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 分析
“这?这为啥啊?这一场仗不是明摆着会以大胜收场吗?”
“咱们,咱们不在这个时候抢功劳,可不就让那菏城,章丘的抢了头彩了?”
郭德强十分的不解,大家都能看到的,摆在明面上的事儿,他兄弟初山之怎么跟人得出了相反的结论呢?
见看事儿还是表明的老哥哥一脸的茫然,初山之是个好为人师的主,他不介意跟这位多说一点有关于军的事情。
于是,他就将这其中的事儿掰碎了揉开了的跟郭德强分析了一下。
“首先,抱犊崮抢劫案这事儿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你看这周围随着田督军的军队过来之后,那些还朝着这边进发的连绵不绝的人,那些人都是些什么人?”
“记者!报社的!”
“还有家属,这列火车上非富即贵的人家的家人!”
“若是我猜测的不错,代表团所属的洋人老爷是不可能亲自过来的。”
“但是这战役别超过三天,若是在三天之内打不下来的话,就算是洋人自己不过来,替他们跑腿办事儿的买办,翻译,职员,管事儿的,也会源源不绝的赶过来了。”
“到了那个时候,冲在前面的军队压力更大,这多方面的压力综合到了一起,若是不出纰漏,顺利的解救出人质还好,可若是真出了一点点的意外……”
“哼哼,你觉得这口锅应该谁来背上?”
“当然是谁冲在前面,谁就要背上这个罪责了。”
听到这里的郭德强那嘴巴张的足可以塞下两个鸡蛋了。
从不曾往第二层里边去想的他,可真没想到还有这样悲催的事情。
吓得他啊,结结巴巴的说到:“不,不能吧……这抱犊崮的土匪跑的匆忙……咱们,咱们这么多人,三天的时间怎么都能打下来了吧?”
听到这里的初山之又摇了摇头,他用手中的马鞭敲了敲自己的掌心,指点着对面那连绵不绝的凶山恶水跟郭德强普及了一下有关于抱犊崮的知识:“咱们山东这个地界上,为什么那么容易出土匪,还是清一水的绿林山匪,延绵不绝的那种?”
“还不是因为这鲁西南的险峻,以及这沟渠江河的错从复杂给了这些大小土匪以栖身之地?”
“田督军来山东算算时间已经有两年有余了吧?”
“说是要肃清土匪,到了现在,能坚持到最后的竟然只剩下这抱犊崮一个势力了。”
“虽然他们现在实力被削弱到了最低的状态,但是……只有三日的预留期限,怕是真就打不下来这根难啃的骨头的。”
“至于为什么?”
初山之又用马鞭敲向了那群正守在一节只是脱轨但是整体结构还算完整的车厢边上的人,说到:“因为他们啊。”
“抱犊崮抓了多少个肉票,你我的心中都有数。”
“若是平时,战事计,就算是这几十口的肉票都死光了,田督军也是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因为他大可以在军队凯旋回返的时候,说是被抱犊崮的人撕票就成。”
“而守在山下,没有机会见到整个解救过程的肉票家属们,自然是军方的人说什么,他们就要信什么。”
“但是这一次,却是由不得田督军一言堂了。”
“因为这些肉票里边有洋人,并且这群洋人很快就会全部的知道,更是会跟我们北面的政府施压,从而达到将这场解救行动透明化的要求。”
“那么,田督军在行事的时候就会有了束缚。”
“在行军的过程之中若是还有洋人里边那种不怕死的战地记者什么的为了取材一个大新闻而非要跟着……”
“德强啊,你说这个仗咱们还怎么打。完全就打不了了。”
“因为抱犊崮的人只要是不蠢,他们就会将这些洋人们当成最坚固的挡箭牌,举在前方,替他们抵挡住一切的枪炮。”
“打到最后,田督军必然会发现,哪怕他已经逼近到抱犊崮主寨的营下,自己的目标近在咫尺……他也依然拿那些土匪无可奈何。”
说到这里的初山之叹了一口气:“所以,他只能憋屈的看着自己毕生的仇人与功勋,如同大爷一样坐在他的对面谈判。”
“田督军因为外界的压力,他甚至还要低声下气的求着抱犊崮的土匪们,去满足他们一切的需求。”
“呵呵,这事儿若是放在哥哥的身上,你可能忍?”
郭德强将头摇的飞快:“老子能气死,就算冒着砍头的危险,老子也要想办法弄死他们这群兔崽子。”
听到这里初山之笑了,他用鞭子朝着郭德强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一下:“你啊你啊,哈哈哈,所以说,大哥你啊,还做不到一省的霸主啊。”
“而田督军他就一定会忍耐。”
“那么你说,不情不愿的憋了一肚子的火,瞧着到手的胜利果实如同指缝中的沙砾一般的悄然流走……田督军的心中憋不憋火?憋了火气了之后这周围又没有妓子女人的供他发泄,那他这一身的火气会朝着谁发……”
看着初山之将那一双眼睛一挑,将郭德强看得直接打了一个冷颤……
是啊,这人生气了可不就要想办法发出来吗?
到了那个时候,谁离着他最近,谁就要倒霉。
田督军的亲信这位一省的大佬自然不会随意的折辱,可若是一些无关紧要的苍蝇垃圾呢?
郭德强赶紧晃了晃脑袋,哇,被人骂的狗血喷头还要跟三孙子一样的受着,这种滋味……他已经很久都不曾感受过了。
要知道这穷人乍富,最怕的就是回归以往。
郭德强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上,那就是谁都不能惹的土皇帝。
让他去受一方大佬的骂?
他又没有当大帅的野心,他可是不愿意受这个气的。
想明白的郭德强又追问了一句:“那还有旁的理由吧?是吧?”
眼中那种虽然我看不明白,但是大兄弟你一定是看明白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看得初山之又哈哈大笑了起来。
“是啊,还有一处更危险的事儿呢,说不得咱们这位田督军的山东督军的权柄都要被人给拿走了,还会被人灰溜溜的赶出山东,那既然早已经知晓了他的落败,那我何必上杆子在最后的时日之中给自己去找不痛快呢?”
“去讨好一个今后不见得比自己混的更成功的人?我这又不是受虐狂,自己给自己找罪受的事儿,我初山之可是不干的。”
“啥?!”
郭德强震惊了!
什么叫做田督军说不得马上就要被赶出山东了?
这是说这场抱犊崮剿匪战役的最终结果无论是胜还是败,对于田督军的结局都一样吗?
那么他们呢?
他们这些还没田督军本事大的人会不会受到牵连?
然后这个牵连的问题又是什么呢?
这劫持了火车了之后,怎么反倒是能将田督军给搞下台了呢?
“这是为啥个道理啊?”
“因为日本人啊。”
“郭兄,刚才让手底下的人去打扫战场的时候,你就没发现什么吗?”
“那些穿着与中国人截然不同的衣服的尸体……大概就是惹了抱犊崮的观察团的团内成员吧。”
“而那些人的身份我通过随行翻译官也确认了,是三井株式会社的高级经理以及他的随行保镖。”
“这些人一个活口都没留下,全都被人捅了一个对穿。”
“他们之所以宰了这群人好像就是为了火车后边挂着的那十节货车里的货物。”
“这车货物的价值,竟然让抱犊崮的土匪能够恼羞成怒的将这群日本人给宰了……可见那里边运送的绝对不会是它当初登记的化学药剂那么的简单。”
“只可惜就现场这个情况,除非我们是当事人之一,否则要想弄明白里边到底运输的什么货物,大概只有将抱犊崮的悍匪给打下来之后才能知道了。”
“但是不管怎么样,下山的土匪杀了日本人的事实已经造成了。”
“郭兄,你绝的现在山东省内的形式如何?咱们上层的政府对待外国人又是一个什么态度?”
这话问的多突然啊,直接就问的大老粗郭德强呆愣在了现场。
啥外国人在山东的形式?
我要是知道,我还能总跟在你的屁股后面瞎混吗?
所以被问及的郭德强特别的光棍:“俺啥也不知道,啥也不明白。”
“就知道胶东那片都划给外国人了。”
“先是欧罗巴,接着又是德意志,现如今又变成了小日本。”
“来来去去的,就没回归到咱们自己的政府的手中。”
“还能咋样,老百姓憋屈啊。”
“就连咱们这样的,在他们外国人的眼中,也是个二等公民吧?”
“喝……啐!奶奶的,在自己的国家被外来的人看不起,咱们这也算是独一份了吧?”
是啊,郭德强说的很直白,但这也正是老百姓眼中的现状。
不对,那些麻木的只盯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儿的老百姓,甚至都看不到郭德强眼中的现况。
他们关注的只是今天能有饭吃,能有衣穿,应该拿到的薪水按时的发出,种在地里的庄稼能有一个好的收成罢了。
至于外国人占据了我们的国土……那是上层的大人物的事儿不是?
这土地从来都不是他们老百姓的。
想当初旧政府割地赔款的时候,也从来没问过他们愿不愿意啊?
用那些人的话来说,这些地都是他们的,他们愿意怎么处理,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儿啊。
这年头,谁会总是盯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去看呢?
只要自己的田地房屋金钱还在,谁又会管其他人的死活呢?
沉默了一下的初山之就将外国人死亡的后果跟郭德强说了一下。
“大使馆一定会致电北方政府,上边的人现在有跟日方合作的意向,为了经济援助以及军火的购买……”
“他们一定会拿出一个很有诚意的替罪羊的。”
“作为这场战役的直接负责人。”
“当这件事件结束之后,处理了田督军,就等于给日本人一个最好的交待。”
“其他那些没死的,也一定会添油加醋的给田督军裹乱呢。”
“毕竟在田督军的管辖范围之内,竟然还有这么一股悍匪的存在,这不是极为严重的失职是什么?”
“我知道你会替田督军叫屈的,因为不处在山东这个地界上,是不会明白里边的复杂性的。”
“但是有什么用呢?上面的大总统,手握实权的军方大佬们会看我们这种小人物辛辛苦苦的干事儿的过程吗?”
“他们要的只是一个结果罢了。”
“所以,田督军的结果就是,他无能,他失败,他留存了这样的隐患,才造成了现如今的事件。”
“到了最后,若是胜利了还好,他顶多是被调离山东,回北方政府里边做坐冷板凳。”
“可若是败了,亦或是观察团中的外国人又产生了伤亡……”
说到这里的初山之少见的停了话痨一样的作风,只是将马鞭往后腰上一插,就将空置出来的双手往身上的口袋上摸去。
‘啪啪啪……’
旁边跟他合作了很长时间的郭德强赶忙就从自己的裤兜当中掏出来了一包福运来香烟,将这个没有过滤嘴的香烟递到他大兄弟初山之的手中,接着又抽出来另外一支,塞到了自己的嘴里。
‘哗啦……’
一根洋火点着了两根香烟,随着初山之猛吸一口将渺渺烟雾在肺中转了一圈,再从鼻孔之中喷出了之后,他的心情就没有刚才那么的郁闷了。
他瞧着面前的大山,缓缓的说出了田督军能碰到的最差的结果:“那么田督军不但会被撤职,迫于压力,说不定他还会被立马的给押解到军事法庭之上,对于他的渎职罪进行最为严厉的审判。”
“就算是他幸运一些,让政府抓不到他任何的错处。”
“但是失去了实权的他,一定会迎来日本人最为猛烈的报复……到了那个时候,有过以话语权的这些国家,为了那些死去的观察团的成员,他们也不会对日本的做法有什么动作。”
“他们能保证不落井下石就算是不错了,就别指望着有人会为田督军发声了。”
“那么,失败的结果就只是一个字儿了……”
第二百五十七章 逃
那就是个死!
这句话初山之没有说出来,郭德强也没蠢得还要再问问这是什么字儿。
而就是因为说道了这个话题的最沉重之处,这两个兄弟十分有默契的缄默了起来。
他们不知道,此时已经率领着大部队,进了山,并迅速的找寻到了抱犊崮土匪撤退过程中所遗留下来的痕迹,并且跟着抱犊崮的土匪一前一后的来到了主峰之后的田督军,也陷入到了僵持不下的状态之中。
“开炮!”
‘轰!’‘轰隆隆!’
一开始的战局就呈现了一面倒的局势。
因为抱犊崮的土匪之所以会如此的完全,全仗着这地势之险要以及故布疑云的迷踪一般的道路。
没有人能找到真正的主营寨的所在。
每一次大规模的进山的时候,抱犊崮的土匪都能通过在暗处的观察来判断出来对方的行军路线。
若是快要逼近他们藏身之所在的时候,抱犊崮的土匪们就通过山间隐蔽的小路特别从容的逃跑到另外一个不被发现和经过的营寨。
直至将正规军所带的粮食物资消耗完毕,又饿又累的正规军们的确是找不到土匪的总计从而撤离的时候,他们才会如同打了一场胜仗一般,施施然的返回到自己的主营寨之中,跟着兄弟们一起来庆祝他们取得的又一次胜利。
但是这次不同,他们被急行而来的联军部队给抓住了尾巴。
要说跟在他们身后的这两百个人所组成的队伍,打仗的本事还真就没有多少。
但是别忘记了,这群的构成体的所在本也不是战斗中的精英部队啊。
他们是周围的村子,山中的山民所组建的当地人的联防部队。
特别的贴近生活以及熟悉环境。
这些艰苦朴素的人旁的本事没有,钻山沟子寻摸能为家中添点收益的物件的时候,那是一个个都成了老山民。
既然是很有经验的赶山人,那自然就很会寻踪追人了。
抱犊崮的土匪们撤退的很快,但是这一次他们可是带上了好几十人的肉票团队。
这些基本上都是娇滴滴的小姐以及养尊处优的富贵人所组成的队伍,怎么可能跟土匪一样在陡峭险峻的山沟当中如履平地呢?
他们挪动的速度就像是山林之中的旱龟一般的缓慢。
又加上拖泥带水的行军给后边的人留下了太多太多的痕迹,让这队拥有着老猎人的队员的联防军们逐渐的就赶上了抱犊崮撤退的步伐。
当然了,他们在发现了这窝土匪之后,十分聪明的没有惊动对方。
因为负责侦查的人,是初山之挑选出来的极为谨慎沉稳的本地人。
这些人旁的本事没有,想要好好的活下去的心却是极大的。
当初被招过来当侦查人员的时候,这些个老猎人,老山民们也就提了一个要求。
负责侦查他们是一把好手,但是上阵杀敌,却莫要找他们这些拖家带口之人了。
剿匪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有着莫大的好处。
但是前提是不能损害了各自的性命不是?
对于这些人的要求初山之当然是应了下来。
他从不曾指望这些已经皮了的农人或是山民会为他这个非亲非故的长官卖命。
因为初山之知道,什么叫做物尽其用,什么叫做好钢用在刀刃上。
打仗自然有旁人去做。
他给这些人的命令只有一个,那就是悄无声息的坠在抱犊崮土匪的身后,不被敌人发现的同时,给后续追过来的大部队,留下最明显的标志。
引领着真正要去打仗的人一条正确的道路就行。
这就是他们联军先遣部队真正的工作。
其他的,就看田督军他们自己去折腾了。
然后呢,这些人果然没有让初山之失望。他们还真就带着田督军的大部队,找到了抱犊崮真正营寨的所在,并且十分成功的将刚才返回到营寨的土匪们,给包了圆。
在包圆之后,田督军果真是一个果决之人,他是立马下达了炮击的命令,势必要将抱犊崮的防御工事全部摧毁,然后再用大军形成碾压之势,最终达成将对方全部歼灭的战绩。
至于那些人质,田督军早已经派人打听好了,抱犊崮的肉票,在抓进山寨当中后,都会集中关在后山的山牢之中。
他们在前面的交锋,造不成后面人员的伤亡的。
只不过,在田督军马上就要取得前锋线上的胜利的时候。
坐在一轰炸就掉渣的大厅内议事的孙美瑶以及王家的四兄弟,却是在做着垂死的挣扎。
“妈的!这群王八羔子!”
“他们是怎么发现我们的主营寨的!”
“老大,我现在怎么办?要不我点燃后边的炸药,跟这群兔崽子一起同归于尽吧。”
这是简单粗糙的老大想出来的办法,但是很明显,它并没有得到其他人的丁点的认同。
做土匪的是有亡命之徒。
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抱犊崮的几位当家的。
尤其是孙美瑶,说他是土匪,不如说他也是一方特殊的军阀势力罢了。
现在的他坐在上首的座位上眉头紧皱,将眼神下意识的转向了王家四兄弟后结拜的小弟弟,王栓子的所在。
这个人当初拿到的干一票大的消息。
原本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完美,直到那个来自于英家的不知好歹猖狂无礼的买办,以及跟疯子没有什么两样的日本人的出现,让他们最开始的打算就全作废了。
而他们在杀掉了碍眼的几个人之后,却不知道这英家的人竟然将化学药剂跟土方放在了一处。
也不知道是哪个天杀的保运货物的混蛋,早不抽,晚不抽,偏偏要在进了那节车厢,查验到底运送了一些什么东西的时候抽呢?
万幸当时前去查探的人只有三两个盘货汇报的。
否则,他孙美瑶,抱犊崮的大当家的,说不得就要成为山东境内第一个被货物炸死的土匪头子了。
想到这里的孙美瑶看向王栓子的眼熟就有些诡异了。
他记得,这个前去查探的人,好像就是跟王栓子闹的很僵的另外一个小头目。
是,那个小兔崽子对王栓子藏在半山腰上的张家的小妞有着不太好的想法。
有一次偷摸的爬人家的房顶去瞧那小妮子洗澡就被王栓子给逮了一个正着。
由着这个缘由,那小头目差一点就被王栓子给打死在山里。
还是他这个大当家的为了寨子中的和谐,安抚了王栓子许久,又是让人赔礼道歉,又是让人拿钱买灾的,这才让两个人面子上过的去了。
难道说这王栓子知道里边运了些啥,故意过去害那个小子的?
再转念一想的孙美瑶,就将这个想法给打消了。
这应该不大可能。
因为叫人去盘库的是王家四兄弟的老二,王栓子还没这个权利决定派谁不派谁呢。
这小子也算是个人物。
蔫出溜的,其实一肚子坏水。
到了这个时候,问问他是怎么想的,再寻他话中的蛛丝马迹。
瞧瞧他是不是故意害得寨子成了现在这般的模样,若不是,自当听听他的想法了。
想到这里的大当家的就开了口:“死什么死,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那边的王老五啊,我看你就坐在边上一句话也不吭了,来,你跟大哥说说,你现在是怎么想的,有没有个章程?”
突然被问及的王栓子,差一点就跟着抖了起来。
若不是有一个张家小姐在支撑着他,现在的他能立马一软摊在地上。
但是好在他也跟这抱犊崮干了一年的土匪了。
旁的不说,杀过人,越过货,那胆子可不比他做混混的时候,那是大的都没边儿了。
所以,王栓子除了一开始的慌张之后,那是立马就调节了自己的状态。
他装作十分发愁的思索了一阵,就朝着孙美瑶的所在露出了苦笑:“大当家的,小子一点都不想死。”
“我连孙妮儿的手都还没碰过呢,我做梦都想发达了娶孙家的小姐的。”
“所以,就算王大虎是我大哥,我也不会赞同他的主意的。”
“俺,俺觉得,要不,俺们就逃吧?”
以前能跑得了,现在也是行得吧?
坐在上边的孙美瑶,一眼不差的盯了王栓子许久,见到对方没有出人意料的出一大堆有目的的主意,反倒是特别贴合他的想法的打算开溜了……
他就将心中对方有可能是内应的念头给压了下去。
既然要逃,那就逃吧。
哪怕那位田督军都已经逼近到了他的脚底下了,他孙美瑶这么多年在抱犊崮留下的后手,也能够让他们在眼皮子底下开溜的。
想到这里的孙美瑶就拍了一下膝盖,缓缓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对着王家四兄弟,以及现在有资格留在议事厅内的其他头目下达了撤退的命令。
“前面已经交上火的兄弟,我们怕是真的无能为力了。”
“但是,在后方随时准备去战斗的兄弟们,我还是能救一救的。”
“你们带上各自的亲信,最好做到不引人注意。”
“悄无声息的到议事厅的后面等我,我带着咱们抱犊崮的骨干,也是寨子中真正的财富与力量,做策略性暂时的转移。”
“哼!”
“田中玉以为打下这抱犊崮就是最后的胜利了吗?”
“哈哈,简直幼稚到可笑!”
“他除非抓到我这个大当家的本人,亲手将我这个人给结果了!那才算是拿下了抱犊崮的悍匪!”
“这寨子,他愿意打,就让给他了!”
“我就看看,等我们撤退了,他还能在这个鸟不拉屎,光是运送物资就需要两天的山寨之中驻军?”
“等到时候人去楼空了,我们原就大摇大摆的回来!”
“让他们回城之后的屁股还没坐热呢,抱犊崮的土匪出来活动的消息就会传到他们的桌前案头了!”
“哈哈哈!跟我斗?做梦!”
说完,孙美瑶就将自己坐下的那张没有一丝杂毛的黑狼皮从椅子上撤了下来,拎在手中,径直往议事厅的后门而去。
而这些留在厅中的头头脑脑在互相对视了一番之后,就个个面露喜色。
这是说大当家的还给大家留了一条活路,让他们能够逃过一劫了?
一想到这里,这些悍匪们就坐不住了。
能活,谁都不想死,他们要赶紧收拾家当,把亲眷与亲信叫上,跟着大当家的‘策略性’撤退才是啊。
在自家的性命面前,什么都要排在后面。
这些混不吝的土匪们,在逃难的时候表现出来的跟普通人没有任何的不同。
他们那为数不多的家眷们拎着口都没封好的箱子,披头散发的从各自的屋子里往议事厅的方向奔跑着。
被小头目们捎带着的亲信们,则是一边奔跑着一边不忘记从旁边注定回不来的兄弟的房间内搜罗着并不属于他们的财富。
这些人就这样挎着枪,拎着包,裤腰带上恨不得都要挂上几串项链戒指的,往他们能够活命的地方跑去。
只有王栓子一个人,苦大仇深的带着总是跟他一起出任务的兄弟们,用最为干脆的状态早早的就等在了议事厅的院墙后边。
与王栓子一样,早早过去的孙美瑶瞧着这个王小五的表现,惊诧的挑了挑眉毛:“你不用去接一下你的孙家小姐吗?”
却迎来了这位还算是年轻有为的王家老五的苦笑:“她本来也不住在主营寨啊。”
“这不是大当家的说的吗?除非是兄弟们真正的家属,旁的甭管是香的还是臭的女人,少往这抱犊崮的主营寨里边带吗?”
“为了怕给寨子泄密,小弟我就按照大当家的要求做了。”
“我给孙家的小姐还安置在那片等待审核检验的暂留区域内。”
“那边有我从山下吸收过来的亲信,就在孙家小姐的边上看着她呢。”
“现在咱们主峰打的如此的激烈,吸引了对方主力不少的炮火。”
“若是孙家小姐不是个笨的,她现在,应该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的溜走了吧?”
看着王栓子那痛苦的神情,孙美瑶觉得自己刚才问那个问题有些不太道德了。
这孩子也是个痴情的苦命人,他也许真的是想太多了吧。
第二百五十八章 阴人
这孙美瑶还想着安慰安慰这个还算是聪明的手下的呢,那边随着一阵的喧嚣,逃难的兄弟们就乱哄哄的冲了过来。
“大当家的!”
“大当家的俺们来了!”
孙美瑶瞅瞅这些打扮的如同丐帮一样的人,再瞧瞧精简上阵,浑身上下除了武器就是干粮的王栓子部……
他第一次发现了两者的差距。
“你们!嗨!算球了!大家跟上,咱们撤出去再说!”
说完,孙美瑶就率领着身后的人,直奔着这院后的山根处跑去。
那里草丛密布,到处都是矮灌木和各种杂树林。
林子后边就是陡峭山壁,一点也不像是有路的地方。
就在大家跑到崖壁跟底下,一头茫然的时候,却见大当家的引了兄弟们中力气最大的王家四兄弟,将一处跟山壁基本上融为一体的大石头给推了开来。
‘格拉格拉……’
这底下竟然还上了滑道!
难怪瞧着重若万斤的巨石,竟然能被这区区几个人就给推开了。
见到这个通道打开,众人的面上就是一喜。
可是待到他们探头往里边一瞧,他们的笑又耷拉了下去。
原来这条路当初开的就是特别的费劲。
历时多年,一点点的生挖通的隧道,它那个大小就可想而知了。
又因为常年不带使用的,里边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不说,在探头进去的时候,竟然还有一股子**发霉的阴沉恶臭之气。
这条路只容得一人侧身而行。
这……这让其实没遭过什么罪的这些人可怎么走得啊!
有那娇气的被家里的土匪相公给宠爱的不知道自己姓什么的女人就哭嚷了起来。
“这可是造了什么孽啊,这样的路也叫做个路吗?”
“这种路走到最后,就算是能走出去,怕是也要脱一层皮吧?”
这些半数是被抢上山来的姨太太夫人之流的女人,在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土匪窝子的洗礼之后,本身也变得没原来那般的善茬了。
更何况这里边还有另外一半为了贪图富贵,或是上海从良的窑姐们参杂在其中。
她们本身对这些个男人就不见得有多少的真心。
在其中一部分的女人看来,跟着土匪跑路,今后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还不如伪装成为深受其害的受害者,等待着那些官兵们的解救呢。
说不得运气好一些的,还能碰到另外一个愿意接收她们的金主。
你别说,能被土匪看上并劫掠上山的女人,他们最起码有一条还是相当的过硬的。
那就是女人最大的武器,容貌啊。
所以,现在的她们看到通道是这般的模样,那是一个个的就不甘不愿了起来。
而就在她们吵吵嚷嚷的让场面一度混乱了起来的时候,‘砰!’一声尖锐的枪声,就从孙美瑶手中的驳壳枪中响了出来。
他对着那群叽叽喳喳的最厉害的娘们的身边放了一枪,这一枪他故意的打偏了一些,子弹就击打在这群女人身后的一块大石头的上边,给那块石头上留下了一个不小的弹孔不说,还成功的让这群呱噪的女人紧紧的闭上了嘴。
“不愿意跟着走的?那行啊,若是在来这里之前说了这话,那我孙美瑶也不是心狠手辣之人,让你们在寨子里等着下家也不是不可以。”
“可是现在?”
“你们都看到我逃跑的路线了,却是嫌弃东嫌弃西的,想要留下了?”
“白日做梦!”
“想留下啊?也不是不可以啊?为了我的小命计,那只能对不起各位姑娘与夫人了。”
“我只相信一点,那就是只有死人才能保守住秘密呢!”
“所以,要么死,要么走!你们选吧!”
说完这番话,孙美瑶就晃了晃手中的枪,意思着让她们这群娘们赶紧做出决定。
他的时间可是宝贵的。
也就因为他说了这一番话,让原本还闹哄哄的现场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这些哭嚷的最厉害的女人,在那个黑洞洞的枪口的面前,变得特别的乖顺。
没有人敢再说一句怨言,不,她们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看到自己这一番作为达成了自己想要的目的,孙美瑶就轻扯了一下嘴角,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走!我们快撤!”
瞧着那个炮火的推进程度来看,再过不多久,田中玉的大部队就要杀进来了。
他们这些人排着队的进通道还需要不少的时间呢。
必须要抓紧时间,赶紧撤离了。
这一次,孙美瑶的命令被执行的很快,作为这个通道的直接建造人,他当然要走在队伍的最前端。
而有资格跟在他身后的,则是他的左膀右臂王家的四兄弟以及他们拜把子的老五,王栓子。
孙美瑶想的很好,自己的后背只能给最信得过的王家四虎的,而王栓子则是被孙美瑶很随意的给安排在了四虎的身后,距离自己足足有两三米的距离。
在孙美瑶看来,距离了这么多个人,他的安全是可以得到保障的。
而越是跟在队伍后边进入山洞的人,越是有被舍弃的危险。
至于后边的兄弟们是否足够幸运?
那这就不是已经一只脚踏进自由的孙美瑶能管得了的了。
想到这里的孙美瑶,在山洞之中就爬的很快。
是的,这个山洞其实是由一个天然的山体内置裂缝改造的。
他让工匠将这个裂缝之中相对狭窄和尖锐的地方进行了简单的打磨。
但是再大一些的工程,就恕他们无能为力了。
因为这是一整座山的开辟,工程太过于庞大的话,就失去了这条逃生通道的隐秘性了。
那做这件事儿的意义就没有了。
孙美瑶开辟这条道路的最终目的是当成逃生的杀手锏,而不是打通一条谁都知道的通往后山的道路啊。
所以,现在的孙美瑶侧着身子艰难的在两座山之间的崖缝之中蹒跚而行。
第一次,孙美瑶对于这么多年以来的养尊处优的生活感到一丝丝的后悔。
没办法,肚子有些大了,腰肢也没有以往那么的强韧灵活。
这座逃生路刚刚被修整好的时候,孙美瑶自己尝试着走过一趟。
而那个时候的他,走起这一条路来,还是十分的轻松顺畅的。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他早已经不年轻了,这走形到富态的身姿,就变成了他逃亡路上最大的拖累了。
‘呼呼呼……’
因为孙美瑶的走走停停,王家的四兄弟也磕磕绊绊的挤在了一起。
四个孟不离焦的兄弟,就如同叠罗汉一样的蹒跚前行,外人瞧着可笑,可是他们四个却是乐的不亦乐乎。
“大哥,咱们小的时候,经常就四个人摞在一起呢。你看我们现在,像不像是曾经在草坪上叠起来的罗汉?”
“不过那时候是真的往下压呢,大哥年纪最大,就怕我们兄弟几个小身子骨给压坏了。”
“每次我们玩儿这个游戏的时候,当最底下的罗汉的人,永远都是大哥。”
这话说的平常,听在别人耳朵里却满满的温馨感人。
这让手中偷偷地捏了一把打开了保险的小枪的王栓子,犹豫了起来。
说实话,抱犊崮的土匪一开始对他是挺操蛋的,但是后来他取得了对方的信任的时候,他们也同样将许多的情谊也给了他。
大概是同样的姓王的缘故,王家四虎对他的态度尤为和善。
喝顿小酒会叫上他,从哪里搞到了好东西,也会多少的分他一份儿。
可是想想还在半山腰的张怜怜,再想想山下你来我往的传递过多次消息的邵年时以及站在他背后的初老爷。
王栓子那还有些颤抖的手就渐渐的稳定了下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用已经习惯了黑暗的眼睛努力的往队伍的最前端看去。
在透过了四个兄弟的身体所垒出来的人墙,王栓子就看到了孙美瑶现在所处的位置。
这是一条相对直挺一些缝隙。
这里是下手的绝好时机。
王栓子将手枪藏在袖口处,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没有的,就将手枪中的子弹笔直的发射了出去。
‘噗!’
这颗子弹射出去的声音其实并不算小,但是这与一把手枪射出子弹的声音相比,已经轻的不能再轻了。
王栓子手中的这把枪的存在,谁也不知道。
因为这把枪在足够轻便的同时,它还有一款同为德意志制造的配套的原装消音设备。
若是在空旷安静的地方,这种东西的消音效果着实一般。
因为王栓子的射击距离实在是太近了。
但是这是嘈杂的,黑暗的,到处都充满了脚步声,吵嚷声以及时不时的哭闹声的山缝之中。
他这一声噗的声音,让人还以为是谁踢到了一块突兀出现的石头块,让它快速的击打在墙壁上的声响呢。
但是,接下来的惨叫声,却是让这一山缝的队伍,都彻底的乱了套了。
因为这颗子弹,非常不凑巧的,擦过了位于队伍第三位的王二虎的肩膀,打在了倒数第二位的王大虎的身上。
这声惨叫是急促的。
走在队伍前方的王大虎只发出了这一声响,就身子一软,一个前扑就扑在了孙美瑶的身上。
“大虎?你想干嘛!”
‘砰!’
一直在前方开路并且时刻保持着高度紧张的神经的孙美瑶在身后的王大虎扑过来的第一时间,竟是选择毫不犹豫的开枪。
这一声枪响可不同于王栓子的那一枪隐蔽的试探,这明晃晃的防备,以及尖锐性的拔刀相向,让这颗本来可以避免的子弹直接从王大虎的身上穿了过去,幸运的避过了王二虎的所在,反倒是击在了他身后的王三虎的肩胛骨上。
“啊!!”
“大当家的!你!!”
听到了动静的四个兄弟,做出了截然不同的反应,就在王栓子前身的王四虎迅速的扭头看向了身后,而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受伤,但是亲眼看到了孙美瑶的动作的王二虎和王三虎,却恶狠狠的盯住了对大哥狠辣的下了手的孙美瑶。
“你为什么要打我大哥!大哥!”
此时的王二虎顾不得任何事儿了,他一个猛扑就想要将自家的大哥从孙美瑶的后背上拉回来。
然后用腰间的这把枪以牙还牙。
而王三虎在听到了二哥这声吼叫了之后,则是强忍着肩膀上的巨疼,也将自己背在背后的长枪给单手抽了下来。
只有老四觉得这一切其实应该与他身后的老五有关,可当他只是怀疑的回望的时候,却发现,刚才还在他身后的王栓子,竟然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在哪?
真的是他?
就在王四虎打算高声叫嚷一句:“不是大当家的,小心王栓子”的时候。
‘噗!’
一颗子弹从他视线的斜上方被发射了出来,准之又准的射中了王四虎的眉心。
‘噗通!’
王四虎的眼睛瞪得溜圆,他有些不甘心的将眼神愤怒的朝着上方望了过去。
随着他的身体顺着这狭窄的崖壁滑下去,仰面落入尘埃之时,他眼神中残存的最后的一点光芒,让他看到了在两道崖缝之间的最高处,也是越往上越漆黑的所在王栓子用双腿单手支撑着给了他这个最早发现端倪的人以致命的一击。
而就在王栓子认为自己这次是彻底的暴露了的时候,突然,前面的那几个他原本想要一起解决的人,却已经放出了比他还要多的子弹。
‘砰砰砰!’
‘嗖嗖嗖!’
孙美瑶把王二虎抢夺王大虎的身体的举动认为成了对他的挑衅,而莫名就挨了一枪的王三虎则是毫不犹豫的予以了还击。
两拨人的都足够的凶狠。
两兄弟的子弹朝着孙美瑶飞去,而孙美瑶的那一颗,则是成功的就打在了只是肩膀有擦伤却是距离他最近的王二虎的身上。
“啊!”
“啊!”
‘噗!’
“啊!”
惨叫声此起彼伏,却能听出来是属于三个人的声音。
他们惨叫出来的时间也是有先有后。
只不过,孙美瑶被王家两兄弟的子弹同时打中,一枪击中了他的胸膛,一枪击中了他的腹部。
而他的还击只击中了王二虎,这个还往怀里拉大哥的尸体的汉子,一只手怀抱着大哥也跟着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第二百五十九章 肉票
至于那个夹杂在这三声惨叫中间的那一声轻飘飘的噗,则是从崖壁的上方直奔着肩胛骨受伤的王四虎的左背部而去的。
对身后的事儿一无所知的王三虎,见到连自家二哥也受到致命伤打算冲上去看看的时候,就受到了最为致命的补枪。
“你?”
他缓缓的转过头,想要瞧瞧他背后不是他最小的四弟弟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胸口上的那个大窟窿,已经无法支撑他做这样一个沉重的动作了。
‘砰!’
王家四兄弟最中央的也是最后一个也跟着倒了下去。
不过电光火石,不过刹那之间。
偷袭,还击,交火以及再偷袭的过程就这么完成了。
对于王栓子来说,做这一切都是他从进了这个通道之前就想好的。
可是对于他身后的在漆黑中摸索前行的土匪们,却是茫茫然不知所措,如同天塌下来一般的慌张了。
因为就在这一切结束后,就在王栓子前方五人倒在缝隙之中生死不知的时候,他朝着身后惊慌又大声的喊了一句:“不好!这条路不安全!”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受到了袭击!”
大概是为了配合自己的说辞,王栓子甚至用解下来消音器的枪,对着那黑漆漆的身后平射了两三颗子弹。
而这飞窜的子弹没有任何的轨迹。
它们在狭窄的空间内反复的弹射,不过一瞬间,王栓子的身后就传来了更为凄厉的惨叫声。
“不要慌!火把!点火把!”
“你是疯了吗?那不是更把自己当成目标暴露在敌人的面前吗!”
‘砰!’
“啊!!混蛋,我敢肯定这颗子弹绝对不是从前面射过来的,我的后背!我的后背啊!”
不知道是不是王栓子的这颗子弹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在惊慌失措之下,后方的大部队当中竟然有人擦枪走火,为这个混乱的局面又添砖加瓦,无限搅局了。
在这种时刻,已经不适合参与到大乱战之中了。
随便一颗流弹都有可能让自己丢了小命。
在黑暗中独自支撑的王栓子,手脚并用的又往高处蹭了一蹭。
阴暗潮湿的崖壁缝隙之中,弥漫着一股子有关于死亡的味道。
但是此时的他一点也不嫌弃,他替自己找到了一处可以借力的点,让他的身子能够稍微靠靠,若是累了也方便换脚的位置,就如同旁观的看戏人一般,静静的等待着底下喧闹复于平静的那一瞬。
因为他知道,在这种环境之中,只要是动了手,就没有打不中的这一说。
等到他们自己将自己灭掉了大半,没有人再有胆量开枪的时候,他再跳出来主持大局吧。
这么想的王栓子一等就等了近半刻种的时间。
到了最后,这条通道之中只剩下了瑟缩着的呻吟以及极为痛苦的哭泣。
在他的脚下方,拥挤着,挣扎着一长队的队伍。
有几个机灵的通过拿队友当挡箭牌的缘故,还能勉强的伫立在这个人间惨剧的中央。
“别打了!!”
“别打了!”
王栓子的声音就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
“砰!”
这是王栓子手中的枪取掉了消音器后所发射出来的第一颗子弹。
而这颗子弹在众人的头顶回响起来的时候,却是整条通道之中几乎不存在什么能够做主的人的时候。
在这个时候,整个营寨之中地位最高的人就剩下王栓子一个。
现在的他必须代表整个寨子的领袖来通知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
“大当家的被王家四兄弟这四个叛徒给干掉了!”
只这一声枪响过后的怒吼,就让整个隧道陷入到了沉寂之中。
虽然还有几个女人小声的抽泣声,但是所有的人都知道,此时此刻发生了一个了不得的大事件。
而接下来王栓子要说到的话可能关乎到他们所有人的命运。
“但是!大家不要害怕,同样的,我也将背叛了大当家的四个混蛋给干掉了!”
“若是你们不相信,就往你们头上的方向看去,我就支撑在这个夹缝之中,目睹了一切。”
“若不是我跑的及时,下一个被干掉的就是我了!”
“而现在我们大家最应该关注的既不是大当家的死亡,也不是这个背叛事件的起因。”
“我们最应该知道的,那就是我们这些仅存的属于抱犊崮的人的何去何从!”
“咱们大家伙应该咋办啊!”
这声询问落下,就连女人的哭泣都不曾再次的响起。
那些瘫倒在地上痛苦呻吟的受伤者,那些一件势头不妙就仓惶躲闪的逃命人都在这一时刻感到了无尽的迷茫。
是啊,他们下一步要做什么?
抱犊崮五位当家的彻底的消失在了这一条通道之内。
那么剩下的人是踩着所有人的尸体逃窜出去吗?
可若是就此离开了之后,他们的命运又将如何?
逃到后山容易,可没有了接应甚至不知道孙美瑶布置了什么后手的情况下,他们这些残兵败将可没有信心能够冲出田督军对于抱犊崮的封锁线,顺利又成功的融入到山下的世界之中。
他们这些没有路引,除了打家劫舍之外就不会做点旁的事情的土匪们,对于前路充满了不可预知的惶恐。
现如今,这种惶恐无处安放,所有人的视线不自觉的就放在了目前职位最高,也号称王家五虎的王栓子的身上。
有那机灵的向来会攀附讨好的人,立马就找到了心灵寄托的源泉。
他们在静默了一瞬之后,就从死去的同伴的身后爬出来,或是从装死的尸体之中复活,然后对着上方那个黑漆漆的声音传出来的方向高声的呼喊着:“我们听五哥的!”
“对!大当家的去世了,我们也很上心,但是俺们干这一行当,早晚不就有这一天嘛?”
“活着的人比死了的人重要!”
“所以五哥,现在俺们只有你了,你向来聪明又有能力,求五哥替兄弟们以及这些娘们指条明路吧!”
一直在上面做着四肢支撑的王栓子笑了,他依然隐藏在黑暗之中,却带着能听出来的犹豫:“这咋行,这担子也太重了。”
“我平日里啥都听大当家的,这么重的责任我以前也没担过啊。”
“不如,不如兄弟们再推荐一个德高望重的来领导咱们吧。”
“我这绝对顺从民意,愿意辅佐新的领袖的!”
底下这群人一听,这哪行啊。
毕竟现在的抱犊崮的大当家的,可不比以往了。
以前的抱犊崮的大当家的那简直就是权力与金钱的最高化身了。
说一不二的调遣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无人能避其锋芒。
可是现如今,谁若是接过了这个大当家的位置,不说别的,若是逃不出去,那就是一个死!
就算是侥幸的带着兄弟们逃出去了……
呵,等到真正安全了之后,失去了抱犊崮这个安全的营寨,基本属于流寇的他们,听不听那个所谓的大当家的话,就要看他们的心情而定了。
这些土匪们是没什么文化,但是论到狡诈阴险翻脸无情,却是熟门熟路,无师自通。
他们这些卑劣的想法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也许在架起王栓子做这个名义上的头领的时候,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这位兄弟能一口应下来吧。
但是,卡在上方的王栓子还真就不走寻常路了。
在底下寥寥无几的几个人吹捧过后,上边的人真还就应了他们的要求。
“行!我当!我是为了大家,更是为了自己。”
“如果你们真的想要让我当这个大当家的,那就要做到信任我。”
“最起码在我们真正安全之前,做到最大程度的信任。”
“现在,我要掉头回返了。”
“你们觉得跟着我有活路的,就跟上,若是觉得回去就是找死的,或是继续向前,或是躲在这里我都不会强求。”
“你们放心,这条密道我绝对不会对第二个人透露分毫。”
“我王栓子说到做到!”
“所以,现在我要往回去了,请大家伙给我让出一条路来吧!”
这是什么决定?所有人都惊呆了。
他们推举王栓子的目的是为了活命,而不是这种明晃晃的找死的决定。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犹豫了。
却只有王栓子一个人,缓缓的从崖壁的上端滑了下来,晃动了一下因为固定身姿而使用过度的臂膀,转过头来,踩着一隧道的尸体,就往刚开始的入口处走去。
因为剩下的人不多,王栓子就算是一脚高一脚底的蹒跚前行,也让他很快的挤过了一个又一个的活人。
他们当中有毫发无损的土匪,他们当中有无助哭泣的女人,他们当中有惊吓抽搐的孩童。
但是这些人都只是畏缩着将道路勉强的让出来,却没有一个敢在第一时间跟在他们的身后,去支持他的这一决定。
而这,就是王栓子的目的。
因为他返回到抱犊崮之后,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也无需更多的人手。
其实,只要让他安全的脱离这个狭小的随时都可能失控的隧道就好。
他甚至在自己一只脚马上就要迈出洞口的时候还朝着内里的人吆喝了一句:“往前走吧!”
“如果不出意外,大当家的跟那四个叛徒火并的地方,距离出口处应该就没多远了。”
“否则那几个人也不会趁着这个时候动手了。”
“他们一定是知道马上就要出去了,大当家的有你们护着他们就不好动手了。”
说到这里的王栓子就叹了一口气,他说的这个理由仿佛自己都信了:“王家的几个哥哥,想必是投了旁人了,也不知道是谁找上了他们,想要大当家的命啊。”
说完了这些之后,王栓子给了众人一个孤独的背影:“你们保重吧,我去看看寨子中还剩下的兄弟。”
那神情与语气,像极了被最上层的争斗给伤了心的最忠诚之人。
仿佛在万念俱灰之中,只有曾经的抱犊崮是他心灵最后的寄托了。
大家仿佛明白了王栓子为什么会回返,又好像完全不明白他为何会如此去做。
但是十分珍惜自己的小命的他们知道,跟着王栓子回去,一定是有心找死了。
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在听完了王栓子这番话之后,就十分干脆的继续前行了起来。
他们怕回返回去的王栓子会做一些疯狂的事情,比如说炸毁这双山相夹的石缝,让所有的人都替山寨赔命……
然后,那些仿佛想明白的人就飞快的逃窜了起来。
他们跑的甚至比王栓子这个往营寨后山处奔跑的人还要快上几分。
离开了逃跑隧道的王栓子并不是找死。
因为他找到了另外一处绝对安全的地方。
那处地方只要他操作得当,他甚至都不需要继续逃窜,恢复他良民的身份的同时,还能为自己挣出一个不小的前程。
那个地方就是曾经可以大捞一笔,现在却是一文不值的肉票牢房的所在。
因为仓皇逃窜的缘故,这些人只不过草草的被土匪们关在后山那处刚拉上山时需要做简单的问询与分类的临时牢房里边。
在此时,负责看管牢房的人?
‘哗啦啦……’
冲到了牢房外围,推开了大门的王栓子就乐了出来。
果真如同他所预料的那般,因为寨子前方交战的压力,整个营寨里边的战力都堆了上去。
这个命令还是孙美瑶这个大当家的下达的。
为的就是给他争取更多的逃跑的时间。
可是现在,这个命令的得利人就变成了他王栓子。
因为这些人信任这座牢房外挂着的坚韧铁索的缘故。
他们甚至都没有派出足够的兵力去看守。
在这个有些压抑的牢房当中,竟然只有一个残了一条腿的老头负责看守。
那几十个人拥挤在两个牢房之中,抱怨,怒骂,吵闹,哭泣的声音此起彼伏,却因为这个装聋作哑的老关头而变得毫无意义。
他只是佝偻着腰,用阴沉沉的眼神看着这些洋鬼子与富家老少爷们的闹剧。
在他眼中,这些人就跟吊在铁钩子上的生猪肉一般,没有任何的区别。
第二百六十章 寻人
就是在这个时候,无助的人们,哀嚎的人们,看到了一速光。
一束拯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光。
“老关!”
“桀桀,王家五当家的,你咋会在这里?”
王栓子就像是聊家常一般的站在了老关的面前,用一种对方无法反抗的语气,说出了他的命令:“逃吧!”
“老关!”
“看在当初你看守监狱的时候,时不时的给我送口杂菜窝头的份儿上,逃的越远越好。”
“大当家的死了,王家四兄弟也死了。”
“咱们这个寨子,不出意外,一两个时辰之后就要被人夷为平地了。”
“你这般岁数的人,也没做啥恶,就找个僻静点的地儿趴着,等到官军上来的时候,就算是被俘虏了,也不会受多大的罪。”
“可若是你还待在这里,等到一会官军过来解救人质的时候,你怕就要成为他们拿来立威祭旗的牺牲品了。”
“老关头,你山下不是还有亲戚吗?”
“去吧,给自己留条命吧。”
听完了王栓子这番发自肺腑的劝言。
老关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一言不发的从坐着的条凳之中站了起来,转身就往监牢的大门口处走去。
待到快要走到门口的时候,这位老人家像是想起什么一般,又回转到了王栓子的身边。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的将自己总是挂在腰侧的那一大串的钥匙给摘了下来,如同交接一份极为重要的东西一般,递到了王栓子的手中。
然后,依然是一句话不说,十分干脆的扭头离开。
这一举动,让王栓子先是一愣,接着就苦笑了一下。
再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眼神先是扫过了那些红鼻子绿眼的洋人所在的牢房,然后一点眼神不给的与他们擦肩而过,径直的就来到了富商豪绅所在的那个条件更差的牢房所在。
然后,他就依凭邵年时曾经给过他的这辆列车上可能会乘坐的旅客资料,装作紧张又隐秘的朝着这群仓皇无助的人当中轻喊了几句。
“有没有来自于青城威尔公司的官方买办,汤乔治先生?”
“有没有来自于济城初家商行的初强经理?”
“有没有山东师范大学任教的邓广铭,邓教授?”
说完了这三声之后,等同于拥挤在一处的牢房之中莫名就安静了下来。
然后,这些绝望到深渊之中的人们,仿佛见到了存活的希望。
他们互相看着,企图从这些人当中,找寻到面前这个看起来并不怎么穷凶极恶的人口中所问询到的那三人。
也不知道这三个人是如何想的,但是他们其中最有胆量的那位邓教授却是在此时主动的站了出来,他从人群之中挤出来,哪怕衣衫褶皱,满身狼藉,却依然难掩他一身的傲骨以及文人的书香才华。
他站到了牢房的栅栏后面,与站在门外的王栓子遥遥相望,坚定而确切的说出了自己的名字:“你好,我叫邓广铭,师范大学文学系教授,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情?”
而在邓稼先自报家门了之后,在这座牢房之中就有两个人悄悄的将自己犹豫的探出去的脚尖又给收了回去。
既然有人先出了头了,那他们先看看,先看看情况再说。
“邓先生?请问《书报介绍社》与你是什么关系?”
被问及到核心问题的邓广铭那是一点都没有怂:“这是我一手创立起来的会社,其最初的宗旨是为了喜欢文学的青年们推荐一本好书,一份好的杂志或者是报纸文摘的读书会性质的会社。”
“后来随着介绍社的发展,就变成了致力于培养新的文学接班人,传播新锐思想与政府新理念的讨论性的会社。”
“所以,我的身份是很好确认的,若是你还有疑问的话,请尽管提问吧。”
其实,我就是随便问问,哪怕是有人冒名顶替,只需要站出来,他就无法确认什么。
但是对方既然这么说了,那一定是很有底气的。
想到这里的王栓子就露出了一副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然后热情的表明了他身上的第二重身份。
“那实在是太好了。”
“不知道您是否认识鲁商协会的副会长初开鹏先生,也是初氏商号的当家人,更是济城商务部的常务理事以及部长。”
一听到这个名字,站在栅栏内的邓广铭就笑了:“认得,我们是至交,初先生虽为商人,却对中国的文坛现状十分的注意。”
“他也对文坛的革新与新理念的产生表示出了极大的支持。”
“我的文学社团以及济城几所有名的高校,都得到过初先生的赞助。”
“他这个人学识丰富,谈吐有物,是一位极为睿智的人。”
“我与初先生互相引为知己,这次从青城回返,我还给他带来了许多我从美利坚的朋友的手中购买回来的外国文学著作与诗词选集。”
“未曾翻译的版本。”
“不过却有着我的注释,相信我的朋友应该会很喜欢我的这份礼物的。”
“只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王栓子一直没有打断邓广铭的自我叙述,而是很认真的在倾听,故而在这个时候,他很自然就接上了话。
“因为,我替初先生办事儿。”
“我原本是聊城初家农庄内的佃农。后来因为土匪肆虐被当成苦力劫掠到了山寨之中。”
“后来因为我的表现良好就有了自由活动的权利,待到我能够下山了之后,就联系上了我原本的主家,也就是初先生的所在。”
“初先生说,这个营寨之中的土匪皆是穷凶极恶之徒,需要我在里边将其中的消息传递出来,并在关键的时刻与外面的人里应外合,为最终的胜利做好铺垫。”
“就让我原折回到了营寨里边潜伏下来,静待时机。”
“而就在今天,我收到了山外传进来的消息。”
“说是初老爷的几位朋友被抓到了抱犊崮的监狱当中,让我将其寻找出来并想办法保证他们的安全。”
“若是有机会,再寻机将其解救出来。”
“所以我才会问,先生姓谁名何,我也好确认了,帮先生脱离危险才是。”
待到王栓子说到这里,别说是邓广铭了,就是隐藏在人堆中间的另外两位被其提及过姓名的人也忍不住了。
他们奋力的挤出人群,略显激动的扶着栅栏向外面的王栓子询问到:“你真的是初老爷的人?”
“我是初家外事经理,初强啊!”
“那咱们两个人可算是同事了!啊啊啊,我知道了,你肯定是负责老爷另外一块事物的人。”
说到这里的初强就不再多说了。
那些人跟他们这些老老实实做生意跑腿干活的人不一样,他们不知道,也没机会接触。
可是真正需要用到人的时候……你瞧这个,不就用得上了吗?
初强很高兴,连带着边儿上的二鬼子汤乔治也很开心。
这位之所以会被初老爷和邵年时特意的标记出来,还是因为他所服务的买办公司与初家人正在磋商一项不小的项目。
初老爷因着粮食生意的扩张,原本的小型面粉加工厂已经跟不上贩售的速度了。
再加上药铺的高级药膳产品的推广,也需要进一批机械的粗加工的流水线。
而这位汤乔治先生,作为一个黄皮的香蕉,虽然说说中国话有些带味儿吧,但是好歹在给初家老爷提供机器的时候,还是给了不少的优惠的。
这一次的列车,若讲谁最倒霉?
大概就是这位汤乔治了。
这事儿追溯一下,还是要追溯到大少爷的头上。
因为在邵年时走了之后,乐家的七爷果真是一个人才。
他在原有的基础上,稍微带了初家一把,初家十分与众不同的桃花胶就出现在了北方的阿胶药膳市场之上。
这种介乎于药材与补品之间的东西,因为它丰富的口感以及方便储存的特性,一经上市就受到了广大的药材商们的欢迎。
不论是走商做南北差价销售的商人还是自己开药材铺子的掌柜的,都对初家自产的桃花胶以及它平易近人的价格表示出了极大的兴趣。
这一来二去的,作为探路石的第一批桃花胶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卖了出去。
并从其衍生出了许多后期合作的订单,成功的将初家致力多年想要推出去的阿胶,以这种增益品的方式推广了开来。
随后呢,就是源源不断的订单,达成了最初目的的初邵民转头一瞧,哎呦妈呀,自己的生产产量已经供不上市场的需求了。
为了高额的利润计,初家大少爷首要要做的就是扩大生产规模了。
就现在市场的不饱和程度来看,初家的桃花胶,平价胶的生产规模,最少要在原有的基础上翻上三番。
那么问题来了。
研磨,搅拌,粉碎,这一系列的流程需要机器。
机器从哪里来?
货比三家之后,就找到了服务于德意志商行底下的买办,汤乔治的头上。
两家公司曾经有过许多次的合作,初家的面粉厂,成药厂都曾从汤乔治的手中购买过机器。
况且,初开鹏还有一条未曾对外人说过。
因为他是对方刚来中国的第一个合作的伙伴,等同于将当时情况窘迫的汤乔治从破产的边缘解救出来的恩人的缘故,许多不能放在明面上的东西,初开鹏都可以通过对方华裔的身份,从德意志,英吉利甚至是美利坚的海外渠道给弄进中国。
只不过这一部分的生意汤乔治并未从官方的公司渠道走,这是他与初老爷私下的不为人知的海上走私行为了。
所以这位先生本就是应邀而来,当他出现在旅客名单上的时候,初老爷就不得不嘱咐邵年时在给王栓子带信儿的时候,把汤乔治的名字也给塞进去了。
然后,现在的王栓子就遇到了激动的哭出了鼻涕的汤乔治。
毕竟这位虽然国籍属于外国人的孩子,就因为他这一身黄皮被划分进了次一等的乡绅阵营里边。
哪怕他为了吃口白面馒头跟着栅栏这边抗议了许久了,对方也没有多给他一个眼神。
但是现在,汤乔治一点都不后悔了。
他操着一口不甚好听的母语,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于血脉中的温暖。
瞧,当中国人咋地了,最起码现在有人来救他了。
瞧着这位伸出栅栏死拽着他衣服不放的人,王栓子也很无奈啊。
“我就死汤乔治嘞,我真的就死汤乔治!”
“你要救我出去的嘞,我感谢你八辈祖宗。”
得嘞!
王栓子拽拽自己的衣服袖子好言好语的劝这位表现的不咋地的买办先生。
“我已经拿到了钥匙,一会就将门打开。”
“不过我现在要先跟三位先生说一下,外边的情况。”
“冠军也就是山东驻军的最高统帅田督军的大部队已经打到了抱犊崮的大门外边。”
“其实你们无需四处乱跑,在这里再等上几个时辰也能够获得救援。”
“我现在为什么要将三位先救出来呢?”
“我就是怕官军将外边的大门冲开之后,那些残余的匪徒觉得求生无望,打算拉你们做垫背的。”
“据我收到的消息,外面的人受到了很大的压力,都是因为抱犊崮绑架了许多的国外观察团的成员。”
“而这些成员所带表的国家,的确给了外面的田督军以很大的压力。”
“这些匪徒之中不乏疯子与心狠手辣之人。”
“若是他们以你们为人质或者觉得活命无望了干脆一把火让你们一起陪葬……”
说到这里的王栓子就顿了顿,然后这偌大的监牢内部就有了一个极为短暂的静谧时刻。
而听到这里的汤乔治刚才缩回去的鼻涕又流了出来。
他故意在美发厅当中用火钳子烫出来的大卷发,就随着他激动的摆头而摇晃了起来。
“所以你赶紧开门,把我们三个带到安全的地方吧!快快快!”
事不宜迟啊。
至于剩下的其他人,用脚丫子想,王栓子只有一个人,依照他的能力带三个人安置怕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吧?
第二百六十一章 忽悠
只可惜,若是这王栓子不挑明了还好,他将这层可能的窗户纸一捅开,别说中国富商士绅这一栏的人了,就连还算是镇定的外国人那一边都忍不住的骚动了起来。
被关押在一处的外国人,大半的不会中国本地的语言。
但是总有因为工作或是长期生活在这里的缘故而学习了汉语文化的人。
他们听懂了王栓子言语中所表达出来的含义,然后他们就惊了。
“哦,亲爱的王?请你发扬一下慈悲友爱的精神,将我们解救于水火之中吧!”
“我是大英帝国希德勒爵士,是英国女王亲自颁发认证的爵位。”
“我是一位高尚的贵族,若是你愿意救我的话,我一定会让我们的政府对你的英勇而予以嘉奖的!”
其乱哄哄之程度比中国这一波的有所过而无不及了。
只可惜这些平日里见到了王栓子这样的低等公民的人的时候基本上都是用眼梢瞄人的洋人,在这个时候,说话却不怎么管用了。
因为在王栓子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纠结外加挣扎的表情。
“不可能,这座监狱的后方倒是有一处特别隐蔽的小房子。”
“我只要将人暂时的安置在那里,到时候无论是土匪还是官兵冲进这所房间的时候,都不会第一时间就直面炮火。”
“既不会被误伤也不会被抱犊崮的那群悍匪给当成肉盾。”
“除非是这些匪类抱着同归于尽的心里,一把火将这里烧个精光,否则只要能等到两拨人决出胜负的时候,那里边的人再出来,就可以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的。”
“不是我不帮助大家逃走,那是因为那个房间实在是太小了啊。”
“咱们这些人加起来得有四五十个人了,半个连队的编制,你们让我怎么塞啊。”
“所以……”
王栓子的言尽之意大家都明白了。
此时此刻他们瞧着身边的这三位‘幸运儿’的眼神都不对了。
就在这三位惊的还以为自己要被生吞活剥了的时候,王栓子却是甩了一下手中的钥匙,用最快的速度将这座牢房的大门钥匙给找了出来。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伤亡,他还特别好心的对里边的人进行了一些劝解。
“外面打的正是焦灼的时候,田督军的军队大概再过半个时辰,也就是你们洋人习惯的一个钟的时间,差不多就能将正门攻克了。”
“到了那个时候,你们就是最危险的时候了。”
“毕竟流寇被击溃了之后,还是要利用地形的优势,进行一些顽强的反击的。”
“在反击过程之中他们若是发现了躲藏的并不怎么完美的你们,请原谅他们的粗鲁吧,毕竟这个寨子当中的好人着实不多啊。”
“不过我相信,只要我打开大门,大家最起码有了选择的权利不是?”
“总比只有一条选择,被关在监狱当中被动的等待解救要好的多吧!”
“所以大家,咱们虽然只是刚刚认识,但是相逢即是有缘,祝愿大家足够幸运,在此次动荡之中能够平安的活下来吧。”
“所以,我刚才叫到名字的三位先生,赶紧跟我离开!”
说完,王栓子就卡啦啦将监狱的大门外加保险用的挂锁都给打了开来。
他拉开门之后,就将大门给让了开来,可左等右等也不见得人质们蜂拥逃跑的景象。
这是怎么了?有机会逃跑怎么还不跑了呢?
既然你们不走,我就去给洋人那间监狱开开门呗。
大家可能都是文明人,不像是土匪一样火急火燎的吧?
可待疑惑的王栓子一转身的时候,却看见那些他曾经仰望着都不见得能够得着碰的上的大人物们,竟然以一种恳切且略带期盼的眼神看着自己,其中一位身材发福的乡绅还满怀着希望的与他说到:“小王兄弟啊,你刚才说是初老爷派过来的线人?”
“那你那你肯定对这个寨子比我们熟啊!”
“你既然能为那三位先生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那肯定就能找到第二处相对安全的地方不是?”
“我们也不是为难兄弟啊,我们只是希望哈,兄弟若是将初老板特意嘱咐过的那三个兄弟给安置好了之后,能不能也帮我们几个安排一下。”
“毕竟,毕竟我曾经也与初老板有过合作的啊。”
“我是哈德门卷烟厂的厂长,当初卷烟上市的时候,我也跟初先生在庆功宴会上见过面的啊。”
瞧瞧,瞧瞧什么叫做机灵,这就叫做商人式的狡猾。
大概是这位胖兄弟打开了一扇攀交情的大门,王栓子这一转身,就彻底的被人围在了中间。
可是这位心中有成算的人却是摇摇头,特别老实的对大家说到:“找地方倒是可以的。”
“但是你们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啊。”
“我一次带个四五个的离开,等到人冲上来了,这屋里肯定还剩下不少人呢。”
“到时候谁先走,谁后走的,你们自己能商量吗?”
“我知道救人是一件好事儿。”
“可是我是有主家的人啊,我不能到了最后因为救了一部分人反倒是招了另外一部分人的恨啊。”
“那到时候被我拖累的初家老爷可咋办。他只是好心的想要帮助他的朋友一把,到了最后反倒是寻了一堆心生怨恨的仇家了。”
说完王栓子就用上了一个小人物的固执,在奋力的反驳了几个人的绝对不会怨恨他的观点之后,就好像是被这群人给缠的实在是没办法了的开口说了另外一个主意。
“其实我还知道一条相对安全一些的通道,那个地方绝对能将大家都安置进去。”
“只是那个地方的环境……有些恶劣……”
“我怕会对诸位先生的心理产生一些不好的影响……”
更何况这里边还有女性,王栓子的话说的有些犹豫,但是对于这些只想着保住自己小命的人来说,却是管不了那么多了。
他们一个个的激动不已,拽着王栓子的衣角问到:“在哪里?你可莫要小瞧我们这些人。”
“风浪里闯过的,与人斗智斗勇的,不在少数。”
“等闲差劲的环境能跟宝贵的生命相比吗?”
“你放心,我们虽然平日里过的日子还挺不错的,但是这年头有谁没吃过苦呢?”
“王兄弟,你只管带路,我们绝无二话!”
行吧,这可是你们强烈要求的啊。
王栓子将嘴抿成了一字,之后就朝着众人一招手,转身出了牢房,先头带路了。
你猜这坏怂找的是什么安全的地方?
就是那孙美瑶逃生所用的隧道。
王栓子在从这条隧道之中回返的时候早已经侦察过了。
跟着大当家的一起逃窜的兄弟们,因为那场乱战早已经十不存一了。
剩下的人皆是胆小怕死之辈。
由着他临走的那一番话,怕是这会早已经顺着通道逃到后山了。
至于隧道之中半死不活的人?
等到他在前方开路时,就一枪一个,给对方一个痛快吧。
而这一次,再次进入崖壁之间的王栓子算是兴了一个脑子,他再也不用大当家的一直称赞的直线照射距离只有那一束的手电筒了。
他在路过议事厅的时候,顺手就将厅外大门处插着的桐油火把给拽了下来。
用洋火引燃了,让身后狼狈跟来,满面疑惑的肉票们在隧道口处先等等,自己就擎着火把小心谨慎的趟了进去。
他一边趟还一边大声的在其中吆喝着:“我是王老五,我刚跑出去瞧了一眼,兄弟们快顶不住了。”
“隧道里还有活着的兄弟吗?你们赶紧逃啊!”
“我这里最多能给你们争取半刻种的时间!”
这么一吼,让那些垂死挣扎的人,最起码不会将他当成敌人给来上一梭子不是?
你别说,王栓子这么一边走一边吆喝着,还真就被他发现了一两个回应的。
只是这充斥了血腥味的隧道里边,他离开时还塞得满满当当的人竟是走了一个大半,从深处内里给予他回应的,也都是痛苦的呻吟求救。
看来,能走的人早已经惶惶离开。
而走不得的人却是带着莫大的怨恨被丢弃在了原处了。
“救,救命!”
“五哥……五哥救命。”
传来的呼救声若有似无,光是听这个音儿怕是伤的不轻。
王栓子提起手中的火把,朝着远方的所在照去,瞧见匍匐在地上的一位背后中了一枪的一名男子,正在奋力的挣扎着抬头,朝着他的方向伸出了一双求救的双手。
“原来是大强子啊……你怎么变成现在这样了?”
王栓子脸色没有什么表情,口中的语气却好像是分外的担心一样。
他将腰侧的手枪摸了出来,悄无声息的走到这个叫做大强子的人的身边,瞧着他周围空荡荡的,没有武器也没有行李,再望向另外一处有些许活动的所在距离这里足有三四米的距离之后,拎着枪的王栓子毫不犹豫的就扣动了扳机。
‘砰!’
一声枪响在这条走廊里回荡的久远。
应着这声枪响,那个原本以为自己得到了救赎的大强子却是瞪着不甘的眼睛,他刚抬起来的头颅又重重的砸回到了地面之上。
“别怪我,我也要活的。”
“为了我的小命,就请你去死上一死吧。”
说完这话,王栓子就好像是坚定了自己的内心一样,他甚至都不再多说废话,十分干脆的一步步的朝着前方去。
‘砰!’
‘砰!’
在解决了一名还有气息却是昏迷不醒的悍匪,一名脚步受伤企图垂死挣扎的土匪了之后,王栓子确认这条走道之中再无第二人了,他这才吹了吹枪口冒出来的白烟,脚下飞快的又返回到了入口的所在。
在他马上就要接近这道口的时候,还看到了几个胆大的人竟然探头探脑的往这黑漆漆的通路内瞧了过来。
待到王栓子擎着火把过来的时候,他们还略显担忧的询问到:“这位王兄弟,我们听到这里边有枪响呢!”
而王栓子却像是没事儿人一般的说到:“嗯,解决了几个余孽。”
“你们不知道吧?这是抱犊崮曾经的大当家的备用的逃跑用的路线。”
“就在我去解救你们前的一刻钟里,这位孙美瑶大当家的正率领亲信从这条路上逃跑呢。”
“不过不用担心,我在一刻钟后之所以能返回来救你们,那是因为他们这群悍匪的头目已经被我给解决掉了。”
“至于这里边发生了什么,等一会大家进去落脚躲藏一下的时候就知道了。”
说完,王栓子也不废话,转身对着这群人挥了一下:“大家不是要找一处安全的地方躲避一下吗?”
“且不怕这里边的乌漆墨黑?”
“那就跟我来吧,我唯一能够保证的就是这里边是绝对安全的。”
话说到这里,王栓子已经往前走了两三米了。
在路过一具横着挡在路上的尸体的时候,还特别好心的将人给踢到了崖壁的一边儿,好方便这些老少爷们们一会过来。
因着这些话,外面的人就有踌躇起来的。
倒是那位看着弱弱的书生邓广铭却是一马当先,拎着长袍就进了这山崖之间。
他瞧见地上厚重的粘脚的血迹只是惊呼了一声,脸色发白,手脚打颤,却愣是一句音儿都不曾露出,反倒是强忍着恐惧之心,迈过一具具的尸体,随着王栓子走到了这段路中最为宽敞的位置。
说是宽敞也只不过能给他们一个依靠着墙壁将腿伸直了的可以坐的位置罢了。
但是待到王栓子将手中的火把交到了当先的邓广铭的手中之时,这位才子的心莫名的就踏实了起来。
“你且在这里等着,我回返看人都进来了没有。”
“再在通道口处给你们望风。”
“确保两边人分出胜负之后,咱们能第一时间知晓。”
说完这番话,王栓子也不管那些胆子比针鼻儿大不了多少的乡绅老爷与洋人使节什么的因为这内里的尸横遍野而吱哇乱叫了。
他原返回到通道外面,就趴在议事厅的后院之中静静的等待着局势的变换。
第二百六十二章 事了
而现如今的战局果真就往他最初预料的方向发展了。
哪怕他现在处在这么隐蔽的位置,四处乱窜的土匪,也依然有一二从他身边慌不择路的经过的。
远远的望过去,后山监狱的所在,也是他们跑的最多的方向。
只不过这前前后后一二十伙人马从那监狱之中进去,一瞬之后再出来……那嘴中皆是破口大骂。
也不知道是哪个心坏的人,竟是将一屋子的依仗全都给放了一个干净。
让他们这些人想要找个保命符的机会全都破灭了!
见到于此的王栓子冷笑一声,若是让你们得了,那我天大的功劳岂不是就要减半不少?
悍匪之流,本就跟他不是一路的。
若不是他们,他现在还在聊城的山庄之中辛勤劳作呢。
村落之中的还款现在应该早已经还清,依照他的表现与机灵劲,大小也能提成一个管事的或是工头了。
哪里会像是现在这样,跟着这群土匪吃糠咽菜了近大半年。
山下封锁之势越来越盛,山内的粮食愈发的紧张。
后山之中野菜,野味也渐渐稀少,果腹之物从一开始的白面馒头发展成为了现在的野菜团子。
更有甚者,只能喝地瓜叶的汤充饥。
下了山来,也不能用自己的身份光明正大的行走。
既要躲着官军的围剿,又要小心提防着山下的百姓们的举报。
就连初老爷那边也过不了明路,害得他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每每在床上醒来的时候,头发都掉的大把。
躲在草丛中的王栓子瞧见了冲进来的穿着灰绿色的军装的政府军将这些土匪们一个个的抓住,压在地上用绳子捆好了,他这心里就莫名的痛快。
这破地方待久了,头发是一把把的往下掉。
到了现在,为啥别人都戏称他为王五哥?
还不是因为这脑门上的亮度马上就要与王家那四兄弟的大秃瓢相媲美了?
想到此处的王栓子就将头埋的更深了,待到这寨子之中反抗的枪声变的越来越疏的时候,他这才等到了他打算寻的大人物,此次率军攻打抱犊崮的统帅,田督军。
这位统帅山东境内最多精兵良将的大帅,哪怕现如今到手了的功勋经验的,脸上也没有个笑模样。
他只盯着手底下的人将这偌大的山寨之中的土匪们一个个的抓起来,挨个的压在了他的面前。
随着底下的文书再一个个的问明了身份,却是每一个都朝着他摇头,让田中玉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此时的田中玉心中有一把火,烧的他焦虑又疼痛。
眼瞧着大半个山寨的人都要被抓完了,却依然不见他最想见到的几个人,也不见半个有关于洋人的身影。
别说他手底下的人了,就是站在他旁边的郑金生,脸色都露出了灰败的颜色。
这年头剿匪大获全胜了谁会管你们。
一个省份的经济民生如何去搞,只要是占住了这片地儿,别的人就无权指手画脚。
但是现在不同,出了大事儿了啊。
这事儿但凡是涉及到了洋人。
那就没了跑的要有人倒霉。
而他们这一次的胜利,到现在还是虚无的等同于没有。
外边施压的人们需要的人他们找不到,全中国都盯着的抱犊崮大当家的孙美瑶,他们还是找不到。
而就在这两位大佬的脸色都快漾出墨汁儿的时候,却见远远处有一孤身而来的人,正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晃悠着一块白旗。
说是白旗,大概是抬举它了。
这原是一条男人穿在内里的白褂子,被人给系住了两个脚儿,捆在了一根树杈子上罢了。
而举着这么一个半成品的白旗的人,一边挥舞着手中的旗帜,一边还朝着这边嚷嚷着什么。
待到两边的人近到只有七八米远的时候,他们可算是听明白了这人说的是什么了。
“别开枪!自己人!”
“我是初老爷留在山上的线人,负责给山下的人传递消息的。”
“我叫王栓子,不才,是这个山寨新晋升的小头目之一。”
“诸位长官位高权重可能不曾听说过我这个小头目。”
“总之,长官们只要知道我跟大家是一样的,是心向政府,替百姓办事儿当探子的人的就成。”
而那些被压制住的土匪仿佛为了应证王栓子说的话一般,纷纷抬起头来,惊诧的高呼到:“王五哥!”
“王头领!”
复而好像想明白了什么一般,朝着他怒目而视,公然谩骂了起来。
“你个混球王八蛋,瘪犊子,没**的烂人!”
“亏王大哥对你那么的赏识,你竟然是个叛徒!”
“我说俺们抱犊崮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旁的官军连个门都找不到呢。”
“咋地这次就跟长了眼一样的直勾勾的就攻了过来!”
“原来都是你这个叛徒搞的鬼!”
“你个丧了良心的东西!说!你把俺们老大咋地了啊!”
“对啊!大哥呢?我们的大哥呢!”
原本因为这群人突然躁动而有些不满的田督军等人,一下子就因为这些土匪的询问而将注意力转向了孙美瑶的去向上面。
他难得的跟这些土匪们保持了同一个基调,转过头来问了王栓子一个同样的问题:“对啊,这抱犊崮的匪首孙美瑶现在在哪里?”
说到这里王栓子就知道,今日这事儿他这身份就算是过到明面上了。
以后初老爷若是还想让他做这等埋伏打探的活计,估计也是没人要了。
于是此时此刻的王栓子中气十足的回了一句:“那孙美瑶本是想要抛弃了寨子中的大部分兄弟给他争取时间,好让他从后山的通道之中顺利的逃脱。”
“我心想着,虽然我在这寨子中的身份有些尴尬,但是好歹也是与这些人同吃同住了近一年多的情分。”
“我只是为他们这些人觉得可怜。”
“督军长官们,你们是不知道,这群人瞧着凶恶无比的,但是论起忠心,这里边的大半都是忠于寨子中的大当家的。”
“你说若是你,瞧着这些人可不可怜?”
“替不替他们感到不值当的?”
“然后最可笑的是,那大当家的逃跑的时候竟然把我还带上了。”
“当初他可是对我早已经产生了怀疑的。”
“就这样的人,只因为我在山下面的人头熟悉,对他还有些作用就给带上了。”
“而那些辛辛苦苦替他打江山的那些老人们却没有多少被他一并带走的。”
“我跟在他们走了那一条通道,只觉得一阵的好笑。”
“就用了一个计谋,让他与王家的四兄弟狗咬狗,最终搞了一个两败俱伤。”
“作为最后的情谊,我就给他们几个来了一个痛快。”
“毕竟若是落在了旁人的手中,那王家的四个兄弟怕是就没有这么轻易死亡了。”
“若是督军不信,一会我带诸位长官去通道上一行,为首的五名匪徒现在还趴在隧道的中段,尸体还呈现出刚才死亡的模样呢。”
说到这里的王栓子又顿了一下:“况且那条通路督军们早晚都要过去探查一番。”
“若是派的人手还算机灵,说不定还能将抱犊崮通过这条路逃窜出去的那群草包一样的家眷们给原路抓回来呢。”
“以及……”
“那条路里不但有抱犊崮头目的尸体,还有他们从山下劫掠上山的几十个肉票本人呢。”
“什么?”
“你是说人质现在也在那处?”
这可真是让他们好找啊。
“那还等什么?还不速速带路?”
听到王栓子话至于此,田督军觉得他此行的两个目的已算是完成了大半了。
一是为了剿匪,剿匪除恶,必须剿灭其匪首。
二就是为了解救人质了,那些外国人没什么大用,却给他添了不少的麻烦。
现如今,一个初家派过来的探子,一下子就解决了两大难题。
田督军对于攻克了抱犊崮的主营寨的喜悦之情,愣是都给冲散了三分。
总感觉这次剿匪的最终结果,不那么的如意。
可事到如今,他也只能强打气精神,命人带队跟在那瞧着一身地痞无赖气质的王栓子的身后,浩浩荡荡的往议事厅山后的所在赶去。
果不其然,众人来到了这仿佛空无一物的后山,眼睁睁的瞧着一块石壁被人推了开来。
从里边闻声而动的有几个白胖的面孔,带着点惊恐的表情就与外面的官兵碰到了一处。
“啊啊啊!土匪!土匪!”
还是王栓子赶紧往上走了两步,给众人的情绪安抚了下来:“是我!我带官兵来接你们下山啦!”
只这一句话,原本还嚎哭不已的几个乡绅那是立马就停了情绪,他们犹犹豫豫的探头,瞧着阳光底下的军人们横刀立马,井然有序,这眼泪是怎么都收不住的,哗哗的下流啊。
“得救了……”
“我们得救了啊!”
几个人先嚷了起来,后续的人一层层的将这个消息往内里传递。
待到他们一人搀扶着一人,手挽手的从这个暗不见天日的隧道之中走出来的时候,他们不管对方身上的污渍与血腥,那是一团团的抱头痛哭了起来。
一时间场面相当的混乱,连早已经习惯了控场的官军都有些手足无措。
这些人跟他们平日驱散的老百姓可不同。
他们可是身家不菲,权势滔天的主儿。
再加上几个他们的田大爹都惹不起的外国人,没瞧见自家的督军在翻译的面前被对方的观察团的成员给喷成什么模样了吗?
就这样的人,真是深不得,重不得的,就在这群大兵们畏首畏尾的时候。
这当中也不知道是谁哭够了,竟是直愣愣的离开了人群,朝着他们一开始没注意的一个小人物的所在走了过去。
这个男人带着金丝边的眼镜,满身的狼藉却无法掩盖他一身的风骨。
一瞧就不是肠肥脑满的生意人,瞧着更像是在校园之中肆意风流的文化人。
而他也是这群人当中最为镇定的一位,当他离开人群走到了那个手里还拎着挂着白旗的枝杈的男人的面前的时候,因为他通身的镇定,竟然没有多少人想起来去阻止他一下,就让他直勾勾的走到了王栓子的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中朝着这位一瞧就猥琐平庸的男人郑重的施了一礼。
“多谢义士救我性命。”
“我在师范学院任教,家住在济城西街122号23号院。”
“不知道这位义士家住何方,待到返回到济城之后,我一定携厚礼去义士的家中拜访,以谢救命之恩。”
这番话说完,王栓子愣了,一旁的大兵们愣了,那些混在一起欢庆哀嚎的乡绅们愣了,就连跟大帅们掰扯的老外们也都愣了。
是了,他们全员的安全脱险都与面前的这个人不无关系。
可是待到他们真正的安全之后,却有几人依然记得他们的小命其实是由面前的这位小人物保存下来的?
这人呢,危难之中见着谁都是救世主,可真正的袒露在了阳光之下,就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在他们的看来,王栓子这等人就算是初老爷的打手,那也不过是一个小人物罢了。
小人物就要有小人物的觉悟,怎么能跟他们这些上等人一样的平等交往呢。
待到他们安全下山了之后,再将这个救命的小小恩惠还到初老爷的身上不是了?
主容仆从不是?
可是现在,有一个坦坦荡荡之人,不在乎身份地位,只讲究恩情两清。
这一下子可不就显出他们那抠搜的小心思以及并不算直率明白的鄙视之情了吗。
这位先生你搞得我们很尴尬啊!
但到底都是场面上的人,一个人先做了,就等同于一个提醒。
于是剩下的人也记不得抱怨了,那是瞬间就将王栓子为了一个水泄不通。
好歹场面上的事儿他们都会做,且做的那叫一个漂亮。
待到王栓子随着大部队往山下走去的时候,他们这些人已经将要酬谢的谢礼都基本的定了下来了。
让先开始出头的邓广铭先生反倒是诧异不已,后见到王栓子这位义士真的对黄白之物甚为喜欢了之后,也就一笑而过,不再多做纠结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救命
正所谓上山容易下山难。
且要看这个山如何下得。
这么多的官兵保护,就算是天险也没那么的可怕了。
只是这路上正行着,王栓子这一人独行的却是跟前面负责领队的尉官道了一个别。
“我就不与众人一同下山了。”
“这山间有我在乎之人,我想要问问她愿不愿意随我一同回济城。”
那尉官哦了一声,却并没多想。
抱犊崮总营寨被剿灭,匪首五人尸身也验明正身,就算是有流寇逃走,也不过零星几人,算不得能够再次起事之人。
而这连绵大山之中,总有山民村落依山而居。
因着互利互惠的原因,在山中做匪之人,除了穷凶极恶之徒,也多对这些村落秋毫不犯。
毕竟,在山里勉强度日的人是真的穷啊。
而就是这样的穷人,才有可能因为几个大钱嫁给他们那些个当土匪的人不是?
所以,现在这位尉官也是把王栓子想要寻的人给当成了他认为的山民。
可作为队长他总要多问一句,以留作报备。
“去见谁啊?相好的?”
说的这位糙汉子竟然难得的脸红了起来,朝着还算和善的军官点头到:“嗯,未婚妻。”
“我想问问她,我现在可不是土匪了,可否能娶得她了?”
听得那当兵的哈哈大笑了一番,跟王栓子应承到:“行,我一会跟上边的人说一句。”
“反正你不是初老爷手下的探子吗?”
“以后若是要询问一些细节的话,自然会有人去找你的主家的。”
“你待我回来,就自去吧。”
说完这尉官也不嫌多赶一段路,跑到队尾后缀的位置与田督军边上的副官询了一下,得了田督军的首肯之后,就给王栓子求了一个好消息。
“多谢,多谢!”
此时的王栓子是欢喜的,可是当他越往那熟悉的所在跑去的时候,心中却是越发的忐忑。
他脚底下跑得飞快,心中却如同鼓槌猛擂,一点当初的镇定都不复存在,就像是个刚出山的毛小子一样的浮躁不安。
而他的这种莫名的感觉还真就在接下来瞧见的一幕之中得以体现。
也不知道是不是营寨那方的山中的枪炮声太过猛烈的缘故,他们这些被安置在半山腰的非心腹的家眷们,就陷入到了惶恐不安的状态之中。
这些人当中少数轮休在家的土匪,就拎着枪去主营寨查探情况。
只走到半程就觉得情势不妙的,那些人就暗无声息的潜了回来。
拉上家中的老少,整理家中的细软,有更狠一些的就对那日子过得不错的,顶梁柱却不在家的人家下了手。
好一些的偷摸的顺一些鸡鸭骡马,差一些就是一脚踹开,直接上手的明抢。
而这当中,家中只有两位女眷,平日里却被王栓子这种大头目照拂的张家姑娘家可不就成了他们眼中的肥羊了?
在他们这些最底层的土匪的眼中看来,现在的王栓子早已经成为了官军枪底下的亡魂了。
然后,忠心护主的奶嬷嬷在此时就表现出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忠仆的聪明劲儿。
她只护住了怀中的小姐,躲在屋中一处不显眼的角落之中。
进来人抢什么,她们不但不拦着,反倒是要什么就尽量给什么。
正所谓沟壑难平,人的**是无限的。
这事儿若是搁在一般的劫匪身上,得了财物自然也就撤了。
可若是放在了本就泯灭人性,心存恶念的土匪的身上。
张家嬷嬷的这种退让,就让他们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性。
张家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水灵,这十里大山,不,哪怕是在那繁华的省会济城,也是最拔尖的那一拨。
就这样的一个小娘子,就算是被王家的五虎给受用了的,不也是他们这些莽汉一个头发丝儿都亲近不得的仙女吗?
现在,这位仙女就站在他们的面前,让他们有了亵渎的机会,你说这些凶恶的豺狼又会怎样?
王栓子赶来的时候,正瞧见了这幅景象。
那忠心的奶嬷嬷被一粗壮土匪一脚踹出了屋外,内里还有一猥琐不堪的油头之人正按着张怜怜在床榻上撕扯。
待到那大汉转身,就想要将屋门随手插上,若是他未曾中途离开,只待到明日再上山寻这张家的姑娘,怕是他要见到的只是这姑娘一具残败的尸身了。
看到这里的王栓子是睚眦欲裂,他想都不想,一个大脚就将这汉子从背后踹进了屋内。
手中的枪上了膛,十分干脆的给猝不及防摔在地上的汉子的后脑处直接来了一枪。
‘砰!’
那青白之物迸射而出,惊的床榻上的那位猥琐之人嗖的一下抬起头来,与满脸挂泪的张怜怜一起,往门口的方向看去。
“王大哥!王大哥……呜呜呜……”
见到那身影,都无需看脸型,张家姑娘就先委屈的哭了。
她盼星星盼月亮等的个人儿啊,终于再一次的如同一个英雄一般的救了他。
只是这一次,他救得更加的英勇,就连那十分普通甚至还有些土气的面容,都因为他异常挺拔的身子以及一身歃血的气势而平添了三分的魅力。
当初那仅存一点的不甘不愿,在这一瞬间全都给此情此景冲的是一干二净。
张怜怜觉得,有这么一个人救其危难,护着她,宠着她,她这辈子也算是值了。
哪怕对方是个土匪,她今后的生出来的孩子要做那小土匪,她也认了。
而此时趴在床上的那猥琐的汉子,却是在见到了这般的王栓子之后,双股颤颤,两眼发直,胯下一抖,竟然涌了一股黄汤子,腥臊的味道一瞬就充斥了整个屋子。
“怂货!就这样也敢动我的女人。”
“饶命,饶……”
“砰!!”
王栓子没得废话,他三两步走到榻前,薅着这男人的领子,一把就将其摔在了地上,抬手一枪,就给了这垃圾一般的人物一个痛快。
到了彻底解决了这两个杂碎了之后,他才有空抬头瞧瞧他心心念念之人的安危,只是他这抬眼一瞧,原本跟着土匪斗智斗勇练就出来的嘴皮子,却又变得结巴了起来。
“怜妹妹……你……那个……还,还好吧……”
无他,这张怜怜誓死不从,挣扎的厉害,可到底是一个剪不能提的弱女子,撕打之间,斜襟的袄子被人扯坏了半面,莲纹盘花的扣子共有三颗,是颗颗都掉落了下来。
只可怜里边朱红色的鸳鸯戏水的肚兜,连同锁骨处一大片的白腻,一下子展露在了王栓子的面前,瞧得他双眼发红,鼻孔喷火,一道蜿蜒的鼻血就从当中流了出来。
“哎呀!”
顺着王栓子的视线往下一瞧的张怜怜先是惊呼了一声,腾的一下就红了脸。
她这一身的冷白皮儿啊,跟着就被激成了粉红。
可当她慌乱的将襟子遮住了胸口领口的时候,却发现这屋子里怎么莫名的就安静了许多?
待到她忍着羞赧抬头一瞧的时候,却被此时王栓子的滑稽给逗的瞬间乐出了声音。
“噗!”
大家的小姐,笑起来就是文秀,张怜怜侧过头去,用巾子捂着嘴笑的一颤颤的分外的好看。
看得王栓子下意识的一抹痒痒的鼻子,才发现自己这丢人的一环。
他仰着脖,七手八脚的擦着没出息的血迹,可是那双眼睛,却是怎么都舍不得从张家小娘子的身上拔出来了。
一对单身的男女,郎有情,妾有意,不过一会就变得情意绵绵。
若不是那个被踹的差一点断了魂的奶嬷嬷强撑着老腰站在门边上猛咳嗽了一阵的话,这二位估计能腻歪到天明。
“小姐,王头目,现在外面那是咋地了?”
“我听那些劫匪说是寨子被攻破了?”
奶嬷嬷担心的是,没了依靠的王栓子可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流寇了。
从今往后颠沛流离,带着她们家的小姐下了山,难道要过那种流浪的日子吗?
“不知道咱们家的那些护卫们有没有逃出来?”
“王头领,不如你帮忙去将那些人给带出来,他们感念你的恩情,等到下山的时候,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呢。”
这老嬷嬷想的太好了。
抱犊崮能容山上有心怀二心的凶悍之人吗?
那些人拴上了脚链,扔在后山的采石场做苦力。
前几个月他有空过去单瞧了一次,与其中的监工些许的聊了几句,得知当初护着张怜怜往北平进发的那些护卫们,只小半年的功夫就给磋磨死了大半。
到底是不想把不安的因素留在山中的绝户计,你瞧旁边那些来自于聊城山庄的农人们,他们虽然瞧着累的不行,却一个个的活的结实,绝无性命之忧的。
不过这奶嬷嬷也算是提醒了他一句,他还有不少的工友还在后山的牢房之中呢。
若是田督军没想起这些无关紧要且带不出什么利益之人,或者那些悍匪明知道是死还要拉一群人陪葬的话。
那那些劳工苦力能活下来的就是寥寥了。
哪怕就冲着当初一起干了那么长时间的农活的情谊,以及那位特别照顾过他的管事的帮衬,他都有必要再往后山之中行上一趟。
想到这里的王栓子就朝着奶嬷嬷笑了一下,然后转头望向张家姑娘的所在,他的目光灼灼,用一种特别自豪的语气与这位从不看好他土匪身份的姑娘说到:“怜怜,抱犊崮的土匪今日被官军全剿。”
“我在其中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其实,我早就想跟你说实话了。”
“我其实是替济城的初家老爷做探子的人。”
“我的真正身份是初家消息情报搜集队的队长。”
“山下有我的家人,也有我偷偷安置的产业,此次大胜之后,我的身份就要放在明面上了。”
“因为我在山上救了人,许多的人,许多有权有势的人。”
“他们都给了我应得的谢礼,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是抱犊崮寨子中该死的王五虎了。”
“我是初家辖下的队长,王栓子。”
“所以,怜怜妹子,上回你说的话可是算数的,你说若是我不是匪了,就会嫁给我的?”
这一句话一出,原本还是粉色的张家姑娘一下子就成了通红的虾米。
当初她说这话的时候,从未曾想过这一天会实现的如此之快。
在王栓子跟她坦白了那一番话之后,她原本的忐忑与点点的茫然就消失殆尽,仿佛这一切尘埃落定了一般,再也不会成为烦恼她的一件事情了。
“嗯……”背对着王栓子整理好衣服的张怜怜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就连她的奶嬷嬷因为过于震惊王栓子的身份转变都不在意自家姑娘随便给出的承诺了。
是自己人?
还是一家大老爷手底下的队长。
哎呀,那就好,那就好。
只要是正经的人家,只要不干那丧了良心的事儿。
又是自家姑娘的救命恩人,那也不算是辱没了自家姑娘的身份了。
奶嬷嬷佛了,王栓子还是带着她跟张家的小姐去了一趟后山。
这一路他们走的慢慢的,磕磕绊绊,却是异常的踏实。
他们带着对未来幸福生活的美好憧憬,顺带手的解救了一大波瘦干愁苦的劳力们。
他们来自于山东境内的各处地方。
原本都是穷苦的出身,想要的无非是一个自由罢了。
而现在,终于有人想起他们,将他们从这看似简单却能要了他们小命的牢房之中解救出来。
他们这一堆汉子,激动的那是抱头痛哭啊。
哭够了,打砸开平日做饭的厨房,将每个人的肚子都塞得鼓鼓的,这才抖擞着精神,在王栓子的带领下,浩浩荡荡的往山下的世界走去。
要说这济城的城门,最近可是实在是热闹。
田督军危急关头率军剿匪,以雷霆之势攻破抱犊崮悍匪大门,取得史无前例的大胜。
这般消息从抱犊崮方向传来之时早已经过去了两三日的工夫。
他们守城门的几个将士,还在闲聊此次战后的后续呢,就见到城墙外,密密麻麻的军队正往他们的所在赶来。
第二百六十四章 学校
今日看守城门的是年付队长,他已经由原本只能率领十人两班的小班长成功的往上提了一个职衔,手底下四五十人,足有半个支队的人数。
对外还有一个特别好听的名头,准尉,若是再能立个像是上次对付郑家公子那般的功劳,他的名头前面的准字儿就能被去除了。
而他手底下的人也能再翻上一倍,成为一个百人队伍的真正的领头羊,才能对堂堂正正的说自己是一排之长,校尉的军衔。
而现在,年付觉得自己巴结的机会来了。
他朝着城墙下面的手下人高声的嘶喊了几句:“快!推开!大门大开,咱们迎接凯旋而归的将士。”
要说他手中的初家管事的送给他的升官的礼物还真是好用。
这款千里目的外表皮有着明显的一道划痕,怕是别人从海外进过来的时候,造成的巨大的瑕疵。
若是送给中国的高官或是手握实权的大人物的话,这种东西就如同打脸一样的绝对拿不出手的。
大概是这物件做的精细了也是昂贵的很。
那个将其从美利坚带过来的商人心中很是舍不得,由着初勤从他手中花了一块大洋买回来了,只能算是少亏损一块算一块,聊胜于无了。
这东西到了初勤的手中,到底是个心思活络的人。
他只寻了一个手艺最巧的银匠,用掐丝的工艺又将那道划痕上边给焊上了一层特别好看的银色的纹络。
这一下,瑕疵变点缀,自然也能拿的出手送给不在乎的人了。
而这个人就是他在城门楼子上合作过很多次的年付,因为守城的人可是太需要这种东西了。
今日,果然也就派上了用场。
这田督军原本取了一个大胜,心情还算是美妙。
可谁成想,他将那些乡绅富贵之人给救出来了之后,那些人不但不感谢他们官军,反倒是埋怨就是因为他们将那些抱犊崮的土匪给逼急了,这才造成了这次绑架劫掠的祸事。
还有那外国使团的领队的,更不是个玩意儿。
这洋鬼子大概是再中国肆意惯了。
竟然还叨叨着说这是他这个督军的失职,既然有剿灭匪类的本事,为何早不下手?
就算是成功的攻克了山寨,却未曾想过山寨内人质的安全,并且不曾采取任何的营救措施以及手段,他们的这次剿匪是建立在无视了他们的性命上的不负责任的作为。
洋鬼子还说了,待到他们回到北平之后,将要跟北方政府反应这个严肃的问题。
他们不但不感谢他,竟然还想着投诉他。
而田督军先开始还能跟人解释一下这个抱犊崮的特殊性,可到了后边,那些洋鬼子们的‘若不是以我们这种身份的人做诱饵,你田督军也不会取得这样永绝后患的胜利的’……那是丝毫都不提他们军队与抱犊崮的悍匪们在山中激战了大半日的时间,手底下的弟兄们伤亡不小的事实了。
这搞得田督军很恼火,一开始还能让自己手下的副官与参谋们轮番的跟这些代表团的成员们辩论一二,可说道了最后,那群人不听人话,只相信自己认定的事实,这就很令人恼火了。
依照田督军这种暴脾气,又是在山东境内说一不二的主儿,到了返程的后半段,可不就跟对方一通的嚷嚷。
这群洋人在自己的国家里边也不知道是个什么种田的挖煤的呢,是个人跑到中国就想装个上等人了。
老子还不伺候了呢!
暴怒的田督军一下子就显示出了他铁血的手腕儿。
这回程的路上,那些本就受到了惊吓的外国使团成员们,这一路的回归可真就不怎么舒坦了。
这也多亏了初勤的装备,让年付在城门的准备相当的充分。
也让坐在那辆敞篷黄绿色军用吉普上的田督军那心中的火儿因为这妥当的迎接而稍微的少了三分。
他难得的给了年付一个眼神,没发活,带领着兄弟们就从大门浩浩荡荡的往城内开了过去。
待到这押解着土匪的精兵们刷刷刷的从大门处过去了之后,才看到一辆塞的如同农人运猪进城的大板车一样的军卡,嘎油嘎油的坠在队伍的尾部,不堪重负的好不容易才过了这济城的城门。
瞧得那些经年守着城门,什么样人物都见过的大兵们,那是一个个的面面相觑。
他们就见着平日里最多只能装一二十人的军卡后边,被塞得如同一个装满了沙丁鱼的罐头一般的拥挤膨胀。
他们甚至还多看了军卡最后的四个轮子一眼。
实在是被那些挤得肉都从铁栅栏里边凸出来的人们给压得大变了形状了。
这也是田督军从抱犊崮抓下来的山匪?
可瞧着不像啊!
那些人的身型虽然狼藉了一些,但是单瞧着他们的衣服料子,呻吟时候的气势,也不像是在山上厮混的匪徒啊。
更何况,那当中还有洋人。
真的是金黄色的头发,打着卷儿的纯真的外国鬼子啊。
这田督军是失心疯了吧?
就算是车辆再怎么的紧张,可从前面那么多的军卡车中挪几个地方出来也不是一件难事儿吧。
这些洋鬼子到底是怎么惹到这位田督军的,竟然受到了比土匪们还不如的待遇啊?
年付跟他的手底下的人十分的诧异。
可是这事儿有关于田督军,他们不敢说也不敢问,一个个的自当什么也没看见的,又将拦普通百姓们的栅栏给放了出来。
这大部队欢迎完了,他们还要履行自己的职责呢。
反正这上头的人怎么折腾是他们的事儿,像是他们这种小卒子,是不会受到波及的。
年付转头就给忘记的事儿,却被这城里自打知晓了抱犊崮大战之后就时时刻刻的盯着战局的各路神仙们给瞧在了眼里。
不少人就如同初老爷这般已经想到了山东督军的结局的人,在见到了田督军这般的处事之后,也只能十分遗憾的跟着摇摇头了。
还说这位田督军着实是个好伺候的主儿。
他来到山东之后真正的是想要为这个地方的人做点实在事儿的。
只可惜,流年不利,就在他要成功的时候,碰上了这么一个背点。
从此往后用不了多久,他们济城的上层人就要再一次的见证一下,山东省的督军更换的一幕了。
可惜了,碰到一个不瞎折腾的大帅不容易啊。
大概这位田督军其实心中也知道了他的结局,他才会对如此对待这些人,索性在最后的时光中做到让自己舒坦了。
想到这里的初开鹏就往旁边初忠大管家的方向询了一句:“邵年时那小子有没有往这边送消息?”
“还有丘村的王栓子那条线到现在还没有接洽上嘛?不知道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这次若是王栓子能够平安回来,我留着他还有大用呢。”
初老爷这里正说着呢,邵年时派小兄弟送过来的信跟着就到了。
这封信出自于聊城与东阿附近的联军指挥官的初山之的口述,又加上了邵年时多余的问了几个问题,就将抱犊崮这一战之后的局势以及战局过后的人员伤亡,物资分配等细节问题都反应在了纸张之上。
待到初老爷从头到尾将其仔细的看完了之后,他抬起头来脸上就露出了难得的如释重负的笑容。
“王栓子这小子还活着,不仅如此,他还替我们初家立了一个大功。”
“这抱犊崮一战被掳走的人质全是王栓子一人给营救出来了。”
“最可赞的是,他将这功劳都归在了老爷我的头上。”
“有几个老熟人就在这份名单之上,他们知晓初山之是我初家的族人,还特意跟初山之表达了对于初家安排的后手的感谢。”
“好啊!真是好!”
“至于这王栓子为什么会临时改道,大概就跟邵年时信中所说的,当初王栓子是为谁叛逃的,那他这次还是为了谁改道的。”
“初忠啊,你这样,去济城东边,稍微富庶一些的人户那买一个两进的小院子。”
“院中的家具摆设,内里的构造装饰先找人给收拾出来。”
“再寻几个能伺候女人日常生活的粗使的仆役和小丫鬟,一并给安置在那个院子中。”
“待到咱们的大功臣下了山,怕是要着手给他办一件大喜事儿了。”
“还有,下山之后找个机灵点的管事嬷嬷,去与那边的女眷谈谈天,问问对方还要不要与北平的张军长取得联系。”
“瞧这姑娘的取舍,只一点,那必须是在跟王栓子成事儿了之后,咱们才能替她去办。”
说完这番话,初老爷将信纸搁在手旁的小案几上,笑的相当的纯良:“毕竟王栓子可是救了人家两回了。”
“可不能得了安全了之后,让咱们的英雄鸡飞蛋打吧?”
这王栓子勇救小娇娘的事儿还是邵年时从侧面打听过来的。
这人一旦有了可以控制的弱点了,那他才敢放开了手的用。
毕竟土匪之流,翻脸不认人的可多了。
没有什么善恶观念的人,初老爷是从来不把对方的承诺给当真的。
初家人对于抱犊崮的事后事儿咱们暂且搁在一边,单且说说这送信人送完信了之后,跑到济城中学的门口等着邵年时出来的事儿吧。
这抱犊崮的战事稀稀拉拉的拖得不长,可也算是将济城中学那同样不长的暑期假期给成功的度了过去。
要讲这些学生们这个假期过得还真是精彩纷呈。
有些作为旁观人在一旁看了一场惊天的热闹,而有些人却是成为了局内的人,因为这场战役而牵肠挂肚。
这年头,家中有能力将孩子给供到中学的高等部的人,那家中最差也是一颇有实产的殷实之家。
当中竟是有三四家的家中长辈,相关亲戚,就在那被土匪抓走的人质当中。
饶是这些孩子们还没资格在家中说的上话,却也被家族中的凝重气氛给感染的,是玩也不敢玩儿,是歇也不能歇的。
故而,在今日的开学日,当他们从仆从的口中得知了抱犊崮大胜,人质除了日方代表与英家的人确认死亡其他人皆都安全回返了之后,他们那愁眉苦脸的表情中这才带上了几分的欢快。
“我们家中的长辈安全的归家了,你可不知道我家的老祖宗哭成了什么样子。”
“可不是,我家最小的叔叔一家人可算是团聚上了。”
“睡能想到只是从青城回来探亲,就能碰上这样的事儿呢?”
这边孩子们讨论的热烈,却见前面几个消息灵通的就将话茬给接了过去。
“可不是怎么?你们没看到今天的济城晨报吗?”
“大胜的消息出来了,咱们这些家的人可算是高兴了,可是我听说那群往北平城进发的外国人可是不算完了。”
“若是因着救命的缘故,旁的国家还好说。”
“你们忘记了?因为英家人的缘故,日本的代表团以及内里几个日本籍的商人都因为他们自己的不识相全都被抱犊崮的土匪……”
讲八卦的小子,朝着一屋子的人比出来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
这小子家中的堂伯,正在济城警察局中有些关系。
他时不时的就要听家里的大人说上一耳朵。
说是这抱犊崮的土匪们后续审讯出来了不少的惊天大案,都是以前山东境内不曾破过的案子呢。
这当中自然也交代了,为什么他们会单单将日本人已经与日本人合作的英家人给宰了的缘故。
“你们不知道吧?原来英家的那帮人的靠山竟然是日本人!”
“他们以家中的厂子运输工业物资作为掩护,竟然偷运国内禁止贩售的违禁物,鸦土!”
“哦!我的天呢!”
“哦,太可怕了!”
就在这位八卦极为灵通的学生将这个消息分享出去的时候,没出意外的就引来了整个班级大多数同学们的惊呼。
“这个英家胆子也太大了,难怪会那么的猖狂!”
“现在却是落在了土匪的手中,人家不跟他讲道理,也不明白日本人有多么的难缠,直接宰了就完事儿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龌龊
“现在好了吧,小命都丢了,货物据说也被抱犊崮的土匪们给炸了一个一干二净。”
“听人说若不是当中有个土匪不小心将运送的化工品给点燃了,制造了惊天动地的大爆炸,田督军的正规军还找不到机会跟着这群仓皇而逃的土匪寻到上山的道路呢。”
“该!”
得了分享的大家们却是没人为英家人的结局叫屈。
这班里人虽说再新学年之后已经重新分班了吧。
但是自是从济城中学初等部升上来的学生就没有人不知晓英仕达的名头的。
这人欺男霸女,很是无赖。
最可恨的是他还特别的会看眼色。
那些家大业大的小姐少爷们,他从来不招惹,欺负的永远都是那些权势不若他们家的子弟。
就因为这样,这人蹦的厉害,却也依然能在校园里边活的逍遥。
上层人懒得管闲事儿,底下的人却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了。
现如今可好了……
有一得过英家人欺负的学生悄声的问了一句:“那他家出了这等的事儿,这学应该不会再来上了吧?”
“我这心里扎心的很,早起看到学员名单的时候还想着,这一个连初等部的毕业证都需要找关系才能拿到的人,竟然跟我这种好辛苦才考出来的学生坐在同一个教室之中,我这心中怎么都不得劲的很。”
“现在好了,我们且看着吧。”
瞧见前面讨论的厉害,缘分使然跟邵年时又分到一个班级的臧克加就戳了戳邵年时的后背。
他在早起见到分班的名单之后,就特意给自己与邵年时占了一个最后排靠窗的位置。
因着两个人的友谊能够更近一些,待到邵年时进了教室就将其招呼了过来。
现在可不就方便了臧克加说小话了吗?
“哎!邵年时!你是这个!”
臧克加朝着邵年时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整个班级之中只有他一个人见到了英家人的结果之后莫名的就想到了当初邵年时在校园前面的小巷子中跟他说过的话。
那个时候的邵年时救了他免于皮肉之苦,看向英仕达离开时的眼神,泛着让他一瞧就得慌的冷漠。
他那小动物一般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虽说他脑海中的推测未免太过于荒诞,这般等同于政府与军队之间的大事件,甚至还牵扯到了部分的洋人,本就不是邵年时这种年纪与人脉能够影响与干预的。
但是莫名的,臧克加就觉得这其中一定有邵年时的手笔,哪怕后续的事儿都与他无关,但是英家的货物被炸毁这件事儿,邵年时一定是有所参与的。
邵年时也真就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这位经过一个暑假养的稍微白了一些的少年人,就朝着他露出了一张灿烂却不邀功的笑容。
“臧兄,你在赞扬我吗?多谢!”
两人不多说一句,却一切都在不言之中。
只可惜惺惺相惜终有时,就在邵年时与朋友笑的开怀的时候,却见原本还讨论的热火朝天的班级莫名的就静谧了一瞬。
因着这小改变邵年时下意识的瞧向门外。
却是因为这一眼,让他手脚发僵,口舌发燥,一个挺能言善辩的人,在此时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原是这教室之中进来了三位姑娘。
因着门口略窄的缘故,等同于是排着队的鱼贯而入的。
这就应该是这班级上所有的女生的数量了,也难怪这一屋子近三十个人的老爷们会在此时鸦雀无声了。
可若说是一般的女同学,邵年时也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这世间能让他有过大反应的女子,暂时也只有初老爷家的千金,初家的小姐初雪了。
所以,这三人为首的,可不就是那曾经穿着鹅黄色襦裙让邵年时一眼定情的初家小姐吗?
就算此时的初雪只着了藏蓝色的春秋校服,从上至下包裹的严严实实,就算是穿了及膝的百褶裙子,那应露出的小腿处也用白色的长棉袜给裹了一个严严实实。
她怀中抱了一个好大的双扣牛皮拎包。
乃是时下在机关中任职的小姐们最喜欢的公文包的款式。
依着邵年时的猜测,当中应当是学校新发放的课本。
盖因着这位小姐将所有的书都塞到了这包内,故而抱起来的时候,对这等身材纤细的女郎来说,就有显得有些沉重了。
看得邵年时强忍着想要站起来帮上一把的**,带着点担心的一直目送初家的小姐坐到自己的座位之上。
大概在分班的时候,学校就已经考虑到了越是往上读书女生越少的情况。
这班主任不曾安排其他人的坐席,却单单的为三位女生留下了第一排的座位。
不与那些混小子凑在一处,上课下课都放在先生们的眼皮子底下。
免了情窦初开,在情事儿上朦胧勃发的男生们的骚扰,更是避免了学生之间很有可能无疾而终的恋情。
先生们想的挺好,却不知道一位鲜活的女郎出现在课堂之中会对毛头小子们造成何种的冲击。
这不,待到初雪连同她的好友以及另外一位她以前从未曾打过交道只知道是另外一个初等班升上来的姑娘在前排落座了之后,这原本已经小声下来的教室就再一次的热闹了起来。
只不过这一次,大家议论的声音之中就多了几分自己都不曾察觉的刻意。
那些时不时蹦出来的粗话与顺嘴开的有些低级的玩笑,却是在这三位女同学的面前全都十分注意分寸的给剔除了。
听得邵年时那原本因为紧张而砰砰砰直跳的心,渐渐的就安定了下来。
他发现与那些幼稚不已的同学们相比,他其实是很有优势的。
就在他琢磨着下了课之后用什么方式很自然的与初雪认识一下,并让她回忆起其实自己与她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时候……
‘咣当!’
那扇因为初雪几人进来而虚掩上的教室门就在此时被人大力的推了开来。
‘嗡嗡嗡……’
所有人的视线因为这一声巨响而转向了教室门口,却是在看清楚来人是谁了之后,全体同学都陷入到了死一般的沉寂之中。
因为站在门口一脸凶相的人正是人人都在提及的英仕达,可在现实之中他却是避之不及的大瘟神。
因着他的出现,整个教室竟是没有一个人再多言一句。
也不知道英家发生的那些事儿对他有了何种的影响,这个人经了这个假期之后,脸上竟是带着一股子戾气,越发的不好招惹了。
那些原本还喷的唾沫直飞的人,现在恨不得低头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唯恐这个看起来心情好像很不如何的英仕达,接着某些由头再找自己的麻烦。
见着一屋子的人因为自己的出现做出了这种的表现,站在门口的英仕达冷笑了一下。
升到了高等部了之后,他身后跟着的那两个狗腿子也彻底的与他分道扬镳了。
他们一人继承了老爹的买卖,在西街大集上沽酒卖油,另外一个则是寻了一份会计的工作,现在正在济城的租界区内的一家贸易公司里边苦哈哈的实习呢。
两个人因为生存无法再当他的跟班。
若是以前家中没出这档子大事儿的话,他还能大发慈悲利用家中的人脉金钱将这两个人硬塞到班级之中给他当个跑腿的。
待到他毕业之后,就让他们跟在左右,大不了去家中的公司里边谋个轻生的职位,说到底了就是为了让他们还能有时间围在自己的左右,替自己摇旗呐喊,干些个跑腿打架的杂事儿。
可是现在到好,英家人摊上了大事儿了,自身难保。
这几日来他的父亲以及家中的叔伯们见天的围坐在一起,烟雾缭绕的唉声叹气,也没见着商量出个对策。
而他虽然混蛋,却也知道在这个时候,家中因为自救而跑断了腿,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以及资源为了他上学的事儿而匀出来一些了。
所以,英仕达一句话都没为他那两个狗腿子多求。
他自己一个人的雪却是要上的,而这边的情况也果不出自己所料,那些曾经怕他到奉承巴结的人们,在今天,竟然也敢说他英仕达的闲话了。
想到这里的英仕达就瞧着那位积极分享消息的同学露出了一个诡异又扭曲的笑容。
就在他想要对这位同学放出狠话的时候,他的身后却响起了‘咳咳咳’的一阵轻咳。
是新班级的先生。
负责他们的日常教授以及国文教学的文先生。
听说对方在京津以及沪上的学术界都有一定的人脉。
与一群致力于改变中国文学发展积极推广白话文,标点以及识字普及率的教授们联络不断。
对于这种交际广泛的人,现在的英仕达是不能随意招惹的。
也因为这一串儿的咳嗽,他暂且放下了对那名学生的当场发难,不甘不愿的朝着教室之中唯一的一个空座的所在坐了下去。
“哎呦我去!”
英仕达落腚后臧克加在邵年时的身后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不怪他如此的抱怨,因为臧克加后知后觉的发现,那唯一的空座也是英仕达落座的所在竟然就在邵年时的右侧。
这位曾经与其有过龌蹉的少年人竟是与英仕达坐了并排。
而这位本应该对着他们发难亦或是见面嘲讽两句的同学,却只用眼角扫了他与邵年时一下之后,就将眼神转向了前方,再也不搭理他们两个无关紧要的蝼蚁了。
可英仕达懒得搭理邵年时几个,邵年时却是十分的注意英仕达。
因为他顺着英仕达的视线望过去,却发现这个小子正用一种十分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那三位女同学的所在呢。
邵年时的眼皮嗖的一下翻了起来,他眼神凌然,瞧着的所在正是英仕达关注的所在。
邵年时发现这英仕达并不是单纯的好色而看,他瞧着三位女同学的方向,却是自动忽略了靠着门边最近的那一位,只单单将眼神放在了初雪与她身旁的这位关系要好的穿着一双红色小皮鞋的女生的身上。
所以这才是邵年时奇怪的地方。
因为若是讲究其颜色来说,他也曾经听说过英仕达对于女人的喜好。
这位五毒俱全的主儿虽说还比自己要小上两三个年岁呢,却已经是开了荤的混不吝了。
而他向来偏爱的是娇柔小意的小家碧玉,像是初雪这般端庄温柔的大家闺秀以及她旁边一瞧就是开朗活泼的时尚名媛这种风格的,压根就不是英仕达的菜。
当初在邵年时想要对付英仕达的时候,就找人里里外外的调查过,英仕达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表达过自己对于这种端着举着还要人哄着的大家姑娘的鄙视之情。
别瞧着他自己打扮的跟个留过洋的新进青年一般,但是骨子里却是比一般的男人还要的封建传统。
像是初雪这般一瞧就有自己的主意,家教规矩更是严谨的姑娘,曾经是英仕达避之不及的存在。
现如今他为何表现的如此反常,反倒是十分关注这两位的存在呢?
对于英仕达的这种反常的行为,不仅仅是邵年时觉得奇怪了。
坐在初雪左边的那位穿着红皮鞋的姑娘正是她在初中部的同班好友彭程程。
这位喜好舞会逛街的女郎,就为了陪伴初雪,才咬牙让父亲走了门路将她好歹给运作进了高等部的校园。
这彭程程的交际圈相当的广泛,在她的身边也不乏有许多的追求之人。
因此她对于旁人的眼神也分外的敏感,就英仕达那般不知道遮掩一下的注视,彭程程在第一时间里就注意到了。
“这什么人啊?那眼神瞧着真是恶心!”
彭程程这大小姐的性子可与初雪的表姐不同。
初雪的表姐刘明珍那是活泼的有些不自爱了,说白了就是养的有些蠢。
而彭程程家中就是开高级酒店的主儿,那南来北往的客看多了,这人内在如何,用她那一双慧眼一瞧,总能瞧出个七八。
这彭程程也不怕英仕达,她性子就跟小辣椒一般的呛口,真正是看不惯一个人,那嘴里就不会给人留下余地。
第二百六十六章 要你命
到底只有初雪这样的性子才能治的了她,在旁边的初家大小姐的安抚下,她才哼了一声,一甩头就将自己带着卷发发尾的马尾辫给甩在了前头。
别让她知晓对方打的什么恶心的主意。
一旦让她发现一丁点的不对,她就让她阿娘寻她的几个舅舅,找个机会将其捆了麻袋,直接给运到沪上,扔进海沟里边。
要说这位彭程程小姐的第六感还真是敏锐,英仕达可不就在想着一些糟心的计划吗。
家中的靠山因着抱犊崮的事儿反倒是变成了最大的仇家。
与日本人的残忍相比,平日里英家得罪的那几家人反倒是不足挂齿了。
现在是日本人揪住了他们英家不放,不但要求他们赔偿此次交易的全部的损失,还让想办法暗杀对付山东督军田中玉。
这跟要他们英家全家人的性命有什么区别?
只这几日,他们家的长辈们就全白了头了。
原本承诺好的土方一块也没成功的运到他们的烟馆之中,现在只凭借着自己在下面的乡中勉强熬出来的土膏子滥竽充数。
烟馆之中最大方的几个豪客,都已经抱怨了许久了。
而就算是这样,余下的也不够支撑到这馆子继续开下去了。
英家因是由这烟馆起家,大半的身家基本上还是压在烟馆上边。
好歹前两年刚开的那个火柴厂,刚把本钱挣回来,这会儿却是连生产火柴所需的化工原料都没得续上了。
一来二去,若是将钱赔给了日本人,那他们英家就是倾家荡产一朝回到了发家前的苦日子。
他们这一大家子的人怕是原要回到济南臭水沟边上的窝棚区内拉黄包车,做女仆讨生活?
这样的生活对于英仕达这种大少爷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
又因着还想着将日本人哄回来,这几日他们家里的人就将眼光放在了济城那些个极其有钱的人家身上。
英家人对上这些个人家,没有明抢的胆子的。
他们打着联姻的主意,想要将自家第三代的姑娘或是小子嫁娶个有钱的姻亲。
因着联姻之后,银钱上让亲家帮衬一番,若是过了这个困难的门槛,待到日本人的好土第二次运过来了之后,他们也不介意带着亲家一起赚钱的。
只可惜,英家人实在是高估了自家的名声。
他们家的女眷对外放出风声想要给小辈们找媳妇相公的,那济城最能言善辩的王媒婆跑了整整三天,愣是一家应下来的也没有。
往常对英家人还有所回避亦或者是有几分好脸色的人家,现在是唯恐避之不及。
都听说了日本人正在与山东督军与英家的人闹得不可开交了,那浪人恨不得就要堵在英家的烟馆门前了,现在将自家的姑娘嫁过去,那不等于给填了火坑了吗?
也就是因为这样,家里的大人们就在讨论的时候带出来了几分情绪。
他们不曾在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反倒是揪着英仕达以及他的几个堂兄妹们训斥他们是烂泥扶不上墙,连个得用的男女都勾不回来。
这被人骂废物的次数多了,英仕达的心中就憋了一股子气。
以往的英大少爷,那是嫌弃人的主儿,现在情况完全掉过个儿了,他这膨胀的内心可就真是受不得了。
他这心里不好受,脑子就更由不得激,又加上班级中那些曾经一见着他就吓得如同鹌鹑一般老实的同学现在竟然敢明目张胆的说他家的笑话且被他发现了之后竟然还没有多少的畏惧之色……这就不能忍了。
毕竟到现在为止,英仕达对于学校的唯一的感念就是……所有的人都怕他,他可以称王称霸。
现在连唯一的净土都没有了,对于英仕达来说那就是失去了一整个的世界了。
这股子气儿让英仕达恶胆丛生。
他瞧着班级之中家中条件最好的两位女生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豺一般的阴狠。
像是这种他以前就需要忌惮几分的大家小姐,从今往后是不是更是攀附不上了。
若是自己想办法让她们从了自己,那些个济城所谓的上流人士,是不是为了面子,也要将牙齿打落到肚子中。
若是自己再无赖一些,直接进了那初家亦或是程家的门院内里,央着当一当他们家的女婿……
哈!光是想着,心中就很是得意了。
想到这里的英仕达就将自己的头微微的低了下去,睡也没见着这人已经伸出舌头在那上了火有些干裂的嘴唇上猥琐的舔了一舔。
他的这番作为旁边的人不曾注意自然也无从知晓。
只是与这英仕达有些纠葛的邵年时与臧克加却是偷瞄着这边给看了一个一清二楚。
“年时,年时?你瞧那英仕达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怎还一会哭一会笑的吓死个人呀。”
邵年时心中却是警惕,全因为他对于初雪的过度关注。
现在又因着英仕达那一瞧就充满了算计的目光,让邵年时觉得他下课的时候要上前主动与初雪相认一番的事儿还是要压后一些才行。
邵年时总觉得,英仕达这人有些危险。
他还是站在暗处,才能知晓对方的心思。
想到这里的邵年时就将注意力转到了讲台上已经开始上课的先生的身上。
这济城中学内里的管理相当的严格,若是能让总是给他跑腿的小六几个进来帮忙盯着就好了。
再一想,大家都按照校规执行,具都是平等的一人在校园里边,那个人的安全反倒是有了保障,他看顾着初家的小姐,想来是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只可惜,邵年时将这英仕达的胆子想的太小了一些。
他从不曾见过如此丧心病狂之人。
也得亏邵年时谨慎的性子,让自己除了方便之余的时间都用来盯梢这英家的大少爷了。
否则他真的不知道,初雪与彭家的小姐只是去中学内最有名的林荫走廊处逛了一次,对方就想着捂住分开两边说是要找出花园中最漂亮的一朵花的彭家的小姐的口鼻,往林荫的深处拖去。
“砰!”
邵年时一点都不曾废话,他甚至都没有跟对方喊什么‘住手!’‘放开那个女孩’这种无用的废话,而是捡起花园中用来压新移植过来的绿丛根部的大石头,趁着英仕达与彭程程踢打挣扎的时候,就朝着对方的后脑处砸了下去。
这一下子邵年时一点都不曾留下后手,他只是一想到此处若是被拖拽的是初家的二小姐的话……
他的那颗心就如同被火灼着了一般的痛不欲生。
这样可怕的事儿,怎么能够留在那般美好的姑娘的心中,成为对方一生的阴影?
英仕达死有余辜!
发了狠的邵年时哪怕见着这个被他砸下的人身子已经如同烂泥一般的瘫在了这个林间小路上,他依然没有停手的又照着这人的头上狠狠的磕了几下。
直到一旁得了邵年时的救的彭程程从惊慌之中镇定下来,她才带着点小后怕的跟邵年时说到:“行了吧?这位……邵同学……你再砸,怕是他就要死了……”
现在已然是进气少出气儿多了,瞧着那死狗一般的英仕达的后脑勺好像还明显的凹下去一块……彭程程毕竟是个姑娘,她原本的那些恨与怕随着邵年时的出现以及下手,全都变成了担心与忧虑了。
她倒不是想要为英仕达求情,只是想着,若是有旁人发现了英仕达是邵年时下手杀得……
这个好像没什么背景的小子,怕是要吃了大亏了。
谁成想,听了彭程程的劝的邵年时不动手了。
他将手中那沁染了一大块鲜血的石头随手就丢弃在了那花丛之中,脚尖两三下的一扫,就像是昨日园丁刚在这里填了一圈新土一般,将他的凶器给就地掩埋了。
而他做这一切的时候,早已经站起身来,从怀中扯出一方蓝白格子纹路的纯棉手帕,应着一声‘嗯’之后,就一根一根手指的仔细的擦拭了起来。
待到做完这一切,邵年时从胸腔之中吐出一口浊气,他垂着眼皮对彭程程说到:“彭同学你先走吧。”
“一会初同学就要过来与你汇合了。”
“这样的场景让第三个人看到了不好。”
“可是这英仕达……”
彭程程还是担心,她一走了之了之后,岂不是所有的罪过真的要面前这个瘦高的同学一个人扛了?
若是她也在现场,拼了名声不要,指认这英仕达的话,最起码,在官家政府这边,却是拿不到邵年时的错处的。
更何况她彭程程的父亲在这山东府内也是有几分面子的。
这英仕达敢朝着她伸手,自然也要做好爪子被切掉的准备不是?
可若是她走了?
那这位见义勇为的同学怕就要惨了,光是应付络绎不绝的盘问,就能将一个正常人逼疯的。
大概是彭程程在这里磨蹭的太久,邵年时抬头就看到了此人的纠结。
他怕这位小姐在这里耽搁太久引得初雪的寻找,若真是寻到了这里,看到了此情此景,怕是要吓到那温柔绵软的人儿呢。
邵年时可舍不得伤那人半分,哪怕是被惊吓到也是不可。
所以他忍着心中想要将这位姑娘踹走的烦躁,依然好声好气的解释到:“彭同学,我平日里还是认识几个朋友的。”
“一会自然会想办法将此人给处理了。”
“定然能做的神不知鬼不觉的,绝对不会连累到彭同学的名声。”
“虽说新时代了,讲究男女平等。”
“可是你我皆是居住在这本就守旧的大环境之中,多数愚昧的人对于女子的要求依然相当的苛刻。”
“今日这事儿,彭同学是遭了无妄之灾了。”
“可是这事儿若是被人传出去,定然会有那迂腐的老学究,封建的旧女人对彭同学指指点点。”
“他们想到的不是姑娘们碰到了这般事儿的委屈与屈辱,他们想到的只是那禁锢在自身的清白与名声罢了。”
“毕竟三人成虎,英仕达没成事儿了,传到最后那话不用多想也能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话。”
“我觉得咱们班级中的三位女同学,都是认真又上进的女郎。”
“若是因为一个癞蛤蟆一般的男人心里受了委屈那不痛快也无处撒的话,怎么想都是亏的很的。”
“所以,彭同学赶紧走吧,这里我自然能给处理妥当的。”
这一番话说完了,那彭程程可感动坏了。
这彭家的大小姐,往日在家中见到的全都是这说一不二的大男人。
何曾见过这般照顾人的心思,又会站在对方的角度考虑问题的人呢?
更何况这人长相……呜……不能说是难看,邵年时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有了这般岁数的少年人不曾拥有的一股劲儿了。
这劲儿带着几分温和,只是在温和的表皮下掩盖的却是淡淡的峥嵘。
让听了他话的彭程程不自觉的就要依照他所言的去办。
邵年时这般淡淡的笑着,将这一番话说完了,平日里不服天不服地的彭程程还真就老老实实的依照邵年时所说的那般做了。
她拍拍自己特意让裁缝剪裁的更合身的掐了腰的校服,将红色的小皮鞋上的泥土给磕了下去,朝着邵年时就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那多谢了啊,邵同学,我就相信你了。”
“现在我就去跟初雪汇合,装成没事儿人一样的去认了这次的输。”
“只不过你动作可是要利落一些啊!”
“若是一会我跟初雪不小心逛到这边来,亦或是有那为了抄近路从这边经过的同学看到了,我可真就帮不上你什么了。”
所以,你现在后悔了还是可以求求我的啊!
说完了最后一句话,彭程程笑的愈发的甜了。
说的立马就明白这姑娘打着什么主意的邵年时,笑容之中也带上了几分真真的想笑。
他朝着彭程程认真的施了一个大礼,特别恳切的对对方说到:“姑娘现在赶紧离开,就是对邵某人最大的帮助了。”
“真的!”
第二百六十七章 邢六
瞧着对面那人狡黠的挑了一下嘴角,彭程程的心脏嗉的一哆嗦,脚上却是一跺,丢下了一句话,就麻溜的跑开了。
“哼!这可是你说的,我且看你如何的能耐!”
小红皮鞋带着点自己都不曾察觉的狼狈逃跑了。
只留下邵年时一个人可以安安静静的做后续的事情了。
只见这邵年时特别淡定的将这英仕达的一只脚抬了起来,就如同拉村里一起宰杀过的肉猪一般,没带一点拖沓的将其给拖拽到了旁边更为隐蔽的绿荫地里。
借着这密密麻麻的绿丛的掩护,蹲下身来的邵年时就摸了摸这英仕达的脉搏,确认对方是真的不行了之后,这才没想着给对方的头上再来一下。
他现在要做的是……
‘砰’
邵年时一脚就将这英仕达先给踢到了这自然生长的绿丛植被中一处往下有所凹陷的浅坑之中,依然是用脚粗粗的蹭了一层浮土于英仕达的全身,包括口鼻处也不曾遗漏在外。
然后回返到外面的邵年时特意转向了这林子的尽头一处园丁和校工过来看顾这里的花草树林的时候会使用的工具的存放处。
并去这处相对隐蔽只有三面围着木头的栅栏里边取了一把铲子。
做完这一切,邵年时又返回到了英仕达企图行凶的现场。
将他砸出来的溅出去的血迹,一铲子接着一铲子的给铲了一个干干净净。
这种带着血的泥巴,全被邵年时给运到了更隐蔽的绿丛植被林中,一点都没浪费的全都铺盖在了英仕达那算不上壮硕的身躯之上。
待到那让人瞧着就厌烦的凸起渐渐的被浮土给填平了的时候,邵年时还不忘记用手中那沉甸甸的铲子朝着埋入英仕达头颅的所在拍了一拍。
待到这一切做完,下午休憩的课间时间早已经过去。
这一日的最后一节课的课堂铃声响起,走出了人迹罕至的林荫树丛的邵年时并不曾与旁的学生一般着急忙慌的往教室的所在跑去,他反倒是十分淡定的往济城中学校门口的所在溜达了过去。
待到邵年时避过了门口看门的大爷,就往大门一侧惯是趴着些等活的黄包车夫,帮助报信跑腿的小童的所在走去。
而他只不过就要靠近那处区域的时候,就有几个相当机灵的九,十岁的小子你推我桑的朝着邵年时的所在跑了过来。
“先生是要坐车还是送信?”
“先生我最机灵了,等闲长的文章都能背下来,若是先生有重要的口信需要转达的话,先生请我一定没错的。”
这些敢于出来抢活的小子一定是那群等着口饭吃的小子当中最机灵也是干的最好的那一群。
邵年时对于这些小子的要求并不高,因为他只是寻一人罢了。
所以他只是随意的点了其中一个瞧起来胆子最大的,就给对方报了一个十分详细的地址以及人名。
“你去西边的花鸟鱼虫集市大街里边的斗虫馆内找一专门给贵客布茶的小伙计。”
“他名字叫做邢六,你直说邵年时在济城中学的门口有事儿寻他即可。”
“喏,这是五个大钱儿,你若是能快快的寻到他,在一刻钟内带着他回返,我再多给你十个。”
说完这话邵年时就从荷包中捏出来了一板儿钱。
因着这济城上下若是想要办点小事儿,做点小活的话,这底层的人物除了明码标价卖的货物,其他的需要人去做什么的……起价的赏银就是五个钱儿的。
故而这位小小子儿特别熟练的将钱接了过来,整个人笑的眼睛都快不见了。
若是只为了这五个钱儿跑一趟集市大街的话,这也就是个贫瘠的活儿。
但若是加上后边这一点,却着实是一个肥差了。
首先他往回跑的这段路上就不算是空跑白干了。
其次,他算了一下这两边的距离,他有信心赚到那十个钱儿的奖励的。
于是这位幸运儿就在同伴们羡慕的眼神之中应了邵年时一声,然后将原本及拉在脚上的破鞋子往上一提一扎,就如同兔子一般猛蹿了出去。
这些小子跑的真是快。
一般拉着车的黄包车夫在短程的路上都不一定能跑过这些在内城之中东窜西突的小子。
正是因为邵年时仔细观察过这些小子们干活时的状态,他这站在门口等待回音的人才能在极其短的时间内看到他想寻的人。
这邢六在邵年时的安排下于初合堂内站稳了脚跟。
可这个孩子要比一般的同龄人心大胆子肥。
在跟着他一起过来的小伙伴的眼中,药铺活计这般的好职位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工作了。
像是他们这种在码头破船上讨生活的船工的儿子,怎么都想不到有机会会在这种金碧辉煌的铺子中上工,一天一顿的饭食是免费提供的,吃的还是八成的干饭。
每十日还有一顿肉吃,工钱更是按时发的。
若说还有什么更好的福利,那就是得了什么小病小灾的,负责抓药的老伙计以及帮着师父开单子的药童学徒的就手的就帮着他们看了。
虽说有练手的嫌疑吧,可那也是在坐诊的老大夫的监督之下做的。
这对于一般人来说,就已经是好的不得了的事儿了。
可是这般的安稳却不是邢六想要的。
他依然还记得自己跟在邵掌柜的身后看着他与来自于北平的大商人之间的斗智斗勇。
他觉得若不是济城中学是不允许除了学生以外的人进去的话,他跟在邵掌柜的身后做个只包吃喝的书童他也是愿意的。
后来,大概是觉得这种安稳的日子若是过久了,以后邵掌柜的若是再出来干一番大事业的时候,自己怕就是跟不上对方的脚步的。
于是心很是野的邢六就寻了一个机会与归家的邵年时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
他想要去花鸟鱼虫大街中的史老板的底下寻一份活计。
为的不是旁的,他要为邵掌柜的掌握好这三教九流里不为人知的消息。
史老板的赌场之中,鱼龙混杂,往来的人物也是相当的不好对付。
但这里是危险与机遇并存的所在。
在这里邢六瞧见了奔头,瞧见了更上一步的可能。
这位不甘心一辈子只当一个小伙计的孩子找到邵年时的时候,这位带着他们出来的人一口就应承了下来。
而邢六也没有辜负邵年时的引荐,只在那斗兽场中干了大半年的时间,就从一开始打扫狗舍的小杂役一步步的做到了专门负责贵宾室接待的好伙计了。
在这里邢六见识了许多事儿,听到了许多话,认识了许多人,增长了许多的见识,也逐渐的开始接触到了史老板正在济城逐渐蔓延的非白既黑的事业。
他帮着斗兽场里的打手们处理过教训不还钱的赌徒的现场,还跟着赌场外要债的领队的去看了他们行事的手段。
济城郊外的乱葬岗中他黑灯瞎火的挖过坑,济城城内的废弃荒井中他也帮着埋过人。
这就是邵年时找到邢六的原因,他在打算踏实的在学校中进修上两年的时候,就将他曾经带出来的小伙计们无论是从丘村老家还是聊城码头的所有人都聚在了一起,给他们的未来做了一个大概的安排与规划。
只有邢六与旁人不同,不安分的心日益膨胀,让他走上了与这些农家渔家孩子们截然不同的道路。
这也是邵年时会找到邢六头上的原因。
他知道已经见识过很多的邢六会帮着他将一切都处理好的。
果不其然,听到邵年时的传信的邢六与史老板说了一声,就暂时放下手头的工作径直的往济城中学的方向跑去。
这让负责送信的小小子都开始怀疑人生,甚至觉得若是前面的那个小子也来中学的门口趴活的话,怕是就没有他们这群人的活路了。
也正是因为邢六的这种积极的态度以及灵便的腿脚,让这个小小子成功的在一刻钟内完成了回返。
待到他跑的上弃儿不接下气儿的来到门口的时候,也只有那多余出来的十个钱儿才能慰藉一下他受伤的心灵了。
“呼呼呼,那人跑的可真快!真是不知道只是要来应个声为啥要这么的着急。”
这位传信的小子不知道,邢六自己知道就成了。
待到他从邵年时那里听说了要让他办什么事儿了之后,他竟是一点惊慌的表情都没有。
在邢六的眼中看来,邵管事的就算是去了学校也必然是风云无上的主儿。
在校园内去除个把个不顺意的恶霸,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可能邢六自己都没发现,跟史老板那群人待久了之后,他对于人命的去留已经达到了一种十分淡漠的状态。
这种状态邵年时看到了,但是自己刚才解决了一位,手却没怎么发抖的自己,是没有资格去疏导别人的。
“邵大哥你安心的去上课吧。”
“等到你放学了,我就在校门口等你。”
邵年时瞧了邢六一眼,发现对方真的是信心满满没有一丝的勉强了之后,他才微微一笑对着邢六道了一声好,还真就踏实的回返到校园之中,顶着最后一堂课老师十分不赞同的眼神进了教室,坐到了座位之上。
自从开学之后,就很有点好学生的范儿的邵年时竟然迟到了,这让坐在他身后的臧克加很是奇怪。
他用笔戳了戳邵年时的后背,在对方转过头来的时候用眼神提了一个问询。
对方轻轻摇头表示自己无事了之后,再一转头习惯性的往初雪的方向看过去之时,却发现自己关注的姑娘对此一无所知而坐在她身旁的那个人却是瞪大了她的圆眼睛滴溜溜的瞅着他猛瞧。
‘噗’
像是他自己独居的小院之中时不时就会过来讨点鱼干的花狸猫。
也不知道是在那片院落中独居的野猫还是周围邻居家养的宠物,总之胆子大到它认为自己才是这个小院真正的主人。
当初邵年时第一次用自己研制的小咸鱼去逗这个井水不犯河水的小狸猫的时候,对方就是用这种眼神瞪着他的。
那当中有疑问,有犹豫还有一点点的蠢蠢欲动。
大概是邵年时的笑容一点都不曾遮掩的缘故,这小姐原本瞪得滴流圆的眼睛因为这个笑而气的更圆了。
这位难伺候的小姐怕是将他的笑容给当成了胆小怕事儿的嘲笑了。
所以才在努力的一瞪之后,又愤愤不平的将头转了回去。
这让邵年时笑的更开,这样也好,这小姐参合进来反倒是有可能成为变数。
也不知道那邢六要如何处理花肥中的异物,只希望他做这事儿的时候能隐蔽一些,莫要露出端倪才是。
邵年时在教室中正想着的事情,正是邢六在教室外正做的事情。
这在社会上跑的人果真是朋友多多。
接了邵大哥吩咐的邢六不过多久就从人口中打听到了这济城中学园林绿化的承包单位是何处。
因着这学校当中绿地众多,花草树木是各种皆有。
这绝对不会是一个园丁能够伺候的过来的。
所以邢六直接就去问的在政府基层工作的一位跑腿递信的好朋友。
得知了这是由繁盛花卉坊承接的胆子之后,就仿照着一普通的园丁的装备将自己给打扮了起来。
然后在济城中学的后门处,每日负责后勤工人进出的那道门那就出现了一个推着大板车,板车上还堆积了一大堆的园林工具的年轻的园丁。
而负责看门的校工只是疑惑的询了一句:“怎么今天不是老甘头过来例行维护的?”
邢六就以老甘头得了点小毛病的缘由给搪塞了过去。
这校工瞧瞧邢六胸前憋着的繁盛花卉的会标,也不疑有他,挥挥手就让人进去了。
得了通过的邢六,应着邵年时曾跟他细细描述的地方,照着小树林荫地的所在就扎了进去。
他先是看见了邵年时描述的动手的现场,拿着大铲子在邵年时已经铲的七八的路上又细细的铲了一遍。
第二百六十八章 汤池
在此过程之中还拿着毛巾将他发现了周围的矮灌木与月季花叶片上些微的小血滴儿给擦了一遍。
为了掩盖只有那记株的花叶是干净的疑点,在做完了这一切了之后,邢六就用从那边龙头处接过来的水管,对着这一大片的花园小路猛喷了一通。
处理完了这最容易留下痕迹的现场之后,他才顺着有些拖拽痕迹的枯叶肥土,来到了一处瞧着就像是新土覆盖的浅坑的所在,用一把大铲子一撅,就将已经没了气息的英仕达给从土中挖了出来。
这人伤势太重,在邵年时给他寻了这坑的时候,人怕是早已经没了气息。
而将其翻出来的邢六,对着这个形象其实不算太完美的尸身也没有任何过激的反应。
他耷拉着眼皮,就像是从沟里翻出来一块土疙瘩一般的无波无澜,只用这专门撅土的大平铲子往那斜着在树边的大板车上一铲,这无知无觉的尸体就咕噜噜的被撅上了大板车的表层。
待到做完了这道主要的工序之后,邢六就将英仕达这不算太高的躯体摆了一个不会露出车外的姿势,然后就开始一铲子一铲子的将这些混杂了枯枝败叶以及**的根茎的花土朝着英仕达的尸身上盖去。
直这么做了一阵,那硕大的板车上就堆出来一个坏败的花土所构成的鼓包,瞧着就像是园丁定时的去处有可能对花草树木造成不良病变的垃圾土壤避免校园环境有所异味的日常工作一样。
‘砰砰!’
这是邢六用铁铲子将这方土给平实在了的声音,他敲得可狠,不带一丝的感情。
就这般的敲法,谁都不会想到,那里边能埋进去了一个人。
除了后门看门的那个老头之外,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在今天傍晚时分,有一辆拉着**的垃圾与花叶的车子,从济城中学里边给拉了出来。
推着车的邢六走的十分的踏实。
他从学校这条大街上走出来,脚下一转就进了往城西而去的胡同。
那里就算是宵禁的时候,城门一侧也有一处小门对外开放。
行走在这间小门处的多数都是在城里收垃圾的,做专门的夜香买卖的苦力。
因着味道难闻,自身也着实算不上干净。
白日里老百姓与达官贵人们不愿意跟他们走到一处。
这济城政府就下了一条规定,城市里边做这腌活计的人,都只能等到夜黑了才能往城外城里的赶路。
现在的邢六自然就跟着这个城市之中最不起眼也是旁人避之不及的人走在一处。
干这行的人没有善于跟人打交道的,本来这工种就是实在是没办法的人才会想着干这个的。
哪怕有些掏粪积肥的活还需要打点上下才能拿的到。
但是在大城市里边有那种关系的人又怎么会自己亲自去干,现在推着车往外送的,都是老板们雇过来拉粪的工人。
他们不会对周遭的人或者是事感兴趣。
因为他们这些人来来往往的实在是太快又太多了。
今日还在一起走动的劳工,明日就得了重病撒手而去。
明日替补过来的工人又因为找到了更好的活计而悄然离去。
周围的人认识亦或是不认识对他们的影响不大。
他们还在意旁边的人是谁干嘛?
于是压低了脑袋,还扣了一顶遮阳的草帽的邢六就顺利的出了城。
他跟那些推着有用的粪车的人就在前面的岔路口分道扬镳了。
这个城市之中无用的垃圾,自有它的去处。
就在前方不远处,有一硕大的天坑,在那里日复一日的有人将一个城市产出的垃圾往其中填充。
稍微讲究些的会往垃圾的表层填一层土,一点都不在乎的往其中一扬,也就走了一个干干净净。
邢六走的不快,他努力的做出了这土方很沉的感觉。
拖拖拉拉的,等到那些送垃圾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这才将自己这一大板车拖到了这坑深最深的位置。
他对外装的很是虚浮的样子,但是手底下干的活却是十分的利落。
这大板车随着他双手猛地一掀,一整方被他用铲子反复锤击的十分严实的土方‘咣当’一下子就落进了有些漂浮的垃圾堆内。
因着土块结实的沉,邢六丢下去的那一大坨垃圾瞬间就陷进了这个城市的各种垃圾之中。
可就算是这样完美的被掩埋了邢六也没放心。
他将插在一边的铲子拔起来,沿着过来的这条土路边上铲了许久,将小山包一般多的浮土一铲子一铲子的全都平到了他刚才倾倒垃圾的所在了......这才住了手,垂着眼皮子瞧瞧周围的情况,见不到任何特意的痕迹了之后,这才将身子一佝偻推着大板车往城内的方向赶了回去。
“快点!走快点!城门马上就要关了!
“妈的!都是为了等你们这些臭气熏天的人,才害得老子天天在这里值夜!”
也不怪这值夜的大兵心中有着怨气,这东西南北四个城门,明明都拿着同样的饷银,却生生比旁的城门队伍多了许多天的值夜的工作。
这让那些总是没见到轮岗的兄弟们心里能舒服吗?
这大头兵也就是队伍的最底层了,他们心中不舒服了,也只有朝着比他们层次还要低的苦力发脾气了。
作为最后一位赶回来的工人,邢六将头低的很是朝下,随着大兵粗嗓门的吼叫,时不时的还跟着瑟缩一下。
将一个唯唯诺诺胆小怕事的人伪装的特别成功。
大概是欺负这么一个没出息的人实在是没有什么成就感,这大老粗骂了几句之后,也就特没意思的摆摆手,让这个带着一身恶臭的人赶紧走人。
那邢六得了通行的许可,也不曾着急,依然保持着晃悠前行的速率,等快到内城的区域时才加快了脚下的步伐。
他先是将这些工具依照当初取出来的位置又给偷偷的放了回去。
放回去之前,还不忘记在内城边上一处公用的老井边上将上边的泥沙给冲了个干净。
待到邢六还完了工具之后,就将套在外层的背心与麻袋裤子扯了下来。
寻了一处污水横流的小巷,将这些衣物给丢弃在了包含淤泥的下水道中。
做完这一切,邢六还没算完。
他摸了摸自己的裤兜,寻出十个铜板,往包车夫,脚夫与小行脚商人最喜欢光顾的蜻蜓胡同转去。
在那条不算太窄却因为街道两边为了多拓展出来点面积的外遮棚子给挤得满满当当的小街中央,有一家特别出名的老店。
店门口只挂了两片布帘子,拼凑成了两个大字儿‘浴池’。
门脸很窄,门后却很宽。
一硕大的锅炉子就在门脸一侧的小窄夹缝之间,呼呼呼的烧的正旺。
负责往中间填一把柴火亦或是加一铲子煤球的是这家浴池老板的乡下亲戚。
哑巴,老实可靠,从不多瞧一眼,也从不在意其他,只低头忙活着自己脚边烧火的那堆家伙事儿。
或是劈柴,或是用黄泥巴和煤球,就怕炉子灭了,火没跟上老板的要求,而将每个月六十个铜圆的好工作给丢了。
邢六的目标正是这处老店,他头上的草帽早就被他给随手的扔在了一处许久没见人家回来的荒废小院当中,露出他现在因为在史老板那边上工而特意去剃的那颗狰狞的头。
这发型一瞧就是个拽人才能撑得住的样子。
也带了点邢六自己琢磨出来的小聪明。
这发型剃的时候还是挺折腾人的,这路边的剃头匠只会提秃瓢亦或是普通的平头。
应着邢六的要求,两个人还是你比划我猜测的剃了许久的。
原本只要三个板子就能圈出来的头,愣是花了邢六五个板子。
那这发型是什么样的呢?
他将邢六的两个鬓角,耳后的那一圈全都给提了一个干干净净。
可后边却不像是大傻头那样也给剃光了只剩下一个茶壶盖一样的发顶。
邢六让师傅将他后脑的头发全留下了,只捋着两侧剃成了带着些虎牙交错之感的光瓢。
这发型成了之后,每日早起,邢六去赌场上班的时候,只需要将前面的头发都往后数去,两侧的头发都往后脑勺处归拢,然后用那杂货铺里买的三个铜板一小罐子的平价头油往头上这么一抹,嘿!一股子狰狞之气就油然而生了。
而当邢六要去见邵大哥这种他会郑重对待的人的时候,他就会在早晨专门洗个头,将那一头有些长的头发放下来,遮住耳后的位置,瞬间就变成一个梳着偏分,十分乖巧的少年郎了。
所以,现在的邢六是以大背头的形象出现的,守门的老板却像是见怪不怪的,见到邢六进来了还追问了一句:“要搓澡的师傅不?”
邢六也很熟稔的点头回应:“要,还是让老乔过来搓。”
“今天身上搞得比较脏,他的手重,正是我要的。”
“得嘞!”
听了邢六要求的老板瞧着邢六将泡池子的钱扔到了他面前的那个篓子里了之后,就从身后排了一串儿的钥匙牌牌里拎出来一把,朝着邢六的怀中一丢,就让他自去了。
这邢六也不多言,进了换衣服的格子间,就将衣服从里到外的扒了下来,扔到一旁一挺有特色的筐子当中,将钥匙底下挂着的两个牌牌中的一个解下来,用那牌牌上带着的一个小夹子,夹在了这个筐筐的筐沿儿边上。
然后才比对着钥匙上的牌牌找到了属于自己的格子,将身上稍微值钱点儿的物件儿以及脚上穿着的那双鞋子一并的给放进了这柜子当中。
在邢六打算锁门的时候,手却是顿了一下,后又从中掏出来了三个铜板,这才将柜子原样的锁好。
待到这些都做完了之后,他光着脚丫,将脏衣服所在的筐子往进入浴池门帘子边上摆放的一个长条的架子底下一踢,这个筐就滴溜溜的滑到了这架子下诸多同样夹了号牌的筐子的中间,跟着挤在了一起。
这是澡堂子之中衍生出来的另外一种服务。
专门给他们这种单身的汉子准备的。
这城市中有专门给人家洗衣服的穷人,自然就有吃饱了全家不饿的单身汉子。
他们一整天都在外边跑着,从来跟走街串巷做人口众多大家口生意的收衣服洗衣服的洗衣娘的时间没法重合到一处。
这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个女人家也不好到个单身汉的家中去做生意不是?
所以,像是蜻蜓胡同中的澡堂子中就专门做起了这种单身汉子的生意。
他们或者是手中能赚上几个闲钱的手艺人,或是攒了许久才舍得让人帮忙大洗一次的单身汉,他们甚至连找人将衣服送过去都不需要。
只需要在泡澡的时候,将需要清洗的旧衣就扔在邢六刚才取来的筐中,别上客人的号牌,到时候自然有人收走去洗,洗完了原给放回到筐中,由这家浴池的老板替人将钱就给收了。
虽说这种活计要给浴池的老板一定的抽成。
可一是这里的衣服量大,浴池子自己也是这些个洗衣娘的大客户。
这里的浴巾毛巾还有个别奢侈人才会用的袍子,都是要送到一处洗的,就算是抽点介绍费,那也是比自己走街串巷一月不见得揽上几单的要强。
二一个呢,就是图个安全。
因着这店老板能在这里开了几十年的汤池子,就是因为他家在这里人头的熟悉劲儿。
由着老板帮着她们收洗衣服的钱,那些个瞧起来不好说话,或是吝啬到总喜欢降价的汉子们就不会赖了她们的钱。
又有利又安全,可不就是个好生意吗?
对于这样的生意,邢六是不在乎的。
他一掀内里的帘子,一股子白腾腾的雾气就扑面而来,应着这股子潮气,邢六抹了一把脸,就觉得整个脸都被热气给蒸开了。
而就在他搓脸的时候,他左侧突然就冒出来一个音:“邢先生,来泡澡啊!”
转过头去的邢六就看到了一位满脸皱纹却是笑的特别和善的汉子,就穿着一条补丁摞着补丁的裤衩子,不短,足足到了膝盖骨的上边。
第二百六十九章 小姐姐
他上身却是光着的膀子,脖子上搭了一条全是洞洞,等同于麻绳一缕一缕的毛巾,虽然破这巾子却被洗的极其干净,哪怕都用成了这样了,那颜色还是雪白雪白的。
瞧见了是这个人开的口,邢六的嘴就往上扯了一下,就算是笑了:“老乔,你在的啊。”
“来,今天我不泡汤子,我在外边冲冲,你要给我好好搓搓,我晚上一会还要去见个人的。”
听了这句话,老乔的脸上立马就带了几分喜色。
他朝着邢六一哈腰:“那邢先生,你冲好了喊我,我手下麻利,一会保管给你搓的越快越好!”
“得嘞,我一会内里喊你!”
说完,邢六就又掀了一挂帘子,进了内里白雾更浓的所在,随着帘子被掀开,就听到了内里哗啦啦一阵的水声。
这是带着小隔间的淋浴喷头浴室,最深处有一单独的隔板,是一个占据了整个浴池一半面积的大汤池子。
有喜欢泡澡的,就现在外边洗刷干净了,头上顶着一毛巾,往这池子里一坐,就能待上一个小半天。
搁这里边不但能要点茶喝喝,若是想喝口酒也是有的。
最妙的是,这汤池子泡澡的大场子的隔壁间,竟是济城一处戏班子落脚居住的地方。
那院子的墙再高,也挡不住声音传过来。
戏班子在这里将前院给辟出来一个小剧场,时不时的只要攒够了客人,就会开上一场小戏。
这就让在这里泡澡的人,能免费的蹭上一曲见不着光影只能听音儿的大戏。
可这对于爱泡澡的客人们来说,就已经是足够的惊喜了。
也因为这个,这澡堂子哪怕是开到很晚才关门,也不至于连柴火钱都收不回来。
只不过打中午换过的一池子清水,到了这个时候,却是有些灰灰的显浑了。
邢六若是时间还早,他其实很喜欢在这里泡上一下的。
只是他今日心里有事儿,怕邵大哥等的急了,也就在喷头下匆匆得到一冲,就冲着屋外喊了一句:“老乔,搓澡!”
“哎!”
应着声,老乔走了进来,他手中还多拎了一个筐。
内里有特制的搓澡巾子,丝瓜瓤子,猪油香胰子还有一盒子皂角膏子。
这些都要多收一个铜子儿的钱的。
有自己带的就不用了,可若是没带的,谁也不会在乎这一点点的钱不是?
当然了,头上的皂角膏子是老乔帮着舀的,人家小本买卖,你一指头将人盒子里的膏子全都舀走了,人家接下来的生意还怎么做是不是?
而已经抖搂了身上大部分的水渍的邢六早已经趴在了及腰高的小板床上,抬了一下眼皮子就跟老乔说了自己的要求:“要的,全套还是三个铜圆?”
老乔面上也是一喜,接的特别的快:“是的,那我就给邢先生从头搓到脚吧。”
说完,这老乔也是利落,拿起搓澡的巾子,套在自己的右手巴掌上,就着邢六背着他的后颈子就开始朝着尾巴骨的方向搓去。
‘噗啦啦’
小灰泥儿一圈圈的从邢六的身上落下,翻身之前,老乔还用温水将这搓出来的泥儿一桶桶的给冲干净了,待到邢六翻身下来,清理了这个小板床,将正胸膛让给老乔,只需要将围着浴巾那一节给让开,搓一下四肢胸膛,就算是搓完了。
至于裆间的那一块,客人们不会要求,搓澡工……那肯定也不会上杆子子的去服务不是?
待到这一身的泥巴污垢搓完了,就见邢六还躺在那块小板子床上,由着老乔从洗头膏子的盒子里用手舀出豌豆粒儿大小的绿色的洗头膏,在掌心内搓匀了,起了一层浮于表面的白泡泡,就开始往邢六的头发上搓揉,瞧着从头发根到都发丝儿全都附着上了,老乔才去一旁的木桶之中净净手,捞起一旁的猪油香胰子就将邢六的上下连同脚趾头都给擦了一遍。
大面积的地方给使劲搓搓,顺带还按打两下,待到邢六仿佛浸泡在泡泡当中的时候,这老乔再捞起一个阔口的大瓢,舀一瓢温度适中的水,从头发开始一直给浇到脚后跟。
只来回了这么三四趟,邢六整个人那就干净的仿佛白了一层皮,上上下下别提多么的通透,这人都跟着掉了二两的称。
“舒服!还是老乔你的手艺好!”
‘咔咔’两下,邢六晃了两下脖子,对着身后的老乔比了一个大拇指。
然后抄起一旁一专门放钥匙的小盒子中的挂锁钥匙,依然赤着脚,晃晃悠悠的从浴室间里出来,开了柜子,想了想又捏出来了两个铜圆,也不再进那水汽腾腾的浴池间,只是隔着帘子将手递了过去:“老乔,辛苦了!”
“今天这通澡搓的舒服,喏,请你一杯小酒的钱!”
那干完了活累的够呛的老乔屁股还没挨上小凳子呢,就听见了这话,瞧见了这钱儿,他是立马就从小椅子上弹了起来,美滋滋的应着邢六的手就接了过来,口里头全是应景的吉祥话:“谢谢邢先生!”
“下回您还点我,保准跟今天一样舒服!”
这可是两个子儿的赏钱,等同他给人搓二十分钟的价格了。
两个铜圆叮当入手,身上除了裤衩子并没别的老乔也顾不得坐回去,而是就手的将铜圆塞到了属于他自己的工具筐里。
那篮子分为上下两层,下层有格子如同小抽屉一般可以抽拉,哪怕是给人搓澡的时候,个人的工具篮子也是不离开眼前的。
这人来人往的,谁也不清楚谁人的秉性,上工一天的身家都在这篮子里边,由不得他们不仔细。
对于老乔的小心思,邢六是没有心思去顾得的。
他只从柜子里取了自己的鞋子,租了浴池里边的一件上下套着的袍子,用根绳子往腰间一扎,就往邵大哥所在的街道走去。
那浴袍就是给那种全身上下就一身衣服的人准备的。
旧衣服洗了,晚上没得穿,这没袖子的麻布袍子套回家去,第二天穿着干了的衣服,再将这袍子给老板还回来。
邵年时也苦过,所以当邢六就穿着这么一身去敲他们家的院门的时候,他一点都没觉得诧异,反倒是特别开心的将人给迎进了屋里。
“事情办的如何?”
邢六笑了:“大哥,我办事儿您放心,一瞧您就不是行家,若不是我帮助你收拾了首尾,怕是那小子的家人一寻人,就要找到你的头上的。”
邵年时心有余悸的点点头,他也是这般认为的。
就在他努力的镇定了心神,勉强将课堂上的最后一节课给听完了之后,他就背着书包与臧克加到了别,说是要回家吃饭实则脚下一转就往小院后边的林荫路上走去。
待到他回转到事发现场的时候,发现那边竟是被清理的妥妥当当,一丁点的打斗的痕迹以及挖坑埋人的痕迹没有不说,那片的花草树木一瞧就是被人又精心的打理过一遍的样子。
直到这个时候邵年时的心才算是真正的放了下来,他轻轻的出了一口气,轻笑了一下,为自己竟然还有点踌躇的心而感到可笑的时候,再一转头,就跟一马上就要贴到自己后背的人撞到了一处。
“嗷!”
“砰!”
不是邵年时自吹自擂,他这从小的身子骨就比一般的孩子要结实,跟着父母颠沛流离的那几年,也从不曾得过什么大病。
就算是因为这两年蹭蹭的往上蹿个头的缘故,身量有些偏瘦,可那身上因为没闲着干活的缘故,裹着的可是一层结实又具有流线美的腱子肉啊。
那人无缘无故的来到自己身后,只是被他一转身当场撞翻在地罢了,若是他当时想到了这里是校园,能出现在这里的不可能有什么大奸大恶之人从而收了一下力度的话,那么被他反射性的当场一脚踹飞出去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的。
所以,邵年时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愧疚。
而那个被撞翻的人哼哼唧唧的时候,发出来的仿佛是女孩子的声音,却让他悚然一顿,整个人就往后错开了一步。
“哎呦,邵年时,你撞死我了!”
就这声音,都不用细看……
邵年时咬了咬后槽牙:“彭程程同学,你下了学不回家,在这里闲逛什么呢?”
“就不怕这里再蹦出来个图谋不轨的人,你是嫌自己不够倒霉是怎么地?”
这被邵年时撅了一个屁墩儿的人果然是彭程程,她委委屈屈的坐在地上,不见对面的人帮忙拉她一把,还对着她冷嘲热讽的……她就气的直跺脚:“我还不是因为担心你,想要过来帮你一起想办法的吗?”
“原本想着是不是让我家里人帮个忙把那混球给运出学校呢,没成想邵同学的本事不小啊。”
“你也没耽搁了上课,也没自己操持,这就把事儿给办了啊?”
说完了,这彭程程就用小红皮鞋踩了两下她脚底下的石子儿路,对着邵年时一扬下巴:“喂,你这个人是木头啊,撞了人就要拉人起来啊?”
“亏我还以为你见义勇为的行为是为了英雄救美呢,感情就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棒槌!”
彭程程正在对着邵年时娇嗔耍赖呢,突然那林子的外面,花丛的后头就传来了另外一道疑惑的声音:“什么棒槌?”
“程程?咱们学校的花园里边也能栽种人参吗?”
说完,从就那一簇月季花的后边探出来了一颗脑袋。
配合着这人轻软的嗓音,以及十分恰当的温婉笑容,竟是将她脸侧刚开了一天,正是最娇艳的时候的红月季花给比的黯淡了几分。
初雪啊。
瞧着这人的邵年时没控制住的就跟对面的这位同学开口打了招呼:“二小姐。您怎么在这里?”
应着这声,将视线从彭程程身上转向邵年时的初雪笑的就多了几分实在:“原来是邵经理啊,我原以为自己在教室里是看错了人了。”
“故而没敢贸贸然的上去相认。”
“现在得了邵经理的这声招呼,我知道我是没认错人的。”
说到这里,初雪就从树林的后边站了出来,端端正正的与邵年时打了一声招呼:“既然在校园中见到了邵经理,就说明邵经理与我一样是求学的学子。”
“那么我今后就用邵同学来称呼了。”
“只希望邵同学在回去与我爹爹帮忙的时候,可莫要怪我失了礼数才是。”
这初雪的见礼是行云流水般的赏心悦目,带着大家姑娘莫名的得体。
看得那一直都与粗鄙汉子,哪怕是外表斯文如同乐七爷那般的也是内里腹黑之人打交道的邵年时竟是一时间不知道应以什么的态度去与初家小姐相交了。
见着初老爷也能按下忐忑,口灿莲花的邵年时,在初家小姐的面前,却如同一笨嘴拙舌的蠢人一般,是喏喏斟酌,一句话都接不上了。
“那,那就叫我邵同学吧,挺好,不是,我是说特别的好。”
“那,那我也可以称你为初同学吗?”
“总,总觉得在学校内若是叫小姐……显得有些疏离。”
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邵年时比之初雪在初家的慈善晚会中见到的邵经理要可爱的多也容易相处的多。
她脸上的笑又多了几分,回答的也是欢快:“可以的啊。”
“我在家中听父亲说,他有一特别得用的助手,竟是放下大好的前程与极高的薪俸毅然决然的去求学了。”
“还说那人比我大了一两岁的样子,却不怕别人的眼光跟一群小孩子一起上学。”
“是真真的让初雪佩服的呢。”
“我觉得,学识这种东西比旁的更重要一些。”
“有一颗真挚的求学之心的人,一定都不会是坏人的。”
这话说的就单纯了,许多坏人求学是为了更方便他们行恶。
不过这话还是不要对这位对生活充满了希望的初家小姐说了。
于是,邵年时眉眼都跟着温柔了下来,十分违心的附和了一句:“初同学说的是。”
“我就是想要多学一些知识。我总觉得,人若是学到的东西多了,方才知道自身的不足,才能感受世界之大,自身之小,以后不至于做井底之蛙,行局限之判断。”
第二百七十章 后续
“无论是从商,从军,从政,都要比现在的起点高,见识深,判断远。”
“是百利而无一弊的选择的。”
这番自夸的话,邵年时开始还说的磕磕绊绊的,但是到了最后,说道了他心中的所想之时,就流畅顺利了许多。
他是真的这么认为的,也因为有人懂他而感到莫名的高兴。
从这一刻起,邵年时对于初雪的喜欢更多了一分,就是因为这份知己之情,也是因为能碰到一个了解内心的人的不容易。
本就善解人意温柔待人的初雪并不因为邵年时这小小的激动而感到不耐。
她将对方的话听得仔细,也不忘记朝着她侧下方的好友的所在偷偷的伸出了小手:“你在干嘛呢?”
“快,拉你起来。”
这般蹲坐在地上的行为实在是太失礼了。
就着初雪的手爬起来的彭程程,却是瘪了瘪嘴,她瞧瞧身侧的那位一直保持着浅笑的好朋友,又瞧了瞧自出初雪出现之后眼睛就分外亮的大棒槌,她的嘴巴就撅的更高了。
“哼!”
敢情不是因为不开窍,而是因为心有所属了啊。
瞧瞧,瞧瞧,现在对面那个男孔雀这不就是要开屏了吗?
我啐,为啥要叫对方为孔雀呢,分明不过是一只毛色花哨一些的锦鸡罢了。
对,对面那个男锦鸡现在可不就是上蹿下跳的,就要对着心爱的人物昭现自己的羽毛又油又亮的样子吗?
啧,可真是难看!
想到这里的彭程程就甩了一下自己的马尾辫儿,给了邵年时一个后脑勺:“谁乐意听你的那长篇大论,心中情怀的?”
“你只说要与我们一起受教育就是了。”
“怕就怕有些人年纪大了一些,脑子又愚钝,学习起来是跟不上趟的。”
“别等到了岁末年考的时候,考了一个末等,被年纪比你还小的同学嘲笑就行。”
这话说的有些不留情面,一旁的初雪对着邵年时脸上的笑不变,私底下却像是没事儿人一样的偷偷的拽了一下彭程程的小裙子。
她们两位小姑娘的小动作,怎么可能避的过邵年时的火眼金睛。
现在这心心念念的人的招呼也打了,他人也从初家的经理员工转成了另外一种更为平等的同学身份了,邵年时觉得,来日方长,没必要从第一天就要显得过于亲密。
他也不想解释,正所谓日久见人心,等到年底了,大家在学习生活之中多多的了解,初家的小姐就一定会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他这个人,可能会为了达成某些目的说一些善意的谎言的。
但是对于初雪来说,某些时候他宁可真心以待的。
所以,现在的邵年时停下了自我的剖析对着对面的两位同学拱了拱手,做了今日话题结束的道别。
“是,彭同学说的及是。”
“我是民国五年生人,现在已经十七,翻过年就是十八的年纪了。”
“比之彭同学,初同学来说,的确是大了两岁的老头子了。”
“所以我这位大龄的同学现在就要赶紧回家完成功课了。”
“不知道彭同学今日的国文课的课本可是背诵下来了?”
“默写的部分明日还要上交,先生说不得还要随堂抽几个人起来背诵呢。”
“所以邵某人现在就要告辞了。”
“若是彭同学还有话不曾说完,请明日上课时分,用课间休息的时候,再来与我说道。”
“那么初同学,我明日见?”
这最后的一声只是对初雪一人说的,可就是因为邵年时的这份儿理所应当,并不曾让初雪觉出只对她一人约定有什么不对的。
故而在听到了邵年时的告别时,她也十分自然的将话给接了过去:“明天见。”
终于听到了自己想念的姑娘的答案,邵年时那是十分的满足。
他将自己斜跨在身上的背包掂量了一下,一低头就从两位女同学身侧另外一条小路上穿过,直接奔着校门的所在而去了。
剩下初雪与彭程程先是往邵年时离开的方向瞧瞧,然后就特别有默契的对视了起来。
“彭程程,你一个人放了学往这小树林里边钻什么呢?”
“难道说……是为了追……”
说到这里的初雪眼睛都惊讶的挑了一下,她用手指指了指邵年时离开的背影,又指了指自己最好的朋友……
指的彭程程有些恼羞成怒,却不知道为什么,这脾气却是发不出来的。
她只是跟着跺了跺脚,将话题生硬的打断,给引到了初雪的身上。
“什么啊,我就是瞧着咱们班的这位邵同学放了学为什么不回家反倒是要来这小树林罢了。”
“谁成想他倒是警觉,一下子就将我给撞了一个跟头。”
“反倒是你,初家大小姐,怎么会认识咱们这位邵同学的?真的跟你说的那样,他是你爸爸的好帮手吗?”
“你没听他刚才自报家门说的吗?他今年才十七啊!”
“也就比你我大了一个一两岁而已。”
“我记得初伯伯的生意做的很大的,这十七岁的孩子,能撑得起什么样的生意呢?”
见到自己万事都不放在心上且特别傲气的好朋友彭程程竟然格外关注邵同学,初雪就很是有些奇怪。
可是这事儿涉及到自家爹爹的眼光以及替初家办事儿人的能力上边,就由不得要为自家人争辩一下了。
于是初雪就将她从父亲口中听到的有关于邵年时的称赞又给彭程程复述了一遍。
听得这位平常只知道风花雪月以及花钱吃饭的大小姐,那是连声的抽气。
“真的假的,他一个农人的小子竟然有这般的本事?”
“以前书本上总是说有人生而知之有人天纵奇才,我以为都是胡写来骗小孩的呢。”
“谁成想咱们身边还真有这般有能耐的人呢?”
“只是不知道与我们济城的名公子郑继成相比,这个邵同学能有对方的几分?”
听到彭程程这对郑继成抱有极大的好感的话,因为父亲的缘故与对方打过不少次交道的初雪却是有些复杂了。
极好的教养让她做不出在旁人身后说人不是的事情。
但是她对于郑继成其人的感官,却实在算不上好的。
初雪瞧着一旁的好友,用极其真挚的语气劝诫对方到:“有些人名声在外,却不见得与实际相符的。”
“若是有机会,程程还是自己去感受一番吧。”
“只我这里觉得,若是讲待人接物,能力涵养,还是这位邵同学稍强一些的。”
“虽然我对其的了解也不多,但是在彼此的交谈之中,却是能感受到其中的真诚的。”
听到这里的彭程程却是小嘴微开,有些难以言喻的瘪了瘪嘴。
那可不是对你相当的真诚吗?
瞧那模样,恨不得要为你初家小姐赴汤蹈火呢。
那个凶巴巴的小子,明显就是中意于你。
在爱情的面前,再凶恶的男人也会变成一只温顺的白兔的。
彭程程不想再与初雪谈论这个话题了。
她无意识的瞄了一眼自己手腕上的那块尼芙尔手表,发现指针已经指到了五上面了,就惊的原地跳了起来,拉着初雪噔噔噔的就往校门口的方向跑去。
家里的司机,往常都是准时出现在门外的。
今天因为邵年时这人的出现,让她足足迟了有半个钟头。
也不知道家里人会有多么的担心,说不得回家跟老头子一说,她又要被碎碎念了。
完全忘记了今天上午这校园里边还有一个人因为她而命丧黄泉的彭程程在校门外果不其然见到了自家的那辆庞蒂亚克汽车,她跟一旁同样上了自家车的初雪挥挥手,就让司机赶紧往自家的公馆所在赶去了。
那个时候的邵年时直到两个人全都走了一个干净了之后,他才敢从校园之中慢吞吞的踱了出来,唯恐被人瞧见了他们三个一起从那后林荫的所在出来。
邵年时的这种谨慎,甚至都放在了他放学回家的路上。
这一路走着,他还会瞧瞧是不是有人跟在他后边一路跟踪呢。
现在,邢六终于如期出现在了他的家中,并且跟他仔细的将行事的过程复述了一遍。
这一下可是彻底的安了邵年时的心。
他将其中的流程前后想过了一遍之后,就觉得应该是没有什么遗漏了。
“六子,你真是帮了哥哥一个大忙了。”
“来!给你这个,你且拿着。”
“我知道,咱们两个人的关系若是给你银钱的话那就是看不起你。”
“可是你现在正是要往上边爬的阶段,而史老板他那条道尤其的不好走。”
“你身上多备一些钱真的是没错的。”
“还有这个,现在看来,你拿着要比我拿着要有用多了。”
说完,邵年时就从他们二人相对而坐的那张方桌的抽屉中拿出来了一块黑乎乎的包袱皮裹着的物件,当着邢六的面儿连同他早就准备好的钱袋一起推到了对方的面前。
瞧着邵年时特别真挚的眼神,邢六愣是没说出来一句推辞之语。
因为他知道,邵大哥说的话是不容反驳的。
而他拿出来的东西……只要大哥说是有用的那它一定就是有用的。
别的不说,暂且看看这是什么。
想到这里的邢六就犹犹豫豫的将这裹了包袱皮的物件拿到了手中,一层层的揭开内里,当坦露出其中一角了之后,这孩子嗖的一下,又将包袱皮给盖了回去。
“大,大哥!”
邢六的声有些颤,不是吓的是激动的。
这里边竟然是一把黑漆漆的手枪,瞧着有些年头了,却能看出被人保养的十分的妥当。
一股子机油的味道从那包袱里边露了出来,闻得邢六心中一阵的痒痒,就想着再打开一点缝隙再瞧一眼其中的东西。
邵年时瞧着对面的人的反应,就知道对方是真的喜欢他送的礼物。
由着放在自己手中生锈了,还不如给自己带出来的小子们防身之用。
他算是看出来了,他带出来的这些小小子儿们,就没有一个像是邢六这般胆子大心却是细的。
这是一个闲不住,且闯劲十足的主。
既然有心要走这条非白的道路,只是作为他的领路人的邵年时也没有阻拦的资格。
更何况在邵年时的眼中,这年月没有黑白,只有活着与死亡两种生存之道罢了。
邢六认准了自己将要走的道路,作为他的朋友,或者对其有一定影响的人,他是没有资格去参与到对方的人生之中的。
所以,邵年时只能以自己的方式让对方更加的安全一些。
这把枪给了邢六,说不得就能救得性命呢。
这是邵年时与邢六之间做的第一次买卖。
买卖的内容暂且不说吧,但是两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
他们的心随着这个事件的结束,就算是彻底的放了下来。
只是这个城市之中还有另外一波人,一波邵年时与邢六对其一无所知的人,却因为他们今天干的这件事情,而在焦急担忧着。
此时的英家,焦虑,忧愁的氛围浓罩着整个饭厅之中。
本应该早就放学回家的英家少爷,到了现在还迟迟不见人影。
这若是以往,只需要往他两个跟班的家中去询一下就会知晓自家的少爷又去哪里浪荡去了。
别看这英仕达只有十六岁的模样,却是一个吃喝嫖赌五毒除了毒之外俱全的家伙。
可是现在,因为英家势弱,无法庇佑英仕达的两个跟班了。
生活的压力让这两个小子没了继续进学的希望之后,就只能早早的出来讨生活了。
所以,在英家的人差人过来询问的时候,这两个人也是一脸的茫然的。
这让坐在家中一等没有消息,二等也没有消息的英仕达的母亲,捏着手帕嘤嘤嘤的哭泣了起来。
听得坐在饭桌主位上的英峰是一脸的烦躁。
‘咣啷啷’就手的就将一旁的茶杯给碰翻在了地上。
“哭哭哭,哭什么哭!”
“你自己养的什么儿子自己不清楚吗?往日里夜不归宿也就算了,可现在是什么时候,他竟然还以为自己是以往那种可以横着走的大少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