生的好心当做驴肝肺。“唐崇信也在一边敲边鼓。
“听见了没有,杜怀志?“龚培元厉声呵斥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好言好语相劝还顽固不化,我这里有几十套刑具,你想都尝一下吗?“
龚培元威胁恐吓着杜怀志,杜怀志早就被吓破了胆,不停地告饶:“龚科长,唐处长,我真的不知道什么电台,密码本,名单,我真的是一无所知呀!你们不要相信这个姓彭的,他是故意陷害我。“
“我为什么要陷害你?老杜,你这可是冤枉我了,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我干嘛要冤枉你呢?”彭若飞望着已经快到崩溃边缘的杜怀志:“老杜,你真的别再硬扛了。”
“彭若飞,你……你……你太阴险了,太卑鄙了。”杜怀志双眼喷火地望着彭若飞。
龚培元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看来你是想一条道走到黑了。来啊,给他上电刑。“
两名打手把杜怀志从刑架上解开,拉到电椅上,杜怀志拼命地挣扎嚎叫着,打手把杜怀志固定好后,将电夹夹在他的手腕和脚踝上,随后两名打手开始摇动手柄,电流产生的滋滋声充斥在刑讯室里,杜怀志不停地颤抖,惨叫,呕吐。
“说不说?“龚培元吼道。
“我不知道啊,我什么也不知道啊……“杜怀志歇斯底里地吼叫道。
“继续,别停,加速,我倒要看看他能坚持多久。“
打手在龚培元的指挥下,不停地摇动手柄,电椅上的指示灯已经跳到第二个灯泡了。杜怀志像是一条被扔在沙滩上的鱼,不停地扑腾,他身子不停地抽搐,惨叫声越来越轻微了,渐渐地口吐白沫,昏死过去了。
彭若飞看着杜怀志在电椅上所经受的一切,这种痛苦他也曾经领教过,真的是生不如死,他有些同情杜怀志了,他侧过脸去,不愿看到杜怀志痛苦不堪的模样,但是一想到他出卖了这么多的同志,让这些同志惨遭毒手,心中便让愤恨填塞得满满的,那一丝的同情和怜悯也变成了“自作孽不可活”这六个字。
一盆冷水把杜怀志给泼醒了,龚培元继续拷问,杜怀志依然不能说出令龚培元满意的答案,于是乎,电流一直不停地在杜怀志身上激窜,疼得杜怀志只有呼气,没有进气,忽然一道蓝色的电光在杜怀志的头顶上闪烁了几下,杜怀志惨叫了一声便不动了。
龚培元走近杜怀志,摸了摸他的鼻子,已经没有鼻息了,扒开眼睛一看,瞳孔已经放大,听了听他的心脏,已经没有了心跳声。
“处座,杜怀志死了。“龚培元垂头丧气地向唐崇信报告。
唐崇信瞪了龚培元一眼:“你呀,一发起狠来就没了分寸,好了,现在人死了,这电台,密码本和名单都成了无头官司了,线断了,还怎么查?“
龚培元挠了挠头,他知道这次他确实有些过分了,现在杜怀志死了,他所掌握的信息也就搁浅了,如今手上只有彭若飞提供的这十二个人的名单和其中三个人的老家,看来只有去大海捞针,慢慢排查了。
彭若飞见杜怀志一命呜呼了,大舒了一口气,终于为那些因杜怀志叛变而遇害的同志们报了仇。这是他入狱以来第一次感到一种酣畅淋漓的痛快,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他凭借着一己之力为组织铲除了叛徒,为冤死的同志报仇雪恨。
忽然龚培元又想起了什么,走到彭若飞面前:“彭先生,你说你曾经派你的手下去转移两箱毛瑟枪,请你告诉我,那两箱毛瑟枪放在哪里?“
彭若飞见龚培元把他编造的谎言当真了,心中不觉感到好笑,但依然面色沉静地回答道:“哦,原先是放在达利仓库里的,不知道小郭是否已经把这两箱毛瑟枪运走了。“
“明天去达利仓库查一下不就清楚了吗?“唐崇信横了龚培元一眼,他还在生龚培元的气,随后转过身来问彭若飞:“那这些毛瑟枪是从哪里来的?”
“是我们在黑市上买的。”
“你把卖家的情况说一下吧。”龚培元问道。
彭若飞停顿了一下,然后说道:“是杜月笙的手下八爷把手里的一些存货私下里拿到黑市上来卖,我们得到这一情况后便出高价问他买来了。”
219. 查无此人
一听是杜月笙的手下八爷,唐崇信一愣,这个八爷他听说过,是杜月笙手下的得力助手,而杜月笙现在可是委员长面前的红人,这人如何得罪得起,他的手下私下里把一些枪支弹药偷偷拿出去放到黑市上卖,换点真金白银也不足为奇。看来这事情也只能就此打住,否则就是惹祸上身。
“那你们购买武器的资金从何而来?”唐崇信见查卖家这条路走不通了,便换了一个问题。
“是上级拨下来的资金。”
“你们是通过什么途径拿到这些资金的?”唐崇信想要知道共党的资金流情况。
彭若飞停顿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说道:“以现金方式,上级都是以现金方式把资金分拨给下面各个地下党组织。主要是大洋和美金。每次我都让郭子超去办这事的,他会带回一个黑箱子交给我。”
“郭子超去哪里取这个箱子?”龚培元紧追不放,想要了解地下党的资金链,这无疑是个突破口。
“富生商行,就在外滩附近。”彭若飞又停顿了一下,然后叹了口气,从嘴里吐出了这个信息,看来是思想斗争了许久才终于松口了。
龚培元把富生商行记了下来,并大大地画了个圈。
彭若飞杜撰了一个富生商行,其实地下党组织的真正的资金运作主要是通过位于法租界的卿恩堂里的韩牧师进行流转。韩牧师是个美国人,他同情**,与我党不少高级干部的关系不错,所以就通过他的教会善款这一途径运转资金,每次都是彭若飞亲自去卿恩堂获取资金,韩牧师与彭若飞算得上是莫逆之交。
“你把那个小郭的情况能不能说得详细一点?“
“小郭真名叫郭子超,是我的联络员,杜怀志也认识他,当初就是小郭去通知杜怀志来我家开会的。“
“你知道郭子超的住址吗?“龚培元觉得这个联络员也是一条漏网之鱼,要尽快将他逮捕归案。
“他就住在八里桥一带,具体地址我不清楚,每次都是他来我这儿领了任务去通知其他同志的。“
龚培元一听,不禁有些气馁,八仙桥是老城厢一带的集市区,这一带范围很广,人口密集,人口流动频繁,三教九流之徒常常聚集在此,在这么大的范围内去寻找一个连照片都没有的人,简直是大海捞针,看来这条线索也断了。唉……
“那你与郭子超是怎么联系的呢?”
“我在窗台上放一盆君子兰和一盆绿萝,他每天都会路过我这儿,看见我窗台上有这两个花盆,就知道有任务。”
龚培元重重地叹了口气,看来想从彭若飞口中获知郭子超的藏身之所有点困难。
龚培元觉得这两天他的情绪简直是从山峰到山谷,昨天彭若飞开口了,他觉得有重大突破,还设计想要让杜怀志套出彭若飞的一些机密,没想到却暴露出杜怀志是个隐藏得更深的潜伏者,虽然彭若飞供出了一些很有价值的情报,如电台,密码本,百人名单,但这些东西就像是水中花,镜中月,可望而不可及。
“把彭若飞押回牢房。”龚培元朝打手挥了挥手。
彭若飞随即被带去了一间单人牢房,唐崇信对彭若飞还是有所忌惮,他怕彭若飞跟其他狱中的难友待在一起的话,有可能出什么幺蛾子,所以先把他关入单人牢房里,等龚培元把彭若飞所提供的信息核实了之后再对彭若飞进行处理。
为了能感化彭若飞,表现出对彭若飞的关心呵护,唐崇信派人每天带彭若飞去医务科换药,治伤。经过上官谦和护士们的精心医护之后,彭若飞的身体状况大有好转。
龚培元派先派了两个人前往达利仓库了解毛瑟枪的事情,结果仓库保管员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大半年前的事情早已经记不清了,而且就算是毛瑟枪,入库时候,单据上也一定会用其他货品名代替,他们不可能对每样货物都开箱验货,所以毛瑟枪的事情只能作罢。
这个消息多少还在龚培元的意料之中,毕竟时间过去这么久了,而且那个郭子超可能早就把两箱毛瑟枪运走了,他只不过想碰碰运气而已。既然如此,那就算了。
随后龚培元把情报科所有人员都撒了出去,一半人员去调查富生商行,另一半人员对彭若飞所提供的这十二个地下党骨干成员的名单进行排摸和调查。
去富生商行调查的人一开始就遇到了麻烦。那些去外滩那儿调查富生商行的人员回来报告说,外滩附近根本就没有什么富生商行,龚培元怀疑彭若飞把地址记错了,便去工商部门调查所有叫富生的各种商行,洋行,总共找到十五家,分部在上海各个区县,但花了近一周的时间进行查证,都没有发现任何跟共党有资金往来的证据,如果要将与这些商行所有有生意往来的账目所牵涉的公司和个人都查清的话,那半年时间都不够,龚培元只得先放弃这项调查。
而去查找名单的那一半人员也是无功而返,光一个董兴邦,在上海户籍登记的有据可查的就有三十一人,去除已经死亡的,耄耋之年和十六岁以下的,年龄段在二十至五十岁之间的男性有二十二人,但调查结果不是查无此人,就是情况与彭若飞提供的资料大相径庭。当然有可能真正的董兴邦是临时来沪人员,未登记在册,那么这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龚培元因而感到焦头烂额,有心无力。
“处座,这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我们查找排摸了一周了,十五家富生商行表面账面上都看不出与共党资金有联系,如果要深入调查,我们科室的人员根本不够,而且费时费力,所以我想先把突破口放在那份名单上,但目前一个人都确定不下来,我怀疑彭若飞提供的情报有误。”龚培元不敢说彭若飞所提供的这些资料是胡编乱造,但肯定是有误的,当初彭若飞不就是把杜怀志说成了杜开志,可见他的记忆并不是那么准确。
“要不,再提审一次彭若飞,让他把这些人的资料尽量说具体,讲完整。”唐崇信听龚培元这么一说,也觉得棘手,这种大海捞针似的排摸耗时耗力而且还收效甚微。
于是彭若飞再次被带进了审讯室,龚培元坐在审讯桌后面,不耐烦地拿着笔敲桌子。
“彭若飞,知道为什么提审你吗?”
彭若飞摇摇头。
龚培元把笔往桌子上一扔:“你提供的这些资料太不精准了,你让我们怎么查,老子花了七天时间居然一个人都确定不下来,你是不是故意玩老子?”
彭若飞听了心里觉得好笑,这些名单本来就是他胡编乱造,子虚乌有的,怎么可能查的清楚呢?看见龚培元等人被他玩得团团转,彭若飞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
220. 一无所获
“龚科长,我哪敢玩你呢?你那天就是问我名字,还有他们的老家,我不是实话实说了嘛?可我只记得其中三个人的老家,其他的都记不清了。”彭若飞一脸冤屈的模样:“实在是时间太久了,而且你也知道我受过电刑,脑子不好使,可能有些情况确实记得不那么清楚了。”
“你知不知道你说错一个字,得让我们做多少无用功?”龚培元气呼呼地把桌上的一叠空白信纸扔给彭若飞:“你今天必须给我把这十二人的所有情况写清楚,写完整,包括他们的政治面貌,年龄,身高,籍贯,职务,相貌特征,公开身份,在上海的住址都一一交代清楚,否则别想走出这间审讯室。”
彭若飞弯腰把信纸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好吧,我尽力而为吧。”
“把他带到那张桌子旁,看着他写。”龚培元命令手下寸步不离地盯视着彭若飞。
打手把彭若飞拖拽到一张大桌子旁,随后将钢笔递给彭若飞,所幸彭若飞的右手还有拇指和食指两根手指没被敲断,所以还能勉强握住笔,于是他开始在纸上慢慢地书写起来。
整整大半天,彭若飞就待在审讯室里郑重其事地胡编乱造,一丝不苟地虚构杜撰。终于把这十二个人的资料写得详细周全。之所以要写大半天,那是因为一是彭若飞手指受伤,无法流畅地书写,二是彭若飞需要边写边记,写完之后基本也就记住了这些胡编乱造的内容。
当打手把彭若飞写的整整六页的资料交给龚培元时,龚培元眼前一亮,拿起来仔细阅读起来:董兴邦,男,二十六岁,**员,负责地下党组织宣传工作,湖南娄底人,单身,身高大约一米七五左右,长脸,眉心有颗黑痣,公开身份是书店伙计,家住西马街52号;南国林,男,三十二岁,**员,负责情报收集工作,老家不详,单身,身高一米七左右,微胖,国字脸,公开身份是市政厅秘书处秘书,家住劳而登路16号;奚端阳,男,二十八岁,**员,负责联络工作,老家不详,单身,身高一米八左右,身材偏瘦,公开身份是黄包车夫,家住冰厂桥2号;裴永凯,男,三十三岁,**员,负责后勤保障工作,老家不详,单身,身高一米七左右,左手无名指缺损,右腿有残疾,公开身份是菜场会计,家住拉都路72号;赵家英,男,三十岁,**员,负责运输工作,老家河南信阳,单身,身高一米七左右,皮肤黝黑,公开身份是卡车司机,家住西新桥26号底楼。
……
龚培元一页一页仔细地翻看着这如同表格式的详细资料,不禁心里暗喜:这个彭若飞真是属牙膏的,不挤不出。现在好了,有了这么详细的资料,不愁抓不住人了。
“好了,你们把彭若飞押回牢房。”龚培元吩咐了一下两名打手,打手便将彭若飞带离了审讯室。
龚培元拿着彭若飞所写的这些材料来到了唐崇信的办公室,唐崇信见龚培元有如此大的收获,自然是喜上眉梢:“事不宜迟,你赶紧布置人手去这些地方寻找这些人的踪迹,可以先与当地的户籍警取得联系,排摸一下。”
“好,我这就去。”
很快,龚培元就带领手下人马去彭若飞所提供的这十二人住址去寻找,先通过当地户籍警进行调阅住户资料,但毫无收获,住址有些根本就不存在,就算是住址准确的,但里面根本就没有住过这个人,这让龚培元很受打击,这出入也太大了。
龚培元不死心,担心户籍资料不全或并未登记在册,所以就进行实地勘察,询问房东和邻居,但大家都摇摇头,表示从未见过这些人,然后又去了那些人的工作单位,可同事们都摇头说没听说过这些人,调查陷入了僵局,龚培元一次次乘兴而去,败兴而归,整整五天的调查,一无所获。
“如果是其中两三个人查无此人倒也就罢了,可能是彭若飞记忆失误了,可十二个人均无人知晓,那就奇怪了,就算是他们都躲到老家去了,可曾在上海生活过的痕迹也不会一下子全部都被抹灭得一干二净,起码房东,邻居,同事,应该都会对他们留有印象,不至于像空气一般散得如此干净彻底,就像他们从未在上海出现过一样。”
“问题到底出在哪儿呢?”龚培元一筹莫展。
龚培元不禁想到了杜怀志,要是杜怀志还活着,至少可以从侧面验证一下这些名单的准确性,可惜自己当时一怒之下便让杜怀志死在电椅上了,现在真的是死无对证了。龚培元又想起了被杜怀志出卖的另两位共党骨干:许筱霆和张晋衡,也许这两人认识这十二人。
于是龚培元让人把牢狱中的许筱霆和张晋衡两人带进了审讯室,随后把这些名单给他俩过目一遍:“这上面的人你们都认识吗?”
两人都摇了摇头。
“都不认识吗?”龚培元双眼一瞪。
两人依然摇了摇头。
“那你们认识彭若飞吗?”龚培元厉声喝问道。
两人一听,都一愣,这个细微的表情给龚培元捕捉到了。
“想清楚了再点头,摇头。”
两人还是摇了摇头。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来人,水刑伺候。一个个挨着来,先把这个许筱霆带过去。”龚培元没有耐心询问下去了,最简单,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获取口供的办法就是严刑拷打四个字。
许筱霆被打手带到一个满满的大水缸前,随后打手把许筱霆的双手反铐,把脑袋摁入水缸中,许筱霆感到一种窒息感渐渐笼罩过来,他拼命地挣扎着,但依然无法摆脱,足足被按在水里三分钟,随后打手把他的脑袋往后一提,许筱霆大口大口地喘息着,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怎么样,还想要再来一遍吗?”龚培元走到许筱霆面前,托起他的下巴问道。
许筱霆咳喘不止,痛苦地闭上眼睛。
“我再问你一遍,认不认识彭若飞?你要是不说,我就让你像杜怀志一样,死在这里。”龚培元咬牙切齿地说道。
一听到杜怀志已经死了,许筱霆和张晋衡都一愣:“杜怀志死了?”
“对,就死在这儿的电椅上。”龚培元指了指那张电椅。
许筱霆忽然间大笑起来:“报应啊,报应,杜怀志也算是有这么一天,那些屈死的兄弟们终于沉冤得雪,快哉,快哉!”
221. 如梦初醒
“杜怀志想要用三十二个人的命换取在我司令部长期潜伏的机会,你们组织的这个如意算盘终于被我们识破了,你们要是向他一样负隅顽抗,也跟他一样的下场。”龚培元恐吓道。
“是谁允许他草菅三十二位兄弟的性命以获得你们的信任?我党绝不会做出如此荒谬的决定。不过,幸亏你们的‘识破’,终于让这个无耻的叛徒得到应有的下场。”张晋衡立即驳斥龚培元的说辞。
许筱霆冷笑一声:“哼,一个双手沾满同志们鲜血的走狗居然还摇身一变,想让他成为烈士,得到后世的景仰吗?”
龚培元没想到这两人非但没有为杜怀志之死感到痛心难过,反而觉得是大快人心,难道他真的做了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了吗?难道杜怀志是真投诚,彭若飞是假叛变?龚培元心里不禁直打鼓。
“我再问一遍,你们认识彭若飞吗?”
“听说过,但我们不是一条线上的,没有任何交集,我们不认识他。”张晋衡脑海里在思索,为什么龚培元要让他们确认彭若飞,难道是彭若飞也被捕了吗?
张晋衡说的是实话,彭若飞主要负责地下工作,而他与许筱霆跟杜怀志一起负责工人运动这一块,所以彼此没有交集,但从杜怀志的嘴里听说过彭若飞这个人,因而只闻其名,不识其人,但听说此人工作能力很强,在党内威信很高,是党组织的重要骨干成员。
“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彭若飞已经向我们投诚了,这份名单就算是他的投名状。”龚培元甩了甩手上的那份十二人的名单。
张晋衡和许筱霆一听,大吃一惊,他们没想到彭若飞居然也变节了。
“所以我劝你们也别硬撑了,彭若飞算得上是你们组织的重要骨干成员了吧,精英分子了吧,连他都弃暗投明了,你们何必还苦守这这份信仰呢?”
“人各有志,不必强求。我是不会背弃我当初入党时的誓言的。”张晋衡对龚培元的劝降依然不为所动。
龚培元一听,火冒三丈,本想立刻给张晋衡一个下马威,但现在他有了一个更恶毒的设想,他朝打手挥了挥手:“把他们俩押回牢房去。”
许筱霆和张晋衡被带离刑讯室之后,龚培元疾步走进唐崇信的办公室。
“处座,我忽然发现我们可能上当受骗了。”龚培元垂头丧气地将心中不祥的预感告诉了唐崇信。
唐崇信一听,连忙放下手上的卷宗,摘下老花眼镜:“培元,你说什么?我们上当受骗了?我们上了谁的当,受了谁的骗?”
“我现在还不敢十分肯定,但我有种预感,我们被彭若飞骗了。”
“怎么说?”唐崇信站起身来,身子前倾,双眼直视龚培元。
“处座,你看,我们从彭若飞的口供上得到的内容:一是杜怀志隐藏的电台,密码本,名单,这些东西杜怀志一口咬定他从未见过,但彭若飞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让我们不得不信是有这么回事的,但这些东西呢,我们无从查起,等于是个无头案。
二是他提供的富生商行这个线索,但我们查了整整一周都没查清楚,如果要全部查清与这十五家富生商行都有联系的各个公司和个人,那是个非常浩大的工程,所以我只能暂时放弃。
三是两箱毛瑟枪,但去达利仓库查了,仓库保管员根本就记不清有这些东西,而且他说如果真有这些毛瑟枪,那入库时的货品名也肯定是改写成其他货品名称,所以根本无从查起。
四是这份十二人的名单,这是目前最有可能查清的讯息了,尽管现在这份名单内容详尽,但我们花了那么多天核查,居然没有一个人是找得到他在上海遗留的痕迹,都是查无此人,子虚乌有,所以让我不得不怀疑这是彭若飞给我们的一份假名单。”
“可当初为了得到这份名单,你可是给他灌了辣椒水,差点要了他的命,他才吐露实情,这种情况下,难道他还能编造假名单?何况这是一份十二个人的名单,名字不算少,就算是临时编造,也不可能一下子编出这么多假名字来,而且后面再提及这些名字时,包括你这次让他写下来的这份详尽的名单,这些名字都一字不差,我不相信在那种状况下,一个当时胡编乱造的假名单,过了十多天之后依然能记得不差分毫,这记忆力得多强啊?”
“这也是困扰我的地方,可我们查了这么多天,就是一无所获,这可怎么解释呢?”龚培元挠挠头,很是费解:“处座,今天我又提审了许筱霆和张晋衡,我想让他们确认一下这个名单,结果他们也都说不知道。”
“他们跟彭若飞如果不是一条线上的,不清楚也属正常。况且这两人是顽固分子,就算是知道,也不会承认的。”
“这我能明白,但问题是当我告诉他们杜怀志死了,他们竟然说是大快人心。”
“杜怀志当初出卖了他们和三十二个工友,他们当然恨杜怀志了。所以一听说杜怀志死了,他们自然高兴了。”唐崇信倒是很能理解许筱霆和张晋衡对杜怀志的态度。
“可当我告诉他们杜怀志其实是一位资深的潜伏人员,他想用三十二名工友的命来换取在我们司令部潜伏的机会时,他们坚决不相信,认为他们的组织决不会做出这种草菅人命的决定,以三十二条人命换取一个潜伏机会。所以我开始怀疑我们是不是错杀了杜怀志?”
“错杀杜怀志?那你的意思是说彭若飞在陷害杜怀志?使反间计,离间我们和杜怀志,然后借我们的手杀掉杜怀志?”唐崇信说完,自己也愣住了。
“我就是这么一猜,可我觉得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毕竟彭若飞的投诚并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看得见摸得着的成果,人一个都找不到,电台,密码本,百人名单,富生商行,毛瑟枪这些也都是彭若飞的一面之词,我们无法考证。”
龚培元说的是实情,直致目前,彭若飞所供述的所有看似有价值的信息一个都无法考证,无法落实,这些口供犹如海市蜃楼一般,美丽却虚幻。
“如果彭若飞确实如你分析的那样,想要借刀杀人,那他一定是识破了杜怀志是叛徒,可他从哪儿发现杜怀志是叛徒的呢,那天在单人牢房里,他与杜怀志是入狱后第一次相见,我们全程监听,没发现他怀疑杜怀志了呀,杜怀志也做到了滴水不漏,他从哪儿发现了漏洞?
而他又是怎么知道我们在监听他们,从而让我们相信杜怀志是个隐藏得很深的共党分子,而诱骗我们对杜怀志严刑拷打,直致死亡?”
唐崇信头都大了,他实在是想不明白彭若飞怎么就识破了杜怀志是个叛徒,从而借助他们的手把他除去。
“这个我也理不出个头绪来。”龚培元叹了口气:“要是真如我所说的,那这个彭若飞简直是太可怕了。”
“是啊,这个彭若飞要是真如你所料的那样,那这个人确实是太可怕了,简直近乎妖。”唐崇信一屁股坐到椅子上,双手撑住额头,一筹莫展。
222. 煞费苦心
龚培元见唐崇信疲惫的样子,也就不再打扰,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去了。他拿着那份十二人的名单,扔在办公桌上,双腿搁在桌子上,双手抱头望着天花板,脸上写着两个字:苦逼。
“科长,我们明天是不是还要继续去查证这份名单?”一个手下走过来,向龚培元点头哈腰地问道。
“还能怎么样,当然还得继续查呗,可我们东南西北跑断了腿,最后还是一场空。”另一个手下苦笑了一声,唉声叹气地摇摇头。
“东南西北?”龚培元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把腿从桌子上放下,拿起那张名单仔细看起来,嘴里默念着:“董兴邦,南国林,奚端阳,裴永凯,赵家英,钱泽天,孙清,李延年,周全义,吴平,郑楚雄,王潇武。”
龚培元反复念了两遍,突然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跳了起来,连忙跑进唐崇信的办公室:“处座,我发现了一个秘密,你来看,这十二人的名字,你念一下,发现了什么没有?”
唐崇信接过名单,念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异样:“怎么啦?培元,你发现了什么?”
“处座,这些人的姓氏连在一起就是东南西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龚培元将这份名单中人名的姓氏规律揭开了。
唐崇信听龚培元这么一说,再拿起来把这些名字的姓氏串起来念了一遍,果然是东南西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
“这个彭若飞居然用方位加上百家姓作姓氏来哄骗我们。“龚培元冷冷一笑,他为识破了彭若飞的骗术而暗自得意。
“就算是姓氏有规律可循,可这些名字呢?也是杜撰的吗?“唐崇信对龚培元的这个意外发现半信半疑。
“这些名字也一定是编撰的,彭若飞是大学教授,他接触过这么多学生,想个名字还不是信手拈来?我怀疑这些名字是他所教学生的名字,我这就把震旦大学历史系学生的名单拿过来对一下。“
当初龚培元去震旦大学调取彭若飞的个人资料时,把他任教的历史系学生的名单也当作资料留存了,原本想要从这份名单中找出被赤化的学生,但一直没有突破,现在正好把这份学生名单拿过来进行核对。
没多久,龚培元把震旦大学历史系的学生名单拿了过来,跟彭若飞所提供的十二人名单一对,果然,前十二名学生的名字与名单中的名字一字不差。
“处座,你看见了吧,这个彭若飞果然是在欺骗我们,他编了一份假名单给我们,为了便于记忆,他将东南西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这些字当做姓,把他所教的前十二名学生的名字作为名,这样合成了一份假名单,随后再胡编乱造了他们的相貌特征,年龄,职务,住址,工作单位等等这些子虚乌有的资料。“
唐崇信一听,怒火中烧,这个彭若飞居然把他和情报科玩弄于鼓掌之间,让他们疲于奔命而一无所获,甚至还借刀杀人,把一个真正的投诚分子给灭了:“这个彭若飞,实在是可恶之极。敢耍我,他以为他是猫,有九条命吗?“
“处座,我有个想法,你看我们这么做,行不行?”龚培元贴着唐崇信的耳朵把他的想法告诉唐崇信。
唐崇信听后,频频点头,眼里藏着一丝凶狠:“马上提审彭若飞。”
彭若飞又一次被带进了审讯室,这次审讯桌后面坐着唐崇信和龚培元两人,两人均脸色铁青。
龚培元将一叠彭若飞所写的资料“啪”的一声扔在桌上:“彭若飞,你真是胆大包天,竟敢戏耍老子。”
彭若飞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龚科长,又怎么了,你每次工作不顺心,就说我在耍你,你也太容易被耍了。“
“不要自以为聪明,你的这些伎俩都已经被我们拆穿了。你说,这份名单是不是你杜撰出来的?“唐崇信怒火难耐,厉声质问道。
“你们查不到就说是我瞎编的,你说是就是吧。“彭若飞一副满不在乎的态度。
龚培元将手上的那份历史系学生名单拿在手上,大声地念了起来:“何兴邦,章国林,齐端阳,姜永凯,卢家英,吕泽天,顾清,冯延年,牛全义,谢平,高楚雄,阎潇武。“
彭若飞一听,知道他们已经识破了他的假名单,淡淡一笑。
“怎么样,彭先生,这些名字熟悉吗?再来听听你写的这十二个共党骨干的名单:董兴邦,南国林,奚端阳,裴永凯,赵家英,钱泽天,孙清,李延年,周全义,吴平,郑楚雄,王潇武。你把东南西北,赵钱孙李,周吴郑王做姓氏,再加上你那些学生的名字,就构成了这十二个共党骨干的新名字,虚拟了一份名单给我们,你这不是在耍我们是干嘛?”龚培元把这份名单狠狠地甩在地上,冲彭若飞大吼道。
“不错,我就是耍你们了,又怎样?想杀了我?还是想对我用刑?随你们,悉听尊便。”彭若飞脸上露出一丝无所谓的笑容。
“你……你还……还敢继续充大爷?我看你猖狂到几时?”龚培元气疯了,歇斯底里地叫嚷着:“来啊,把他拖到里面去,上电刑。”
两个打手走过来,把彭若飞拉拽起来,正要往刑讯室里拖,被唐崇信制止住:“慢,龚科长,问清楚了再动刑也不迟。“
唐崇信担心龚培元发起狠来又像对付杜怀志一样把彭若飞也电死在电椅上。在唐崇信眼里,彭若飞可比杜怀志要值钱得多。
龚培元见处座发话了,便不做声了。
“彭先生既然已经承认了这份名单是你胡编乱造的,那么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没有什么为什么?我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向你们投诚,所以我怎么可能给你们真名单呢?“
“所以,就算是我们给你灌辣椒水,你也照样不肯吐露实情,对吗?“
彭若飞淡淡一笑:“被灌辣椒水是我自讨苦吃,我当时是故意激怒你,迫使你对我动刑,这样你们才不会怀疑所获得的这份名单的真实性。“
彭若飞风轻云淡的一句话令唐崇信与龚培元二人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223. 冰魂素魄
唐崇信和龚培元呆若木鸡一般地望着彭若飞,没想到这竟然是彭若飞自导自演的苦肉计,为了骗取他们的信任,他居然铤而走险,不惜忍受这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彭先生的自我牺牲精神令人十分钦佩,我想要知道你是不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杜怀志?“唐崇信把这个问题抛给了彭若飞。
“是的。”彭若飞毫不隐晦地承认了:“杜怀志是我党的叛徒,人人得而诛之。”
“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判断出杜怀志已经叛变了呢?”这个问题一直困惑着唐崇信和龚培元。
事已至此,彭若飞反而心静如止水,他知道眼前的两个人非常想要知道他是如何识破杜怀志,又是如何借他们的手铲除叛徒的,反正已经大功告成,告诉他们也无妨:“好吧,为了满足你们的好奇心,我就直言相告吧。“
说这话的时候,彭若飞内心是得意的,是骄傲的,毕竟在如此森严可怖的环境中取得这番傲人的战绩,全凭借他坚定的意念和超凡的智谋,以一己之力完成的,可以说是他这辈子所取得的最为得意的胜仗之一。
“愿洗耳恭听。“
“其实从一开始龚科长给我念我的个人资料之时,我就已经开始在排摸谁是叛徒了。“
龚培元一听,觉得很是惊讶:“我所念的资料里难道告诉你谁是叛徒了吗?“
“当然没有,但是这些资料汇总之后,我就知道哪些人在哪个层面上对我的了解程度,通过这些我就大体知道了出卖我的人一定是对我既熟悉又陌生,他知道我的公开身份和党内职务,但对我的家庭情况不甚了解,他清楚我家的住址,也就是开会的地点,但却没见过与会的十二个人,符合这些条件的人并不多,杜怀志这个名字很自然地就从我的脑海里蹦出来了,随后我便去验证我的猜测,当我告诉你们开会的人除了我之外,其实是十三个人,那人叫杜开志,你们当时的表现是对此人不是很感兴趣,甚至都没记录下来,而且还纠正我的错误,说叫杜怀志。于是我便认定杜怀志已经被捕了,已经被你们掌握了,所以你们并不吃惊,很可能他已经叛变了。”
唐崇信和龚培元没想到一些不经意的细节却给了彭若飞提供了推理证据,他俩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彭若飞继续说道:“但当时我还是没有百分百把握,直到你们自作聪明把我跟杜怀志关在一起,让他来获取我的信任和我所知道的信息,我就更确定了。首先当我问及杜怀志有没有暴露身份?杜怀志告诉我他的身份并没有被你们所掌握,你们只当他是普通工人,但为什么其他牢房都是七八人一间牢房,而杜怀志,一个普通工人却住在单人牢房?这不符合常理啊?如果不是他身份已经暴露了,你们把他当作重要犯人,就是你们另有目的。“
果然这是个漏洞,唐崇信和龚培元不得不承认彭若飞心细如发。
“然后杜怀志对那些骨干和我身边的人很感兴趣,小郭他是认识的,也知道他是我的联络员,所以就追问他的下落,我设了个套,他就钻进去了,其实郭子超同志在护送我去江西的途中就牺牲了,但我告诉杜怀志我让小郭回上海处理两箱毛瑟枪的事情,他立刻表现出浓厚的兴趣,甚至打听小郭的住址,忘记了他现在身陷囹圄,就算是知道了,也不可能出去,他当时的表情和言语暴露了其实他是完全可以进出自由,那不就证明了他已经不是阶下囚了?而且,当我跟他谈起那些机密时,他却总是高声回答,于是我便怀疑这个单人牢房里是装了窃听器的,他之所以高声回答是为了让你们听得清楚些。所以我百分百确定了杜怀志是个叛徒。“
唐崇信不由得鼓起掌来:“精彩,真是精彩,没想到彭先生心思如此缜密,唐某人自愧不如啊!“
“精彩的还在后面呢!“彭若飞微微扬了扬嘴角:”既然已经确认了叛徒,我当然要将他除去,我清楚,杜怀志的手下有三四十位工友兄弟,他若是变节了,那么这些兄弟一定会惨遭毒手,还有跟他有过联系的其他同志也会受到连累,所以我要为这些同志报仇,铲除叛徒。
于是我编造了电台,密码本,百人名单这些子虚乌有的东西,但效果很好,你们相信了,所以将杜怀志拉到了刑讯室里,进行严刑逼供,杜怀志当然从未接触过这些,所以一口咬定他是冤枉的,但你们利令智昏,不愿相信他,反而更愿意相信我,因而你们配合我上演了一部投诚的好戏,让你们相信我所说的一切,反而认为杜怀志在以小博大,想要借三十几位工友的命来换取长期潜伏在淞沪警备司令部的机会,幸亏被你们及时发现,识破了他的阴谋。
于是乎,杜怀志怀着满腔的冤屈和愤恨惨死在电椅上,我终于铲除了这个叛徒,为那些惨遭杀害的工友报了仇,雪了恨。现在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我可以慷慨赴死了。“
彭若飞话音刚落,唐崇信忽然站起身来,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彭先生,你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员,我对你的智谋和勇气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希望你能摈弃党派纷争,改换门庭。“
唐崇信觉得像彭若飞这样的人才若是不能为我所用,那实在是太可惜了,这将是党国的损失,所以想极力拉拢彭若飞成为党国的一员。
彭若飞听后,哈哈大笑起来,随后横眉怒目,疾言倨色道:“摒弃党派纷争?你们四一二事变,马日事变,七一五事变时,怎么没想过摒弃党派纷争,非要置我们**人于死地,宁可错杀三千,也不错放一个?这血海深仇如何能一笑而泯?“
听完彭若飞慷慨激昂的说辞,唐崇信自知自己这番劝降很难让彭若飞拱手而降,改换门庭,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如此说来,彭先生断不肯回心转意?“
“头断血流终不悔,你们就别痴心妄想了。“彭若飞断然回绝了唐崇信的劝降拉拢。
“彭先生,我手上可有你变节的口供,你以为你以死明志之后,共党会把你当作宁死不屈的烈士吗?何况我已经把你叛变的情况告诉了你们党内的同志,我相信你将会一辈子背负着叛徒这个罪名,尽管你在我们面前表现得非常大义凛然,坚贞不屈,但一旦我们将你的供词公布于众,你这一辈子的清誉还会有人相信吗?“
龚培元得意地向彭若飞挥了挥手上的那本审讯记录册。
224. 致命打击
彭若飞没想到敌人会想出如此恶毒的一招,尽管他没有丝毫背叛革命,背叛同志,背叛信仰,但敌人这蝇粪点玉,诬良为盗的卑劣行径将让他百口莫辩,把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彭若飞怒视着龚培元,气得浑身发抖:“卑鄙,无耻。“
“所以,彭先生,我劝你还是改弦易张,不要冥顽不化,只要我们在报纸上将你的脱党声明和这些供词一刊登,你觉得共党还能容忍你吗?你肯定被他们定性为叛徒,反贼,人人得而诛之。你今后是无法在共党那里立足的,这点我想你比谁都明白,对吗?“
唐崇信见彭若飞怒火中烧的模样,知道已经抓住了他的软肋,因而趁势对其晓之以理,继续规劝彭若飞。
彭若飞觉得自己似乎已被逼到墙角,仰天叹了口气,淡淡地说道:“我彭某人问心无愧,死而无憾。只求担当生前事,何须计较身后评。“
“那好,我们就拭目以待吧。”唐崇信没想到彭若飞依旧不愿拱手而降,不免失望,眼睛里射出两道阴冷的目光:“来人,把彭先生带回牢房,也许在那儿彭先生能冷静下来好好想想自己今后的命运。”
彭若飞被押回了单人牢房,他倚靠在墙边,脑海里却反复闪现刚才龚培元和唐崇信的话:彭先生,我手上可有你变节的口供,你以为你以死明志之后,共党会把你当作宁死不屈的烈士吗?何况我已经把你叛变的情况告诉了你们党内的同志,我相信你将会一辈子背负着叛徒这个罪名,尽管你在我们面前表现得非常大义凛然,坚贞不屈,但一旦我们将你的供词公布于众,你这一辈子的清誉还会有人相信吗?只要我们在报纸上将你的脱党声明和这些供词一刊登,你觉得共党还能容忍你吗?你肯定被他们定性为叛徒,反贼,人人得而诛之。你今后是无法在共党那里立足的。
彭若飞痛苦地闭上眼睛,他不畏死,与死比起来,他更看重一个人的清誉,就像鸟儿爱惜自己的翅膀一样,不允许上面沾染污点,然而,为了能铲除叛徒,他铤而走险,不惜把自己的生命和清誉作为赌注,与敌人斗智斗勇,生死相搏,现在虽然铲除了叛徒,为遇害的同志报了仇,但敌人却以他胡编乱造的口供作为他变节的证据,颠倒黑白,混淆视听,让他背负叛徒的这个可耻的罪名,他清楚在目前这种混乱的局面下,他是不可能为自己澄清辩解的,而其他同志也不可能了解事情的真伪,只能听凭敌人肆意地把他描绘成一个可耻的变节分子,还会有多少人相信他是一名信仰坚定的**人呢?
彭若飞陷入了深深的痛苦之中。
为了逼迫彭若飞,唐崇信和龚培元果然凭空捏造了一份彭若飞的脱党声明,声明后面的签字是他们找人模拟彭若飞口供上的签名而仿冒的,旁边还附上彭若飞的审讯记录,当然这份审讯记录是有选择性地刊登,略去了那些名单和关键字眼,但字里行间无疑是证明了彭若飞确实是叛变了。
炮制完了这一切之后,唐崇信就将这个重磅炸弹送往报社,随后国内外各大报刊都对此进行了刊登和转载。
远在广州的康钧儒在《大公报》上看到了彭若飞的脱党声明和审讯记录之后,终于得知了彭若飞的下落,原来他被秘密转移到了淞沪警备司令部,但这份脱党声明令他难以置信,他与彭若飞是多年的挚友,彼此深信不疑。
当梁叔和张孝波拿着报纸来向他求证时,康钧儒当即把报纸撕得粉碎:“我与彭若飞同志是多年的战友,同时我们也是多年的党员,别人我不敢说,但若飞同志,他绝对是经得起任何考验的坚定的**人,在我眼里,他就像是位殉道者,为了心中的信仰,至死不渝。报纸上所登载的这个脱党声明绝非出自若飞同志之手,他的行文风格和文笔我很熟悉,绝非如此直白和粗浅,这一定是敌人捏造的,而这份口供是否与事实相符,我们还不得而知,这需要查证之后才能确认,但我是决不会相信若飞同志是叛徒,决不相信他会背叛组织,出卖同志。”
梁叔和波仔点点头,康钧儒的态度让梁叔和波仔吃了颗定心丸,他们担心一旦彭若飞叛变后,那么与彭若飞有过接触的所有组织里的人员都会遭到敌人的抓捕,包括康钧儒和他们广州省委的同志。
“梁叔,波仔,这几天你们密切注意这里的敌人动向,如果一切平静如常,那么更说明若飞同志没有叛变组织,否则敌人就会对我们采取行动。但我们也必须有所准备,如果敌人前来进行抓捕,那么这个接头的地点就作废,新的接头地点定在丰裕贸易行。”尽管康钧儒对彭若飞深信不疑,但根据组织章程,还是要做好两手准备,以防组织遭到更大的损失。康钧儒果断地给波仔和梁叔布置了任务,加强防范以确保对组织的损失减少到最小。
“明白了。我们这就分头行动,通知其他同志。”波仔和梁叔随即离开了“和记”典当行。
而与此同时,远在武汉的金翊轩也在《楚天日报》看见了彭若飞的脱党声明和审讯笔录,他难以相信这位如师如兄的上级会背叛党,背叛组织,但这白底黑字的证据似乎铁板钉钉,对于那些不了解事情始末的人而言,难辨真伪。
金翊轩自半年多前从上海撤离至武汉之后,便在武汉潜伏下来,开了一家小杂货店,平时就做点小生意维持生计,他的妻子刘淑娟因体弱多病前几年就一直在老家养病,所以现在金翊轩就与云凤二人相依为命。
这大半年,金翊轩无时不刻想要与党组织取得联系,但因形势所迫,且党组成员也忙于转移,隐蔽,一直杳无音讯,因而他也不得不保持静默,蛰伏起来,如今得知彭若飞被捕的消息之后,金翊轩决定潜回上海了解事情的真相并设法与组织取得联系。
金翊轩把正在院子里踢毽子的云凤叫到屋里来,云凤蹦蹦跳跳地来到了金翊轩面前:“金叔叔,什么事啊?”
金翊轩摸了摸云凤的小脑袋,笑着对云凤说道:“云凤啊,金叔叔带你回上海去,好不好?”
云凤一听,拍起了小手:“好啊,好啊,我终于可以回上海了,金叔叔,是不是我爹,我娘给你写信了,他们在上海等我呢,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