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反战浪潮
满意的点了点头,乔安接着查看从迪伊**师那里赢来的决斗赌注——“进阶火龙卷”卷轴。
这个传奇魔法耗能35度,平地召唤出一条半径300尺、高达1000尺的大火柱,如同龙卷风那样高速盘旋,把周围一切非固定物体和生物都强行吸引过来,每轮受到高达20点灼烧伤害。
施法者在保持专注的状态下,还可以遥控这道火柱移动,持续轮数与施法等级成正比,这一点与6环版本的“火龙卷”没啥区别。
总的来说,“进阶火龙卷”算是一个比较强力的传奇火系魔法,特别是在两军交战的场合,不仅能够造成大范围杀伤,更重要的是破坏敌军的攻防阵型,战略价值不逊于“神话流星爆”。
……
1628年5月28日爆发的这场“皮克湾海战”,规模并不算大,战斗也只持续了短短一天,然而在国际舆论界引发的轰动,影响之深远,却远远超出了“独立战争”的范畴。
作为瓦雷斯世界无可争议的海上霸主,强大的“日不落帝国”海军在人们心目中意味着不可战胜。
皮克湾海战的结果却使那些迷信“斐真海军天下无敌”论调的人们大跌眼镜,猛然发现时代变了,“日不落帝国”的海上霸权似乎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牢靠。
来自远东海军的挑战,使斐真当局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
诺斯首相收到海战失利的消息,呆坐在办公室中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连忙召集阁僚,讨论调遣部署在其他海域的分舰队前往皮克湾紧急增援的可行性。
这一动议莫说在议会过不了关,就连内阁海军大臣莫利森爵士都连连摇头,坦言不切实际。
首先是时间上来不及调动,其次是各大分舰队都处于“四处救火”的状态,牵一发则动全身。
比如说离皮克湾最近的e舰队,正在新大陆西海岸打击华纳海姆殖民地的叛乱分子,你敢把e舰队调往东海岸,打不打得过远东舰队还是个疑问,华纳海姆的叛军肯定会趁机死灰复燃,甚至有可能壮大成第二支大陆军!
其他各支舰队的部署地,也都是这么个情况。
“日不落帝国”的殖民地遍布世界各地,家大业大,屋漏偏逢连夜雨,各处殖民地烽烟四起,按下葫芦起来瓢,你敢轻易调兵吗?
莫里森爵士不敢。
诺斯首相干着急也没辙。
会议开到天亮,尚未达成共识,就被窗外传来的喧哗打断。
走上天台一瞧,好家伙,官邸门外围满了抗议民众,全都是些反战分子。
原来今天早报曝光了“皮克湾海战”的惨败,在野党和知识界的所谓“进步人士”立刻闻风而动,简直比看到自己的祖国打胜仗更兴奋,号召年轻学生和中产阶级市民举行游行示威,呼吁诺斯政府“悬崖勒马”,“立刻停止战争”。
诺斯首相站在窗口,紧攥着烟斗,俯瞰楼下密密麻麻的抗议人群,既懊恼又无奈。
之后几天,以阿瓦隆为中心,斐真国内的反战浪潮一浪高过一浪,教育界和文艺界的名流几乎都公开发声,在抵制镇压殖民地独立的宣言上签名。
皮克湾海战,不算舰艇损失,单单牺牲和失踪的斐真水兵就多达2120人!
这两天多条年轻的生命也都有家庭,有父母和兄弟姐妹。
如果官兵们牺牲在讨伐恶魔、蛮族或者异教徒的战场上,倒也死得其所,然而宗主国对殖民地的镇压本质上就是一场内战,很难说服民众相信这场战争的正义性,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阻止烈士家属站出来抗议。
烈士家属的呼声也必然会在社会上赢得广泛的同情和声援,进一步为诺斯当局增兵动员制造障碍。
更让执政党措手不及的是王室的立场,似乎也在发生微妙的转变。
6月初的一天,斐真第一名校阿斯贝尔大学的师生组织了一场规模浩大的反战游行,现场记者很“凑巧”的在游行学生的队伍当中,捕捉到了艾米莉公主的身影!
自从斐真确立君主立宪政体以来,阿斯贝尔王室一直恪守王室成员远离党派纷争的原则,出席慈善募捐、关爱儿童之类的社会活动没问题,但是绝不能公开表示支持或者反对执政党。
尽管艾米莉公主便装出行,宣称以个人名义参加反战游行,但是考虑到她的特殊身份,未免有破坏规矩之嫌。
事情曝光以后,艾米莉公主立刻成为全国进步青年的偶像,广受反战人士吹捧,进而激励更多在校学生投身到反战游行的行列中来。
诺斯内阁及其执政党同僚深感尴尬,事发当天就向王室委婉的提出抗议。
乔治国王回信表示,此事并非出于他的授意,他本人也对艾米莉公主的任性妄为非常恼火,已经勒令她公开登报道歉。
无奈这位小公主也很硬气,登报道歉可以,但是她只能为违背了王室的中立原则而道歉,打死也不承认是受坏人蛊惑才参与反战游行。
“我是根据自己的判断和良知选择了反对镇压殖民地独立运动的立场,绝非受人利用!”
“亲自去过新大陆我才知道,我国注定无法赢得这场战争,继续打下去只会付出无谓的牺牲。”
换成别的王室成员敢说这话,免不了要受到严厉惩罚,甚至被褫夺封号。
然而众所周知,乔治三世是个“女儿奴”,艾米莉公主恰恰是他最宠爱的宝贝女儿,总不能把自己的“心头肉”剜出来平息**,最后只得不了了之,把艾米莉这个惹祸精撵到远离政治风暴中心的翡翠岛乡下去避风头。
其实诺斯首相及其阁僚心里清楚,民间自发组织的反战运动成不了气候,事情坏就坏在背后有在野党的政客火上浇油。
比如团结在威尔克斯阵营周围的“公平党人”,扛着“反战”的正义大旗,嘴上说些“爱与和平”的漂亮话,肚子里都是阴谋算计,说到底还是为了争夺执政权。
第28章 “被自杀”式攻击
然而知道内情又怎样?
首相阁下干生气没辙。
执政党就好比一张靶子,树在台上,必须承受来自台下的明枪暗箭。
皮克湾海战的糟糕结果,进一步激化了执政党阵营内部的分裂。
广受公众瞩目的政治新星小威廉·皮特,已经向诺斯首相提出了“和平解决威尔诺亚问题”的一揽子方案,而在秩序党内部,也有多位大佬做出暗示:
“诺斯阁下年纪大了,身体不好,应该多多休息,让年轻人担当更多责任。”
“如果首相阁下实在无力收拾眼下这个烂摊子,不妨让精力更充沛、更有冲劲的年轻人试试看,反正最坏的结果无非提前举行大选。”
对于此类言论,诺斯勋爵从前是很不忿的,然而最近这一连串打击,使他的心态也发生了变化。
既然自己已经无能为力,那么趁着尚未名声扫地,主动选择激流勇退,把锅甩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威廉·皮特,未尝不是明智之举。
万一事情搞砸了,人们也只会埋怨年轻人办事毛躁,任性胡来,反倒会怀念他的老成持重,说不定将来还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就连诺斯首相本人都打起了退堂鼓,整个斐真政坛,还有谁顾得上关心被围困在莱顿港的温斯洛普兵团?
至于增兵援救的方案,也就成了一纸空文。
当时间来到6月上旬,新大陆又传来一则丑闻,给了已经摇摇欲坠的诺斯政府一记重拳。
事情还是要从5月底说起,皮克湾海战的失利,导致斐真海军暂时失去了威尔诺亚东海岸的制海权。
困守莱顿城的斐真部队无法获得来自海上的补给,陆上交通也被切断,粮食和弹药严重短缺。
时间来到6月初,随着天气日渐闷热,潮湿多雨,莱顿城的驻军祸不单行,接连爆发天花疫情,整营整营的斐真官兵染上了这种恶性传染病,不出一个星期,全城都沦为疫区,因天花病发而死亡的斐真官兵,甚至已经超过了战斗减员!
城里爆发天花的消息传到城外,可把瓦萨将军及其幕僚吓得不轻,当机立断下令暂停攻城,阵地后撤三里,建立一条隔离带,避免城里的疫情蔓延到攻城部队当中。
与此同时,大陆军的随军牧师们也被紧急召集起来,每人负责一块营地,检查官兵的健康和卫生情况,发现感染者立刻隔离治疗。
按照大陆军的作战计划,本来6月10日之前就应该发动对莱顿港的总攻,然而考虑到如今的莱顿港已经沦为一座“瘟疫之城”,将军们觉得当前最紧迫的任务是防疫而非攻城,还是等己方官兵全部接种天花疫苗之后在动手更稳妥。
城外的大陆军围而不攻,城内的斐真军已经弹尽粮绝,濒临崩溃。
长子班尼斯特的牺牲,给温斯洛普伯爵造成了这辈子最沉重的打击,从那天以后他变得越来越暴躁,越来越偏激,就连麾下的幕僚们都明显感觉到他的精神正在趋于分裂。
得知军粮和药品已经所剩无几,温斯洛普伯爵一方面派遣宪兵队去搜刮城中居民的口粮,同时还向副手康华利将军下达了一个更为疯狂的命令——故意让黑人士兵感染天花,然后把这些“砸碎镣铐、投奔自由”的士兵赶出城外,授意他们向大陆军投降,从而把天花传染给大陆军。
康华利将军没有丝毫迟疑便执行了总督的命令,当天傍晚就把上千名重症天花患者赶出城外,其中绝大多数是来自南方奴隶种植园的黑人士兵。
大陆军的前线指挥官接收了这些逃兵,发觉他们精神萎靡,病恹恹的,一打听才知道感染了天花,连忙派人去请牧师。
大陆军的首席随军牧师瑞贝卡·卡斯蒂斯小姐闻讯赶来,查看这些黑人逃兵过后,确认他们的确是天花患者,稍加打听就猜出温斯洛普伯爵和康华利将军的险恶用心,连忙立刻上报司令部。
此时乔安也在大陆军营地,从瑞贝卡那里了解到温斯洛普伯爵的阴谋,只觉得既可悲又可笑。
正如那句老话所说:天欲使其灭亡,必先使其疯狂。
温斯洛普伯爵和康华利将军的这种做法,恰恰折射出他们内心的绝望情绪,非但无法扭转战局,反而会把他们自己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永远遭受世人的唾弃。
对于大陆军而言,更现实的问题是如何应对这一局面?
明知道降卒都是“人形病毒炸弹”,还要接受他们的投降吗?
更何况对方大多是黑人逃奴出身,代表殖民地庄园主和奴隶主利益的大陆军官兵,就内心而言,其实大多很不待见那群“黑鬼”。
然而心里怎么想无所谓,大义名分却丢不得。
瓦萨将军率先表态,支持接收降卒,为其提供妥善的安置与治疗!
包括歌罗法王子、海伦娜勋爵和维格拉夫将军在内,司令部里的多数高级军官也都很有大局观,纷纷表态拥护总司令大义凛然的决断。
定下了接收患病降卒的方针,接下来还有两个关键问题要解决。
首先是紧急扩建防疫营地,把降卒送到营地隔离治疗,避免传染。
光隔离还不够,司令部还要联络“生命基金会”,派遣军用飞艇从基金会下属的药厂运来天花疫苗,给大陆军士兵注射,尽快建立起免疫屏障。
约瑟芬夫人发起创建的“生命基金会”,原本设在米德加德城。米德嘉德城沦陷后,生产疫苗的药厂就转移到了石柱镇附近的一座牧场。
得益于海内外源源不断的慈善捐助,这座制药厂在战火中照常开工,如今已经成长为新大陆乃至整个瓦雷斯世界产能最大的天花疫苗出品基地。
……
史料a:康华利在约克镇(《自由的流亡者》(美)马娅·亚桑诺夫)
康沃利斯决定在威廉斯堡附近的一个危险的半岛上扎营,等待增援。炎炎烈日下,士兵们在这个名为约克敦的新前哨附近修筑防御工事。
天花和斑疹伤寒在营地肆虐,由于大多数黑人没有注射过天花疫苗,所以瘟疫致使他们大批倒下。
……
逃兵们纷纷逃出被围的军营,报告说里面的士兵“因为过度劳累和疾病”早已精疲力竭了。
看着身边的伤亡人数激增,黑人和白人效忠派每天都经历着饥饿和疾病的严酷考验。
为节省物资,康沃利斯命令人们把马杀死,把天花病人从医院赶出去,还驱逐了很多跑来加入英军的黑人。但他们还是弹尽粮绝,援兵迟迟不到。
……
·史料b:人肉病毒武器(《汉密尔顿传》【美】罗恩·切诺)
康华利对这场战役彻底绝望,他下令让黑人感染天花,然后强迫他们向敌人的阵地走去,幻想能够用传染病来削弱敌军的战斗力。
他很清楚,这只不过是在徒劳无益地自掘坟墓,在写给亨利·克林顿爵士的信中,他写道:“我所面对的局势异常严峻。很快我们就必须在人员不足的情况下,依靠已经被摧毁的工事,在相当不利的位置上面对敌人的进攻。”
第29章 攻城
乔安和瑞贝卡都是“生命基金会”的创始人,两人特地搭乘魔导飞艇前往石柱镇,第二天上午就带回来6000支疫苗,解了大陆军的燃眉之急。
另一方面,大陆会议那边也收到司令部的报告,得知温斯洛普和康华利彻底撕下了伪善的面具,利用黑人士兵充当“人肉病毒炸弹”,震惊过后大喜过望,连夜组织了一批“笔杆子”,撰写揭发批判这起卑劣阴谋的文章,投递给各国主流报刊,而比报刊更重要的舆论阵地则在“云网”。
事后来看,大陆会议发起的这场舆论攻势非常成功!
如果说在今天之前,人们对温斯洛普伯爵的评价还偏正面,认为他至少在解放黑奴方面做出了表率,而当莱顿城的惨剧被曝光出来,这个人就注定难逃名声扫地、遗臭万年的结局了。
事实上,不光温斯洛普和康华利被大陆会议的笔杆子们斥责为“伪君子”,就连解放黑奴这一进步运动本身,也受到了这次事件的冲击,引来很多质疑的声音。
大陆会议的代表们,利用这个机会扩大打击面,质疑废奴运动的领导者们与温斯洛普、康华利之流一样是说一套做一套的伪君子,在他们的反衬下,新大陆的奴隶主阶层似乎显得没那么可恶了。
这些攻击对废奴运动造成了不小的打击,更可悲的是很多黑奴也受到此类宣传的影响,对废奴运动的领导者,那些白皮肤的进步人士,失去信任。
上述种种因素共同作用,致使新大陆轰轰烈烈的废奴运动在1628年夏天转入了低潮。
大陆会议撰写的揭发文章,很快就印成传单,送到了战争的最前线。
如今大陆军已经掌握了战场上的制空权,出动大群巨鹰航空兵,将成捆的传单抛洒在莱顿城的大街小巷上。
温斯洛普伯爵的宪兵队慌忙出动,沿着街道收缴传单,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处,大部分传单早已被城中军民悄悄阅读过了。
城里那支由黑人逃奴组成的“自由兵团”,得知传单内容过后受到的刺激最强烈,怀着满腔悲愤群起抗议。
仅在抛洒传单的当天傍晚,城里就有超过十个营区,合计不下3000名士兵发动哗变——除了得知同胞被出卖的黑人士兵,也包括不少保王党出身、对战争前景感到绝望的白人殖民者。
夜间在城市上空侦查的巨鹰航空兵,观察到莱顿城街头的暴动冲突,立刻向司令部汇报。
同一天夜晚,以乔治·瓦萨为首,正在联军司令部开会的将领们一致认为:
攻城的时机已经成熟!
……
6月14日清晨,大陆军总司令乔治·瓦萨正式下达了总攻令,封锁皮克湾的远东舰队浩浩荡荡开进莱顿港,配合巨鹰与迦南碧空骑士联合组成的空军对莱顿城内的军事目标进行饱和式轰炸。
早在半个月前爆发的那场海战中,斐真一方不光舰艇受创严重,巨鸦航空兵也被远东海军的防空炮火扫荡殆尽,事到如今已经彻底丧失制空权,无力与空中翱翔的碧空骑士们争锋。
再加上城里正在闹哗变,暗中潜伏的“自由之子”们趁机四处活动,将斐真军方的驻防情况调查得清清楚楚,包括有多少座防空炮台,分别安设在何处,有多少兵力驻守,详实的情报早在两天之前就送到城外大陆军司令部的案头。
6月14日发动的这场空袭可谓准备周全,城里的防空炮台在第一轮空袭中就被轰得七零八落,砂石堆砌的堡垒被从天而降的重磅炸弹轰成了流沙,守城官兵唯一能做的只有抱头蜷缩在堑壕里,祈祷炸弹别落在自己头上。
港口的战舰与空中的飞艇,联合发动的轰炸持续了一上午,将成千上万吨炼金火药倾泻在莱顿港的街头,整座城市化作火海。
配合这场声势浩大的总攻,大陆军还别出心裁的发动了一场“媒体战”。
莱顿港之战,开创了世界战争史的一个新篇章,是有史以来第一次允许各国记者现场观战的大规模战役。
早在三天之前,大陆会议的代表们就向瓦雷斯各国的主流报社发出邀请函,邀请他们派遣战地记者亲临前线报道战争实况。
更令人惊讶的是,斐真首都阿瓦隆三家立场偏左的报社,也收到了邀请,大陆军似乎一点儿都不担心他们充当间谍。
事实上,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大陆军及其盟友在展示肌肉,举行一场盛大的武装庆典,而城里那些穷途末路的斐真官兵,则是这场残酷庆典上充当祭品的羔羊。
6月14日清晨6点整,空袭发动之前,各国媒体从业者合计364人,集体登上大陆军为他们专门准备的一艘“曙光级”小型飞艇,悬浮在视野开阔得高空,地面战场尽收眼底。
从这个角度俯瞰下去,可以清楚的看见大陆军阵地前方竖立着近百座原木搭建的高塔,貌似哨塔或者箭楼,其实并非此类原始的军事器械,而是来自远东的工兵团队临时搭建起的“魔导广播塔”。
在这些塔楼上,摆放着黑乎乎的大铁箱子,就是魔导广播的终端,也就是家用收音机的大型版本。
通过喇叭状扩音装置,这些广播塔从早到晚对城里的敌军发动心理攻势,每隔两个钟头播放一次由霍尔顿·锡安少校起草、瓦萨将军亲自参与录制的劝降通牒。
其余的时间,播放大陆会议的笔杆子们撰写的揭发温斯洛普与康华利一党欺骗并且利用黑人士兵和保王党民众散播天花病毒的卑鄙行径,以及呼吁城中军民放下武器、停止负隅顽抗的号召。
担任阵地播音员的大陆军女兵嗓音清脆,声情并茂,配合富有煽动力的文章,哪怕旁观者听了也禁不住为之动容。
而当总攻发动前夕,飞艇中的记者们又收到一则令他们感到震惊的消息。
海军舰炮尚未开火,轰炸队尚未升空,阵地上的广播台就公开向城里的军民发出了空袭预警——比城里的防空警报还要提前十五分钟!
第30章 攻城(Ⅱ)
不仅仅是预警,广播员甚至将此番空袭重点轰炸的军事设施也都公开宣读出来,声明轰炸只是为了瘫痪守军的抵抗力量,无意多造杀孽,特此敦促轰炸目标附近的军民尽快撤离,以免受到殃及。
其后不久,巨鹰轰炸队发动第一波空袭,时间和地点果然与事先发出的通知完全一致。
这场好戏的**出现在上午9:00,广播台宣读了霍尔顿中校亲笔撰写的一封颇有幽默感的通告,声称大陆军即将轰炸温斯洛普伯爵的司令部所在地——海关大楼。
霍尔顿还很贴心的提醒温斯洛普伯爵及其幕僚尽快转移到位于大楼地下室的防空洞,避免付出无谓的伤亡。
最后,霍尔顿以玩世不恭的口吻为这封“轰炸预报”结尾:
“考虑到诸位将军不便在防空洞中发号施令,指挥部下进行毫无意义的抵抗,不妨利用这段难得的闲暇时光喝杯茶,花点心思考虑如何撰写投降书或者给家人的遗书。”
这已经不是战争,而是**裸的羞辱!
温斯洛普伯爵及其幕僚,听到广播过后无不深感羞恼,然而当敌军轰炸队的身影出现在大楼上空,他们也只能强忍着满腔屈辱,匆匆躲到地下室去避难。
对海关大楼的轰炸持续了整整两个钟头,港口的海面上舰炮轰鸣不休,空军出动了四个攻击波次,硬生生将这栋城里最宏伟的地标建筑炸成平地,烈火吞没废墟,断壁残垣硝烟升腾。
通过这一系列预先通告的轰炸行动,大陆军将一个极富心理威慑的信念植入敌军乃至战地记者们的脑海中:
“我要在预定的时间、地点轰炸你。”
“我说到做到,你却只能抱头挨打。”
轰炸持续到正午,炮火与炸弹的轰鸣渐变微弱,然而城中守军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大陆军就发动了更为猛烈的地面攻势。
进攻一方的大军簇拥着青冰巨像不断逼进,守军则在绝望中徒劳抵抗——这似曾相识的一幕,仿若昨日重现。
更讽刺的是时隔一年,攻防双方的处境已经完全颠倒过来。
温斯洛普伯爵在城外的两处高地上设置了重兵把守的堡垒,驻军包括斐真一方最能打的山丘巨人佣兵团和瓦利族熊战士。
然而面对步步紧逼的巨像,这两处拱卫莱顿城的战略要地只支撑了不到一个钟头就相继失守。
山丘巨人和瓦利武士们不可谓不勇猛,冒着炮火奋起反扑,试图阻止青冰巨像迫近城门。
可惜他们甚至都没有机会靠近巨像,就被守卫在巨像周围的沃尔松格铠骑士团击溃。
高大强壮的山丘巨人,化身为熊的瓦利武士,的确拥有远超普通人类士兵的战斗力,无奈他们的对手也不是普通人,上百台机械铠在战场上结成钢铁长城,手持魔晶机炮无情扫射,巨人与熊再怎么强壮,毕竟还是血肉之躯,抵挡不住暴风雨般的炮弹攒射,一片片的倒在血泊中。
城外高地沦陷之际,整场战役最富有英雄气概的一幕展现在记者们眼前。
瓦利部落的领袖恩菲尔德王子,咆哮着跳出战壕,化身为一头肋生双翼的巨熊,冒着枪林弹雨,径直飞向斯露德·沃尔松格上校亲自驾驶的青冰巨像,试图以一己之力摧毁巨像,扭转战况。
乔安陪同斯露德坐在青冰巨像舱中,看到空中那头展翅飞翔的白色巨熊,不由微微动容。
他与恩菲尔德打过交道,青冰巨像更是他亲手改装,双方的实力强弱他自然心里有数。
即便不算巨像身边担任卫兵的上百台机械铠和上千名掷弹骑兵,给恩菲尔德一个公平单挑的机会,他也打不过青冰巨像。
毕竟他赖以变身的“熊之狂暴”属于一种超自然力量,靠近青冰巨像就会被神话反魔场压制,立刻被打回原形,力量暴跌。
那么恩菲尔德·瓦利此举,就一定是有勇无谋的自杀式冲锋吗?
倒也不见得。
乔安知道恩菲尔德拥有“圣印”,根据以往的经验,当他死亡的刹那,体内的圣胎很可能会加速孵化,转变成为神话圣兽“奇美拉”,有可能对青冰巨像构成威胁。
如此想着,他在斯露德耳畔轻声低语,而后独自走到舱门跟前,透过青冰巨像胸口的舷窗遥望飞熊,从容施展“神话次元杀场”。
空中闪现魔法灵光,一道次元门悄然绽开,强行将庞大的飞熊吸了进去。
与此同时,乔安本人的身影也消失了。
斯露德把操控巨像的工作托付给自己的副官,负手在舱中来回踱步,美丽的眼眸难掩焦虑。
战场上的硝烟与炮火,此刻已经被她抛出脑外,少女的心弦牢牢系在那个年轻法师身上。
斯露德的挂念没有持续太久,短短两分钟过后,乔安就原地传送回来,手中还提着一尊姿态扭曲的石像,看起来像是出自现代派青年雕塑家之手。
斯露德仔细一瞧,原来那尊雕像正是被揍得抱头蜷缩的恩菲尔德,不由失笑。
“乔安,你没宰掉这头狗熊,只是把他石化了?”
“这就够了。”乔安身上整洁如初,平静的口吻也看不出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斗的迹象,“恩菲尔德·瓦利在约顿海姆的原住民诸部落当中威信很高,留着他当战俘,将来可以作为与瓦利部落谈判的筹码,有助于缓和石柱镇与北方阿萨族同胞的关系,这比杀了他更划算。”
“说得也是。”斯露德笑着点头赞同。
其实她看得出来,乔安特意留恩菲尔德一命,除了刚才说的理由,还有一个因素是被对方的勇猛打动,哪怕双方处于敌对立场,他也不忍杀害这个脑子不大好使却称得上英勇无畏的瓦利族战士。
乔安把石化的恩菲尔德交给斯露德看押,坐在桌前,查看从恩菲尔德手中缴获来的一件战利品。
这是一种名为“拳刃”的古怪武器,看上去像是一双只有金属骨架的手套,末梢延伸出四根一尺多长的弧形短刃,如同锋利的弯钩。
第31章 世界颠倒了
恩菲尔德习惯在战斗中变成巨熊,熊爪又不像人类的手掌那么灵活,刀剑之类的常规武器在野兽形态下并不适用,相比之下,这对名为“混沌魔爪”的拳刃好比野兽利爪的延伸,与其巨熊形态完美契合。
事实上,拳刃就是瓦利部落特有的传统武器,在乔安看来,这的确是最适合“熊战士”们发挥力量优势的武器,可惜再完美的冷兵器,也终究比不过枪炮。
从附魔专业的角度审视“混沌魔爪”,可以称之为“+6锐锋力能拳刃”。
+6的附魔等级表明这是一对传奇武器,“锐锋”特效强化拳刃的杀伤力,“力能”特效则赋予拳刃力场属性,可以刺穿绝大多数减伤护甲。
除此之外,“混沌魔爪”还具有神话特性,激发1道“神话之力”,双拳对撞,即可释放“神话混沌之锤”。
混沌能量伴随爆炸跃出各种色彩,呈60尺锥形扩散,对所有非混乱阵营的生物造成15能级伤害,附加“震慑”。
乔安身为一名传奇法师,基本用不上拳刃之类的异种兵器,不过他对“混沌魔爪”上结附的法术颇感兴趣,就施法将“神话混沌之锤”解析出来,誊写到自己的法术书上。
等他这边忙完,天色已至黄昏。
斯露德驾驶青冰巨像充当开路先锋,在铠骑士团的掩护下所向披靡,顺利攻克敌军在城外的最后两处阵地,巨像与城门之间,如今已是一马平川。
大陆军的战士们簇拥着青冰巨像向前挺进,准备对莱顿城发起最后一击。
就在这时,空中的巨鹰侦察兵发来消息,告知前线指挥官暂停进攻。
其后不久,人们就发现莱顿港大教堂的旗杆上升起了一面白旗。
大陆军的官兵们议论纷纷,猜测这面白旗意味着温斯洛普伯爵决定投降,或者只是城中暴动的居民自作主张的行为。
其后不久,一名斐真军官扛着白旗出现在莱顿港城头,以事实终结了众人的争论。
这个斐真人施法从城头上飞了下来,声称要求见大陆军统帅,大陆军骑兵少校罗杰·丁道尔飞马上前,搜身过后用手绢把他的眼睛蒙住,带他穿过阵地,来到乔治·瓦萨等高级军官面前。
这位前来求和的斐真军官,就是温斯洛普伯爵的副官兼随军法师贝尔法斯特中校,双手奉上伯爵的亲笔信,请求大陆军停止攻城,商量投降条件。
霍尔顿施法检查了一下来信,确认没有涂抹毒药之类的陷阱才交给总司令。
瓦萨拆开信封看了一遍,接着把信递给歌罗法王子、维格拉夫将军和格林将军。
在这封信里,温斯洛普伯爵不得不面对现实,接受了一败涂地的命运。
但是,他还试图保留最后一丝颜面,希望开城投降的时候能够维持斐真军人的尊严,举着战旗敲着战鼓走出莱顿港。
歌罗法王子和维格拉夫将军认为这个要求不算过分,在战场上给手下败将保留尊严也不失为一个展现己方骑士风度的好机会。
然而包括瓦萨和格林在内,大陆军本土军官们却众口一词的拒绝了温斯洛普伯爵这一看似合情合理的要求。
瓦萨代表麾下将领,向贝尔法斯特中校道出了拒绝宽容的理由。
“当初王子港陷落的时候,我军指挥官查尔斯·盖茨曾向贵方提出同样的投降条件,你们却一口回绝,令盖茨将军及其部下备受屈辱!不好意思,现在轮到你们为傲慢无礼付出代价了!”
“回去告诉你的主子罗尔斯·温斯洛普,我方给他开出的受降条件,与当初他给盖茨将军开出的条件一样,那就是——无条件投降!”
“明天日落前,如果你们不肯开城投降,往后就没必要再谈这个话题了。”
瓦萨将军话语中隐含的威胁,令贝尔法斯特中校不寒而栗,带着一脸沮丧,灰溜溜的离开了大陆军司令部。
第二天下午,就在大陆军准备再次发动攻城作战前夕,城门终于敞开,贝尔法斯特中校送来了温斯洛普伯爵的回信。
这一次,罗尔斯·温斯洛普可谓颜面丧尽,被迫接受了大陆军开出的所有受降条件。
第二天上午,按照双方约定,联军在通向莱顿港的大道两旁排列整齐,来自远东和迦南的志愿军在左,大陆军在右,整齐划一的队列,精神饱满的军容,与胜利者的身份正相称。
与大陆军的精神状态恰成对比,城里的斐真官兵列队出来投降,一个个蓬头垢面,形容憔悴,满面沮丧。
这支曾经横扫新大陆所向无敌的精锐之师,早已不复当年之勇,红色军装像是涂满血污的抹布,有气无力的扛着枪,在敌军轻蔑的注视下垂首前行,引以为傲的军旗也卷了起来,不能像往日那样随风飘扬。
随同作战部队一同出城受降的,还有温斯洛普兵团的军乐队。
或许是为了抒发心中的挫败感,这些军乐手边走边演奏,合唱一支名为《天翻地覆》的斐真民歌,为受降仪式增添了几分悲凉氛围。
……
如果蜜罐追逐着蜜蜂
如果船儿上陆,教堂在海上漂浮
如果马骑着人,草吃着牛
如果猫儿被老鼠追逐
如果妈妈卖掉自己的婴儿
如果春夏颠倒,四季错乱
这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这世界已经天翻地覆
……
史料:英军在约克镇投降(《自由的流亡者》(美)马娅·亚桑诺夫)
就在萨拉托加战役的周年纪念日——这是大陆军不会错失的巧合——康沃利斯派一名信使带着一面休战旗,前往敌营谈判投降事宜。
1781年10月19日下午2时,康沃利斯和他的军队走出约克敦,向乔治·华盛顿和他的法国盟军投降了。
他们排成整齐的队伍走出那可怕的地狱,“武器扛在肩上,旗帜装入箱内,鼓乐队奏着不列颠或日耳曼的一首进行曲”。
传说那天,乐队演奏的曲调名为《世界颠倒了》(theworldturnedupsidedown)。
第32章 世界颠倒了(Ⅱ)
这支投降队伍里军衔最高的是温斯洛普伯爵的副将,托马斯·康华利将军。
罗尔斯·温斯洛普本人实在落不下面子率众投降,忍受对手的公开奚落,借口身体不适没来参加投降仪式。
实际上,早在昨天夜里这位伯爵大人就换上便装,搭乘“猎手号”魔导驱逐舰悄悄出港开溜了。
康华利将军被上司留下来背锅,只得硬起头皮,勉强维持绅士风度,双手捧起温斯洛普的仪仗剑走向对面的大陆军阵营。
按照受降流程,他应该把仪仗剑交给大陆军的总司令乔治·瓦萨。
然而康华利将军似乎心有不甘,竟然无视骑乘白马的乔治·瓦萨,捧着剑径直走向歌罗法王子、海伦娜提督和维格拉夫将军那边。
人们看到这情景,不由相顾错愕。
别人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站在瓦萨身旁的乔安出奇地情商上线,抢先一步意识到康华利这老小子没安好心,连忙给身边的奥黛丽使了个眼色。
奥黛丽经他提示,立刻回过神来,快步走到兄长身后,凑到他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歌罗法王子轻轻点头,唇角浮现会意的微笑。
这时,康华利将军已走到歌罗法等三人面前,恭恭敬敬献上佩剑,代表温斯洛普伯爵投降。
这出乎意料的一幕,令全体大陆军将领既恼火又尴尬。
托马斯·康华利此举,明摆着看不起“大陆军”这个对手,他宁可向真正击败斐真军的迦南人和远东人投降,也不愿向乔治·瓦萨这个纯属搭顺风车、坐享其成的“总司令”投降。
当着敌我双方那么多人的面,特别是还有数百位外国记者在场,现场最尴尬的人无疑是乔治·瓦萨。
他不得不承认,从德林镇到莱顿城,大陆军之所以能够反攻得手,屡战屡胜,离不开来自远东与迦南的盟友大力扶持。
歌罗法、海伦娜和维格拉夫等来自国外的将领,在与瓦萨共事期间礼数周全,都很尊重他这个总司令的权威,从未有过喧宾夺主的言行,然而瓦萨自己心里有数,在这次战役中,来自迦南和远东的盟友才是主角,而他和他领导下的大陆军将士扮演的角色,只不过是衬托红花的绿叶。
在这种情况下,康华利将军对他不服气,故意给他出了这道难题,瓦萨就算心里窝火也不便发作。
好在歌罗法、海伦娜和维格拉夫也都不是愣头青,没有让康华利的离间计如愿,心照不宣的拒绝接剑,示意康华利把佩剑交给乔治·瓦萨。
“将军,您的眼神儿似乎不太好,我们的总司令在那边。”奥黛丽不失时机的嘲讽道。
康华利将军自觉没趣,只得尴尬的笑了笑,转身回到乔治·瓦萨马前,献上佩剑。
乔治·瓦萨拢了拢缰绳,并没有接下佩剑,不动声色的对康华利说:“既然温斯洛普阁下没有亲自到场,你就把剑交给我的参谋长格林将军吧。”
敌军总司令拒绝亲自出席受降仪式,那么按照对等原则,瓦萨也不需要给康华利将军这个面子。
纳撒尼尔·格林策马上前,从康华利手中接下佩剑,向己方官兵展示,引来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呐喊。
战争爆发三年以来,大陆军吃了那么多场败仗,无数次濒临绝境,如今终于迎来了扬眉吐气的时刻,很多老兵甚至激动地热泪盈眶。
纳撒尼尔·格林也是禁不住眼圈泛红,勉强克制住内心的激动,将佩剑还给托马斯·康华利,结束了受降仪式。
接下来,两万名斐真降卒列队上前,按照乔治·瓦萨的指示,将枪支等武器扔在指定的地点,旋即被大陆军的宪兵队押送往战俘营,等待他们的将是一段灰暗的岁月,何时才能重获自由,还要看今后战争的走向。
与此同时,城里被关押的大陆军战俘也被释放出来,迎接他们的是战友的热烈拥抱。
被解放的战俘当中,军衔最高的正是查尔斯·盖茨将军。
时隔两年,大陆军随军法师爱德华·盖茨少校,终于与父亲团聚,激动地冲了上去,与那位白发苍苍的憔悴老人热烈拥抱,父子二人都禁不住泪流满面。
莱顿港之战,无疑是独立战争迄今为止最重要的一场战役,也是大陆军所取得的最辉煌的一场胜利。
在当晚举行的庆功宴上,乔安与爱德华、托马斯、艾伦、瑞贝卡、海拉尔、奥黛丽、康蒂、霍尔顿、海拉尔和丁道尔兄弟等同窗好友相聚小酌,畅谈独立战争的前景。
爱德华和奥黛丽认为暂时的胜利说明不了什么,温斯洛普兵团被打垮了,但是别忘了还有一个亨利·克林顿,从米德加德到约顿海姆的大片领土还掌握在斐真人手中,独立战争的前途是光明的,然而道路也是曲折的,至少在一两年内,这场战争还无法彻底分出胜负。
霍尔顿和托马斯更乐观,认为温斯洛普兵团的覆灭是独立战争的转折点,大陆军从此由战略防守全面转为战略进攻,就算斐真本土继续派遣军队前来增援,也已经无力回天。
当然,即便是乐观的霍尔顿和托马斯,也承认亨利·克林顿将军是个狠角色,将来在米德加德城下,必然会爆发一场比莱顿港之战更艰苦也更血腥的大会战!
如果大陆军输掉米德加德会战,独立革命可能会遭受一些波折,但迟早还是会迎来光明的结局。
可要是斐真人丢了米德加德城,不好意思,至多半年就会失去新大陆东海岸的全部殖民地,被迫卷铺盖滚蛋!
无论稳健派还是乐观派,都认为斐真人已经没有余力再支撑这场跨越重洋的殖民地战争了,当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丢开“日不落帝国”的虚荣,主动向大陆军提出和谈请求,或许还有机会体面的结束这场战争。
乔安也觉得谈判是斐真当局的最佳选择。
如果说两万斐真正规军在莱顿港放下武器、沦为囚徒还不足以影响斐真当局的决策,只能表明这个国家的执政集团已经堕落成一群丧失理智的赌徒,而这显然不符合斐真政府的国际形象。
第33章 凛冬将至
对于独立战争的前景,乔安有种莫名的预感。
莱顿港之战,很可能就是这场战争的华彩乐章,在可以预见的将来,无论在米德加德还是约顿海姆,恐怕都不会再爆发同等规模的大会战,敌我双方的斗争焦点也将从战场转向谈判桌。
当然,这只是他的一厢情愿,并没有什么道理可言。
莱顿港光复的当天夜里,乔安收到一封从寇拉斯堡皇宫发来的信。
罗兰陛下已经听取了关于莱顿港之战的汇报,特地来信祝贺维达博士以“解放者”的身份重返故乡。
乔安很想吐槽皇帝陛下信中的瑕疵。
其实莱顿港并不是他的出生地,不过考虑到自己的母校就在莱顿港,说是“第二故乡”也可以。
除了客套话,皇帝陛下在来信中还说到两件事。
首先是提醒乔安关注金融市场的动荡,莱顿港大捷的消息尚未公开见报,如果他想赚点小钱儿,那么此时此刻就是大肆购入“独立债券”的最佳时机。
乔安看到这里,不由哑然失笑。
皇帝陛下还是那么财迷心窍,但凡嗅到一丝投机牟利的机会,立刻就像嗅到鱼腥的猫儿一般兴奋起来,跃跃欲试。
其实不用皇帝陛下提醒他也知道,莱顿港大捷的消息一经见报,大陆会议在寇拉斯堡证券交易所发行的“独立债券”必然价格暴涨。
乔安手中握有面额100万金塔勒的独立债券,明天这个时间,保守估计这笔资产至少可以升值三成。
赚钱的机会就在眼前,然而乔安已经没兴趣了。
说来可悲,他现在钱多到数不清,花钱都提不起兴趣,更懒得花心思赚钱。
除了证券行情,罗兰还在来信中提醒乔安关注天气的异常变化。
乔安最初觉得这话莫名其妙,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天气变化带有很强的随机性,没有人可以精确地判断明天是晴是雨,这有什么好关注的?
然而转念之间,他猛然想到一件事,这才醒悟皇帝陛下的言外之意。
罗兰所说的“异常天气”,并非指自然形成的气候变化,而是在暗示一场席卷整个瓦雷斯世界的凛冬浩劫即将来袭。
近年来乔安心头最放不下的一件事,就是“魔狼之母”安格尔波达的下落。
那老巫婆从冥河神殿夺走神器“寒冬之戒”,迄今已经过去四个年头了。
当初法拉女士断言,至少三年之内,安格尔波达无法完成与“寒冬之戒”的同调,完全掌控这件神器的威力。
那么反过来讲,四年之后的今天,安格尔波达很可能已经掌控了“寒冬之戒”,接下来的疑问将是她想用这件神器做些什么。
“冥府女神”赫尔和阿萨族故老相传的预言书,都曾暗示一场名为“芬布尔之冬”的浩劫将会重现世间。
这场浩劫曾于4万年前爆发,直接导致整个瓦雷斯世界进入冰河时代,全世界99%以上的物种在那漫长而寒冷的冬季迎来灭绝的命运,曾经辉煌一时的阿萨族古文明也因此急剧衰落,这就是后世史诗中无数次哀叹的“众神之黄昏”。
如果安格尔波达及其背后的邪神宙克斯克尔决意释放出“寒冬之戒”中封印的恐怖力量,呼唤“芬布尔之冬”降临世间,那么按照古代预言书中记载的先例,只要短短三个冬天,全世界就会再次回归“众神之黄昏”,幸存者万中无一。
乔安如今身在新大陆的南方地区,时值盛夏6月,并没有感觉到天气寒冷。
但是他相信远东的皇帝陛下不会在亲笔信中危言耸听,赶紧施法测了一下气温和风向,又登陆云网搜索与“气候”相关的数据,查看过往四年世界各地的气温记录。
忙碌了一整天,乔安整理出一份统计表,绘制成更直观的曲线图。
从图表来看,直到5月下旬之前,各地的气温波动都没有超出往年的方差,但是从6月初开始,瓦雷斯各地普遍出现气温下降的苗头,到乔安统计的6月中旬,平均下降了5度左右。
这种程度的变化并不显著,也很难说是否算得上异常,毕竟在正常年月,气温骤升骤降也都不是什么稀奇事,因此迄今为止也没有引起公众关注。
从论坛和报纸上搜集到的消息来看,各地均有今年夏季天气格外凉爽的报道,在普通人看来,这并不是坏事,乔安却禁不住暗自忧心。
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睛,乔安拿出通讯水晶,先给罗兰陛下回了封信,告知自己已经注意到世界各地普遍降温的现象,怀疑是“魔狼之母”利用“寒冬之戒”搞鬼。
如果这一猜测属实,那么今年夏天反常的凉爽气候还只是一道开胃小菜,再拖上一两个月,大夏天结霜下雪也不会令他感到意外,到那时再设法应对变故,恐怕就来不及了!
从古人的记载来看,“芬布尔之冬”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每个阶段持续三个月左右,也就是三个季度。
第一个季度被称为“风之冬”,主要特征是反常的寒流与暴风,气温与常年相比明显偏低,后期甚至会出现夜间霜冻的现象。
“风之冬”的末期,无论南半球还是北半球,无论正处于夏季还是冬季,世界各地的气温均会跌落到冰点以下,反常的严寒气候将对民众生活与庄稼生长造成严重威胁。
“风之冬”过后就是“剑之冬”,气温下跌的曲线将会变得更陡峭,晴天将会变得非常罕见,暴雪连绵不绝,而在“风之冬”的末期,降雪将会转为尖锐的冰雹,如同无穷无尽的箭矢从天而降,缺乏有效防护的户外活动形同自杀。
至于自然界中那些既无法躲进坚固的房屋避难,又不懂得戴盔穿甲的野生动植物,绝大多数难逃冰矢穿刺、惨遭虐杀的下场。
动植物的大规模灭绝,将导致人类的生存资源极度匮乏,躲在房屋中避难的普通百姓,即便暂时逃过冰箭穿心的厄运,绝大多数也难逃冻饿而死。
第34章 凛冬将至(Ⅱ)
为期三个月的“剑之冬”结束后,降临人间的就是最恐怖的“狼之冬”。
到了这个阶段,人类面临的威胁就不仅仅是寒流与冰箭,就连死者的魂灵也无法脱离苦海,被超自然暴风雪禁锢,转化为凶灵恶鬼,游荡的幽魂。
至于牲畜野兽,死后的魂灵也会被“芬布尔之冬”束缚,在风雪中转生成冬狼之类天性残忍的寒系亚种魔兽,为填饱肚子,无情猎杀残存的人类,使得大地上遍布成群的恶狼,人烟罕至。
这就是“狼之冬”的寓意。
可不要以为熬过了“狼之冬”就能迎来转机。
事实上,包括“风之冬”、“剑之冬”和“狼之冬”在内的“芬布尔之冬”还只是更可怕的灾难的序章。
三冬过后,天气非但不会转暖,就连阳光也将被铅块般厚重的云层遮蔽,光照将会成为世人眼中的稀罕事物。
冬雪、冰雨和恶狼将会继续蹂躏这个灾难深重的银色世界,气温也会继续下跌,活着的人们倘若缺乏抵御低温和诅咒的魔法保护,又非寒系血统,那么但凡受到一点儿皮肉伤,伤口也会持续流血,无法自然愈合,形同患上了重度“血友症”。
这种几乎看不到一丝希望的岁月,哪怕按照最乐观的预测,也会持续数个世纪之久。
在那之后,瓦雷斯世界或许还能迎来冰消雪融、重现阳光的新时代,然而那又跟你我有什么关系呢?
从概率上来讲,一个普通人,也包括他的亲友和子孙,根本熬不到冰河时代结束的那一天就早已经死光光了。
就算真有苦尽甘来的那天,人类社会的幸存者也已经少到可以忽略不计,还能否重建人类文明都值得怀疑。
回想年少的时候,乔安听康蒂和老白吟咏《西比尔预言书》中那篇关于“芬布尔之冬”的哀歌,追述阿萨神族昔日的荣光,感慨如今的落魄,其实心里多少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那时候他还太年轻,自以为只要肯努力就世上无难事,把这个世界与文明的延续想的太简单,觉得阿萨族人之所以衰落到今天的田地,主要原因不在天灾**,而是他们自己不争气。
如果当初天灾降临的时候,阿萨族的祖先能够团结一心,积极抗灾,最起码把当时已经掌握的先进技术和宝贵知识妥善保存起来,以供后世子孙继承发扬,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被白人文明碾压,鄙之为“野蛮人”的地步。
然而随着年纪渐长,阅历日增,乔安逐渐发觉自己从前的想法既天真又狂妄。
难道阿萨族的祖先不想保留文明的火种吗?
他们当然想,事实上也那样做了,千方百计保留下来的文明备份多到不可计数,如今在世界各地时常发掘出的古代阿萨神族遗迹就是见证。
这些遗迹当中受到最高规格保护的建筑,通常并不是神庙,而是图书馆。
只可惜,这些承载文明的孤舟并没有如同先人所愿,顺顺利利的传递给他们的子孙后代。
在那个漫长到令人绝望的冰河时代,阿萨族人只是挣扎着活下来就很艰难了,哪里还有余力复兴先人的文明。
如果从结果倒推回去,其实阿萨族人已经算是非常了不起、非常成功的一支古文明后裔,毕竟他们存活下来,繁衍生息到了今天,还有数百万计的总人口。
反观古代那些与阿萨族同时代的智慧种族,几乎全都灭绝于“众神黄昏”的黑暗年代。
他们也曾创造过不逊于阿萨神族的古文明,如今别说复兴文明,就连还能记得祖先辉煌的后嗣都已经找不到了,整个族群就这么从瓦雷斯世界文明史中彻底消失了,只剩些许古代文物,残破遗迹,供后人缅怀。
叹了口气,乔安的心情愈发低落。
从眼下的势头来看,“风之冬”显然是已经降临了,而要在三个月内解除危机、阻止“剑之冬”到来,当务之急就是设法揪出这场浩劫的罪魁祸首“魔狼之母”安格尔波达。
可现在的问题是,过往两个月里,他已经用尽了所有侦查探知类的手段,却死活也找不到安格尔波达的下落!
年轻的法师禁不住忧心如焚,想破头也想不通,那万恶的老巫婆到底藏在哪里呢?
安格尔波达很可能是得到了“原始之主”宙克斯克尔的神力庇护,阻断一切半神级别以下的侦查法术。
乔安目前还没达到半神境界,只能指望远东那位皇帝陛下,借助他的人脉和情报网络,尽快找到“魔狼之母”的下落。
罗兰的回信还没有到,第二天一早,乔安先收到一封意料之外的信,发信人是厄底斯的“灵吸公主”梅塔特隆。
乔安读罢来信,脸色微变,连忙去司令部找瓦萨将军,坦言自己有私人事务需要处理,不得不立刻离开军营。
莱顿港战役结束后,大陆军将会在城里休整一段时间,近期也没什么作战计划,乔安留在军营也无事可做,瓦萨便没有挽留。
乔安给瑞贝卡等好友一一发信道别,最后回到野猪岛,叮嘱伊南娜带着精金堡垒返回云中城,自行施法传送到厄底斯郊外石塔,变回诺斯替形态。
乔安在高塔书房当中来回踱步,回想梅塔特隆信中透露的消息,心头久久难以平静。
他在窗前停下脚步,遥望厄底斯城区,街头的灯火似乎比往常黯淡了许多,街道两侧随处可见残破的建筑,那都是不久前他以蜜特拉形态率领眼魔一族突袭厄底斯时造成的破坏,至今尚未完全修复。
眼前略显凄凉的情景,促使年轻的法师心生内疚。
这两年来,他以不同的身份在乌狄诺斯和厄底斯生活,考察眼魔和夺心魔的社会生态,
从研究者的角度来讲,他应当对两者一视同仁,然而在情感上,他似乎对眼魔一族存有更多的偏爱,当夺心魔与眼魔发生冲突时,屡屡站在眼魔那一边,在事实上给夺心魔一族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第35章 大迁徙
乔安说不出眼魔有什么地方比夺心魔更值得偏爱,或许只是因为眼魔在与夺心魔的斗争中大多处于被骚扰、被欺负的一方,而弱势一方总是更能激发他的同情心。
但是,自己对眼魔一族的袒护会不会有些过火了呢?
年轻的法师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反思,是因为梅塔特隆在信中透露,昨天厄底斯的主脑诺亚召集全城公民开会,宣布了一项令人震惊的决定。
诺亚计划率领全城公民搭乘螺壳舰离开厄底斯,彻底放弃这座夺心魔一族生活了千年之久的灵吸都市,先乘船前往星界,而后循着祖先们当初的旅行路线,反向迁往一个更安全的晶壁系,也就是所谓的“第42号避难所”。
在夺心魔的语境里,“避难所”特指“无魔晶壁系”,在那样的世界里,灵能可以正常发挥作用,魔法和其他绝大多数超自然力量则会受到压制,对天生精通灵能的夺心魔而言,这种环境的确更安全。
夺心魔一族在过往漫长的星际旅行期间,积累了海量的关于各个位面和晶壁系的知识,每闯进一个新世界,总会派出探险队,对当地环境进行系统的考察,并将相关数据存入主脑。
如果该晶壁系尚未被魔网渗透,也不存在夺心魔一族的天敌,就会被标注为“避难所”,万一将来遭遇无法力抗的危机,就可以逃回避难所躲风头。
夺心魔一族的敌人,除非本身也擅长心灵异能,否则不太可能追踪到无魔世界,这也正是避难所的价值所在。
乔安在厄底斯的身份是“流民”,戴罪之身,没资格参加公民大会,也不清楚编号“42”的避难所究竟是指哪个晶壁系,但是他隐约觉得,主脑之所以硬起心肠抛弃家园,率领族人逃离瓦雷斯天宇,多半是因为之前眼魔一族的报复行动对其造成了心理阴影,担心若不逃亡,迟早会被眼魔们灭族!
事实上,眼魔一族如今的境况还不如夺心魔,没有至尊的乌狄诺斯陷入内斗,既无能力也无意愿远征厄底斯。
然而乔安没法用这些理由说服主脑,否则岂不暴露了自己勾结眼魔一族的内情?
退一步想,夺心魔一族集体迁移其实也不是坏事,世间少一个厄底斯,这个世界至少不会变得更糟糕。
至于乔安本人,或者说“禁食者”诺斯替这个身份,当然不想离开瓦雷斯世界,毕竟他可不是真正的夺心魔,没理由卷铺盖跑路。
况且他还有很多使命尚未完成,比如协助同胞打赢独立战争,比如消灭信奉“怪物之母”厄喀德娜的邪教余孽,当然还有最要紧的一件事——阻止“芬布尔之冬”降临,倾尽所能拯救这个处于悬崖边缘的世界。
问题是,自己要以什么理由来拒绝登上迁徙船呢?
这让乔安颇伤脑筋。
找不出合情合理的借口,实在不行就只能放弃诺斯替这个身份,反正厄底斯即将成为一座被废弃的空城,留着诺斯替这个身份也没什么用处。
就在他怅然出神的时候,侏儒管家塔姆进来禀报。
“尊敬的主人,梅塔特隆大人来访,就在楼下客厅等您。”
“我马上下去。”
乔安拿起香水瓶在身上喷了两下,下楼招待客人。
梅塔特隆今天换了一身浅粉色外套,脸色有些憔悴,不过当她看到乔安从楼梯上走下来,眸子立刻溢出欢喜的光彩,小跑上来与他拥抱亲吻。
“诺斯替兄弟,你整天躲在屋子里,就不怕发霉?”
“反正幽暗地域没有阳光,出门与否与发不发霉没有关系。”乔安淡淡的说。
梅塔特隆早就习惯了他的“杠精”作风,也不生气,照旧亲热地拉着他的手问:“昨天主脑在公民大会上宣布的决定,你怎么看?”
“我觉得没必要。”乔安实话实说,“前段时间,眼魔一族的确给我们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是我听说最近眼魔们自己的日子也不好过,只要咱们别去招惹那群疯婆子,她们应该也不会来找茬,只为躲避眼魔一族的报复而放弃厄底斯,纯属小题大做。”
“亲爱的诺斯替兄弟,我就说你幽居太久,两耳不闻窗外事,与社会脱节,现在可不就证实了?你完全搞错了重点啊!”
梅塔特隆摇头苦笑。
“的确,眼魔一族是个大威胁,尤其那个疯狂的蜜特拉,实力竟然比传奇异怪‘呓语之球’还强出一大截,我们承认惹不起她,但还不至于怕她怕到全族逃亡。”
“既然不是为了躲避眼魔一族,我们为何要离开瓦雷斯天宇,迁移到一个单调乏味的无魔世界?”乔安诧异地问。
“单调乏味的无魔世界?哈哈,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倒是很合理,毕竟你是魔法与灵能兼修的奥灵师,但凡有更好的选择,肯定不愿意去避难所啊!”
梅塔特隆这句无心之言,倒是提醒了乔安。
自己这个“奥灵师”身份,似乎可以拿出来作文章,作为反对迁徙的理由。
灵吸公主收起笑容,脸色变得严肃起来。
“诺斯替兄弟,我接下来要说的内幕,目前只有主脑和长老们晓得,其他公民都不知道,你千万不要外传!”
“我保证管严自己的嘴巴。”乔安正色道。
“咱们生活在地底世界,现在还感觉不到,其实地表世界已经出现了末世浩劫的征兆!”
梅塔特隆这话,使乔安的心弦紧绷起来,低声追问:“你所说的末世浩劫,究竟是指什么?”
其实他心中已有答案,提出这个问题只是在寻求印证。
“‘芬布尔之冬’,‘众神之黄昏’,像你这么博学的人,不可能没听说过吧?”
果不其然!
乔安勉强保持神态平静,轻轻点了下头,故作怀疑的问她:“这都是人类世界流传的古代神话,能当真吗?”
“老实讲,我也不完全相信,但是伟大的诺亚断言此事属实,还运用传奇异能推算出‘芬布尔之冬’已经来临,瓦雷斯世界将有很大概率毁于这场浩劫,那就由不得我们质疑了。”
梅塔特隆苦笑着回答。
第36章 去留两难
厄底斯的主脑诺亚,已经预言出“芬布尔之冬”即将来临?
梅塔特隆无意间透露的消息,使年轻的法师心中掀起波澜。
如果连居住在大地深处的夺心魔一族都已经嗅到末日将至的危机,毅然抛弃这座经营多年的城市,选择逃离瓦雷斯天宇去避难,那么这场浩劫恐怕比预想中的更难阻挡。
梅塔特隆叹了口气,挽着乔安的臂弯踱步到窗前,遥望窗外灯火阑珊的厄底斯街景,眼中难掩留恋。
“正是因为这个缘故,诺亚才不得不舍弃厄底斯,率领族人逃离已经进入毁灭倒计时的瓦雷斯天宇。”
梅塔特隆接着讲述夺心魔一族的迁徙计划。
“主塔地宫当中停放着五艘螺壳舰,就是当初咱们的祖先赖以横渡茫茫星海、进行位面旅行的载具。”
“诺亚大人正在组织人手维修这五艘代号‘方舟’的螺壳舰,最迟明天下午就能准备妥当。”
“如今厄底斯的人口,与当初祖先们刚迁徙过来的时候相比,增长了不下十倍,这么多人全塞进五艘螺壳舰是不现实的,所以按照规定,每名厄底斯公民只能带上一名仆人上船,至于其他的奴仆和流民……很遗憾,船上没有他们的席位。”
乔安可不觉得“遗憾”,反而暗自窃喜。
耸了耸肩,故作惋惜的说:“看来我是没办法陪你一起上路了,那就多保重吧!”
“别急,我还没说完呢!”
梅塔特隆嗔怪的锤了他一拳。
“没错,按理说你是没法上船的,但是咱俩感情这么深,我撇下谁也舍不得你呀!当然要找诺亚大人求情,请他破例允许你上船,毕竟你也算是厄底斯的功臣,而且你的才华是别人无法代替的,把你丢在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对我们的社区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损失。”
“主脑答应了吗?”乔安郁闷地问。
“诺亚大人说可以考虑,还让你自己去找他谈谈。”
梅塔特隆抬手替乔安理了理衣领,郑重而又不失温柔的叮嘱道:“你应该心里有数,一旦为你破例,其他没资格上船的人就会群起抱怨,甚至闹出骚乱,诺亚大人不得不谨慎一些。”
“的确,规矩就是规矩,一旦坏了规矩,开了先例,又不能一视同仁,恐将惹来无穷后患。”
乔安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硬起心肠推开灵吸公主。
“梅塔特隆大人,多谢您替我费心,不过我想留下来。”
梅塔特隆愣了一下,连忙向他靠近一步,想牵他的手,却被他不动声色的避开。
“诺斯替兄弟,你为什么要放弃这个宝贵的机会,仅仅是为了守规矩吗?”
“我不想离开厄底斯,不想离开这个世界,规矩只是其中一个因素,身为一名奥灵师,无魔世界可不是我理想中的归宿,除此之外,我还想亲身见证一下,主脑预言中的天灾,会不会真的到来,是否真如预言中那么恐怖。”
“天呐!你怎么会有这种近乎自毁的念头,我可怜的诺斯替兄弟,你一定是疯了!你疯的太厉害了!”
梅塔特隆惊恐地瞪大眼眸,试图抱住乔安,却被他坚定地推开。
“这就是我的决定,梅塔特隆大人,在我内心中有一个声音在回荡,告诉我必须留下来,你可以替我转告主脑,祝他和我的兄弟姐妹们一帆风顺。”
他已经明确表达了送客的意思,梅塔特隆却不肯走,含着眼泪,紧紧抓住他的衣袖不撒手。
“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要如此冷酷?”
乔安默然不语,心中满是愧疚,却又无法对她坦白真相。
梅塔特隆毕竟是神话夺心魔,激动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怔怔沉思许久,忽然抬起头,眼中闪出决绝的光彩。
“诺斯替兄弟,我决定了!”
“你决定什么了?”乔安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你不走……那我也留下来陪你!”
“为什么?”乔安忍不住问。
梅塔特隆避开他的目光,欲言又止。
“我看不出你有什么必要这样做。”乔安劝道,“你应该跟大家一起走,你是厄底斯的长老,同胞和主脑需要你,你的职责不允许你跟我一样任性。”
“这些无聊的说教就免了吧!”梅塔特隆不耐烦地打断他,激动地问,“如果我辞去长老的职务,是不是就可以任性了,就可以跟你一起留在这里?”
乔安既感动又难过,硬起心肠轻轻摇头,又一次把她从自己身边推开。
“离开同胞与社区,将来就无法葬入脑池,如果你为了陪伴我而付出这么大的牺牲,我怕自己对不住你的牺牲。”
梅塔特隆被他推得跌跌撞撞,退出门外,却又心有不甘的迈步回来,苍白的脸上,目光显得愈发执着。
“诺斯替兄弟,你今天很不对劲!”
乔安闻言心头一凛,难道她终于发现了我的身份破绽?
“从前你对我可不会这么冷淡,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生我的气,因为我不听你的劝,一意孤行合成‘呓语之球’,为厄底斯招来灾祸,事后也没有主动找你道歉,所以你讨厌我了,想跟我断绝交情?”梅塔特隆含着泪问。
乔安这才醒悟自己会错了意,也不知该感到释然,还是哭笑不得。
开启“心灵剧场”斟酌片刻,乔安还是得回答她的质问。
“梅塔特隆大人,如果你真这么想……也好,我没什么需要解释的。”
如果能让梅塔特隆安心离开,他宁可默认她的误解。
“好吧,我懂了……诺斯替兄弟,但愿我们还有再相逢的那一天!”
梅塔特隆哽咽着转过身去,窈窕的身影在门外渐行渐远,终于消失在他的视线尽头,融入厄底斯凄凉的夜景。
……
乔安望着梅塔特隆远去的身影,内心说不出的沉重,同时还感到空落落的,似乎伴随梅塔特隆的离去而失去了某种美好而珍贵的东西。
他也说不上来,这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是否仅仅因为失去了一位对自己真心相待的朋友。
第37章 螺壳舰
厄底斯的夺心魔一族,响应主脑诺亚的号召,积极投身于避难迁徙的准备工作。
到了6月底,五艘螺壳舰终于改装完毕。
由于舰艇内部空间有限,为了尽可能带走更多同胞,不得不拆掉包括舰炮和备用引擎在内的很多设备,腾出载重空间,增设席位。
地表时间,1628年7月的第一天,灵吸都市厄底斯的广场中央,最后一次点亮计时柱,主塔敲响钟声,召集全城公民前来集结,准备登船。
五百多名夺心魔,按照规定各自带着一名体重不得超过两百磅的仆从,再加上仆从肩头限重100磅的行李,井然有序的走出家门,来到竹塔门外的广场上集结。
五艘螺壳舰,编号为“方舟一号”至“方舟五号”,四位长老各带领120名同胞登上2号舰、3号舰、4号舰和5号舰,1号舰则由主脑亲自负责掌舵。
30多名夺心魔合力施展心灵遥控异能,将庞大的脑池整个从主塔当中搬出来,连同漂浮在池水中的主脑和无数蝌蚪,小心翼翼的抬到1号舰的驾驶舱,固定妥当。
由于主脑和脑池太过沉重,1号舰留给其他公民的席位就很有限了。
乔安没资格登船逃难,与城里的其他流民,还有众多被主人舍弃的奴仆,围在广场上看热闹。
其他被舍弃的人,多少有些怨气,通过心灵感应愤愤不平的抱怨不休。
这些流民和奴仆把“诺斯替兄弟”视为自己这个小团体的领袖,几乎都来找他诉苦,开头第一句话出奇的相似:
“我被丢下就算了,可是诺斯替兄弟您不一样,您为厄底斯立过大功,您救过主脑和梅塔特隆大人的命,他们竟然把您丢下不管,我替您感到不值!”
乔安其实巴不得留下来,又不便实话实说,只能发出精神感应,哼哼哈哈的应酬几句,主要精力放在观摩夺心魔的飞船上。
他早就听说过螺壳舰的大名,对这种能够跨位面旅行的载具深感好奇,便走出人群就近观察。
“螺壳舰”恰如其名,看起来像一只巨大的鹦鹉螺,星铁铸造的外壳层层卷曲,呈现出规则而又美丽的螺纹,在灯光下泛起令人着迷的银灰色光泽。
螺壳的开口处,延伸出无数条柔韧修长的触须,色泽深紫,质感与夺心魔的触须神似。
这些长达数百尺的触须具有生命力,可以被螺壳舰的舵手以精神力操控,如同自身肢体的延伸,灵活的卷曲扭动。
夺心魔驾驶螺壳舰贴着地表航行时,就可以遥控这些粗长的触须捕捉地表生物,强行拖回舱中,充当食物、宿主或者研究对象。
乔安读过好几篇关于螺壳舰在人类城镇上空航行的目击报告,所有目击者的描述都出奇的相似:
巨大的银色鹦鹉螺在街道上空飘行,伸出多到数不清的紫色触须,轻轻一挥就把教堂之类的高层建筑拦腰扫断,探入废墟当中,卷起建筑内部的居民,在对方徒劳的挣扎与尖叫声中,缓缓缩了回去。
乔安循着一条触须走进螺壳舰内部,看到触须根部两侧整齐排列着竖立的舱室,像是配有透明水晶罩的棺材,内部空间仅融一人栖身,紫色内表面呈现出脏器的质感,肌肉黏膜光滑湿润,宛如人造子宫。
夺心魔躺在这种黑暗、温暖而又潮湿的环境里,想必会觉得很舒服。
乔安还注意到,密封舱的头部附着数条管状器官,这是用来与夺心魔触须接驳的传感终端。
乘客躺在里面,把自己的触须与传感器连接起来,就能从舰体获得维生所需的养分配额,同时还能将自身灵能输入舰体,汇聚于驾驶舱中,供担任船长兼舵手的长老统一调用。
为什么要把所有乘客的灵能汇聚起来?
答案是为螺壳舰进行远距离传送——用夺心魔的话来说,这叫“迁跃”——储备能量。
利用提前储备的灵能,庞大的螺壳舰可以载着全体乘客从幽暗地域直接迁跃到星界。
由于星界自带主观重力,接下来这段行程就不需要乘客们贡献灵能了,舵手可以通过调整重力指向,使螺壳舰在茫茫星空中进行无工质航行。
这段旅行的终点位于一座通往“第42号避难所”的“星门”跟前,接下来螺壳舰就要以星门作为跳板,传送到目的地所在的那个无魔世界。
所谓“星门”,按照乔安的理解,就是天然的传送门,在星界以五彩漩涡的形象存在,亘古不灭。
夺心魔这个诞生于星界的民族,自古以来就热衷探索多元宇宙各个位面的奥秘,而“星门”就是他们前往其它位面或者晶壁系的跳板。
正因为“星门”对于夺心魔而言是如此重要,航行期间每遇到一个新的“星门”,都要把坐标记录在星图上,就好比大航海时代的人类探险家,总会把新发现的岛屿郑重标注在航海图上。
通过这种方法,夺心魔们从一座星门穿越到另一座星门,从一个世界迁跃到另一个世界,几乎将自己的足迹散布到多元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然而星界航行并不总是那么愉快。
事实上,夺心魔一族的天敌也大多栖息在星界,比如著名的吉斯洋基人和吉斯泽莱人。
这两个民族对夺心魔可谓恨之入骨,一旦发觉螺壳舰出现在自己的地盘,立刻就会召集族人前来截杀。
光靠触须可挡不住穷凶极恶的吉斯洋基海盗及其红龙盟友,考虑到航行途中遭遇海盗的风险,螺壳舰本该配属火力足够强大的武器,尽可能增厚装甲。
然而这些设备太重了,也太占地方了,为了腾出更多空间装人,主脑和长老们反复争论过后,最终还是决定铤而走险,拆掉大部分舰载武器和装甲,以近乎“裸奔”的方式进行这次跨越星海的大迁徙。
正是为了避免遭遇海盗拦截,厄底斯的迁徙计划严格保密,迄今为止,除了主脑诺亚,没有第二个夺心魔知道此行的目的地,“第42号避难所”,究竟位于何处。
第38章 厄底斯的留守者
诺亚对自己人都瞒得这么紧,除非真的倒了八辈子血霉,总不至于恰好被吉斯洋基海盗逮个正着——这种小概率事件,在绝对理性的主脑看来可以忽略不计。
……
乔安在螺壳舰内逛了一圈,正打算去参观一下驾驶舱,忽然听见舱外拉响汽笛,心知飞船即将启航,连忙走向门外。
这时,主脑诺亚的精神感应传入他的脑海。
“诺斯替,我的孩子,到驾驶舱来,你就躲在这里,我不说,别人也不会知道。”
“可是……”
“没关系,等飞船以后,你再出来,那时候就算有其它乘客指责你,也不要紧,反正来都来了,念在同胞情份上,总不能把你从船上踢下去。”
乔安听了这话,既感动又好笑。
“伟大的诺亚,谢谢您替我想出这么一个耍无赖的主意,好意心领,但我不能接受您的破例通融。”
“你担心坏了规矩,会有人质疑我处事不公?”诺亚问。
乔安先点了一下头,接着说:“除了维护您的公正形象和社区秩序,更主要的原因在于……我自己不想离开。”
“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走?”主脑费解地问,“末世浩劫即将到来,难道你就不怕死吗?”
“万物终有一死,逃不逃都一样。”乔安淡然回答。
“可是葬身何处并不一样,上了船,将来你可以埋葬在脑池当中,与亲友相伴……”诺亚还试图劝他回心转意。
乔安摇头一笑,平静的说:“您的脑池里已经有无数个灵魂,也不差我这一个,况且相比死后的安眠,我更想在活着的时候多解开一些困惑,比如螺壳舰是怎么运作的,比如有没有办法阻止‘芬布尔之冬’降临。”
主脑沉默不语,数秒过后,将一声叹息传入乔安的脑海。
“诺斯替,归根结底你还是受到萨麦尔的影响,好在你还没有堕落到他那般地步。”
“萨麦尔是值得尊敬的老师,但我不认同他选择的道路,寻求不死没有错,然而仅仅满足于把自身转化为巫妖,不过是试图逃避死亡拷问的懦夫。”
乔安思索着回答。
主脑似乎点了点头,向他发来一道精神波动。
“我大概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孩子,其实你追寻的东西,与我们这个民族自古以来一直孜孜以求的‘绝对精神’在本质上是相通的,希望将来有那么一天……你我都能如愿以偿。”
“但愿如此,伟大的诺亚,祝您一帆风顺,旅途愉快。”乔安发自内心地祝愿道。
诺亚没有再回话,转而发出一圈广域精神波动,通知所有留守厄底斯的流民与奴仆:
“我走以后,诺斯替将担任厄底斯的留守总督。”
“今后城里的大小事务,全由诺斯替做主,他的命令,就是法律!”
乔安不打算在厄底斯定居,又不便推辞主脑的好意,告辞过后就下了船,正在犹豫要不要去一趟5号舰,当面向梅塔特隆道别。
然而还没等他拿定主意,五艘螺壳舰就相继发动灵能推进引擎,喷出令人目眩的银色光芒,庞大的舰体缓缓浮空,伴随一阵剧烈的空间扭曲,集体从他眼前消失,迁跃到星界去了。
直到最后一刻,乔安也没能鼓起勇气向梅塔特隆说明自己的真实身份,心里多少有些内疚。
望着空荡荡的广场出神许久,直到留守的人们纷纷围拢过来,才勉强压下满腔离愁别绪。
“诺斯替兄弟……呃,尊敬的总督大人,请问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一名夺心魔流民以心灵感应恭敬地向他请示。
乔安略一思索,转身对众人说:“主脑和长老们都走了,这座灵吸都市已经名存实亡,我这个‘留守总督’也不打算在此地久居。”
“至于你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拥有完全的自由,不用在意我的态度。”
夺心魔们听了他的话,面面相觑,显得不知所措。
他们出生在厄底斯,从打萌生意识的那天起就生活在井然有序的社会里,完全无法想象随心所欲是什么状态,也不曾设想过有朝一日自己将脱离集体,脱离社区,以一个拥有自由意志的独立个体的身份,自行决定何去何从。
诺斯替以留守总督的身份,把他们从夺心魔社区固有秩序当中解放出来,宣布他们自由了,可他们并不觉得这是一种解脱,反而进一步强化了被抛弃的沮丧情绪,对未来感到迷茫。
沉闷的气氛持续了许久,终于有人打破沉默。
“总督大人,如果您不愿发号施令,行使权力,那么可不可以给我们一些建议,关于今后应该如何生活的建议。”
乔安迎上人们期待的目光,深有感触地说:“我连自己的人生都无法把握,按理说更没资格给你们建议,不过我很乐意与你们分享一条处世原则。”
“你们离开厄底斯以后,无论行善抑或作恶,我都无权干涉,但我希望你们至少要有一套合乎逻辑、前后一致并且能够说服自己信以为真的准则,遵照自己的原则行事,坦然承担后果,这就够了。”
夺心魔们一齐点头,抚摸触须,思索他这番告诫的深意。
“主人,您也要离开厄底斯吗?”
乔安的管家,侏儒诗人塔姆,局促不安地问。
乔安点了下头,对他说:“我走之后,你和撒夫、哥利亚兄弟俩也将获得自由,我会解除施加在你们身上的精神控制,给你们一些魔晶,作为谋生的本钱,如果你们不想回故乡,留在厄底斯定居也可以。”
“主人,我想不通,您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感情丰富的侏儒诗人,眼圈泛红。
乔安没有做声,旁边有人替他做出答复。
“按照诺亚大人的预言,整个瓦雷斯世界即将迎来一场末日浩劫,再过不了多久,这个世界就会被冰雪覆盖,厄底斯恐怕也难逃寒流侵袭,与其留在这里等着被活活冻死,还不如趁早找一个温暖的地方躲起来,或者干脆逃离这个在劫难逃的世界。”
第39章 方舟陨落
“可不是嘛!难怪诺斯替大人对留守厄底斯不感兴趣,只要还有一丝活命的希望,谁又愿意留在这鬼地方等死!”
人们议论着,抱怨着,相继散去。
时隔不久,城里仅存的居民也都打包行李,自谋生路去了。
乔安带着管家回到石塔,找来三臂巨怪兄弟,给了他们一人一磅魔晶,算是这两年来替自己服务的酬金?
塔姆打算去地表世界,趁着末日尚未到来,四处观光旅行,品尝美食,畅饮美酒,争分夺秒享受余生。
撒夫和哥利亚来自幽暗地域的一个三臂巨怪部落,打算回家探望母亲。
打发走了仆从,乔安独自在石塔中整理书籍和实验仪器,比较重要的打包带走,不太重要的就留在这里,将来重返幽暗地域做研究的时候,可以作为一处备用实验室。
“芬布尔之冬”的脚步正在迫近,给他带来不小的精神压力,但是年轻的法师不会认命,更不曾绝望,坚信还有希望阻止这场浩劫,哪怕为此付出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
夺心魔舰队集体传送到星界的第二天下午,厄底斯已经沦为一座空城。
乔安这个“留守总督”,独自在空荡荡的街道上散步,环顾街道两侧耸立的石塔,仿佛置身于一片寂静的陵园。
这趟散步过后,他也将离开厄底斯,返回云中城,接下来他计划研发一种更高效的传奇侦查魔法,尝试搜索安格尔波达的下落。
另外,海拉尔和格林船长那边也发来了新消息。
弃城逃跑的温斯洛普伯爵,似乎打算搭乘“猎手号”逃回米德加德,与克林顿将军的部队会合,以图卷土重来。
格林父女当然不想放过这个仇人,父女俩驾驶着“赫林霍恩号”,正在海上追踪东躲西藏的“猎手号”。
海拉尔担心温斯洛普伯爵身边还有圣母兄弟会的高手保护,故而给乔安写信求助,约定一旦追上“猎手号”,就给他发信号,传送过去帮忙对付罗尔斯·温斯洛普这个发动战争的罪魁祸首。
乔安当然不会拒绝好友的求助。
事实上,要不是格林船长和海拉尔坚持亲手复仇,乔安远程施法即可轻松解决掉温斯洛普伯爵,哪还用得着他们父女俩这么辛苦。
正思索的时候,乔安忽然心弦一震,“神话警戒”编织的监听网络,捕捉到来自无穷远处传来的一缕意念,蕴含着极度的绝望与恐惧,仿佛临终的呼唤。
是谁在呼唤我?
这个念头在年轻的法师脑海中闪现,不加思索逆向追踪,脸色渐变凝重。
那声呼唤竟然来自星界,分明是梅塔特隆!
夺心魔的迁徙船队,恐怕是遇到大麻烦了。
乔安无暇深思,先施法传送到星界,而后根据“神话警戒”提供的坐标,紧接着施展“高等传送术”,前往梅塔特隆此刻所在的星域。
……
刚完成传送,乔安就被眼前壮丽而又惨烈的景象深深震撼。
银灰色星空下,一团五色斑斓不断涌动的环状物质首先闯入他的视野,看上去像是一座巨大的彩色池塘,悬浮在无数陨石构成的礁石带中,正是夺心魔们赖以迁跃到无魔世界的星门。
厄底斯的移民船队,以主脑搭乘的“方舟一号”为首,2号~4号舰在侧后方左右排开,构成雁翅阵型,处于星门正前方不远的地方。
只要穿过这道星门,“42号避难所”所在的新世界就会展现在夺心魔们眼前,“芬布尔之冬”造成的超自然寒流无法延伸到无魔世界,夺心魔们可以在那个安全的晶壁系里重建家园。
然而就在螺壳舰队即将穿越星门的关头,四周灰暗的礁石海中,赫然浮现出不下二十艘水滴状银色星舰,尺寸比夺心魔的螺壳舰略小一圈,根本不打招呼,一现身就瞄准螺壳舰疯狂开火,大口径魔晶能量炮轰出一道道撕裂星空的光束。
星门就在眼前,迁徙之旅即将迎来中途站,夺心魔们事先显能侦查过,并未发觉附近有什么异状,神经难免有些松懈,被这支暗中潜伏多时的舰队打了个措手不及。
“方舟一号”首当其冲,遭到集火的刹那便分崩解体,战舰外壳被高能光束撕扯成无数金属碎片,混杂残肢与鲜血,在星界的虚空中飞溅,爆发出一团团刺痛眼眸的光芒。
离1号舰较近的2号舰和3号舰也遭到致命袭击,螺壳破裂瓦解,内部设施连同乘客被巨大的冲力甩了出来,在星空中盘旋挣扎,转瞬之间,便被后续轰击过来的密集炮火淹没,化作一团团血腥的蒸汽。
4号舰和5号舰所处的位置离伏击地带较远,重创过后勉强还能保持完整,负责操舵的长老慌忙启动防护罩,抵挡不断轰击过来的光束。
4号舰调头逃亡,试图远离伏击地带。
梅塔特隆所在的5号舰则选择了截然不同的策略,顶着炮火向前冲锋,试图抢在螺壳舰解体之前冲进星门。
这种搏命的做法似乎并不明智。
乔安传送过来的时候,5号舰离星门还有不下百里之遥,能量护罩已经被击溃,舰体星铁外壳残破不堪,裸露出大片大片紫色肌体,舰艏的触须也大多被炮火轰碎,断裂处鲜血淋漓。
照这个势头,即便伏击一方停止炮击,5号舰在高速飞行状态下也支撑不了多久,很可能尚未抵达星门便自行瓦解。
与此同时,伏击一方的舰艇纷纷敞开舱门,放出大群张牙舞爪口喷烈焰的红龙,龙背上还有身穿胸甲、手持银色大剑的骑士,驾驭巨龙扑向星空中仅存的两艘螺壳舰。
乔安强忍着传送造成的晕眩,施法侦查龙背上的骑士,发觉他们的体型与人类相仿,个头高挑,身材矫健,从背影来看,扎成辫子的长发和尖尖的耳朵酷似精灵,可惜面相不敢恭维。
皮肤焦黄,满脸雀斑,再加上醒目的塌鼻梁和手中那口恍若一泓流动水银的大剑——哪怕只是初次目睹,也能使人一眼就认出他们的身份。
第40章 星界海盗
“这群吉斯洋基人,怎么知道厄底斯的夺心魔移民船今天会打这里经过?”
乔安暗自纳闷。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暂且压下心头疑云,乔安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枚镌刻“即刻召唤”印记的蓝宝石,默念咒文。
星界虚空随之掀起魔力漩涡,精金巨像响应主人的召唤,从漩涡当中浮现出来。
乔安进入巨像内部,遥控巨像径直传送到岌岌可危的“方舟五号”跟前,张开传奇防弹力场,将四周轰击过来的光束反转回去,使吉斯洋基海盗战舰自食其果。
突然现身于战场中央的精金巨像,立刻引起海盗们的警觉,被反弹光束击伤的星舰发出尖锐警报,提醒其他舰艇暂停开炮。
与此同时,驾驭红龙在星空中翱翔的吉斯洋基骑士们也收到母舰发来的指令,纷纷掉头扑向精金巨像。
乔安环顾四周,发觉不下十头红龙围拢上来,张开喉咙,朝自己栖身的巨像喷吐烈焰龙息。
年轻的传奇法师唇角上扬,勾起一抹轻蔑的弧度,以心灵感应操控巨像张开“神话反魔场”,四周烈焰升腾的龙息随即受到压制,尽数消散。
巨龙和龙背上的骑士,对这一突发状况感到不知所措,还没等他们回过神来,乔安已经启动“空间主宰”。
星界虚空中巍峨耸立的巨像,周身迸发一圈金色光辉,瞬间覆盖周边36里空间,将所有围攻过来的红龙骑士以及附近三艘星舰中的吉斯洋基海盗,全都拍成二维平面,如同一张张脆弱的纸片,悬浮在虚空中,无所适从。
战场上的危机暂时缓解,乔安便把精金巨像留在原地守护“方舟五号”,自行施法传送到残破不堪的螺壳舰内,怀着一丝忐忑搜寻梅塔特隆的身影。
船舱内部一片狼藉,弥漫着刺鼻的硝烟与血腥气,超过半数维生舱因海盗的袭击而损毁,破裂的舱壁渗出混合血浆的灵能粘液,走近一看,舱中的夺心魔乘客已然不成人形,要么已经断气,要么奄奄一息。
就在乔安愈发感到担心的时候,无意间发觉前方有一条小小的身影,看上去有些眼熟,就试着喊了一声。
“**!是你吗?”
“啊?是我!”
梅塔特隆的虫灵随从转过身来,瞪大一双复眼,满面惊喜。
“天呐!诺斯替大人!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您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乔安懒得解释,直接问**:“梅塔特隆大人没事吧?”
“主人受了伤,但是不严重。”**抖了抖触须,满脸后怕,“袭击发生后,我的脑袋撞在墙上,当场昏了过去,后来是主人把我救醒,打发我出来查看一下船舱中的受损情况,没想到会遇见诺斯替大人您……”
“少啰嗦!告诉我,梅塔特隆在哪里?”
“当然是在驾驶舱。”**扭头朝身后指了指。
“**,你就在这里待着,外面危险,别到处乱跑。”
乔安推开虫灵,快步走到走廊尽头,拉开舱门,恰好与回头张望的梅塔特隆四目相视。
灵吸公主原本洁白的保湿服如今已是血污狼藉,触须也断了一根,伤口还在流淌血浆般的粘液,看到乔安的第一眼,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狂喜的跳起来,扑进他怀里。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
“我在厄底斯,感应到了你的呼唤。”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真的讨厌我……”梅塔特隆哽咽着呢喃,精神状态显得不太稳定。
乔安轻抚她的额头,安慰她平静下来,又从储物袋里取出一瓶神话药水,让她服下,疗伤止血,重续断肢。
这时,窗外传来不祥的轰鸣,引起两人的警觉。
透过破裂的水晶舷窗,乔安看到一艘格外庞大的海盗战舰正朝着“方舟五号”逼近过来,舰艏炮塔上的双座四联装主炮正在积蓄能量,倘若被这恐怖的舰炮击中,“方舟五号”必定当场粉碎,船上乘客几乎没可能幸存下来。
“真该死!”梅塔特隆遥望敌舰,面露惊骇,“那是‘灰爵士’佐恩·格雷的旗舰‘水晶号’,被它盯上,我们的飞船肯定保不住了!诺斯替,快离开这里!”
乔安猜想所谓的“灰爵士”,多半就是这支吉斯扬基海盗团的首领,现在无暇打听,直接发出一道精神波动,遥控精金巨像飞到“水晶号”与“方舟五号”之间,恰好处于敌舰主炮的射击轴线上。
就在下一瞬,“水晶号”主炮开火,八道粗大的能量光束横空轰击过来。
精金巨像双臂交叉护住面部,撑开包括“神话反魔场”在内的所有防护结界,硬扛这一轮炮击。
敌舰的主炮不全是超自然能量,还包含高能粒子的动量和光辐射,这部分伤害是“神话反魔场”所无法阻挡的。
好在乔安为精金巨像附魔了“绝对护盾”,无视伤害类型,一律削减9个能级,最终受到的冲击并不严重,只在巨像厚重的精金装甲上造成轻微的熔融痕迹。
“那尊巨像……看起来好眼熟啊,怎么会在这里?”
梅塔特隆望着刚刚替“方舟五号”挡下致命一击的精金巨像,眼中流露疑惑。
“先别管这些,你赶紧开船,抢在敌人围拢上来之前穿越星门。”乔安沉声道。
梅塔特隆点点头,转身回到操作台前,触须接驳灵能端口,以精神力操纵舵盘,调整主观重力指向,搁浅在虚空中的螺壳舰随之动起来,加速冲向对面那团焕发出炫目光辉与逃生希望的星门。
乔安紧盯着“水晶号”及其僚舰,目送这些海盗船渐渐被螺壳舰甩开,心中紧绷的那根弦也有所放松,转身对梅塔特隆说:“之前在厄底斯的时候,我没有机会向你道别,趁现在补上,希望你们的后半段旅行不会再有波折。”
梅塔特隆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泪水顿时涌出眼眶,紧抓住他的手,柔软的触须也缠了上来,唯恐他从自己面前消失。
第41章 人的诞生
“诺斯替兄弟,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真的不肯跟我一起走吗?”
梅塔特隆心有不甘地望着乔安,眼中饱含泪水。
乔安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克服心软的冲动,郑重的摇了摇头。
“我在瓦雷斯天宇还有未完成的使命,至少现在还不能离开。”
“我真不明白,世上还有什么事情比保命更重要?!”梅塔特隆激动的打断他的话茬,“诺斯替兄弟,伟大的诺亚不幸被吉斯洋基海盗谋杀,我已经失去了太多同胞,而所有同胞当中……我最不想失去的就是你啊,亲爱的……”
“放心,吉斯洋基人伤不到我。”乔安试图安慰她镇定下来,却没什么用处。
“就算你不怕那群卑鄙的海盗,可是别忘了,窗外还有一尊精金巨像,没有人比我更清楚那怪物有多可怕,呓语之球都不是它的对手!当初厄底斯遭到眼魔一族袭击的时候你也在场,我们的城市差点被那尊巨像踏平,你不也照样拿它毫无办法?!”
乔安听了她的话,犹豫过后终于还是实话实说。
“别怕,那是我的巨像。”
“你的巨像?”梅塔特隆惊诧的瞪大眼睛,脸上写满不敢置信,“可我明明记得,蜜特拉曾控制它攻击厄底斯……
“我就是蜜特拉。”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诺斯替兄弟!你一定是生病了,脑子烧糊涂了!”
湿润微凉的纤手,轻抚年轻法师的额头。
乔安握住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眸。
“梅塔特隆大人,很抱歉一直瞒着你,我是诺斯替,也是蜜特拉,然而我又不是真正的诺斯替或者蜜特拉……其实,我的真正身份是人类。”
说着,他解除变形,恢复人类形态。
细说起来太繁琐,乔安索性把自己冒名顶替潜入厄底斯的前因后果打包成一段信息链,以心灵感应的方式,直接输入梅塔特隆脑海。
灵吸公主读取乔安传递过来的精神讯息过后满面呆怔,一时间还是有点儿无法接受,却又不得不面对现实。
过了好一会儿,她勉强镇定下来,依旧紧握着对面那位人类法师的手,恳切的对他说:“亲爱的诺斯替兄弟,我不在乎你的真实身份,不在乎你曾经做过什么,你从前是人类抑或别的什么物种都无所谓,只要你从现在开始决定成为一个真正的夺心魔,决心抛开过往的一切,抛开这个即将毁灭的世界,陪我前往星门对面那个美丽而又安全的新世界,我就别无所求了!请你一定要相信我,亲爱的,幸福生活就在星门对面等着我们呢!”
“对不起,梅塔特隆,我不能陪你走完这趟旅途的后半程。”
乔安忍着心头撕裂般的痛楚,挣脱她的手。
“在你眼中,这个即将面临末日浩劫的世界并不值得留恋,然而这里却是我出生成长的地方,这里还有我割舍不下的亲友和师长。”
“正如儿女有义务保护母亲,我也对这个世界的安全负有责任,无论星门对面的世界有多美好,都无法取代我的故乡。”
“你劝我放弃人类的身份,成为一名真正的夺心魔,很遗憾,我无法说服自己接受这样的转变。”
正如当初乔安拒绝成为真正的眼魔,拒绝以蜜特拉的身份从伊什塔尔手中接下乌狄诺斯的至尊冠冕,如今他也以同样的理由拒绝梅塔特隆,拒绝放弃人类的身份,成为夺心魔的一员。
“送你平安离开瓦雷斯天宇之后,我将回到人类社会,继续以人类的身份度过余生,尝试用自己的双手改变这个苦多乐少、多灾多难的世界,阻止即将到来的凛冬浩劫,即便最终我失败了,至少死而无憾。”
人类,眼魔,夺心魔,在这三者之间,乔安最终选择了无论从哪方面来评价都最脆弱的人类,梅塔特隆实在无法理解,这样的选择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愚蠢吗?
“你为什么要坚持人类的身份,是因为你作为人类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吗?”
“如果出生那一刻就决定了这一生的命运,这样的人生有什么自由可言?”
梅塔特隆尖锐的质问,令乔安的心微微刺痛,事实上,这也正是他多年来一直苦苦追寻的问题,现在,他终于有底气做出正面回答了。
“是的,正如你一出生就是夺心魔,而我一出生就是人类,我们无法定义自己以什么身份出生,但是我们可以决定以什么样的身份走完自己这一生。”
“如果我完全不了解夺心魔,只因自己生而为人就拒绝改变,拒绝接受你的邀请,无疑是一种基于无知的傲慢。”
“然而恰恰因为我在厄底斯生活过,还结交了像你这样的知己,深入了解了夺心魔的社会、文化与精神世界,在此基础上做出的艰难抉择才有价值。”
“回溯生命诞生之初,你我都是被强行产下的一颗无意识的受精卵,无法决定自己的出生,但是我们可以决定自己要不要做人,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从这个意义上讲,人不是父母所生,更不是神祇创造,而是通过自己这一生中所做出的无数次选择,一笔笔描绘出自身的完整形象。”
何必追问造物主在哪里?
你就是你自己的造物主!
人类就是这样创造了人类本身。
想通这个道理,乔安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舒畅。
仿佛直到此刻,自己作为一个人类才算是完全脱离母体,真正诞生于世间。
梅塔特隆静静听他说完,眼中的悲愤渐渐褪色,蜕变成一种近乎悲悯的柔情,不再多说什么,最后一次与他拥抱亲吻,转身回到飞船驾驶席上,专注操控舵盘,驾驶这艘破损严重、随时可能解体的螺壳舰冲向星门。
乔安独自离开“方舟五号”,悬浮在仿佛凝结无数泪珠的银灰色星空下,目送梅塔特隆的飞船冲进星门,最终消失在那团通往新世界的绚烂光辉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