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燕赤霞
“住手！”燕藏山这才反应过来，惊恐地喊道，一副不敢置信模样地望着他，“这……你为什么能握住这把剑？”
这把剑从燕家祖辈传下来，经历了无数代人的心血培养，斩杀了无数的妖魔鬼怪，其剑身上的锐气对于鬼怪来说就是致命武器，就算是一个根本不会武功的人拿着它也能轻易斩杀妖魔鬼怪，也因此成为了燕家的祖传法宝！
然而现在就在他的眼前，一只鬼怪正拿着这把剑把玩着，还一副轻松自如的模样！
这如何让他接受得了？！
真是见了鬼了！
“为什么？”杜白想了想，开玩笑般地道，“因为我浑身正气，这剑伤不了我！”
这的确是大实话，只是在场估计没几个人会相信。一个鬼魅身体里有正气？那不就像是一个人肚子里放剧毒的砒霜，没走两步就要当场暴毙，怎么可能还在这里有说有笑的。
“你……”燕藏山当然也不会信，只是现在形势逼人，他也不可能让对方把燕家宝剑拿走，只能憋屈拱手叹道，“这是我燕家祖传的宝剑，还请前……前辈手下留情！”
杜白瞥了他一眼，倒是觉得这家伙还挺识时务的，见势不妙就赶紧低头认怂。这种家伙未来或许没有什么太大的成就，但是肯定也能混得不错。
不过这把剑他还真不是很想还。难得看见一把顺眼的武器，不如就强行抢了！有时候人还是要有一点私心的嘛……
他如此考虑着。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旁的那位老妪望了望那柄剑，眼神中似是有些回忆，忽然问向燕藏山：“你……是何姓名？”
燕藏山一愣，略有些疑惑地望向那老妪。经历了刚才被夺剑的闹剧，他现在也不敢放肆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那些一根筋上去打架的纯粹是莽夫，他可不是。所以此时他也不敢在其面前托大，只是有些郁闷地答道：“吾辈名燕藏山，是怀南燕家七十九代传人！”
他多少还是希望燕家的名头能让对方稍稍收敛一点的。毕竟怀南燕家世代斩妖除魔，名声颇响，光凭这一个名头，许多的妖魔鬼怪就不敢对他造次了。
而且他可是这代的燕家独苗，万一他死了这燕家可就绝后了！该怂还是得怂一点的。
“燕藏山……”老妪重复念了一遍，忽的抬头问道，语气间有几分急切，“那燕赤霞是你何人？”
“嗯？！”
半空中的杜白听到这个耳熟能详的名字险些从半空中摔了下来！
他眼神满是古怪地望向下面对峙的两人，一时还没回过神来。
这怎么忽然扯到燕赤霞了？等等，难不成还真有燕赤霞不成？说起来这燕藏山也姓燕啊，燕也不算是什么大姓……
他也随着老妪的目光，一起望向面上有几分茫然的燕藏山身上，等待着他的回答。
“燕赤霞……”燕藏山喃喃道，“他是吾辈的祖父……”
“祖父？”杜白有些讶异，又觉得有几分在情理之中。
“这个家伙就是燕赤霞的孙子？”他再次仔细打量了眼前这个怂货，忽然觉得有些失望。
大名鼎鼎的燕赤霞的孙子竟然会是这种家伙，一点骨气也没有。
不过话说回来，燕赤霞是他的祖父，那就说明现在距离倩女幽魂那段剧情已经过去了很久一段时间了，那聂小倩估计早就已经被宁采臣给救走成双成对去了，什么黑山老妖树妖姥姥也早就被打得灰飞烟灭，他根本就看不见了。
“还真是遗憾啊……”杜白轻叹一口气。
只是旋即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
如果那个奴役聂小倩的树妖姥姥已经死了，那现在这个依附在古树上的老妪又是何人？树妖姥姥的接班人吗？哇，这种东西原来还能传承的吗？
他眼神奇怪地转而望向那老妪。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人？他倒是越来越好奇了。
“原来如此。”只见她缓缓点头，满是皱纹的面上露出一丝怀念般的笑意，“多年不见，想不到当年令无数妖鬼闻风丧胆的燕大侠也早已娶妻生子，有了孙侄……不知他如今在何处？当年他于老身有大恩，还没来得及道一声谢……”
“与我祖父是旧识？”燕藏山心中念叨着，面上更是不敢怠慢，只是微微摇头道，“祖父二十年前便已经寿终正寝，享年一百九十三岁。祖父临终曾言，其一生斩了无数妖魔，帮助了无数的人，这些恩情在他死后皆烟消云散，不必再记挂心头……”
一百九十三？杜白觉得颇为惊异，这燕赤霞果然还真是奇人。
“已经去世了啊……”老妪微微一怔，旋即苦笑一声，轻轻伸手抚摸着树干，“也是，即便是他那样的奇人，也终究抵不过岁月的流逝。也只有老身这样的贪生怕死之徒，才会苟延残喘，活到了现在……”
话音一转，她望向杜白，眼神落在那把剑上，请求道：“大人，当年燕大哥于老身有莫大的恩情，其子孙有难我也不能冷眼旁观。还请您将剑送还，老身自有补偿送上！”
杜白凝视了她片刻，随后缓缓松开了紧握着剑柄的手。
旋即，那柄剑便落回到了燕藏山的手中，这个家伙失而复得，似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毕竟这是祖传十余代的宝物，若是在他手里弄丢了，恐怕他就无颜再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了。
“你……究竟是谁？”杜白却没有管这个家伙，而是继续盯着这位老妪，心中一种近乎荒谬的猜测逐渐浮上心头，却又有些不敢相信。
“老身？”老妪似是没想到他会问起这个，微微一愣，“大人何故问起这个？”
“你叫……”杜白缓缓轻吐一口气，眼神复杂，“聂小倩？”
老妪身躯微微一颤，身上的那抹淡淡的金光似是更亮了几分。
“不错，这的确是老身的姓名。这么多年了，若不是大人提起，老身险些都忘了自己还有名字。”她缓缓点头，眼神里有几分疑惑，“只是不知大人是如何得知的？莫非我们也曾相识？”
第六十二章 邀谈
杜白愣愣地看着面前这位两鬓斑白，满脸皱纹的老妇人，尽管依稀可以看出其年轻时候的绝代风华，却难敌时间的流逝而老态毕露，旋即苦笑一声摇头道：“没有，你我今天还是第一次见面罢了。只是之前曾听闻过你的一些事情。”
只是他之前怎么也没有想过，当年那个聂小倩会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如此的荒诞不经匪夷所思。她难道不是鬼吗？
鬼也会老去？
“你……你便是聂小倩？！”
倒是没想到，一旁的那个燕藏山似乎比他还要惊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问道。
“祖父曾经给我讲过他年轻时候的游历故事，其中就曾提到过您，您与宁先生的情谊深厚即便是祖父也为之动容，也是他第一次没有将鬼怪赶尽杀绝……”
而他说到这里，眉眼里也露出几分疑惑，“只是……您应该是鬼怪之身，怎会变成如今……”
他没有明说，但谁都知道，鬼怪即便也有大限，但也是极为漫长的一段时间，不至于一两百年就变成这副模样。
“这容貌又有什么关系呢……”聂小倩声音沧桑，轻轻挽手抚过肩头的一缕白发，轻声叹息，“我陪宁郎走过了四十年的光阴，他早已慢慢老去，我一介鬼身无法为他诞下子嗣本就羞愧不已，只能幻化这般模样，与他一同白头偕老……”
在场皆是默然，其身后几个女鬼皆是眼眶微红地轻轻牵住她的手指。
她们也从未曾听说过她这般经历。
哪位女子不是将自己的容貌视若性命，如小倩这般情深义重，真正做到白头偕老的实在难得……
便是杜白的心中也有所触动。他回想起当年电视电影里的倩女幽魂的剧情，只道宁采臣在燕赤霞的帮助下从树妖姥姥和黑山老妖的手中救了聂小倩，两人自此一同快乐逍遥地生活，却也没有说过两人最终的结局。
如今，他也算是看到了结果，是悲是喜还是要看他们自己评判。幸运的是，两人也是一同走过了几十年，经历了风风雨雨，也算是一桩美事了。
“宁郎已经去世百余年之久了。”聂小倩转头望着身边的大树，眼神有些怀念道，“这棵树是当年宁郎去世前亲手种下的，现在也长得这般模样了……”
这树才一百多年？
杜白有些惊讶地望向这棵堪称庞然大物的巨树。
这正常来说没有个几百年恐怕根本长不成这么高大啊！
这庙里还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燕藏山倒是没有心思这般活络，他已经沉浸在聂小倩口中的那段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之中，叹惋不已。
“只可惜如今神道不显，我等凡人终其一生顶多也不过是如我祖父那般活了近两百年，而那在我等眼中也已经是神话般的存在！”
“据说千余年之前，有神秘的练气士可以修炼成地仙，道法通神，活个上千年也不在话下……”
他从家族古籍中得知这些故事时可是颇为向往的。
“事情皆已经过去了，再说这些也无济于事。”聂小倩微微摇头，望向他，拱手行礼道，“燕少侠，我心知你们燕家向来是斩妖除魔不会手软，但这些小鬼们在老身的管教下都不曾做过害人的事情，之前也不过是一些恶作剧罢了。不知可否看在老身的面子上放她们一马？”
“这……”燕藏山面色一僵，看了看天上正好整以暇望着他的那只实力深不可测的大鬼，又望了望面前这个与自己祖父曾是故人的聂小倩，下意识地握了握手里的宝剑却少见没有多少的安全感，不由得苦笑一声，持剑道，“您说笑了，我自然是不会再动手了。”
他心里还补了一句：“就算动手也根本打不过啊！”
“那便真是太好了。”聂小倩眯眼笑道，“老身日后定会好生管教这些孩子，不让她们再敢胡闹。”
既然此间事了，燕藏山也不打算在这群鬼怪面前久留，背着大概明早才会醒来的陆书生便回了房间。
他暗自下定决心回去之后再多练一练剑法和道术，这才出来历练没多久就被教训了一顿，若非对方没有恶意，恐怕他今天可是吃不了兜着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逐渐远去，聂小倩缓缓收敛了面上的笑容，转而望向身后一群莺莺燕燕，瞪了瞪眼斥道：“还不快回去！若非老身还有一些面子，恐怕你们今儿个就要被打得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不可！今后不准再胡闹！”
“是！姥姥！”众女鬼委委屈屈地娇声答道，时不时好奇瞥一眼半空中的杜白，却也不敢忤逆聂小倩的意思，亦步亦趋地纷纷钻入地下，不知去了哪里。
等其他外人都离开之后，聂小倩才将视线投向杜白。
杜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微微一动。
等了这么久，正戏终于来了。
“辛苦大人久等了，老身有一些话想与大人交谈一番。”她指向那处供奉这额祖佛的大殿道，“还请移步那里。”
杜白艺高人胆大加上心里也不觉得对方会害自己，便迅速飞入了那大殿之中。
周遭的摆设其实与自己白天所见到的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两百年前这座寺庙香火鼎盛的时候，一切都是崭新如初，不沾染一丝灰尘。
他半空中的高度与那尊大佛平齐，正好望向它的面孔。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总觉得这尊大佛那木雕的瞳孔里仿佛带着几分灵性，就仿佛真的有人在透过那双眼睛望着他。
木雕里藏着一个人？这当然不可能，杜白能感觉到这尊木雕佛像真的只是一个实心的佛像，根本没有什么异样的地方。
倒是那表面的一层淡淡的金光赫然是一层浓郁的佛光，若非是此时他正气护体，恐怕会感觉身体颇为难受。
这不禁让他多留意了几分。
身后，老妪正缓缓迈步进入大殿，她注意到了杜白留意那尊佛像的眼神，微微笑道：“大人可是觉得这尊佛像有古怪？”
第六十三章 地府
他倒也没有遮掩，想到对方肯定知道答案便点头道：“这尊佛像有点奇怪。我仿佛感觉它是活的一般，而其佛性更是远超寻常地浓郁……难不成，曾经有真佛附身在其上不成？”
他在鬼城里看到的记载里有提到过，世间的神迹往往带来的是难以想象的变化，一尊无量真佛就算是降临附身到一块朽木之上，它也能瞬间变成佛道至宝，万金也不可比拟。
更别提一尊本就是承载香火的佛像了，甚至可能直接赋予佛性成精了也不是不行。
他试探着提出自己的疑惑随即静静望向对方，等待着解答。
不过聂小倩却没有直接地回答杜白的问题，而是面露回忆地望向佛像，低声道：“大人可应当也知道，仙佛已经近千余年不曾显露神迹了吧……”
“我自然知道。”杜白点点头。
“那大人可知道这是何原因？”
杜白微微皱眉。
聂小倩倒是没有继续卖关子，悠悠叹道：“仙佛已死！”
“仙佛……”
“已死……！”
这四个字恍若是惊雷一般，让他心头猛然震动，神经瞬间紧绷。
他虽然之前从鬼城的古籍里大致推断了一些原因，也大胆猜测过，却没想到会在这里，会从聂小倩的口中得知这个真相。
他深吸一口气，望向她目光如炬，沉声问道：“你又是如何得知的？”
难不成她还能上到天庭去看一看不成？若是她真有这般本事，甚至能演算出仙佛的死讯，那宁采臣也根本不至于才活五六十年而已吧！
他难免心中存疑。
聂小倩能看出他的神色变化，自然也大致能猜到对方所想，没有她那般经历，正常人听到这种消息更多地是嗤之以鼻，像他这样只是心存疑惑，想必是之前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些迹象才是。
“若非是老身曾亲眼见到，恐怕也不会相信。这事还要从之前宁郎与老身相遇的时候说起。”
聂小倩缓缓诉说道。
具体的情节与他所知道的电影版倩女幽魂剧情差不多，宁采臣和燕赤霞携手从树妖姥姥手下救下了聂小倩之后，谁料黑山老妖半路杀出抢走了聂小倩想要娶亲，不得已宁采臣和燕赤霞闯入地府救人……
那么这里就提到了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地府。
这也是聂小倩所真正要提到的关键。
黑山老妖乃是地府的一座幽冥山脉修炼成妖的石妖，修为高深莫测，强大无比。也因此，这家伙的藏身之处也是地府的某处位置，聂小倩被强行抓进了一回地府，有了意外的经历。
“大人可知道，为何阴天子放任黑山老妖这些妖魔在地府放肆甚至敢娶亲扰乱阴阳秩序？”聂小倩幽幽叹道，“若非是老身亲眼见到，恐怕也不敢相信。地府……早就成了一片废墟，根本没有阴兵和神佛的存在……”
闻言，杜白瞳孔微微缩紧，感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凭空落在心头，让他这一瞬间有些难以喘过气来。
地府中的鬼神自然也是仙神的一员，连它们都已经毁灭了，那其他的天神怎么可能还高高在上不管不顾？
那自然只能得出最后一个令人惊悚的结论……
仙佛们真的都死了？
“事实上，当年宁郎离世之后，老身也曾不甘心地凭借鬼躯再度闯入地府，想要寻回他的魂魄得以再度团聚。毕竟如今鬼神都已经不在，即便我再怎么胡闹，也不可能会有鬼差来捉拿自己。”
“然而，找不到……”聂小倩那沧桑的眼神里流露几分悲意，“我花了十余年走遍地府，却根本找不到宁郎的魂魄。终究，连最后一面也见不到……”
杜白却是想起了一个问题：“如果说地府已经失去了作用，那那些每天死去的鬼魂去了哪里？岂不是堆积成山了？”
然而事实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鬼怪。
不过他也没有问向聂小倩，看得出来对方也不是很清楚事情的真相。若是知道，怎么会找不到宁采臣呢？
聂小倩继续说着，而当年的一些隐秘也逐渐被他所知。
那十余年的某一日里，她正心灰意冷地四处游荡时，忽见远处一阵经文佛法浩荡的大动静，浓郁的金色佛光几乎照亮了半片天空，一道道似是有形的经文从空中掠过，原本幽暗角落里躲藏着的恶鬼们此时却是一个不落地被击中，浑身散发出一阵阵黑烟之后竟是变得面容和善，似是心中怨气皆被驱散一般。
聂小倩心中一动，心知这是佛道高人在度化恶鬼。而且威势如此浩大，恐怕其修为极为惊人，若非心知不可能，她几乎都要以为会不会是真佛降临！
她不是恶鬼自然也不会受到影响，她心怀着好奇与敬畏小心地靠近，恰是看见半空之中正凌空坐着一位浑身散发着金光的僧人正闭目念诵着经文，身上一袭浅黄色的僧衣略显破损古旧却也不失其威严，其下方已经有无数被净化的鬼魂正屈膝跪拜，跟着一起诵念佛经。
尤为引人瞩目的是其额头格外突出，与寺庙之中供奉的额祖佛竟是颇为相似！
而就在这时，那僧人缓缓睁开眼睛，一双金黄色的瞳眸直直望向她此时躲藏的位置，却没有凶厉，反倒满是平静。
他嘴巴没有动，但声音凭空传入她的耳中：“过来吧，你与本座有缘，这佛经不会伤害你的。”
聂小倩心知双方实力差距太大，不敢逃跑，只能听从其话语。
只是好在对方也的确没有为难她，反倒是一指给予了她许多知识，让她修为瞬间增长许多。
她自然是惊喜万分，却也立刻跪地哀求道：“请佛祖救我郎君！”
那僧人却是微微摇头笑道：“你的郎君不过是一介凡人，寿命已尽，便是真仙也无法更改，本座又有何办法？只是这轮回不止，或许你若是回去凡间等待，终有一日能与其转世相遇……”
“多谢佛祖！”聂小倩眼圈微红，也只能跪地叩谢，“只是不知您有何吩咐？”
第六十五章 请求
“倒是的确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助。”僧人似是想起了什么，点道，“本座并不是什么佛祖，而是额祖佛的一块佛骨幻化而成，继承了微薄的佛法成了这副模样，本欲……也罢，只是在经过这地府时见到如今这副恶鬼丛生的模样实在是于心不忍，便耗尽最后一丝佛力净化……“
他叹息一声：“只可惜如今世道沧桑，本座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但终究还有一件事放不下，那便是这一块佛骨是绝对不能流失在这恶鬼丛生的地府之中，为那些妖魔所用。那定然会引起滔天大祸，本座便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您的意思是？”
“将这块佛骨带走吧。”僧人的声音已经逐渐不复先前那般沉稳，反而有些沙哑虚幻了起来，就连那一道身形都仿佛下一秒就会消散一般，只有其胸口一块金灿灿的金色骨头正散发着光芒，其威严令人不敢直视。
“但我也是一介鬼怪……”聂小倩有些手足无措。
“缘……妙不可言。”僧人微笑道，“本座能算到你与此骨有缘，这整个地府也只有你是最适合能带走它的。将来，若是你遇见了有缘人，不妨将此骨交予他，只是切忌，千万不能让其流落于妖魔手中，否则，必将天下大乱……”
故事到这里就是告一段落了。
杜白眼睛微微眯起，望向面容平静的聂小倩：“你的意思是？”
“大人或许便是那位有缘人了。”聂小倩叹道，“这块佛骨在老身的手中已经留了足够久了，若说有缘人，也只有大人您了。白日时候或许还有一位少年郎，只是对方却没有保管的实力，贸然交给对方，恐怕反而会害了他。”
杜白心知对方说的便是自己，也没有故意告知，而是展露了自己的鬼身，有意阴恻恻道：“你可看清楚，我也是一介鬼怪！这块佛骨你敢交予我？”
“自然是敢的。”聂小倩面色毫不畏惧，而是直视着他，“老身看得出大人虽为鬼身却身怀正气，想必生前是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大官人，无论是心性还是修为都值得老身敬佩。相信这样一位大人，根本不会滥用佛骨！也比老身一介贪生的女鬼更适合持有佛骨！”
杜白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是颇为怪异。
他忽然明白了对方为什么会一直称呼自己为“大人”了……
对方凭借着佛骨的玄妙，或许的确能看出他体内的迥异于常人的地方，包括那遍布于鬼身的正气。
然而她绝对想不到会是一个书生附身在这上面，只从表面上来猜测的话，对方的猜想也的确是颇为合理的。
如果他真的是一位品行高尚的大儒死后形成的鬼魂，那这佛骨无论怎么看都是极为适合他的。
但只可惜，从一开始她就猜错了。
这也不怪她，正常人谁会想到这种奇怪的情况呢？
事到如今，杜白肯定不会傻乎乎地去揭穿自己的真面目，而是凝神望向对方。
此时聂小倩从袖中掏出了一块半个拳头大小散发着淡淡金光的骨头。
此物刚一掏出来的时候，整座寺庙的时间空间都仿佛静止在了这一瞬间，无论是声音，还是光影，亦或是呼吸都停止了，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一小块骨头给夺去了光彩而黯然失色！
直到几息之后，所有的一切僵硬画面都仿佛是被由内而外打破的玻璃碎裂开来，一切开始重新流动。
无论是烛光，还是庭院外的虫鸣声，亦或是杜白自己的意识流动，一切都回归于正常。
回过神来，杜白心中猛然一惊，望向那块看似貌不惊人的佛骨的眼神愈发警惕与重视。
他也绝对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突然落到这种处境之中。若是此时对方是一个敌人，恐怕短短这么几个呼吸的时间，自己就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
仅仅是这么一小块骨头竟然就有如此威能，难以想象若是真佛该是何等的恐怖……
也因此，他愈发清楚地认识到这块骨头的珍贵之处，也没有轻易便伸手去接，而是望向聂小倩，沉声问道：“你有什么要求？”
这聂小倩定然也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真的只是因为看他有缘便将此等宝物送予他？先看看她的条件再说。
“大人，老身厚颜有两事相求。”聂小倩屈膝跪下，“其一，当年宁郎虽然因为我的缘故没有子嗣，但其兄长尚有血脉留存。希望大人您能帮衬一二，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宁家子孙平平安安……”
“你……为何不自己去？”杜白问道。
“老身已无颜再见宁郎的亲人。”聂小倩哀婉叹息，“当年因为无后一事，他不惜与家中决裂。这数十年来逢年过节每当看到他对月寂寥的身影，心中便是无限羞愧自责。然而直到临终病逝之前他也不曾怨过我一言，只道是留有许多遗憾。”
“其二，便是请您将宁郎的尸骨带回其故乡，交还与其后人……陪伴我在外漂泊这么多年，老身能为他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杜白没有拒绝，而是凝视着她，淡淡道：“你还要继续等下去？即便真的有转世之人，但一个已经忘却了前世的一切，忘记了你的宁采臣，真的是你所痴痴等候的宁郎吗？”
聂小倩沉默了片刻，缓缓摇头道：“老身早已断绝了再续前缘的念头。已经害了他一世，怎能害他再度背上不忠不孝的骂名呢？妾身如今只想看到他能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想看到如常人那般娶妻生子的他会是多么幸福……”
杜白没有再相劝。他从对方的眼神里也能看出来已经心意已决。已经等了上百年，忍受了无数的心酸寂寞，又怎么会因为自己的只言片语便改变了心意。
“我同意了。”
话音落下，他伸手去凌空接过佛骨，刚一入手便有一种温润如玉的触感顺着指尖传入心中，此时此刻似是耳边萦绕着许多得道高僧诵念经文的声音，若是心智稍弱恐怕很有可能被潜移默化地影响而变成虔诚的信佛者。
第六十六章 故事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鬼王分身吞下的那几枚舍利子，虽然威力不同，但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
而且不仅是如此，握着这块佛骨的时候他仿佛能感觉到它仿佛就是活着的一般，而其中蕴含着的一种奇妙韵律正在深深地吸引着他那是通往更高的生命层次的呼唤！
杜白心中有几分诧异：“这佛骨该要如何使用？”
这就像是藏满宝物的宝箱就放在自己的眼前却没有打开箱子的办法。
聂小倩微微摇头：“老身也不知。只知道这佛骨实在是玄妙，仅仅是随身佩戴便让这整座兰若寺都染上了佛性……”
没有得到想要的信息，他也不是非常失望，这些他可以慢慢去研究，不急于一时。
收起佛骨，他环顾四周，果然隐约能发现周围的佛光都黯淡了几分，或许再过一段时间便会彻底消散，变成一座普普通通的闹鬼的寺庙。
至于宁采臣的尸骨就在那棵大树的地下埋着。杜白稍等片刻便看见聂小倩抱着一个褐黄色的小小的金盎缓缓走出。
在将其交予杜白之后，聂小倩似有留念般的望了那金盎两眼，终于还是缓缓消失于眼前。
天色已经不早了，既然兰若寺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他便抓紧时间赶回了苏府之中。
至于宁采臣的尸骨送回故乡的事情他暂且不着急，那金水城与元阳城距离不近，只能日后找时间去特意跑一趟。毕竟已经拿了人家的好处，答应办的事情就要办好才对。
杜白的屋内，他捧着手里的金盎，一时却是不知放在哪里比较合适。正好看见屋外有下人经过，他叫住对方稍稍询问了一下，得知这村子里还有一个类似于祠堂一样的地方可以存放，说是祠堂但更像是义庄，没有什么忌讳，即便是外人只要交了钱也能寄存一段时间。
他让下人带路找到了祠堂，看门人是一个瞎了一只眼的老头子，本来因为大半夜被人吵醒而有些发怒，听说他是苏家女婿之后立刻便变了脸色，恭敬地接下了这个杜白自称是朋友的金盎，拍着胸口说绝对会好好看管。
不过等杜白回苏家的时候，却是又碰上另一件事来。
月下庭前，树影幽幽之处，一个白衣少女正坐于池边出神，有一下没一下地往池子里丢着米屑，时不时激起一圈圈的波纹搅碎了清冷的月影，池面上浮着一粒粒的碎屑，只是却不见鱼儿抢食的踪影。
杜白远远望了一阵，心觉几分好笑，上前几步走到少女身后不远处，低声道：“鱼儿都睡觉了，你是打算把它们都吵醒吗？”
“呀！”
少女冷不禁地吓了一跳，是真的从石凳上跳了起来，先是一脸惊魂未定，在看到杜白之后这才冷静下来，转而没好气地道：“你干嘛大半夜的躲在人家背后吓人！”
正是小姨子苏芷柔。
“我可没有故意吓你，只是刚好要路过，看到有人要打扰鱼儿的安眠，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而已。”
“我才不傻，你骗谁呢！”苏芷柔哼哼道，“鱼怎么会睡觉！它们一直都睁着眼睛的……”
“那是因为它们根本就不会闭眼啊！”杜白说笑道，“所以它们连睡觉都是睁着眼睛的。”
可惜小姨子根本不打算好好听他解释，而是娇蛮狡辩道：“你又不是鱼，你怎么知道它们是不是睁着眼睛睡觉的。”
鱼不会眨眼这个问题其实不算新鲜，苏芷柔也知道，不过这个时候她就是不想在他面前落了气势，故意狡辩。
本想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鱼……”这番话的，只是话到嘴边杜白却哑然失笑，再这么下去，岂不是要成庄子的那则故事了？
他转而望向天空，一轮弯弯的月亮格外冷清，笑道：“这么晚了，你不去睡觉还在这儿和我争辩鱼睡不睡觉的问题？”
“谁……谁要和你吵架。”苏芷柔嘟囔了一句，旋即又坐回了石凳上，只是坐姿并不十分的大家闺秀，若是让爷爷或是姐姐看见了肯定会好好教育她一顿。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在这个笑眯眯却坏心眼的家伙面前，她却没有刻意保持着往日的拘谨，反而随意了起来。
大概是因为根本就不在乎自己在他眼中的形象吧……
但这样反而让她感觉心里少了些无形的枷锁，让她心情也稍稍舒服了一些。
她悄悄瞥了那个家伙一眼，看他还是一脸含笑的模样，心里还是莫名来了几分火气，轻哼一声不再看他，而是望向已经平静如镜子的池水，有点小别扭，但还是小声说道：“我之前听你说了那些东西，心里总想写一些什么……可是却不知道该从哪里落笔……”
“找灵感吗？”杜白微微点头。
作家写作不是凭着一股劲就能下笔如有神的，如果想写出好作品，一个好的灵感是必不可少的。然而想找到真正优秀的灵感又谈何容易？
“你这次想写什么？”他多问了一句。
苏芷柔没有羞涩，大概也是因为自己的秘密已经被他知道了的原因，望向池水碧波的眼神略略出神：“一个人鬼之间的凄美爱情故事……”
杜白一愣，他倒是想起了一个恰好符合要求的故事，而且正好心中有些猜测，或许正好可以借此机会实现出来。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前不久刚好听说了一个故事可以说给你听。”
“唔……说来听听？”苏芷柔有些好奇地望向他。爱写故事的人都喜欢听故事，在有趣的故事面前，她可以放下成见。
“很久之前，曾有一位书生，名叫宁采臣……”
杜白也没有卖关子，回忆了一下之后便缓缓诉说了起来，正是倩女幽魂的故事。
他的口才自然也算不上多好，但是这则故事本身就拥有动人心弦的力量，起初苏芷柔还有些不甚在意，慢慢地，她的眼神变得专注了起来，仔仔细细地听着，听到动情处时眼圈甚至微微泛红。
第六十七章 货币
“自此，宁采臣带着聂小倩一同回去了家乡，过着神仙眷侣一般的幸福生活……”
真正的故事当然不可能这么戛然而止，然而对于一则故事而言，到这里便已经是结局了。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杜白说完望向苏芷柔，见她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笑了笑道：“怎么样？可还满意？”
“嗯……”苏芷柔却是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想了想，忽的起了身一副急切的模样，“快跟我来！”
“什么？”
杜白还没回过神，转头看见这丫头脚步匆匆地向着远处走去，愣了一愣，也只好跟了上去。
好在这丫头没有把他带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而是进了一间书房。
点起了烛火，她踮起脚尖翻了翻书架，取出了笔墨纸砚列在桌案上，略略思索片刻后便开始落笔。
“倩女幽魂……”
她一边写着，一边轻声说道：“不知为什么，当听到这则故事的时候我就很想写下来，将这段故事告诉更多的人……”
杜白望了望天色，有些无奈：“今天时辰也不早了，何必急于一时？”
“不行。”她笔锋不停，口中却是决绝道：“如果不写完，我今晚是绝对睡不好的！那太痛苦了……”
杜白还想说些什么，只是抬头望见她的眼睛，那一双闪烁着亮光的瞳眸，劝阻的话语终于还是没有说出来。
“还真像是一个任性的孩子啊……”他心中想道，却没有什么贬低的意味，反而很欣赏这种性格。
苏芷柔让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补充各种细节，也为了避免她刚才有所错漏的地方出现。
有一句没一句，其实杜白真正用得到的地方并不多，更多的是她专心致志地写字。
望着她奋笔疾书的模样，他不禁有些佩服这丫头，这记性还真厉害，他只说了一遍就基本全都记了下来。
不过一段时间没互动之后他也难得困意上涌，打了个哈欠便眯了眼睛打算在椅子上小憩一会儿，只是没想到一闭眼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缓缓睁开惺忪的双眼，感觉脖子一阵酸痛，不禁咧了咧嘴，这就是在椅子上睡姿不雅的后遗症了。
扭了扭脖子，他左右望了望，看天色还是深夜的模样，油灯已经燃烧得只剩细微的火苗即将枯竭。而原本正在伏案写字的苏芷柔此时已经趴在了桌子上睡着了，大概是太累了的缘故。
他好奇地上前看了看其手边的纸，惊讶地发现她竟然已经将整个故事细致地记录了下来，接下来需要做的大概就是精修一番，包括填补细节以及删除多余的词句。
基本已经算是大功告成了。
杜白放下纸，望向熟睡的苏芷柔的眼神也有了几分变化。
轻声一叹，他解下了自己的外衫，轻轻覆在了她的身上。夏夜还是有些凉的，若是真的这样睡一晚，恐怕明天就要感染风寒了。
“唔……小倩……”苏芷柔发出梦境的呓语，微微蹙眉，终究还是没醒来。
灭了灯，他没有继续留在书房而是转而回了自己的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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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城内。
“王，现在城里的妖鬼们大多都已经办理了铭牌，极少数没有办理的也都是一些老顽固，想必只要我们再施加一些压力下去……”
桃花妖如此禀告着，却被杜白挥手否决，“不必了，他们不办便不用他们办了，日后他们知道了铭牌的好处，自然会求着来办理。”
“是。”桃花妖对他深信不疑。
“另外，本王考虑了另一件事。”杜白提到，“城里可以推行货币制度。”
“货币？”桃花妖对于这个还是多少有一些了解的，略有疑惑，“是人间的金银吗？”
“那当然不是。”杜白微微摇头。
稍微有点实力的妖怪们如果想要金银财宝的话那真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自然不可能作为价值衡量的工具。
所以他所考虑的是自己制作货币。
货币对于目前急需交易系统的鬼城显然是必须的。之前考虑的实物奖励的方式事后想来也并不是十分靠谱，而以货币奖励并允许购买的话显然就能更容易让人满意。
像什么三羽鸦足也可以明码标价，你有足够的钱就可以买到，这样的话货币被赋予了价值，给予了流通的基本条件。
事实上也完全不止一个宝物，还有更多的宝物，只要他宝库里那些对他而言没有用处的鸡肋宝物的，那就都可以明码标价地对外出售。
而且他也打算开启回收的通道，保证货币的可流动性稳定。
比如如果想要买一样宝物，钱不够怎么办？没事，我们可以收购你身上的多余或暂且用不到的宝物，等攒够钱了就可以去愉快地购物了。
这也就是从简单的以物易物增加了货币作为中间者，实现了货币的价值属性。
当然，提高买价压低卖价也是暗中的一环，只是不足为外人道也。
这也可以算是保证童叟无欺的代价吧。
只是想要在毫无基础的鬼城里推行这套货币系统显然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他毕竟不是经济学家，穿越之前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现在也不过是依照一些金融系统依葫芦画瓢而已。
总之如今这一切也得慢慢摸索着来前进，反正万一哪里出了疵漏，他的实力便足以弥补一切，不怕失败是他最大的自信。
大致给桃花妖解释了一番之后，她也算是稍微有些明白了，不过毕竟从未接触过这些事情，具体如何操作可能还需要她再多学习一下，这也不急于一时。
话题一转，他又问起了之前关于老师招聘的事情。
桃花妖迟疑着答道：“王，经过这段时间的的报名，其余几门课都有了老师的人选，只是这“文化”一课却是始终没有合适的……”
“文化么……”杜白缓缓点头。
他其实早就已经有所猜测了，毕竟大家都是妖魔鬼怪，平时都忙着修炼免得被正道人士追杀，怎么可能还会有空去学习人类的诗词歌赋古文经书呢？
十个里面能有一个会写人族文字就已经是不错，更别提别的了。
所以说，他之前便已经做了考量。
“这文化一课……便去找真正的人族吧。”他淡淡道。
“人族？”桃花妖一怔，面露不解，“可人族与我等乃是仇敌，他们又怎么会教导我们呢？”
第六十八章 神性
“那可未必。”杜白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人心万千，定然会有并不敌视妖魔的人族。”
桃花妖心中仍有不解，只是既然王已经下了命令，她也只好遵从，决定派下人马尽快去寻找能作为鬼城老师的人族。
只是真正合适的人又是多么的难找，即便是花了功夫下去，却始终没有结果。
她可不想让王对自己失望，心急之下便唤了手下的几个副官共同商量对策。
“要找人族来教我们文化？”
堂下一只面色病态惨白的阴柔男子冷哼一声，竖立碧绿的蛇眸扫过四周几妖，阴恻恻道：“我冷司可不认为一个区区人类能有资格站在我们面前教课！”
他的身份乃是一只蛇妖，实力在群妖之中还算不错。
“住口！你难道是想违背王的命令吗？”桃花妖一改以往在杜白面前温婉乖顺的性子，此时冷着脸满是威严道，“你应该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蛇妖冷司细长的眼睛微微一眯，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反驳。他自然也听说过魇龙王的威名，绝不是他一个几百年修为的小妖怪可以抗衡的。
而他既然吃了瘪，周围其他几个妖怪也识趣地没有再说什么不讨好的话来，毕竟他们现在可都是在人家的手下混饭吃。
“不然咱们抓几个人族来，抽了魂魄来炼化成厉鬼，奴役他们来教课？”
脑子一根筋的虎王一拍桌子，憨憨道。只是这番话若是让外人听见了，恐怕会吓得冷颤不止，因为这货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不行，若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桃花妖微微摇头，“王要求的是请来，不能强迫。”
“那……”虎王哑了声音，额头上的王字皱成一团。说实在的，让他打架还行，出谋划策还真难为他了。
“那金银财宝呢？”一旁一只妖媚入骨的女妖故意眨了眨眼，娇声颤音道，“不然便让小的派去膝下几只徒子徒孙，总会有男人愿意拜倒在咱们的石榴裙下，到时候要做什么还不是手到擒来……”
她柔弱无骨的手腕轻轻拂过白腻如玉的肩侧，眼波流转，面对寻常男子的话勾魂夺魄也不在话下。
只可惜在场都是茹毛饮血的老妖怪，对这种场面根本不在意。她这一番动作无异于是对牛弹琴。
桃花妖看见她这番放浪的动作微微皱眉，不过这也的确是个办法，若是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或许可以用一下。
不过这样招聘来的老师的品行却也怕是过不了关，那教出来的学生恐怕也是有些问题的，难保王是否会不满意，所以还是要留到最后再说。
“说起来，我也有个想法……”
这些家伙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许多都觉得自己的办法才是最有效的。桃花妖一时决定不下，索性一挥手道：“正巧附近有几座人族的城市，你们大可自己去搜寻一番，找到你们所认可的老师……”
一滞，众妖对视一眼，一阵眼神交流之后身形一闪便已经消失无影无踪，只留下这空荡荡的房间。
而此时，杜白已经来到了榉树精的书阁内。他此行正是为了查找与佛骨有关的信息资料。
这佛骨就像是一个蕴藏着无穷宝藏的箱子，但是他现在必须要找到办法来打开它。
“榉树精，你可知道神佛究竟去了哪里吗？”
他翻了一下书，忽然直接问道。
半晌之后，一根细长的枝条递来一张纸。
“不知。但根据猜测，很可能已经死去或是离开了这个世界。”
果然，榉树精也大致猜到了神佛的死亡。
毕竟留下的线索实在太过于明显，甚至还有佛骨这种可以直接作为证据的东西存在，谁也无法否认这个既定的事实。
“那么假设神佛已经死亡，人死后会去往阴曹地府，他们死后会去哪里呢？”
没有纸条传来，榉树精也无法猜测这种信息。
杜白没有失望，他只是自己思索着这些答案，只是顺便说出来或许能得到一些灵感。
“如果他们死亡了，那它们留下来的尸体又会怎么样……如果有人得到了它们的尸体，会有什么用？”
他低声自语着，这些问题显然已经超出了榉树精的认知范畴，所以完全无法做出回答。
这里始终没有得到合适的解答，杜白也只能暂且放弃，只是就在临走之时，榉树精忽然递来一张纸条。
“曾有一种传言，神佛之所以是神佛，是因为它们身上有我们所没有的东西，有人称之为神性，如果真的能找到神佛的尸体的话，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奥秘……”
这只是她的猜测，也从来没有被人证实过。然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杜白却是想起了那块佛骨带给自己的奇异感觉。
“神性……”
他在心中重复了一遍，却是联想到了许多其它的地方。
假设神性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真实存在的话，那是否拥有了足够多的神性的话，是否就可以真的成神？
就算不能成神，拥有如同神一般的伟力应该也不在话下！
这对于任何一个正常人而言都是一个极其巨大的诱惑，便是杜白也不例外。
纵然他们妖鬼修炼得再厉害，再怎么强大，在真正的神佛面前也不过是一只蝼蚁，反手便能拍死。
只是就在这时，他却想起了一件事之前在水原村遇见的那只实力惊人且处处透着古怪的河妖。
当时他就敏锐地察觉到对方身上似乎带有一种令人畏惧的奇异气息，以至于初见面时他甚至一度以为对方是真正的河神！
然而并不是。
如今听闻神性后想来，莫非是对方的手中也拥有一块某位神仙的骨头，才敢冒称河神，做出如此大逆不道的事情？！
杜白细思之下愈发觉得有可能，对于那只河妖也心生几分忌惮起来。
只可惜分身此时与那处距离太远，一时也无法去查探个究竟，让书生的身体过去也不敢托大，担心可能会有什么陷阱。
“或许过段时日，可以找机会再去查探一番！”他心中如此想道。
第六十九章 周世泽
庆阳城，这是一座坐落于崎岖山野间的偏远城镇。
因为此处远离朝廷，皇帝的手也很难在此处牢牢把控，更也没有那么多的心思牢牢提防，也因此难免多了许多盗匪抢掠的野蛮行径。
朝廷自然也是在这里设立了官府的，只是因为本地人的凶悍，这偌大的府衙倒更像是一处摆设而已，里面的衙役好吃懒做，便是有人来报案也是爱理不理，县令老爷也是根本放弃了做出政绩来升官的打算，君不见前几任有志气有抱负的县令来到这里之后是怎么失踪不见的？
上面也曾派人来调查过，大概是山匪作祟。然而这里山连着山，熟悉路的匪徒们吃饱喝足了钻进树林子里，根本找不见人影，捕快们也只能悻悻而归。
政绩也就罢了，还是小命要紧。
如今在任的县令也明白了这个道理，即使胸中怀有抱负，也无处施展，只能孤独郁闷。
而就在这样的一个小城镇里，却有一座小小的私塾，里面传来一声声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与这彪悍的民风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直到天边晚霞渐露。
“好了，今日的课便上到这里，今天我教你们的字可别忘了，明天考校的时候我来考一考你们，谁能答上来，就能有糖吃！”
老师是一位三十而立的中年男子，双手背于身后，叮嘱道。他的面容间没有官老爷那般的气派，也没有书生的迂腐，而是带着和蔼的微笑，给堂内的孩子们一种亲近的感觉。
话音落下，席间十几个孩子纷纷收拾着手边的东西，门外却是走进来一个面相刻薄的妇女来，一个孩子瞧见了，怯怯地喊了一声：“娘……”
“等会儿再和你小子说！”那妇女凶悍地骂了一句，转而望向老师：“我说姓周的，你干什么老是骗我家儿子来上你的课？莫不是想骗钱不成？我可告诉你，我们不会给你钱的！”
周老师无奈一笑道：“刘婶，我已经说过了，我这个学堂不收钱，只是想教孩子们念书写字而已。他们这般年纪若是不学习一些，恐怕以后也不会认得字。我看你家孩子颇为聪慧，或许有机会考科举……”
“考个科举又怎么样！”那妇女却是不依不饶，泼辣骂道，“你看看你自己，考了个狗屁科举有什么用？还不是到了咱们这儿，跟咱们吃一样的饭！”
“这……”周老师眉头微皱。
“再说了，多读书就能吃饱饭不成？现在正是做农活的时候，家里本就忙不过来……”
到底是彪悍的风俗，妇女骂了良久，拉着孩子气冲冲地便走了出去，其余的孩子也是心中忐忑，不知明天是否父母还会让自己来上课。
空荡荡的学堂内很快便只剩下周老师孤零零独自一人，他望着干净的桌上，原本的笔墨纸张被对方顺便卷走了，不禁苦笑一声，微微摇头。
这种事情他经历了许多。起初开办学堂的时候孩子还有几十个，然而半年下来不仅没增加，反而只剩下如今寥寥十几。
开办这个小小的学堂的起因，他的确是为了这些孩子着想，希望他们能不被眼前的景象所困住，能成为有用的人才，然而他再怎么劝说也没有多大用处。这里的父母大多愚昧无知，根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浪费时间在读书上。
所以这里绝大部分的人都只能困在这黄土之中，根本没有机会出去看看那一片全新的世界。
当然，这其中也有因为他受其老师影响，喜欢教书育人的原因吧……
没错，他便是这里的县令周世泽。然而事实上他这个官位与没有并无差别，这里的刁蛮百姓根本不管这些，他们真正在乎的是有没有粮食吃，有没有银子赚，谁敢阻拦他们，就是他们的敌人，不死不休。
县衙里最后一位衙役也在前些日子递了辞呈。没办法，当所谓的衙役在当地人看来就是为朝廷办事，做官员的走狗，俸禄还少得可怜，是傻子才干的事情。为了不被人嘲笑，他也只能辞了工作。
如今的周世泽完完全全就是一位孤家寡人，空有官位却没有任何的权力。
至于找上面的官员反映？那恐怕在上面派人下来之前，他就已经“神秘失踪”了，就像前几任的愣头青一般。
用这里的话来说，山民有山民的生活方式，根本不需要外人插手。
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他起身向着家中走去，家中还有一人在等候着他，也是他坚持到现在的唯一支柱。
县衙因为无人看管已经暂时性的关闭了，他的家是他在此地另外买下来的一个小小的院子，并不豪华，反而是颇为简单的竹屋，可以防山林虫蚁也可以遮风挡雨。面积不大，却颇为温馨。
顺着泥泞小径，他走到自家院落篱笆前，恰是看见自家娘子正蹲在泥土前，似是正在轻轻嗅着花香，嘴角噙着一抹浅笑。
这里是他特意为她开垦出来的小苗圃，种了许多她喜欢的花，到了季节开放时颇为美丽，花香四溢。
“娘子……”他上前两步，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低声道，“你身体吹不得风，怎么出来了？”
“相公？”女子听得出他的脚步声，放心地向后微微一靠，倚在他的肩上，温婉笑道，“我只是闻到了熟悉的花香，想靠近一些……”
周世泽爱怜地低头望着她的侧脸，并不是那种动人心魄的绝美，却是越看越耐看的平凡柔美，两人青梅竹马相识，却是始终看不腻。
只是当他望到她那苍白如纸的面庞时，心中却是一痛。
脑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曾经。当年还是少年郎的他意气风发欲要进京赶考，当众宣誓要高中状元，衣锦还乡来迎娶她过门。少女一脸羞红，轻声地说听从父母之命，双方父母皆是乐见其成，一拍即合。那几日，他连做梦都能想到自己成亲之日会是何等的景象，志气是何等的高扬！
然而没想到的是，就在他京城考试的时候，家乡一场连绵半月的大雨引发了一场百年罕见的洪灾，夺走了无数人的生命惹得家破人亡，多少美好的愿景彻底支离破碎……
第七十章 知恩图报的狐狸
得知消息之后，他几乎是疯了一般地赶回家中，然而得到的却是噩梦一般的噩耗……
死了……
都死了……
就连自家的房屋都已经在洪水的冲刷下成了一片水洼与废墟……
唯一被抢救回来的少女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却因为差点迈入鬼门关的缘故落下了极为严重的病根。平日里多走几步路都会头晕眼花，手脚更是没有气力，身体孱弱到了极致，每天必须服食煎熬的草药才能保住性命。
而最关键的是，她如今的身体已经完全不足以支持她生育儿女。
一年后，他不顾别人的劝告，毅然与少女成了亲。此外，他虽然还是拿到了状元之位，却因为他当时为了尽快赶回家中而所做的一些举动而被冠上了“无礼、不孝”的名头，加上其自身性情的原因，开始被一些不讲情面的老学究针对，自此开始了漫漫无光的官途生涯。
最终因为一些事情来到了这个可以说是官场流放的穷乡僻壤，算是最终的判决。在朝廷大部分人眼中，像这种地方不但没有油水可捞，就连平平安安度过晚年都是一种奢望，稍不留意便是自身难保。对待官员是极为残酷的惩罚。
“相公，怎么了？”妻子似是有所察觉到他心情的低落，虽然面色如常，但她从一些细微的地方就能察觉到丈夫的异样，毕竟已经十余年的夫妻，身心早已融为一体。
“没什么，只是衙门里的一些小事而已。”
他掩饰着心事微笑道。
关于那些事情他从来都不会说给她听，有些困难他自己承担就可以了，何必再惹她担忧。
妻子懂事没有多问，转而想起一件事，带他进了屋走到窗台边上，有些欣喜地指着沿上摆着的一只已经断了气的野山鸡道：“相公你看，你先前不在家时，当初我们救的那只狐狸来给我们送了东西，这一定是在报恩吧，果然还是好人有好报的！”
“那只狐狸？”
闻言，周世泽微微一愣，想起来许久之前还是他刚上任的时候，在路上遇到一只腿被野兽咬伤的红毛狐狸，正被几个小孩子用石头用树枝戏弄着玩耍，眼看便是要奄奄一息。
妻子心地善良于心不忍，便让他去将那只小狐狸救了下来并悉心照料了一段时间，等它腿伤好了之后才放回森林之中。
当时放生时，那狐狸还颇有灵性地一步三回头，似是要将两人的模样深深印刻在脑海里。妻子曾打趣说可能会来报恩，当时自己还只当笑言没有放在心上。如今看来，却是的确有几分可能。
难不成这些山里的畜生也懂知恩图报？
他心中也不禁有些奇异，但要说多在意也是没有的。他笑了笑，上前拎起野山鸡道：“这也不错，看来晚上我们有美味可吃了！”
他的俸禄大多拿来买药，平日里的伙食还是有些拘谨的，更别说这等野味也是颇为少见，难得能开一开荤了。
深夜时候，夜深人静，附近只有零星的犬吠声偶有响起。天空之中云雾遮蔽了月光，大地不见几分光亮。
屋内，周世泽照料妻子睡下，他却没有一起上床睡觉，而是坐到桌边翻看着一卷卷宗。
那是前任官员留下来的记录，包括这里的风俗人文以及一些棘手的案件。
杀人偿命在这里是由不得官府管的，更多的是由这里的山民自己用刀用枪用拳头自己解决。
这里面有不想管，也有不能管的因素在其中。
但是既然朝廷在这里设立了官府，那么总归是要有些作为的。一个有志气的官员，怎么可能甘愿看着杀人犯们如此逍遥法外？
自己的心这一关，他也是过不去的。
他想看看仅凭自己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
只是看着看着，不知何时，一阵困意上涌，眼皮却是变得沉重了起来。他努力擦了擦眼睛，却仍没有作用，眼前逐渐模糊，缓缓趴在了桌上沉沉睡去。
良久。
“恩公……恩公……”
似是有女子轻声的呼唤声在耳畔萦绕。
他慢慢地清醒了过来，缓缓抬起头却是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屋外，周围一片灰雾朦胧，只有淡淡的幽光顺着雾气隐隐流动，让人勉强能看清脚下的土地。
而眼前不远处却是站着一位窈窕的红衣少女，巧笑嫣然望着他，容貌美丽动人且带着几分异样的魅惑。
“恩公，您终于醒了！”
她轻声唤道，娇俏欢喜。
“你……你是？”周世泽此时脑袋里一片混沌，根本想不起来自己刚才在哪里，现在又是在哪里，眼前这个唤自己为恩公的少女又是何人？
“您不记得我了？我是您救下的狐狸呀！”少女掩嘴轻笑，微微行礼，恭声道，“若不是您与夫人，妾身早已命丧黄泉，如今正是来报恩的。”
他直觉有些不对：“我救下的是一只狐狸，怎么会是人呢？”
只是少女也没有与他多做解释，而是秀手轻轻舞动，便见他浑身变得轻飘飘地，随着她往一个方向飞去。
他眼角一瞥，却是古怪地发现这少女身后赫然有一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不似假物。
只是如今脑子一片混乱，让他无法从常理分析这令人惊惧的一幕。
这段飞行并没有持续多远，只见远处逐渐显露一道青色的光芒，等两人飞近时，却发现那赫然是一座庙宇。
只是这庙宇全然不似寻常寺庙那般，不仅佛像没见着一尊，左右各个供台上反倒蹲坐着一个个嬉皮笑脸面容诡异的人，其台前竟也是香火鼎盛，淡绿色的烟雾缓缓升腾缭绕在寺庙周围却不散去，形成他原先看见的青色的光芒。
而在这庙堂之内所站着的也不是香客，而是与他类似的十余个面容迷茫的男子，他们身形被一层浅灰色的雾气所笼罩，显得几分虚幻缥缈。
周世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果然也是如此。
“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的头脑此时渐渐地清醒了一些，但仍旧无法理解现在究竟是一个什么状况。
是梦境？还是自己太过疲惫而产生的幻觉？
第七十一章 考试
少女如此在他耳畔轻声说道：“恩公莫急……稍后只需做一场考试即可。只要能通过，自然有大福报给您……”
只听得浅笑一声，周世泽下意识回头看去，却发现那领着自己来的少女已经消失不见，而这么短短时间，身后被带过来的男子又多了几位，来时的路已经被一团团浓郁的烟雾给遮盖，再也看不清楚。
不知是不是那烟雾的因素，他的心情却没有丝毫的急躁与不安，而是怔怔地望着四周，原地不动。
而在暗中，却有许多的妖魔鬼怪们正睁着一双双各色的眼睛盯着这庙宇里的人类魂魄，压抑着几分贪婪。
这些本来对于妖怪们是相当不错的美食，只是现在谁也不敢轻举妄动，因为这些“书生”是头领要的。
庙宇里的人越来越多，毕竟妖怪们也不认识什么功名，只要看着像一个文化人，比较顺眼的便捉了过来，根本不管不顾。
半晌之后，等到一轮银色的圆月爬上了头顶上空，却见一位白发老者拄着拐杖缓缓从庙宇堂后走出。
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诸多书生，略微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既然诸位都已经来了，那今天的考试便开始吧。希望各位能全力以赴，展露才华，莫要拘谨害怕。”
他话音刚落，便见周围浓雾一阵剧烈翻滚，旋即迅速散开。与此同时身周开始弥漫着一层柔和的微光，让众人能看清自己眼前的一切。
只见此刻的场景已经变了，变成了一片宽阔的场地，每人面前一张小桌，上面摆着笔墨纸砚以及此次的试题。
在场的人却也没有一个觉得惊异古怪，反而觉得理所当然地盘腿坐下，纷纷开始答题。
周世泽心中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却也说不上来。见周围人均已坐下，只有他一人孤零零地站着难免突兀，便也坐了下来，目光落在那试题之上。
考的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而是中规中矩的科举考题，难度也算适中。
他毕竟曾经是一位万人之上的状元，甚至后来也曾参与过出题，对于这些题目自然是手到擒来的，只是他没有急着做题，而是若有所思地四周望了一望。
远处是浓郁如同壁垒一般的绿色雾气，将这一片广场牢牢笼罩在其中。席间坐着的粗略一看也有上百人之多。奇怪的是他看到了半大的孩子，也看到了年迈的老者，他们与这考场颇有些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之中自然也有几张熟悉却许久不见的面孔，却更让他确信自己只不过是在做一个光怪陆离的梦而已。
“怕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想吧……”他自嘲一笑，没有去多想，而是将注意力放在题目上，开始思索解题之法。
他向来是喜欢钻研学问的，这会给他带来一种成就感。只是当官之后每日忙碌于一些琐事，反倒让他失去了唯一的乐趣。
如今能在梦中重拾这份乐趣，他颇为欢喜。
头顶上时不时掠过一道道黑影，那是监考官们在巡视着。尽管此时妖怪们做了手脚让这些人族无法完全清醒过来，只会遵从内心指引行动，但是也担心会不会天生就有一些喜欢小偷小摸的家伙作弊之类的，还是需要费点心思的。
他做题的速度很快，离规定时间还有接近一半的时间的时候便已经做到了最后一题。
只是当他看向题目时，却是觉得有些奇怪了起来。
“你认为人类是否可以和妖怪们和平共处？”
这题目与之前的那些题目的风格截然不同，十分白话也十分直白，更像是出卷人出于私心在最后增加了这么一个看似不起眼的小问题。
但这个问题却是问得有些奇怪。
众所周知，妖鬼择人而噬，奸猾狡诈，当然是人人得而诛之，两者怎可能和平共处？！
周世泽本欲遵从内心的指引写下“不可”二字，然而临落笔时，脑中却是下意识地回忆起当时救下的那只小狐狸，以及它给自家送食物的事情，心头一动，笔锋微转，下意识写下了两字“或可”。
……
“相公……相公……”
妻子的呼唤声在耳畔响起。
周世泽猛然惊醒，刚抬起头却觉得脖子乃至全身一阵酸痛，仿佛经历了什么长途跋涉的旅行一般。
而他这时候才发现天色已然大亮，自己昨晚竟是趴在桌上睡着了，枕着的正是那本卷宗。
“相公，你不要太劳累了，要好好保重身体，这些事情哪里比得上自己的身体重要？”妻子有些心疼地抚着他的脸颊侧面的红印，叮嘱道。
“娘子，我明白的。”
周世泽反手握住她的手心，点头笑道，“只是昨晚不知为何，突然太困才……”
话音未落，他忽然想起了昨晚那个奇怪的梦境，不禁浑身一震！
那绿色的雾气，那各种奇形怪状的妖怪，还有那奇怪的考试，如今猛然回想起来却是如此令人惊惧！
即便知道那只是一场梦境，但现在心中还满是后怕，那一只只恐怖的妖怪仿佛就近在眼前，一张口就能把他轻易生吞活剥。
偏偏自己在梦中的时候却根本不害怕，是那么的淡定从容。
对了还有那只狐狸！
“相公，怎么了？”妻子察觉到他的僵硬，疑惑问道。
“没什么……”他摇了摇头，眼神却是有些奇怪，“只是昨晚做了一个噩梦，我梦到咱们救的那只小狐狸幻化成妖精，说是要报恩……”
这个奇怪的梦并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他权当一个志异故事说给她听来解闷。
只是没想到妻子却是听了之后关注点与他完全不同。
“相公难不成也和那些文人书生一样，希望有狐狸精幻化成美女来报恩吗？”她好奇地望向他。
周世泽急忙摇头：“怎么会呢。我对娘子你是完全一心一意的，从不会正眼瞧其他的女人。”
他差点指天发誓。
“不……相公，我是认真的。”妻子却是凝望着他，一字一句地认真说道，“我的身体无法为周家留下血脉，相公愿意娶我便已经是极大的福气。但这子嗣的问题终究是要解决的，不然我与你又如何下去见周家的列祖列宗呢？”
其实纳妾的事情很早之前她便已经提起过了，但是周世泽始终不愿意。
他已经拥有了她便心满意足，根本不愿意再去沾染其他的女人。
他只觉得是自己做的这个奇怪的梦害了自己，不断地在心中提醒自己，若是今晚再梦见那狐狸精，便是打骂也要赶走她，断然不会留下这一丝念想！
第七十二章 故事的结局
夜晚并不漫长。
天亮的时候，杜白一如既往地起早锻炼。他决定养成习惯好好强健身体，这样才能有更多的自保之力。
而范大人一家毕竟是有要务在身的官员，自然也无法在这里多留几天，在昨晚便已经离开了。
所以他今天早上终于不用看见那家伙卖弄一般的舞剑，感觉整个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不过等他回来的时候却是不巧碰上了刚从书房里走出的一脸睡眠不足的苏芷柔。
两人视线一相对，杜白却是莫名地心头一虚。这丫头该不会想怪他昨晚独自离开了吧，不过回想起来那也是在她完成了记录之后的事情，怎么想也不会如此胡搅蛮缠的吧。
还好，她只是原地怔怔地望了他一会儿，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脸颊微微泛红，上前了两步将一件衣物递给他，微微偏过头去低声道：“喏，还你衣服。”
难得一见面没有怼他，杜白有些不习惯地接过衣服，顺便问道：“《倩女幽魂》的故事，你已经完成了？”
“嗯。”说起这个，苏芷柔倒是来了兴致，虽然顶着一圈好笑的黑眼圈，不过还是兴奋地掰着手指数道，“我已经将完整的故事都记录了下来，接下来我会大致的修改一下，然后就会寄给师兄师姐他们，让这个故事为更多的人知道！”
杜白看着她高兴的模样，心里多少还是有些得意的。不为其他，只是因为自己成功让这个小姨子对自己改善了态度。
她就像是一个偏执的孩子，只对自己在意的喜欢的东西感兴趣，其他任何东西对她都不重要。而只要能满足她的这些小小的诉求，那么完全可以和她搞好关系。
而此外还有一个缘由便是他其实也想做一个尝试，用这个传奇故事来实验。
借由苏芷柔的手将这个故事传播出去，为更多的人了解……
如果有朝一日，宁采臣的转世看见了这则故事会不会忽然心生触动，而产生想要见一见那兰若寺的念头呢？
如果真能如此，也算是他额外补偿聂小倩的那佛骨的一点小忙，即便事后证明是自己想多了，那也无妨，能让这个美丽的故事广为人知也是不错的。
此时苏芷柔兴奋地说完了许多计划，最后意犹未尽地仰头望向天空叹道：“如果倩女幽魂的故事是真实存在的那便好了，我一定要和他们交朋友！”
杜白一愣，只是想了想，忽而有了一个逗弄她的念头：“我是说假如，假如他们都是真实存在的，你认为他们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
“他们的未来？”苏芷柔有些奇怪地望向他，歪了歪头，“难道不是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吗？”
“当然不是故事里的结局啊！”杜白神秘一笑，故意卖关子道，“你想想看，聂小倩是一只女鬼，而宁采臣是人，双方结合固然是十分浪漫的事情，但是结合实际来看，你觉得如何？”
“会怎么样？”苏芷柔蹙眉，她隐约觉得这家伙不怀好意。
“比如宁采臣终究是要成家立业的啊，他应当有一个孩子。然而聂小倩是女鬼，她怎么生孩子呢？”杜白悠悠道。
“这……”苏芷柔眉头皱的更深。她一个未经人事，尚且懵懂的少女怎么可能会考虑得那么多，一些情情爱爱的故事便已经是极限了！
如今经他提起，这才意识到这其中也有许多的问题，不禁也下意识地开始为聂小倩担忧了起来。
“所以，这其中存在一个不可调和的矛盾。要么宁采臣纳妾，与聂小倩之间的感情也因为这些隔阂而逐渐冷淡，要么背上不忠不孝之名私奔，从此隐姓埋名流落他乡……”
事实上，现实的宁采臣毅然决然选择了后面一种，也是为绝大多数人所想不到的。
在这个时代的人眼中，绝大多数的男人都会选择前一种，纳妾生子。
而这两种无论哪一种都不完美，一人一鬼的结局终究只会是悲剧。
他说起这些其实也只是顺便一提，不过等他感慨完低头看去时，却是愕然发现不知何时苏芷柔已经眼眶泛红，紧咬着嘴唇恨恨地瞪着他。
他顿觉不妙，难不成自己干了什么蠢事？
“你这个大坏蛋！”
苏芷柔擦了擦眼泪，气呼呼地跑掉了，临走也不忘骂了他一句，留下一脸发懵的杜白在原地，有些摸不着头脑。
“看来自己是高估这个时代少女的接受程度了……”
愣了半晌，他苦笑一声。
在她们的眼中，爱情是如此的高尚纯洁，怎么可以和那些柴米油盐延续血脉这等粗俗的事情牵连在一起呢！
而一旦延续在一起，这份残酷的现实就会毫不留情地将她们的美好幻想给打碎，自然有些受不了。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件事的锅还是得由他来背，惹哭了小姨子这种事还真不好乱说。
好在这丫头虽然被自己惹哭了，却也知道不能去找姐姐告状，否则就算能让杜白吃瘪，她自己也跑不了，纯属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同归于尽做法。
到了午饭的时候，苏婉妙看到她眼睛的异样，关心地问了一句，她也只是支支吾吾地糊弄过去，根本不敢说实话。
不过这丫头对他的态度却是比之前要更加恶劣几分，好几次都恶狠狠地夹走了他想要吃的菜，并瞪了他两眼。
最后还是苏婉妙贴心，主动夹了菜到他的碗里。她心思通透，自然能看出两人的异样，只是她还当是之前那般，却不知道原因已经发生了变化。
饭后，苏婉妙又去忙碌了。即便是来到了这乡下，城里的生意大事终究还是需要她来主持，尤其一些重要的决断可是没了她不行的。仅仅这么两天，就有几个从城里赶来的伙计带来的书信……
至于苏芷柔也是不打算搭理这个喜欢惹她生气的家伙，继续钻回了房间里，估摸着是在继续撰写倩女幽魂的故事。
闲来无事的杜白原本打算回房间去研究一下那块佛骨的奥秘，只是没走多远便被一位下仆叫住。
“姑爷稍等，老爷唤您过去。”仆人躬身请道。
第七十三章 下棋
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尽量避免与对方有所接触，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对方是这里所有人中最熟悉穿越之前他的性格的人，而且人老成精，难说会不会一不留神就被看出什么破绽来。
不过既然已经被请了，自然是得硬着头皮过去的。
只能希望对方不会注意太多吧。
不过下人并没有领着他去往苏老爷子的房间，而是向着苏府外面走去。
杜白虽然有些疑惑，不过还是跟了上去。
走了一段距离，直到走到了河边，远远可以看见河岸边搭了一座木质颇为精致的凉亭，而一道白色的苍老身影正坐在亭内，似是正在静静观赏着风景。
可不正是苏老太爷！
临到面前，杜白却是没有太多的紧张，毕竟他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走上前几步，顺着对方的视线往远处望去，恰是能看见一片苍翠。
山河美景，赏心悦目，若是每天多看几次，想必心血通畅，多活几年也是有可能的。
苏老太爷从微微波澜的河面上收回视线，落在杜白身上，尤其是他的面庞，细细扫了两眼。
这是他自婉妙成亲之后第一次仔细打量这位孙婿。依稀记得之前，对方虽为一介读书人，却没有几分书生傲气，反而满面阴郁软弱，遇事唯唯诺诺不敢决断，完全不是一个可造之材。
不过他当时想的是，只有这样的男子才容易被婉妙控制，不会对她造成太大的影响，也便于苏家的未来发展。
只是如今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他却是发觉自己太过分了，一心所想的只有家业，却根本没有考虑过婉妙的感受。如此的孙婿，如何称得上良配？！
所以他有些后悔了，他想要在还可以挽回之前出手。
只是一些决断在昨晚与婉妙交谈之后，由于她的态度却没有立刻作出，终究决定在今日的谈话。
但如今再仔细望去时，却是发现杜白的神色与之前大不相同，先前那般令人一看便心生厌恶的阴郁似是一扫而空，反倒充满了朝气，而且眉眼间透着一股说不出道不明的韵味，令人心中下意识地生出几分尊敬与亲近。
苏老太爷自然不清楚这是正气的作用，只是隐约记得这种感觉似是曾在几位身份尊贵的大人们身上见过，印象颇为深刻，以至于如今骤然看见相似的气质便想起。
他自然是不会荒唐地认为这位貌不惊人的孙婿能与那几位尊贵的大人相提并论，但至少让他稍稍提高了几分看法。
五官神采便能看出一个人的性子。他见过了太多人，对这方面自然有几分把握。
“来下一盘棋吧，自上一次与你下棋还是成亲之前呢……”
“不知这些日子以来，棋艺是否有进步了？”
他示意杜白坐下，随后忽然指了指面前石桌上已经摆好的棋盘道。
杜白看了看棋盘与棋子，是围棋，心中略一思虑后便点点头：“这些日子以来，忙于其他事情而没有下棋，棋艺恐怕生疏许多，会让爷爷失望了……”
他没有谦虚，他对于下棋之类的活动并不怎么感兴趣，说会一点就是会一点，属于仅仅知道规则会下上两手的类型，若说再精通却是没有了。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直说便是。便是与之前棋艺差距太大，也已经找了这几日没下棋而生疏的借口糊弄过去。
“无妨，有心即可。”苏老太爷摆手道，面上无惊无喜。
虽然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突然莫名其妙地找自己下棋，不过杜白也没多问，索性就陪对方下起了棋。
他的棋艺真的很烂，虽然能感觉得出来苏老太爷是有意在让自己，不过他还是有些朽木不可雕也的意味，仅仅片刻之后便宣告输了比赛。
执子在指尖停顿了半晌，望着已经无处可落子的棋盘，杜白望见面前神色淡然的苏老太爷，略有些尴尬一笑：“我输了。”
他有些尴尬自己竟然输得这么快，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你变了许多……”
苏老太爷忽然悠悠说道。
杜白心中一紧，难不成前身棋艺其实下得不错，自己这就暴露了？
他刚才倒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不禁有些紧张起来。
“人们常说，从下棋就能看出一个人的品行如何。”不过让他松了口气的是，苏老太爷说的并不是这件事。
“你的棋艺虽然没有太大的进步，但能看出你的棋路里面少了许多不好的东西，”说这话时，他似是眉头微微一簇，随后才缓缓展开，声音里透着几分欣慰，“是因为婉妙？”
“……”
隐约觉得这老头似乎是误会了什么，杜白有些不明所以，但也不敢多问，只是一本正经地坐在椅子上，眼神明亮地望向对方。
只是没想到这个动作似乎是让对方反而觉得他是承认了，缓缓点头道：“也罢，既然你们年轻人都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一个老人家也不插手干预了。相信婉妙不会看错人。”
如果这位孙婿真的能为了婉妙而愿意改变自己，奋求上进，那尚且为时不晚，苏家的资源足以支持他继续成长，即便他没有太多的上进心思，但只要能好好对待妻子，那也不失为一位良婿。
他从昨晚孙女的态度上就能看出几分端倪，她或许是真的对他动了几分感情。
只要孙女愿意，他也可以全力支持。
苏老太爷与他聊了一会儿，他也尽量注意不要让自己露出破绽来。不过这次的谈话却也没有持续很久，到底是大病初愈，苏老太爷面上很快流露几分疲色。
一旁侍候的侍女便及时上前止住了对话，杜白也得以离开这次让他不得不绷紧神经的谈话，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事后细细思索了一番这对话，他隐约觉察出几分味道来，尤其是在联想到昨晚那爷孙两人的对话之后。
不过旋即他却是微微摇头笑了笑。
这些事情他并不是太过在意，能安于现状自然最好，不能也无妨，他不喜欢强求什么。
回了房之后，他倒是开始着手研究另一样东西那块佛骨。
当他握在手中的时候，感觉就如同一块温润的暖玉，没有任何特别的地方。仿佛之前在兰若寺里的那玄妙之处尽皆隐藏了起来，不足为外人道也。
但更怪异的是，杜白此时却无法激发其效用，仿佛它就变成了一块极为普通的玉石一般。
“这倒是奇怪……”
第七十四章 异样
杜白琢磨了许久，却始终没有一个办法来使用。
这块佛骨当然不可能是假的，毕竟里面蕴含的恐怖的佛道气息是做不得假的。那么唯一可能的就是自己的方法错误。
“难不成要学和尚去念经？”
杜白想了想，觉得太过无厘头，自己总不可能为了这一块佛骨就去当和尚吧？这代价也未免太大了一些。他就算对神佛有所好奇，也没有到这种程度。
即便这个秘密之中可能包含了成仙成佛的隐秘。
他索性暂且将这块佛骨放在一旁，感觉到自己心里一些杂乱的心绪，略一思索，便取出纸张笔墨，打算练一练字。
神佛什么的还是太过于虚无缥缈，他还不如抓紧时间锻炼自身的正气来得实在。
正如之前所说，正气的蕴养是对自身精神与意志的一种锤炼，而读书写字是一种最为稳妥的锻炼方法，在每一笔每一划之中都可以体悟人生百态，增强自身意志。
同样，在蕴养正气的同时也可以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将那些繁杂的**一一消散。这种时候，显然是最佳的方法。
成仙成佛对于任何人都是一种极为巨大的诱惑，但是他不喜欢这种被自己的**牵着走的感觉。
待一首诗词写完，他的心境终于平缓了下来，眼神里也少了许多先前隐藏着的烦躁与不安。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太过贪婪未必是一件好事。”
他轻声喃喃自语，眼神流露几分坚定，下笔轻缓自如，不再焦躁。
只是就在这时，他却是隐约注意到一旁的那块佛骨不知何时发生了几分异变散发着一层朦胧的金光，虽然因为白天所以不是非常明显，但也能隐约看清。
“有反应了？”
杜白却是一愣，他刚才一直将它放在桌上不去管，怎么忽然它自己就发光了呢？！
难不成……
他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没有去理会这块佛骨，而是继续换了一张纸开始写字。
果不其然，待他落笔之后很显然可以感觉到自己体内似乎多出了一股奇妙的气息，帮助自己更快地蕴养正气，只是因为幅度并不大所以先前并没有察觉到，直到现在仔细去观察时，才猛然发觉。
“原来如此……”
杜白缓缓舒出一口气，停下笔来。
几个呼吸之后，那块佛骨上散发的光芒也逐渐黯淡直到变为了原本的模样，没有任何的异样的痕迹。
他重新拿起这块佛骨，细细看了两眼，只是此时心中已经没有了先前那般的急迫。
这佛骨别的用处暂且还不明了，但是能帮助自己蕴养正气便已经是神器一般的存在了。
他可从来没听说过正气还能通过外物来增长的，正常来说，正气只可能是自己不断修炼蕴养才有可能一点一滴增长，怎么可能会有捷径呢？
只是这块佛骨显然便是打破了这个常识。
也对，仙佛都已经是传说中的存在了，他们的骨头又有几人真正见过？更别提用它们的骨头来修炼了。
不过他还是有一点疑惑，那便是为什么佛骨会有助于正气的修炼？
一个儒道一个佛道，真的能和平共处吗？
这个问题显然暂时是得不到结果了，他微微摇头暂且不去思考那么多，现在还不如借助它继续蕴养正气。
大致估算了一下，有佛骨的辅助之后，他的正气增长速度要比原来增长了五倍有余，堪称恐怖！
他很喜欢这种事半功倍的火箭式增长速度……
乡村的生活总是平静的，比之元阳城里的阴谋诡计是是非非，这里的人心没有那么复杂，更多的都是如何过好自己的小日子，如何才能让今年的庄稼丰收，如何才能捕到更多的猎物。
虽然这里难免会因为太过偏远而少了许多的商铺与玩乐的地方不过对于杜白来说却是不错的。
在练字之余，他也会来到苏府外面，在村子里逛一逛聊聊天，也会去河边钓个鱼，感悟心境的同时也当做是放松一下自己的心情。
而在夜晚的时候，他则会如期来到鬼王分身的身上，来处理鬼城内急需他决断的事情。
只是当他连续几日这般转移身体之后，却是隐约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佛骨的力量……似乎渗透到这具身体上来了？”
不知是出于什么限制，每一次能携带过来的气息非常有限，但积少成多，效果也是愈发凸显了几分，到得现在杜白已经能隐约察觉出几分异样！
但心中微微一惊之后，他很快便镇定下来，毕竟目前来看那佛骨的力量似乎并没有给鬼王分身带来任何不好的影响，反而如同细腻的泉水滋润着魂魄，帮助它的身体愈发完善……
这是出乎意料的一点。
魇龙王毕竟也是一尊鬼王，充满了光明正气能量的佛骨应该是与之格格不入才对，可现实却是截然相反！
“说不清好坏，但目前来说利多于弊……”
他坐于王座之上，感觉到魂魄之中那隐隐传来的温暖感，没有任何的排斥感，甚至如同水乳*交融一般，心中少了几分紧张。
似有所觉，他缓缓伸出右掌，竟是无形间幻化出一道道烟雾一般的存在却也缭绕不散。
他的眼眸微微一凝，心中似是有所触动，却因为一股迷雾般的阻碍而无法完全探知清楚：“这是……”
良久，他放下手掌，心中有所思虑。
看来那佛骨还真有几分用处，只是不宜操之过急，他可不敢保证大吃一口那佛骨会不会把自己给撑爆了……
随后，杜白收拾好复杂的心思，转而将视线投向鬼城的要务之上。
作为王，总不好一直做个甩手掌柜的吧！
比如目前就有货币以及老师招募的问题亟待解决。
货币以及市场的建立显然是鬼城的当务之急。比如这次老师招募用了他宝库里的资源，但是一次两次还可以，可他的宝库毕竟不是无底洞，迟早有一天会消耗殆尽，那么就必须建立起一个持续可循环的商城系统，避免发生消耗殆尽的情况。
第七十五章 挑选试卷
而他的宝库在此之前，只是作为一个提供可信度的工具而已，避免出现“银行破产货币失效”的惨状。
他前世本就不是银行金融专业的人士，这些是他自己慢慢琢磨出来的，当前作为试运行阶段，可能出现的问题都在接受范围内。
在此之前，货币的防伪性也是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比如现代社会的纸币也可能有人会仿制假币。不过在这个鬼神存在的世界里就少了许多的麻烦。
只要给货币打上他魇龙王独一无二的印记，那么就不可能会有人能仿制出来。
这个方案交由桃花妖她们去解决，而现在交给他看的则是关于文化课人类老师的答卷。
大殿之内，桃花妖将几张的答卷呈送给他过目，恭敬道：“王，这是经过属下们的一番挑选之后，得到的尚且满意的答案，还请您过目再作决定。”
杜白没想到他们效率这么快，竟然已经挑选了一批合适的人选，更有些好奇他们是如何挑选的，便接过了答卷稍稍扫了两眼。
他顿了顿，疑惑问道：“这试题是谁想出来的？”
这些题目在他看来还是颇有些水准的，一些字里行间透着一股老道的气息，显然出题人也颇有些底蕴，不是随便乱写的，里面一些题目连他也觉得颇为棘手，还真不一定做得出来。
当然，这里面固然也是因为他本身没有原本秀才书生记忆的缘故，但这题目肯定也是有水平的。
难不成这鬼城里还有这等人才？
他问了一句，却听桃花妖回答：“这些题目都是我们去城里偷来的，听说是今年科举的题目，用来给人族挑选官员用的。属下认为应当是有些水平的，便自作主张用了进去……”
杜白却是愕然，微微扶额。
难怪水平这么不错，原来还真是科举的题目啊！
这个世界里科举的题目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出的，自三百年前那位明君的改革之后，如今的科举是首先由学务府颁布考试主题，然后至少也是大学士才有资格命题，最后在这许多的题目之中慢慢挑选出合适的题目才能正式进入科举里面，属于全国统一，公平公正的考试。
毕竟科举关系着整个国家的命脉，代表着人才资源的流动，必须做到完美无缺才行，谁也不敢发生疵漏。
不过也正因为这谨慎的缘故，命题往往会提前好几个月便开始，毕竟古代交通不便，试题的运输保密也是一个需要花费大量时间的问题，这也给了这些鬼怪们偷窃题目的机会。
鬼怪们如何偷到题目这倒是不重要了。毕竟那些官兵们顶多就是防备一些武艺高强的贼人，怎么可能又怎么会有能力去防备可以隐身穿墙的鬼怪呢？
何况对于普通鬼怪而言，在人族眼中价值万金的试题与废纸差不多，若非是杜白有命令，谁会去偷窃？
而现在这次科举的题目就在手中，若非杜白无心科举，恐怕照抄模板也能混个不错的成绩。
没有继续去考虑那些奇怪的想法，他将注意力转移到这些答卷本身上。
终归这次考试的目的不是科举，而是要挑选出鬼城的老师，这需要他来把关。
而很快，杜白便明白了桃花妖她们挑选的依据。
这些答案本身没有标准答案，所以对于文化一窍不通的她们自然也无法像是对错题一般参照标准答案来挑选答卷。
但是这最后一题却是她们特意加上去的，也就是问人与妖是否可以和平共处的问题。
这个答案只有两个回答，可以或是不可以。
她们只需要把回答可以的挑选出来即可。
至于回答不可以的，前面即便回答得再好也不可能会录取。
不过可能是妖人之间积怨已久，数百份的答卷里，回答了可以的竟然只有十余份！
所以现在杜白就是要从这剩下的十余份里面挑选出一位真正才德兼备的老师。
好在答题他不是很擅长，但是看别人写好的题目却还是可以的。杜白翻看起了一张张的答卷，大致地比量了起来。
不过这里面的答卷却是有些乱七八糟。
字写得歪七扭八，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书生的，也有答非所问，胡言乱语的，还有丢三落四，没有记性的……
这十余份考卷里就有这么多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让杜白差点连看下去的**都没有了。
好在，在最后几张的时候他终于看见了比较满意的答卷。
至少字体工整，答案清晰合理有理有据，不会显得杂乱无章。
他暗自点头，将之挑选出来放在一边，随后继续往下看去。
等到这手中的答卷看完之后，共有三份试卷挑选出来。杜白将其交予桃花妖道：“就这三个人了。你派人去安排一下，聘请他们为老师。”
文化课自然不可能只有一个老师，三个老师所擅长的方向不同，所教授的内容也不同，这点还是需要考虑一下的。
“是。”
桃花妖立即应下，接过来试卷略微扫了一眼，看见这上面的名字分别是“叶寒成”、“苏玉龙”、“周世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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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阳城的学堂之内。
在天色尚还亮的时候，今天的课程也结束了。
周世泽望着台下又多出的几个空位，不禁在心头暗暗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开办这个学堂根本不是为了赚钱，也从不问乡民们收任何的费用，然而他们依旧不愿意孩子在学习上浪费任何的时间。
在他们的眼中，读书还不如耕田来得实在。
自己此刻所能做的太少，一时半会儿也根本无法改变这种近乎荒唐的现状。只能希望剩下的这些孩子可以努力去学习，离开这个愚昧的小城，带去几分不一样的色彩。
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几个学生也差不多准备离开了，有礼貌地向他告别之后便各自离开。不过就在这个时候，他瞧见一人，神色一动，忽然伸手拉了一下走在最后的一个男孩的手臂，低声道：“宁信，你且稍等一下，老师与你有话要说。”
第七十六章 所谓山神
“嗯？”
那个男孩脚步一顿，乖乖点头等他说话。
周世泽看到外面几位学生走远了，便慢慢蹲下来平视着这位男孩的纯真的眼睛，低声问道：“宁信，你还记得住在你家隔壁的那位姐姐吗？”
“姐姐？”男孩微微一愣，旋即似是想起了什么，露出几分笑容，“是白姐姐吗？当然记得啦，姐姐曾经给我很多好吃的，对我可好了……”
“那你知道，她发生了什么？”
男孩的笑容却是一滞，不擅长掩饰的小脸上露出几分不安与纠结，支支吾吾却是不敢说话。
周世泽心中一动，本只是调查一下，现在看来还真有可能问出一些线索。
姓白的那个女孩曾经也在他这里上过课，为人乖巧可爱，也很好学，虽为一介女子，但天赋不错，很为他赏识。
只是月前的时候，她忽然就没有来上课了。
他特意去她家里问过，只是得到的回答却是棍棒交杂，肩膀上多了几道淤青伤痕。
他当时便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之后，他暗中观察，这个女孩仿佛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见到过。然而她的家里人却没有任何要报案的意思，只是平日里更多了几分沉默。
而在这之后他研究了一下前任留下的案宗，发现每隔几年就会有一位少女突然失踪，找不到下落，起先还会有人报案，然而过不了多久报案人也消失不见，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背后肯定有阴谋！”
凭着敏锐的直觉，周世泽判断出了这一点，这个野蛮落后的小城镇里不知藏着多少的阴暗污垢，若非是官府衙门在这里根本没有任何的权力，他肯定要上门调查一番！
而如今，他只能暗中调查真相，也要当心别被有心人察觉到。不然这个暗中的组织恐怕根本不在乎一个小小县令的小命。
此刻见面前的男孩犹豫了，他从一旁的桌子上取来妻子为他做的糕点递给对方：“来，老师绝对不会告诉别人的，只要你说出来，这糕点就给你吃……”
大概是受不住糕点的诱惑，男孩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然后靠近他的耳边小声说道：“是被山神吃掉了……”
“山神？”
周世泽面露几分惊愕，看着门外男孩蹦蹦跳跳走远的身影，逐渐陷入深思。
在这里待了也有段时日了，他自然是知晓所谓山神的存在的。
大约是山里人的习俗，从古早时期，他们将一些山火和天雷或是山洪等等天灾都看作是神明的怒火，于是幻想有一位山神在掌管着这座山脉，只要他们敢对山神有一丝不敬，就会派下灾厄来毁灭村庄城镇。
这究竟是否有先例显然已经无从考据了，只是现在这座靠山吃山的城镇里面依旧建造着一座供奉山神的寺庙，节日时分都会在那里举行祭祀活动，平日里猎户们上山打猎之类的也会提早去上香祭拜，祈祷山神保佑自己此行能有所收获。
甚至就连新官上任，也就是周世泽当时第一天上任县令时，也是必须要去祭拜一下山神，名曰：“给山神过目一下”，这才能名正言顺地当官，否则谁都不认你。
可见这里的人们对于山神的信奉程度了。
只是这信奉归信奉，却也顶多是大家一起凑钱翻新寺庙买香火之类的，献祭活人之类的可是从来没见过的。这“被山神吃掉”这种事情又是怎么一回事……
心中疑虑更甚，周世泽有心想问更多，可惜这个小孩也不知道更多了，他也只是从父母口中隐约听到了一些只言片语。
心知这其中肯定有更大的隐情，周世泽此时的心中却有了几分迟疑。
“自己究竟该不该继续查下去？”
他心中的正义感自然是不假的，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异常地严峻。
仅仅从他调查的一些蛛丝马迹来看便能看出案件背后有一个巨大的漩涡，稍不谨慎就可能把他给生吞活剥。
而此刻他仅仅是一个空有官位的县令，手下连一个衙役都没有，又怎么可能去对抗这些敌人呢？
恐怕最后只会给自己，给妻子带来灾祸……
只是若是不查，任这几条人命平白无故死去，他自己也过不了心中的这块门槛……
他寒窗苦读十余年，难道只是为了科举当官吗？书中的圣贤之言还历历在目，让他始终不敢松懈。
这个心事一直在他的心头缭绕不去，直到回到家时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一眼便让他的妻子看出了不对劲。
只是聪慧的她并没有明说，只是更添几分温柔地照顾他，直到临睡之前，才靠在他的肩旁轻声道：“相公，你们男子的大事我不懂，但请记得不管发生了什么，雨儿会一直在你的身边陪着你……”
周世泽心头触动，挽手抚着她柔顺的发丝，心中已经下了决断。
他会查下去！
为了不愧对头上这顶乌纱帽，不愧对自己苦读这么久的圣贤书，他定会为那几个无辜死去的人讨回一个公道！
夜色朦胧间，不知何时镇子里起了一阵大雾，雾气弥漫却也不算太厚。只有头顶一丝冷清清的月光透过雾气洒落，添了几分清幽深邃的奥妙。
夜半三更之际，更夫独自一人走在黑漆漆的巷子里，敲着铜锣扯着嗓子喊了几声“天干物燥小心火烛”之类的话语，一时嗓子有些哑了，咳嗽了几声这才好转过来。
说来做更夫的总是胆子大的，不然也不会大半夜地在街上晃荡，眼看四下无人，周围只有“呜呜”的风声，胆小的怕是根本走不动路。
掏出腰带边系着的小酒壶喝了两口酒，更夫砸吧砸吧嘴，感觉身体暖和了一些，于是便又润了润嗓子，一边吆喝着，继续向下个街道走去。
只是就在这时，不知是不是酒意作用，他望着右边巷道雾气深处隐约走来一行人，还似是背着什么东西，可怪异的是他揉了揉眼睛，依旧无法看清那伙人的模样，其身周似是环绕着一层淡淡的雾气，让人无法看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