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见鬼
更夫心中觉得有些古怪，也觉着有些好奇。
虽说这里没有宵禁，但大晚上的谁不是早早熄灯睡觉抱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会闲着无聊跑出来闲逛呢？
而且这伙人还不少呢！
难不成是外地来的客人？
大概是酒意催动之下，他也没有多想，上去想瞧一瞧个究竟，说不定还能带个路赚点小钱呢。
不过对方走的路却是向镇子的另一头走去，与他恰好相反，他刚拐过弯来，对方已经走出了一段距离，不得已只好亦步亦趋跟了上去。
只是越是走近，他愈发觉得有些古怪。
这伙人高矮不一，行迹更是古怪，中间的六个身形单薄人影抬着一顶红顶轿子，歪歪斜斜却没有多少的晃荡，偏偏看起来仿佛下一瞬就会压塌了一般……
望着这一伙人的背影，更夫很想转过正面来看看这些家伙究竟是长什么模样，似是着了魔一般。
然而，无论他走得多块，却始终无法追上对方。不知跟了多久，更夫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正待歇一会儿，然后眼睛不经意间却是瞥见了地上，顿时露出一副见了鬼般的惊恐表情！
这伙人竟然是飘着走的？！
难怪他一直追不上，对方根本就是脚不沾地，一直都是如同鬼怪一般漂浮着行走！
就在这时，走在最后面的那个人影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回过头来，而那赫然是一张毛茸茸的灰色大老鼠的脑袋。一双乌黑的眼珠子转了转，略带贪婪地扫了一眼僵立在原地的更夫，随后才收回了视线，跟随着一伙人迅速消失在浓雾深处……
“鬼……鬼啊！”
半晌，更夫终于回过神来，脸色惨白神色恐惧，两腿瞬间一软倒在地上，想起刚才自己竟然疯了一般追着鬼跑，更是后怕得差点尿了裤子！
而此时，周世泽的家中。
夫妻早已合衣睡下，此时已是在睡梦之中。然而不知何时，外面却是传来一声声清脆的铃铛声，伴随着一声声少女欢喜的呼唤：“恩公……恩公……”
“嗯？”
这声音听来有些熟悉，周世泽悠悠从梦中逐渐转醒，却见窗外光亮似是白昼，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他一愣，低头看去却发现床上的自己的身体和妻子依旧睡得安好，而他此时却是身形飘忽恍若游魂没有实体一般。
“魂魄出窍？”他惊异不止。
与之前那次相比，此时他的意识更加清醒，而且也能清晰地思考眼前的一切，更能认识到此时的非凡之处。
此时外面似是有什么在隐隐吸引着他，他稍一迟疑，还是迈步向前飘去，去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作怪。
魂魄状态下他径直穿过了墙壁，而此时外面的景象更是让他愕然。
只见外面的小院子里满满当当挤了数十只模样怪异的“人”，有虎头人身的，也有人头蛇身的，还有几只与孩童般大小的老鼠精直着腰，手里握着小小的铜锣，边跳舞边敲着锣鼓，仿佛庆典一般热闹。
如此光怪陆离又透着几分诡异莫名的场面，若是让寻常人瞧见了恐怕会当场吓死也不一定。也多亏先前那一次的经历让周世泽心中有了些准备，虽然此时再见依旧心中存了几分不安与惊惧，但也不至于失了分寸。
而在最前方的正是之前见过一面的那位红衣少女，自称是被他救下的那只狐狸。
“恩公，您的福报来了！”
少女见他吃惊的模样轻轻掩嘴一笑，温婉轻声道。
“姑娘此话怎讲？”
周世泽眉头微皱，拱手问道。
他能隐约感觉到对方并无恶意，只是这突然来的这么没头没尾的一出，他也根本搞不清楚情况，一头雾水。
少女自然也是知道的，便一一为他解释了一番，包括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聘用他为鬼城的老师。
“为妖鬼们上课？”
听闻之后，周世泽面色顿时一变，心里满是古怪。
若非这话是从这位狐狸精口中所出，他定然要觉得是对方在戏弄自己。
贪婪嗜血的妖怪们也要上课？这莫不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此时此刻，眼下这群妖怪虎视眈眈之下，的确不像是作假。
只是，这真的合适吗？将人族的文化教给这些茹毛饮血的妖鬼？
他心中有了几分疑虑，一时迟疑。
那少女见状便继续说道：“恩公，您可知道妾身为何说此行是福报吗？”
周世泽一愣，微微摇头，好奇望向她。
“那自然是因为您为我们上课后可以获得的丰厚酬劳。”少女秀手一翻，神秘一笑道，“无论是黄金，还是仙丹，都唾手可得，不敢说长生不死，延年益寿多活几十年是完全不成问题的……”
周世泽却是不为所动，他对于那些向来是不在意的。他所信奉的是自己这一生是否可以活得更有意义，而不是虚度年华。若是他有心于那些财权之上，何至于到这个荒蛮之地来？
少女见他面色不变，心中暗自赞叹，口中继续说道：“而且……尊夫人的病在人间或许无人可治，但对于我等妖族而言，却不一定是如此。”
此话一出，却见方才一直不为所动的周世泽面色一动，眼神紧紧盯着她，一副惊喜却又害怕是假的复杂心情。
“此话……当真？！”
“当真！只要您当我们鬼城的老师，贵夫人的病症自然不是问题。”
少女如此浅笑着说道，只是心中却有些说不出的艳羡。
能有一位如此钟情于自己的夫君该是何等的幸福……
周世泽终究还是答应了下来，对方也承诺不会让他为虎作伥，仅仅只是教授一些文化课程，再加上自己妻子的病情，他没有再迟疑。
缓缓坐上了这些妖怪们准备的轿子，他还是颇有些不太自在。轿子他自然是坐过的，可是当时抬轿子的是人而不是奇形怪状的妖怪。
他尽量让自己目不斜视，前后左右各有一只贼眉鼠眼的矮小老鼠精平稳地抬着轿子，还有几只身材曼妙的女妖走在一旁载歌载舞，锣鼓喧闹恍若庆典，然而这么大的动静这个城镇里却依旧平静，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声音，没人能听见一般。
第七十八章 老师
渐渐地，一行开始漂浮了起来，飞在半空之中快速地向远处行进，然而坐在轿子上的周世泽却感觉不到一丝的晃动与不适，似是仍在平地一般，奇妙不已。
不知这么飞行了多久，轿子终于缓缓落下。
周世泽从轿中走出，这才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
一座看似平凡却处处透着一股诡异气息的城市，阴冷昏暗仿佛是这里的主色调。如果不去注意细节只看这一幢幢的房屋的话，恐怕很有可能会误以为是普通的人类城镇。然而这宽阔的街道上走着的却不是人类，而是与人类颇为相似的妖魔鬼怪！
远处一只周身散发着幽暗深邃气息的厉鬼察觉到人类的阳气猛然回头望了这边一眼，待看见这护送的架势之后却也不敢冒犯，只是远远观望了起来。
周围许多的妖怪也大多如此，视线贪婪又有所忌惮，毕竟还有阳气的人类在这里可是极为新鲜的。
身边群鬼环伺，若是普通人恐怕早已吓破了胆，饶是周世泽也感觉后背汗毛倒竖，颇有几分压力，心头有了几分不适。
而此时，从空中飞来一道粉红色的身影稳稳落在他的前方，旋即便见那身影一挥手，周围群妖便浑身一颤，均是不敢再围观，纷纷散去。
等她回过身时，他才得以一窥那惊人的美貌以及那似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一股媚意，不经意间便能让人黯然**，生死不知。
相比之下，刚才那位狐狸少女身上的媚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
他也不敢多看，心知对方身份尊贵。
“你便是周世泽，那位老师？”桃花妖微微垂首打量了这位男子一眼，暗自点头。还算是一表人才，加上对方救了那只小狐狸，品行应当也是不错的，让他来当鬼城的老师也是绰绰有余。
“正是在下。”他微微拱手，正色敬道。
不论双方种族如何，现在他有求于对方自然也是要摆出姿态来的，何况这当老师也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坏事，他自然心胸坦荡。
“且随我来，王要见你们一面。”她淡淡道，随即一挥手，他便发现自己也跟着一起飞了起来，向着远处几座还崭新的楼房飞去。
很快，她便带着他进入自一间宽阔的厅堂之中，此时这里点着几盏烛火，照亮得通明。而这里已经等候了好些人，而其中就有两位看起来与他状态颇为相似的人正在细声交谈着。
周世泽想起之前所说的，这鬼城共招了三位老师，想必那两位就是剩下的那两个老师了吧。
那么几人以后便是同僚了，自然也是要问候一下的。
对方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存着交好之心互相交谈起来，自然也是轻松愉快的了。
而在交谈之中，周世泽也知道了对方的身份。
一个身材略显瘦弱，性格较为拘谨的青年名为苏玉龙，自幼家境贫寒，但仍然喜爱诗书。
另一边那位面容英俊，面上却是冷冰冰的青年名为叶寒成，居无定所，是一位江湖之中的侠客，幼时出自书香门第，学识不错。此外他虽然看起来比较冰冷不易近人，但实际还是比较好相处的。
相比较起来，倒是他己的身份最为特殊，是一位朝廷的官员。
当他说出自己的身份时，明显能察觉出那位苏玉龙望向他的眼神更加敬畏和拘谨，而那叶寒成则是微皱眉头，显然像他这样的江湖人士并不喜欢和朝廷的人打交道。
不过这些成见在这里并不算大事。众人都是魂魄离体相间，真身还不知道在哪里呢，自然也不会有太大的利益纠葛。
而正说着，一股庞大的威压便从天而降，让这番交谈戛然而止。
周世泽心中微微一凛，目光迅速转到主位上，果然不知何时，一尊笼罩着黑袍的庞大身躯已经坐于其上，袖袍间露出来的手爪也绝不是凡人的手，而是犹如龙爪一般尖锐，覆盖着一层层透着黑色不祥气息的鳞片。
周遭本来还百无聊赖的众妖们也是立刻提起了精神，坐姿端正，就像是面对一个大人物检阅一般，丝毫不敢松懈。
这种氛围下，周世泽三人也是不敢大意，小心注意自己的言行。
此时却听见一旁一只手持长叉面目狰狞的鬼怪尖声对其三人喊道：“尔等凡人，为何见了王不肯下跪？！”
周世泽顿时感觉周遭的视线齐刷刷地注视了过来，或是好奇或是贪婪，此刻虽然是魂魄状态但后背依旧感到一丝透骨的寒意。
“不必了。”
座上的王却是在此刻发话了，他轻轻一挥手便让那威压消失的无影无踪，也让几人得以喘过气来。
在座的都是几百年道行的老妖怪，若是毫无收敛，恐怕这三个凡人能不能正常说话都是一个问题。
“他们是本王请来的老师，应当礼待，不必下跪。”杜白淡淡道。
既然他已经发话，其他本来想给这几个在他们眼中如同小虫子般随手可捏死的人类一个下马威的大妖怪们自然也不敢说话了。
他们也不是傻子，自然能看出王对这几个人类的看重。这种时候若是找茬，岂不是落了王的面子？
这边，杜白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三个“老师”，虽说品行是无法第一时间看出来的，但是善人与恶人的魂魄却也是有所区别的，这几人的魂魄虽说不至于纯净无暇，但也称得上是好人，不至于会误人子弟了。
于是，他按照自己心中所设想的，沉声道：“本王知道，虽然你们认同我等妖鬼，但让你们来为我们上课想来心中是有些不愿的。但请放心，本王请你们来并不是为了刺探人族的情报，仅仅只是为了让底下的群妖们可以更好地学习罢了，也是为了让妖族可以与妖族互相友爱帮助，不再打打杀杀……”
说到这里时，他可以注意到那叶寒成的眼睛微微一亮，显然对方颇为在意这一点。
这倒是让杜白心中稍稍留意了一下，随后继续忽悠道：“本王并不仇视人类，甚至认为人族与妖族完全可以和平共处，但是这一切必须建立在人与妖拥有相同的文化见地，拥有类似的道德观念的前提下。这一点，许多从小茹毛饮血，根本不懂何为道德观念的妖鬼们是根本不懂的。”
第七十九章 愿望
“所以本王要做的，就是为它们重新竖立正确的价值观，让它们认识到人类不仅仅是敌人，也可以是朋友，亲人，甚至是爱人！”他顿了顿，望向面前那三位人类，低声道，“而这一切，必须需要你们的帮助……”
他本就不打算威逼这些人当老师，那样只会让事倍功半，甚至完全可能适得其反，不是他想要的。
他希望可以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真正从道理上说通对方，认同自己，这样的教学也会更加卖力有效果。
当然，相应的报酬是少不了的。
“所以希望你们可以真心实意地来教导本王的这些愚钝的子民们，教会他们何为人何为妖。而本王，也会给予你们三人一次机会。可以满足你们每人一个愿望的机会！”
这也是他最大的筹码。
只要有所牵绊，就不可能拒绝这个极为诱人的条件。
而对于他而言，这些凡人的愿望无非就是那么几样，他除了不会死者苏生和成仙成佛之外，其余条件不可能有他满足不了的，便也夸下海口。
三人听得心中激荡，纷纷跪下。
首先说话的是周世泽，他微一迟疑，敬道：“王，小人的妻子因多年前一场洪灾而身体孱弱，大夫曾言命不久矣，因此我的愿望便是让她身体恢复如初！”
杜白微微点头，此人虽然当官发达，却也不忘糟糠之妻，是难得的贤人。且这桩事对于他而言并非困难，区区凡人的灾病甚至不需要动用十分珍贵的丹药，便点头应允道：“准。”
随后命人取来一个小小的玉盒交予他道：“此乃灵丹，喂于你妻子服下，疗养数日，身体自然会恢复，若是有福便是长命百岁也不在话下。”
周世泽面色一喜急忙叩谢。若非知道还有事情，他此刻恨不得马上飞回到妻子身边。
至于苏玉龙却是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憨笑一声表示以后再说。
最后一位则是叶寒成，而这位侠客所提出的愿望却是稍微有些出人意料的。
“我想找一只妖……”
他神色坚定，目光灼灼地望着杜白。
“找一只妖怪？”杜白饶有兴趣地望向他，“可是那妖与你有不共戴天之仇？若是如此，本王可派人替你血刃仇敌，将其尸首交予你处置。”
毕竟普通的侠客对上妖怪还是输多赢少的，他若是知道了线索贸然前去，恐怕难以讨到好处。
“不……恰恰与此相反。她是我的救命恩人！”叶寒成微微低头，眼神里似有回忆，冰冷的面上流露几分少见的温柔，“当年我被仇敌追杀身受重伤，若不是她，恐怕我早已死于非命。可惜在那之后她便不肯再见我甚至消失得无影无踪，我想找到她，亲自向她报恩，无论是做牛做马都心甘情愿！”
“原来如此……”杜白微微点头，让他将那妖怪的特征都记录下来，以待之后调查一番。
拿到纸张后，他略微扫了一眼，心中便已然有了个大概的样子。
应该是一个性格活泼的少女，喜欢翠绿色的衣裳，而她的名字应该是青黛……
“是中药成精吧，还是颇为少见的。”杜白心中想道。
按照他的了解，中药因为害怕被人或妖抓取炼制丹药，所以向来喜欢独处，周围一旦出现其他妖鬼的痕迹就会主动离开。
也难怪这叶寒成无法再找到他的救命恩人，可能是知道自己的住所被人发现了，便尽快转移了。任何一只能成精的草药妖怪若是没有这种谨慎，根本就活不了多久。
不过这对于他而言并不算是什么难事，中药妖精固然藏得深，但只要存在于世上就一定会留下痕迹，那鬼城里面的妖怪们肯定能找到一些线索。
因此，他也便应下了。
如此，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为了妖与人之间的和平共处，总之这三位人族的老师已经准备就绪了。不过出于一些考虑，杜白特意为三人准备了一张“上岗证”。
他手掌轻抬，只见三道流光从其指尖飞过落入三人的手中，三人诧异一看，发现这三道流光化作了三块玉质铭牌，温润细腻，不仅手感极佳且透着一股温暖的气息，让他们的魂魄稍稍凝实了些许，也不会时刻感觉到阴寒的气息侵扰。
“尔等三人既然是被本王请来做老师的，自然也要有老师的待遇。这是本王为你们制作的身份铭牌，只要持有它，鬼城的居民皆不得冒犯，要以师生之礼尊敬，切不可怠慢。”
“谢大王！”
三人跪谢。
这些事暂作了结之后，那么自然便是如何上课的问题。杜白不需要这些妖怪们去考科举什么的，自然也不需要上得太过枯燥，这其中的度自然便交由他们自己来把握。
而这对于几位老师而言也是一个颇为艰巨的任务。
好在像周世泽本身便是状元出身，学问极好，又有教导的经验，虽说这学生从人变成了妖魔，但总也是异途同归的。
想到这里，他稍稍放下心来，总算不至于那么忐忑不安。
待公鸡即将啼鸣之前，杜白派下面的小鬼用轿子将他们送回原处，并告知平日里莫要与他人说起此事，等下次上课之时，会派鬼怪去接他们过来。
外界仍是天色昏暗，似是腾云驾雾一般，周世泽重新坐回轿子里，由几只身着青衣的鬼物低眉顺目地抬着，沿来时的路迅速飞回。似是一晃神的功夫，他已经见到了自己的家……
眼前逐渐昏暗，如同一个困乏的人逐渐沉沉睡去。直到邻舍养的鸡开始啼鸣之际他恍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
抬头望向窗外，天色恰是蒙蒙亮，几缕微红的朝阳透过纱窗照入房间，落在橱柜上，驱散了几分夜晚残存的阴寒。
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四下打量，眼前熟悉的一切的确是自己的家，而原先那光怪陆离的世界就仿佛是一个虚幻的梦境，虽然那般古怪却又如此的真实，似是在脑中细细回想，便能记起那一幕幕的场景，挥散不去。
第八十章 苏玉龙
他刚一愣神，却是想起梦里自己求来的一颗灵丹，慌忙转头望去，却是发现旁边的桌子上赫然放着一只锦盒和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玉符，而那锦盒里面可不正是那一颗晶莹小巧的灵丹么！
“怪哉怪哉……”
他喃喃自语，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
他其实本身并不是如何相信鬼神的存在，只是此时此刻，这超乎想象的一幕却是让他不得不信。
“相公，怎么了？”
他的动作也惊扰了一旁熟睡的妻子，她轻轻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柔声道：“是做了噩梦么？”
“不……不……”
周世泽此时想起梦里那位鬼王曾对自己说的，心情瞬间激动了起来，急忙起身，连衣服都来不及穿，只穿着一身内衣便匆匆来到桌边握紧锦盒，生怕它长了翅膀飞走。
“这是什么？”妻子也注意到了这个陌生的事物，面上流露几分疑惑，她也更奇怪丈夫的奇怪举动。
“娘子，这颗丹药你快服下，或许你身体的问题便可以解决了！”
周世泽将药丸小心翼翼的递予她，满怀希冀道。
“这颗药丸……”
妻子心中仍有疑虑，但出于对相公的信任，还是乖顺地接过来放入口中。
奇怪的是，这足有拇指大小的丹药却是入口即化，顺着她的咽喉流入腹中，并化作一股奇异的暖流开始流向全身各个角落……
“娘子，怎么样？”
周世泽紧张地握住了拳头，目光死死地盯着她略有些奇怪的面色。
他无法确定那鬼王究竟说的是真是假，这丹药究竟有没有作用。但就连京中的名医也对妻子的身体束手无策，这也是他所剩下的唯一办法了。
如果这丹药非但无用且有害，那他甘愿随妻子一同去了也罢，也好过在这世间独自受苦。
这一瞬间，他的紧张程度几乎不亚于当初殿试之时。
“好生奇怪……”
妻子却是微微蹙起眉头，轻轻捂着胸口。
他心中顿时一紧，急问：“怎么了？”
“我感觉身体很舒服……身体里也仿佛多了几分力气，胸口也再没有那般苦闷的感觉了……”
她有些诧异于自己的变化，但听闻她这席话的周世泽却是面色一喜。
他知道，这是这枚药丸真的起作用了！
那个鬼王并没有欺骗自己！
娘子的病终于能够有所好转了！
只是激动之余，他也不忘记鬼王曾与他说的话，急忙贴心地让妻子躺下好好休养。
“娘子，你且在这里好好歇息。这丹药是我向……一位高人那里求来的，想必再过几日，你的身体便能完全恢复了！”
他坐在床边，微微用力地搂着她的肩膀，眼神里闪烁着光芒，在耳畔轻声诉说道，“到那时，你我再一同出游，去看一看当年你最爱的花。”
看到夫君没了平时沉稳的性子，反而流露许多激动的模样，又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妻子这才意识到他说的断然不是安慰自己的话语，想到自己竟然还有能痊愈的那一天，瞬间眼眶便湿润了起来，情不自禁埋在夫君的怀中喜极而泣。
*********
“阿龙，你这死小子，怎么天都大亮了还在这儿给我睡懒觉！还不快起来干活！”
“再拖拖拉拉，猪都要给你饿死了！”
……
耳边传来嫂子的骂街般喊声，苏玉龙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却见头上扔下来一件破破烂烂的散发着骚臭味的衣服，恰是盖住了他的脑袋，让此时还没回过神来的他险些喘不过气来。
抓了两下，好不容易把这衣服扒拉下来，他略显迷茫的眼神左右扫了扫，还是自家熟悉的牛圈，旁边一头干瘦的老黄牛正慢悠悠地吃着杂草，一双浑浊的牛眼微微眯着，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同。
昨夜那个奇幻的妖鬼经历，仿佛只是一场奇怪的梦境，尽管现在回想起来依旧历历在目，似是真实发生过的一般。
他又回头看了看，一个浑身肥肉的胖女人正骂骂咧咧地往屋子里走着，手里还抓着一块被咬了两口的新烙好的烧饼，香喷喷的味道残留在空气中，即便是骚臭的牛圈里也让苏玉龙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不过他知道自己可是没那个口福的，那都是大哥大嫂才能吃的东西。
他能吃两口昨天剩下的干馒头便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转而看了看天色，还是微微亮，大哥还在棉被里酣睡着。只是邻居大婶家的鸡开始啼鸣了，所以又到了自己该起来干活的时候了。
用大嫂的话来说，毕竟大哥是要考状元的人，哪能干这种粗活，平日里也要养足了精神，才能读得好书。而像自己，注定就是干粗活的料，就算每天趁着放牛的时候偷偷摸摸看两眼大哥的书，顶了天也不过是认识两个字，可别痴心妄想去考什么科举了。
“科举……”
苏玉龙缓缓坐起来，叹了一口气。
他当然知道自己没什么读书的天赋，当初爹和娘也是这么说的，哥哥的才能可是被算命先生给认可过的，说是天上地下绝无仅有，是文曲星转世，将来可是要考状元当大官的。
以后一家人都能靠着当大官的哥哥过上好日子，从此吃香喝辣的，所以这时候当然不能让哥哥分了心，要让他好好读书，这些杂活累活当然只能自己来干。
只是他也喜欢看书，闲暇时间他总会抽空来读读书写写字，学了许多知识。只是当他碰上一些学习上的问题想去请教哥哥时，却总会被哥哥不耐烦地赶走，说是不要去耽搁他看书。
哥哥说的话便是爹娘也要听，苏玉龙当然不敢多说什么，尽管他分明看见对方正在看些无用的杂书。
前些年爹娘病逝之后，家里的活计基本都落在他一人的身上。哥哥要读书不干活也就罢了，嫂嫂除了偶尔下厨之外，其他一切都要他来干。
他向来憨厚，想着哥哥要做大事，不敢偷懒。只是暗自可惜自己这些日子看书的时间愈来愈少。
第八十一章 放牛
这时候，屋子里传来了一缕缕肉香，他鼻子微微抽动，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再过一些日子便是科举考试了，嫂嫂特意去镇上切了些肉回来犒劳哥哥。而这些平日里难得的美味苏玉龙是绝对碰不到的，那都是只有哥哥嫂嫂才能享用的东西。
当他喂好了猪和鸡之后进屋去拿早晨温好的粗饼时，已经酣睡了半个早晨的哥哥此时才堪堪起床，相比起浑圆的嫂嫂，他的身形却是更加的瘦削。随意披了一件长衫在身上，发丝凌乱睡眼惺忪地走出卧房，看也没看刚进屋的弟弟，只是一屁股坐在桌前，不耐烦地嚷嚷着：“肉呢！快拿上来！我要吃肉！”
“哎，来了来了……”
嫂嫂忙不迭地从厨房里端着刚煮好还热腾腾的肉汤走了过来，“慢点吃慢点吃……”
“嘶溜……”
哥哥大口吃了两口肉，又喝了点汤，咂吧咂吧嘴，看来是稍稍满意了一些，随后却是想起了一件事，说道：“娘子，稍后我的几位好友约我一起去城里参加诗会，你且予我些银两。大约三两，不，五两银钱吧。”
嫂嫂面露几分难色：“五两？怎的这么多……”
像他们这般人家，一月的花费顶多也不过是一两银子，家底并不丰厚。
哥哥整了整衣襟，瘦削的面容上露出几分不愉之色：“城里不比这乡下，喝杯茶的花费都比得上一顿饭钱！我结交的那些好友出手向来阔绰，我若是连茶都喝不起，如何与他们说得上话？不去参加那些诗会，我又怎么能知晓科举的最新消息，怎么知道那些考官们对学生的喜好如何？！”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一旦与科举扯上关系，那就是大事。
嫂嫂也不敢再说些什么，急忙回了房掏出银子交予他，转头却是瞧见杵在一旁的苏玉龙，面色顿时一变，指着鼻子骂道：“臭小子还不出去干活，站在这儿等着吃肉啊！”
苏玉龙被赶了出来干活，不过他也已经习惯了被如此对待，回头看了一眼桌上那碗吃剩的肉汤，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的粗饼，喉结上下滑动。
他走到牛棚一旁，熟练地解下拴住老牛的绳子往前一牵，老黄牛颇通人性的跟着他一起走着。
他带老牛吃草的地方是在村外的一条河边，那里青草碧绿长得茂盛，老黄牛能吃得舒服，他也能偷得几分空闲，躺在牛背上看看书。
这是他难得的闲暇时光。
此时的河边一如往常，绿草萋萋，流水潺潺，只有寥寥几个村妇在河边洗着衣服，无人来打扰他的好时光。
他下意识左右望了望却没看见期待中的那个身影，眼神里不禁流露几分失落，回身轻轻拍了拍老黄牛的背脊，老黄牛果然乖顺地趴了下来，只吃着身边的草。
他坐在地上，斜靠在老黄牛的身上，怀中掏出一本早已经被翻得破旧不堪的书籍，顺着阳光，不知不觉便看得入了神。
不知过了多久，一颗小石头却是不知从哪里飞来恰好砸中他的脑袋，让他瞬间从书海之中清醒过来，正纳闷于是谁这么坏用石头丢自己时，抬头却看见身前不远处一个娇俏的少女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不禁一怔，旋即却是不由自主跟着笑了起来。
“你又在这里放牛啊？”
少女没有见外，径直走了过来，脆生生地说道，一双瞳眸里闪过几分狡黠与欣喜。
苏玉龙点点头，悄悄打量了她一眼，见她身穿一袭浅绿色襦裙，容貌依旧俏丽动人，系着头发的流苏闪着几缕青光，一看便非寻常货色。
两人一同坐在老黄牛的身边，虽然因为矜持而隔了一些距离，但亦不乏亲近之意。
苏玉龙虽然还拿着书，只是此时的心思却已经不在书上，他憨厚的面容上微微泛红，不敢多看身边那娇美的女孩，眼角余光瞥见她一双小巧的脚时也会让他心中乱跳不已。
“这头老黄牛帮我们家干了很久的活，现在年老之后，只吃得动这些嫩草……”他轻轻抚摸了一下老黄牛的牛角。
这头老黄牛是爹娘那时候从别人手下图便宜买来的，那时候它便已经过了壮年时候。如今算下来，仅仅是干活的时间便是他年纪的两倍有余，难以猜测它究竟活了多久！
寻常黄牛哪能活得这么久？
只是除了他之外根本没人在意这些，便是哥哥嫂嫂也根本不在意这头老黄牛的年龄，倒是时不时便会打主意要将这头已经干不动活的牛给卖给肉铺，或是干脆自己宰了吃。
若非是他看那时这头老牛流了眼泪实在不忍心，跪地再三恳求留它下来，恐怕这头老黄牛早已成了一堆牛肉。
“你还挺心善的嘛……”
少女侧过脑袋浅笑望着他，也颇有些新鲜地试着伸手轻轻摸了摸那略有些不平整的牛角，感觉到那独特的手感似是想起了什么，轻声道：“我听说牛活得足够久了会有灵性，你家的牛也很有灵性呢！”
苏玉龙憨笑一声，心中却是想起了先前与这少女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那是月余前的一个正午时候，他正一如往常那般看书，却忽然听闻河里传来了一个女子呼救声！
“有人落水了！”
他顿时一惊，急忙放下书抬头看去，果然看见河水最是湍急的中心处隐约有一个人影起起伏伏，呼救声音也是断断续续，若是再不去救人，恐怕就要香消玉殒了！
他心中一急，急忙跳下了河赶去救人。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这雨季河水实在是太急，他虽然是借着水流抓住了那女孩的手臂，但却不断地被水冲刷着往下去，根本到不了岸边。
“救我！救我！”女孩已经没了意识，只是靠在他的臂弯里虚弱的说着话。
“没事的，你放心！”
苏玉龙心急如焚，却是再度挽紧女孩娇小的身躯，口中不住安慰道。
谁知这时，他的脚腕却是一阵抽搐，顿时一阵剧烈的疼痛传入脑中，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往下沉去。
第八十二章 门当户对
就在他绝望地以为自己要就这么死去时，忽然一阵巨大的力量支撑着他从湍急的河水之中起来，重新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
“老黄牛！”
他一阵愕然，旋即却是惊喜万分。
原来是老黄牛下水来救自己了！它宽厚的背脊牢牢地支撑起两人！
而那些激流在老黄牛面前却是根本无法撼动一丝一毫，它如同最厚实的城墙抵御着洪流冲洗，牛蹄一步一步结实地踏在河底，带着两人回到岸边，终于恢复了安全。
那是他与这位少女的相识经历。
在那之后，少女的家人曾派人上门道谢，并送了重礼回报。
也是在那时，他才知道自己救的这个女孩是城里有名的富家的女儿谢雨晴，那次是她随家人出来踏青，她独自来到河边玩耍，却不慎跌入河中。
谢家的报酬自然是颇为丰厚的，具体数字多少苏玉龙不甚清楚，但这一个月来哥哥去参加那些诗会酒会的次数明显多了许多。反正最后一个子也没有落到他的手中。
只是这之后，这位谢雨晴却是每隔几天便会来到这里，似乎是有意来见他一般……
想到这里，苏玉龙却是暗自脸色臊红，赶紧打消自己脑子里那些不该有的念头。
谢家是大户人家，家财万贯，自己是什么地位，对方怎么可能会看上自己……
顶多不过是因为自己救了她，所以才对自己格外亲近一些。
只是如此想来，心中却有些莫名的失落。
“你在想什么？”
谢雨晴见他愣神，好奇问道。
“没什么！”苏玉龙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摇头。
“嗯……”少女俏皮一笑，“我有些无聊，你给我讲个故事吧！”
“讲故事？”他挠了挠头，“我不知道什么故事呀。”
“你不是看了很多的书吗？那就给我讲一讲书上的故事呗！”少女指了指他手边的书。
“这些书上可没有故事……”苏玉龙有些无奈，见她鼓起小脸一副要生气了的模样，只好绞尽脑汁回想起以前爹娘在小时候给他们讲的一些故事。
都是些很老套的故事，比如神仙下凡救人啦，皇帝微服私访啦这种民间津津乐道的传说故事。
在说之前，他还有些忐忑，担心对方听过了这个故事而觉得无聊，也担心自己嘴笨惹她生气，但没想到她却津津有味地听着，一副饶有兴趣的模样盯着他看，反倒让他放心下来。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这些老掉牙的故事她早就听过了，只是这些故事的讲述者却让这些本该无聊的故事变得有趣了起来。
她眨了眨微微泛着亮光的眼睛，心中不知想起了什么，洁白的小脸上在和煦的阳光下渐渐透出几分酥红。
良久，远处传来的几声仆人的呼唤声，却是让她回过神来，也打断了故事的继续。
“时候不早了，我该走了！”
谢雨晴有些慌张地起了身，正欲转身离开，脚步却是忽的一顿，犹豫了一下，望向身后的苏玉龙：“你……会去参加此次科举吗？”
他见她忽然说起这个，心中有些疑惑：“我……”
却是没等他说完，少女退了两步转过身背对他，小手紧紧抓着衣襟，声音轻盈却带几分慌乱与羞涩：“我爹说……想来我家提亲至少也要考中秀才……”
闻言，苏玉龙浑身一震，刚欲说话，抬头却见少女逃也似的逐渐消失的背影，不禁欲言又止。
“考中秀才……”他喃喃自语，眼里炯炯有神，感觉到胸中有一股火热欲喷薄而出。
其身后的老牛依旧在慢条斯理地吃着草，只是一双牛眼却是时而扫过两人，露出几分人性化的思考。
而这边，谢雨晴已经回到了自家马车的旁边，贴身的丫鬟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姐，您是不是又去见那个姓苏的了？”
丫鬟见她眉眼含春的神色，便已经猜得到一个大概，忍不住轻声提醒道。
“老爷会生气的……”
“什么姓苏的，苏郎是我的恩公！”
谢雨晴在丫鬟的搀扶下上了马车，口中却是忍不住反驳道，随即声音却是稍稍小了一些，似是有些气恼，“爹……爹真是的，非要讲究一个门当户对，还说苏郎家中太穷，根本配不上我们。等苏郎考中秀才，他应当便无话可说了……”
丫鬟轻叹一声：“小姐，每年科举的人何止成千上万，能考取功名的又有几人。您又何必执着于此呢？”
“春儿，你莫要多说了。”谢雨晴摇头，“我相信苏郎……”
丫鬟见主人一副执迷不悟的模样，秀眉微微蹙起，心中不免忧虑。那苏玉龙虽然的确是救了自家小姐不假，可谢家早已经许以重酬，便是天大的恩情也早已还清了吧！
偏生这小姐却是对那恩人一见钟情，即便老爷再三禁止，也要偷偷找机会出来见面。这若是让外人知道了，岂不是坏了小姐的名声！
她更是担心若是那苏玉龙真的有几分歹心，以情相迫小姐发生些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那更是天塌了一般……
小姐是什么身份，而那苏玉龙又是什么身份，岂不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吗？
谢雨晴自然是不知道身边的丫鬟究竟在想些什么，她坐在渐行渐远的马车里，回头望向苏玉龙牧牛的方向，心中怀着几分希冀，双手合十心中默念着向上苍祈祷：
“愿菩萨保佑，保佑苏郎可以考中秀才……”
**********
“我回来了……”
一处山林的深处，在一众枝繁叶茂的树丛之中，却有些突兀地出现一座小小的犹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庭院。
一圈低矮的竹篱笆将此处分为内外两个不同的世界。外面是最自然的山水风景，里面却是一座低矮的竹屋，翠绿的藤蔓诗情画意地爬上了梁架，点点花瓣点缀着最是恰当的风景，恍若名家UU小说的画卷一般优美。
而一道配剑的男子身影逐渐穿过了树林，来到了这座小屋之前。
男子五官英俊，神色却是冰冷不易近人，可不正是那叶寒成！
第八十三章 叶寒成（加更）
叶寒成望着眼前这熟悉的景色，嘴角不禁露出一丝回忆的微笑。旋即却又轻叹一声。
推开篱笆，他缓缓踏步走入庭院，这里早已经无人居住了，但脚下松软的泥土仿佛将他的记忆又带回了记忆之中的那段时间。
当时他被三个武林高手追杀，边打边逃到了这山林之中。最后拼尽自己最后一丝气力才反杀成功。然而再没有半分气力的他捂着腹部的伤口，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便已经无力地跪倒下倚靠在树旁，身上不断渗出的鲜血已经染红了身上素白的衣裳。
他的意识逐渐变得模糊。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恐怕谁也不会想到，曾经战无不胜的叶寒成会死在这种荒山老林里……
但还好还有几位武林高手随自己一同陪葬，也算不枉此生。
只是就在他即将昏过去时，耳边却是隐约传来了一道少女的轻灵的轻咦声：“奇怪……这里怎么会有人类，而且还受了这么重的伤？”
他此刻根本没有思考的力气，只能勉强睁开了一丝眼睛，隐约看见一位一袭翠绿长裙的少女背着一个大大的竹篓，正在他身旁缓缓蹲了下来，伸出秀手来似乎在查探他的伤势……
只来得及看一眼，他便支撑不住昏迷了过去，直到不知过了多久。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竹床上，此处应该是一间不大的竹屋，没有任何奢华的装饰，只有清雅朴素。顶部用细绳垂钓着一根根不知名的绿植连绵一片，似是生意盎然，空气间隐约弥漫着一股微涩的中药香气，似是仅仅闻一下便能让人精神一振。
“这里是……”
微皱眉头努力回想，只是他的脑中没有任何的印象，只到最后记起了那个救助自己的少女……
“是她把自己带到这里来的？”
他隐约有些猜测。
此刻身上依旧在隐隐作痛，只是这些小伤显然已经无法对他造成太大的影响，便坚持着起身，打算找到那位女子道谢并尽快离开。
他行走江湖杀伐果断，仇家并不少，难说会不会被找上门来给她带来不必要的灾祸。
只是就在这时，门外却是推门进来一个端着还热腾腾的药汤的少女，一眼瞧见他的动作，急忙过来，将药汤放在一边，一脸不解地问道：
“你在干什么？不要命了吗？你的伤还没好呢！”
“姑娘，不必了。我叶某还有许多的仇家，若是被知道是你救了我，恐怕会迁怒于你。”
叶寒成起身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被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自己的佩剑也在一旁，便直接拿起剑拱手道：“姑娘你的救命之恩我叶某自不敢忘，如有什么事可尽管吩咐，便是刀山火海我也绝不推辞！”
他向来不喜欢拖欠别人的人情。
“那你就给我好好坐下！”
少女眼睛一瞪，却是不由分说地按住他的肩膀，硬是把他给重新按在了床上。
“不管你是什么身份，你现在是我的病人，那我就有义务把你给治好，在伤势痊愈之前，你别想走！”
叶寒成此刻却是面露愕然。
不只是因为她的话，还是因为那一股恐怖的力量！
他的武功自然是不弱的，力气也比寻常男子更大许多，然而眼前这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竟然硬生生压制住了他，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可是……我还有仇人……”他还想说话，却被少女给打断了。
她挥了挥手，撇了撇嘴：“我才不管什么仇人不仇人的，等他们能找到这里再说！还有，你先把这碗药给喝了！我可是花了好些功夫去熬得呢！”
有些想不明白的叶寒成后来才知道这里竟然是在深山老林之中，人迹罕至，平日里能见到的只有山林野物，便是猎人也极少会深入到这般地方，所以根本就不可能有人会发现自己的踪迹！
只是，为什么她一个少女会独自住在这种地方呢？
叶寒成心中有些疑惑。
只是他没有问出口。
或许她也是和自己一样逼不得已呢……
在这里，他感觉到了久违的宁静与和平，没有刀与剑，没有恩与怨，不见生与死，只有恬静与安逸。
每天早晨起来，少女总是已经不见了踪影。等他在空地处练完了剑之后，她便背着竹篓盛着满满的药材归来，随后便是每日不厌其烦地栽种培育药材。
她对待这些植物就像是对待自己的亲人一般，细心呵护，进门出门前都会与它们打招呼，说说话，就仿佛它们都是有灵智可以听懂她的话语一般。虽然这些举动在他眼中有些傻乎乎的，却并不讨厌，反而透着些可爱。
而且这里似乎很久都不曾有人往来，缺少日常常识的的她时常会犯一些小迷糊，愈发让人忍俊不禁。
而他的伤势也在一天天的休养中逐渐恢复，然而他却已经没有那么急切地离开了。
他忽然有些喜欢这里的安静的日子。
其实他很早以前便幻想过，等自己有一天厌倦了江湖之中的打打杀杀会怎么样。应该是找一个温婉的女子成家，在安静的乡下开辟一个庭院，每天种花赏花，也不失一种生活的舒适。
就像是曾经父母还在世的时候一样，教自己的孩子读书写字，享受子孙绕膝的幸福，不用在刀尖上舔血。
而不知不觉之中，那个原本梦中的女子的容貌也有了具体的形象，正是这位少女……
直到一月之后，他的伤势终于已经完全痊愈。
其实按照他的经验估计，这么重的伤势至少也应该半年才有可能痊愈，而且定然会落下病根，武功会受到一些影响。
然而这位少女的医术却是格外的神奇，让他的伤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好转，仅仅一月便已经痊愈，而且完全没有落下病根！
这太过于神奇，以至于他还没反应过来便已经到了应该离开的时候。
他虽然非常想留在这里甚至干脆度过余生，然而外面江湖的纷纷扰扰是由不得他的，太多的恩怨还需要他去解决。如果他不出现，那么不知有多少人会因他而死……
第八十四章 离开
当他再次提出离开的话语时，明显能察觉到她身体微微一僵，躲闪的眼神里流露出几分落寞的神色，却还是强颜欢笑，偏过头轻声呢喃着：“嗯嗯，也是嘛，你的伤已经好了，何必再留在这种荒山野岭……”
“我会回来的！”
叶寒成心中微微刺痛，忍不住说道，面色认真严肃，“等我了结完江湖上的恩怨，我一定会再回来！你等我！”
“我为什么要等你！”少女却是面色泛红，最终却是傲娇了一下，“我一个人在这里自由自在不知道多开心……”
他最终还是义无反顾地离开了，任凭身后那个小小的庭院逐渐隐匿在山林间的淡淡薄雾之中。只是他早已下定决心，尽快了结外界的恩怨，回到这里陪伴她。
一年的时间飞快便已经过去。
当他背对着几具尸首站在血泊之中，缓缓收剑时，心中没有快意恩仇的舒爽，只有心底那淡淡的欣喜。
等了那么久终于了结了外界的一切恩怨，他可以回去找她了！
一年的时间没有冲刷掉那些回忆，这些日子的风风雨雨打打杀杀反而让他更加怀念曾经那段短暂的恬静时光，愈发归心似切。
他依照着记忆中的位置返回，在梦中，这条路他不知走了多少遍，所以当现实之中再次走上时，竟是意外的熟悉。
唯一的区别可能只有这一年的时间让周围的树木都长得更加高大粗壮，遮掩着前方的一切。
越是接近那记忆之中的地方，他便越是激动。
终于可以再度见到那个少女了……
这一年的时间，她生活得好不好？又是否还记得自己？
这次回来，他特意将自己装扮成初次见面时的模样。
终于，在太阳即将落山的时候，他跨过一座山头，终于远远望见了一座熟悉的小小庭院坐落于山林之中。若非是有目的地寻找，寻常人恐怕很容易将这片绿色混淆在一起，看不真切。
他心中欣喜，知道已经快到了，再次加快脚步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来到了这座庭院之前。
他细细打量了一眼，与记忆之中那般没有太大的区别。
只是从外望进去，那空荡荡的景象却是让他心头猛地一跳，有了不好的预感。
在对敌时也毫不畏惧的他此时却是有些慌张地推开篱笆门，快步走入屋内，却见此时的桌上地上已经有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角落里结上了蛛网，说明主人早已经离开，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她……她走了？！”
叶寒成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屋外，往曾经她栽种草药的地方望去，果然那里已经没有了草药的身影，已经长满了杂草。
已经走了很久了。
他抬起头借着皎洁的月色打量着周围，那熟悉的景象让回忆不断涌现仿佛历历在目，更是让他心中隐隐作痛。
她是生气自己抛下她不管吗？
或许当时他不应该离开……
只是这些后悔话此时再提已经没有任何用处，当务之急是要尽快找到她。
然而这茫茫人海，他又该怎么找呢？
但就在他苦恼之时，不知何处却传来了一声清脆的说话声：“喂，人类，你是来找青黛的吗？”
“是谁？！”
叶寒成猛然一惊，竟然有人能在他不经意间靠近他？若是敌人，恐怕他已经千疮百孔了！
只是他警惕地左右环顾一番，却奇怪地并没有发现可疑的身影。
此时，那道声音再次响起：“你抬头看！我在你上面！”
闻言，他下意识地往上看去，却是发现自己头顶的一根树梢上正停着一只花色的鸟儿，眼睛颇有灵性地望着他。
除此之外，并没有人的身影。
“奇怪……”
他紧紧盯着那只鸟儿，难不成是这家伙在说话？
“就是我在说话！”
恰好此时，那鸟儿鸟嘴一张，却是诡异地口吐人言。
叶寒成顿时震惊万分，浑身神经一紧，拔出剑来护在胸前：“你是妖怪？”
“正是。”鸟儿答道，似是颇为自得。
“这里竟有妖怪作祟？！”
叶寒成心头一跳，立刻联想了起来。
“难不成她是被妖怪所害，所以才消失的？！”
如此一想却是十分合理，他心头顿时充斥着悲愤与怒火，目光死死盯着那只鸟妖，大吼一声：“该死的妖怪，快还命来！”
言罢，便脚尖轻点地面，身形轻盈腾空而起，剑尖直指那只鸟妖！
那只鸟妖却是被他的举动给吓了一跳，眼看那剑尖就要杀了自己，赶紧扑棱着翅膀“啪啪”飞起至半空中，尖声惊叫着：“你这歹人，想做什么！”
“你这该死的妖怪杀了青黛，我自是要为她报仇！”
叶寒成已经红了眼，直欲杀了这鸟妖为青黛报仇。
毕竟在人世之中，向来传说的便是妖怪嗜血杀人的故事，在一般人的印象里妖怪便是邪恶的代表，所以他才会作此联想。
“本妖何时杀过人了！更不可能杀青黛呀！”
鸟妖却是一头雾水，大喊冤枉。
这叶寒成的武功着实高强，一手剑术与轻功出神入化，即便它飞到半空之中也难逃追杀，几次都险些被刺中，饶是如此，也掉了许多羽毛，惊吓得不轻！
“何况那青黛曾经救了本妖的命，我报恩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会害她！”
就在最后一下剑尖险些刺入它屁股的时候，鸟妖堪堪喊出这句话，终于，剑势在这一瞬间止住了。
“你说的可当真？”
叶寒成半蹲在树顶之上，微皱着眉头，望向面前不断扑腾翅膀的鸟妖。
“绝对不假！”鸟妖喊道，生怕若是迟了这个凶残的家伙下一秒又要动手拔剑。
它只是一只连化形都做不到的小妖怪，哪来的力量来对抗这家伙！
“当时我被一只老鹰抓伤恰好落在她的院子里，是她亲手救好了我……”
鸟妖如是说道，却是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绿豆大小的鸟眼望了望眼前这个人类，有些疑惑：“对了，你难不成以为青黛是人类？”
第八十五章 归程
叶寒成闻言却是皱起了眉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青黛是妖哦！是被你喊打喊杀的妖怪哦！”
鸟妖似是嘲笑一般地笑道，下一秒却感觉浑身一紧，随后惊恐地发现自己被这男人牢牢抓在手里，送到他的面前。
“你你你……你要干什么！”它浑身打着颤，结结巴巴道，生怕这人类一口把自己生吞了下去。
“她是妖怪？！”叶寒成缓缓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问道。
“是啊，我可不会骗你！她是药草成精，已经有上百年了……”鸟妖乖乖回答道，也不敢再瑟了。
听到这番话，他猛然间便回想起曾经她的那些初看时有些傻乎乎的举动。当时觉得有些好笑，此时得知真相之后却发现是如此的合理。
如果她是药草成精，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那些药草本就是她的亲人，自然会细心照顾，它们都能互相听得懂话，自然也能互相交流。
她是土里长大的妖怪，自然不懂那些人情世故礼数，天真如同一张白纸……
其实这些细节都颇为明显，只是先前自己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才没有注意到。
而此时，鸟妖还在继续地说着：“青黛临走之前和我说，有一个人类可能会来找她，她让我转告，告诉那个人她是妖怪，人和妖怪是不能在一起的。所以请你死心吧。”
渐渐地，它感觉到紧紧抓住自己的手开始松开了，急忙挥舞翅膀挣脱开来重新恢复了自由，这次它特意飞得高了一些。
它低头望着闭目不语的男人，依旧如同老妈子一般絮絮叨叨地说着：“青黛的确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女孩，就连我也很喜欢她，不如说被她救过的妖怪都会很喜欢她……不过人和妖怪怎么能在一起呢？”
就在这时，叶寒成缓缓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气，冷冷道：“她去了哪里？”
“你想找她？那可不行，她说了让你死心的……”鸟妖摇摇头，眼角余光却是瞥见那剑光再次缓缓抬起，顿时浑身寒毛一竖，急忙尖叫道，“别动手，咱也不知道呀！草药妖怪本就擅长隐匿身形和踪迹，若是谁都能找到它们的话，她们早就被抓去煲汤了！”
话音刚落，便见这男人轻身一跃，刚以为他恼羞成怒要对自己下手慌忙打算逃走，下一秒却是看见他稳稳落在了地上，径直进了那间竹屋。
“我会在这里等她。我会用自己的方法找到她。”他的声音传出屋外。
“不管她是人是妖……我叶寒成一定会完成约定！”
“笨蛋。”
见那已经沉寂许久的竹屋里再次开始亮起点点烛光，鸟妖微微摇头，见自己任务已经完成，便挥了挥翅膀往远处飞去，逐渐消失于夜色深处。
回忆到此戛然而止。
回过神来，叶寒成望着一切如初的竹屋，轻声一叹，转身提起一个水壶走到那曾经种满了草药的小园圃，此时这里的杂草已经被他拔了干净，重新种上了一种草药。
青黛。
望着面前的郁郁葱葱的绿植，他心中涌出几分怀念。
轻轻磨挲着掌心里的那块鬼城铭牌，轻声呢喃道：“我还要多久才能再见你呢……青黛？”
**********
这几天杜白开始喜欢上了钓鱼的活动。
这里的河水并不湍急，加上没有工业化的污染而格外水流清澈，一眼就能看见几条鱼儿在里面畅游，一溜烟却也便已然没了踪影。
渔船自然也是有的，但对于这个依山傍水自给自足的小村庄来说，捕鱼也不是非常必要的事情，因此这里的鱼儿更多地显得有了几分灵性，意外地肥美，偶然试过钓鱼之后，杜白也开始喜欢上了这种类似于养老的休闲活动。
钓上鱼来后便带回去烤了吃了，虽然这个时代缺少许多的调味料，但也不失为一种原汁原味的美食。
自从那日和苏老太爷的谈话之后，这位老爷子似乎对他的态度也更和善了许多，让他在这老宅里也不用总有一种格格不入感。而苏婉妙依旧与之前那般无二，仍然温婉可人。
他与她的关系未来究竟会如何还不得而知，只是他不喜欢太过在意这些烦心事，大不如顺其自然。与其花费心思去想这些，倒不如多想一想怎么才能增强自己的实力。
这一日，他端着小板凳坐在河岸边，抬头望了一眼已经逐渐西沉的太阳，又回头望了一眼自己旁边的竹篓里的三条巴掌大小的鱼儿，不禁砸吧砸吧嘴：“今天收成不太行啊……看来心情还真有可能影响自己的钓鱼水平……”
他刚才一直在考虑鬼城里的麻烦事情，手一抖间漏了少说两条大鱼。
虽说苏府里大鱼大肉什么都有，可总归是自己亲手抓来的比较香一些……
也罢。
他轻叹一声，熟练地收起竹竿和鱼饵，提着竹篓哼着小调踏上乡间小路，准备回去苏府。
不过有些意外的是，他刚一进入苏府的大门便瞧见了许多下人们似是正在忙忙碌碌地筹备着什么，而苏婉妙正在指挥着下人们的动作，包括哪些该带走的哪些该留下的。
他不禁有些诧异，上前询问才得知原来是明日一早便要启程回元阳城了。
虽说在这个乡下地方的确是没什么乐趣，不过之前不是计划要待个一个月的么，这些日子满打满算也不过十天出头，怎的就要回去了？他心中自然是疑惑更深。
他见苏婉妙忙着，便问了一下旁边的莹儿，这才知道原因。
今日城里的信使送来了消息，说是再过些日子，已经牵线许久的府城里的荣家瓷庄的商队便要经过元阳城。到时候若是苏家的瓷器能被对方看中，那么就有机会进入府城发展！
如果真能成功，那么如今仅仅是在元阳城里和另外两个家族小打小闹的苏家的生意会瞬间扩大数倍！
这对于苏家绝对是一个不可拒绝的机会！
也难怪苏婉妙会决定提前回去了。
只是……
杜白有些奇怪地回头看了一眼同时也在收拾东西的小姨子苏芷柔，看她也在挑挑拣拣了好些东西，不禁疑惑问道：“她怎么也在收拾东西？”
第八十六章 一起走
他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二小姐也要和我们一起回去呀。”莹儿掩嘴轻笑一声，她自然也知道二小姐和姑爷不太对付。
“她也一起走？”
杜白顿时有些头大。
这丫头很喜欢给自己找麻烦，这若是回去了恐怕生活都平静不了了吧！
“看什么！”苏芷柔正掰着小指头似是在数着数，无意间回头瞥了一眼，正好对上他的视线，先是一怔旋即气鼓鼓地瞪了他一眼。
看来这丫头还没忘记之前的那件事情，依旧耿耿于怀。
“没看什么，只是在想，以后还请姑娘多多指教了……”
杜白微微拱手，面带微笑。
“哼……”
苏芷柔瞧了一眼，却是轻哼一声扭过头不再看他，只是嘴边嘀咕了两句，“油腔滑调，不安好心！”
杜白不禁哑然失笑，这丫头还真是……
收拾的过程自然有下人们去准备，他所需要做的只有注意一下自己的东西不要落下便是，当然还有那宁采臣的金盎，他也托了人一并带去元阳城的寺庙处暂存，等以后再寻机会送回其故乡安葬。
在这个夜晚，他也抽空去了一趟兰若寺，最后见了一次聂小倩。
在失去了佛骨的蕴养之后，这座寺庙也失去了原本的神异之处，佛道金光也正在逐渐消散，过了这几日的光景便已经只剩一层淡淡的薄膜，等到彻底消散之时，便已经是一座最是普通的破败的寺庙。
唯一的区别是这里还有几只调皮捣蛋的女鬼。
杜白过来自然也不是请客吃饭的，他来的更多是为了那佛骨的隐秘。只是一如他之前所猜测的那般，聂小倩对于这块佛骨的了解并不比他多多少，她只知道有这块佛骨的护佑之后，像她这样心存善念的鬼怪也不用惧怕阳气，甚至可以如同常人一般生活。
至于其余的功效，她却也是不甚知晓了。
虽然早有猜测，但得到结果还是有些失望的。
这块佛骨的来历以及作用肯定不止于此，他以后还有更多的需要探寻的隐秘。
临走之时，他下意识地左右一望，却是意外没有瞧见那只初次见面时便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的名叫玉儿的小鸟。
他以为是不敢见他，只是聂小倩却是微微摇头道：“她已经走了。”
“走了？”杜白一愣。
“当年虽然老身救了她一命，但她已经陪伴了老身逾百年之久，在此地尝尽孤寂。怎可一直这般下去？前几日，老身便已经让她离开。”聂小倩微微叹息，“那孩子甚是乖巧，视我若亲生父母般侍奉。但老身毕竟乃是一介死物，她却还有她的机缘与福分……”
“原来如此。”
杜白微微点头，心中却也没有太过在意。
这般天高海阔，那鸟妖若是飞走了，谁知两人何时才能再见？只是希望这般有情有义的妖精也能讨得一个好下场，莫要被有道行的道长和尚抓了才好。
等到天亮时分，苏府里已经一切都准备了妥当，只等启程了。
此次归程，苏婉妙两姐妹自然是坐的一辆马车，而杜白则是再次回到了独自乘坐一辆马车的待遇。
不过还没开始走，苏老太爷在几位仆人的搀扶下也在这时候来送行。他望了一眼一行人，尤其是杜白，似有所指地对苏婉妙说道：“此次回去，生意上的事固然要注意，但更要照顾好你们自己。”
苏婉妙眼睑微垂，轻轻应了一声：“嗯。”至于她心中所想的，却是始终没有说出口。
如此，老宅的事情也算是告了一段落，一行车队逐渐远离了这依山傍水的村子，抓紧时间赶回元阳城，为接下来的事业发展做准备。
接下来的荣家瓷庄的事情对于苏家可是万分地重要，若是失败，恐怕要想再找到合适的进入府城的机会便要等上许久，其间耗费的人力物力更是数不胜数。
此次归途之中，吸取了之前的教训，每天白天赶路，夜晚便要么野外驻扎要么找到靠谱的城镇暂住，总也不至于那么倒霉次次都遇上鬼怪，所以也没有遇上之前那水原村般的怪事。
说起水原村，考虑到那边那只水妖的道行高深且似是有隐秘在身，为以防万一，杜白特意建议绕路离开那里，若非逼不得已，尽量不要靠近。
对于这个建议，苏婉妙自然是同意的。虽然这样可能会导致路程凭白多出一天时间，但上一次留下的恐怖印象至今或者说永远也不可能会忘怀。
苏芷柔听说了那件诡异的事情之后倒是来了几分兴趣，若非是苏婉妙严厉制止，恐怕这丫头还真想去探一探那个如今被洪水摧毁过后的一片废墟。
不过尽管被拒绝了，但她还是嘀咕着说是要记录下来。
可能会把这个地点告诉那个奇怪学会里的其他人，到那时候也说不定会有一些闲得无聊的富家公子来探险也说不定。
若是真有那些不怕死的家伙过来，那杜白可不敢保证他们的生死。
几天之后，就在杜白在马车上无聊得快要怀疑人生的时候，马车一行终于回到了元阳城内！
稍稍掀起布帘，眼角余光瞥见路边来来往往的商贩与行人，与永徐村那种安静平和截然不同的嘈杂喧闹，让他仿佛是瞬间来到了一个充满生机活力的崭新世界，多了几分难得的怀念。
他毕竟还是一个年轻人，那种养老的生活虽然不错但不适合他，还是这般热热闹闹的才好。
说起来，前段时间刘家老爷的死引起的骚乱已经差不多平息了下来，有县令出面调停，总也不至于闹出更大的乱子。现在是由刘老太爷暂时出面管理一部分主要的事务，加上许多手下人的辅佐，这个偌大的刘家总算是勉强撑了下来，只是这刘家家主之位至今还未定下来，具体的人选还要等到今年科举结束之后。
前阵子刘家如同疯狗一般乱咬人的确是造成了不小的骚乱，不过对于同样体量的苏家来说也未尝不是一个机会。
苏婉妙虽说为了避风头去了乡下，但城里的事务交由几位掌柜们也是打理得井井有条，且抓住了机会，吃了好几家刘家的铺子，也算是小有收获。
第八十七章 盛家三公子
这边杜白细思着，车队已经安全抵达了久违的苏府门前。虽然有段时日没有居住，不过下人们还是每日清扫整理，一切都如同昨日才离开的一般熟悉。
下了马车，杜白稍微舒展了一下因为整天窝在马车上看书写字而几乎伛偻起来的背脊，顿时一阵舒适。回头一看，瞧见苏家姐妹二人也是下了车，正在吩咐丫鬟拿上行李进去。
“相公，这些时日你舟车劳顿也辛苦了，不如早些进去歇息一下……”
苏婉妙走近他身边替他整理了一下衣襟，关切说道。她还是有些担心他的身体情况。
不过她有所不知的是，穿越来之后他的身体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好转，也没有了起先那般的病恹恹，不至于走两步路便会喘一下。
杜白只是微笑谢过好意，正欲进门时却忽然听见街角处传来车马滚动的嘈杂声音。
他下意识望去，却是瞧见街尾处一辆陌生的马车正快速地向这边驶来，车窗里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正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张望，待瞧见苏府门前的车队时，面上顿时露出几分惊喜的笑容。
“这人是谁？”
杜白的印象里似乎没有出现过这个人，当然也可能是他穿越来的时间太短所以认不得这元阳城里的权贵。毕竟这少年衣着华贵，面容白净，全然不似普通人家，更像是富裕人家里的公子哥。
见对方明显是冲着苏家而来，他随口问了莹儿一句，得到的回答却是让他有些诧异。
“那是盛家的三公子。”莹儿悄悄瞄了一眼来人，低声答道。
杜白一愣，脑中迅速回想起有关于这盛家的事情。
之前便已经提到过，这元阳城共有三大家族，如刘家和苏家。而这第三家，正是盛家。
说起这盛家，之所以一直没有给他留下太深的印象正是因为对方实在是太过低调了。
论商场，盛家的店铺仅仅只有苏家的一半有余，论文人，多年前曾经出过一位举人老爷，但是至今也同样没有出色的后辈。
可也正是这样一个家族，却连刘家也不敢招惹对方，平日里只管和苏家互相对立，对这盛家则是不管不顾，甚至平日里还得礼让三分。
至于原因，则要说这盛家如今家主的妹妹盛新兰生来便是绝色惊人，据说出生之时有凤凰朝鸣，百花盛开这究竟是为了造势还是真实已经不得而知，毕竟是多年前的事情。不过此女的姿色当真是倾城倾国，竟被皇上破例以平民之身选为妃子进了宫……
自那天起，也基本奠定了这盛家不败的基础。若非如今这盛家家主没有什么野心，只是安分地守着家业，恐怕今天这元阳城里苏家和刘家都要对它俯首称臣。
只是不知道这盛家三公子今天来这里做什么。
杜白只是好奇地看着，倒是一旁正欲进门的苏芷柔瞧见了来人，原本还算心情不错的脸庞上瞬间不高兴了起来，抿着嘴唇，瞪着那辆逐渐驶近的马车，一副看到了极为讨厌的家伙一般神色。
这还是杜白第一次瞧见她对着除了自己以外的人露出这副讨厌的表情，不禁让他心里愈发好奇了起来，不知那盛家三公子究竟是做了什么，才会惹她讨厌。
盛家的马车逐渐驶近，终于微微晃动之后停在了苏府大门旁边，旋即马车上的人便等不及车夫拉开门帘自顾自地跳了下来，笑着三步并作两步便向这边走来。
苏婉妙大约是见得多了，只是微微一笑便没有去管，倒是苏芷柔一声呵斥让一旁的下仆伸手拦住那盛家三公子。
那盛家三公子倒是没料到这一出，努力挣扎试图从那两个仆人的拦堵中越过：“快让开……让开……”
“盛云庭，你来干什么？”苏芷柔却是轻哼一声，斜眼望着他，一副不耐烦的模样。
“我是专程来找你的啊！”盛家三公子也即是盛云庭喊了一句，大概是患了文人通病的他身形比起这两个身高体壮的家仆显得瘦弱了许多，见过不去便索性放弃了挣扎，而是站在原地先整了整衣襟，睁大眼睛望向苏芷柔，“你干嘛让他们拦住我！”
“我可是一听说你从乡下回来，就赶紧过来找你了！”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你以为谁想见你啊！”苏芷柔冷笑一声。
杜白听着这番对话，加上两人那奇怪的语气，却是产生了一些奇怪的联想。
“难不成这盛家三公子喜欢苏芷柔？嘶……这口味还真是独特呢！”
见这两人还在争执，杜白本想继续看戏，只是还没停下多久，便感觉自己袖子被人轻轻扯动。转头望去，却是瞧见身前的苏婉妙眼底含着几分笑意，轻声提醒道：“相公，进去吧……”
“嗯。”
杜白见状哪还不明白意思，微微点头，也就没有故意留在原地瞧那小丫头出糗，与苏婉妙一起进了宅院。
而之后，没等他询问，婉妙便诉说起来缘由。
“因为我们苏家与盛家向来关系不错，这盛家三公子从小与芷柔一起长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便喜欢跟着她……”进去后，她故作不在意地缓缓放开了他的衣袖，只是带着几分浅笑道。
“只是盛家老爷怪他整日不读书只游手好闲弄些奇怪的玩物，便关了他好长一段时间的禁闭。芷柔也在那时去了爷爷那边，两人许久不曾联络，想来也是颇为想念的吧……”
杜白闻言微微细思，总觉得苏芷柔可不是那种会思念别人的那种温柔女子，而她的态度也证实了这一点。
这让他不禁怀疑，莫非这丫头去乡下不仅是为了陪伴年老的爷爷，也是为了躲避那个盛云庭？
不过作为姐姐的苏婉妙却是想的另一方面：“芷柔年纪也差不多了，寻常百姓家十三四岁便已经成婚。总也不能学我也拖到这般年纪。或许若是那两人有意，我们可以暗中稍稍撮合一番……”
第八十八章 老套
先不说那盛家家世出众，若是真成了亲她们苏家也算是高攀。单说那盛云庭也是一表人才，儒雅和气，且为人善良，经常听闻他会放生动物，想必是一个良婿……
杜白听闻这番话，脑中不禁浮现出一副场景，那是苏芷柔正凶巴巴地抱着孩子，一边奋笔疾书写故事的古怪画面，不禁有些忍俊不禁。
他觉得苏婉妙怕是想得太多了。
“相公，你在笑什么？”苏婉妙正在一副认真的模样考虑着妹妹的婚事，却瞧见一旁的杜白的笑意，不禁微微偏过脑袋好奇问道。
他有些好笑地轻轻摇头：“只是很难想象芷柔成亲后的模样……”
“相公……”苏婉妙眨了眨眼睛，下意识嗔了一句。但细细一回想，自己却也不禁扑哧一声掩嘴轻笑。
在她心里，妹妹还是一个需要自己照顾的小孩子，成亲这种事总还是有些太遥远了些……
她总是喜欢将一切都考虑得十分周全，只是有些事情还是需要妹妹自己做主才好……
而此时在门外，盛云庭终于在两位仆人松开手后来到了苏芷柔的面前。
只是此时两人的举动却完全不是苏婉妙想象中的恋人重逢的画面，而是盛云庭得意地从怀里掏出几页用封皮好好保护着的书页，在苏芷柔的眼前迅速划过。
“哼哼，这是我前些日子刚刚获得的灵感而通宵达旦写下的故事，讲得便是一位书生放生白狐后，那白狐回来报恩。”
盛云庭眉毛轻挑，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这绝对是我写过的最好的故事！绝对能打败你苏幕柔兮！”
他望着苏芷柔，义正言辞喊道。
“闭嘴！”
苏芷柔脸色瞬间变黑，差点忍不住扑上去捂住这个喜欢乱说话的烦人精的嘴。
没错，自从这个家伙也加入了那个神秘学会，并且意外得知了苏幕柔兮就是自己之后，他就开始缠着她不放，一根筋地非要写出比她更棒更精彩的故事！
要说的话，可能也要怪她当初的故事写得太棒，吸引了这个本就无所事事的富家公子跳入了这个无底的深渊之中无法自拔。
如今，她愈发觉得这个家伙似乎是个死脑筋：“你就是为了写这个故事，所以到处买动物去放生？”
“当然不止！”
盛云庭抬头挺胸，气宇轩昂，口中说的话却是不禁让人大跌眼镜。
“我放生那些动物可不仅仅是为了寻找灵感。我还相信这些动物们皆有灵气，只要我将他们放生了，它们就会感激于我，以后修炼成妖了就会来寻我报恩！”
看这个笨蛋沉溺于幻想之中，苏芷柔愈发觉得这家伙已经没救了。
“就算你今天放了它们，难不成它们明天就能成妖来报答你吗？”
“就算百年之后我不在了，但是它们也能找到我的转世……”盛云庭一副自信的模样，刚欲一番长篇大论，抬眼一瞧却是发现苏芷柔已经不打算搭理他转身进府，急忙打住，一边喊道，“等等，你先看看我的这篇文章，一定会让你叹服的！”
苏芷柔脚步一顿，见这家伙这么坚持便接过来看了两眼，只是仅仅两眼便没了兴趣，随手递还给他：“一般般吧，故事情节乏味可陈，有些老套了……”
“怎么……怎么可能只是一般般！”盛云庭如遭雷击，不满喊道，“我花了整整半个月精雕细琢，一字一句都反复考虑，怎么可能只是一般般！你这是愿赌不服输！”
苏芷柔被他缠得没办法，愈发讨厌这个烦人精，灵机一动，却是将之前写好的一份文稿递给他道：“既然你不信，那就看一看吧……”
“这是你最近写的？”盛云庭满脸狐疑地接过来。
“我只是记录的。这故事也是我从别处听来……”苏芷柔轻声一叹，每每回想起这倩女幽魂的故事，她心中总有一种淡淡的忧伤感挥散不去，不得不说这故事的魅力实在太大，以至于她对别的稍微逊色的故事都不看在眼中。
“你看了便明白了……”
盛云庭慢慢翻开书页，目光迅速被纸上的文字所吸引，不断地往下阅读而去。
“这是……这是……”
他愈发看得入了神，待意犹未尽地看完了一遍依旧不舍放开纸页，只是轻轻闭眼细细回忆了一下，随后再次睁眼打算此次重新仔仔细细地再看一遍。
只是下一秒，手里的纸页却突然被人夺去！
他急忙抬起头望去，瞧见苏芷柔正轻轻弹了弹书页似是要把他的痕迹给弹走，也没有要给他再看一遍的意思，忍不住想阻止道：“那个……能不能再让我看一边？”
“不行。”苏芷柔毫不犹豫拒绝了，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过些日子我或许会选择将它刊登出来，到时候你想怎么看都行。”
“这……”盛云庭却觉得有些心痒难耐，像他这般沉迷于故事的人来说，一个好的故事简直比美食美酒还要更加吸引人，而在这则“倩女幽魂”的故事面前，他原先所写的故事简直就如同白开水一般毫无味道，现在他根本不想再看第二遍。
“所以，你该明白自己的眼界多么有限了吗，与其在这里纠缠于我，不如回家好好雕琢一番……”苏芷柔微微摇头，老气横秋地指点道，只是她自己的心里也有些说不出的不甘心。
与这故事比起来，自己原先写的那些都只像是孩子打闹一般，一瞬间全部都被贬低了下去。
以后她要写故事，恐怕要花更多的功夫才行……
盛云庭知道再看一遍已经是不可能了，只能轻叹一声：“以前我果然只是坐井观天而已，以为自己读了两本书便可以写出好故事，如今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他话锋一转，望向苏芷柔，轻拍衣袖正身拱手，认真道：“只是不知这故事是谁写的？我好去请教一番！”
听闻问话，她的脑海中立刻便浮现出杜白的模样，以及对方故意戏弄自己的坏模样，心里莫名来了几分火气，看着这盛云庭还一副心心念念的模样愈发不顺眼，冷哼一声：“我可不会告诉你，你自己猜去吧！”
第八十九章 一周
苏芷柔冷哼一声：“我可不会告诉你，你自己猜去吧！”
言罢，她便转身走向苏府大门。
“等等！”
盛云庭见状焦急大喊，可对方却根本不留步，见她已经一脚迈入大门，只能最后大声喊了一句：“十日之后，有人举办了一场大会，邀了一些同道来。你千万记得来呀！”
也不知她最后听没听见。
“唉……”
收回目光，盛云庭想起刚才那篇故事，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艳羡与无力之感，艳羡于那故事的美妙，无力于自己的才学浅薄无法写出同样精彩绝伦的故事，只能轻叹一口气。
伫立原地片刻，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抬步转身向着街的另一头走去，那方向却不是回盛家的方向。
“少爷……”
身后还在照料马车的小厮见状急急忙忙跟了上来，微微弯腰询问讨好般道：“少爷……您这是要去哪儿呀？老夫人吩咐让您今日早些回去，有一位大人的千金想让您见一见……”
“不见！什么千金……不过是些没趣的女人罢了。”
盛云庭没好气地嘀咕了一句，言罢挥了挥袖子，手掌伸到小厮面前：“拿来……”
“拿什么？”小厮一愣。
“钱啊！”
盛云庭哼了一声：“快拿来！”
闻言，小厮顿时苦着一张脸，“这……少爷您不会又要去放生那些野兽吧？”
“这还用你问吗？”他斜眼望来。
小厮低着头不敢对视：“可是少爷你这个月已经用了二百两银子了……若是再用下去，老夫人怕是要责罚于您！”
“你……我娘她懂什么！”盛云庭显然也是想起了娘亲发怒时的模样，眼神里不禁有些犹豫，只是还是咬了咬牙道，“这叫结善缘！若是吝啬于这些小钱，怎么可能会有福报！”
“再说了，爹和娘每次去寺庙里供奉的钱可比我这多多了，但效果还未必有本少爷的好呢！”
小厮有些无奈，这少爷说是为了福报，可八成脑子里想的都是为了那些可能会来报恩的女妖们……
自从前几年偶然看了一本志怪故事之后，少爷就变得有些神神叨叨的，甚至还指望那些狐狸山鸡变成美女来报答他！以至于对于普通的大家闺秀都根本看不上眼，说什么凡夫俗子，毫无趣味之类的胡话……
老夫人几次想为他说媒都落了空，为此可是教训了少爷好些回了。
可狐狸山鸡不过都是些茹毛饮血的畜生，怎么可能会变成人来报恩呢？这话说来简直就像隔壁放牛的傻小子突然脑子开窍变成了状元郎一样不可理喻。
总觉得少爷的脑袋似乎是出了些毛病，可这话他作为一个下人也不敢说，更不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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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从不肯停留的，自永徐村回来元阳城已经过去了一周左右的时间，期间没有什么大事，生活似乎一直这么平平淡淡地走下去。
婉妙作为如今苏家的掌权人，基本每天都要为商场上的事情而操心，加上之前去了永徐村而堆积起来的需要她亲自做决断的事情，这些日子以来她可是少有空闲的日子，每日忙得都不见落脚。
只是与之前那般似是刻意躲着他相比已经好了许多，最近每日到饭点的时候她都会回来一起用餐，闲来无事也会与他说一些近日在生意上遇见的趣事，巧笑嫣然间两人的关系也逐渐愈发融洽了起来。
原先那般貌合神离的疏远感似是正在渐渐淡去，两人的相处也是愈发融洽了起来。
有时杜白会想，两人似乎除了没有圆过房之外，其他方面应该已经与这个时代的夫妻相差仿佛了吧，所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倒也不错。
而这几日婉妙在忙的事情她也在吃饭时稍稍提了几句，大概便是瓷器的生意。
正如之前所传来的消息，荣家瓷庄大约再过一个月便会南下经过元阳城，第一批的瓷器必须准备就绪，这是不能耽搁分毫的！
如今苏家虽说生意不仅仅是在元阳城内，但也只是局限于附近三四个城市之内，与偌大的府城比起来简直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
但在这个时代要使商铺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地界的话可不是简单二字可以形容，也要考虑当地的地头蛇即商会是否会允许外来势力进入，从他们已有的蛋糕之中重新分割一块下来。
如果没有得到默许，那么十有**是开不长久的！
如今这荣家瓷庄也是苏婉妙从年前便特意花了几分心思去结交的，其中的礼物钱财花费自然是不用多说，终于使对方松了口，愿意帮一个忙。
因此，苏府为了此次的生意已经花了不少的银钱提前盘下了一个窑厂，日后计划改建更大规模，并网罗了许多有名望的瓷器师傅来帮忙，想必是势在必得的。
只要能借着荣家瓷庄为突破口进入府城商会，那么后续自然是水到渠成了。
到那时，他们苏家也就不用继续因为这元阳城一亩三分地而和那刘家拼死拼活！
说起这些话时，苏婉妙的面上总是泛着几分笑容，眼睛里闪烁着对苏家未来的希冀的光芒。
这个时代总是对女性有所偏见的，认为女性不应该抛头露面，甚至外面也有不少人恶毒地认为苏家交给一介女子来掌控完全就是一个错误，想必要不了多久这苏家就会彻底垮掉！
她当然不愿意承认这些小人之言的。
她虽然平日里无论对下人还是朋友都是软言软语，平心静气温婉如寻常大家闺秀，但她的性子却是如同男子般要强不肯认输。
所以她如此拼命地想要扩展府城的生意，固然是为了苏家的将来，也是为了向那些平日里等着看笑话的家伙们证明一点，她就算是一个女子也同样能让苏家发扬光大！
自从先前的那次意外，他早已看出了她外表之下的几分软弱与倔强，所以当她有些忐忑地询问他的意见时，他表示了完全支持的态度。
尽管这是目前他所能做的仅有的支持。
第九十章 悠闲
虽说是现代人，但可惜的是杜白从来也没有研究过瓷器的制作方法，也没办法去帮忙减轻她的负担。
这种时候，望着周围人皆是忙碌的模样，相比之下空闲得无所事事的他更显得像是一个等着吃软饭的小白脸，多少感觉有些奇怪了。
好在杜白并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这些日子难得的空闲下来，他每日都会花一段时间锻炼身体加练字，剩余空闲的时间趁着天气阴凉时候他则会带上莹儿一起出去外面逛一逛。
毕竟来了这个世界之后，这元阳城还真没有逛过几次。
这元阳城到底不算是大城市，好玩的地方不算太多。但茶馆酒楼之类的总是有的，里面偶尔会有说书人说着一些老掉牙的故事，也有一些在各地之间来回游走的戏班子搭起来的戏院。
说起这戏院倒不是每日都有的，大约每隔几日才能看见一次。到那时，戏班子搭起的戏台外面总会坐满许多看热闹的普通百姓，花钱买把花生瓜子，无论是站着还是坐着总也不影响他们的闲情雅致，一边聊天一边看着台上“咿咿呀呀”地唱戏，觉着颇有兴趣。
杜白看了两次，实话说剧本并不有趣，便是新本子出来也大抵都是清官断奇案，书生遇美进京赶考的套路，加上台上的伶人花旦唱功并不算如何出众，所以大约也只是听个热闹罢了。
只是这番听戏环境增添了几分趣味，加上这个时代也没有别的既便宜又有趣的地方，所以许多兜里没太多钱的人家都会来听一听。
除此之外也有之前提到过的赌场和青楼等烟花风流之地。
这些地方杜白倒是没有进去看看热闹。无论如何他也是苏家的女婿，进这些地方他总是觉得有些不妥的。虽说在这个时代里并不会因为男子风流而责怪男人，甚至他也瞧见有妻妾的刘家的男子进出青楼。
与青楼不同的则还有一处名为画舫的地方，白日难得一见，待到夜间的时候便会停靠在江边，灯火通明，其间往往会传来乐器弹奏声、吟诗作对声，颇为热闹。
根据他的了解，大约是比青楼要更高级更文雅的一类地方，吸引许多文人才子的前往，花费自然也是更上一层，令囊中羞涩的家伙只能望而却步。
画舫里面的女子容貌更是精致动人，且大多是卖艺不卖身，也有懂文采诗词的才女，佳句未必常得，但能与那些喜欢吟诗作对的书生们对上一对，也能惹得他们欢喜而使身价添上几许。
这里自然也有所谓花魁的存在，是才色兼具的女子之中的佼佼者。每年花魁评选也是一场不小的盛会，声势颇为浩大，据说往年有人为了争一位花魁一掷千金也是有的。只可惜杜白恐怕是没有机会一睹那花魁的风采了。
虽说苏婉妙曾提起她并不反对杜白去一去画舫，与那些才子们交流交流，毕竟当时他赠予她的那一首诗还是留给她颇深的印象。
她虽然不是很懂诗词，但仅仅以她的见识来看，这首诗也应当不逊色于那些所谓的才子们。在这个年代，书生才子作为国之栋梁还是很得百姓们尊重的。相公虽然入了苏家作赘婿，但他的才华还是并不应当被局限于此。
但和那些文绉绉的文人们凑在一起，为了争夺那所谓的花魁的侧目而绞尽脑汁地去写一首首诗词，那可不是他所喜欢的。
与此相比，他倒是更喜欢带着莹儿游走在街市上，逐一尝试一番特色小吃，无论是烧串还是甜品，都带有这个世界独特的几分风味，让他不禁大饱口福。
比如此时，杜白正大咧咧地坐在一个露天的小吃摊位上，等着摊主给他上菜。而陪同的莹儿则是有些坐立不安地坐在桌对面，大眼睛眨了眨，不禁小声劝道：“姑爷，这里……我们真的要在这里吃吗？那边有个酒楼，不如我们去那里吧……”
她指了指街角那里一座酒楼，人来人往，生意兴隆。
杜白哑然失笑，微微摇头道：“莹儿，你不要瞧不起这些小摊贩们。虽说他们的手艺与那些大厨们有所差距，但却有原汁原味的味道。这是那些酒楼里所比不上的。”
他忽然想起那久违的自己在地球上的记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那个世界的记忆就如同慢慢地蒙上了一层薄雾，变得有些虚幻不真实了起来。
那时，只是一个小白领的他下班之后最喜欢的就是叫上两个朋友一起坐在街边的烧烤摊位上，一边喝着大口啤酒吃着烤串，一边大骂今天的上司有多沙雕，偶尔也会对未知的未来充满怀疑与不自信，但眨眼就会被涌上的酒意而甩到一边去！
也只有在那个时候，他可以不管不顾那无穷无尽的房贷车贷和成家立业的责任，和朋友玩个痛快。
他在那时候就曾经开玩笑般的说过，“什么时候能有个富婆来包养自己啊，我根本就不想奋斗，只想混吃等死啊！”
谁知道，一觉醒来穿越之后，却莫名其妙地完成了这个几乎不可能的梦想，唯一可惜的是自己再也见不到自己的父母，见不到那群知心朋友……
如此想着，心中莫名多了几分难言的惆怅，他拿起手边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淡淡的酒味让他忧愁渐渐散去。
莹儿倒是不知道杜白心理的变化，只是见他拿起了酒杯，忍不住有些紧张地认真道：“姑爷，大夫说过您还是少喝酒的好……”
杜白闻言一笑，放下酒杯，伸手轻轻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弄乱了头发惹得她微红着小脸小声抱怨。
“姑爷讨厌……”
杜白收回手，心中略有触动。
也是，无论在哪个世界，该有的责任总是少不了的。
在地球上，房贷车贷，娶妻生子是他的责任，在这个世界，以杜白的身份继续活下去，善待那些善待自己的人，惩罚那些对自己怀有恶意的人，于这妖鬼纵横的尘世之中寻得一处安身之地或许就是他的责任。
第九十一章 再见盛云庭（改名通知）
很快摊主便已经上了菜，看起来味道还是不错的，香气扑鼻。
只是正当杜白欲要动筷时，耳边却听得远处传来了几许吵闹声。
他动作微微一顿，回头望去，恰好瞧见有两个人似是被“请”出了那酒楼，正在门口僵持着呢。
本以为或许是哪个没钱的家伙敢来吃霸王餐被发现了而赶出来，只是杜白定睛一瞧，却古怪地发现那门口的两人他认识，正是之前见过一面的盛家三公子盛云庭！
如此的话，应该不可能是没钱吃饭的问题。盛家好歹也是元阳城三大家族之一，三公子就算吃饭欠账也没人会怀疑他还不起钱。
那究竟是什么原因呢？
杜白心中生出几分好奇，见那酒楼门口的掌柜还在和盛云庭说话，便缓缓起身道：“掌柜的，帮我打包……”
待莹儿拿着用油纸布袋装好的菜后，他不紧不慢地走向那酒楼门口，想瞧瞧究竟发生了什么。
刚走近，他便隐约听见了那掌柜的有些无奈的声音：“盛少爷，实在是对不住了。我们也是要做生意的，您这三天两头就要来咱们厨房把活禽买走，那咱们厨子都没食材下锅了呀……”
“客人点的菜没得吃都走光了，再这样下去，咱们酒楼生意都做不下去了啊……”
闻言，杜白一愣，望向那盛云庭的眼神愈发古怪了起来。
他前几天稍稍了解过盛云庭的事情，自然也知道对方虽然不学无术，但却不像其他的富商子弟那般沉迷酒色，反而颇为热衷于放生动物，原因暂且不明，这个做法还是值得肯定的。
只是谁知这家伙竟然是来这酒楼里买活禽来放生？！
这不是故意找茬吗？酒楼如果没了食材，那难不成让客人吃干饭？
若非是他的盛家三少爷的身份，恐怕现在也不会是掌柜的在这里好声好气和他说话，而是几个壮汉一堆乱棍将他主仆二人给打出来了！
这边，盛云庭却是涨红了脸，还不肯放弃：“我盛云庭也不会亏你的钱，你卖给客人不是与卖给我一样的么，怎的做生意还不肯了？还是我盛家平日里少照顾你家酒楼生意了？”
一旁他的跟班也是觉得自家少爷太胡搅蛮缠了，见周围围观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小声提醒道：“少爷少爷，您还是先回去吧。前几日主母才责骂了您一顿您不会忘了吧，这几日还是不要惹出事端来的为妙！不然、不然怕是又要关几日禁闭了……”
“禁闭！”
盛云庭这才回过神来，想起那关禁闭之后的度日如年般的痛苦日子，身子不禁微微一颤，挣扎着望了一眼那酒楼，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也罢，咱们还是换一处吧……”
酒楼掌柜见他终于放弃，好不容易松了口气，毕竟这盛家也是他们所得罪不起的，赶紧恭敬地伸手送客。
这盛云庭刚走几步，却是忽的被人喊住：“盛公子，且慢走……”
他抬眼便瞧见路边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不禁一愣，一时却也想不起对方的姓名。
“你……你是？”
一旁的小跟班赶紧上前两步，凑在他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便见他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哦哦，是苏家的那位赘婿杜白……”
话说到一半，他猛然意识到当事人正在面前赶紧戛然而止，面带几分尴尬道：“是杜大哥啊，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遇见你。”
杜白倒是没有责怪对方的意思，而是有些好奇开口问道：“盛公子你可是还要继续去那些酒楼里买活禽来放生吗？”
“没错。”
盛云庭倒是答应的爽快，点点头道，“这家不行我便去下一家，总会遇见愿意让我买的。”
杜白愈发好奇，这家伙年纪轻轻，性格也颇为耿直开朗，也不像是会有罪孽在身，怎的会这么热衷于积累福报？
“杜某有些好奇，不知盛公子为何要这么频繁地放生呢？”
这寻常动物虽然不贵，但数量一旦上去，也是一个十分可怕的金额。虽然盛家家大业大，但这笔银子砸下去，任谁都要心痛一下吧！
盛云庭也没有不好意思，毕竟这些行为在他眼中都是有益的，当下便将缘由说给了他听。
杜白闻言却是颇为惊奇，他刚才就怀疑过这家伙的脑回路可能和正常人不太一样，现在这般说法似是更加验证了他的猜测。
放生动物积累福报也就罢了，这盛云庭竟然还买动物放生，指望它们日后成精来报答自己？！
这种思路简直匪夷所思啊，对于普通人而言几乎可以和疯子做一般的看待！
即便是杜白，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确是有妖魔鬼怪的存在，也觉得这家伙的期望纯属摸奖一般，概率实在太低。
成妖岂是那么容易的事？万千的动物之中，各种机缘巧合，也难得有一只能诞生灵智化身为妖！若非如此，妖物岂不是满大街泛滥了？
若非时机不对，他还真想吐槽一下。
他还没说话，盛云庭却已经自嘲般的笑了笑道：“这的确是有些白日做梦了，不过我觉得还是颇有些意思的。我也相信将来会有知恩图报的妖物来报恩。”
他大概也是习惯了周围人的态度，只是看一眼杜白的眼神便知道他想说什么，便提前说道，并神色淡然地拱了拱手：“所以若没什么事的话，我便先离开了。时间还早，我还要去其它的酒楼问一问情况……”
话音未落，便听见他身旁的跟班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少爷，我们已经被好几家酒楼给赶出来了……剩下的可能也没什么希望了吧！”
盛云庭面上有些挂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闭嘴。”
言罢，便挥了挥袖子打算离去。
杜白望着他，心中生出几分有趣的意味来，忽然开口道：“盛公子，且留步……”
盛云庭脚步一顿，微微摇头道：“杜大哥，你若是想劝阻我那大可不必了……”
只是没等他说完，杜白却是笑道：“你这却是想错了，我只是想说，你这么买那些酒楼里的呆物来放生，便是持续一辈子，也断然不会有一只成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