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失控的瑞贝卡（Ⅰ）
书中记载的精类生物，总共不下百种，囊括了生活在瓦雷斯世界的几乎全部妖精族群，其中就包括乔安曾经亲身打过交道的“树精”和“尼克精”。
但是，乔安对这本书并不完全满意。书中记载的妖精种类还不够全面，比如“窃魂精”和“莉雅楠”都只字未提。
乔安不得不怀疑，这部辞书的编撰者未曾听闻过上述两种较为罕见的妖精。
他回到书桌前，把《瓦雷斯怪物图鉴》（第18卷）翻到最后一页，查看版权信息，很快就找到出版社的通信地址。
这套辞书的编撰委员会在“前言”中申明，欢迎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查缺补漏，如果能够提供书中未曾收录的资料，出版社将给予一定的酬劳作为谢礼。
乔安倒不太在意那点儿象征性的酬劳，只是从一个读书人的角度出发，觉得自己有义务提供书中遗漏的条目。
正犹豫着要不要给出版社写一封信，列出“窃魂精”和“莉雅楠”的相关资料，身后突然传来敲门声。
“请进。”
图书馆大门敞开，姜戈走了进来，先向乔安鞠了一躬，接着说：“维达少爷，晚餐时间到了，主人请您去餐厅。”
“好的，我这就去。”
乔安暂且打消给出版社写信的念头，匆匆将书塞回书架，跟着姜戈回到前院餐厅。
乔安在餐桌前坐下。
如同往常那样，只有乔治瓦萨陪他就餐，管家托比亚斯则在一旁服侍。
“瓦萨先生，牧场那边还顺利吗？”
“还不错，那头母马产下了一对双胞胎，两只骡崽都很健康。”
瓦萨少校打开餐巾，兴致勃勃地讲起自己的新计划。
“乔安，你是不是跟报社的人很熟？”
“莱顿邮报社？喵姐、阿吱和班尼老师都在那里工作，您有事找他们？”
“是这样，我最近托朋友购买了四头优质种驴，打算在报上刊登一则广告，用这些种驴为本城各家农场和牧场饲养的母马提供配种服务。”
“登广告啊……”乔安好奇地望向瓦萨少校，“配种怎么收费？”
“象征性的收两个银币就行，反正我不指望靠这个行当赚钱，主要目的是推广骡子这种非常优秀的牲口。”
看着瓦萨少校踌躇满志的样子，乔安不由暗自好笑。
瓦萨先生对“推广骡子”这项事业还真是尽心尽力，如果他的心愿能够实现，将来亚尔夫海姆家家户户都饲养骡子，说不定他还真能以“骡子之父”的美名载入史册。
先等等……“骡子之父”，岂不就是公驴？
这算哪门子的“美名”啊！
乔安正偷笑的时候，托比亚斯捧着一只大托盘走进餐厅，小心地将托盘摆在餐桌中央。
揭开盖子的刹那，浓郁的烤肉香气扑面而来。
今晚的主菜是一整只烤鹅，外皮涂抹蜂蜜，烤得金黄流油，乔安只是看上一眼就禁不住猛吞口水。
托比亚斯熟练地挥刀剖开烤鹅，一股酸酸甜甜的清香扑鼻而来原来鹅肚子里塞满了梅子。
在鹅肚子里经过长时间的闷烧，嫣红的梅子饱浸油脂，呈现出诱人的光泽与蜜饯般的质感。
托比亚斯切了一支烤鹅腿，连同一大勺梅子放在乔安面前的餐盘中。
乔安忍不住立刻切下一块鹅肉，连同梅子一并叉起塞进口中。
烤得恰到好处的鹅肉柔嫩丰腴，酸甜的梅子则冲淡了油腻的口感，丰富了味道的层次，搭配堪称绝妙。
一支肥鹅腿下肚，乔安基本上已经饱了。正要吃点清淡的沙拉解解腻，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似乎有人正在夜色中飞奔，紧接着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乔治瓦萨放下刀叉，与乔安对视了一眼。
两人眼中都有诧异，乔安心头更是兴起不祥的预感。
管家托比亚斯快步走到餐厅门前，打开房门向外看了一眼，匆匆回头向主人禀报：“是卡斯蒂斯家的管家菲利普唐斯先生，说有急事求见您。”
“快请唐斯先生进来。”
乔治瓦萨起身走向门前。
出于好奇，乔安也跟了过去。
门外果然站着白屋庄园的管家菲利普唐斯，这位军官出身、平日里颇为古板傲慢的老人此刻却是满脸焦急。
“瓦萨先生，我是来向您求助的！”
“别着急，唐斯先生，是不是玛莎遇到麻烦了？”瓦萨少校问。
菲利普唐斯先点了下头，急切地说：“其实是二小姐病倒了，她的情况您也知道……出于安全起见，大小姐不得不把妹妹关起来，如果不尽快设法使可怜的瑞贝卡小姐平静下来，恐怕整栋房子都会被她拆掉！”
他这话说得含糊不清，不了解内情的外人，根本听不懂到底出了什么事。
好在瓦萨少校对卡斯蒂斯家的情况知根知底。乔安也曾亲眼目睹瑞贝卡卡斯蒂斯情绪失控时白发狂舞的恐怖景象，所以不需要菲利普多做解释，就猜出准是瑞贝卡又犯了老毛病，无法控制自己那头极具破坏力的长发。
在这种情况下，瑞贝卡的头发就像一群狂怒的毒蛇，将会无差别攻击任何试图靠近她的生物，哪怕对方是瑞贝卡的家人也毫不留情，危险性可想而知。
乔治瓦萨接过托比亚斯递来的外套，同时向菲利普唐斯打听：“瑞贝卡好端端地怎么会突然犯病？”
“这我也不清楚，瓦萨先生，今天是周末，瑞贝卡小姐照例回家度假，下午还好好的，吃晚餐的时候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跟玛莎小姐争吵起来，随后就变得不可收拾了……玛莎小姐试图施法使妹妹平静下来，可惜未能奏效，只得打发我来向您求助。”唐斯先生忧心忡忡地回答。
“玛莎有交代过你什么吗？”
“大小姐让我问您是否还有‘反制邪恶’卷轴，如果有的话就带去给她。”
“我明白了。”乔治瓦萨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转身望向乔安：“你想跟我同去探望瑞贝卡，还是留在家里看书？”
第78章：失控的瑞贝卡（Ⅱ）
其实乔安很想留下来，避免卷入这场突如其来的风波。
然而他也看得出来，瓦萨少校其实更希望他同去探望瑞贝卡，况且瑞贝卡再怎么说也是他的同学，明知道对方患病还拒绝前去探望，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冷血？
乔安回想当初玛莎小姐得知妹妹瑞贝卡被他一板砖拍得头破血流时，曾半开玩笑地指责他这个人“冷酷无情”，“铁石心肠”。当时，这些批评曾使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仿佛被人揭穿了伤疤。
为了证明自己并不缺乏人情味，乔安只得硬着头皮做出一个不太情愿的决定。
“瓦萨先生，我陪您一起去！”
“那好！托比亚斯，快去备两匹马，我和乔安这就出发！”
卡斯蒂斯家的种植园与瓦萨家的牧场相连，从地理意义上来讲，两家算是邻居。然而卡斯蒂斯家的土地太过辽阔，乔安一行三人快马加鞭也花了半个钟头才赶到“白屋庄园”。
卡斯蒂斯家的客厅中，玛莎小姐来回踱步，时而停下来侧耳倾听地下室传来的轻微啜泣声，脸上交织浮现痛苦与焦虑。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玛莎小姐面露惊喜，急匆匆的冲出房门。
深沉的夜色中，三位骑士飞驰而来。
在前带路的菲利普唐斯，不等马儿停稳就跳了下来，快步跑到女主人跟前。
“大小姐，我把瓦萨先生请来了，维达先生也来了！”
“感谢吾主蒂茉丝！”
玛莎小姐抬起左手，在胸前循逆时针方向划了一个圈。
“菲利普，辛苦你了，快去帮两位先生栓马。”
乔安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卡斯蒂斯家的仆人，跟随玛莎小姐和瓦萨少校走进客厅。
进门的时候，他无意间听见一丝若有若无的哭泣声，不由愣了一下，停下脚步仔细倾听。
哭声似乎是从地板缝隙下方传来，这使他联想到那些恐怖阴森的民间故事，不由脊背发凉。
“玛莎，瑞贝卡怎么样了？”瓦萨问。
“不太好……她的情绪很激动，一直在哭。”玛莎叹了口气，“除非她能平静下来，否则病情只会加剧恶化。”
“这会儿她在哪里？”
“在地下室。”
“你把她关进了地下室？”瓦萨脸色微变。
“我当然不想这样做，是瑞贝卡自己提出来的，我不得不承认这是避免她造成更大破坏的最佳方式……”
玛莎小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事实上，是她把自己锁进了地下室，关进她最厌恶最害怕的幽闭空间……我很难过，更痛恨自己的无能，什么也做不了。”
早在一个多月前，乔安初次拜访白屋庄园的时候，就曾听玛莎小姐无意间说起她的妹妹瑞贝卡年幼时每当情绪失控，头发就会变成银白色，极富攻击性。
瑞贝卡年幼时，姐妹俩的母亲，性格强硬、为人严厉的卡斯蒂斯勋爵夫人，为了避免瑞贝卡的变异长发伤人毁物，就把女儿锁在黑暗压抑的地下室里，直到她平静下来。
年幼的瑞贝卡因此留下严重的心理阴影，特别畏惧地下室这类封闭幽暗的空间。
乔安想象得到，当瑞贝卡被迫把自己锁在地下室里，心情是何等的痛苦与无奈。
“玛莎小姐，您刚才说瑞贝卡小姐是自己走进了地下室？”
乔安忍不住提出质疑。
“如果她能做出这种理智的决定，岂不是表明她有能力控制自己的行为，又怎么会纵容变异的头发伤人毁物？”
“这解释起来就有些复杂了，咱们还是边走边说吧。”
玛莎小姐从管家手中接过一串钥匙，带着乔安和瓦萨走向通往地下室的楼梯。
“乔安，你可曾听说过一个名为‘安定心神’的法术？”
“这我当然知道。”乔安点了下头。
2环法术“安定心神”，既是奥术也是神术，作用是暂时压制受术者的异常情绪，使其恢复平静。
除此之外，“安定心神”还能用于压制那些通过控制人们的情绪来达到目的的法术和技能，比如魅惑、恐惧和狂暴类效果，都会受到“安定心神”的压制。
“当瑞贝卡的头发因情绪失控而发生变异，运用‘安定心神’可以暂时压制她的变异长发，瑞贝卡也能短暂的恢复清醒。”
“可惜，法术效果只能维持短短一分钟，瑞贝卡就是在这一分钟里做出了决定自己跑进地下室，还反锁上房门。”
说到这里，玛莎小姐禁不住哽咽起来。
“其实这场意外都怪我，本不该跟瑞贝卡争吵，更大的错误是没能及时发现她情绪失控，否则完全可以在她的头发变色之前就施展‘安定心神’，阻止病情恶化……”
“从过往的经验来看，当瑞贝卡的头发刚开始变异，尚未完全变成银白色的时候，及时为她加持‘安定心神’能够打断变异进程，使她恢复正常。”
“但是，这个时机只有短短数秒，稍有迟疑就会错过，所以也不能全怪玛莎。”
乔治瓦萨向乔安解释的同时，还试图安慰玛莎小姐，可惜并未如他所愿帮玛莎小姐摆脱负罪感。
“如果说第一次错过时机只是意外，接下来发生的事就更使我无法原谅自己了……”
玛莎小姐含泪自责。
“当瑞贝卡的头发彻底变成银白色，‘安定心神’这样的低阶法术就对她无能为力了，只能运用‘反制邪恶’或者‘高等复原术’之类高阶神术才能使瑞贝卡恢复正常。”
乔安当然不会忘记，开学第一天发生的那件意外。
瑞贝卡因托马斯的捉弄而情绪失控，那头变异的长发差点把托马斯活活勒死，最终还是靠瑞贝卡的导师克莱尔嬷嬷施展“反制邪恶”，才使她平静下来。
事后，乔安特地在图书馆查找关于“反制邪恶”的资料，得知这是一个5环神术，牧师至少要达到9级才能施展。
玛莎小姐只是5级牧师，显然无法施展这个神术。
一个人做不到超出自己能力范围的事纯属正常，玛莎小姐何须自责？
第79章：黑暗中的少女
玛莎小姐似乎看出乔安的疑惑，苦涩地说：
“虽然我无法凭自己的力量施展‘反制邪恶’，但是为了防备瑞贝卡情绪失控，随身总是带着克莱尔嬷嬷赠送的‘反制邪恶’卷轴。”
“当我发觉瑞贝卡的头发变成银白色，就匆匆忙忙的拿出这支卷轴，打算施法使她平静下来，可是……”
“都怪我太不小心，刚把卷轴展开，瑞贝卡的头发就飞卷过来，从我手中夺走神术卷轴，当场撕得粉碎！”
玛莎小姐只有这一张“反制邪恶”卷轴，遭到妹妹的变异长发破坏，当时就吓得傻了眼。
过了许久，她才回过神来，一方面派仆人尽快前往莱顿学院向克莱尔嬷嬷求助，随后又想到乔治瓦萨也是一位神术施法者，或许能够施展“反制邪恶”，于是赶紧打发管家去请他。
“圣武士”的神术列表当中的确也有“反制邪恶”，然而以乔治瓦萨当前的圣武士等级还无法掌握这个神术，好在他随身带来一张“反制邪恶”卷轴，这让玛莎小姐长舒一口气，庆幸总算是没有白忙一场。
玛莎小姐打开地下室房门，施法召来一团散发出温暖光辉的小光球，飘进地下室，驱散幽深的黑暗。
在魔法光辉的照耀下，乔安看到一个娇小的身影蜷缩在地下室墙角，双手抱着膝盖，深深垂着头，正在低声抽泣。
觉察到门口传来的足音与透进来的光亮，瑞贝卡忍住啜泣，抬起头，怯怯地朝门口这边望过来。
与此同时，乔安注意到她的满头银发也像是警觉地毒蛇般蠕动着向上扬起，露出一张布满泪痕的俏丽小脸儿。
“玛莎，瓦萨先生……咦？怎么是你！”
瑞贝卡的视线落在乔安脸上，噙着两汪泪水的大眼睛顿时瞪圆，交织闪现出吃惊与羞窘的神色。
“别怕，瑞贝卡，乔安是我和瓦萨先生共同的朋友，他是特地赶来探望你的。”
玛莎柔声安慰妹妹。
“可他不是我的朋友！”
小姑娘满脸委屈，带着哭腔向姐姐控诉。
“这个人很凶很凶！还很傲慢！因为自己是天才，就看不起别人！”
乔安听得目瞪口呆，简直怀疑瑞贝卡说得是另一个人。
鉴于曾经一板砖砸破她的头，她指责自己凶狠，乔安也就捏着鼻子认了，傲慢和盛气凌人之类的罪状从何说起？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学校里的风评这么恶劣！
“瑞贝卡，你大概是误会了，乔安只是表面看起来有点冷冰冰的，其实是个内心非常善良的男孩，多接触你就知道了。”乔治瓦萨笑着说。
“才不是呢！他外表看起来像块冰，内心比外表看起来更冷酷，我倒是想跟他接触来着，可他根本不理我，还故意躲着我！”
瑞贝卡撅起嘴巴，进一步加强谴责力度，显得十分委屈。
“我没有啊……”
乔安忍不住开口喊冤。忽然想起瑞贝卡曾经去宿舍找过自己两回，然而很不凑巧，当时自己都不在，大概是她以为自己有意避而不见。
“我不是有意躲着你，真的是不凑巧……”
“当时不凑巧，可事后你也没有回访啊。”
瑞贝卡忿然反驳。
乔安张了张嘴，一时无言以对，脸庞禁不住发烫。
别人来找过他两次，于情于理都应该主动回访，可他偏偏没有，理由其实不外乎怕惹上麻烦。
然而在瑞贝卡看来，这无疑是傲慢自大、不懂礼数的体现。
“好了瑞贝卡，乔安是男孩子，难免粗心大意，你就别责怪他了。”玛莎笑着打圆场，“看在他今晚主动登门来探望你的份上，别再生他的气好不好？”
瑞贝卡轻轻点了下头，不过从她依旧撅起的嘴巴来看，乔安怀疑她心里还没有完全消气。
“玛莎，这些事等一下再说，我们抓紧时间帮瑞贝卡治服变异的头发。”
瓦萨少校取出一支散发出神圣气息的法术卷轴。
玛莎小姐收起笑容，郑重地走到瓦萨少校身旁，握住胸前佩戴的“蒂茉丝圣徽”，虔诚颂祷，祈求“因果女王”赐下神力。
秘银圣徽焕发洁白光辉，以她置身之处为中心，周围空间原本均匀分布的魔网线条发生扭曲，如同层层波浪向外扩散。
乔安看出玛莎小姐正在施展2环神术“安定心神”，运用魔力暂时压制妹妹那头变异的银发，使之暂时消除敌意，以便瓦萨少校从容展开卷轴，将“反制邪恶”的力量加持在瑞贝卡身上。
瑞贝卡的长发，好比一类特殊的活化物体，具有独立的人格和意志，而且头发的意志并不总是与瑞贝卡保持一致。
倘若瑞贝卡的意志与头发的意志发生抵触，后者便会抛开主人的命令自行其是，在极端的情况下，甚至不排除伤害主人的可能。
说的直白一点，瑞贝卡其实已经算不得自己头发的主人，只是头发赖以获得养分的宿主而已。
玛莎小姐成功释放出“安定心神”，瑞贝卡本人受到法术影响脸色渐变平和，而她头上蛇群般的银发则显得很挣扎，时而垂落下来，似乎陷入沉睡，时而倏然扬起，像是由噩梦中惊醒，分明是在对抗“安定心神”的力量。
乔安看到这种情况，隐隐感到不安。
出于保险起见，他迅速在自己身上连续拍下“法师护甲”和“护盾术”增强防御，随即又唤出“高等法师之手”，做好防范万一的准备。
此时乔治瓦萨已经展开卷轴，完成“反制邪恶”的施法准备，接下来只要走到瑞贝卡跟前，触摸她的身体，将神术力量传导到她体内即可慑服变异的长发。
然而就在他向瑞贝卡迈出第一步的时候，少女突然发出痛苦的呻吟，一束长发恍若银蛇射向他的咽喉。
乔安不假思索挥出“高等法师之手”，及时捕捉到那一束狂暴的长发。
乔治瓦萨愣了一下，随即恢复冷静，快步冲向瑞贝卡。
瑞贝卡满头银色发丝，急剧抖动，试图阻止乔治瓦萨靠近。
幸而玛莎小姐一直维持着施法专注，在“安定心神”的影响下，绝大部分发丝受到压制，只有乔安遥控魔力之手紧抓不放的那一束发丝还在挣扎，竭力想摆脱他的控制。
第80章：血脉之谜（Ⅰ）
“高等法师之手”的力量上限，只有40磅。
乔安很快就意识到，仅凭这种程度的力量，已经抓不住那束愈发狂躁的长发，果断冲了过去，以自己的双手死命扯住即将挣脱束缚的发丝。
头发被他这一扯，瑞贝卡也跌跌撞撞的摔过来，乔安只得腾出右臂揽住她。
瑞贝卡刚一站稳就羞涩地从他怀里挣脱出来，以只有乔安一个人能听见的音量道了声“谢谢”。
乔安没有闲暇回应瑞贝卡的道谢。
他的手掌，被无数根纤细的发丝紧紧箍住，割破皮肤，渗出一抹猩红，刺痛钻心。
好在瓦萨少校及时伸手，按住瑞贝卡的额头，将“反制邪恶”的神力注入她体内。
瑞贝卡满头长发由银白蜕变为漆黑，同时也失去自我意志，柔顺的垂在少女肩头。
玛莎小姐看到妹妹恢复正常，久悬的心总算落了地，飞奔过去抱住妹妹喜极而泣。
乔治瓦萨手中那支卷轴，耗尽魔力化作灰烬，透过手指缝隙洒落下来。
他掸了掸手上的灰尘，转身向乔安投来关切的视线。
发觉少年法师的手被瑞贝卡发丝割破，还在流血，就走过来握住他的手，激发“圣武士”的职业能力“圣疗”。
一团充溢神圣魔力的柔和光芒从瓦萨少校指尖释放出来，传导至乔安手上，掌心伤口在这温暖的光流抚慰下迅速止血愈合，连一丝疤痕也没留下。
乔安感激地向瓦萨少校道谢。
乔治瓦萨放开他的手，默不作声地摇摇头，表示不必说这些客套话。
这时，卡斯蒂斯姐妹的情绪也都平静下来，玛莎挽着妹妹的手过来向他们道谢。
“邻里之间，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你们不用谢我，倒是应该好好感谢乔安，要不是他及时挡住瑞贝卡那一缕变异长发，恐怕我无法顺利完成施法。”瓦萨少校深有感触地说。
瑞贝卡对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心有余悸，听瓦萨少校这么说，连忙向乔安道谢。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白皙的脸庞莫名泛起两抹羞红，显得更加明艳动人。
“瑞贝卡的病情虽然已经得到缓解，可是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会再次发作，玛莎，我们得想想办法，帮她彻底摆脱这种怪病的折磨。”瓦萨少校郑重地说。
“从瑞贝卡三岁那年第一次犯病，母亲和我就千方百计的求医问药，试图根治她的病，可惜直到如今也没能找到根治的办法。”
玛莎紧搂着妹妹，眼圈微微泛红，既心痛又无奈。
“克莱尔嬷嬷曾对我说，瑞贝卡的病症源自血脉遗传，除非能够将赋予她这种异怪血脉的根源切断，否则很难彻底消除变异症状。”
“其实我早就想问你们，瑞贝卡的异怪血统究竟从何而来？”
瓦萨少校这个问题恰好也是乔安的疑问，不由竖起耳朵，期待卡斯蒂斯姐妹给出正面答复。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可能有助于启发他探索自身异怪血统的源头。
玛莎小姐面露犹豫，低头看向妹妹，姐妹俩进行了一番眼神交流，过后玛莎小姐终于打破沉默。
“这件事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你们听过以后藏在心里，千万不要向外人透露。”
“我发誓保守秘密！”
瓦萨少校正色做出承诺。
乔安也郑重点头，表示自己一定会守口如瓶。
“其实，我们卡斯蒂斯家的祖先原本都是普通人，直到我父亲那一代，血统才发生奇特的改变。”
玛莎小姐整理了一下思路，接着说：
“我父母从小一起长大，没有人比我母亲更了解我父亲的过往。据她说，我父亲从出生到与她结婚前都很正常，直到婚后不久，当时在军中服役的父亲前往米德嘉德执行公务，在此期间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回来以后就变得心事重重，时常站在镜子跟前发呆……”
“母亲问我父亲出了什么事，最初他不肯说，被问得不耐烦了，才向母亲透露自己在旅途中遇到匪徒袭击，同行的官兵都被匪徒杀害，只有他一人拼命逃了出来，然而也是身负重伤，奄奄一息。”
“就在垂危之际，我父亲梦见一个神秘的怪物，那怪物声称能够赐予他逃脱死亡的力量，而我父亲必须为此付出对等的代价。”
“什么代价？”乔安忍不住追问。
“这代价就是……立誓认那怪物为‘母亲’，自愿成为她的选民。”
玛莎小姐嗓音颤抖。
“处于生死关头，我父亲别无选择，为了活着回家与妻女团聚，他只能接受那个怪物开出的条件……”
“宣誓过后，我父亲猛然从梦中惊醒，发现自己的伤势已经痊愈，更让他震惊的是前来追杀他的悍匪，全都死在他周围，尸体残缺不全，像是被无数利刃切碎，鲜血与破碎的肉块堆积在他身旁，使他感到既恐怖又恶心……
“我父亲最初以为，是那个梦中所见的怪物救了自己，直到后来才醒悟这些匪徒是被他自己屠杀准确地说，是被他那一感应到威胁就会自动变异为银色凶器的头发所杀。””
“就像瑞贝卡的头发？”瓦萨少校试探着问。
玛莎小姐轻轻点头。
“本质相同，但是据我母亲说，我父亲的变异特征比瑞贝卡更强烈，头发变异后杀伤力也更强大，威力差距之大就好比弹弓之于魔晶猎枪。”
“除此之外，我父亲还能随心所欲控制头发的长短，平时看起来就是普通的短发，杀意一动，十数万根发丝瞬间变得长达十码，根根锋利无比，坚韧堪比精金，切割寸厚钢板，就如同撕碎一张薄纸片，就连全副武装的重铠骑士也挡不住他一根发丝，甚至被斩落头颅之后还能继续说上两句话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
乔安听得头皮发麻。
如果玛莎小姐的描述没有夸张成分，那么卡斯蒂斯爵士的变异头发未免太厉害了。
不过相比其破坏力，乔安更在意的是另一个细节。
“玛莎小姐，您父亲能够控制他的头发，这是他与瑞贝卡最大的不同。”
“你说出了关键点，乔安，我父亲一开始的确能够完全控制自己的头发，以之作为杀敌的利器，然而这不完全是好事。”
玛莎小姐面露苦笑。
第81章：血脉之谜（Ⅱ）
“在十四年前爆发的那场‘耳朵战争’中，我父亲之所以能够率领亚尔夫海姆民兵，击败兵力更为强大的海蓝正规军，主要就是依靠他的变异头发，以一己之力斩杀了海蓝军团不下百名精锐骑士。”
“那场战争结束后，我父亲凭借军功受到奖赏，被皇帝陛下封为勋爵，如今回想起来，那可真是我们卡斯蒂斯家最风光的日子。”
玛莎小姐眼神迷离，似乎在回忆过往的好时光。
“可惜好景不长，授封勋爵时隔不到半年，我父亲就频频做噩梦。”
“他梦见那个授予自己异怪力量的怪物，那个以他‘母亲’自称的邪神，要求他履行选民的使命，去做一些违背我父亲原则的恶行……”
似乎回想起某些给她造成心理阴影的往事，玛莎小姐的脸上渐渐失去血色。
“我父亲不想弄脏自己的手，拒绝服从那个怪物通过托梦下达的命令，时隔不久他就受到惩罚……”
“不瞒你们，我父母的脾气都不太好，偶尔会因为一些小事发生口角，但是事后很快就会和好，那时已经五岁的我对父母拌嘴也是习以为常，根本不当回事，然而有一天晚上，我听见爸妈在书房中争吵，紧接着听到母亲的惊呼，还有可怕的破碎声……我怀着不安与好奇打开房门，透过门缝窥探书房中的情景……”
玛莎小姐嘴唇颤抖，仿佛回忆起噩梦，无论如何也说不下去了。
其实即便她不说，乔安也不难想像出来。
那天晚上，卡斯蒂斯爵士的头发第一次失去控制，将房间破坏的一塌糊涂，还差点杀死自己心爱的妻子。
过了许久，玛莎小姐才平静下来，挽起左臂衣袖，白嫩的上臂清晰可见一圈圈暗红色疤痕，如同密密麻麻的螺纹。
“那天晚上，我看到父亲的头发失去控制，如同群蛇一般紧紧缠绕住母亲……”
“我生怕母亲被勒死，不顾一切的冲进房门，哭喊着试图阻止父亲。”
“接下来，我只记得无数银色发丝飞卷过来，缠住我的胳膊，剧痛与恐惧使我当场昏死过去……”
“当时我以为自己的手臂已经被切断，苏醒过来才发现运气不错，只是被勒出数道深可及骨的伤口，过了很久才完全愈合。”
玛莎小姐放下衣袖，抹平衣服褶皱。
“那是我父亲第一次失控，当时病症还不算严重，最起码他还能抢在杀死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之前迫使头发恢复正常，然而危机已经出现，他不得不设法摆脱困境。”
“卡斯蒂斯爵士打算怎么做？”乔安低声问。
“最初他试图剃光头发，这看起来是最简单直接的方法，然而这根本没用，剃光的头发很快又会重新长出来，短短一夜之间就恢复原本的长度。”
“更麻烦的是头发在高速生长过程中需要消耗大量养分，这些养分都要从宿主体内抽取，结果使我父亲变得非常虚弱，从此不敢再剪头发，头发也就一直保持适当的长度，不会再继续生长。”
说到这里，玛莎小姐停下来爱怜的抚摸妹妹的长发。
显而易见，瑞贝卡的烦恼同样无法通过剪发来解决，这一点想必姐妹俩已经尝试过了。
“后来我父亲意识到自己的头发之所以变成这样，都是因为那个梦中所见的怪物对他下了诅咒，也使他变成一个怪物，为了彻底摆脱诅咒，他必须设法揭穿那个怪物的真面目，进而才能寻求对付她的办法。”
“为了弄清楚那怪物的真实身份，我父亲找到一位朋友调查此事据我父亲说，受他委托的人是一位经验丰富身手非凡的游侠，尤其擅长调查这类神秘事件，委托他处理这件事最稳妥不过了。”
“玛莎小姐！”
乔安忍不住打断她的讲述，嗓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十四年前受雇于你父亲的那位游侠……是不是名叫纪尧姆泰尔？”
“纪尧姆泰尔？”玛莎小姐满脸茫然，“我没听说过这个名字，当时父亲也没明说他雇佣的游侠是什么来头。”
“那么调查结果怎样？”乔治瓦萨好奇地问。
“我父亲收到那位游侠最初寄来的信时，显得很高兴，由此可见已经查出一些眉目，然而时隔半年，当他再次收到对方的来信，看过以后就变得情绪沮丧我猜信中准是有什么坏消息。”
“那天晚上，我父亲彻夜未眠，把相关信件全都烧掉，过后与我母亲商量了许久，第二天就离开庄园，前往米德嘉德赴任，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回过家。”
玛莎小姐叹了口气，幽幽地说：
“母亲临终的时候，曾请求我和妹妹原谅父亲，还说他不是有意抛弃妻子和女儿，之所以十多年来离家不归，其实是不敢回来，唯恐对自己心爱的家人造成伤害……”
摸了摸伤痕犹存的胳膊，玛莎小姐哽咽着说：
“父亲以为自己远远地躲开，家人就能过上平静安乐的日子，可他没有想到，那个曾经诅咒他的怪物，连他的女儿也不肯放过……可怜的瑞贝卡，继承了我父亲的异怪血统，我真希望自己能够代替她承受这恶毒的诅咒。”
“玛莎，别难过，总有一天我会恢复健康，父亲也会回来……”
瑞贝卡依偎在姐姐怀中，已是泣不成声。
玛莎小姐唯恐妹妹因情绪激动致使头发再次发生变异，连忙柔声安抚，竭力使她平静下来。
听玛莎小姐讲述了瑞贝卡异怪血统的来历，乔安陷入长时间的思索。
虽然还没有可靠的证据，但是他认为卡斯蒂斯爵士当初请来调查那个“怪物”的游侠，就是外公纪尧姆泰尔。
外公接下这桩委托之初，根本不知道有多么危险，然而当他觉察到事态严重，已经来不及后悔。他的女儿和女婿都受到牵连，甚至连当时尚未出生的外孙也没能幸免，因那怪物的诅咒，于颈后长出一颗畸形眼睛。
第82章：安神手镯（Ⅰ）
乔安下意识地摸了摸后颈。
萦绕在他心头的谜团，不减反增。
他的变异症状，与卡斯蒂斯父女差别很大，至少到目前为止，颈后那颗畸形的眼球还没有出现失控的迹象。
乔安不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的异怪血统比较稀薄，抑或自己的运气比较好，如果能够一直维持现在这种自身意志与变异器官相安无事的状态。
他宁可收起自己的好奇心，不去追查这变异症状的根源。
目光转向瑞贝卡卡斯蒂斯，乔安心头泛起一丝怜悯。
与他相比，瑞贝卡无疑更为不幸。
她的异怪血脉，已经与她的意志发生严重分裂，以至于连她自身都无法控制这一极度危险的力量。
无论瑞贝卡本人是否情愿，为了自己以及身边亲友的安全，她不得不时刻压抑自己的情绪，避免头发变异。
然而，是人就有七情六欲，要求一位正值青春期的少女，像冷冰冰的机器那样无悲无喜，既残忍也不现实。
或许是出于同病相怜，乔安很想帮瑞贝卡摆脱悬在头上的那把利刃。
然而他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低阶法师，连瑞贝卡的导师神学院长克莱尔嬷嬷都无法根治她的痼疾，自己又能有什么办法？
乔安不得不放弃从血脉根源上切断变异的可能性，甚至进行这方面的尝试都很危险。
卡斯蒂斯爵士、乔安外公和父母的遭遇，都表明这条路通往那个不知名的邪恶怪物。
越是探究血脉的源头，就越接近那个怪物，形同自寻死路。
那么，还有没有其它办法，可以使瑞贝卡的头发终止变异？
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乔安终于想到一条理论上可行的策略。
犹豫再三过后，他总算是鼓起勇气，打破沉默。
“玛莎小姐，我想到一个办法，或许可以帮瑞贝卡，免受异怪血脉带来的烦恼。”
卡斯蒂斯姐妹和瓦萨少校的视线，立刻集中在乔安脸上，期待他揭晓答案。
众人的注视，尤其是瑞贝卡那双夹杂着期待与怀疑的水汪汪的眼睛，使乔安紧张地无法开口。
索性拿出纸笔，潦草的写了两行字，默默递给玛莎小姐。
“制作一件魔导器……当魔导器感应到瑞贝卡的情绪失控，头发出现异变征兆，就自行激发‘安定心神’，使她平静下来……”
瑞贝卡对着纸条念诵了一遍，过后抬起头，半信半疑地望向乔安。
“谁能制作出如此神奇的魔导器？罗尔斯大师吗？”
“呃，我本人可以试试。”
乔安硬着头皮回答，脸颊一阵发烫。
“乔安不是那种爱说大话的孩子，他说‘可以试试’，这就表明他有十足的把握。”
乔治瓦萨显然比卡斯蒂斯姐妹更了解乔安的性格。
“瑞贝卡，你觉得呢？”玛莎小姐望向妹妹。
瑞贝卡的眼神有些迟疑，似乎无法相信乔安真有这样的本事。
然而她没有公开表明自己的顾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就试一试吧，反正我也没有什么损失。”
“乔安，需要什么尽管说，只要对瑞贝卡有好处，什么条件我都答应。”
玛莎小姐就像溺水者看到一根浮木，满腔希望都寄托在乔安身上，使他感到无形的压力，深吸一口气，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
“玛莎小姐，首先，我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作为工作室，还有一张‘安定心神’卷轴或者由您本人来施展这个法术也可以。”
“此外，我还需要8盎司魔晶作为附魔稳定剂，最后，需要一件物品作为附魔胚材最好是瑞贝卡随身佩戴的饰物。”
“只有这些？”
玛莎小姐不敢置信地问。
“有这些就够了。”
乔安平静的话语中流露出自信的心态。
“没问题，我这就去准备。”
玛莎小姐马上找来管家，让他带乔安去二楼书房那里完全符合他对安静的要求。
管家把乔安领进书房，又送来一壶热茶就出去了。
乔安坐在书桌前，给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饮。
一杯茶刚喝完，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接着是敲门声。
“请进。”
乔安以为来人是玛莎小姐，然而回头一看，进来的却是瑞贝卡。
似乎觉察到他眼中的错愕，瑞贝卡腼腆地笑了笑，捧着一只瓷罐向他走过来。
她小心翼翼的把罐子放在桌上，打开盖子，晶莹如雪的魔晶粉末在灯光映照下微微泛起冰蓝光泽。
“这些魔晶足够我们用了。”
“我们？”乔安诧异地问。
“嗯！”瑞贝卡认真地点了下头，“我来当你的附魔助手！”
“这……不太合适吧？”
“我是5级蒂茉丝牧师，可以施展‘安定心神’，况且你要制作的魔导器关系到我本人的健康，由我来协助你完成这件作品有什么不合适的？”
瑞贝卡的反问，令乔安无言以对。
他可没想到，这个外表看上去腼腆害羞的小姑娘，争辩起来竟是如此的伶牙俐齿，自己只有认输的份儿。
“那好吧，你留在这里也可以，不过你得听我的指挥，而且不能东问西问。”
“没问题，我全听你的！”
小姑娘爽快地点头，欣喜的光彩在她眼中闪耀。
“附魔胚材准备好了吗？”
瑞贝卡飞快地挽起衣袖，由纤细的手腕上褪下一支秘银锻造的镯子，双手捧到乔安面前。
“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手镯，从不离身，附魔的时候请小心一点好吗？”
“你放心，保证不会造成丝毫损伤。”
乔安接过那支银白的镯子看了看，随即平放在桌上。拿起鹅毛笔，蘸了蘸“深海乌贼墨水”，在手镯外侧仔细描绘出第3号卢恩符文thorn。
3号符文，具有“保护与控制”的寓意，正适合用来乘载“安定心神”，借助这个法术的力量控制瑞贝卡的情绪，保护她本人以及身边的人们免受变异长发伤害。
乔安写完符文，转头指点瑞贝卡，以描绘在手镯上的那个符文为施法目标释放“安定心神”，从而将魔力结附在手镯中。
第83章：安神手镯（Ⅱ）
瑞贝卡作为莱顿学院首屈一指的天才学生，当然也有学习附魔课程，可她从未见过乔安这样的附魔工艺，怀着满腹困惑吟咏祷词，按照乔安的吩咐尝试将“安定心神”施加在手镯上。
“安定心神”这个法术，通常只对活物起作用，“构装体”和“亡灵”都不受其影响，更别提一支毫无生气的手镯。
按理说，这样施法没有任何意义。
然而，接下来却发生了一件令瑞贝卡大吃一惊的怪事。
手镯上那一串古怪的符文，似乎具有某种神秘的引力，竟然将她释放出的法术完全吸收，结附在秘银手镯中。
瑞贝卡施法的同一时间，乔安抓起一把魔晶粉尘撒在手镯上。
描绘在手镯表面的3号符文thorn泛起光芒，不断吸收魔晶粉尘，使“安定心神”的魔力充分渗透到手镯内部，直至法术构型固定下来，形成一个完整的回路。
只要这支手镯还处于魔网笼罩范围之内，就能不断吸收魔力，自行充能，直至达到魔力上限。
一件魔导器的充能上限，与附魔者本人的施法能力成正比。
这支手镯对应的充能上限，取决于为其注入“安定心神”的瑞贝卡。
瑞贝卡每天可以施展三个2环法术，那么手镯的充能上限，也相当于三个2环法术位。
只不过，这些结附在手镯中的能量，只能用来释放“安定心神”与手镯内部固化的法术构型完全相符。
除了上述常规附魔规律，还存在某些特殊的附魔工艺，可以使结附在魔导器上的法术恒定生效，没有使用次数的限制。
乔安对这类特殊的魔导器，只是略有耳闻，所知不多。
结束第一阶段的附魔工序，乔安向瑞贝卡道了声辛苦，示意她可以休息了。
“接下来的工序，我一个人就可以完成。”
“你也休息一下吧。”
瑞贝卡看到乔安额头冒出汗珠，出于礼节，柔声关心一下。
结果发觉对方根本没理她，依旧自顾自的忙碌，委屈地扁了扁嘴巴。
“接下来还要做什么？”
小姑娘忍不住打听。
“继续附魔。”
乔安发觉瑞贝卡锲而不舍地盯着自己，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荡漾着问号，只得放下鹅毛笔，抬起头向她解释。
“现在，这支手镯每天可以激发3次‘安定心神’，但是我们对它的要求，绝不仅此而已。”
“我明白你的意思，如果这支手镯需要佩戴者主动激活，才能释放‘安定心神’，那就起不到预防情绪失控的作用了。”
“毕竟，情绪激动的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很激动。”
“所以，接下来你要对这支手镯进行第二次附魔，使它具备时刻监控我的情绪变化以及自动激活‘安定心神’的功能，对不对？”
瑞贝卡说出自己的猜测。
“完全正确，你真的很聪明！”
乔安不得不佩服瑞贝卡的头脑。
在他看来，瑞贝卡并不是那种高智商的天才，其头脑出众，主要体现在情商层面。
瑞贝卡，似乎有一种特殊的洞察力。
她能够通过察言观色和只言片语，迅速抓住问题的关键，提炼出核心信息，并以精确易懂的语言，做出阐述。
而这，正是乔安本人最欠缺的才能。
他总是想得很多，却不擅长与人交流。
“谢谢你的夸奖，不过我还有两个疑问，可以请你指教吗？”
瑞贝卡眼中含着期待。
“说说看。”
“第一个问题，你打算运用什么法术，来实现我刚才所说的那些功能？”
“触发术。”
“触发术？！”
瑞贝卡惊讶地禁不住提高音量。
“如果我没记错，这是一个很罕见的6环奥术，你……真的可以施展出来？”
“凭我自身的施法能力，当然不行，不过……”
乔安摸了摸储物袋，手中出现一支散发出浓烈魔力波动的羊皮古卷。
“有这张卷轴就行了。”
瑞贝卡恍然地点了下头，接着提出第二个问题：
“你刚才在手镯上书写的那些古怪符号，究竟是什么含义，为何能使附魔过程变得如此简单？”
乔安警觉地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说：“不好意思，这个问题我不能回答。”
“不说就算了！”
瑞贝卡嘟起嘴巴，在心里埋怨某人是个“小气鬼”！
乔安在与瑞贝卡聊天的同时，也没有耽误手上的工作。
提笔蘸墨，在秘银手镯的内侧，细致描绘出第8号卢恩符文wyn。
这个符文的寓意是“反馈与分享”。
其中“反馈”这个概念，恰好与“触发术”的运作方式相符。
当外部环境满足“触发术”事先设定好的启动条件，亦即感应到佩戴者瑞贝卡的情绪波动超出一定阈值，“触发术”便会于第一时间作出反馈，激活与之联动的“安定心神”，及时安抚佩戴者渐变激动的情绪。
以卢恩符文作为魔法与附魔胚材之间的介质，接下来的附魔过程就变得非常简单。
乔安展开羊皮卷轴，摒弃杂念，沉浸在高度专注的精神状态。
正常来说，一名法师至少要达到11级，才有可能熟练掌握6环法术。
乔安当前的施法等级，还差得很远。即便只是读取卷轴中预存的“触发术”，也不敢说百分百成功，这其中固然存在一些运气成分，更主要还是考验他的专注力。
借助卷轴释放超出自己学业水平的高阶法术，就好比阅读一篇晦涩深奥的论文。
论文中的每个单词，以及构成公式的数学符号，你可能都认识，但是组合起来，却根本看不懂是啥意思。
借助卷轴成功施法的标准，就好比流利无误的将论文内容朗读出来，哪怕听不懂自己在说什么也没关系。
这乍看起来很简单，其实真正尝试过后就会发现没那么容易。
阅读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理解的过程。
理解的深与浅，反过来也会影响阅读的效率。
拿起一篇完全陌生且不明其意的论文，照本宣科鹦鹉学舌，还必须做到每一句话都合乎韵律，声情并茂流畅无误，即便是一位专业的朗诵家也未必办得到。
只要一个音节读错，施法便告失败，法术卷轴也将受到损毁。
乔安此刻要完成的，就是这样一项看似简单，实则如履薄冰的工作。
第84章：同病相怜
好在他从接触魔法的第一天开始，就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专注力，即便在嘈杂的闹市中读书，他也不会受到外界干扰。
在全神贯注的状态下，朗读形同天书的“触发术”卷轴，并未超出他日常专注训练的强度。
倒是瑞贝卡，在旁边看得紧张不已，大气都不敢喘，攥紧的手心里不知不觉渗出冷汗。
经过长时间的准备，乔安终于成功将卷轴中的魔力引导出来，化作一道由无数金色咒文汇聚而成的光流，注入秘银手镯。
作为“触发术”载体的wyn符文，微微泛光，仿佛一件深不见底的容器，贪婪汲取魔力，同时又将吸纳进来的魔力转存到手镯内部，逐步形成法术构型。
乔安抛开手中那支已经耗尽魔力的卷轴，腾出手来，抓起一大把魔晶粉尘撒向秘银手镯。
手镯在不断吸收魔晶的同时，亦将内部形成的复杂法术构型，逐步固定下来。
被乔安抛开的卷轴，已经风化，落地的刹那碎成一堆灰烬。
与此同时，乔安也将最后一把魔晶粉尘撒在手镯上。
wyn符文迸发出空前璀璨的光辉，随即转为黯淡，完成自己作为魔力“中介”的使命，只剩一抹淡淡的墨痕，残留在银色手镯内表面。
乔安拿手帕擦去墨痕，将这支完成附魔的手镯递给瑞贝卡。
“辛苦你啦。”
瑞贝卡将银镯戴回左腕，感觉到一丝魔力波动透过肌肤与自己的脉搏发生共鸣。
不用罗兰解释，她就猜出这是手镯中蕴含的魔力，正在监控自己的心跳节拍。
倘若她的心跳骤然加速，且未曾从事高强度的运动，那么十有**就是因情绪激动所致。
手镯会据此征兆自发启动“触发术”，继而激活“安定心神”，促使她的情绪恢复正常。
“如果你对这支手镯的可靠性不放心，可以试着回想一些伤心或者愤怒的往事，测试手镯会否及时做出反馈。”
乔安本着严谨负责的态度，向瑞贝卡提出建议。
瑞贝卡犹豫了一下，摇头苦笑：“还是算了吧，我相信你的作品绝对可靠！”
乔安看得出来，她是在担心万一手镯不像预想中那么管用，接下来就尴尬了。
“这随你的便，我能做的都做了，如果没有别的事，就先告辞了。”乔安起身要走。
“等等！”
瑞贝卡突然扯住他的衣袖，迟疑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
“有件事，我很久以前就想问你，为此找过你两次，可惜都不凑巧……”
“究竟是什么事？”
“这……说起来有些难以启齿，你可以拒绝回答，但是请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看到她诚惶诚恐楚楚可怜的神态，乔安心头兴起不好的预感，勉强点了下头。
“你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那就好，其实……我从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就隐约感觉到你身上有种熟悉的气息，如果我没猜错，恐怕你也有……异怪血脉？”
乔安其实不想回答这个涉及自己**的问题，然而面对少女纯真的目光，饱含期盼的眼神，他实在无法拒绝。
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背转身去，压低衣领露出颈后那颗眼球给她看。
“天呐！”
瑞贝卡不出意料地发出惊呼。
乔安听到她骤然加速的心跳，立刻意识到，她在受到惊吓的刹那情绪发生剧烈波动。匆忙转过身去，全神戒备地紧盯着她的头发。
果然不出所料，瑞贝卡的发根隐隐呈现出银色光泽，正是变异的迹象。
然而就在下一瞬，瑞贝卡左腕上那支秘银镯子也涌现出金色光芒，将她笼罩起来。
无风自动的长发，像是受到一双隐形的手掌温柔爱抚，缓缓垂落下去恢复平静。
发根那一抹银白光泽随之消退，秀发重又变得乌黑亮丽。
瑞贝卡的表情，由惊骇转为怔忡，紧抿的唇角线条也渐变柔和。
轻轻抚摸自动激发“安定心神”的手镯，她抬头望向乔安，脸上绽开甜甜的笑容。
“你瞧真的很灵呢！”
乔安默不作声地点了下头，压在心头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
尽管并非有意测试“安神手镯”，好在结果令人满意。
“乔安，我想再看看那个……行吗？”
“可以是可以，不过，这是最后一次。”
美少女的哀求委实令人难以拒绝，乔安无奈的转过身去。
“真奇怪……它在看我呢。”
瑞贝卡比乔安略矮一点，目光恰好平视他颈后那颗眼球。
少女心头最初的恐惧，很快就被好奇取代。
她向前迈出一步，提出新的请求：“我可以摸摸它吗？”
乔安皱了皱眉，没有做声。
瑞贝卡理所当然把他的沉默当做默许，伸出右手轻轻抚摸他颈后的眼球。
少女的纤手光洁细腻，轻柔宛如花瓣，指尖触及眼球的刹那带来些微凉意。
乔安不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的绷紧颈部肌肉，那颗畸形眼球也随之紧闭，身后的视野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瑞贝卡的小手还在他颈后轻抚，过了许久才意犹未尽地缩回手。
“乔安，你的异怪血脉也是来自遗传？”
“大概吧，我不清楚，也不关心这个问题。”
乔安反手整理衣领。
“怎么会不关心呢？”瑞贝卡诧异地望着他，“难道你不想追查自身异常血脉的源头？”
“好奇心多少有一点儿，但是我不想自寻烦恼。”乔安竖起衣领，淡淡地说：“反正到目前为止这颗眼球还没有脱离我的控制，我又何必管它从何而来。”
“我很佩服你的淡定心态，可惜我自己办不到。”
瑞贝卡叹了口气，拉过椅子在乔安对面坐下。
“你可知道，我今天为什么会突然犯病？”
其实乔安不想打听她的私事，然而为了维持聊天的氛围，只能顺着她的心意摇摇头，装出好奇的神态。
瑞贝卡对他这“洗耳恭听”的态度很满意，挽着一缕长发，幽幽倾诉起自己的心事。
“其实我不想跟玛莎吵架，可是每次说起我将来的打算，总是免不了大吵一架。”
“姐姐希望我一直待在莱顿学院，毕业后就回家帮她管理庄园，再过几年就找户好人家嫁掉，可我不喜欢她的安排，执意要去米德嘉德求学。”
第85章：留宿
“求学不是什么坏事，玛莎小姐之所以反对，大概是放心不下你的健康和安全。”
乔安从常理出发所做的猜测，并没有获得瑞贝卡的认同。
“有这方面的因素，但这并不是我们姐妹之间的主要矛盾。”
“主要矛盾？”
“玛莎看穿了我的真实想法，知道所谓的求学只是一个借口。”
“不瞒你说，我之所以想去米德嘉德，主要不是为了进修学业，而是想去寻找失联多年的父亲。”
瑞贝卡咬着嘴唇，俏丽的脸庞浮现一丝哀婉。
乔安记得玛莎小姐曾经说过，十多年前卡斯蒂斯爵士最后一次离家是前往米德嘉德，从此音讯全无。
当时瑞贝卡还是一个吃奶的婴儿，即便到了米德嘉德，即便能找到卡斯蒂斯爵士，难道她还认得出十多年未曾见面的父亲？
乔安从打记事起就没了父母，对亲情比较淡薄，无法理解瑞贝卡追寻失踪多年的父亲到底有何意义。
然而他也知道，别人未必都像自己这样看淡亲情，就试着安慰瑞贝卡别心急，将来总能找到机会去米德嘉德。
安慰一个人的效果，其实与安慰者的口才关系不大，主要取决于对方是否乐于被安慰。
乔安这些干巴巴的客套话，居然成功使瑞贝卡的脸色多云转晴，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乔安，你将来也会去米德嘉德大学进修吧？”
瑞贝卡凝视乔安，纯净的眼神中饱含期待。
“有可能。”乔安含糊地回答。
“太好了！这样一来就有人陪我作伴了！”
小姑娘的心情就像夏季的天气变幻莫测，刚才还满面容，这会儿又开心地跳了起来。
乔安不太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是在暗示，有朝一日她将与自己结伴乘船前往米德嘉德，还是说各走各的路，只不过将来还会在米德嘉德大学的校园中重逢，同乡之间有个照应？
如果是指后者，他倒不介意，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如果是指前者，他可不太乐意光是想想就觉得麻烦！
尽管猜不透瑞贝卡的打算，乔安却不想追根问底，索性装作没听见她刚才那句话，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时，身后传来敲门声。
瑞贝卡起身打开房门，与管家菲利普唐斯低声交谈，过后转身对乔安说：“玛莎放心不下，打发管家过来看看，问我们这边忙完没有，忙完了就去餐厅吃宵夜。”
“宵夜就免了，我得赶紧回学校。”乔安无意久留。
“明天是星期天，不用上课，你急着回学校干什么？”瑞贝卡半是央求，半是强迫，“时间已经很晚了，吃过宵夜就在我家住下，明天上午菲利普驾车送咱们一起回学校，这不比你独自赶夜路更好？”
她已经安排地妥妥当当，乔安想拒绝也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能默不作声的回到客厅，指望向瓦萨少校求助。
然而到了客厅还没等他开口，瑞贝卡就抢着说出自己的安排。
这小丫头，说起话来活像一支清脆婉转的“百灵鸟”，不仅语速快到乔安无法插话，口才更是一流，逻辑严谨条理清晰，还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乔安在旁边听她讲话，越发感到自己这根舌头算是白长了笨拙得就像一截木头！
“瑞贝卡不愧是神学院的天才少女，小小年纪就掌握了布道传教的诀窍，说起话来头头是道。”
乔治瓦萨也对瑞贝卡的口才赞叹不已，笑着望向乔安。
“既然她诚心留客，你就在白屋庄园住下吧。”
新大陆南方的庄园主，大多以慷慨好客为荣。
亲戚朋友远道而来，几十上百人在庄园里寄宿三五年都很正常，为路过自家庄园的陌生旅人提供食宿方便，更是人所共知的待客之道。
卡斯蒂斯家也不例外。
虽然近年来这个阴盛阳衰的家族呈现出败落迹象，卡斯蒂斯爵士从前的友人和门客相继离去，显得门庭冷落，但是慷慨待客的做派一如既往，更不会缺少专为招待贵宾而设的客房。
卡斯蒂斯姐妹盛情难却，乔安只得同意留宿。
乔治瓦萨也接受玛莎小姐的挽留，答应在这里住一夜。
乔安吃过点心，就回房休息。
第二天上午，如同瑞贝卡安排的那样，吃过早饭就乘坐卡斯蒂斯家的马车返回学校。
乔安与瑞贝卡同乘一车，路上不得不陪她聊天，满足她过于旺盛的好奇心。
乔安怎么也没想到，这个表面上看起来纯真无邪的小女孩其实心机颇深，尤其擅长话术，巧妙运用旁敲侧击的手段诱使他放松戒心，不知不觉中说出不少个人**。
等马车来到莱顿学院门前，瑞贝卡已经把他的过往经历打听地清清楚楚，其中还包括乔安本不想提及的私事。
比如他与外公的紧张关系，比如他与康蒂的交往，还有他在亚尔冈京谷地旅居期间的见闻。
幸而乔安还保持着最后一丝警惕心，没有透露“神之泪”和“智慧泉水”的秘密。
事后回想起来，不由暗自抹了把冷汗，反省自己太过大意，往后与瑞贝卡打交道时可要多加戒备。
瑞贝卡倒是对这趟旅途很满意，临下车前还依依不舍地问乔安：
“要不咱们先别下车，让菲利普带咱们去别处逛逛？我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呢。”
“改天吧，我今天还有事。”乔安推脱道。
瑞贝卡委屈地扁扁嘴，很不情愿的说：“那好吧，改天我去找你不许再躲着我哦！”
乔安顿觉头大，只能含糊着搪塞过去。
“先等等，差点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临下车时，瑞贝卡突然拉住他的手。
“出门前，玛莎特地叮嘱我给你这张支票，一点小礼物不成敬意，算是昨晚帮我制作‘安神手镯’的酬劳，你不会嫌少吧？”
乔安接过支票看了看，数字2后面跟着一个、两个、三个零整整两千金杜加！
想啥呢？这还能嫌少？！
“谢谢你和玛莎小姐的慷慨，那我就……咳、不客气了。”
乔安难为情地挠了挠头，随即麻利地把支票塞进上衣口袋。
第86章：“上流”传统
瑞贝卡看到乔安尴尬的样子，禁不住捂嘴偷笑，水汪汪的蓝眼睛闪动着欣慰的光彩。
“其实一张‘触发术卷轴’都不止这些钱，你不嫌我小气就好，我会记得你对我的恩情，往后一定会加倍报答！”
乔安见她说得这么郑重，漂亮的小脸儿认真地近乎虔诚，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既为她诚恳感恩的态度深深打动，同时也觉得不胜困扰。
与其瑞贝卡念念不忘的报答，乔安宁可她“狼心狗肺”一点儿，最好今天过后就把自己这个人彻底忘掉。
往后两人各走各的路，不再发生任何交集，自己反而觉得更轻松一些。
怀着复杂的心情，乔安下了马车，与瑞贝卡并肩走进校园。
短短一段路，沿途引来无数或好奇或惊诧或嫉妒的目光，而这正是乔安本想极力避免的。
佳人相伴，惹人艳羡固然很有成就感，可他更想回到一人独处与世无争的状态。
然而乔安很快就警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又陷入了自我放逐的怪圈。
如果放纵自己的行为受孤僻本性的驱使，势必将亲情和友情视为一种急于摆脱的负担，变本加厉的离群索居，那么赖以维系人性的情感、道德乃至社会意识也将日趋淡薄，最终变成一台冷血无情的机器，一头失去人性的怪物……
想起外公的忠告，乔安强迫自己停下脚步，回头望向正站在校门前目送自己的瑞贝卡，向她挥手道别。
少女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在一尘不染的白色修女制服衬托下愈发显得乌黑亮丽，宛如一匹柔顺的丝缎。
当她看到乔安驻足转身，向自己挥手道别，俏丽的脸庞立刻绽放笑容。
有那么一刹那，乔安仿佛觉得整个世界都因这美丽纯真的笑容，变得格外明亮。
……
乔安回到自己的小屋，心绪也恢复平静。坐在书桌前摊开书本，沉浸在奥术知识的海洋里自得其乐。
接下来的日子，重归平静。
乔安每天的作息，就像钟表刻度一般精确，按部就班的往返于教室、食堂、图书馆、体育馆和宿舍，绝不浪费每一分钟。
每逢周末才离开校园，前往弗农山庄，在瓦萨家的图书馆中，如饥似渴地寻求新知识。
或许是出于卡斯蒂斯姐妹的授意，星期六傍晚，乔治瓦萨总会带上乔安同去白屋庄园拜访，在玛莎和瑞贝卡的陪伴下享用一顿丰盛的晚餐。
就连乔安这种情商比较迟钝的人，也隐约觉察到玛莎小姐与瓦萨少校的感情日趋密切，瑞贝卡也有意无意地向他透露这一事实。
乔安对此乐见其成，只是偶尔想起玛莎小姐曾经的未婚夫、英年早逝的丹尼尔上尉，心中不免有些怅然。
新大陆南方的乡绅和庄园主家庭，有着崇尚社交活动的传统，请客吃饭，就是这一风尚的基本内容。
在此基础上，还有许多约定俗成的社交规则。
比如收到某家人的请柬，就要尽可能准时出席，倘若实在脱不开身，一定要提前写信致歉并说明理由，否则就是不给人家面子，不仅得罪人，在社交界也将受到严厉的批评。
反之，主人家在举办宴会之前，总要慎重考虑邀请哪些客人，并且一一呈送请柬，倘若因为疏忽漏请了某位亲友，务必要登门道歉，否则就相当于公开羞辱对方，无论原本关系有多密切，都难免反目成仇。
当初卡斯蒂斯爵士还在家的时候，白屋庄园也曾有过一段高朋满座昼夜笙歌的煊赫时光。
然而今非昔比，卡斯蒂斯家现如今连个当家的男人都没有，在亚尔夫海姆上流社会的社交圈已沦为“过气”的边缘家族，从前千方百计巴结卡斯蒂斯家的那些老派贵族乡绅，几乎不再与这家人往来。
至于那些渴望在社交界出人头地的青年俊杰，尤其是那些穷得只剩下一个贵族头衔的浪荡公子哥，对卡斯蒂斯家如花似玉的两姐妹倒是颇为垂涎。
姐妹俩每周都会收到一大堆倾诉爱意的来信，偶尔有沾亲带故的人前来拜访，多半是专程替人说媒。
在亚尔夫海姆，乃至整个瓦雷斯世界所谓的“上流社会”，有这样一种根深蒂固的风气：
一个家道中落的青年，若想迅速脱贫致富，又不具备做生意的头脑和本钱，最佳策略莫过于迎娶一位富有的女继承人。
至于对方是纯真少女，丧偶的寡妇，以浪荡出名的交际花，甚至韶华已逝的老妇，那都无所谓。
这种联姻，嘴上说是为了“爱情”，其实肚子里全是算计，或多或少是出于图谋女方的家产。
这种行为，按理说不大光彩，现实偏偏很奇怪，那些自诩品德高尚的上流社会人士，似乎从不觉得这么干有什么丢脸的，反而传为美谈，巴不得自己也有机会迎娶富婆，少奋斗半辈子。
乔安出生在民风淳朴的乡下小镇，对这种热衷于“吃软饭”的风气颇不以为然。
但是他也知道，自己的看法无足轻重，连卡斯蒂斯姐妹都觉得这种事很正常，他一个外人又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
既然无法扭转社会风气，乔安只能退而求其次，默默祝愿玛莎小姐能够嫁给一位值得托付终身的好男人。
显而易见，相比那些削尖脑袋往上爬，给城里所有富家小姐投送言辞肉麻的情书，暴露出急于“吃软饭”心态的浪荡子，正直稳重的乔治瓦萨，无疑是更值得玛莎小姐托付终身的良配。
至于瑞贝卡，无论年龄抑或心态，都还只是个小孩子，谈婚论嫁对她而言就像世界末日那么遥远。
每当周末聚会的时候，瑞贝卡总会把最近收到的情书拿出来，挑出其中最虚情假意的肉麻段落，以一种戏谑的口吻当着姐姐、瓦萨和乔安的面朗诵，顺带加以尖锐到近乎刻薄恶毒的讥讽，逗得大家忍俊不禁。
除了觉得好笑，乔安也有些尴尬。
给瑞贝卡写情书的男人，很多是他在莱顿学院的同学，多少算是他的熟人。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投递情书的男人当中，没有他在学校唯二的朋友爱德华盖茨和托马斯查普。
第87章：故乡来信
最令乔安感到意外的是那个名叫马丁史密斯的学长，居然同时给卡斯蒂斯姐妹写情书，而且遣词造句完全一样，明显是一式二份，同时投递。
为这件事，姐妹俩大大调侃了马丁史密斯先生一通。
瑞贝卡还故作遗憾的感慨：“可惜我和玛莎不是孪生子，配不上这两封形同双胞胎的情书。”
乔安猜想马丁史密斯写信的时候，恐怕做梦也没想到，卡斯蒂斯姐妹竟会把自己收到的情书给对方看，还在周末沙龙上当众展示，使他的龌龊行径被曝光，沦为一个可笑的小丑。
回想一下马丁史密斯未老先衰的长相，几乎半秃的头发，比瑞贝卡大出一倍有余的年龄，哪怕乔安不想以貌取人，也只能承认他着实配不上卡斯蒂斯姐妹，被讥笑为一只做梦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也是咎由自取。
然而笑过以后，乔安却感到一丝悲凉。
他在莱顿学院认识的第一个熟人，就是马丁史密斯。
当初他还错把担任新生考官的马丁当成教师，为他建议自己申请助学贷款而心怀感激。
入学以后，乔安才得知此人是莱顿学院奥法专业最倒霉的“留级生”：已经连续三年被迫延期毕业，为了偿还欠下的大笔学贷，不得不替助学贷款发放人查尔斯菲兹杰拉德跑腿打工。
他还听人说，马丁史密斯每拉到一个助学贷款申请人，就能在查尔斯菲兹杰拉德那里拿到一笔回扣。
直到那时，乔安才恍然醒悟，难怪马丁当初热心帮自己申请贷款，原来也是无利不起早。
然而设身处地想一想，倘若自己也像马丁史密斯那么倒霉，摊上沃尔特李这种变态导师，明明学业水平已经达到毕业标准，却被导师以各种借口留级，迫使自己替他当廉价劳工；本来就家境困难，还欠了一屁股的债，除了绞尽脑汁寻找发财捷径，比如设法博得某位富婆的欢心，获得大笔嫁妆用以纾困，还能有什么法子，摆脱这深陷泥潭般的困境？
面对这令人窒息的窘困生活，哪还有资格挺直腰杆，堂堂正正做人。
如此一想，乔安对马丁史密斯这个人产生深深的同情。
如果自己不是走了好运，意外捡到“神之泪”，其后又机缘巧合获得“智慧泉水”，恐怕如今的处境还不如马丁史密斯。
真要是被逼急了，别说“吃软饭”，为了生存，恐怕比这更卑贱、更可耻的事情也干得出来。
乔安没有在卡斯蒂斯家的饭后沙龙中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毕竟这个小小的周末沙龙是学校之外唯一肯接纳他也是他唯一能够忍受的社交圈，是他孤僻自闭的内心世界与外部世界沟通的一扇窗。
他不想破坏这个小圈子温馨的气氛，有些不合时宜的话，还是藏在心里比较好。
只有与乔治瓦萨单独相处的时候，他的心扉才会稍微打开一道缝隙，向这位同样沉默内敛的少校先生，暗示自己对马丁史密斯的同情。
“其实，我不太赞成卡斯蒂斯姐妹公布私人信件的做法，对当事人很不公平。”
“我们这些局外人，听着也尴尬，如果附和她们的挖苦嘲弄，未免有失风度，可又不便当面批评她们这种略显刻薄的取乐方式。”
乔治瓦萨叹了口气。
“有时候，我甚至担心……假如我给玛莎写信，会不会也变成她和瑞贝卡茶余饭后拿来取乐的笑柄。”
“那倒不至于……”乔安听得心里一阵发凉，暗自发誓，宁死也不给任何女人写什么狗屁情书！
“我想也不至于。”瓦萨少校自嘲的笑了笑，“或许她们只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表明无意接受那些人的求婚，同时也是给我们一些激励，暗示我们应该更主动一点。”
“更主动做什么？”乔安满脸茫然地问，“我不太明白，您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是什么意思你自己琢磨，我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少校先生似笑非笑。
乔安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他才懒得为这种无聊的哑谜费脑筋，想不通索性就不去想了，有猜谜的时间，还不如多读两本书。
……
转眼到了六月，乔安就读莱顿学院已经满两个月了。
这天下午，他收到一封信。
彷佛一颗石子投进池塘，平静的生活激起涟漪。
这封信，出自康蒂波瓦坦之手。
就在寄出这封信的两周前，康蒂一家路过德林镇，顺道探望乔安的外公，发现这位老游侠的身体大不如前。
其实从乔安离家求学那天起，纪尧姆泰尔就患上重病，病情时好时坏，迄今仍未痊愈。
康蒂的父亲施展神术为泰尔老头治病，但是效果并不理想。
医疗神术，其实是借助魔力激发病人的生命潜能，最终还是要靠病人自身的力量来战胜病魔。
人的寿数，由天注定。
当一位老人行将走到人生的尽头，对生活已经没有多少留恋，身体也如即将燃尽的蜡烛，潜能所剩无几，这时候即便对其施展神术，也起不到多大效用。
康蒂在信中毫不讳言泰尔老头糟糕的健康情况，叮嘱乔安多给外公写信，最好能趁着放暑假的机会回家探望外公，这对泰尔老头而言，就是最大的安慰。
除此之外，康蒂也在信中坦率道出对乔安的思念，还以撒娇的口吻埋怨他这么久了都不给自己写信，实在是很没义气。如果乔安暑假回家，一定要提前写信通知她，约好时间在德林镇见面。
乔安看完这封信，心情颇为沉重。
自从来到莱顿港，他总共就给外公写了一封信。
外公在回信中声称家里一切都好，自己的身体也很硬朗，让他专心求学不必担心。
乔安本来信以为真，直到收到康蒂的来信，才醒悟外公没说实话，为了让自己安心求学，不惜隐瞒病情。
得知真相过后，乔安深感愧疚，马上给外公写信，劝他调养身体，并且承诺一放暑假就回家。
接下来，他还要给康蒂回信，这可比给外公写信难多了。
康蒂埋怨他太冷漠，乔安无可辩驳。
其实他也早就想给康蒂写信，然而每每不知从何下笔。
酝酿半晌，却连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仿佛丧失了正常的思考和书写能力，心情莫名焦躁，似乎有一层无形的障碍阻止他与康蒂书信往来。
乔安只能将这种莫可名状的交流障碍，归咎为心理层面的症状。
其实不独对康蒂如此，瑞贝卡也时常埋怨他为何不回自己的信。
区别在于，瑞贝卡与他生活在同一个城市，同一座校园。
如果乔安不理瑞贝卡，她大可主动找上门来兴师问罪，把他从自我封闭的“蜗牛壳”里拽出来，强迫他陪伴自己参加社交活动乔安再怎么不情愿，也只能逆来顺受。
然而远在丛林深处的康蒂，却没有瑞贝卡这样的便利条件。
第88章：老友重逢
现在康蒂主动来信，不回信是不行了。
乔安只得去罗尔斯大师的实验室，以包括颠茄、植物碱和高浓度蒸馏酒在内的多种药材，配制出一支具有缓解神经焦虑作用--同时也有很强副作用--的药剂。
服用过后，他很快就进入一种半醉半醒的迷幻状态，提起笔胡乱写了一通。
等到药劲过去，再把那两页信纸上的内容修改删减一番，总算折腾出一封遣词造句还算通顺的回信。
当天下午，乔安把两封信寄往德林镇，顺带请外公施展“动物信使”，将其中一封信转交康蒂。
乔安从邮局回来，路上还觉得头发晕，脚下直打飘，这显然是药剂的后遗症，往后还是少服为妙。
刚进学校门口，乔安就被门卫拦住。
“维达先生，来的正巧，有人找您。”
“谁找我？”乔安诧异地问门卫。
“两位年轻的军官，他们自称是您的朋友，来自德林镇。”
门卫在前面带路，领着乔安走进莱顿学院专为来访者提供的候客室。
乔安怀着疑惑进门一看，果然是两个身穿军装的年轻人，背影很是眼熟。
那两人听见开门声，转过身来，乔安眼中的疑惑立刻转变为惊喜，不由喊出他们的名字。
“迪克！罗杰！原来是你们俩！”
“哈哈！老朋友，没想到我们会找上门来吧？”
迪克笑着迎过来，给乔安一个热烈的熊抱。
罗杰也拥抱了乔安一下，随即后退一步，上上下下打量他，笑容中带着欣慰。
“看来莱顿学院的伙食不错，才两个月不见，你就变得壮实了不少。”
“你和迪克也一样啊，穿上军装还挺帅气的。”乔安望着两位同乡好友，好奇地打听，“看你们穿着帝国正规军的制服，是不是被调到莱顿港服役了？”
“你猜对了！如今我和罗杰已经成为正式的士官，在纳撒尼尔格林少校麾下担任见习骑士。”
迪克丁道尔得意的挺起胸膛。
经过一番打听，乔安才得知丁道尔兄弟之所以能够脱离民兵序列，被提拔为见习骑士，主要得益于当初在德林镇之战中的勇猛表现。
经此一战，兄弟俩赢得乔治瓦萨少校和纳撒尼尔格林少校的赏识，连同其它在战场上表现出色的青年民兵一并获得前往德林河谷骑士营地参加集训的机会。
丁道尔兄弟在集训中的表现出类拔萃，经两位少校一致认可，保荐他们由民兵转入正规军，还被授予士官军衔，年纪轻轻的就获得骑士称号，前途可谓“一片光明”。
“本来我和罗杰有机会成为瓦萨少校的侍从骑士，可惜瓦萨少校得罪了上司，被迫停职休假，在他离开军营的前一晚，特地安排我们担任格林少校的侍从骑士，还委托格林少校照顾我们，免得被那些老兵油子欺负。”
迪克说起老上司，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也不知瓦萨少校现在怎么样了，希望他能尽快复职，骑士团的兄弟们都很想念他。”
“瓦萨先生的近况还不错，如果你们周末有空……”
乔安正在盘算周末带丁道尔兄弟去弗农山庄拜访乔治瓦萨，身后突然飘来一阵熟悉的香风。
紧接着，他注意到迪克和罗杰兄弟俩眼神有点不对劲。
兄弟俩的视线，越过乔安肩膀瞟向门外，不约而同流露出惊艳之色。
乔安回头望过去，果然是瑞贝卡卡斯蒂斯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身着洁白如雪的修女制服，虽然扎着头巾，却无法遮掩姣美的容颜，难怪丁道尔兄弟看得直了眼。
“乔安，下午好，这两位军官先生是你的朋友？”
瑞贝卡好奇地打量丁道尔兄弟，唇角挂着和善的笑容。
“何止是朋友？我们是乔安的同乡，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好哥们！我叫罗杰，旁边这位是我兄长迪克，尊敬的小姐，请问您怎么称呼？”
罗杰发挥自己脸皮厚兼能说会道的天赋，笑嘻嘻地主动搭讪。
“你们是乔安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不必见外，叫我瑞贝卡就好。”
瑞贝卡从容得体的言谈举止，令乔安感到一丝诧异。
在他印象中瑞贝卡是一个腼腆的姑娘，跟自己这样的熟人聊天都时不时的脸红害羞。与初次见面的丁道尔兄弟寒暄起来，反倒显得落落大方，优雅而不失爽朗的风度，与她贵族小姐的身份正相称。
丁道尔兄弟刚进城不久，还是没见过多大世面的乡下男孩，为瑞贝卡自然流露的强大气场所慑。
兄弟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避免在这位美丽优雅的贵族小姐面前暴露自己的“土包子”本质。
“乔安，来一下！”
迪克搂着乔安的肩膀，背对瑞贝卡，压低嗓音，鬼鬼祟祟地打听：
“这位瑞贝卡小姐，是你在城里新交的女友？”
“是朋友没错，但不是你们以为的那种‘朋友’。”
乔安无奈地做出解释。
“瑞贝卡也是莱顿学院的学生，就读于神学院……”
“你小子少装蒜！我又不是瞎子，难道看不出你们两个关系不是一般的亲密？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勾搭上的，不然我就给康蒂写信告密，看你小子还敢不敢脚踩两只船！”
迪克半真半假地威胁道。
“丁道尔先生，您也认识康蒂小姐？”
身后突然传来瑞贝卡的声音，吓得迪克舌头打结，尴尬地挠头讪笑。
“康蒂是乔安……呃，是我们在故乡共同的朋友，一位美丽善良的阿萨族姑娘，我和罗杰离家前，康蒂特地嘱托我们来探望乔安，代她致以问候。”
罗杰及时开口帮兄长解围。
“原来是这样啊……看来康蒂小姐和乔安的感情真是很深厚呢。”
瑞贝卡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可是，康蒂小姐为什么不亲自进城探望乔安？这样的话，我就有机会跟她见面了，说不定还能成为好朋友呢！”
罗杰和迪克对视一眼，不由目瞪口呆。
“你们有没有康蒂小姐的通讯地址，我想给她写信，既然暂时无缘见面，做个笔友也不错。”
瑞贝卡满脸殷切地望着丁道尔兄弟。
兄弟俩顿时头冒冷汗，谁也不敢多嘴，频频向乔安投来求救的眼神。
第89章：除灵
丁道尔兄弟与瑞贝卡是初见面，根本猜不透这个小姑娘像表面看起来那样纯真无邪，抑或演技高明，实则心机深不见底。
“我有康蒂的通信地址，但是不能告诉你。”
乔安被迫接过话茬。
“为什么不可以！”瑞贝卡气鼓鼓地撅起嘴巴。
“如果我不经你的允许，就把你的通信地址告诉陌生人，难道你不生气？”
“这……”瑞贝卡无言以对。
“先别扯这些题外话，你是偶然路过这里，还是找我有事？”
“是路过啦，不过的确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瑞贝卡先向丁道尔兄弟歉然一笑，接着转头对乔安说：“你先招待朋友，我的事改天再说也不迟。”
罗杰见瑞贝卡转身要走，连忙给迪克使了个眼色，随即匆匆向乔安告辞，以免打扰他和瑞贝卡谈“正事”。
瑞贝卡陪乔安，将两位来自故乡的老友送出校门，直到丁道尔兄弟登上公共马车，挥手作别。
“乔安，我们找个僻静的地方坐下来聊，好不好？”
乔安点了下头，沿着一条白色鹅卵石铺就的小径走向柳荫深处。
树荫下设有长椅，多为成双结对的年轻情侣占据。
乔安和瑞贝卡绕了好大一圈，才在池塘附近找到一把空椅子并肩坐下。
初夏午后，阳光和煦，暖风拂过，柳梢款款摇曳。
平静的池塘泛起圈圈金色涟漪，慵懒闲适的气氛令人禁不住想打瞌睡。
“乔安，你听说过安德鲁斯诺这个名字吗？”
瑞贝卡轻声细语，似乎唯恐破坏柳荫深处宁谧安祥的气氛。
乔安微微皱眉，搜索自己的记忆，隐约记得听哈维尔先生提起过这个名字，却想不起对方究竟是何许人也。
“不熟悉这个人，他是干什么的？”
“安德鲁斯诺先生是莱顿港的海关署长，同时也是皇帝陛下委任的督税专员，全权负责征收亚尔夫海姆殖民地的各种赋税，在殖民地政府的所有官员当中，他的权力仅次于诺福克总督与盖茨将军。”
听了瑞贝卡的解释，乔安总算想起来了。
哈维尔先生曾与小喵聊起越境走私的事，还说安德鲁斯诺出任莱顿港海关署长以后，出台了一系列严打走私的法令，还向市政议会提交了一份扩充缉私舰队规模的预算提案。
这些强硬的监管举措，使哈维尔先生感叹走私生意越来越难做。
扬波商行因为主打进出口贸易，难免与海上的走私船队眉来眼去。
一旦走私渠道被切断，某些从旧大陆进口的紧俏商品，比如茶叶，蔗糖，还有钟表之类高端工业品，价格必将大幅上涨，扬波商行的生意势必受到影响。
市政议会尚未批准安德鲁斯诺关于加强缉私军警建设的提案，但是这位手段强硬的新任海关署长已经给莱顿港的市场带来一股寒流，引起商界人士的普遍不满。
莱顿港作为亚尔夫海姆殖民地的最大贸易口岸，当地商人大多靠海上贸易吃饭，其利益与母国政府的利益并不完全一致，尤其在关税的问题上甚至针锋相对。
乔安对税收问题不甚了解，但是仅就个人见闻而言，他怀疑殖民地的大多数贸易商人，都有逃税嫌疑，甚至将走私视为一种谋取暴利的常规手段，即便不敢公开宣扬，至少不以为耻。
相对的，商人阶层对负责征税的帝国官僚乃至普通税警，普遍怀有强烈的敌意，视对方为帝国当局的“走狗”。
围绕“征税”与“抗税”这对矛盾，莱顿港的市政议会也发生了严重的分裂。
一部分议员坚持认为，各行各业都应该依法纳税，这是身为国民必须履行的义务。
更多议员则站在相反的立场，强调帝国当局垄断殖民地的出口贸易，刻意压低亚尔夫海姆的农产品和原材料价格，且禁止将上述商品卖给出价更高的外国商人。
在这种不公正的贸易环境下，帝国当局再课以重税，殖民地商人根本活不下去，为了生存，只能选择逃税。
其实不独商人如此，农民也是一样。
乔安记得自己的故乡德林镇，就是连续多年拖欠税款的“老赖”。
至于这件事到底做得对不对，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归根结底还是屁股决定脑袋。
乔安向来对政治不感兴趣，直接了当地问瑞贝卡：“海关署长似乎跟我们没什么交集，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其实安德鲁斯诺先生算是我们卡斯蒂斯家的远亲，当然，自从我父亲离家以后就很少来往了，然而就在昨天傍晚，我收到斯诺先生的亲笔信。”
“长时间不联系，突然收到来信，那位署长先生多半是有事请你帮忙。”
“你猜对了。”瑞贝卡苦笑着点了下头，“斯诺先生在信中向我诉苦，说他家的庄园不知道中了什么邪，突然闹起鬼来，搞得家里鸡犬不宁。”
“闹鬼？”乔安皱了皱眉，“这倒是一件稀奇事，斯诺先生没有请牧师除灵吗？”
“有啊，可他请来的牧师都不中用，非但没有赶走鬼魂，还被鬼魂折腾的狼狈不堪，只得灰溜溜逃走。”
瑞贝卡捂嘴偷笑，毫不掩饰对那些蹩脚同行的幸灾乐祸。
“斯诺先生实在没办法，不知怎么想起我这个远房外甥女，是克莱尔嬷嬷新收的弟子，就给我写了这封信，托我请克莱尔嬷嬷出手，消灭骚扰斯诺庄园的鬼魂。”
乔安知道瑞贝卡的老师神学院长克莱尔嬷嬷是一位10级蒂茉丝牧师，莱顿港最强大也最受尊敬的神术施法者。
海关署长请这位老夫人帮忙，倒也合乎情理。
“克莱尔嬷嬷怎么说？”
“她拒绝了。”
“明面上的理由是抽不出时间，其实我们都清楚，克莱尔嬷嬷一向反对暴力征税，连带讨厌主张采取强硬征税手段的斯诺先生。”
瑞贝卡面露苦笑。
“然而对方再怎么说也是政府高官，克莱尔嬷嬷不好公然得罪斯诺先生，便打发我这个小学徒去斯诺庄园应付差事，如果只是寻常亡灵作祟，就顺手解决掉。”
“去看看也无妨。”
乔安试着鼓励瑞贝卡。
“你是正经科班出身的5级蒂茉丝牧师，神学院长的高徒，跟那些没多少真本事，只会耍嘴皮子骗钱的神棍不一样，最拿手的就是对付不死生物。”
“话是这么说，可我……”
瑞贝卡面露羞色，似乎难以启齿。
身为一名牧师，瑞贝卡理论上的确擅长对付亡灵。
但是，现在她却遇到一个小小的，非技术性障碍。
第90章：怕鬼的牧师
“不是真的吧？”
乔安呆呆瞪着瑞贝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怕鬼？”
瑞贝卡不好意思的点了下头，咬着嘴唇，绞着手指，脸红的像熟透的苹果。
乔安简直无语。
没错，作为一名专业驱鬼的牧师，瑞贝卡小姐竟然怕鬼！
还能有比这更丢人的牧师吗？
不过转念一想，职业归职业，性格归性格。
瑞贝卡毕竟只是一个13岁的小姑娘，从小生活在大庄园里，受到家人百般呵护。
像她这样的“温室花朵”，胆小怕鬼，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乔安，今天晚上我要去斯诺庄园抓鬼，想一想就觉得好怕，你陪我壮胆好不好？”
瑞贝卡扯着乔安的衣袖，楚楚可怜的神态，哪怕石头人见了也要心软。
“……为什么非得晚上去？”
大半夜去抓鬼，别说瑞贝卡，乔安想想都觉得头皮发麻。
“因为鬼魂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肯出来捣乱啊！”
瑞贝卡耸肩摊手，满脸无奈。
“好吧，我明白了。”
乔安心知躲不开这趟差事，索性对她实话实说。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2级法师，从未跟鬼魂打过交道，你可别对我有太大指望，关键时刻还是得靠你自己的神术和职业能力对抗鬼魂。”
“不需要你来对付鬼魂，只要你站在旁边，帮我壮胆就行了。”瑞贝卡笑着回答。
“原来我只是一个拿来壮胆的摆设啊……”乔安心里颇不是滋味。
瑞贝卡发觉他脸色难看，适时地补充一句：“事成以后赏金都归你。”
“还有赏金？”乔安顿时眼睛一亮。
“嗯！有的！”瑞贝卡认真的点下头，“可惜不太多，只有500金杜加。”
500金币还嫌少？！
乔安扯了扯嘴角，不得不承认，富家小姐的金钱观念跟自己不在同一个位面。
……
斯诺家的庄园，坐落在依芬河北岸，与卡斯蒂斯家的种植园隔河相望。
两地看上去相距不算太远，其实光乘船渡河，就要耗费至少一个钟头。
乔安和瑞贝卡，先在白屋庄园吃过晚饭，而后骑马赶赴渡口。
花了两个金币才说服船夫，同意连带两匹马一同送到河对岸。
六月初正值汛期，依芬河水位上涨，几乎没过两岸堤坝。
小船横穿汹涌湍急的河面，总算赶在太阳落山之前平安抵达对岸。
乔安和瑞贝卡重新上马，沿着被夕阳余晖染得一片绯红的河岸向西骑行，又足足奔驰了一个钟头，才来到斯诺庄园的大门前。
此时天色已经黑下来，瑞贝卡向看门人报出自己的身份，要求会见庄园主人。
看门人的答复，令她大感意外。
“斯诺先生不在家，夫人和小姐们也都进城去了。”
诺大的庄园，冷冷清清，只留下一个管家主持日常事务。
乔安和瑞贝卡带着疑惑，走进斯诺家的大屋，与管家见面详谈过后才得知原委。
海关署长安德鲁斯诺先生，向来以“硬汉”的形象活跃在亚尔夫海姆的公众视野中，然而当自身安全受到威胁，他的反应未免欠缺男子汉气概。
自家庄园出现闹鬼传闻的当天晚上，这位曾公开发誓“不惜家破人亡也要与走私贩子集团对抗到底”的“硬汉”，就带着老婆孩子连夜逃离庄园，躲到城里官邸避难去了。
斯诺家的管家，是一个名叫布鲁斯的干瘪的小老头，本来就病恹恹的，再加上被主人丢下看守鬼魂出没的庄园，更是满面愁容，没精打采。
瑞贝卡试图从管家这里打听关于鬼魂的情报，结果令她大失所望。
这个小老头似乎啥也不知道，除了摇头就是叹气。
“布鲁斯先生，府上最近有没有出过殡？”瑞贝卡耐着性子问管家。
“没有办过丧事，卡斯蒂斯小姐，最起码两年内没有。”
“附近有没有发生过凶案，或者鬼魂出没的传闻？”
“卡斯蒂斯小姐，这些问题之前来除灵的牧师都打听过了，我只能把对他们说的话再向你重复一遍。”
布鲁斯颇满脸不耐烦。
“斯诺庄园以及周边地区近年来没有发生过凶案，没有关于鬼魂的传闻，更没有什么蒙冤而死的人。”
“什么线索都没有，那鬼魂难道是凭空冒出来的？”瑞贝卡蹙起眉头。
“很抱歉，牧师小姐，我知道的并不比您多，”小老头耸肩摊手，“正因为毫无头绪，我家主人才要请你们来调查真相。”
“这……好吧，我们一定尽力而为。”瑞贝卡站起身来，“布鲁斯先生，您至少可以告诉我鬼魂活动的大致范围吧？”
“当然，牧师小姐，此刻您就在鬼魂的活动范围之内。”
老管家古怪地笑笑，抬手比划一圈。
“这栋大屋从地下室到三楼，任何一个房间都有可能是那鬼魂的藏身之地。”
“您不妨慢慢搜索，如果没有别的吩咐，我先告辞了。”
说完，他向瑞贝卡深鞠一躬，转身退出门外，轻轻关上房门。
目送管家的身影消失，瑞贝卡的脸色微微泛白，紧抓住乔安的手，低声说：“那个小老头……看起来就不像好人！说不定就是他在背后搞鬼！”
乔安觉察到她的手在颤抖，明显是在害怕，用力握了握少女冰凉的小手，安慰她别担心，至少身边还有自己作伴。
“布鲁斯先生的态度是有点恶劣，但是我们没有理由怀疑他是坏人，更何况他身上没有丝毫魔力波动，只是一个脾气古怪的老头而已，没必要疑神疑鬼。”
“好吧，我的确是有点太紧张了。”
瑞贝卡放开乔安的手，深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使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乔安问她。
“既然管家说鬼魂就在这栋大屋里活动，我们索性从下到上彻底搜索一遍，试试看能否探测到不死生物留下的痕迹。”
瑞贝卡脱下斗篷，随手挂在衣架上。
少女贴身穿戴的银色软甲，反射烛光泛起如梦似幻的光泽，衬托得身材更显玲珑曼妙。
乔安被她这身华丽的软甲吸引，上上下下打量了好几眼。
“这是什么金属打造的甲胄？外观像是锁子甲，但是看起来比锁子甲更轻便。”
“秘银链甲衫。”
瑞贝卡扬起双臂，将无数细小秘银环编织而成的链甲衫展示给他看。
“这件软甲具有优秀的防御性能，而且非常轻便，贴身穿戴也不显得臃肿累赘，很适合女孩子穿戴。”
“只适合不差钱的女孩子。”乔安暗自吐槽。
第91章：闹鬼庄园
“秘银”，是一种质地轻盈柔韧，远比黄金更为昂贵的稀有金属。
瑞贝卡身上这件秘银合金锻造的链甲衫，价值抵得上乔安全部身家，可不是寻常人穿得起的。
为了这趟驱鬼之行，瑞贝卡没少花心思做准备。
除了身上穿的“秘银链甲衫”，她还随身携带了一杆魔晶猎枪，款式与她姐姐的那一杆相同。
乔安对瑞贝卡以猎枪作为武器，并不意外。
枪械是“因果女王”蒂茉丝的“神授武器”，蒂茉丝的信徒大多钟爱枪械。
蒙受神恩的蒂茉丝牧师，甚至可以运用自身感知来辅助瞄准，说白了就是“凭感觉开枪”。
感知越敏锐的蒂茉丝牧师，枪法也越准。
从这个角度来讲，乔安哪怕未曾见过瑞贝卡开枪，也有理由相信，感知属性高达23的瑞贝卡必定是一位神枪手，甚至比她姐姐玛莎的枪法更准。
“鬼魂如果还保留着生前的智慧，看到你全副武装的样子，恐怕不会显现出来自讨苦吃。”
乔安摸了摸储物袋，取出一瓶清澈的药水递给瑞贝卡。
“这是我自己炼制的‘易容药水’，你现在就喝下去，变成不那么惹眼的样子。”
瑞贝卡拔开药水瓶塞，神色有些犹豫。
“可是，我要变成什么样子才不惹眼呢？”
“让你变丑一点，你多半不情愿，就把甲胄变成斯诺家女仆制服的款式吧，魔晶枪也要伪装一下……比如变成一柄扫帚。”
“这样一来，你就可以装成打扫卫生的女佣，即便被鬼魂看到也不会产生怀疑。”
瑞贝卡欣然接受乔安的建议，喝下药水过后改变衣装，转眼间变成一个身穿花边制服裙、头戴蝴蝶结、俏丽可爱的小女仆。
她手中的猎枪也变成一只扫把，当然，还是可以正常开火射击的那种“扫把”。
乔安自己也施展1环“易容术”，把学生制服变成斯诺家仆人的号衣，头戴无边便帽，肩头搭着一块白手巾，右手提着水桶，看起来像个清洁工。
瑞贝卡看着乔安易容过后的形象，不由捂嘴偷笑。直到乔安没好气的瞪她，才勉强收起笑容，跟着乔安走向楼梯口，还很敬业地挥舞扫帚，装出清扫灰尘的样子。
乔安看到她这华而不实的架势，禁不住暗自摇头。只盼那条潜伏在大屋某处的鬼魂别太聪明，否则准能看出瑞贝卡不是一个称职的女仆。
上楼前，瑞贝卡停下脚步，摘下挂在劲间的那条银色链子缠在手腕上，紧握链子末端连缀的“蒂茉丝圣徽”念诵祷词。
神圣的魔力由她体内喷薄而出，湛蓝的眼眸变得分外明亮，仿佛两颗闪闪发光的宝石，射出如有实质的视线，将周边空间笼罩在监控死灵的视野范围之内。
“这是1环神术‘侦测死灵’。”
瑞贝卡低声告诉乔安。
“不死生物觉查不到法术产生的魔力波动，但是只要它们进入法术的监控范围，我就会在第一时间产生精神感应，发现不死生物的数量和位置。”
“隐形的鬼魂也能发现？”乔安不放心地问。
“这个嘛……理论上可以感应到，但是我的施法等级不够高，只能觉察到隐形亡灵的气息，未必能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的确切位置。”
瑞贝卡难为情地吐吐舌头。
乔安没说什么，径自打开储物袋，从中取出一支酷似昆虫触须的黑色节肢状枝条。
“这是什么东西啊？”瑞贝卡好奇地凑过来端详。
“以掘地虫触须为胚材制作的魔法警报器。如果这栋房间里有其他生物出现，无论是活物还是不死生物，警报器都会及时作出反应，可以给咱们的驱鬼之旅增添一重保险。”乔安简单解释道。
瑞贝卡释然地笑了笑，扛着伪装成扫帚的猎枪登上通往二楼的阶梯。
乔安跟在她身后，提前呼唤出“高等法师之手”，紧握“电光刃”，警惕地观察周围的动静。
鬼魂出没的传闻，早已传遍庄园，斯诺家的仆人全都被吓得不敢靠近这栋闹鬼的大屋。
楼上楼下空空荡荡，只有乔安和瑞贝卡踩踏老式木板楼梯时发出的吱嘎声，在昏暗的大屋中回荡，无形中加深了恐怖气氛。
瑞贝卡走到楼梯尽头，迎面是一扇紧闭的木门。
借助“侦测死灵”的法术，她确认门后没有不死生物的气息。
然而当乔安低声催促她去开门的时候，还是怯怯地回头，眼中带着一丝犹豫。
乔安不难猜出她的心态唯恐开门刹那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就遥控“高等法师之手”握住门把手，猛一发力将房门推开。
房门被打开的瞬间，二楼主厅中传来“啪”的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与此同时，一股冷风透过敞开的房门迎面吹来。
乔安不由打了个寒颤。
瑞贝卡更是吓得飞快躲到他身后，战战兢兢地从他肩头探头，向门内窥望。
乔安紧握匕首，默不作声，对面大厅中同样寂静无声。
就这样经过数秒，乔安确认房间里没有危险才松开刀柄，放轻脚步走进铺着厚厚提花地毯的房间。
他首先看到的是对面敞开一扇窗。
月光透过洞开的窗户斜照进来，在柔软的地毯表面镀上一层朦胧的光泽，随之袭来微凉的夜风。
“没事。”乔安回头安抚吓得嘴唇发白的瑞贝卡。
“没事才怪！”
受惊的小姑娘异常激动，指着对面敞开的窗户大声叫嚷。
“刚才你开门的时候，房间里肯定藏着人……也有可能是鬼！抢在我们进来之前推开窗户跳了出去！”
“你的想象力很不错，然而这不是事实。”
乔安强忍着好笑的冲动，耐心向她解释。
“对面那扇窗，没有插上栓，风从窗外吹过来，相当于给了窗户一个压力，使窗户维持在虚掩的状态。”
“当我突然推开房门，房门向屋内转动的同时造成一股强烈的气流，将对面那扇虚掩的窗户向外吹开，发出吓了你一跳的声响。”
“哦？原来是这样啊……”
瑞贝卡不好意思地抓抓头，脸庞迅速恢复红润。
“这房间里没什么可疑的迹象，我们去别处看看。”
乔安关上窗户，转身向门外走。
“呃，好的，等等我！”
瑞贝卡可不想独自留在昏暗的空屋里，连忙跟上乔安的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