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欢迎
说的杜老三跟着叹了一口气,到了最后终是说了一句:“行!这事儿我应下了!”
“雷子,去,拿着我的喇叭,去码头上喊上一句,让帮里的工人和兄弟们有那得空的,就拎着口袋,自己过来买来。”
“不过这事儿我要全程盯着,再去帮里寻个会种地瞧粮食的老手,给看看,那里边哪些还入得口,哪些就直接扔的。”
等得就是这句话,邵年时连找个有经验的老人的事儿都省了。
而那杜雷也是高兴,他哎了一声之后,就开始往钱粮帮驻码头的堂口处跑去。
这算是什么?
这都算是他大哥的功绩呢。
他大哥为帮里边某了这么好的一个福利,那底下的工人们以后都得感激他的大哥。
由着这件事儿,他一定要让他大哥跟那邵掌柜的常来常往。
在这聊城的码头上谁不知道,初家的粮食铺子是平日里盘库最多的一家大仓呢?
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他们这些过的苦哈哈的汉子们,也能往家买上点便宜的精粮了?
有几只小虫又咋样?过了一晚上的水又咋样?
只要能入得口的,别说是这种白花花的米面了,就是榆钱,树皮,野菜,谁还没吃进过嘴里咋地?
想到这里的雷子是越跑越快,不过片刻,整个人就消失在了大场的外边。
待到杜老三给找了一张条凳,将仓内的桌子给抗到了屋外的时候,就见着那跑出去不久的雷子噔噔噔的又跑回来了。
“事儿都办妥了?”
雷子点点头:“妥当了,我跟秦嫂子说了一句,她说就是一声吆喝的事儿。”
“我才从窝棚区里出来,那大嗓门就跟着我出来了。”
“估计用不了多久,这陆陆续续的就上人了。”
“哎!哥,我给你这里拉条线呗,让咱们的人走这边,这样大仓的活也不会耽误了,钱粮帮的兄弟们的福利也下来了。”
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注意,邵年时与杜老三齐刷刷的点了一下头。
就在雷子张罗着几个手底下的兄弟们用麻绳将通往邵年时所在的给隔出来的时候,这码头一角,大仓的门口就开始陆陆续续的上人了。
先是几个年纪不大的妇人,手中拎着袋子,探头探脑的往这边瞧着。
大概是自家的男人还在码头上上工,觉得就算是被骗了,也能找到人替她们出头。
可是等到她们看到了竟是大工头雷子在替那个年轻的掌柜的围围子的时候,又那胆子大的女人,就将身上的衣衫整整,拎着篮筐,就往这里凑了过来。
“雷子兄弟,听说这里有减价的米面?就是有点虫还有潮,就只要一个子儿一斤?”
那还在地上锤钉子的雷子听到这声招呼,那是起身就点头到:“对啊,喏你面前那么多的米面呢,够你买上一堆回家好好改善改善了。”
听了这一句应承,这妇人真是高兴极了。
她挪着自己的两条小腿,径直的往邵年时的所在跑了过去。
“掌柜的,给俺来十斤面,是白面对吧,再给俺来十斤米,静米。”
“一共是二十个钱儿对不对?”
“喏,这是钱儿,这是两个袋儿,快给俺盛上,盛上!”
说完,这女子还探头往邵年时的身后瞧去,看到有两个大口袋已经被这掌柜的给打开了,张着口,应该就是要售卖给她们的米面了。
见到于此,此妇人就是更喜,尖着嗓子又补充了一句:“这掌柜的,俺能跟着过去瞧瞧,这精米精面到底啥样吗?”
“那雷子兄弟也就吼了一嗓子就走了,说的俺们这心里总是不踏实呢。”
邵年时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模样,他也不是那黑心肝的商人,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也不着恼,反倒是笑咪咪的回到:“行啊,大姐你将大子儿扔到桌子上的篓子里,就跟在我身后,我给你现场舀着看?”
这感情好啊。
那妇人奋力的点头,顺着邵年时招招手,就站到了那两只足有百斤的麻袋包的面前。
眼瞅着邵年时从大米的口袋中掏出来了一个葫芦瓢,往她自家带过来的口袋中,刷拉拉的盛着大米。
那大米粒颗颗分离,瞧着并没有什么不妥,只是在都盛进口袋中的时候,邵年时用瓢底儿在米粒中这么一抹,将面积摊平了之后,就露出了其中一个小小的黑点。
家中精粮吃的不多,多是老人或是孩子病了的时候才舍得放下一碗到锅中熬个米汤的婶子,一眼就瞧出来这个小黑点子到底是什么了。
在瞧见了这个东西之后,她那脸上才露出了恍然与如释重负的表情。
“哎呦,这掌柜的,原来真就生了虫子啊。”
“啧啧啧,这才多点的虫儿啊,这也算是招了虫的米?”
“你怕是没见过我们这种人家中招了虫子的米长什么样子的吧?”
“就前两年,我们家老人病了,去东头的初家第三粮铺舀了两斤的糙米,吃喝了一斤,没舍得糟蹋也就存在了碗柜中。”
“这一存就存了小半年,等到我娃娃生病再拿出来的时候,那里边白胖的米虫都已经下了二代虫了呢。”
“就那白精米的米粒儿,就剩下一层颗了,用手指头肚子一捻,直接就变成了拉丝儿的粉末呢。”
“就你这样的米,给放在阴凉地里,不用一个时辰,这小黑虫就自己爬走了。”
“好好存着啊,就跟精细的大米一样,什么区别都没有的。”
“哎呀呀,你说我这个人胆子就是小。”
“掌柜的你赶紧给我盛上,等我将这些米面扛回家,俺就跟家里的婆婆多讨点大钱儿,再多囤一些回家嘞。”
“这跟俺们朝着农人们买的粗粮麸子糙米有啥子区别。”
“用一样的价格,能将这有钱人家才入口的东西吃的饱饱的。”
“这种好事儿啊,以后可是不见得能碰的上了啊。”
说完,这妇人就嘎嘎嘎嘎的乐了起来,引得那些跟她一起过来,还在观望的几个女人,就壮着胆子,也站在了邵年时的桌前。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阻拦
在瞧见了秦家的媳妇将两个袋子放进了她背着的篓子里边,并开始一路小跑的往窝棚区的家中跑去的时候,那就怕被人占了便宜,自己买不到的心思就占了上风。
那是一个两个的都凑过来,这个五斤,那个二十的,就将邵年时身后的袋子给瓜分了大半。
这事儿做的顺利,只是有些累到一个人称货的邵年时了。
他这弯腰起身做的是店小二的活,干久了真有些受不住。
正在他琢磨着是不是差一个人去他铺子中吆喝一声,若是吕晓贵没事儿的话让他来码头上帮帮忙的时候,却在围在一圈的排队等着买米的老娘们的身后,听到了一声天籁之音。
“满囤哥!满囤哥!你在不在啊!”
激动的邵年时将刚收到的钱儿往篓子中一丢,赶忙回到:“二蛋?你咋来了?”
“麻烦大家让让,我铺子中帮忙的伙计来了!”
因着邵年时的这声叨扰,这些一心感激小掌柜的卖给他们便宜粮食的工友们,就将堵了个严实的甬道给让了开来。
那人群后,是一脸激动笑的灿烂的高二蛋,以及带着他过来的姜大爷。
看到终于能够挤进邵年时的身边了,这二蛋就哈的一下,朝着他最喜欢的满囤哥的身边跑来。
待到离着邵年时还有两三步的距离时,高二蛋这小子反倒是矜持了,就在自家的满囤哥的面前站定了,整理了一下自己的仪表,朝着邵年时露出一个既崇拜又乖巧的笑容:“满囤哥,俺来了!”
看得邵年时嗔了一下,朝着二蛋招招手道:“叫啥子满囤哥,在外人面前要叫年时哥。”
“我找人给你带去的信儿你没看嘛?”
“可是将我吩咐的事儿都给学会了?”
被邵年时如此亲密对待的二蛋则是搔搔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的凑过去,被邵年时一把搂过来后,就跟对方讨了一个饶:“年时哥,我记得的。”
“这不是叫满囤哥叫的顺嘴了吗?这年时,年时的,文绉绉的不习惯嘞。”
“不过,现在可是进了县城了,你也当了掌柜的了,俺肯定不会丢了哥哥的面子,以后就省的应该怎么做了!”
“还有,俺是在学会你特意叮嘱的本事之后,才动身来县城的。”
“年时哥你放心,俺是你提携的人,是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
这年龄还不满十四的二蛋将自己的胸脯子拍的是啪啪的作响,瞧着那神情,绝对是真情实意的把邵年时带给他的话给放在了心中。
听得邵年时是一阵的满意,又觉得这个小兄弟来的实在是及时,就赶忙推了二蛋背后一把,对着那边他刚落下手的摊子努了努嘴,吩咐道:“二蛋,既然你都照着我的话去学了,那就上手去试试吧。”
“我现在手上正有一个锻炼人的活,哪怕你还生疏呢,只经这一下午的,你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小二了。”
“来,我跟你说说这其中是个什么章程,这些米面呢都一个价格。”
“杆儿称是用的惯了吗?”
“多少斤就数多少个子儿,就是这么简单。”
“你也不用求快,只需要求个稳妥。”
“对,舀的时候仔细点,就算是慢一些,也不能亏了客人们的斤两。”
“怎么样明白了吗?”
这二蛋旁的不说,只一点,绝对的听话。
等同于邵年时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了。
这孩子仔仔细细的听,接过邵年时递过来的称,也是认认真真的做。
在二蛋干活的时候,邵年时就站在一旁观察着,除了刚才上手的那几个客人,称重的时候,手脚有些慢了点,在后边那是越做越顺当,到了最后,竟是做的干净利落,让每个离开的客人都挑不出什么毛病了。
邵年时看得十分的满意,他伸了伸自己因为长时间蹲着而略显僵硬的胳膊,对二蛋和姜大爷说到:“我先去前面走一走,办点小事儿,一会再回来。”
那两位已经忙的脚不着地的人,只是点点头,顾不得邵年时的道别,就去接下一位挤过来的大娘了。
看得邵年时摇摇头,跟着就往码头外边走了过去。
可是他才走到了那街面上,就被一群瞧着眼熟,但绝对不是码头上的工人的人给围在了当中。
“掌柜的,掌柜的!”
“哎呀,这位小哥我认识你呢?”
在邵年时感到讶异停下了脚步四顾相望的时候,就有一人从人群之中挤了出来,站在他的面前招着手:“是我呀,您前些日子还在我的小摊子上喝了一碗儿豆汁子呢。”
“我还纳闷这位小哥怎么这么长时间也不再来光顾我的摊子了。”
“感情人家还是个大掌柜的呢!”
“哎呀呀,那可正好了,我们也没别的肆意,就是想问问哈,听说码头上的钱粮帮,大仓那边有卖便宜粮食的?”
“你可是那初家粮铺的邵掌柜的?”
“那些粮食可还有的剩下,能不能直接卖给我们这些人呢?”
这问题一串儿接着一串儿。
问的邵年时反应了好久,才将这群人的来意给弄了个明白。
“诸位,诸位!”
这时候邵年时那瘦高的身材可算是显示出了优势,他展开臂膀在半空之中虚画了一下,就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随着他张开的手掌往下奋力的压了一压之后,那些吵吵嚷嚷,各自为政的喊声就跟着低了下来。
“诸位请听我一言。”
“我的确是距离这里不远的初家第三粮铺的掌柜的,免贵姓邵,一声邵掌柜的全是大家的抬举。”
“至于再码头的大场外,钱粮帮的范围内,的确正在贩售我初家粮仓之中需要处理的一些米面。”
“一来是我第三粮铺的及时损止,二来就是为了码头上那些苦哈哈的汉子们,能在家中吃上一顿好饭。”
“但是,那里边的米面卖的再怎么便宜,都是不适合诸位老板的。”
“我瞧着今日再码头外等着我的人,多数都是在这附近摆摊子的小店主们吧?”
“要知道,那些米面可是有的生虫,有的水泡,这种东西提前说好了,给那家贫的人买回去,人家是不在乎的。”
“但是这种品质的粮食,却万万不可入得诸位老板的手中啊。”
第一百二十三章 解释
这话说的好没道理,有些老板就想不通了。
他们这些小摊贩摊子上卖的也不是啥金贵的吃食啊。
谁家若是在这里用精米精面来摆摊子,那就擎等着赔个底儿朝天吧。
于是有那想不通的就喊了一句:“凭啥呢掌柜的,俺们平日里用的粮可还没你在里边卖得好呢。”
“你若是将这些米粮贱价卖出去了,那俺们这生意可还怎么做啊?”
这话得到了诸位小摊主的纷纷应和,谁成想被围住的邵年时却是笑了。
他将这个问题回答的特别的诚恳,让听了他的话的小摊贩们,就跟着安静了下来。
“诸位老板,你可知道为什么不能对你们售这种米面呢?”
“我只问一个问题,咱们虽说做的买卖小,但不得不承认,那也是生意吧?”
“其实诸位与集市大街之中的会宾楼,聚贤楼的老板们并没有任何的区别。”
“因为你们都是做吃食生意的买卖人。”
“那么,说到做吃的买卖,给客人的第一感觉要是什么?”
“那就是物有所值。”
“咱们在码头上生意是否兴隆,靠的是食物的材质的好坏吗?”
“也仅仅是一部分。”
“大部分人靠的就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吃食的手艺。”
“现在站在我面前,想要给个通融的老板们,难道你们就没有发现,诸位经营的吃食种类竟然没有一家是重复的吗?”
“这说明了什么?这说明了,偌大的聊城县城,靠近漕运的聊城码头上,能消费的人群,是支撑不起来第二家重复的摊子的。”
“想来在这里开的长久的老板们,多多少少的都碰到过两家竞争的情况。”
“但是到了最后为什么留在这里是诸位老板呢?”
“那是因为诸位老板一定是在码头上做包子,做饺子,做饽饽甚至是做米花糖最好吃的那一位。”
“既然工人们图的就是各位的手艺以及做出来的吃食的味道,那你们还担心什么呢?”
“这些工人们短暂的伙食改善之后就再也不关顾诸位的摊子了?”
“不能的!”
“先不说我卖与他们的米粮的多少,只单单说来码头上上工的条件,就不允许你们的老主顾们扛着一个饭盒去给人抗包的。”
“所以,他们就算是今日在我这里买到了大量的米面,可是在第二日早起或是晌午的时候,他们还是该怎么吃就还原怎么吃得。”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停顿了一下,瞧着这些小老板们的情绪已经缓和下来了之后,又继续说了下去:“这只是其中的一点,还有另外一点最为重要的。”
“从我这里购买米面的人都知道这些米面是略有瑕疵,尚可入口的残品。”
“但是这里的人爱惜粮食,并不在乎。”
“可若是这种东西被做生意的你们给买了去,第二天一早起来,虽然你们的馄饨皮儿从原本的黑面儿变成了白面,你们蒸出来的白米饭从糙米变成了精米,但是那些客人们一眼就能瞧出来,你们是买了码头上初家要销毁掉的便宜的米面。”
“试问,他们这些人吃到嘴中的时候,心中就不会真的有什么想法吗?”
“那种我明明是花了钱就像吃一些比家里做的要好一些的吃食,但结果却要在你这里吃一些过期的生虫的米面吗?”
“当然了,我知道我售出的这些米面大多数是可以入口的。”
“但是单从情感方面来说,那些食客们怕是接受不了吧?”
“诸位老板日日在这码头上摆摊,每日出手的食物,皆是从城外送粮进来的农人和小贩的手中购买。”
“无论质量的好坏,却总有一点是能保证的,那就是足够的新鲜,吃到肚中感到放心。”
“若是诸位连这一条都给摒弃了的话,怕是只需卖上两日从我仓中流出来的待毁米面的话,那各位老板在码头上经营了这么多年的生意,怕是真要就此一蹶不振了啊。”
这番话说完,围在邵年时身边的人没一个人再说话了。
他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仍是想问些什么。
邵年时知晓他们的担心,也愿意替大家将这个问题给讲明白了。
于是他就将这一次销毁的米面的数量跟大家说了一下,然后还将以后可能出现的销毁库存,做了一个简单的预估。
“其实我知晓诸位老板在担心什么,不过我邵年时可以用人格担保,从初家第三铺子之中流出来的即将过期或是生虫的米粮,以后是绝无可能有这么多的。”
“依照着第三铺子去年的流水来看,以后的四季盘点有可能变成最为常规的春秋两季。”
“就算是有运输不当或是陈年挤压的存货,那也是细水长流覆盖不广的买卖。”
“诸位不用担心因为我们铺子之中源源不绝的售卖出去的精粮会给各位的摊子带来极大的冲击。”
“再转头想想,钱粮帮的工人们由着这一时拿出钱来购买,却无法日日都如同今日一般的买卖啊。”
“所以大家尽可以放心,我邵年时绝对无意坏了诸位的买卖。”
“不但如此,我这里还有一桩十分有利于大家的生意,想要跟诸位谈上一谈呢。”
“我与诸位真是缘分到了,端看今日大家凑的如此之齐,不若我就将我原本的打算与诸位细细的分说一下吧。”
“我且问诸位老板一个问题,在场的各位多半都是做吃食生意之人,每日对于米面粮油的消耗十分之大。”
“可鄙人虽刚刚上任初家粮铺的掌柜的不久,却不曾从张目上见到诸位的任何采购。”
“再加上今日间我盘库结束后的一点心得,在这里尝试着询问大家一下。”
“诸位贩售的食物,在制作的时候,是否有其他的进货的渠道。”
“我瞧着无论是豆浆,豆腐脑,小豆腐所用的黄豆还是包子苗条馄饨所用的粮食,无论粗细皆不是从我的铺子之中所购。”
“故而鄙人斗胆的揣摩一番,诸位必然有比粮铺更加便宜的进货渠道了。”
“而经过我再一分析,你们进货之地也只有可能是位于聊城以东,往泰县而去的远郊了。”
“那里的地头不若初家在聊城以西的地面自成一片,县城以东的农田,没有一处是整合在一起的。”
“又因为土质的问题,只得种一些不求地的劣种,出产的粮食,自然也稀稀拉拉不成规格。”
“故而,诸位想要绕过初家,求得廉价的粮食,必然是与日日来聊城县城跨栏背筐,自产自销的农人们手中购得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解决
说到这里邵年时就顿了一下,在周围大多数的摊贩的脸上看到了认同的表情之后,就将话继续说了下去。
“这样的粮源,对于诸位老板来说是最实惠的选择。”
“但是不知道诸位会不会碰到如下的一些情况呢?”
“天气不好,或是农忙时节,亦或是灾年荒季,往来县城的小粮贩会极具减少?”
“亦或是当日急需的食材,逛遍了整个市场都找不到,只能咬着牙来我初家的粮铺高价的补货?”
这一次,邵年时又得到了更多的回应与认同。
抓住了这群人的脉门的邵年时那是再接再厉的就将自己的打算给说了出来:“所以,这件事儿对于诸位来说着实是一件难事儿。”
“但是对于我初家的粮铺来说,却是算不得事儿了。”
“若我初家原派一人在粮下之日去县城以西以批发价格收得当年的新粮,再在原铺子之中单独分出一个窗口,面朝诸位老板批发。”
“既不会出现品种不全与断货的危机,又能省了那些农人脚程劳顿,耽搁农活的时间。”
“这岂不是一举两得,两全其美?”
说完了这办法,邵年时就不再说话,只等着身边的这群小商贩们的反应了。
而这些小商贩们,生意虽然做的不大,却是个顶个在底层摸爬出来的人物。
他们只需要一琢磨其中的道理,就能明白,对面站着的这位年轻的掌柜的,若真是如他刚才承诺的那般做了的话,这可真是为了他们解决了一个大难题了。
只是,他们瞧着这其中的利,只觉得想不出这位邵掌柜的为什么要如此做。
大概是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实在是太过于明显,站在诸人中间的邵年时就笑了。
“诸位心中所想,我邵某人心中却是明白的。”
“你们可是担心我转了这么一手之后,要故意的往上哄抬一下价格?”
“那诸位大可放心,我可以排一名专做此事的小子,来负责将诸位进粮的价格给打听清楚。”
“最起码今年的粮价还会按照以往的价格来的。”
“但是你们都知道,这年头也分灾年荒年和丰收年。”
“我对诸位老板售卖出去的价格,一定会按照节气有所调整的。”
“但是我邵年时拿自己的人格担保,无论再怎么调整,也如同以往那些农人们所贩售的价格相差无几的。”
“毕竟聊城县郊离着咱们这里着实不远,诸位老板的心中若是对价格有任何的疑虑,只需要亲自跑一趟县城以东就自然明了了。”
“在这一方面着实是做不得假的。”
“所以我的承诺就放在这里了,若是我邵某人将这个窗口做起来了,只希望诸位老板能够成为我第三粮铺最忠实的主顾啊。”
“咱们互利互惠,共同赚钱,我为诸位提供物美价廉的米粮,而诸位呢则多多照顾鄙人的生意。”
“若是诸位认可,那我可就将这事儿办起来了。”
“那咱们以后的关系,可真就算得上是密不可分了。”
“诸位从那日起可就是我的衣食父母了,铺子里的流水能否做得起来,也就全要仰仗着诸位多多照顾了!”
说完,邵年时就朝着这一圈的人拱了拱手,还没等着他将手放下来呢,这一群中的大多数的人就爆发了轰然之音。
“好!”
“掌柜的可说真的!若是掌柜的真如同你刚才说的那样的话,那俺从今往后就不用再为了俩钱儿东奔西跑的买粮食了。”
“这得省俺们这些人多少事儿啊!”
还有那脑子更加活泛的还大声的嚷嚷着提出了自己的要求:“那掌柜的,俺们要是想进点野趣的粮食,不是那种地里种的,你们粮铺能帮忙收吗?”
听到这里,竟然与邵年时当初所想不谋而合,可见这些小人物们的智慧,也着实不一般呢。
故而,邵年时笑着应答到:“这是自然,就算诸位老板不说,鄙人的店铺之中也要进这些乡野之物,稀罕玩意。”
“只要诸位有心要买,那乡野之中也确实出产了此物,只要铺子之中收了定金,那我必然会差人替诸位跑上一趟的。”
“不知各位还有何等的疑问?若是有,也可等邵某人将铺面一角给开辟出来,诸位去光顾小铺的时候,再提要求的。”
这话都说道这个份儿上,简直是太圆满了。
这些原本还焦急万分的小商贩们,现在不但平静下来了,还得到了一些更为意外的收获。
说不得过不了多久,他们就都要成为这位年轻的掌柜的顾客了呢。
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打好交道总是没错的。
在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众人就你瞧瞧我,我看看你的,一时间就没了言语。
邵年时也不着急,只是瞧着这群人笑。
还是当中卖给邵年时几个包子的那个老板,仗着与邵年时好歹有几分交情的份儿上,就率先开了口:“行了啊,行了,既然弄明白了,那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只不过最近这两天少准备点食材罢了,说不定那些人还舍不得顿顿吃这般好的米面呢!?”
“咱们的生意原本怎么做的,现在还该怎么做。”
“不过啊,这从今往后啊,说不定就要多多仰仗一下邵掌柜的帮持了。”
“多谢邵掌柜的高义替我们这些小买卖人考虑。”
“若是邵掌柜的将这一摊子撑起来了,那我老五可是绝对会第一个光顾初家第三的铺子的。”
“话也不多说了,今儿个将邵掌柜的堵在这里,也是给你添了不少的麻烦了。”
“俺们这些人还有的事儿要忙呢,也不耽搁您的工夫了。”
“咱们就在这里给邵掌柜的道个别,预祝掌柜的生意兴隆,福寿满仓吧!”
说完这位小老板就朝着邵年时抱了抱拳,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率先扭头,离开了这个包围圈。
这一圈子的人,只要有一个人带头离开了,那是哗啦啦的就走了一片。
第一百二十五章 赌坊
不多时,这码头的大门口处也只剩下邵年时一个人了。
邵年时只觉得好笑,朝着那群人的背影望去,摇了摇头,就继续往前街的方向走去。
这盘了一次的库,又遇到了这一波的人,那他索性将所有想要做的事儿都搁在今儿个给办了,他就不用在大方向上再跑上多次了。
这一次,邵年时的目标十分的明确,就是直奔着福来赌坊而去。
这一趟的济城之行,邵年时可不是白去的。
他既随着初家的老爷进了城,可是多数的时间却由着自己支配的。
而他此行济城,并不曾去看那响彻山东省的大明湖,也不曾去逛逛那老店盘踞的中央大街。
他是寻了很熟悉济城情况的大掌柜的,直奔着济城自成一街的花鸟文玩市场而去。
在这个市场之中,占据半壁江山的是花卉草木,而占据另外一半江山的则是飞禽走兽了。
当然,这里的飞禽走兽,反制着从北平城传过来的,也是前朝的勋贵们最喜欢玩儿的鸟和蛐蛐。
为了盘踞在济城的老勋贵和旗人而特意开起来的既具有针对性的铺面。
在这些铺子当中,邵年时着重去看了养禽类的铺子,以及颇为繁盛的蛐蛐行当。
甚至连不多见的养狗人他也见了两家。
在与对方的几位掌柜的碰过面了之后,这邵年时才从当中姗姗而出,进去与出来时并无不同,脸上却带上了几分的满足。
他进去做了什么,又询了什么,旁人并不知晓。
但是他离开济城的时候,手中却是多了一份只有那个行当内的人才会去留意的单子。
这单子上写的是什么呢?
各种玩意儿的饲料的配比,其中还不乏一些小规模流传的秘方。
而邵年时付出了些什么呢?
一张空手套白狼的协议。
是有关于斗虫的品种引进的协议。
而这个协议是否能够从上至下的串成一条线儿,那就要看着福来赌坊的老板,是不是有那个捞这一门的脑子了。
邵年时对于对方的选择的结果并没有太大的顾虑。
因为这件事儿若是这赌坊老板不答应的话,对于他来说也没有任何大的损失。
只不过中间的步骤就要稍显繁琐一下,需要多几个人帮他跑跑腿,将那些零散在各处的抓虫人以及养鸡户给自己联络起来了。
想到于此的邵年时就整理了一下自己这一身颇为得体的袍子,绕过赌坊稍显热闹的正门,到了非有事儿不得敲响的侧门。
当他依照着打听出来的过程三长一短的将门给敲完了之后,那不算太大的木头门,就从里边开了一道缝儿。
见到外边站着的是一个脸生的小子,这守门的门房还挺警惕,用一种故意压出来的狠劲儿开口发问到:“什么人,来这儿干嘛?”
邵年时却没半分的惧怕,只是将一只手往身后一背,另外一只手往腰间一端,与门内的人回到:“初家粮铺的掌柜的,上门求见赌坊的史老板。”
“有一单与赌坊十分对口的生意,想要找他谈一谈。”
听得那内里的门房很是纳闷,一个粮油铺子的掌柜的与一个赌坊的老板有什么可谈的?
可是他也只不过是一个门房罢了。
本身并没有那么大的权限去将一家铺子的掌柜的拒之门外啊。
哪怕这只不过是一个小掌柜的,但是只要是沾染上了初字儿,他就不能慢待了。
于是这位门房还挺谨慎,在将门再次关上的时候,还特意的跟邵年时报了一声歉:“这位掌柜的,你在这里稍等,我先进去禀报一下,过一会才能给你信儿。”
本应如此,邵年时自无不可。
他瞧着那大门关上,也不焦急,只是在门外寻了一处略能遮阴的地方,安安静静的等着那大门再次的打开。
果然,不多时,那道门就半开了起来。
一个长得有些略微显凶的汉子将头从中探了出来,只一眼就看到了门外唯一的一人,邵年时。
那汉子也不说话,只朝着邵年时拱了拱手,做了一个心照不宣的请的手势。
在自己退回到门内后,就将这半开的门替邵年时避让了开来。
只见那院内黑洞洞,漆黑黑,因着背光的缘故,竟显得有些阴沉。
可那年轻的掌柜的却没有半分的惧意,只是一提衣摆,特别干脆的就迈过了侧门的门槛,随着那引路的汉子就入了门内。
‘吱呀呀’
侧门缓缓关闭,仿佛将白日与黑夜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半。
邵年时就这样穿过了一道回廊,来到了这黑暗的源头,那史老板会客的外厅之中。
待到室内,邵年时才明白这屋内院里黑暗的原因。
盖是因为这前厅竟然与后院的斗兽场连在了一处。
除了正面敞开的大门之外,屋内黑洞洞的未曾开得一扇窗户。
头顶处邵年时不曾细瞧,但是只需要眼神这么一扫,也明白了,这屋子的窗子是开在了正上方的天窗。
前后进出只有这一处通路。
若是赌场的人不放人的话,那后院就如同最结实的牢笼一般,是进得去,出不得的。
见到于此,若说邵年时不慌张,怕是真就高看了这位十六岁的少年人了。
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此行的目的,那心中就跟着踏实了几分。
待到人被带到了厅中央,才发这屋内竟然只得三个人孤零零的居于上首。
无怪于邵年时再一次奇怪了。
实在是这厅不大,但是布置的却是富丽堂皇,总觉得这般富贵之地,就应该有更多的人充斥其中才是。
只是居于此处的人竟然只有一位,且后方跟着那二位还是连个座儿都不曾有的保镖护卫,只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对面的那个人隐藏在邵年时觉得富贵无边的厅内,许是瞧见了这少年脸上的表情,也不知是存了什么心思,竟是略有些得意笑了起来。
“哈哈,想必这位就是邵掌柜的了,真可谓是年轻有为啊。”
“今日个邵掌柜的来到我福来赌场的地界,那就是上门的客人。”
“你且将这里当成一处老友的家院,可莫要感到局促才是。”
“莱德,还不给客人上茶?”
第一百二十六章 史老板
这声令下,跟在邵年时前方引路的那个汉子就将身子给让了开来,指着左手一侧的座椅张罗到:“邵掌柜的且做,小的下去给您奉茶。”
说完了,这汉子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一半,忙不迭的将空间让给了自家的老板与这位主动上门来的掌柜的了。
在这个时候,失去了前人的阻挡的邵年时,才算是见到了这位福来赌坊的老板的真容。
与邵年时先前想象实在是太不同了。
坐在那硕大的金灿灿的铜钱制成的挂毯的正前方的那位史老板,竟然是一个面目和蔼,红光满面的胖子。
他穿着明黄色的无袖比甲,内里套着的是大红色的长摆袍子,若这红黄的对比还不够绚烂的话,他足底套着的黄梆子红面子的绸靴子,就为这一身起到了画龙点睛之效。
看得邵年时是一阵的眼晕,因这过于刺激的对比色,而不由自主的眨了眨眼睛。
而这位史老板,大概是早已经习惯了众人对于他光芒万照,神采飞扬时的反应。
他不但不觉得尴尬,反倒是若无其事的捋了捋自己油光水滑的脑奔儿,轻咳了一下,提醒邵年时赶紧进入到正题。
被史老板的这一声咳,拉回了思绪的邵年时就笑了起来,开口就与这福来赌坊的老板扔下了一颗重磅的炸弹。
“史老板,鄙人姓邵,乃是初家铺子新上任的掌柜的。”
“初来聊城,诸事皆疏,唯有一人的名号却是耳熟能详,被众人所称道。”
“而这人就是现与我面对的史老板您。今日得见史老板这般的人物,真乃我三生有幸啊。”
这话说的半文半白,对于史进钱这种大老粗来说,却正好搔到了他的痒处。
因这聊城之地,一提起福来赌坊的老板,就没有一个人不知晓,他的出身如何,又是凭借着什么起家的。
这位出身于城东的窝棚区内,在污水横流的贫民窟中杀出一条血路的史进钱,不曾读过书,却只好捞钱。
可是邵年时那日在面馆外边随意听得赌客一耳朵的小道消息后,却知晓,这位史老板为何如此看重钱的原因了。
因为邵年时也曾如同史进钱一般,在最底层的烂泥塘中待过。
那时候的他,满眼见到的都是那些小人物对于权势与地位的渴望。
在邵年时看来,做到了史老板这个份儿上,所求的也并不单单是钱了。
故而,邵年时在夸完了史老板之后,话锋一转,就直奔了主题。
“可我瞧着史老板这生意说不得能做的更大,可是怎么就不见得咱们福来赌坊出了县城往更大的地方去搏上一搏呢?”
这句话可算是说道了史进钱的痛处了。
人走到了哪一个高度,才能明白他所处的那个位置和圈子里边的事儿。
等到史进钱真的做到了一家收益颇丰的小赌坊的老板的时候,才知道自己的前进道路上的天花板给设置的有多矮。
是,他身边不缺兄弟,但是这兄弟都是打小跟他一起长大的窝棚区里的弟兄,再就是街上游手好闲的混混打手。
他起点低的很,在自己老邻居的眼中他现在可算是发达了。
可是在真的开始发达的自己的眼中,这又算是什么呢?
他见了县城政府里边一个小小的主任都要点头哈腰,就连县里设置的警察局,他也只能惹到那没有背景的小巡捕。
那当中随便拎出来一个局长,就能将他的赌坊给按死在聊城的县城之中。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赌坊之中大半的受益全都供奉给了这几家能够掐住他的命脉的部门的长官了。
真落到手中的还真是着实没有几个。
这说明了什么?
他其实就是一个无权无势,无足轻重的小人物。
待到跟着他的老哥们心生退意,再也不能打了的时候,这地界上但凡才出现一个与他曾经十分相像的人物,不要命的跟他死磕到底的话,到了最后自己怕就要落得个再次回归到窝棚区内凄惨而死的下场了。
所以现在的史进钱的内心实际上是相当的焦虑的。
但是他这种焦虑还无人可以分享。
不坐在他的这个位置上是看不到前路的艰险与无处可寻的迷茫的。
像是这样无处可诉的烦躁与郁闷,今儿个竟然被一个陌生的从未曾打过交道的年轻人给指了出来,史进钱的内心可真是无比的震撼了。
于是,不知道是不是因着这一份无处可寻的倾诉之意,史进钱还真是半遮半掩的将他自己的难处给邵年时说了出来。
让邵年时跟着感叹了一句:“都说世人皆有不如意,神佛尚有求人时,果真是真真的道理。”
“可是史老板,您呢只是身在其中,走了弯路罢了。”
“您可曾想过,为何在聊城就无晋升之路了?”
“还不是因为这聊城之中皆是知根知底的人物。”
“再还有,史老板走的是底层的路子,却与势力更大的钱粮帮起了冲突。”
“窝棚区内,十之**皆是钱粮帮的弟兄,剩下一二才是史老板的兄弟。”
“您就算是将所有的人都归拢在门下,却依然要被这一庞然大物给压在了头上。”
“这就是小县城的局限性了,您想要从聊城县城内部将局势打开,不是我说啊史老板,除非您将自己的子侄给培养出一个出色的人物,跳出县城的桎梏,从上而下的打破您身上的枷锁的话,估计这一辈子,福来赌坊,也就只能是您最终的归宿了。”
“所以,史老板,您可曾听说过一句话?”
“多个朋友多条路,若是在省城济城之中我为史老板寻来了一条新路呢?”
“不知道史老板是不是也可为我初家的粮铺寻个方便,也为我这个当小掌柜的多一条路呢?”
这话说的,让史进钱一时间竟是不知如何言语。
这位笑起来胖墩墩和气气的胖子,再也没了一开始的态度温和,反倒是将脸上的表情收了起来,用一派严肃来正视着对面反倒是微微笑的青年人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路子
到了这个时候,邵年时才发现了这位史进钱有关于他是一个狠人的端倪。
没了那和善的笑容的伪装,这位胖子的两颊上的肥肉就全都垂了下来。
让他嘴角呈现出了八字下垂额态势,再加上与嘴角的弧度十分统一的扫帚眉,怎么瞧都是一副凶狠阴险的恶模样。
邵年时的心中慢慢发了寒意,但是父亲早年叮嘱的话却是被他贯彻的特别的彻底。
无论遇到多么危险的人或者事儿,万万不能在面上露出半分的惧意。
你表现的越坦荡,你面对的敌人心中越是没底儿。
若是能给人一种智珠在握的感觉,那就将这种感觉一直维持下去,千万不能露了破绽。
果真,当邵年时就这样波澜不惊的笑着,并特别坦荡的与史进钱对视了半响之后,这位稍微显露了一下自己爪牙的狠人,却在下一秒钟又换了一副更为热情的表情。
“哎呀呀,邵掌柜的,果真是找我有要事儿相商的!”
“我这人呢,上了岁数了,眼拙了啊,可是把邵掌柜的当成上门打秋风的小人物了。”
“罪过罪过,毕竟我史某人已经多年不曾碰到过知晓我其志向之人了。”
“今日若是能得邵掌柜的一声吉言,一句帮衬,若是我史进钱来日真得了权势,必将涌泉相报,以尝指点之恩!”
“请!邵掌柜的!”
说完,竟然将自己歪斜在八仙椅子上的身子给坐直喽,朝着邵年时行了一个拱手礼。
就这一简单的礼,却是让站在史进钱身后的两个凶悍的打手,眼珠子都瞪圆了。
不因为别的,自从他们大老板从底层爬上来之后,在偌大的县城之内他也只给两个人拱过手。
这聊城县内来来往往的权贵不少,但是真能压制住他们史老板的人也就那两个人了。
一个是钱粮帮驻聊城码头的分堂堂主,江浙沪上青帮五大会中江北帮内也能排上一把椅子的吴成。
另外一个就是从省城调到聊城任守备团团长一职的田寻安了。
这前面的这一位,自是堂主一日不换,他史进钱就要敬着,让着。
而后边的这一位则是根据这上头政府的意思,是不是就换了另外一个新人了。
每每这后边的一位一换新人,这赌坊的老板史进钱就要破费上一番。
一来二去的花钱如流水不说,还是相当的憋屈。
所以,现在的史进钱真就将邵年时的话给重视了起来。
也不管身后人的反应了,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邵年时,就等着他继续说下去了。
邵年时觉得两人之间的火候到了,也就不再话说一半,直接开了口:“邵某人的能量不及史老板的半分,但是在商路经营之上,却有一些小小的心得。”
“正所谓,做生意要学会另辟蹊径,我接手的那个的那个粮铺的买卖,想必对聊城知根知底的史老板是一定清楚它究竟是个什么情况的吧?”
“这般半死不活的经营着,对于想要养老的掌柜的的确是一处不错的去处。”
“可是史老板您瞧瞧我这岁数,我会是一个甘心养老的人吗?”
“于是,我就用前几日去了济城初家会馆的机会,与济城花市大街那边跟几个人谈了一笔买卖。”
“您可知这买卖我是跟谁谈的,谈的又是何种的买卖?”
这史进钱哪知道啊,他只是直勾勾的瞪着邵年时,就等着他接下来的答案。
邵年时也不卖关子,喝了一口旁边大汉子端上的茶,继续说到:“史老板啊,我谈得是饲料的生意。”
“不过您可别跟我瞪眼,我这虽然是要为牲口们拌饲料,可那些牲口们却是有些金贵呢。”
“您可知道济城上层跟着北平政府的高官们学会了什么?”
瞧着史进钱摇了摇头,邵年时就跟着指了指天:“玩儿鸟,玩儿虫,玩儿鱼,玩儿花。”
“端的是文雅风范,就得是时尚与潮流啊。”
“您可知,一只适合手玩儿的文鸟,牡丹,阿苏儿在济城的市场里边能卖多少大洋?”
史进钱十分配合的摇摇头。
“十块大洋,还是品貌中上的。”
“若是最好的,调教出来的能唱上个七八个调调的,就是一条小黄鱼,也是有人愿意掏的。”
“您又可知,济城的虫儿赌,又是多大的规模?”
到这儿史进钱还是只能摇摇头。
当初他去过济城的赌场,那边压根就没有赌虫这一说啊。
看到对方的表情,邵年时就知道这位一定是被同行给堵了回去了。
这玩儿这类东西的哪能看得上一个乡下来的土包子呢?
故而邵年时就将手比了出来,在史进钱的面前前后翻了一下,说出了一个数:“最顶级的冠军赛,最后一场的胜者能去北平府去挑战虫王,胜的人就能拿到200块大洋,兼着虫王的名号。”
“您觉得这个利不大?那您可知道在他们的身后可是有北平府最大的赌坊,平城赌城还有天津卫的津门大赌窟,这两个地儿负责堆的盘口,那可是一场虫下来,上万块大洋的流水了。”
“这要比史老板在聊城小打小闹的玩个十几二十个大子儿的斗蛐蛐,可是豪迈的多了。”
“我当时坐在人家的铺子当中,就琢磨了,为什么聊城这虫儿就起不来呢?”
“那就是缺了宣传。”
“那一日,进出那花鸟鱼虫集市的主顾们,嘿,那叫一个讲究!”
“他们提笼架鸟,蛐蛐罐子都是白玉石精心打磨的。”
“罐子中的饲料,小鸟笼子中的吃食,哪怕他们那内设的斗鸡种鸡吃的虫儿槽,都是专门从这些贩卖周边的铺子老板之中买来的。”
“这虫儿吃的好,天天火力壮,鸟儿吃得好,羽毛就是艳,斗鸡吃得好,就连架子都比旁的大。”
“你说在大斗场上,可不就是一往无前,无人可敌吗?”
“所以啊,我当时就想到史老板您呢,您手底下是缺了虫儿还是缺了鸡呢?”
“您缺的是一只能替您打开名声的常胜将军啊!”
“当然了,你又不是赌徒,但是史老板却是能将这聊城的宠物文玩市场控制起来的第一人了。”
“史老板若是真有心将这件事儿做的精了,给底下有点养虫本事的人一点甜头,害怕那些人不尽心尽力的将这虫子给培养的更好吗?”
“到时候,史老板您再让人在聊城码头上,就那大商会最集中的大舱停靠码头边上,找几个托,就兴致勃勃的讨论咱们聊城出得的虫儿有多么的特别。”
“最好再给咱们这些本地的土蛐蛐起个威风的名字!”
“黑盖头,大红袍,绿将军。总之将聊城的虫儿的一个特点抓住了,就往死里边吹。”
“让这大江南北的有钱人都听说了,这好虫的一支儿就出自聊城。”
“到时候,您说那好斗的人会不会过来收虫。”
“他们若是知晓了史老板这里有这十里八乡最好的虫,他们又会不会跑到史老板这里收购?”
“您自然可以分出去一大部分培育出来的好虫用来盈利,至于您最看好的?”
“当然是找个机会,去济城的暗赌市场去探探路啊。”
“您都不用多打听,就找着那钱多人傻的前朝的什么贝勒郡王的跟前儿凑。”
“这济城的局势啊,可是咱们整个省最乱的地儿了。”
“史老板可别小瞧了那些满清遗老遗少的能量,不少军方的人呢,还是出自这帮子老东西的门下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来人
邵年时这一番话,说的已经是够透的了。
史进钱若是还不明白,那他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可真就是白费了。
他只需要这么一琢磨,就已经觉得这是一个绝妙的主意了。
这事儿不但能运作在虫儿上,什么斗鸡,斗狗的,他都能捆绑着一起上了。
可是这么大的一条生意这邵年时怎么就拱手让给他了呢?
当史进钱疑惑的朝着邵年时看过去的时候,这位自诩本本分分做生意的老实人就笑了:“史老板,别看我啊。”
“您大概还不清楚我与初家的渊源。”
“初老爷救了我的命,我要还他一辈子的情呢。”
“若是今后脱离了初家,那也是堂堂正正的成为一条分支儿,时时刻刻的念着初家的恩德的。”
“但是绝对不是现在,现在的我啊,岁数太小,这见识的太浅,还有的学习呢。”
“而我现在就是初家的一个粮铺的掌柜的,我的目的也是特别的单纯。”
“我以联络上济城的那条线作为入股的条件,只求史老板今后这生意做起来了,那聊城所有培育虫儿也好,鸟儿也罢的饲料丸子,都要从我第三粮铺的铺子中得。”
“若有那外人想要进来抢食吃的,您得帮我拒在门外。”
“若是里边有那不开眼的,您也要帮我划出道道。”
“这生意我想在县城里边做个独门,至于出了县城,我也不能断了所有人的活路不是?”
“不过我手中可是攥了几个济城传过来的方子,只要是那边的人不过来明抢,这聊城县城的地界里,我还真就不怕谁了!”
这!
绕了一个大圈子,到了最后到底还是为了他那生意服务的。
史进钱仔细琢磨了一下,竟是觉得自己在帮邵年时开拓前期的市场,等同于将这生意拱手送到了对方的手中一般。
问题是送的还是心甘情愿,送的还是感激涕零。
这邵年时一分钱不用花不说,到了最后这生意真做起来了,他这史老板说不得还要给这小掌柜的送上一份大礼呢。
可是史进钱还真是承了邵年时的情了。
他觉得,这个买卖真的可以做得。
既避免了他找不着门道砰的一头包还能因着这新的门道,赚一笔他以前从未曾细想过的大钱。
史进钱甚至都没有再细想想,敢打敢拼的性子就让他一拍大腿讲这事儿给应了下来。
“成!只要邵掌柜的能将联络的方法给我寻出一个端倪来,我就与邵掌柜的做得一个独门的生意又如何!”
听得邵年时欣喜一笑,朝着上首的史进钱拱手到:“那就一言为定?”
“那就一言为定!”
四目相接,哈哈一笑。
再出门时,这天儿都擦黑了。
这底层爬起来的人,就是顾虑的少。
只要是有一颗想要往上爬的心,真就是什么都敢拼上一拼的。
邵年时很高兴,并开始为他的几个计划一条条的筹备了起来。
返程的路上他还想着,去村里收粮食这种活计尽可以交给他在开大车店的时候,认识的那一群半大的小子的手上。
不但让他们在农忙过后找一份贴补,也能在此过程中拓宽人脉,收集消息,顺便再锻炼锻炼个人的能力呢。
至于最后的汇总,分类,售出与针对性的回购,一并就交到高二蛋的手中。
这样铺子之中的两个小二,也不会因为分工不同而有所摩擦了。
邵年时在这里想的挺好,谁成想他刚回到铺子当中,将自己此次在码头上贩售出去的次品粮食的钱给归于账上,就有一陌生的小伙计从集市大街的方向跑了过来,特意给邵年时递过去了一张请帖。
这让邵年时一下子就想起来,今日在盘库的时候,冯掌柜的对于他的邀请。
再抬头看看时日,邵年时就决定嘱咐二蛋几句之后,就前去赴约了。
“你暂且就住在我的隔壁,若是缺什么只管找姜大爷去寻。”
“明日你跟着我一起上工,我有一重要的工作要单独嘱咐于你。”
二蛋十分的听话,他咧着嘴应承下来,一直将邵年时送到了铺子的门外。
至于那位从未曾服过管教的吕晓贵,在看到了邵年时半分多言就离开的背影时,那心中就着实的松了一口气。
今日间高二蛋刚来铺子中寻掌柜的时候,吕晓贵那是如丧考妣。
他以为这新来的掌柜的终于受不了他了,本着宁肯自己也不干了的气势也要将他给辞退了呢。
谁成想,只不过是因为铺子中需要开辟新业务而招揽的人罢了。
这让吕晓贵放下心来的同时,也对邵掌柜的要做什么充满了好奇。
他倒是要瞧瞧,这位年轻的掌柜的要怎么给这个铺子再增加额外的收入。
这船工的家属区内已经买够了半个月的粮食,这大仓内的销毁的米面也都跟着销了出去。
若是还能被这邵掌柜的给找到赚钱的路子,他吕晓贵就是真心的服气了。
那从今往后,对方说的话,他十句里边就听上七分,不,听上一半吧。
给他这个能干的掌柜的一个面子!
这吕晓贵想的倒是挺美好,但是他却不曾想过,人家邵年时需不需要他给这份儿面子。
因为被引进了会宾楼内的邵年时竟然在这个小包当中将聊城其余两家铺子的掌柜的都给认识了。
由着第一粮铺的冯掌柜的引荐,邵年时就与城西的第二粮铺的季掌柜的行过了礼。
几个人寒暄两句,坐下不过半晌,桌子上的菜肴就上了齐全。
由着邵年时与另外两位初识,他也不便先开口问此宴源于何因,只是等着这二位谁斟酌好了,先给他起个话题。
这时候,坐于居中位置的冯掌柜的左右瞧瞧,见到他两侧的二位无一点率先开口的意思,就端着笑替大家发了话。
“今日间聚在一起,实乃缘分使然。”
“大家共属一家,应有同谊之情,新来的邵掌柜的年轻有为,我身旁的这位季掌柜的人脉广阔,无论是哪一种都是老爷之幸事。”
“在这聊城之中,你我三人本就为一体,说出去代表着初家在聊城的粮食买卖的直属之人。”
“这若是遇到了什么事情,当不当得有商有量,凑在一起仔细的商量呢?”
第一百二十九章 试探
“邵掌柜的不知道你今日盘库之后的举动是否有所深意啊?”
果真来了,邵年时心中一凌,面上却是分毫不动,他一脸的茫然转而望向冯掌柜的道:“什么何意?”
“这些要销毁的粮食还有什么说法吗?”
“我只是怜惜那些生活在城东码头附近的工人家中过的大多凄苦。”
“咱们等人看不上,也绝对不会吃进口中的粮食,在那些人的眼中却成了顶好的东西。”
“既然如此,既能帮得人又能赚的钱,这何乐而不为呢?”
“我想着将这些毁损之粮换一种处理方式,二位掌柜的不会也有异议吧?”
“那这我就好奇了,都是往城外的大坑之中掩埋的粮食了,这应该怎么处理,很重要吗?”
这话说的冯掌柜的无语。
他这次是得了信儿,知晓这邵掌柜的新来,一定会盘一下这仓库内的粮食是好是坏的啊。
故而寻了人将囤积出来的一些不堪的米粮就都堆积了过去。
可是以后若是都让邵年时这么搞的话,他们还怎么将上好的米面伪装成**变质的米粮给偷偷的运送到城外啊。
这,谁家的掌柜的会对这种赚不了大钱的东西下手啊。
怎么这邵年时就不按照常规出牌呢?
若这二人的勾当只单单是为了求财也就罢了,但这中间却是参杂着一些旁的东西。
故而,他们这个劝是必须要说的,并且是要将邵年时给劝服的。
于是这位冯掌柜的又开了口:“话虽说是没错,但是邵掌柜的可曾想过我们初家粮行在此地的声誉?”
“若是被人知晓,初家竟然将此等米面也给换做了银钱,这会让此地的大户人家怎么想?让驻扎在此处的商会商人们又怎么想?”
“想我们的东家初老爷,可是从前朝起就驻扎在山东省内的大户人家。”
“这新民国成立之后,初家的人乃至于联姻的亲眷也都是各地的社会名流。”
“若是在他手下的铺子中竟然传出了如此局促的作为,邵掌柜的就不怕你给咱们东家丢面子吗?”
在这个时候邵年时十分想反驳一下坐在自己对面的二位,而这位耿直的少年在此时也正是如此的做了。
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站了起来,朝着苍天的所在拱了拱手,用慷慨的语调对两位掌柜的劝告给出了自己的回应:“二位的想法恕我不能苟同。”
“鄙人有幸面见过初家老爷三回,在我看来,初家老爷乃是一位胸怀天下,接济民生的真善人。”
“他在山东府内铺路修桥,每逢灾年还放粮赈灾,遇到政府军队抵御外敌之时,他还捐款捐物,捐粮捐钱。眉头都不带皱上一下。”
“就是如此善心之人,邵某人才将其真正的放在心中敬仰,钦佩。”
“若是邵某人在聊城的所作所为传到了老爷的耳朵中,以我对初家老爷的了解,说不得他还会认为邵某人做的没错,邵某人的点子不失为一个很好的主意呢。”
“又何来失了面子一说,又何来不顾主家意愿一提。”
“所以二位掌柜的,有什么话就直说吧,莫要用一些虚名对付邵某,我虽然年轻,却不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呆愣之人。”
说完邵年时就垂下了高举在半空之中的手,只盯着面前的这二位瞧着,擎等着对面的两个人给他一个答案了。
可谁成想,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这二位却是一点与他透底儿的心思都没有。
只是打着哈哈,再也不提这贩卖粮食的事情。
这可大大的出乎了邵年时的预料,因为在他的设想之中,这两位被他直接戳破了外面的那一层伪装之后,为了自身的利益也应该采取第二种方案,也就是拉他下水一起牟利才是。
但是谁成想,这件事儿就仿佛不曾被他们给提起来过一般的,在这个宴会之上戛然而止。
就好像这两个人劝不动他之后,也就随邵年时自己去了。
难道说,是自己想错了?
其实这二位就是眼中揉不得沙子,但凡是质量出一点问题就要将米面给处理掉的?
又或者说他们就是那种极其重规矩的老古板,条条框框的都要按照老规矩来,对于邵年时的创新有些抵触?
不!绝对没有那么的简单!
因为邵年时在与这二位掌柜的接下来的攀谈之中,只感受到了这两个人的‘假’。
他们就好像是带着一个伪装了自己的面具一般,让邵年时完全看不透这二人心中真正的想法。
更何况,在此次宴会虎头蛇尾的结束之后,那两个人竟然决口不提再一次碰面的事情,这与今日晌午在仓库之中与冯掌柜的碰面的时候的情景是截然不同的啊。
对于此邵年时百思不得其解,但是他瞧着这已经升起老高的月亮,却也只能将其疑惑暂且放在一边,先离开这个马上就要宵禁的集市大街才是。
也正是因为邵年时撤的匆忙,才不曾看见,待到他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后,那两个提前于他分开的掌柜的,却又在会宾楼的门口汇合了。
这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竟是由那个在宴席上甚少发言的季掌柜的先开了口。
“城西胶东小面馆晚上烫了一壶好酒……”
对面的冯掌柜的立刻就将话给接了上去:“恭敬不如从命,正愁宴席上未曾吃得痛快,应着季掌柜的邀请,咱们再去吃个痛快。”
双方的话说罢,就心照不宣的循着自己所站的道路,独自往城西小面馆的所在行去。
待到二人一前一后的汇合之时,这附近若干的小馆子,也只剩下这家胶东小面还依然开着了。
对面的赌坊此时却是热闹非凡,只是却不曾挂出通红的灯笼,那些赌徒们行走在黑漆漆的道路之上,才能让各自的心里觉得踏实。
赚了钱离开的怕人瞧出模样,抢走了一晚上的好运气,带了钱过来的新客人更害怕露了财富,还不曾试试手气,就先让人将自己的本钱给抢得一干二净。
因着所有人的心照不宣,就让县城最西头的这条街上,气氛愈加的诡异了。
但是这都无法影响在这里早早的占了一个最偏僻的位置,烫了一壶聊城本地的黄酒的二位掌柜的。
第一百三十章 寻人
他们面对面的坐下,从烫盆之中将温好的小泥酒壶拎出来,在浅口的小酒之中各自给对方倒了一盅。
二人互相对视一眼,皆是毫不犹豫的将这杯酒给喝了下去,然后同时说出了同一句话语:“还是老规矩?”
“想办法解决掉?”
在如此有默契的说完之后,他们竟是面对面的愣怔了一下,完全没想到对方竟是与自己有着同样的心思。
大概是冯掌柜的在二人之中已经习惯了多说,故而还是他先将疑问给问出了口:“我以为你会欣赏这个年轻人,最后会想些手段让其入伙呢。”
谁成想那季掌柜的反倒是轻笑了一声,反过来倒是将了冯掌柜的一军:“你还不是与那位邵掌柜的相谈甚欢,我看你若不是家中生的都是儿子,若是有个女儿的话怕是立马要与那小子定个娃娃亲了。”
“怎么,你都不打算让他入伙了,反倒是问起我原因了?”
“罢罢罢,咱们两个人在聊城合作了多年,彼此之间还不够了解嘛?”
“不若你我二人将心中担忧一并的说出,来瞧瞧我们是不是真的心有灵犀,连忌惮的事情都是一样的吧。”
说完这两个老掌柜的互相看看,同时从嘴中吐出了一个相同的词语:“心太正!”
说完之后,这两个人就陷入到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率先叹了一口气,幽幽的替自己的丑恶描补了一句:“但是这样的正义,在如今的这个世道之中,不但不能给自己某得福利,反倒成为了某些人的拦路虎和绊脚石。”
“就像是你我,不也是急着与其撇清关系,并想要将其铲除吗?”
这话说的,让两个掌柜的再一次的沉默了一瞬,还是冯掌柜的心有恻隐,就多问了一句:“还是依照着老规矩,让人想办法将其清出去?”
“只是让人下手的时候注意点分寸,莫要伤了那孩子的性命,暂且吓退他,让他想办法自己调走才是啊。”
对面的季掌柜的也是这个意思,这二人今日竟然意见出奇的一致,只是将面前酒壶给喝空了之后,也就各自退散开来,依照原计划行事了。
这季掌柜的家距离城西本就不远,可无论是跟在他身后殷勤上工的活计,还是在商会之中有几分交情的商人,没有一个人知晓这位掌柜的家到底住在何处。
只见他从小面馆之中走出,就奔着南面走了不远,跟着一拐,就消失在了这一片建筑颇有些舒朗味道的大院之中。
在诸多门户里边,有一处门脸着实不起眼,内里却别有乾坤的院落。
这就是季掌柜的位于聊城的小家。
家中原配仍在农村老家,这院落之中住的乃是他在此处寻的姘头,一位失了立身根本,却有几分姿色的女人。
她原本是城西商业协会当中一外地客商的妾室。
因着那富商往来于山东与广州二省,携带女眷着实有些麻烦,故而就在聊城为其购得一小院,让她有个安身立命之所。
像是这女子一般情况的人,在聊城县城之中还有几例。
若只是这样,那这女人过的日子也算是衣食无忧,潇洒自由了。
只可惜,这年景,就连手握重病的军阀,前日还耀武扬威呢,后日就横尸街头,就别说一个只是有些富裕闲钱的商人,行的还是四处游走的买卖,这路上一时不当,遭了灾,不但钱没了,这人也交代了。
这些女子本就是浮萍一般的人物,就连那商人命陨半途的消息都是过了许久才从旁的商人的口中得知的。
她连那买了她的身子的老爷家住何方都弄不明白,就更别提什么找上门去,要人给她一个名分了。
于是晃晃凄凄凉凉的女人,就碰上了拯救其于危难的季掌柜的。
不过是随手支援的一吊钱,为了感激纳的鞋子,一来二去的,这两个人也就就和在一起过上了心照不宣却有没名没分的小日子了。
平素里季掌柜的宿在这里也从不与这娘子说一番柜上的事情,只是日常的吃饭困觉,再定期的留下一些家用罢了。
像是他们这般并不走心的状态,这女子也未觉出任何的不妥,反倒是踏踏实实的过着日子,努力的从不多的花用之中多存一些体己,待到自己年老色衰之日,也好有个安身立命的银钱。
只不过今日中她这傍家有些不同,在用过饭食之后竟是坐在大桌之前像是与她有话要说,只端的这一个表情,这女子的心中就是咯噔一声,顿时惴惴不安了起来。
“不知,不知道老爷……”
端起茶碗的季掌柜的却无心去揣测面前女子的心情,只如同以往一般,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明日我晌午会回家一趟,记得替我邀约胡同内的春黄。”
说完就抬头看看入了家时点起的火烛,接了一句:“时候不早,安歇吧。”就再也不多说一句。
这般冷淡的命令却让这娘子瞬间放松了下来。
原是为了春黄,她也就不甚担心了。
那个半掩门子的小寡妇,与自家这位老爷有着一些来往。
但却并不若自己与老爷这般的关系。
对于她这种万事不管的妇人来说,其中的关系太过于复杂,她只需要乖乖的依照老爷的吩咐去做事罢了。
这心一旦踏实起来,那是一夜无梦。
第二日鸡叫了三遍,季掌柜的早起上工之后,这位小娘子就扶了扶梳好的发髻,挎着一个小笸箩就往春黄那紧闭着的褐漆大门处走去。
这时间胡同之中无人,这小娘轻轻的敲了几下,就将为春黄把门的龟公给敲了出来。
见到门口是胡同口处牟家的小娘子,这龟公就像是做过许多遍一般的就静悄悄的将人给迎了进去。
往侧屋待客的椅子上一引,就往正屋当中寻人去了。
这时候的春黄正坐在自己那半新的红色梳妆镜前,一下一下的盘着脑后的辫子,听引路的龟公说得来人是谁了之后,就朝着她身后床上懒散着歪着的人笑道:“雷子,季掌柜的那里又有活寻过来了。”
“这一次若得了好处,你可要为我打上一对掐丝镂空的银镯子才是。”
“上一次就被你寻了诸多的借口,将我应得的那一份给贪墨到了自己的口袋之中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办事
而床上那个被叮嘱的人,正是与她在码头上就不管不顾的厮混在一处的雷子。
原来,这春黄不单单是做皮肉生意的女子,更是利用自己这半掩门子的好人缘,替自己认识的这些客人们做起了穿线搭桥的生意。
她上到有头有脸的官员乡绅,下至雷子这般跑码头的帮会人员,都是识得几个。
总有些人因为身份地位的束缚,再明面上是做不得一些事情的。
而这个时候,若是有几个身份不起眼的小人物为之效劳,解决了心腹大患的话,他们也不吝手中的银钱,总是能做到彼此之间都满意的程度。
而春黄在这其中的作用就是这么来得。
听到前面那个又给自己住又给自己吃的娘们开口就是新买卖的消息,躺在床上一脸餍足的雷子也顾不得回忆昨晚的酣战了,一个翻身就从床上骨碌了下来,凑到了梳妆台前,特别殷勤的将一根发簪插进了春黄的脑后,推着这位还想着点点胭脂的娘们就往门外的方向走去。
“快去得商议,莫要耽误了正事儿。”
“那活我能不能接得,怕是还不一定呢!”
这春黄也是有数之人,只在雷子怀中腻歪了一番之后,自就去见了见侧屋之中的娘子。
不过一个时辰之后,布置好了铺子中的事物的季掌柜的就寻了一个理由回返到了家中。
那个不大的院落之中用来待客的小屋子之中,春黄已在其中等了有半刻种的时候。
二人碰面之后期间说了什么无人得知,但是待到这春黄回返到自家的院落之中将季掌柜的打算与雷子一说,这位只知道莽着来的男人,却是第一次陷入到了犹豫之中。
“这事儿你先拖着,我需要与三哥商量一下。”
只一句话就让春黄好奇不已。这娘们甭管与多少个男人虚与委蛇,但是对于雷子的心却是真真如铁。
既然雷子说要拖,她也就尽心尽力的拖着。
而她与雷子拖得的这一日考虑的时间,却被这懒得自己思索的男人给用到了自家最信任的三哥的身上。
这一日,就如同往常一般,杜老三发放了新入港的用工的牌子,依然是钱粮帮的工友们夺了七成,剩下的就分与几个日常孝敬的不错的小工头的手中。
就在杜老三打算好好喘口气,在桌子后边小憩一阵的时候,他那最不省心的兄弟竟然舍得从温柔乡当中挣出来,寻到他的地盘上了。
见到于此的杜老三有些奇怪,他可是一手将雷子带大的大哥,怎还会不了解这个弟弟的心思。
但凡手中有了一些花用,这位花心的大弟就一定要将其花光了才出现在这用工码头之上的。
只是今日,距离邵掌柜的买卖也不过几日,怎得这雷子就将那一笔不菲的银钱给花完了?
有些担心的杜老三直接开了口,而那跑的有点断了气儿的雷子却是赶忙替自己解释了起来。
“嗨!大哥,我还有钱呢,这才哪跟哪啊!”
“我是从春黄那个小娘们那接了一个活,心里有些拿不准,就跑过来跟你商量了不是?”
“再说了,这种活计到了最后不都是要让大哥参详一下,给兜兜底儿的吗?”
“三哥,你帮我瞧瞧,这个活能不能做得?”
听到这里杜老三方才有了几分兴味。
他的这个兄弟,所有的天分全都点在了那张周正的脸蛋上了。
竟然有一个活能让他觉出不妥来,那他可要好好听听到底是多么惨无人道的活计了。
见到杜老三没有继续训斥自己,这雷子也就将他从春黄那听到的有关与季掌柜的嘱托跟他的三哥说了起来。
“咱们码头不远处的第三粮铺家的掌柜的,邵年时。”
“对,有人让我寻几个窝棚区的老赖去他们家砸场子呢。”
听到这里的杜老三一下子就没了最初的漫不经心了。
因着上一次他们在码头上的卖粮,钱粮帮驻在聊城的堂主可是在开堂会的时候,大力的赞扬了他给兄弟们谋福利的工作。
听帮中总是跟在堂主身边的亲信透露,这钱粮帮总舵,三年一次的会盟就要开始了。
若是这次堂主在会盟前的面见之中运作一番的话,说不定会从这分会当中往上调上一调。
而兼顾着帮会之中码头生意的自己与负责与各个陆运商会之间交接的另外一个副堂主陆大有就成为了下一任堂主的最有利的竞争者。
若是在这之前,杜老三与这陆大有真还就没有一争之力,但是经过第三铺子邵年时的掺和与合作的话,帮助他杜老三将零散的码头势力给凝聚到了一处,这最后的结果还真就说不得了。
所以,杜老三对于邵年时的感激那都是埋藏在心里的。
现如今这个重要的当口,竟然有人委托到了他手底下的弟兄,让他反过来对付邵年时,这就由不得他不多想了。
想到这里杜老三就严肃了起来与自己兄弟雷子说到:“对方想要做什么,与我细细说到!”
这雷子真是听话,一来二去与杜老三在码头的大场之中细谈了足有一刻钟的时候。
而这杜老三果真是一个谨慎人,直到天擦了黑,大场之中的人皆都散去,他才一个人溜溜达达的寻了靠自己大场最近的一处食肆摊子上,要了一碗大肉的馄饨,与坐在他对面的一位早到了几分钟的长衫男子交谈了片刻。
若是这不算亮的码头大场上有济城洋房使馆区内的洋路灯的话,那明眼人就能瞧见,与杜老三一个桌上吃饭的人,竟是季掌柜的要对付的人,邵年时。
这二人头凑着头商量了一阵,在分开之前,可是嘎嘎笑着一起喝了一碗馄饨的交情。
再然后,这二人分开之时,就再也没有了交集。
就好像他们从不曾在这一日碰过面,聚过头,吃了这么一顿简陋的饭食一般。
事情仿佛就这么过去了,无声无息。
但是被雷子今天有事儿,明日人多不易动手给拖着的季掌柜的可是被他们这种敷衍的态度给弄烦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闹事
这个向来沉默寡言的男人,破天荒的将家中用来喝茶的茶杯给摔在了地上。
他用一种少见的狠厉的眼神与身旁的小娘子说到:“你明日与春黄那个娘们说一句!”
“若是他们做不得,就别怪我去寻一下旁人了!”
看得那小娘瑟缩连连,竟是连鞋子也不曾提好,就去与那春黄询去了。
引得那春黄心中鄙夷不已,面上却是分毫不显。
因为雷子已经与她实现通好了气儿,她也不见半点的慌张。
只是缓缓的扶了一下自己新上了耳朵的坠子,好言好语的安慰到:“林小娘,让你家的爷莫要慌张啊!”
“这人可不好找,季掌柜的心里清楚啊。”
“你且让他放宽心,三日后,让他到铺子的附近去瞧瞧去。”
“我们呢一定让他满意的。”
得了这准信,这娘子才是松了一口气。
她颤颤巍巍的回去与季掌柜的一说,那平素里没有个笑模样的老爷脸色才算是真缓了下来。
说是三日的时限,他也真是准时。
那一日他还特意将冯掌柜的一处喊来,就在初家第三粮铺的斜对面的茶铺中要了一壶初夏最适合入口的绿茶。
待到二人碰了面,同样等的有些心焦的冯掌柜的开口就问到:“老季,如何了?”
“这些时日我也不敢寻到你处,免得引起人的怀疑。”
而得了准信的季掌柜的却只是挑挑下巴,朝着对面的方向看去:“寻了钱粮帮的人下手,规矩不错,找不到我们头上。”
听到这句话,冯掌柜的就不由的松了一口气,最初入得茶馆之中那紧绷着的肩膀,也随之嗖的一下松垮了下来。
此时的他脸上还能带着点笑,朝着外面那个挂着第三粮铺的牌匾的所在瞧过去,只不过这嘴里说着的话却是听不出任何的情谊了。
“嗨,也怪那小子太过于实在了。”
“他在这里待了不过月余就想着插手仓库存粮的事情了。”
“无论是想要做什么,我们也容不得了。”
“这钱粮帮的人找的好,毕竟是已经用的顺手的老主顾了不是?”
坐在一旁的季掌柜的十分认同的点点头,两个人甚至还一起端起了手中的茶杯,就想着瞧瞧一会这邵年时是怎么狼狈的被人砸掉了店铺,赶出了街道,最终由商会之中忙的不可开交的大掌柜的接手过来。
一是被打回到原籍,二就是直接被压回到济城去领罪了。
这二人正这么想着呢,小街上的喧闹声也就跟上了。
“来了!”
两位掌柜的手中的茶杯一顿,就瞧见三五个人迅速的将第三粮铺的门口给围堵了起来。
“喂!快叫你们掌柜的过来!”
“谁tm的是负责的!”
“我兄弟吃了你们铺子当中的毒大米,毒面粉,现在就要挂掉了!”
“你们这些黑心的商人!”
“今日不给我兄弟一个说法,我就将你们这铺子一把火烧掉了!免得他还继续害人!”
不过两三句的嚷嚷,因为声音不小,就将周围的街坊四邻给惊动出来,不过一瞬,第三粮铺的门口就堆满了人。
见到了这般的阵仗,还趴在铺面门口看着身旁跟二傻子一样的二蛋忙低等米面柜台的吕晓贵,那是手脚并用,嗖嗖嗖的就躲到了柜台的后边。
反倒是那跟着邵年时连土匪都见识过的高二蛋,却是一点不惧,先是将每日上板锁门的板子给挡在了铺面的正门口,让外边看热闹的人进不来了之后,这才退到了后院,将邵年时给喊了出来。
得了通知的邵年时,等的就是今天这一日。
若是这些泼皮无赖不来,他还不知道该如何接着演习下去呢。
“不知诸位为何在我初家的铺子前吵闹呢?”
“你们若是不说,只是哭泣,我也无法知晓啊?”
邵年时的声音简单干脆,带着点偏于稳重的蓬勃英气。
只是一句话,就让乱糟糟的现场安静了下来,几个总是来铺子之中买粮食的老主顾还特别热情的跟邵年时打着招呼。
“邵掌柜的出来营业了?这几个人大早上就堵在你家的门口哭咧咧的,问他也不应承嘞。”
“是啊,掌柜的,瞧着不像是善人,你可是要小心一些。”
听到街坊们善意的提醒,邵年时的心中就是一暖,他也不在乎对面站着的几个虎视眈眈眼神不善的男人,却向着身后人山人海的街坊们十分有礼的拱了拱手,答谢到:“多谢诸位提醒,我且问清楚他们的来意。”
“毕竟若真是我铺子当中的错误,自然要好好的赔礼的。”
“初家做生意要的就是一个实在明了。我总不能将自己主家的牌子砸在手中不是?”
听到邵年时淡淡的回答,那些对这位年轻的掌柜的很有好感的街坊们则是齐声的颂了一声:“好!”
然后就真的安静了下来,等着对面这几个男人开口说话了。
见到场面竟是如此就得到了控制,站在几人最前方的那个人,嘴角就微微的抽动了一下,却也只能提起气息,将此行的来意给说了出来。
“你就是这家粮铺的掌柜的!太好了!找的就是你!”
说完,竟是将藏在袖子底下的拳头伸了出来,照着邵年时的面门直直的捣去。
引起了周围一圈人的惊呼的时刻,谁成想却被邵年时一把将其攥在了掌中,再就着力道一握,反而捏的那先动手的男人,嗷嗷嗷的叫唤了起来。
“疼疼疼……你这说不过我,怎么还动手打人呢?”
一句话说的邵年时都差点笑了。
他将手中紧捏的力道一松,将这男人的拳头朝着反向重重的一甩,就将自己的胳膊垂了下来,如同甩掉了什么恶心的物件一般,在自己的长袍两侧轻轻的蹭了一蹭。
待到做完了这一套动作之后,邵年时才冷笑一声,将对方的胡言乱语打断:“这位客人的话真是好不可笑。”
“先动手的人究竟是谁,在场的各位街坊邻居们,怕是人人都见到了吧?”
在这句话音落下之后,这男子身后就爆发了齐刷刷的应和之声:“是的掌柜的!这个人一定是来闹事儿的!”
“这男子好没道理,怎么还能睁眼说瞎话!”
第一百三十三章 应对
群情激昂的就让这男子有些怂,只得一梗脖子将当初想好的理由给拿了出来。
“哼!我先动手那是因为生气!”
“大号,喇叭,快将咱们的兄弟抬过来!”
“让大家伙都瞧瞧,看一看初家的粮铺到底卖给俺们这些穷人们什么样的米面。”
“你看,俺家的兄弟就是因为吃了你家的粮食才变成了现如今这幅模样的!”
说完,这男人就将身后挡着的那块地脚给让了出来,让紧跟在身后的几个兄弟,将一个脸色拉簧,双眼紧闭,嘴唇发白的男人给抬到了粮铺的门前,邵年时的脚下。
“哗……”
见到一人活生生的惨状,一些半信半疑之人竟是都齐齐的叫出声来。
一些着实信任邵掌柜的邻居们也是疑窦丛生,不清楚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场内只有一人,依然镇定如旧,那就是病人躺在脚底,却依然巍然不动,只是垂下眼帘轻轻的扫了一遍此人的邵年时邵掌柜的。
待到他再次抬起眼皮的时候,口气却突然回转,再也不复最初的平和,反倒是带着一丝犀利与审判的味道,一条一条的开始询问起自己面前要为兄弟寻一个公道的男人。
“敢问这位客人,在我铺子之中买到的何种米粮造成了现如今这位仁兄的后果?”
听到这个问题,对面的男人先是一愣,后而赶紧将腰带上挂着的口袋给打了开来。
“喏,就是这等,表面看似无常,实际上却已经被水泡过,霉变变质之后清洗过再翻售的米面。”
邵年时也不说话,只是就着袋子往其中一瞧,抓在手中往掌心一捻,心中就有了一个大概。
于是邵年时又开口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么敢问,这种米面在何处购得?”
那男子回答的甚是笃定,将手往码头的用工大场的所在一指:“那里!”
“原来是在码头之上啊!”
“那么请问这位客官,是哪一日在码头上购得?”
这个问题仿佛也不曾难为住这个男人,他飞快的就回答出了一个正确的日子,并让后边大部分住在窝棚区内的邻居给予了证实。
“半个月前,钱粮帮的杜三哥主持的大场之中购得。”
“很好!”邵年时依然不动声色,继续问出了他的第三个问题:“此等米面购得了几斤?又是哪一家购去的?”
直到问到了这里,这男人的脸上才有了一瞬的恍惚。
这位掌柜的好生的冷静,为何要问如此细致的问题。
那一日涌到码头上的人员有百十多人,购得的米面不知何许。
一文钱一斤的米面,也做得如此细致的账本?
当时在码头上可不见过那卖粮的小伙计问过任何人有关于家住在何处的问题啊?
想到这里的男子就踏实了几分,只是这问题回答的却是模糊不清了起来:“大概买了五斤,不,是十斤的大米。”
“他家,他家就住在窝棚区小道南三关第六排一门……”
“看,大家都是街里街坊的,我可没有扯瞎话啊!!”
说完就朝着四周瞧瞧,得了几处认可的目光之后,这心里才算是踏实了起来。
可就算是这样,邵年时依然不慌不忙的继续询了下去:“那敢问,他家中可有旁的亲眷,那一日去买粮之人又可是他本人?”
“这!这我可如何得知!我只是他的至交好友,今日去他家找他玩耍,一入得屋内就躺在床上大呼疼痛。”
“只问清楚了吃了你家米粮之后才有这般的情况,这才匆匆的赶过来,为我兄弟讨要一个说法的啊!”
邵年时对于这个人的反驳也不着恼,跟着这个问题继续回到:“那就是说,你这兄弟乃是一人居住了?”
“那么……二蛋,去将我柜台上的账本拿来!”
一点没带憷的并且从人过来闹事就站在邵年时身后的高二蛋应了一声是,就转身从贾晓贵藏匿的柜台之上翻出来一本长长的账单。
这就是那一日单独的做账,属于铺子当中净盈利的一本。
因为粮食特殊,所以被邵年时搁置在了最前面。
前后一本账面,因为经手人不同,在字迹上也略有些差别。
但是这记账的方式却是如出一辙,与旁人家不同的是,这本账本的后边,竟是多了一行小小的空白行。
而在这个空白行的位置,还标注着一些旁人都看不懂的记号。
为了让大家都能明白这些记号的含义,邵年时就用手指依次的点了下去,并在此过程之中给出了这些符号真正的含义。
“这是麦穗的标志,代表着购买粮食的人出自钱粮帮自家的兄弟家属。”
“这一真实度,可以凭借钱粮帮常在码头上上工的雷子兄弟来证实。”
“那一日我与我身旁的这位店员,对于每一位由雷子兄弟拉过来的钱粮帮的亲眷都进行了登记确认。”
“码头上那些米面,有近八成的存粮都被钱粮帮的兄弟们给购回到了家中。”
“喏,大家看,不知道在场的有没有钱粮帮工友们的亲眷?你们回家可是吃了我初家粮铺的处理粮食?”
“要知晓,这种粮食我初家大概半年就会清仓一次,每一次都会将这半年之中产生了损耗不适合单独出售的米面折价处理。”
“而这件事儿我已经禀告了身处济城的本家老爷。”
“他对于我的这种处理方式给予了最大的认可。”
“我们家的初老爷甚至说,钱粮帮的兄弟们帮助了我们初家商行诸多,本应该享受更多的好处才是。”
“若是兄弟们不嫌弃,我们初家应长长久久的供应下去才是,给诸位街坊们方便,也给初家自己方便。”
“所以,我一定要问上一句,若是这米面的确不能入口,那还请诸位将粮食退还,我直接让人当中销毁,从此之后,初家绝对不会对外出售一分一厘生虫,水泡的米面。”
“不知道大家认不认同?可真有第二家出了问题之人?”
一听到邵年时要这么处理,以前说好的半年卖一次的米面也没了下文了,那些出身于码头工人的家眷们,心中可真是着了急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从容
有那忍不住的就跟着吼了一句:“掌柜的!俺家可是买了三十斤面嘞!”
“前一日还揉了两斤的大饼,全家老少都吃进了嘴里,那可是一点事儿都没嘞!”
“你可莫要听一个两个的胡扯,俺们家吃过了还香着呢!”
另一家又说道:“嗯,大米泡过水的俺回去就熬了米饭,做成了饭团。”
“除了有些碎感,是半分都不曾坏掉!”
“说句实在话,俺以前哪里想过能**细去了壳儿的白米饭呢?都是掌柜的心善,让俺们一次吃了个够!”
这几个人可是打开了众人的话匣子,一个两个的表示都吃过了邵掌柜的卖出的东西,却没有发生若这人一般的事情。
听到这里的邵年时也不着急解释,他只是将代表着钱粮帮购买的账目一张张的全翻了过去。
剩下的二成单子当中,邵年时又直接去掉了一成半并不曾被标注过十斤的账目。
又在仅存的十单米粮销售记录之中,将面粉的单子给扣了出去。
一下子,剩在这单子当中的也只有四家。
邵年时却是对着这张单子笑了。
“这位兄弟,你来瞧瞧,这剩下的四个单子,哪一个是你家兄弟买过的记录?”
“你瞧这两家,是我家的小二在售完了粮食之后亲自给人送到家中。”
“一处因是女主人还要去旁人家收衣服,扛不得米面,另一处是家中有老婆婆腿脚不灵便,无法自行拿着。”
“至于剩下的两单,二蛋啊,你过来瞧瞧,可是有这人来你这里买过米面?”
高二蛋也不怕,他蹲下身来,就在这昏迷不醒的男人面前瞅着,然后十分坚定的摇了摇脑袋,回邵掌柜的道:“掌柜的,那日购粮的人虽多,但我却记得没有几个壮汉自己前来买粮。”
“而剩下的那两个单子,后边有着同一处符号,掌柜的您瞧,我在后边标注的小人儿了吗?”
“那可是长头发的小姑娘的模样呢!”
“所以说……”一直站着的邵年时朝着这位眼神闪烁的男人笑到:“这米面可不是你这兄弟亲自从我的店小二的手中购得的啊!”
“若真是这样,你又如何证实,米面的确是出自我在码头上的那一批货呢?”
谁能想到初家的掌柜的还能为了一批次粮还特意的做了一个记录的相当详尽的账本?
被问及到这个问题的男子一下子就被梗在了当场。
但是这位常年混迹在道上的人物,这眼珠子只是咕噜噜一转,就想到了另外一种托词。
“这,我这兄弟现在还昏迷着呢,可是无法再问的详尽。”
“也有可能是他从自己家的邻里处借了你家的米面呢?也不得知!”
“否则他好好的一个人,为啥非要攀诬是你邵掌柜售卖给他的米面!他只是一个穷困的汉子,没理由去跟你这年少有为的掌柜的置气吧?”
这也是乡亲们奇怪的地方了。
怎么瞧都不像是能联系到一处的人物啊。
可是已经清楚了其中内情的邵年时却是冷笑了一下,将手指向了这个就趴在他脚底下的人物。
“这位兄弟,这么说你也没有问得清楚就跑到我店铺之前闹事了?”
“可若是真兄弟,难道此时不应该将其背到医馆之中进行救治吗?”
“说不得吃进去的米粮不多,一下子就给救过来了吗?”
“你却急吼吼的来到了这里,要知道,我这铺子卖的可不是药材啊!”
周围的人因为邵年时这句话又嘁嘁喳喳的议论了起来。
这大兄弟索性也不要脸皮了,彻底的恢复了自己无赖的本性。
他梗着脖子对邵年时嚷到:“我们兄弟几个都是吃了今日没了下顿的穷苦人。”
“平日里有个头疼脑热的哪里敢去医馆瞧瞧!”
“我们也想带着兄弟先去瞧病,这不是因为兜里一个大子儿都没有,特跑到邵掌柜的这里先要上几个大钱,将这个医药费给垫付了才是。”
有些道理。
邵年时跟着点了点头。
他仿佛早就有所准备一般的将手拱了一下,朝着这位开始耍赖的兄弟慢声细语的说到:“那我先前所做的准备也就用的到了。”
“我听到铺子之中的姜大爷与我说了前面的情况,当时就让他开了后门去寻那药堂的大夫。”
“算算时辰,现如今也应该请到了吧?”
就在邵年时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就从挤得里外三圈的人群后传来了一阵的喧哗:“大家让让!大家让让!”
“大药房的许大夫被我请过来了!”
这一嗓子,让人群瞬间让出了一条道。
跑得满头大汗的姜大爷带着一挎着小药箱子,穿着灰色长衫的大夫,入得了人群之间,挤进了邵年时的面前。
“大夫,这就是我们要看的病人了。”
邵年时见到他要请的人到了,就赶紧将自己的位置让了出来,让这位坐诊于初济堂之中的坐诊大夫给这位说是中了毒的病患好好的看看。
谁成想,这为首的男人见到真有大夫上了门,他却没有感到任何的宽慰反倒是额头冒汗,手脚发抖的阻止了起来。
“别!这怎么就看上病了呢?”
“这真是大夫吗?掌柜的莫不是从哪里随便请过来的一个赤脚医生?”
一旁有那家中有病患的街坊反倒是笑了,帮着邵掌柜撑场子道:“这就是初济堂的许大夫啊!”
“俺们家娃娃拉的快要虚了,这许大夫三剂药汤下去,俺家的娃娃立马就活蹦乱跳的了!”
“我说你这汉子,咋地这么不识好歹,说要请大夫的是你,现如今阻拦大夫瞧病的也是你!”
“你莫不是就是为了前来讹钱的吧?”
众人纷纷应和,说的这男人只得退后一步,再也无法阻止这大夫上前一把攥住了他兄弟的手腕。
完了,全完了。
这许大夫只是将手指扣上了躺在地上的男子的脉门之时,就从对方的手腕处感受到了一股极其强烈的抗拒之力。
要说这许大夫也真是一个人物。
第一百三十五章 对抗
想当年跟着师傅走街串巷的时候,也没少跟这路上的混混,街头的地痞缠斗游走。
故而着实练出了一把好气力,哪怕他手底下的人再不老实,他将另外一只手照着对方虎口上的大穴一按,也立让那人手腕发酸,着实使不上气力了。
待到这人丧失了抵抗的能力,许大夫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将两根手指仔细的摸索感受了一番之后,就很是诧异的抬头,与邵年时说到:“此人脉象强健有力,虽说有浮于表象的不足之症,但却着实没有因肠胃饮食所造成的中毒迹象。”
“在我看来,此人不但没有中毒,甚至连中毒之物也不一定吃下腹中。”
“你看他明明血肉充盈,却略显内里虚无,乃是饮食未曾得益,造成的气虚盈亏的表象了。”
“所以说,这个人没病,他只是饿的有些大发罢了。”
“若是诸位不信!”
想到这里的许大夫就将自己身上背着的红色的木头箱子给打了开来,从当中取出一根足有手掌长的纤细钎子,照着那男人鼻下三分的人中之处猛扎了下去,却在那钎子的尖头马上就要扎进这男子的肉唇之中的时候,他手底下病的濒死的病人,却是一个咕噜,从地上翻了一下,瞬间就错过了许大夫猛然的一击。
“哦!!”
“天呢!”
这等大的动作,围观的人看的可是一清二楚。
现如今到底是什么情况,都不用徐大多多说,所有人就全都明了了。
这几人明显就是来邵掌柜的门前碰瓷之人,像是这般的地痞无赖的招数,在他们这破破烂烂的平民区内还是一次见到呢。
要说这几个人还真是想不开,去得前面的集市大街之中做得这样的事情,说不得也就成了。
可这里却是没什么银钱的码头小街,哪家的买卖人也不是大富大贵的富裕人嘛。
可不就要好好的计较一番,一来是怕坏了名声,二一个呢,还真就是交不起被讹了的钱呢。
既然这计策被人戳破,那今天这一场就算是白做了。
坐在人群之外的小茶馆之中的冯掌柜的只能是轻叹了一声:“唉!蠢到没边儿了。”
可是对那钱粮帮办事儿的人还有些了解的季掌柜的,却依然是盯着外边的情况,宽慰冯掌柜的道:“再等等,像是这种泼皮,说不定还有后招。”
他这里话音刚落,那边几个男人果真就变了脸色。
地上的病人也不装病了,反倒是一个轱辘从地上爬了起来,仓啷啷,竟然从各自的后腰之中拖出来了一把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对着邵年时与许大夫的所在冷笑了起来。
“哼哼!没想到邵掌柜的竟然是如此叫真儿的人呢!”
“瞧着倒是个精明的,怎么就没打听打听想要在这一片儿地界里做生意,到底是要跟着谁混呢?”
周围的街坊们一见到这几个人动了真枪真刀了,那是啊啊的叫着,瞬间就将这个场给让出了足有一米开外。
但又秉承着几分看热闹和担心邵掌柜的心思,大家也没跑远,只是在附近的几处小商铺的屋檐底下停下来,或是躲进小胡同之中探出脑袋偷偷摸摸的往外瞧去。
再看过去的时候,却见到那邵掌柜的面色不变,一点不惧的将双手朝着半空之中一拱,说出了下面的一番言语:“我当然知晓这一片是谁家的地盘。”
“这里当然是钱粮帮的地盘。”
“聊城县城不大,以集市大街为中心之地,往东乃是钱粮帮聊城分堂的地盘,往西则是福来赌坊吕老板的地界。”
“就是不知道兄弟是属于哪一派的人士,可无论你是哪一家的,你可知道,我们家的初老爷,与这两方人之间都打过了招呼,交过了合作金的交情。”
“现如今你来我这里要钱,就必须要说出一个缘由,到时候我也好给上边的大掌柜的报账,也要让人知晓这笔钱到底孝敬的是哪一方的豪强。”
“毕竟能够压过钱粮帮的堂主与吕老板的人士,必是在山东省内都数得上名号的人物。”
“若真是这样的兄弟,你只要开口,就算是将我这铺子之中的米面尽数的拿去,我邵年时也不带皱上一个眉头的。”
“可若尔等只是地面上的泼皮无赖?”
说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双手一挥,朝着身后那幽幽不见内里的院内喊了一句:“伙计们,抄家伙让他们好看!”
这邵年时的话音刚落,这铺子深处,后院当中就传来了一阵齐刷刷的应和之音。
几个年岁不大,音量清冽的声音从当中响起:“是!掌柜的!”
在声音落下之后,那后院之中就响起一阵刷刷的奔跑声,然后一群擎着超常的竹竿的半大的孩子就从铺子当中冲了出来,如同一堵树立起来的围墙一般,将这些尖头冲外的矛尖儿从半敞开的窗户和柜台上伸了出去,正好就在铺里铺外形成了一堵长矛所伫立起来的围墙。
而也就在此时,邵年时拉着许大夫迅速的退回到了铺面之内,那机灵的高二蛋在见到了掌柜等人已经退回到铺面之后,就迅速的将原本横亘在门口的板子竖了起来,一下子就将铺面上唯一的正门给堵了一个严严实实。
这下子,站在铺面外的四个泼皮无赖可真是彻底的傻了眼睛。
现如今的情况是他们想进也进不去了。
“大,大哥,现在怎么办?”
那个脸上抹着生姜粉扮作病人的男人有些慌张的凑近了自家老大的身边。
而这位流窜于这个城镇之中,就靠着一身滚刀肉本事要钱的男人却是将嘴角给挑了起来。
现在他对着内里严阵以待的邵年时大笑了起来,嘲笑这位掌柜的不自量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