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虽迟但到
“陛下，您要问‘原始教团’在新大陆干的那些缺德勾当，可就说来话长了……”
乔安从多年前莱顿港爆发虫灾说起，引出“牧虫人”伊达尔，还有与“牧虫人”联手谋杀罗尔斯大师的杰克兄弟，再到百伦山猎食人心的佩利冬，奥斯塔湖的恐龙暴动，极地冥河神殿的遇袭，再说回莱顿城的腐热症大流行，最后说到灰熊镇的“绿色恐怖”事件……
花了大半个钟头，乔安历数“原始教团”这些年来犯下的邪恶罪行，唯独隐瞒安格尔波达多年来一直在追查“神之泪”的下落，免得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
“陛下，我与原始教团的矛盾，可不仅仅是私人恩怨，最让我担心的是安格尔波达崇拜的‘原始之主’，其实就是邪神宙克斯克尔！”
“在那邪神的怂恿下，魔狼之母闯进冥河神殿，夺走神器‘寒冬之戒’，很可能正在酝酿一个疯狂的阴谋——一个利用‘寒冬之戒’将瓦雷斯世界带回冰川时代的灭世计划！”
听了乔安的郑重警告，皇帝陛下大理石雕般俊朗的脸庞，终于浮现一抹悸动。
“又是宙克斯克尔……八年前我曾与那邪神打过交道，当时我的实力还很弱，没资格参与围剿那邪神的战斗，没想到他被‘神之眼’重创过后，才蛰伏了短短几年，又跑出来兴风作浪了。”
罗兰微微皱了下眉，视线回到乔安脸上。
“维达博士，宙克斯克尔是我们共同的敌人，这一点毫无疑问，但我不赞同你把邪神与‘原始教团’牢牢捆绑在一起，这么做是不明智的。”
“可这就是事实啊！”乔安忍不住提高嗓门反驳。
罗兰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维达博士，我们谈得不是现状，而是政治，政治的真谛就是多交朋友少树敌，或者说的庸俗一点，拉一派打一派，只要原始教团内部不是铁板一块，只要存在跟教宗不是一条心的反对派，我们就能找到机会分化瓦解这个组织，剔除掉不识时务的狂信徒，剩下的人才则能为我们所用。”
看到乔安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罗兰接着对他说：“瓦留莎在石柱镇接触过原始教团的三位长老，奥芬、洪巴巴和阿娜希塔，据她评价，这三位都比较通情达理，看上去不似极端狂热的邪教徒，或许他们并不完全认同教宗安格尔波达的癫狂行为，我觉得应该给他们一个重新选择自己前途的机会。”
“维达博士，我们无法跟不可理喻的人物合作，如果安格尔波达不肯放弃对邪神的崇拜，那么她自己就会成为原始教团的掘墓人，而教团中的理性派人士可未必乐意给那个疯婆子陪葬。”
皇帝陛下对原始教团和安格尔波达的看法，令乔安心头一动，不由想起约瑟芬夫人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安格尔波达一手创建了原始教团，可惜到头来，她自己却成了原始教团继续发展壮大的最大障碍。”
“如果她还想为原始教团做出更大的贡献，就应该主动退出，把教宗的权柄让给脑子更清醒的人。”
罗兰陛下的言外之意，显然与约瑟芬夫人的观点不谋而合。
原始教团想要继续存在下去，必须做出彻底的改变，而改造的第一步就是拿安格尔波达这个不识时务的“老顽固”开刀。
她想要体面，就给她体面。
她要是不体面，就帮她体面。
无论如何，只要罗兰不与安格尔波达结盟，乔安心里那块石头就落地了。
从新大陆土著部落，乔安联想到自己的故乡，很自然地萌生了一个设想，觉得有必要与罗兰探讨一下。
“陛下，谷地村模式，是否也可以在我们殖民地的乡村推广一下？”
“维达博士，很遗憾，没有任何一种社会制度或者经济模式是普遍适用的，谷地村模式，恰恰与殖民地现有的经济模式相抵触，恐怕无法加以推广。”
罗兰惋惜地耸了耸肩。
“因为我们殖民地缺乏成建制的德鲁伊社团吗？”
乔安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因素，不过很快就意识到，这恰恰是一个最次要的因素。
“维达博士，德鲁伊也罢，圣职者也罢，包括治安官在内，都可以慢慢培养，此类困难都有办法解决，然而新大陆各殖民地存在一些根深蒂固的传统，那才是与谷地村模式相抵触的关键因素。”
罗兰给年轻的法师倒了一杯茶，从容不迫地说。
“陛下，您指的是什么传统？”乔安好奇地问。
“看重私人权益远远高于公共利益，崇尚自由放任与分权自治，反感甚至仇视威权政府的传统。”
罗兰笑了笑，接着说：“维达博士，刚才你曾提到故乡小镇有一个镇议会，议员都是当地身家殷实的名流乡绅，这种情况在殖民地是不是很普遍？”
“的确很普遍，不光地方乡镇有自治的传统，就连我们的最高权利机构大陆会议，实际上也只是一个松散的民意代表俱乐部，按照大陆会议的构想，独立战争胜利以后创建的威尔诺亚共和国，与其说是统一的国家，更像是由约顿海姆、米德加德和亚尔夫海姆三个小国联合而成的松散邦联，当然也就不太可能存在像远东这样大一统的强力中央政府。”乔安坦率地回答。
“问题就在这里，维达博士，我不是说殖民地的这个传统不好，事实上这体现出一种可贵的人文精神，是启蒙思想结出的宝贵果实，建立在尊重个人自由与平等的基础之上，恰与《独立宣言》的精神相契合。”
“更准确的说，正是因为杰斐逊先生生活在新大陆，受到这种传统的熏陶，才能写出那篇光辉灿烂、注定会载入史册的伟大宣言。”
听着罗兰对殖民地自治传统与《独立宣言》不吝溢美之词的赞扬，乔安最初还挺高兴，然而越听就越不安，总觉得皇帝陛下的用意不仅于此，更像是欲抑先扬的铺垫，“但是”这个转折词，何时会到来呢？
第23章 皇帝的构想
事实也正如乔安预感的那样，“但是”可能会迟到，却不会缺席。
“但是，殖民地的这一传统也有负面影响，最突出的一点就是很难建立起一个具备长远规划和高效执行力的稳定政权。”
罗兰喝了口茶，接着说：“就拿你的故乡德林镇来说，小小的一个镇议会就有十多位议员，结成诸多小派系和小团体，各有各的利益诉求，党派斗争搞得不亦乐乎，谷地村模式所依赖的长期规划和集中资源办大事，在这样的政治生态里怎么推行得下去？”
“维达博士，我这么泛泛而谈你可能不服气，那就说点实际的，建立谷地村那样的社区，先得筹集一大笔公共基金，并且征地确权，这恰恰是乡村治理的两大难题，你们殖民地是能顺顺当当的征地，还是能够积极纳税筹款啊？”
“这两件事都很难办成。”
乔安摇头苦笑。
“要是能从大庄园主手中分得土地，新移民又何苦拖家带口涌向荒凉的大西部，跟骁勇善战的土著争夺土地？”
“至于征税筹款……说来惭愧，我们殖民地就是因为不想纳税才要闹独立。”
“乡镇政府没钱又没地，只能向中央政府寻求扶持，然而你们的大陆会议自己都得靠地方政府捐款接济，我看是指望不上。”
罗兰讥诮地笑了笑，接着说：“这些问题还有逐步改善的可能，然而你们新大陆另一个根深蒂固的传统，才是最要命的祸害！”
“祸害？”乔安扬起眉头，“您指的是？”
“建立在压榨奴隶血汗之上的种植园经济模式。”
远东的皇帝陛下目光转冷，话语中透出鄙夷的意味。
“谷地村那种国家控股、村民占股的集体农场经营模式，恰恰是奴隶制种植园的对立面，而在一个大种植园主和奴隶主们把持公权力的国度里，既得利益者岂能容忍谷地村这样的竞争者存在？”
“维达博士，我不想批评你的故乡和同胞，但是我真的搞不懂，你们是怎么做到一边宣称‘人人生而自由平等’，一边不把奴隶和原住民当人看，同时还能保持理直气壮的坦然心态？你们就真不觉得这是一种精神分裂症状，真不觉得这种心口不一的行为很虚伪？”
“陛下，实话告诉您，我的一部分同胞真心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在他们眼中，奴隶、土著和异教徒，甚至也包括一切有色人种，都算不得‘人’，不配享有与他们同等的权利。”
乔安先实话实说，过后又有些后悔，唯恐破坏罗兰陛下对新大陆革命者的好印象，赶紧又找补几句。
“陛下，我说的只是一小部分殖民者的观念，不见得是主流，从整体来看，新大陆南方盛行种植园经济，比如我的故乡亚尔夫海姆，蓄奴的传统更加根深蒂固，而在工业较发达、风气更开明的北方地区，比如米德加德，废奴的呼声日益高涨，总有一天南方也会响应文明进步的呼声，这是大势所趋啊！”
“看得出来，维达博士，你深爱着自己的国家和故乡，衷心希望南北两地的同胞达成共识，一起推进废奴运动，然而理想归理想，你自己觉得这现实吗？”罗兰淡然反问。
“短期来看……不太现实。”乔安叹了口气，“南方庄园主把奴隶当成私产，废奴就等于抢夺他们的财产，这谁能愿意呢？要说赎买奴隶，又该由谁来出这笔钱？反正大陆会议是拿不出钱。”
“所以说啊，这个世界对理想主义者太不友好了，逼迫我们不得不变得市侩而俗气。”
皇帝陛下这话似乎是有感而发。
“维达博士，咱们先把什么理想啦，远景啦，放在一边，说点实际的。”
“既然殖民地南方与北方意见不和，与其勉强凑合在一起，整天吵架，不如以‘绞首森林’为边界，分别成立南北两个独立国家，划界自治，各过各的，睦邻友好，良性竞争，岂不美哉！”
“可是这样一来，南方和北方都会面临资源短缺的困境。”
乔安连忙劝说远东皇帝打消这个自以为是的想法。
“北方多矿山却气候寒冷，农业欠发达，南方盛产棉花、烟草、玉米和水果，却缺乏矿产，工业基础薄弱，只有南北两地联合起来，才有可能建立起一个自给自足的强大国家。”
“为什么一定要追求‘自给自足’呢？这种违背比较优势原则的小农思想要不得啊，维达博士！”
皇帝陛下哈哈一笑，自顾自地畅向起来。
“新大陆南方出产的农作物和水果，不一定非得卖给北方佬，国际社会上谁出价高就卖给谁嘛！北方的矿石也一样！”
“维达博士，我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远东夏短冬长，新鲜水果尤其匮乏，总是可以卖出高价，我们何不联合创办一家贸易公司……就叫‘联合果品公司’好了，与亚尔夫海姆的种植园签订大宗果品期货合同，包收包销，棉花、烟草和玉米等农产品，还有北方盛产的魔晶矿石，也都可以按照这种模式经销。”
“这笔大生意要是能做成，南方的农产品和北方的矿石就都不愁销路啦！”
“维达博士，我们联手把亚尔夫海姆打造成一个民风淳朴的‘香蕉共和国’，把米德加德打造成安乐富裕的‘矿石共和国’，造福新大陆无数民众！”
“我的朋友，凭这份业绩，将来你竞选‘香蕉共和国’或者‘矿石共和国’的总统也是十拿九稳啊！你觉得怎么样？”
如果不是之前跟富兰克林先生讨论过这个话题，乔安还真当罗兰陛下是一位“望远镜式的慈善家”，为大洋对岸的国计民生和经济发展操碎了心呢！
然而提前打过“预防针”，今天再听他说出这番话，感觉就有点不对味儿了。
“可是工业怎么办？”乔安忍不住当面质问皇帝陛下，“我们的同胞也需要各种工业品，我们的国家也需要实现工业化啊！”
……
第24章 公主与皇后
“哈哈！维达博士，我亲爱的朋友，你的顾虑，大可不必！”罗兰笑着一摆手，“你们新大陆需要什么工业品都可以从远东进口，用矿石和农产品交换就行了，保证价格公道。”
“你们与其辛辛苦苦的自己开工厂，造机器，造出来还不一定质量过硬，何不直接买质优价廉的远东货呢？”
“振兴国家并不是只有兴办实业这一条路啊，维达博士！俗话说的好，‘造不如买’，‘买不如租’嘛！”
乔安一听他这话，禁不住连连摇头，越发怀疑远东皇帝没安好心，试图以本国廉价工业品作为杀人不见血的武器，冲击新大陆脆弱的工业基础，致使自己的故乡沦为远东工业品的倾销地和提供大宗廉价原材料的自留地。
凭什么我们的共和国就只能处于产业链的最底层，只能出口农产品和矿石之类廉价原材料，换取昂贵的高档工业品？
我们米德加德人流血流汗，辛辛苦苦开采10吨矿石，出口到远东，挣得钱只够买“奔马”牌越野车的一个轮子！
我们亚尔夫海姆人在田里顶着毒辣的太阳辛勤劳作，采摘满满一骡车瓦雷斯世界最好的棉花，出口到远东，刨除成本和运费，那点儿微薄的利润只能换到一小瓶“冰川”牌柠檬苏打水！
这真的公平吗？
乔安越想越气，忍不住想当面向罗兰陛下抗议，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紧接着传来年轻女人急切的呵斥。
“瓦希莉莎！陛下正在招待贵客，你别淘气！”
门外再次传来笃笃敲门声，接着是年轻女人气急败坏地叫嚷，小女孩的惊呼声，以及被逮住打屁股的啪啪声……
好家伙，这叫一个热闹！
乔安扭头望向门外，心想这时候我要是来一发“透视术”，瞅瞅门外在闹腾些啥，会不会有失为客的礼节啊？
“维达博士，不好意思，先失陪一下。”
罗兰歉意地打了声招呼，径直走到书房门前，突然打开房门。
“米拉，瓦希莉莎，你们在搞什么鬼？”
“呃，不好意思，陛下，瓦希莉莎跑来找你玩，我想阻止她，可她不听话，结果就……”
门外半蹲着一位身着绿色棉裙的俊俏女郎，满面尴尬地解释着，金灿灿的长发扎成一条大辫子，怀里抱着一个穿大红棉袄的小姑娘，长辫子女郎正在把这小淘气包按在膝盖上打屁股。
小姑娘看个头能有四五岁，别看长得漂亮可爱，性子可是够野的，被打屁股还不老实，竭力扭头朝书房这边张望，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流露出满溢的好奇，与女郎同款的灿烂金发扎成一对羊角辫。
乔安临来之前在富兰克林老头那里做过功课，猜出长辫子女郎多半就是罗兰陛下的未婚妻柳德米拉殿下，一位18级基特兰德游侠，官方身份是寇拉斯帝国的准皇后兼长公主。
柳德米拉的母亲叶夫根尼娅夫人是个寡妇，独自抚养女儿长大，后来叶夫根尼娅夫人嫁给远东开国君主鲁道夫一世，而鲁道夫一世也是个丧偶的鳏夫，当时带着独生子罗兰一起生活。
寡妇和鳏夫，两个带着“拖油瓶”的家庭组合在一起，后来就成了儿女双全的寇拉斯皇室。所以远东当今的皇帝和准皇后不光是未婚夫妇的关系，同时还是一双没有血缘关系、法律意义上的姐弟，可谓青梅竹马修成正果。
这亲上加亲、略带“骨科”色彩的伦理关系还挺复杂的，乔安当初听富兰克林老头讲解的时候，差点儿被绕晕。
然而就连社交达人富兰克林老头，也还是不够了解寇拉斯皇室，低估了皇室成员内部关系的复杂性。
就比如这个名叫瓦希莉莎的小女孩，富兰克林老头压根没向乔安介绍过，乔安根据小女孩的年龄，再加上神似柳德米拉的容貌，很自然的怀疑她是罗兰与柳德米拉未婚先育的宝贝女儿，便主动上前一步，按照宫廷礼仪抚胸鞠躬。
“下午好，尊贵的皇后陛下，美丽的公主殿下！”
“呃，皇后？我吗？嘿嘿嘿～还早了点儿……”
柳德米拉表情错愕，既开心又有点儿不好意思，连忙放开瓦希莉莎，起身向乔安还礼。
“维达博士，欢迎来寇拉斯堡做客，我和小妹并非有意打扰您与陛下谈话，还请见谅。”
就在互相说客套话的几秒钟里，乔安接连愣了两次。
第一次是当柳德米拉站起身来时，他才猛然发觉对方个头可真高！目测接近七尺，棉裙遮不住一双修长笔挺的美腿，虽然还达不到巨人的标准，在人类女性当中也称得上千里挑一了！
大姐，你吃啥长大的？
个头可真有点吓人啊！
第二次意外，是听柳德米拉说到“小妹”这个词，搞了半天瓦希莉莎不是她女儿，而是亲妹妹！
“小哥哥，您好呀！”
小公主瓦希莉莎，趁机摆脱姐姐压制，忽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白嫩的苹果脸笑嘻嘻，奶声奶气的挥手跟乔安打招呼。
于是年轻的法师又被吓了一跳。
小公主挥手的同时，空中掀起魔力波动，一只由力场塑造而成、近乎无形的半透明手掌凭空浮现，缓缓朝乔安这边移动过来，摆出要与他握手的姿态。
“这么小的年纪就能领悟‘法师之手”，公主殿下的施法天赋可真不错。”
乔安赞叹着使了个戏法，也创造出“法师之手”，隔空与瓦希莉莎公主握手。
“维达博士，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小妹瓦希莉莎，别看她个头长得高，其实今年还不满两岁呢，淘气得很。”
罗兰笑着说。
听了陛下的介绍，乔安才确定瓦希莉莎其实是鲁道夫一世生前与叶夫根尼娅皇太后生育的小女儿。
瓦希莉莎与同母异父的姐姐柳德米拉一样，继承了发源自露西亚高原的基特兰德亚巨人血统，个头比同龄的人类儿童高大很多，从外表根本看不出她还只是一个未满两岁的幼童。
第25章 瓦希莉莎
“不好意思，瓦希莉莎殿下，请容我收回刚才那句话，既然您还没满两岁，那么您的施法天赋就不只是‘不错’而已，绝对称得上世所罕见的天才了！”
乔安一脸郑重地对小姑娘说。
瓦希莉莎公主被他当面夸奖，似乎有点儿难为情，扭头躲到哥哥身后，抱着罗兰的腿，探头出来偷偷的打量乔安，咧嘴嬉笑，露出可爱的小豁牙。
“瓦希莉莎，你要记住，此刻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乔安·维达博士，新大陆无人能比的奥法天才，青年学者，假以时日，一定会成为瓦雷斯世界最年轻的传奇法师，维达博士对你的每一句肯定，都值得你牢记一生，引以为荣。”
罗兰见缝插针的教育小妹。
瓦希莉莎明显是被对面那位清秀俊俏的小哥哥的一长串头衔震慑到了，收起笑容，怯生生从兄长身后走出来，毕恭毕敬地给乔安鞠了一躬。
“这可不敢当！”乔安连忙还礼。
“维达博士，告诉你一个小秘密，我和母后有一个幸福的烦恼，希望瓦希莉莎将来成为一位辛德拉牧师，可她的天赋似乎更适合走术士这条路，您是大学者，**师，能帮我们拿个主意吗？”
柳德米拉热切地问。
这位准皇后给乔安的印象，有点像康蒂，热情爽朗心直口快，完全没有宫廷仕女们拿腔作调矫揉造作的毛病，真要说有什么缺点的话，或许就是城府太浅，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是一副天真娇憨的性子，看起来很容易被人忽悠瘸的样子……
话说回来，罗兰陛下绝对是乔安这辈子接触过的城府最深沉，最老奸巨猾，最擅长忽悠人的“狐狸精”！
这俩人凑一对儿，emmmm……在某种意义上也算是互补吧。
“米拉，要我说这事儿好办，瓦希莉莎完全可以兼修神术和奥术，比如她可以继承我的选民职业，成为辛德拉女神的‘命运武士’，同时兼职术士，反正两者都是魅力施法职业，相得益彰。”
“陛下这个建议很有见地，我也觉得瓦希莉莎殿下适合走魅力施法者这条路，请问……方不方便施法查看一下公主殿下的身体属性？”乔安望向罗兰。
“你自己问瓦希莉莎，她同意就行。”
皇帝陛下显得很开明，尊重小妹的个人**。
“好啊！淡素……不能白看！”瓦希莉莎晃着脑袋，奶声奶气的讨价还价，“我也要看你的！”
“殿下，您会用2环‘高等内视术’吗？”乔安蹲在小公主跟前，柔声问她。
“我不会呀！”
瓦希莉莎昂首挺胸，大声回答。
乔安嘴角一阵抽搐，没学过“高等内视术”，你看个寂寞啊？！
另外，这种时候不是应该感到惭愧的吗？
你怎么还摆出一副理直气壮、洋洋自得的小模样？
真有你的啊，小公主！
无奈叹了口气，乔安从储物袋里抱出一颗巨人苹果，拿来贿赂小公主，换取帮她“体检”的许可。
“哇！大大大苹果！足有南瓜那么大！”
小公主满脸惊喜，高高举起小手，试图抱住大苹果。
乔安担心苹果太重，把她压趴下，不敢撒手。
柳德米拉在旁边哈哈大笑：“没事没事！维达博士！这小丫头劲儿大！”
乔安小心翼翼地松开手。
瓦希莉莎果然是个小小的大力士，双手高高举起南瓜似的大苹果，眼睛瞪得溜圆，那气势俨然一位举重冠军。
“谢谢乔安哥哥给我的大苹果！大大大苹果！好厉害！”
“瓦希莉莎殿下，这是在巨人的庄园采摘的苹果，很甜的哦。”乔安笑着说。
“巨人苹果！巨人……米拉苹果！”
“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才不是巨人呢！是基特兰德人啊小傻瓜！”柳德米拉显然很反感被人误当作巨人，冲小妹挥舞拳头，懊恼地强调，“你跟我是一个妈生的，如果我真是女巨人……那么你也是一个小巨人！”
这下瓦希莉莎更高兴了，拿头顶着大苹果，满屋子跑来跑去。
”瓦希莉莎是小巨人！莉莎苹果！莉莎苹果！”
然后就张开红润的嘴唇，以还没长全的乳牙朝大苹果上吭哧啃了一大口，随即满眼放光，溢出惊喜。
“哎呀呀！哎呀呀！好甜呀！莉莎苹果好甜呀！”
……
侦查目标：瓦西莉莎（幼年基特兰德人/术士1级）
生命等级：2级
属性（幼儿）：力量10（基特兰德血统+4），敏捷10，体质9（基特兰德血统+2），智力8，感知18，魅力22
特殊能力：基特兰德血统（有利体型，力量+4，体质+2），自发施法，奥术（施法等级1，已知法术：
戏法-法师之手，光亮术，传讯术，修复术，魔法伎俩；1环-变巨术，缩小术，魔牙术），其它（未探明）
……
瓦希莉莎具有基特兰德亚巨人血统，力量和体质天生各有4点和2点加成，小小年纪，身体素质就与普通成年人不相上下，更惊人的是她的感知和魅力属性。
未满两岁的幼童，拥有18点感知属性堪称出类拔萃，难怪柳德米拉想把妹妹朝牧师的方向培养。
然而再看看那高达22的魅力属性，瓦希莉莎的感知就相形见绌了，小小年纪就觉醒了术士天赋，这么好的苗子，不坚持走术士之路就太浪费了！
瓦希莉莎总共觉醒了五个0环戏法，都是比较实用的类型。
此外她还领悟了三个1环奥术，无一例外归属于“变化学派”，乔安觉得，这很可能就是基特兰德血统的特色。
“维达博士，你觉得瓦希莉莎的天赋怎么样？”罗兰走过来问。
“非常优秀。”乔安慎重地回答，“以公主殿下的年纪和天赋，神术职业我不了解，不敢乱说，至于术士这条路，不出意外的话，前途一片光明！”
“术士修行过程中的‘意外’，具体是指哪些状况，你能详细说说吗？”皇帝陛下虚心向年轻的法师请教。
第26章 小小术士
“陛下，术士这门职业，先天就带有极大的不确定性。”
这个问题正好专业对口，乔安可有的说了。
“我们法师是通过精神冥想和不断学习新知识来增强自己的施法能力，术士也需要每天坚持冥想，增强精神层面的专注力，达到一定境界即可接触到更深层次的魔网，但是并非从书本上获得魔法知识，而是靠不断发掘自身血脉潜能，或者引入外界超自然力量来强化和丰富自身血脉系谱，进而从血脉当中发现新的法术。”
“正因为术士有这样的职业特点，哪怕两个年龄、天赋和血统一样的术士，由于生活经历和个人感悟的不同，再加上更重要的运气因素，升级后觉醒的法术也往往不尽相同，最终能够取得的成就也就有了高下之分。”
“说回瓦希莉莎殿下，她的显性术士血统主要就是基特兰德亚巨人血统，我对这一血统所知不多，从公主殿下的法术列表来看，初步判断应该是偏向变化学派，以强化自身为主，适合走近战路线。”
“这种血统听起来还不错，变化系法术可以用来强化圣武士职业的战斗力。”
罗兰评价道。
“陛下，话是这么说，然而世事无常，术士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觉醒什么法术，基特兰德血统的系谱当中或许包含着很多强力法术，但是你任由瓦希莉莎殿下自然发展，随机觉醒血脉法术，结果就很难讲了，万一运气不好，觉醒了某些中看不中用的鸡肋法术，也不是没可能啊！”
“术士能够掌握的法术数量本来就比法师少的多，有限的列表还被一些垃圾法术给占了，那可不就亏大了么。”
乔安这话说的很尖锐，也很坦诚。
术士这个职业的优点和缺点都很突出，懂的自然懂，没什么好掩饰的。
“除了这个不可控的因素，术士职业还有一个更大的风险，就是采用‘搭桥法’强化自身血脉的时候，物种类型差别越大，导致排异反应的风险也越大。”
“这个我知道，维达博士，我记得你曾发表过一篇关于强化术士血脉的论文，虽然我看不太懂你的文章，但我有理由相信你是这个领域的专家，不知可否请你抽空指导一下瓦希莉莎，免得这孩子在奥术修行的道路上误入歧途？”
乔安本来就挺喜欢瓦希莉莎小公主，再加上罗兰陛下恳切相求，自己又的确有这个能力，当然是义不容辞。
“陛下，这是我的荣幸。”
“维达博士，我代表瓦希莉莎向你道谢。”皇帝陛下释然微笑，转身对未婚妻说：“米拉，瓦希莉莎跑到哪里去了？快把她抓回来，我给她请了一位好老师！”
“噢？维达博士……瓦希莉莎超级会调皮捣蛋，您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免得被她气出病来。”柳德米拉同情地望着年轻的法师，“如果她不听话，你就告诉我，我替你收拾她，狠揍一顿能管两三天吧！”
乔安听得直抹冷汗，隐隐有些后悔答应罗兰陛下给小公主当导师，这显然不是一桩省心差事！
柳德米拉甩开一双傲人的修长美腿，大步飞奔出去抓捕小妹，一阵鸡飞狗跳过后，成功将瓦希莉莎拎回书房。
小公主还抱着大苹果在卖力的啃，光滑的红苹果上，清晰可见一圈齿痕。
乔安无奈地摇摇头，走到小公主跟前，好声好气的跟她商量。
然而小公主一听到“扎针抽血”，立刻惊骇的瞪大眼，委屈地咧开嘴巴，做出准备大哭一场的架势。
“殿下，为了帮您开发血脉天赋，施行‘自血附魔’手术，抽血是必不可少的环节。”乔安耐心安抚小公主，“这件事并不可怕，可不可以告诉我，你是怕针扎造成的疼痛，还是单纯害怕鲜红的血液？”
“怕血！”小公主委屈地叫嚷。
“真的吗？那么你是不是也害怕红色的果汁，比如石榴汁？乔安柔声问她。
瓦希莉莎眨巴眨巴眼睛，小模样有点尴尬。
“我不怕红果汁……嗯，其实我也不怕血，上次爬墙时摔在花丛里，胳膊被玫瑰刺破出了血，咸咸的！”
“啊？你什么时候又偷爬花园围墙了？我怎么不知道！”柳德米拉大惊。
罗兰笑着摆了摆手，示意她别打岔。
“这就表明你怕的不是血，只是怕疼而已。”
“我才不怕疼！”
瓦希莉莎还嘴硬，似乎抱持一种莫名其妙的观念——怕血没什么大不了，承认怕疼却会显得自己不够勇敢。
乔安笑了笑，接着说：“有一个法术，施加在身上可以暂时削弱痛觉，施法过后再抽血就不觉得痛了，你想不想试一下？”
瓦希莉莎淘气归淘气，其实还是挺懂事的，观察了一下哥哥和姐姐的神色，就知道这件事对自己大有好处，勉为其难地冲乔安点了下头，挽起衣袖，露出白生生的小胳膊，愁眉苦脸的把头扭向一侧，不敢直视注射器。
罗兰先给乔安使了个眼色，而后笑眯眯地对抬手遮眼的小妹说：“你现在开始数数，从一数到十，很快就结束。”
“呜……好吧，一……二……三……四……”
乔安已经把2环法术“痛觉钝化”加持在瓦希莉莎身上，熟练地扎针抽血。
瓦希莉莎才数到五，乔安就已经拔出针头，告诉她没事了。
嗯？这就完了？
小公主满脸茫然，她还没做好准备呢。
“血已经抽完了，”乔安冲她晃了晃针管，笑着说，“我早就说过一点儿都不痛，没骗你吧？”
瓦希莉莎委屈地点点头，是不痛，但是她总觉得自己上当了，自己还没数到十，小哥哥怎么突然就扎针了呢！
偷袭我这个……不满两岁的小朋友，这好吗？太不讲武德了！
“维达博士，刚才罗兰让瓦希莉莎数数，我还以为你会等她数到十才扎针呢！”柳德米拉说。
“那是陛下在帮公主殿下缓解压力，诱导她把注意力转移到数字上，就不会太紧张，而我则乘机迅速完成抽血操作。”乔安解释道。
第27章 宫廷宴会
看了柳德米拉一眼，乔安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吐槽的冲动。
“这只是一个哄小孩的小花招，没想到殿下您也当真了。”
“所以说，米拉就是个大孩子，有时候比瓦希莉莎还天真。”
罗兰笑着爱抚女友发辫，这动作乔安看着很眼熟。
也是难得啊，竟然在“虐狗”现场看到了撸猫手法。
“啊？这……你们好坏啊！”柳德米拉懊恼地锤了男友一拳，接着又数落乔安，“维达博士，我还以为你是一个淳朴厚道的青年，没想到也跟罗兰一样狡猾！”
“不敢当不敢当！”
乔安连忙谦虚一下，心说你竟然把我的狡猾程度与你老公相提并论，这已经不是混淆数量级的问题了，根本就是测度上的差距，可见你自己才是真的“淳朴厚道”。
收回思绪，乔安把针管中的血液样本导入试剂瓶，取出一部分用于附魔“安定心神”，还有一部分加持上“神话解析术”，深入发掘血脉潜能。
稍加观察过后，乔安便把瓦希莉莎血液中的法术构型全都辨识出来。
除了新增好几个戏法，1环法术还增加了“法师护甲”、“护盾术”和“防护阵营”，此外还提前解析出四个2环法术，包括“牛之力量”、“猫之优雅”、“熊之坚韧”以及“变身术”。
解析结果验证了乔安的猜测，小公主的基特兰德血统偏重“变化学派”，其中最典型的就是“变巨术”和“变身术”，明显很适合朝着“变身流”近战术士的方向演化。
说到这个路数，乔安可太熟了！
他把用“神话解析术”处理过的血液分别封装在三支小小的透明药水瓶中，而附魔“安定心神”的血液则装入一支棕色药水瓶，连同四支盒装注射器一并交给柳德米拉。
叮嘱她隔天给瓦希莉莎注射一支“唤醒剂”，有可能开发出来的新法术，都已经写在了药盒背面。
“最后那瓶是‘自血附魔’的针剂，今天晚上临睡前注射，利用睡眠时间吸收药效，使附魔‘安定心神’的血液充分融入自身循环系统，往后就可以把“近源强化”降阶为“同源强化”，极大降低血脉强化的风险。”
柳德米拉认真记下他的叮嘱，感激道谢过后，又把正在专心啃苹果的小妹拽过来，让她亲自致谢。
“谢谢老师！”小公主乖巧的鞠躬。
乔安摸了摸她的羊角辫，柔声说：“殿下要记得坚持冥想修行，每领悟一个新法术，就奖励你一个大大大苹果。”
“哇噢～好耶！大大大苹果！又甜又脆的莉莎苹果！”
看到这小丫头手舞足蹈，怕是要发“人来疯”，柳德米拉赶忙将她抱了起来，对乔安和罗兰说：“已经七点钟了，宾客想必到齐了，咱们一起去赴宴吧！”
……
晚宴连着舞会，直到凌晨才结束。
乔安先把康蒂和沃尔松格兄妹送回学校，而后乘车陪同直打瞌睡的富兰克林老头返回“友善之家”旅馆。
今晚的宫廷宴会，是乔安有生以来以主宾身份出席的最盛大的社交聚会，事先多少有点紧张，可谓硬起头皮，抱着“吃苦受刑”的觉悟来到会场。
好在宴会的主人罗兰陛下体贴入微，早就打听到维达博士不喜社交应酬，孤僻怕生，除了乔安带来的四位新大陆老乡，富兰克林先生、康蒂和沃尔松格姐弟，还特地邀请了乔安在远东的几位旧相识出席宴会，陪他叙旧，其中就包括外交大臣昆体良，还有远东央行的副行长安特隆和欧罗玫。
宴会上，罗兰对乔安的照顾非常周到，整场下来都没有让他觉得冷场或者尴尬，还在罗兰的引荐下结识了远东宫廷与政坛的好几位大人物，比如柳德米拉和瓦希莉莎的母亲，皇太后叶夫根尼娅夫人。
说到今晚宴会上新结识的名流雅士，最令乔安印象深刻的当属三位女性——内阁首相助理冬妮娅勋爵，帕尔尼亚公主维罗妮卡殿下，以及寇拉斯堡大学奥法学院的新任院长妮基塔女士。
之所以印象深刻，不仅因为这三位女士都是令人惊艳的大美人，而且都拥有准传奇级别的实力，更因为乔安早就从富兰克林老头那里听说过她们的芳名，据说她们都是在远东建国之前就与罗兰陛下结交于微末、患难与共的红颜知己，同时也是准皇后柳德米拉的闺蜜。
热衷探听名人的绯闻八卦，此乃人类的天性，乔安也不能免俗。
他在宴会上有意无意的观察了一下，发现罗兰与那三位女士之间的关系果然有些暧昧，更让他佩服的是皇帝陛下能在妮基塔、维罗妮卡和冬妮娅等诸位女士之间左右逢源，应对裕如，不让任何一人觉得受到了冷落，同时还能保持适当的距离，充分维护柳德米拉的“正宫”尊严。
罗兰陛下在这方面的本事太强大了，几乎不逊于他搞政治和外交的才能，乔安深感叹服！
设想一下，如果自己也有这等本领，岂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把康蒂和斯露德都给忽悠进小黑屋，调教她们养老鼠、刷试管、做实验、跑数据、写论文……
自己只管课题立项和审核成果，要是论文写的还行，就在通讯作者栏上签上自己的大名。
那小日子过的，啧啧……想一想就觉得爽歪歪！
坐在马车上，乔安想入非非，暗自偷乐，不由笑出声来，吓得富兰克林老头从瞌睡中惊醒过来，紧张地问他，刚才那是什么诡异动静，怪瘆人的！
“路边的猫在叫。”乔安若无其事地搪塞过去。
……
第二天上午，乔安在配有管家、仆人和厨师的校内公寓吃过早餐，就去寇拉斯堡大学奥法学院报到。
入职第一站，当然是去院长办公室拜会顶头上司妮基塔女士。
院长女士其实比乔安大不了几岁，还有一个“红衣女巫”的雅号。
事实上她是一位14级法师兼5级**师，“女巫”只是人们对女性奥术施法者的统称而已，毕竟在普罗大众眼中，女巫、女法师和女术士都差不多，没必要划分的那么细致。
第28章 寇拉斯堡大学
在昨晚的宫廷宴会上，乔安已经认识了妮基塔女士，今天再见面就没那么拘谨了，在办公室喝了一杯院长女士家乡——奥术城邦“灯塔山”——特产的清神茶，聊了一些业务方面的事情。
乔安是寇拉斯堡大学特聘的客座教授，按理说应该开一门选修课，最起码也要举办几期讲座，不过妮基塔院长在得知他没有这方面意向之后，就主动提出不给他安排教学任务，只要做自己感兴趣的课题就行了。
当然，乔安在寇拉斯堡大学也不是白拿工资混日子，开题报告还是要认真准备一下的，写好以后，拿给院长女士过目审核。
乔安手头有两个现成的课题，就是厄底斯夺心魔一族和乌狄诺斯眼魔一族的社会与生态，资料已经收集完备，论文也写好了提纲，正好趁着在寇拉斯堡大学任职期间写出来，发两篇《奥法探索》，拿个九十来分应该没啥问题。
“维达博士，我们学院创建至今还不到七年，教学水平和师资力量我们有信心，唯独在科研这一块缺乏积累，拿不出多少够分量的成果，出去与外校交流的时候，总会令我很尴尬。”
“您这两个课题都很了不起，如果顺利结题，必定可以给我们学院争光，至少能拿下两篇高分顶刊文章！”
“当然了，我们也不能让您白白耗费心血，国家级的，部委级的，再加上咱们院系内部的，有什么能申请的基金，我都帮您申请一下，两个课题加起来，10万金塔勒科研经费还是凑得齐的，如果不够，我再帮您想办法，比如企业界的赞助也可以考虑一下。”
院长女士的热心令乔安深受感动，连忙实话实说：“其实用不了那么多经费……”
“能用多少算多少，剩下的经费就算津贴，维达博士可以自行支配，比如可以雇几个学生当实验助手，养老鼠，打扫卫生，至于报账什么的，我找人帮您处理一下就行了，我看您也不像是那种耐得起性子做这种琐事的人。”
院长女士乐呵呵的调侃道。
“呃……还真被您说中了。”
乔安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报账什么的，真的很麻烦！
告辞院长女士，乔安就去了图书馆。
寇拉斯堡大学的图书馆，格局和借阅方式与米德加德大学图书馆差不多，但是也有不同之处。
寇拉斯堡大学是一所远东教育部直属的公立大学，定位是为国家培养人才的非营利性高等院校。
基于这样的公益定位，远东国立寇拉斯堡大学采用全国统考的招生方式，只要是通过正规途径考进来的学生，一律学费全免，在图书馆抄录与自身学历相对应的法术卷轴，也是一个铜板都不用花。
这一点与新大陆的大学截然不同。
新大陆的高等院校，几乎都是自负盈亏的机构，学费必然定的很高，招生途径则不止考试这一条，如果能拿到很强的推荐信，或者捐给学校一大笔钱，不用考试照样可以入校就读。
乔安的少年时代，高昂的学费是他求学路上最大的负担，为了支付学费，早些年可是没少吃苦受罪。
犹记得当初离开莱顿学院的时候，年轻气盛的自己还特地给院长杰斐逊先生写了一封信，痛陈高昂的学费给家境贫寒的学生造成了极大压力，希望学校能够有所改变。
然而这么多年过去了，乔安后来重返母校打听了一下，似乎没什么变化。
时至今日，高昂的学费仍然是年轻人迈入莱顿学院和米德加德大学的一道门槛，很多勤奋好学的穷孩子要么被拒之门外，要么只能申请助学贷款。
近乎“高利贷”的助学贷款更是敲骨吸髓，压得穷学生们喘不过气来，把一代又一代年轻人绑定在从学校直通社畜岗位的班车上。
相比之下，远东国立寇拉斯堡大学对学生实在太体贴了。
不光学费全免，还鲜有那种靠金钱和人脉开道的“特招生”，难怪校内有超过两万在读生，而莱顿学院和米德加德大学加起来只有不到五千在读生，长此以往，新大陆与远东在后备人才数量和质量上的差距必将越拉越大。
意识到故乡与远东在教育理念和办学制度方面的巨大差异，乔安不由叹了口气，希望独立战争胜利以后，大陆会议能够借鉴远东的经验，在教育方面做出重大改革。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乔安甘愿捐出自己的半数身家用于办学，为故乡的公益教育事业贡献一份力量，使更多穷孩子念得起书，上得起学，有机会用知识改变自己的命运。
收回杂乱的思绪，乔安链接云网，登陆寇拉斯堡大学奥法图书馆在“云网”上专门开设的页面。
在网上查阅法术卷轴目录，比起翻书柜更方便，而且可以远程操作。
本校学生和教师不必亲临图书馆，在自己的宿舍或者校外公寓就能登陆图书馆的网面，查找需要的文献。
乔安打开馆藏文献目录，花了半个钟头浏览了一遍，把自己感兴趣的书籍筛选出来。
其中公开发行的学术刊物，绝大多数他已经在莱顿学院和米德加德大学的图书馆翻阅过，倒是有些比较冷门的论著引起他的兴趣，总共两百来册，可以抽空翻一翻。
寇拉斯堡大学图书馆还收藏了不少超魔技艺教材，这可是在莱顿学院和米德加德大学图书馆都不对普通学生开放的珍品，此地却免费提供借阅，也算是寇拉斯堡大学一项独有的福利。
乔安把超魔教材的目录翻了一遍，只有一册“施法免材”是自己尚未掌握的，就挑出来优先
至于馆藏法术，虽然数量不少，0～9环足有上千个之多，可惜绝大多数是乔安在莱顿学院或者米德加德大学见过的“熟面孔”，而且其中多数法术属于那种陈年古董，“时代的眼泪”，要么已经被更好的版本淘汰，要么很难找到适用场景，只剩些许考古价值。
第29章 寇拉斯巨兽术
按照乔安那颇为挑剔的标准，偌大的寇拉斯堡大学奥法图书馆里，真正值得花心思钻研的法术只有五个，包括一个7环法术和四个9环法术。
其中7环法术名为“寇拉斯巨兽术”，从冠名风格就看得出来，这个法术很可能是远东皇室成员发明的。
乔安最初还有点纳闷。
寇拉斯帝国的王室成员他全都见过，有能力研发7环法术的仅罗兰陛下一人而已。
远东皇帝是一位神术施法者，只可能创造神术，图书馆里又怎么会出现一个以其姓氏命名的7馆奥术呢？
最初他怀疑这个法术是某位**师发明的，远东皇室设法买断了法术的版权，以皇家姓氏冠名，说白了就是附庸风雅，沽名钓誉。
这种事以前也发生过，而且不仅限于奥法行业，在数学领域也有类似的传闻。
某位家境贫寒的数学家证明了一个重要定理，相关论文被贵族子弟花费重金购得，以自己的名义发表在学术期刊上。
尽管学者们都知道定理不是那个贵族少爷亲自证明出来的，还是得按照学术界的传统，谁发的论文就以谁的姓氏冠名这道定理，当然，私下里也免不了拿那个爱慕虚荣的贵族少爷当笑话，讲给自己的同事和学生听，这个笑话就代代流传至今。
结果那个贵族子弟求名不得，反而沦为笑柄，寇拉斯皇室，总不至于也干出这种沽名钓誉的闹剧吧？
乔安怀着好奇打开“寇拉斯巨兽术”卷轴，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果然在注释中找到关于法术冠名的来龙去脉，看过以后方知自己险些冤枉了罗兰陛下。
“巨兽术”总共有三个版本，最早的版本是一个传奇魔法，施加过后恒久生效，发明人是“丰收之环”的首席大德鲁伊瓦莲京娜·晨曦女士。
后来罗兰陛下把这个传奇魔法改造成了缩水版的7环神术，并以自己的姓氏命名，还找到远东奥术城邦“灯塔山”变化学派的首席**师阿纳托利合作，请阿纳托利大师依据神术版“巨兽术”修改出一个奥术版本，最终的成果就是乔安此刻所见的7环奥术版“寇拉斯巨兽术”。
乔安当然知道，把传奇魔法降阶为7环法术的难度，远远高于把7环神术修改成7环奥术，所以奥术版巨兽术照旧冠以“寇拉斯”这个姓氏，完全符合学术界的规范，无可指摘。
那么话说回来，“巨兽术”到底有啥了不起的功能啊？以至于烦劳传奇大德鲁伊、远东皇帝以及一位准传奇**师合作推出各种版本，真有必要费这么多心思吗？
怀着满腔好奇与质疑，乔安把这个法术的构型仔细看了一遍，过后抹了把冷汗，脑海中只有一句话在回荡——
真香！！
值啊，太值了！
“寇拉斯巨兽术”，功能就是增强受术者体型，进而提升力量和体质属性。
这个功能其实在变化学派的法术当中并不罕见，比如1环“变巨术”，4环“正气如虹”，8环“钢筋铁骨”，还有乔安自己发明的“神话巨兽术”，都包含此类功能。
如果不追求普适性，那么自然神术当中的“巨虫术”和“动物异变”也都是这个路数。
所有上述法术原理都一样——变得块头越大，力气就越大，体魄也更壮！
“寇拉斯巨兽术”，就是把这个“更大更强”的理念推至极限！
其它用于增大体型的法术，通常只能增大一个体型级别，比如某人身高6尺，加持“变巨术”或者“正气如虹”，即可变成身高12尺的巨人。
身高翻倍的同时，体重也会增大至原本的8倍，至于由此提升的力量和体质属性，根据法术等级的不同存在一定差别，但是最多也就提升4点力量外加2点体质。
乔安发明的“神话变巨术”，可以将受术者的体型增大两个级别，也就是身高变成原本的4倍，体重则增大至64倍，呈现出一个指数递增的趋势。
“寇拉斯巨兽术”在“神话变巨术”的基础上更进一步，可以把受术者的体型最多增大至“巨型”级别，也就是说，身高不低于64尺！
成年人类是标准的“中等体型”，身高通常介于4尺到8尺之间，个头或者体长超过8尺，就可以归入“大型”生物的行列，超过16尺则是“超大”体型，超过32尺就是“巨型”生物，而体长超过64尺，就可以称其为“超巨型”生物。
当然，判断体型并不是只有身高体长这一个指标，还要考虑体重和体积，否则“管水母”之类的生物就尴尬了。
常见的巨人类生物，比如食人魔、巨魔、山丘巨人、霜巨人和火巨人，身高都介于8尺到16尺之间，属于典型的大体型生物。
罗兰陛下的未婚妻柳德米拉，总强调自己不是巨人，主要依据就是她的个头没到8尺，只能算人类当中的高个子，依旧属于中等体型。
“寇拉斯巨兽术”的厉害之处在于，不管受术者原来的体型是怎样的，一律按照指数翻倍规律，直至给你拔升到突破64尺这道门槛，暂时变身为“超巨型”生物。
受术者每提升一个体型级别，额外增强8点力量属性、4点体质属性、4级天生防御，同时也因体形膨胀而削减1点敏捷属性，至于长相、天赋、职业能力和精神属性，都与变身前一样。
法术效果的持续时间以分钟为单位，与施法等级成正比。
由此不难看出，体型越小的生物，加持“寇拉斯巨兽术”过后体型增大的级别也越大，获得的好处也就越大。
反之，体型越大的生物，通过这个法术获得的收益就越小，如果本身就是超巨体型，加持“寇拉斯巨兽术”就毫无意义了。
乔安简单计算了一下，自己在人类形态下加持“寇拉斯巨兽术”，由“中型”生物变成“超巨型”生物，体型增大了四个级别，总共获得32点力量加值，16点体质和防御加值，代价仅仅是损失4点敏捷属性而已，这也太划得来了！
第30章 解锢术
说到变身战术，唯一令乔安感到美中不足的是，自己最强力的几种变身形态，比如高等树人、泰坦巨猿和洪荒巨人，本身就属于“巨型生物”，搭配“寇拉斯巨兽术”只能提升一个体型级别，获得的增益只相当于一个升级版的“正气如虹”。
换一个角度来想，倒是从前不太常用的中小体型变身形态，更适合用来搭配“寇拉斯巨兽术”。
乔安收回思绪，将“寇拉斯巨兽术”誊写到自己的法术书上，接着查看那四支9环法术卷轴。
第一个就是“恶毒”的“禁锢术”。
花园乡的“神话苔藓领主”曼西尼先生，多年前就是被这个法术封印在大地深处，至今仍不得自由。
这个法术其实就是8环“永恒静滞”的升级版，可以强迫受术者进入假死状态，如同“永恒静滞”一般不受任何来自外界的伤害，不需要呼吸、睡眠和饮食。
受术者生理机能陷入停滞的同时，**也被收缩成一个物理意义上的、没有体积和重量的“质点”，埋入地心深处。
除了传奇魔法和8环“感知位置”，其他任何预言系法术都无法探测到被施加“禁锢术”者所处的确切位置。
即便找到了封印地点，想要解除“禁锢术”也是难上加难。
传奇以下的魔法，唯有9环“解锢术”可以释放出被禁锢者，其它法术，诸如“破除结界”，“红宝石逆转射线”，也包括“祈愿术”和“神迹术”，统统无效！
除了“禁锢术”，寇拉斯堡大学的图书馆里还收藏了其唯一克星“解锢术”。
9环“解锢术”的功能可不仅限于解除“禁锢术”，传奇以下的目盲、耳聋、纠缠、蛛网、减速、擒抱、压制、麻痹、石化、睡眠和震慑等各种限制自由的法术、灵能或者超自然效果，统统可以解除。
就连“永恒静滞”、“迷宫术”和“时间静止”造成的负面效果，也都可以被“解锢术”消除或者反制。
是的，如果你觉察到敌人打算发动“时间静止”，及时给自己拍上一发“解锢术”，就能在时停期间保持正常行动。
这也是传奇以下为数不多能够对抗时停效果的手段之一。
抄录完了“解锢术”，接下来就轮到“惑控学派”永远滴神——9环法术“编演记忆”！
乔安曾学过一个名为“篡改记忆”的4环惑控法术，功能是永久修改受术者的记忆，任意添加或者删除内容，但是最多只能篡改5分钟的记忆片段。
9环“编演记忆”，就是“篡改记忆”的终极完美版，作用也是修改受术者的记忆，并且解除了时间限制。
只要施法者愿意，就能把受术者从出生到当下的记忆全部改写一遍，魔改到受术者连自己的亲妈都认不出来，相当于重活了一辈子，而这一切都可以在短短10分钟的施法仪式中实现。
如同其它惑控法术，“编演记忆”也要击穿受术者的精神防线才能起作用。
如果受术者的意志力足够坚强，就有可能摒除强加于自己脑海中的虚假记忆，找回真实的自我。
但是，施法者未必会给受术者彰显坚强的机会。
消除抵抗心理的一个最简单的做法就是先把受术者打昏，然后再对其施加“编演记忆”，受术者在不省人事的状态下，根本兴不起抵抗的意识，稀里糊涂的就被洗了脑。
乔安一边抄录“编演记忆”的法术构型，不由想起去年在厄底斯的时候，曾受神话夺心魔梅塔特隆邀请，参观她的私人实验室。
“灵吸公主”的实验室里收藏了很多“缸中之脑”，闲暇时就窥视“缸中之脑”的梦境取乐解闷。
在从事这项娱乐活动的过程中就需要用到“编演记忆”，适当修改“缸中之脑”的记忆，免得他们识破自己的生活其实只是一场漫长而虚幻的梦。
梅塔特隆擅长的灵能版“编演记忆”，功能与奥术版完全相同。
当初参观“缸中之脑”的时候，乔安就对这个异能很感兴趣，想学又不好意思开口请梅塔特隆帮忙移植，现在抄录到奥术版“编演记忆”，也算是了却了一桩小小的心愿。
乔安在寇拉斯堡大学图书馆抄录的最后一个法术，在名气与威力两个维度上都达到了极致，被公认为传奇以下威力最强的群体杀伤性法术，那就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塑能系9环“流星爆”！
“流星爆”的射程远达1里，施法过后可以塑造出四颗从天而降的流星，伴随熊熊燃烧的烈焰垂直坠落下来，撞击刹那爆发出奔腾的烈焰与陨石碎片，对落点周边40尺内的生物与建筑造成20能级火焰伤害，随之扩散开来的冲击波还将额外造成20能级碾压伤害。
施法者可以为四颗流星分别指定一处坠落地点，任意两颗流星的爆发区域最好不要有交集，否则撞击刹那激发的冲击波相互干涉，反而会削弱破坏力。
显而易见，“流星爆”的射程、杀伤范围和高达40能级的破坏力，都已经超越了一个9环魔法应有的水平，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乔安仔细查看“流星爆”的法术构型，果然从中找到一段熟悉的架构，对应的恰恰是象征“生命、死亡与毁灭”的第13号卢恩符文“eoh”！
根据这条线索，乔安又去查看“流星爆”的启动咒文，罕见的由两个昆雅语单词共同构成——silme-ambar。
“silme”意为星光，“ambar”的含义就是乔安很熟悉的“毁灭”，这两个单词组合起来，可以翻译成“星辰陨落”，恰好契合“流星爆”的视觉效果和法术功能。
根据乔安的经验，凡事以“ambar”这个词作为启动咒文的魔法，都可以在法术构型中嵌入eoh符文进行强化，比如经他亲手改良的3环法术“植物凋零”和4环法术“毁灭射线”，都能收到威力倍增的效果。
第31章 施法免材
乔安还知道，有一些以“毁灭”字符启动的法术，天然自带eoh符文。
所以就会发现这些法术的威能大大超出了同级法术的平均水准，其中最典型的就是“解离术”，明明只是个6环法术，杀伤力上限却高达40能级！
根据这则经验规律，乔安后来又发现了几个自带eoh符文的超强法术，比如9环法术里面就有三个，分别是“粉碎掌”，“裂解术”，以及今天刚抄录的“流星爆”。
花了将近三个钟头，乔安把“寇拉斯巨兽术”、“禁锢术”、“解锢术”、“编演记忆”和“流星爆”都誊写到自己的法术书上，过后离开书桌，走到阅览室的落地窗跟前，眺望窗外风景，顺带歇歇酸胀的眼睛。
窗外正下着小雪，呼啸的凛风被寇拉斯堡迷锁“过滤”之后，风力至少削弱了两个级别，吹在身上也就不显得那么凌厉了。
正逢课间休息，年轻的大学生三五成群走出教室，在积雪的校园中散步，或者凑在一起，兴致勃勃的堆雪人。
不时有人就地抓起一把雪，团成雪球丢向同伴，随之爆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无形而又无处不在的青春朝气，冲淡了冬日的阴霾。
看着窗外的年轻男女，乔安不由回想起自己少年时代的求学经历，还有在大学校园中结交的那些同窗好友，心里也说不清是惆怅还是怀恋。
上课钟声响起，年轻的学生们纷纷返回教室，重归寂静的雪地上残留着凌乱的脚印，还有两尊初具雏形的雪人，遥相对望，看上去有点儿滑稽。
乔安也被铃声打断沉思，回过神来，望着窗外丑丑的雪人忍俊不禁，抬手打算施法把雪人修缮得更精致一些，却又中途放弃了这个念头。
堆雪人的乐趣就在于“堆”的过程，直接施法塑型就太煞风景了，还是把这份乐趣留给教室里的姑娘小伙们吧。
当放学的钟声敲响，想必学生们还会记起这里有两尊雪人正在静静等候他们回来继续施工，在正午的太阳冲破阴云束缚、洒下融化积雪的灿烂光辉之前，赋予雪人短暂却完整的一生。
年轻的法师，唇角浮现淡淡笑意，转身回到书桌跟前，打开最后一支卷轴专注
卷轴上记载的是“施法免材”的技艺，虽然被归入“超魔”典籍之列，但是使用这门技艺并不会直接强化法术，也不需要提升法术的阶位，作用是免除一部分施法素材。
千万不要被“施法免材”的字面含义所迷惑，这门技艺不像字面意义上那么强，只能免除特定类型的施法素材。
乔安当然知道，施法素材按照功能划分为三类：“法器”、“赋能”和“锚定”。
“法器”类施法素材是最直观的，比如容器、仪器和祭品之类。
举例来说，施展8环“束缚**”，需要搭配一支铜瓶或者油灯作为囚禁受术者魂灵的容器，这就是第一类施法素材。
牧师施展神术离不开“圣徽”的辅助，施展“探知术”的时候还要搭配水晶球、镜子、水盆之类可供投影的装置，都是典型的“法器”类施法材料。
邪神信徒举行血腥的祭祀仪式，被当做祭品而杀死的人畜，也属于第一类施法素材。
第二类施法素材，可以赋予法术额外的能量，作用主要体现在提升法术的魔力上限，故而称为“赋能”类素材。
这类素材当中最典型的当属富集负能量的黑玛瑙，常用来搭配死灵法术。
施展“鉴定术”，需要捣碎一颗大珍珠磨粉，施展“石肤术”需要搭配钻石粉末，魔鬼精血可以强化“疫病虫群”之类的召唤法术，这些都属于“赋能”类型的施法素材。
最后一类施法素材，本身不含有什么特殊的能量，也无法用来充当法器，通常既不昂贵也不稀有，但是施法时缺少了它们，法术效用就会变得不可预测。
这类引导和规范法术效用的素材，就是所谓的“锚定”类素材。
比如2环“蛛网术”，如果你单看法术构型，就会发现这个法术和蜘蛛没有一个铜板的关系，那为啥最后能创造出一大片蛛网呢？
就因为搭配了一小团蛛丝作为施法素材，所以法术最终呈现出来的效果才会锚定在蛛网上。
如果施法时把蛛丝换成棉线，那么最后呈现出来的不是蛛网，而是一大块棉布，“蛛网术”也就变成了“纺纱术”。
施法素材变了，“锚定”的法术效用也将随之改变。
再比如“牛之力量”和“猫之优雅”这一系列法术，需要搭配对应的动物毛发作为施法素材，其实就是为了锚定。
如果在施展“牛之力量”的时候不用牛毛，错配成了猫毛……结果可想而知。
据乔安所知，变化学派的法术，大多需要搭配“锚定”类施法素材，比如“变身术”和“变形术”，先得取得变身/变形对象的血肉毛发作为施法素材，实际上就是一个参照物，然后才能确保变得与对方尽可能相似。
所谓的“施法免材”，只能免除锚定类型的法术材料，却无法取代“法器”和“赋能”类型的施法素材。
没有了锚定类素材，施法就好比走迷宫，失去路标的指引，怎样才能保证穿越迷宫找到出口呢？
“施法免材”的高明之处，就体现在通过一个巧妙的方式解决了上述问题。
简单来说，利用这门技艺，施法时只要集中精神设想法术的效用，魔网就会即时做出响应，自动完成锚定流程，将施法者设想中的法术效用完整的呈现出来。
比如你打算施放“蛛网术”，施法时设想创造出一大片粘稠的蛛网，魔网就会从施法者的意念中提炼出“蛛网”这个关键词，断定你很大概率要创造的是蛛网而非棉布，进而将法术效用指向蛛网，也就是在精神层面完成了锚定流程。
第32章 小公主升级了
同样的道理，如果你想施法变成狗头人，只要在施展变形魔法的时候默想狗头人的特征就行了，除非你的想象力太离谱，与现实差距太大，否则不至于明明脑子里想的是狗头人，魔网却误判成了地精。
搭配锚定类施法素材，就好比“按图索骥”，精确搜索；“施法免材”模式则好比“模糊搜索”，虽然有可能搞出个张冠李戴的结果，不过就统计层面而言这只是小概率事件，总的来说，还是挺靠谱的。
其实还有一些法术，需要搭配不止一类素材，或者一种施法素材兼具多种类型的功能。
举例来说，当你施展“龙之变形术”，打算变成一头红龙的时候，你手里拿着的那枚红龙鳞片，应该算“赋能”素材呢，还是“锚定”素材？
答案很明显，两者皆是！
乔安把“施法免材”全篇抄录下来，同时在心里盘算，“施法免材”妙就妙在它的模糊性！
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撞见鬼”，只要你敢豁出去往死里折腾，疯狂的开脑洞，基于魔网运算系统的“模糊搜索”总有触发小概率事件的时候，“施法免材”也将导致不可预测的结果。
举例来说，乔安现在已经掌握了传奇以下最强的变身类法术，9环“形体变化”，理论上可以变成一切生命等级不超过25级的生物。
对于“形体变化”这个法术而言，既然可以借助“施法免材”免除锚定素材，就好比疯狗挣脱了锁链，那岂不是想到什么就能变出什么？
那么可不可以变成曾经存在、但是现今早已灭绝的古生物？
可不可以变成纯粹基于幻想、现实中并不存在的虚构生物？
这些奇思妙想令乔安感到兴奋，在确保自身安全的前提下，他不介意试试看，说不定能搞出点儿新花样。
……
旅居寇拉斯堡的第一个星期，乔安过得很充实。
学校提供的公寓和实验室都很合他的心意，每天除了学习新抄录的法术，在学校做研究，写论文，偶尔也会受邀参加校内活动。
学术研讨会他尽量参加，旨在给未婚教师“牵红线”的联谊活动就婉拒了。
富兰克林老头、康蒂和沃尔松格姐弟经常约他吃饭，在校园里散步聊天。
瓦希莉莎公主也没有忘记她的老师，星期天下午特地请哥哥代为致信乔安，请他明天进宫一起吃早点，还要记得带上三只“大大大苹果”。
乔安看到这里，不由好笑，猜出小公主注射三支“唤醒剂”过后，顺利发掘出血脉中蕴含的施法潜能，晋升为2级术士，又觉醒了三个新法术。
这封信的后半段，罗兰陛下代表妹妹向乔安表示感谢，还问乔安明天上午抽不抽的出空闲，如有闲暇，探望瓦希莉莎过后不妨在他那里喝杯茶，聊聊天。
星期一早上，乔安如约进宫觐见皇帝陛下和小公主瓦希莉莎。
果然不出所料，瓦希莉莎注射三支“唤醒剂”过后血脉潜力被充分激活，晋升为2级术士，还领悟了一个新戏法“光亮术”，外加两个1环法术——“法师护甲”和“护盾术”。
小公主升级过后很是兴奋，迫不及待跑去找兄长罗兰，请他写信通知乔安这个好消息。
乔安恭喜了小公主一番，在她眼巴巴的期待下从储物袋中取出三只巨人苹果，这是当初跟瓦希莉莎约好的奖品——她每多领悟一个法术，乔安就奖励她一只巨人苹果。
瓦希莉莎虽然拥有亚巨人血统，人小力气大，毕竟才两岁，双手各自抓住一根苹果柄，勉勉强强能提起来，又试图遥控“法师之手”拿起第三只巨人苹果，结果当然是遭到了失败。
“大大大苹果好沉呀！瓦希莉莎拿不动啦！”小公主懊恼地叫嚷。
“‘法师之手’的负重上限只有5磅，巨人苹果的分量却不下20磅，呵呵……你能拿起来就活见鬼了！”
餐桌旁，柳德米拉将一勺砂糖调入杯中冒着热气的红茶，毫不留情的取笑小妹。
“殿下别急，反正没人跟你抢苹果。”
乔安试图安慰瓦希莉莎，小公主却趁机向他告状。
“有的有的！米拉会抢我的大大大苹果！”说着，还警惕地瞅了姐姐一眼。
“噢？臭丫头，这可是你自己说的，那我要是不抢就太对不起你的小心眼儿了！”
柳德米拉气极反笑，放下茶杯，突然从妹妹手中夺下那两只巨人苹果，高高抛向空中，又飞快地抓起第三只苹果，同样抛了起来，双手娴熟的循环抛接，同时还大步流星朝餐厅门外走去。
乔安看到这一幕，好笑之余也禁不住怀疑，寇拉斯帝国的准皇后，从前是不是在马戏团打过工？
杂耍的手法很熟练啊！
瓦希莉莎似乎是头一回目睹姐姐表演这手杂耍技巧，不由看得目瞪口呆。
直到柳德米拉的身影伴随上下翻飞的大苹果消失在门外，这可怜的小公主才猛然警醒过来，“哇啊”大叫一声，慌忙追了出去。
“苹果苹果！还我大大大苹果！”
“维达博士，让你见笑了，我家米拉和瓦希莉莎凑在一块儿，总会搞出些让人哭笑不得的闹剧。”
皇帝陛下从茶炊上端起一只做工精美的珐琅铜壶，亲手为乔安斟茶。
远东人嗜饮红茶，特别是在冬季，家家户户都离不了热烘烘的茶炊。
餐桌上摆着砂糖罐子，加不加糖的喝法乔安都试过，相对而言他更喜欢不加糖的原味红茶，还注意到罗兰也是如此——这恰恰不符合绝大多数远东人的饮茶习惯。
“你问我为什么不加糖？维达博士，茶里加糖是远东本地人的习惯，却不是我的习惯，如果我说我不是真正的远东人，你会不会觉得我是在开玩笑？”
皇帝陛下这话说的有点莫名其妙，乔安委实找不出笑点在哪里，只能就事论事。
“陛下，我当然知道，您并不是真正的远东人。”
“众所周知，您出生在亚珊圣城，您的父母也都是亚珊帝国内陆人士，只因卷入一场异端审判案件才被迫流亡到了远东。”
第33章 窗边谈话
“陛下，既然您不是土生土长的远东人，受到出生地和父母的影响，饮茶习惯不同于本地人也是很正常的，当然，这并不妨碍您在国民心目中是最正宗的远东人。”
乔安觉得自己这一波分析有理有据，罗兰的表情却显得很古怪，接下来说出的一句话，差点儿没把他气乐了。
“维达博士，要不是你提醒，我都几乎忘了自己的出生地是在亚珊圣城。”
“陛下，您对自己的故乡没有多少印象吗？”乔安诧异地问。
“如果你指的故乡是亚珊圣城，我的确没有什么童年印象，离开那里的时候我的年纪比瓦希莉莎还小，还不怎么记事，而在我的脑海中留存至今的童年回忆……主要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乔安挠挠头，寻思了几秒钟，最后只得放弃思考，坦率向皇帝陛下请教。
“您说的‘另一个世界’，是什么意思？”
“这个嘛……现在还不到详谈的时候，维达博士，或许将来有一天，等到时机成熟，我可以就这个话题开诚布公的跟你聊聊。”
罗兰叹了口气，眼神显得有些落寞。
乔安看得出来，皇帝陛下的心中藏着很多秘密，而他自己也是一个有很多秘密需要保守的人，所以对罗兰欲言又止的态度并不觉得恼火，反而兴起一丝同情。
秘密是无形的负担，积累越多，造成的心理压力也越大，唯有向人倾诉才能缓解压力，然而出于保密的需要，越渴望倾诉就越要克制倾诉的冲动。
这个无解的死循环，便是人世间一切难言之痛的根源。
“维达博士，关于我的童年往事，等以后时机合适的时候再聊也不迟，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你，既然你出身于新大陆殖民地，与大陆军和大陆会议的高层关系密切，又是发自内心的热爱故乡与同胞，为什么拒绝以代表的身份出席大陆会议，不曾在《独立宣言》上签名，至今也没有参军入伍？”
“以你的法力，完全可以为大陆军提供更多更直接的帮助，甚至能够凭借一己之力改变战争的走向，把自己的名字写进新大陆独立战争史上最为光辉灿烂的篇章，可你为何偏不那样做，宁愿放弃成为一个新生共和国的‘国父’的荣耀，远离战火纷飞的故乡？”
罗兰望着年轻的法师，神色恳切。
“维达博士，请原谅我的唐突，如果你自问是一个爱国者，就不应该逃避这些问题，你当然可以不予回答，然而在你内心深处，必须存在一个能够自圆其说的答案，否则恐怕难以释怀。”
皇帝陛下的诘问非常尖锐，可谓一针见血，深深触动了乔安的心结，一时间陷入沉默。
罗兰观察年轻法师的神色变化，歉意地笑了笑：“维达博士，我提的这些问题的确不太礼貌，你别放在心上，雪停了，陪我出去散散步可好？”
“陛下，谢谢您的体谅，但是在我们出门散步之前，我想先回答您的问题。”
乔安抬起头，决意以最大的勇气，向皇帝陛下坦言深藏心底多年、时常折磨他的灵魂的那个心结。
“陛下，实话告诉您，我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是一个真正的爱国者，我的确是刻意逃避家乡正在爆发的那场独立战争，因为我找不到一个能够令自己心安理得介入这场战争的理由。”
胸中的块垒一旦打开缺口，满腔忧思便如决堤的洪水倾泻而出。
“陛下，为了使您能够设身处地理解我的困境，请设想这样一种情形。”
“当您考虑参与一场纷争的时候，您是遵循‘帮亲先于帮理’的原则选边站，还是坚持站在更合乎正义的那一方，哪怕因此不得不与同胞甚至亲友为敌？”
乔安直视罗兰，灼热的目光饱含期待，希望睿智且人情练达的皇帝陛下能帮自己解答这个左右为难的问题。
“好家伙！维达博士，你这是将了我一军呀！”
罗兰摇头苦笑。
“帮理还是帮亲？这的确是个令人头疼的难题，我无法给出一个能让所有人都满意的答案，只能根据具体情况做具体分析。”
“比如说，如果我的亲友站在了正义的对立面，那么我会尽最大努力阻止他们犯罪，如果实在阻止不了，我只能承认自己的无能，带着遗憾和自责远离这场纷争。”
“反之，如果我有能力阻止亲友犯罪，那么当他们为自己的恶行接受审判的时候，我会在道德、法律和其他社会共识的允许范围之内，尽最大的可能帮亲友向受害者道歉并且做出赔偿，从而乞求他们宽恕我的亲友，尽可能减轻责罚，保住他们的生命，帮他们争取忏悔自新的机会。”
“维达博士，我看得出来，你之所以提出这个问题，恰恰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没有能力主持正义，所以被迫选择了逃避，并且为此感到自责内疚。”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请不要指望从我这里得到宽慰，因为我办不到。”
“倘若我处于你的困境，我会跟你一样选择两不相帮，置身事外，用‘眼不见则心不烦’来自我安慰，你怎么能指望一个还不如你坚强的家伙安慰你呢？”
“放弃幻想吧，维达博士，我们是人而非神，我们的能力是有边界的，解决不了的难题就是解决不了。”
“有人说，‘人的一切痛苦，本质上都是对自身无能的愤怒’，我却觉得这句话并不像表面看来那么消极，反而蕴含着一种最乐观的乐观主义，是对人性闪光点的最热情的赞颂！”
“真的吗？”乔安诧异地反问，“可是这句话怎么看都很消极啊，明明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自嘲，到底哪里乐观了？”
罗兰微微一笑，眼神变得格外明亮。
“维达博士，您想想看，人类认清自己难道不是比认清外部世界更难吗？如果我们意识到自己的无能，并且为此感到愤怒，就意味着我们的魂灵还没有变得麻木不仁，尚存一丝不甘，这心有不甘激发出的自责与愤怒，也有可能成为促使我们奋发自强的动力啊！”
第34章 窗边谈话（Ⅱ）
“真正可怕的是认识不到自己的无能，或者认识到了自己的无能却不觉得愤怒自责：认命了，麻木了，去他娘的，爱咋咋地吧，躺平任嘲，都来践踏我吧，侮辱我吧，随你们高兴，反正我已经没自尊了，不把自己当人看了。”
“维达博士，这种行尸走肉般的心态，倒是没有愤怒了，也不觉得痛苦了，可这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人世间不如意事十之**，我们生活在一个普遍痛苦却鲜有快乐的时代，我敢说在这样的时代，每一个对生活尚未死心的人都是英雄，每一个对自己感到不满意的人都是乐观主义者，千千万万平凡的英雄聚在一起，共同扛起沉重的世界，共同推动我们的社会，朝着更为文明进步的方向演变。”
皇帝陛下的语调谈不上慷慨激昂，仿佛平静无波的江水，不疾不徐，却又沁入人心最幽微之处，深深触动了乔安的思想。
“陛下，谢谢您的开导，您说自己不够坚强，还说您不擅长安慰人，这恐怕是天底下最无耻最明目张胆的谎话！”
听见乔安当面吐槽，罗兰仰靠扶手椅背，哈哈一笑。
透窗斜照进来的冬日阳光，在皇帝陛下身上营造出明暗错落的光影，明明只是坐在窗边随意闲聊，却使乔安感受到恍若古典油画的意境。
“维达博士，谢谢你的夸奖和挖苦，看到你重新打起精神，还有心情说俏皮话，我就放心了。”
“话说回来，你不想留在新大陆参加独立战争，是因为无法认同革命者的纲领或者某些行为吗？”
乔安坦率的点头承认。
“陛下，其实您刚才也问过，为什么我们的革命者在发表《独立宣言》的同时却拒绝废除蓄奴制度，拒绝与原住民和平相处，‘人人生而自由平等’的革命口号与革命者对待奴隶和原住民的歧视态度自相矛盾，难免显得虚伪。”
“我所纠结的正是这个问题，只要大陆会议还被奴隶主们把持，大陆军仍然拒绝给参军的黑奴以自由人的身份，他们的大义名分就还不够牢靠。”
“另一方面，新大陆殖民地的新旧两代宗主国，神圣亚珊帝国与斐真王国，都曾正式出台保障原住民权益的法案，也都在法律层面上正式废除了奴隶制度，难道这不比空喊口号的革命者更符合‘自由平等’的精神？”
“殖民地的革命者扛起追求自由的旗帜闹独立，其实很多人只是为抗税找借口，然而一国民众是否真有拒绝纳税的自由？”
“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么即便将来革命胜利，殖民地独立建国，人们是不是也有权拒绝向新生的共和国纳税，一国政府没有税收就没有财政收入，政府没钱还拿什么治理国家？”
“无数人流血牺牲闹革命，最终就搞出这么一个没有财政收入、虚有其表的乞丐政府，而一个软弱的政权注定无法保护本国公民免受权贵与外敌的欺凌，果真如此的话，这场独立战争还有什么意义，无数同胞为争取自由平等而流的血，到头来不都白费了吗？”
“维达博士，你大可不必担心！新大陆建国以后，新政府必定会走上逐步增强自身权力的道路，牢牢抓住征税权不撒手。”
“新生的共和国政府，为了建设国家，税负很可能要比起殖民地时期更重，民众也必须依法纳税，否则就会受到军警镇压，征税机构甚至有可能成为新政府最强有力的暴力机构。”
罗兰笑着安慰乔安。
然而乔安一点都不觉得好受！
罗兰安慰他不必担心的事情，恰恰是他最纠结的问题。
“如果我们建立起来的是这样一个强权政府，不就等于彻底背叛了自己的信仰，欺骗了支持我们起来闹独立的民众？一个有权使用暴力征税的新政府和宗主国有什么区别？甚至比宗主国更坏！”
“正因为存在这些矛盾，我无法说服自己的良知全情投入道独立派的阵营，当然更不想帮助入侵家乡的宗主国，最终选择了逃避，只有当亲友的生命受到战火威胁之时，我才不得不出手干涉。”
深深叹了口气，乔安接着说：“如您所见，陛下，我做出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选择，但这并不能让我心安理得，倘若因为我的消极立场，致使很多我有能力救助的无辜者最终没能得救，那么事后回头来看，我此刻的不作为，是不是等同于纵容杀戮，而我此刻的消极旁观，是不是也算间接的帮凶？”
罗兰认真听他说完，沉思许久才开口。
“维达博士，其实你不用想太多，哪怕世上最有智慧的人，也只能在他人生的当前阶段做出自认为正确的决定，事后回头再看，发觉犯了错也正常。”
“问题不在于如何做出正确的选择，而在于如何面对错误决定导致的后果。”
“有人死不认错，拒绝承担后果，有人则能反省自责，竭尽所能承担后果，我无法保证自己一辈子不犯错，但我会以第二种人为榜样，努力成为一个敢作敢当的人。”
罗兰停下来喝了口茶，抬头望向还在出神思索的年轻法师，微微一笑。
“维达博士，你的困境使我想起在书上读到的一个故事，有兴趣听一听吗？”
“陛下请讲。”乔安恭敬地回答。
“故事发生在……一个名为‘厄斯天宇’的晶壁系，在一个叫做‘蓝星’的星球上，曾经爆发过一场席卷全世界的战争。”
“我们故事的主角……不妨叫他s先生，跟你一样是著名的学者，在一所大学里教授哲学。”
“在这场战争中，s先生的祖国遭到敌国入侵，首都被占领，s先生供职的大学也被查封，不得不停课。”
“就在这种祖国沦陷的悲惨处境下，首都还有很多人不甘心当亡国奴，秘密组建游击队，竭尽所能抵抗侵略者，s先生也参加了这类爱国组织，冒着巨大的风险，在战争期间用笔与枪坚持战斗。”
第35章 窗边谈话（Ⅲ）
“这场世界大战持续了很多年，而当最终战火熄灭，和平到来，s先生的祖国也获得了解放，但是这个原本富庶的国家，已经化作一片废墟。”
“战争结束后，相比物资短缺，人们还面临着更严重的精神危机。”
“没有什么比战争更摧残人性，数千万人丧生于战火之中，经历过集中营毒气室的大屠杀，人类何以为诗？”
“整整一代人亲眼见证了这场全人类的悲剧，战后有很多人受到精神创伤，消沉迷茫，怀疑人生没有意义。”
“在这样的社会氛围里，s先生提出了他的哲学观点，影响了那个时代的很多年轻人。”
“为了阐述自己的学说，s先生在一场演讲当中，描述了自己在战争时期亲身经历的一段往事。”
“那是首都沦陷的第二年春天，一天傍晚，s先生的一个学生突然来到他的公寓拜访，显得忧心忡忡。”
“s先生问这个年轻人，有什么心事？”
“对方回答说，正在为一个艰难的选择而犹豫不决，所以特地来请教老师，希望老师帮他拿个主意。”
“这个年轻人很想加入游击队，拿起武器参加斗争，问题在于他家里还有一位年迈多病的母亲需要照顾，如果自己这个家里的独生子参加了游击队，免不了经常外出战斗，指不定哪天就会被凶残的侵略者抓住枪毙。”
“为了把祖国从侵略者的铁蹄下拯救出来，哪怕付出自己年轻的生命他也在所不惜，可是家里的母亲怎么办？”
“如果自己出门在外，甚至牺牲在敌人的屠刀下，还有谁能照顾母亲呢？”
“反之留在家里，自身安全倒是更有保障，母亲也能得到周到的照料，可是他将错失为国效忠的机会，实在心有不甘。”
乔安听到此处，不由微微动容。
罗兰陛下讲述的故事里，那个年轻学生所处的两难困境，与自己此刻所处的困境，本质上其实是一回事。
“陛下，那位哲学家最终帮他的学生做出了怎样的选择？”乔安忍不住追问。
罗兰笑着摇了摇头。
“s先生听学生倾诉心事过后，并没有帮对方拿主意，只是让他闭上眼睛，抛开一切道德与舆论牵绊，直面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望，在不考虑他人评价的前提下，自己心中的那杆天平，究竟会偏向何方？”
“只要他认定自己当前更想做的事，就别多想了，不顾一切的去做就是了。”
“s先生认为‘存在先于本质’，生命就是一系列的偶然，你是什么样的人，不取决于种族、肤色、学历、财产、家世背景之类外在因素，也不取决于他人对你的评价，是由你自己在一生中的每一个当下所做出的每一个基于自由意志的决定共同模铸而成，‘除了自己所造成的自己以外，人什么也不是’。”
“没有人能确定当下做出的决定会在未来造成怎样的影响，我们只能把握当下，不受任何外界因素约束、完全听从内心指引做出自由的选择，并且敢于承担后果，这就算问心无愧了，正如s先生所说——‘你就是你的生活；而你的生活无非就是你的生活中一切行动的总和’。”
“维达博士，我不懂哲学，有可能曲解s先生的观点，如果你觉得没意思，多半是我把人家深刻的哲学思想庸俗化了，把山珍海味煲成了一锅油腻的‘鸡汤’。”罗兰自我解嘲地笑了笑。
乔安没把皇帝陛下的玩笑话当真，认真思考他刚才讲述的那个故事，眼中浮现一抹犹豫。
“维达博士，你有什么话尽管直说，反正这只是一个发生在遥远的异世界的故事，你也不用担心冒犯了谁。”
“陛下，您刚才说到的那位哲学家，在公开演说中讲述的故事，我愿意相信那是真实发生过的，但是并没有触及问题的本质。”
“我不得不怀疑，这位学者太在乎听众的感受，不自觉在公众面前披上一袭道德外袍，在演说中回避了一些很尖锐的问题，没能以一种更强有力地方式阐明他的观点，这实在是很遗憾。”
“维达博士，可不可以说的更明白一点？”
“陛下，难道您没发现吗？s先生的学生提出的两难选项，其实都是道德安全的，前者忠于国家民族，后者孝顺母亲，无论最终选择哪条路，都不会引起听众的反感。”
“这就好比一个人长了毒瘤，痛痒难忍，这位哲学家的演说只是在毒瘤周围轻轻挠痒，缓解病人的痛苦，使人意识到毒瘤的存在，却没有更进一步切开毒瘤，尝试根除病灶。”
“相比他提出的问题，我对他试图回避的问题更感兴趣。”
乔安发觉皇帝陛下正在出神聆听，便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其实除了参加游击队和在家照顾年迈的母亲，s先生的学生还有很多其它选择，别的都可以省略，但是有一条出路却不能不提。”
“什么出路？”罗兰好奇地问。
乔安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郑重说出心中所想。
“s先生的学生还有一个选项，就是一枪打死年迈病弱的母亲，摆脱累赘，参加入侵者的军队，奸淫掳掠，胡作非为，在堕落中寻求快乐。”
“陛下，这么做当然很不道德，简直丧心病狂，然而恰恰是这种突破道德底线的极恶行为，比那些温情脉脉忠孝难全的选项，更适合阐述s先生的观点，更能体现出s先生学说的精髓。”
乔安站起身来，尽量克制激动的情绪，继续说下去。
“如果就连这种丧心病狂的犯罪行为，也能成为一种人生的可能选项，如果当s先生的学生提出这一选项的时候，s先生也能像听到‘参加游击队’或者‘在家照顾母亲’时那样处之泰然，平静的告诉学生，‘如果你真心渴望这么做，孩子，就去做吧’，才算是真正的自由选择，才是真正的‘存在先于本质’！”
第36章 微服私访
“陛下，s先生为什么不在他的演说中加入这个丧心病狂的选项？是他没有意识到这种可能性吗？恐怕不见得。”
乔安轻轻摇头，眼中浮现一丝惋惜。
“这位哲学家很有智慧，可惜仅从他的这场演说来看，似乎太过在意听众的感受，刻意收敛了自己的锋芒，对自己的学说阐述的还不够透彻。”
“维达博士，s先生的学说不止是强调自由，同时也强调了自由所伴生的责任，如果他的学生真的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选择，就要承担其后果，比如老师的鄙视，还有日后的追责，战争结束后，卖国贼们终归要受到清算。”
罗兰苦笑着结束了这个过于严肃的话题，同时对乔安极度较真的性格有了更深刻的认识。
往后再跟这位年轻的法师讨论问题，事先就得做好被追根刨底、触及魂灵的思想准备，可别指望只靠几句正确的废话就能说服他。
“维达博士，外面雪停了，阳光不错，陪我出去散散步怎么样？”
“荣幸之至。”
乔安站起身来，使了个“法师之手”，从衣帽架那边取来一袭黑色裘皮斗篷，递给皇帝陛下。
罗兰微笑着向他点头致谢，披上斗篷，又拉开抽屉，取出一管好似防冻霜的药膏，挤在手心，搓匀之后涂在脸上。
“维达博士，瞧，我给你变个魔术！”
罗兰突然移开遮住面孔的双掌，冲年轻的法师办了个鬼脸，容貌居然发生了微妙的改变，若非对他非常熟悉，很难确信这位脸膛黧黑、眼角浮现皱纹的中年汉子，就是皇帝陛下本人。
乔安早就看出来了，罗兰刚刚抹在脸上的是一种炼金药剂，功能相当于1环“易容术”。
他也猜得出来，皇帝陛下乔装打扮，多半是想撇开前呼后拥的侍从卫队，以寇拉斯堡普通市民的身份在外面逛逛。
这都可以理解，不过你扮鬼脸给我看是几个意思啊？堂堂皇帝陛下，怎么还像个三岁小孩儿似的耍宝恶作剧。
“陛下……我该说您童心未泯吗？”
“不不不，我亲爱的朋友，这可不是正确答案！”
罗兰摇了摇手指，一本正经的指点乔安。
“你应该说，‘易容药膏只能遮掩你那张醒目的面庞，却遮不住你独特的气质’，维达博士，你细品品，这话是不是很得体？别管对方长得什么德性，都挑不出毛病。”
乔安简直哭笑不得：“陛下，人不能……至少不应该，那么不讲口德，您的童年想必很幸福。”
“我懂，我懂，维达博士，你的言外之意是说我从小就欠教育，欠抽耳光，否则长大以后也不至于嘴巴这么贱！”
罗兰哈哈大笑。
乔安也忍不住笑出声。
最初与这位皇帝陛下相识的时候，虽然对方从未摆过架子，乔安还是有些拘谨，然而相处日久，双方从陌生到熟悉，乔安对他的印象也由敬而远之的君王，逐渐转变为一位无话不谈的兄长。
“陛下，城里没几个人认得我，况且我的长相并不‘醒目’，气质也不‘独特’，就没必要施法易容了吧？”
“你学的也挺快嘛，维达博士，不过我还是希望你能改变一下形象，比如头发变长，法袍变成长裙，配上你现在的容貌，看上去活脱脱一位俏丽的小姑娘，我带你出去逛街倍有面子，这个主意怎么样？你不考虑一下吗？”
“不，陛下，天底下再没有比这更馊的主意了！”乔安没好气地断然拒绝。
一说到“女装”，就不能不联想到蛇人女王卡弥拉，使他的心情很不美丽。真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远东皇帝，竟然与卡弥拉那个“女流氓”有相似的恶趣味！
乔安跟随罗兰走出王宫，远远的看到正在执勤的宫廷侍卫，就故意落后两步，存心等着看罗兰出洋相！
侍卫们听到脚步声，回头望过来，目光触及皇帝陛下那张易过容的面庞，竟然没有丝毫异样，照常鞠躬行礼。
乔安看着罗兰堂而皇之从侍卫们身旁走过去，颇感失望，心有不甘地走到一名侍卫身旁，干咳两声，压低嗓音说：“你们不觉得前面那个家伙很面生吗？”
“是有点面生，维达博士。”
“如果我是你，就把他逮起来审讯，保不准是混进宫里的间谍。”
“维达博士，您别耍我，那可是我们的陛下啊！”侍卫无奈地耸耸肩，“陛下每次便装出行的时候，都会施法改变形象，但是法术只能遮掩陛下醒目的容貌，却盖不住独特的气质，我们早就习以为常，反正陛下总会拒绝我们随行伺候，只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
这一波，这一波啊，是槽点太多，乔安不知该从何吐起。
“维达博士，别磨蹭了，快走吧！”
罗兰驻足转身，笑着招手。
“陛下，您打算去哪里逛？”乔安跟上去问。
“先去车站，然后乘魔导列车出城，在卡隆工业区下车，远东军事技术研究院就设在工业区，中午约好了跟研究院的两位老朋友见面，我想介绍他们跟你认识一下，说不定你有办法帮他们解决正在攻关的科研难题。”
“具体是哪方面的难题？”
一说到科研，乔安就来了精神。
“炼金材料和构装工艺，维达博士，你对这两个领域熟悉吗？”罗兰问。
“略懂一点儿。”
乔安礼节性的谦虚一下，没成想反而招来皇帝陛下的白眼。
“少跟我来这套虚头巴脑的，你说实话！”
“……没人比我更懂炼金术和构装学——您不就想听这个，现在满意了？”
皇帝陛下果然满意的笑了，拍着年轻法师的肩膀数落道：“我就知道你小子不老实，深藏不露，明明有十二分的能耐，却最多只肯拿出两三分！”
乔安尴尬地挠了挠头，换了个话题。
“陛下，我看过首都周边的行政地图，城中心离工业区还挺远呢，坐列车要将近三个钟头，不如施法直接传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