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五章 畏惧
“师兄！”
岸边的怀胜禅师顿时大惊，但可恨自己没有那等踏空飞行的实力去帮忙、
“轰！”
身周的经文终于彻底支撑不住炸裂开来，漫天的红线终于彻底落下，其身体瞬间便被打飞了出去落在湖水之中沉底，只残余下一道黯淡的佛性金光在湖底若隐若现，但似乎也是即将消散。
“还有你！”
那天空中人阴冷目光一转落在一旁岸边上，刚刚还在加油呐喊的怀胜禅师身上，瞬间将他给吓出了一身冷汗。
“阿……弥陀佛，贫僧才不会怕你！”
虽然两腿都在抖了，后背的僧衣更是被冷汗打湿，但他还是努力摆出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以表明自己的决心。
而在岸边不远处的阁楼之中，刘修平正目光灼灼地望着那天空之中的黑云，心生渴望。
“总有一天，我也要达到这种层次，让谁都怕我，谁都不敢忤逆我！”
“刘公子……那……那是不是妖魔啊！我们这么近会不会很危险，我们还是快些走吧……”素玉姑娘看见这么可怕的景象，更是看见那个得道高僧被打得沉入水底的惨状，不禁面容苍白浑身发颤，想要拉住他的手一起离开。
然而任凭她怎么拉，刘修平却依旧是稳坐于椅子上，丝毫不动。
“刘……刘公子？”
刘修平微微转头望向她，面上虽然还带着看似温和的笑容，但眼神却是猩红且冰冷，仿佛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在这黑暗之中更显诡异恐怖，让她下意识松开了手，踉跄地向后退了一步，畏惧地望着他。
“你在怕我？”
刘修平微微笑道，但这笑容却是诡异得有些渗人，起身缓缓逼近她，让她退到墙角无路可退，就如同一只躲在黑暗里的恶鬼，正在择人而噬。
“不……不是的……”素玉下意识脱口而出，两眼含着泪光，刚想解释一番，却是瞧见他忽的转过头去望向远处河面上，面上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惊恐的神情，就犹如是动物遇到了天敌一般，眼神里既是厌恶又是憎恨，却又因为自身的弱小而只能憋屈畏惧的复杂情绪。
这与她印象之中的那个无论遇到什么事都淡定从容的温润公子完全不同！
“他……他来了！”刘修平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几分颤抖，瞳孔下意识地缩紧。
谁来了？
素玉心中有些惊疑，她轻轻喘着气以舒缓刚才过度紧张的心情，目光顺着一起望向外面，而这时候，她终于看见了他所畏惧的究竟是什么。
不知从何时起突然出现在水面上的淡金色人影，明明只是一个与普通人一般的大小，但其气势却是丝毫不弱于天空之中那恐怖的黑云妖魔，甚至还要反胜一筹！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这种……胆子这么大的妖怪。”
老实说，杜白很难给这种蠢货下一个更好的定义。
要知道连自己的鬼王分身在此之前都是安稳地囤鬼城发育着，就算这样还是引来了一个活佛出手硬是要同归于尽。而眼前这个实力要差得多的家伙，却是行事如此招摇，难道就不怕哪天突然来个道法的五雷轰顶而葬送了小命吗？
这天下可是有很多嫉恶如仇实力又极为强大的高人的！
“你……又是何人？！”
那天上之人有些惊疑不定。
今夜的计划似乎颇为不顺，打了一个又冒出来一个。
而且眼前这个似乎即便是自己也有些难以把握是否可以顺利拿下！
“我？”
匆匆来迟的杜白目光瞥了一眼一旁不知何时已经晕过去的月凝以及河底下不知还有没有气的老和尚，不禁长叹一声：“你打了我朋友，又欺负我小弟，我就是来报仇的而已。何况你这还要危害整个城百姓的性命，我一家妻儿老小都在城里，总不能坐视不管吧……”
“然后……”
他忽的伸手向身侧一抓，便见其从虚空之中抓出了一把正在不断扭曲的红线，似是正在暗中潜行预备偷袭。
“这种愚蠢的手段就别用了。”
他手指轻捻，便见那些红线上金色的光芒由一点开始蔓延开来，逐渐全部变成了带着淡淡佛性的金色，并迅速向着虚空之中蔓延出去，似乎是要去追寻源头。
“该死！你是活佛？！”
随着一声闷哼，便见天空那黑云之中，一道红色与金色交加的小小火焰开始蔓延开来，那金光是如此的坚固又纯粹，直到良久后才逐渐熄灭下去。
对方看待杜白的眼神也是更加凝重。
毕竟能有这种纯度的佛性，恐怕也只有传说中的活佛可以与之媲美了！
杜白面色不变，并不打算和这个蠢货解释，而是向着月凝姑娘的方向伸手一推，便见其被缓缓送至岸边躺下，总也不至于待会儿会被战斗的余波给伤到。
“那个……活佛前辈！还有我师兄呢！他在河底！”死里逃生的怀胜禅师不忘救自己的师兄，生怕活佛给一时疏忽忘记了，赶紧伸手指了指湖底的方向。
“别急，死不了。”
杜白手指轻摇，送下去一点金光进入那正在河底奄奄一息的怀鸿大师体内。
别看只是一点，但也是真佛的一点佛性，寻常人或许苦行一生也未必能悟到这一点。这也算是杜白弥补其的一点小补偿，赐予对方的机缘。
若是能完全领悟，或许日后还有更高的成就！
随后他便将目光转向了天空之中，那似是隐隐流动的黑云之上。
“如何，想好怎么向这元阳城被你吸取精血的万千百姓赔礼道歉了吗？”他淡淡一笑道。
“荒唐，别以为你是活佛就天下无敌了！”
那妖魔被他近乎蔑视的态度给激怒，顿时大吼道：“我今日便吞吃了你，看你如何嚣张！”
杜白其实挺无奈的。毕竟现在眼前这家伙实力满打满算也就四百年的老鬼等级，在鬼城里面自己都不带正眼瞧的，这种时候可以好声好气和它说话已经算很客气的了好吧！
也多亏自己现在只是继承了极小一部分鬼王的实力和佛骨里面的力量，所以算是只有表面像是活佛，若是真的活佛出现在此，恐怕一句经文就可以将其给超度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仙人
毕竟活佛是能和两千年修为的鬼王同归于尽的存在，可不是这么好招惹的！
所以说，不同于鬼城那种荒凉的被各种妖魔肆虐的蛮荒之地，像这种算是人道大兴，道法式微的中原地方，就算这种四百年修为的老鬼也可以兴风作浪了。
还真是有些唏嘘啊……
杜白不禁轻叹一声。
只是就在这时，有些出乎意料的，他却在空气之中嗅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不禁心中一怔，抬头望去。
那气味不是腥臭恶心的食人妖魔的味道，也不是正气那般如旭日般阳刚的气息，更不是佛道的春风拂面般的温暖。
而是一种特殊的，隐约似是在遥远的某处曾感受过的气味。
在他的目光注视之中，那漫天的黑云阴气逐渐聚拢于一人之上，似是为了追求力量最大化而刻意收拢于一点。
而那“十三姑”此刻已经完全没了原本的模样，浑身不仅变大了一倍有余，身后散发着淡淡的如同初生朝阳时天边那一抹晨雾一般的五彩云烟，浑身更是如同一层薄薄的轻纱所笼罩，看不清样貌，却能看见其异于常人从肋骨处延展出来的两只如初生婴儿般细嫩的手臂。
指尖滑动的时候，空气微微扭曲，仿佛是清幽动人的仙乐在耳旁奏响，仿佛是万千生物为之朝拜的香火缓缓升腾而起，更使得其身影朦胧虚幻。
“这是这家伙的原本面貌？”
杜白有些惊愕。
因为此刻这家伙不但没有诡异的妖魔气息，反而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仙气”！
没错，正是仙气！
仿佛就是天上的仙人下凡一般，其一举一动中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玄妙的韵律，是凡人不可亵渎的尊贵存在！
它是仙人？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
如果是仙人怎么可能会用那等邪魔外道的手段？
倒更像是用了什么外力强行将自身给变化成的这种模样。
杜白能隐约感觉得到，对方这种近乎完美的状态似乎是以一种代价正在维持着。
那“仙人”缓缓睁开了眼眸，泛着金光的瞳眸于薄雾之中穿透而来，刹那间恍若天上的雷霆炸裂，充斥着浩荡天威，河面上的空气都仿佛凝滞在这一瞬。
“如何，尔等凡人见本仙人为何还不下跪！”
一言一语之中，犹如山岳轰鸣，震得人两耳发痛。
“本仙人原本只是想降服这只妖魔而已，不想大动干戈。只是尔等凡人实在是太过愚昧，本仙不得已才认真出手！你可想好要付出何等的代价了吗？”
杜白微微眯起了眼睛，凌空抬头望着那仿佛是高高在上的存在，似是在思考着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时没有回答。
“仙人？！”
岸边的怀胜和尚瞧见情景突变，顿时瞪圆了眼睛，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虽然从未见过仙人的模样，但眼前这可怕的存在浑身的仙气，一举一动间都带着无穷的玄妙，就算不是仙人恐怕也是相距不远了！
难不成自己等人一直在和一个仙人作对？那岂不是自寻死路！
毕竟就算是活佛也是无法与真正的神佛为敌的。
但很快他就意识到了不对。
“仙人怎么可能会用那些邪魔手段去吸取凡人的精血？你定然是假冒的！”他面色恍然，指着那天上的“仙人”大喊道。
“哼！凭什么我就不是仙人？我有了仙人的样子和力量，我就是仙人！你敢说我不是？”
似是被人撕去了遮羞布，那“仙人”冷哼一声，望向那和尚的眼神更是不善，忽而其中一只手轻轻一挥，一道彩色的光芒由其指尖迅速向着那和尚飞去！
那光芒速度极快，仿佛上一秒还在遥远的天边，下一秒便已经来到了怀胜的面前，几乎是近在眼前的位置！
“要死了！”
感受到只差分毫的可怕气息，他顿时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念头，身子不自觉地向后倒去。
“轰！”
杜白当然不可能让他就这么死去，及时出手拦下那攻击。
只是怀胜显然已经被吓晕了过去，没办法，这家伙的胆子似乎的确是有些太小了。
而此时此刻，许多听到了外面响动的普通百姓们却是根本不知道此处的凶险，好奇地前来张望，在看见了天上飞着的“仙人”之后顿时惊喜万分，纷纷跪地朝拜起来。
“是仙人啊！”
“仙人还请保佑我家老小！”
“仙人赐我长生不老吧！”
本该深夜而冷清的岸边此刻却是热闹了起来，不断跪地磕头的此起彼伏。
“哈哈，看见了吗？他们都说我是仙人！那我就是仙！”
天空之中，那人仰头大笑，旋即低头目光阴冷地瞥了一眼杜白，嘴角轻蔑地勾起：“至于你，在瞧见了本仙的无边法力之后若是害怕了，便将那女妖与那两个和尚交给我，我或许还可以给你一条生路！否则，可别怪我引下九天神雷，将你轰杀得魂飞魄散！”
似是捏动了一道法诀，旋即天空之中一道道紫色的天雷若隐若现，似是在印证着所说的话。
“即便你是什么活佛，也根本难与本仙作对！”
“如果我说不呢？”
望见这一幕，杜白面色不变，却是忽而笑道。
“你说什么？你不怕死吗？”“仙人”不禁一滞，面色阴沉了下来。这个回应还真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我很奇怪，如果你真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强大的实力的话，为何不干脆一巴掌把我拍死，还要这么磨磨唧唧的呢？”
杜白慢条斯理道，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底下的诸多被迷惑了神智的凡人，最终还是落在了那“仙人”身上：“或者……你只是虚有其表，借着某些意外得来的宝物而乘机狐假虎威？”
他通过刚才的观察，甚至包括之前攻击和尚时候的招数的强弱，都有所感受。
因为自身便是披一道皮来吓唬人的专家，对此颇有研究，所以这时候看见对方莫名有一些熟悉的感觉，尤其是在对方故意引来那些凡人作势的时候，更是印证了这一点。
第三百一十七章 遗物
某种程度上，对方装得比他还要假，更加浮夸得多，也就只能骗骗这些对于仙佛根本没有太多认知的凡人，企图借此让自己畏惧那是根本不现实的。
他也能感觉得到，对方体内真正的力量恐怕还没有此刻所表现出来的一成，而且充盈着一种略有些奇怪的打肿脸充胖子的虚弱感。
若说此刻表现出来的表面大约等于千年鬼王的层次，那去掉这层虚假的皮之后实际上还是原本的四百年老鬼的层次，顶多因为阴气的聚拢而稍稍强了一点点。
“你在胡说什么？我就是仙人！”显然是没料到杜白会说这种话，又仿佛是被戳中了痛处，不禁有些恼羞成怒，低声怒吼道。
只是杜白的话根本还没说完，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其瞳孔猛地一缩，露出惊骇的神情。
“唔……让我来猜一猜，你究竟是个什么状况……”杜白饶有兴趣地看着，仿佛在看一个有意思的新玩具，“你幸运得到了某个仙人留下来的遗物，上面带着那位仙人的气息，所以你可以借着这些气息来模仿……若只是寻常事物，应该不至于如此强大。所以，我猜那个东西是仙人的身体的某一部分？”
最后一句话他是用传音的方式与对方交流的，很明显的可以观察到对方的面色在他说出来这句话之后有了较大的变化，也就从侧面印证了他所说的争取性。
“看来是我猜对了。”杜白轻笑一声，目光颇有深意地望着对方，踏空并负手而立轻声问道，“那你拿到的，究竟是那位仙人的哪一部分呢？”
“骨头？血液？还是……”
“凡人……”
那“仙人”目光顿时阴冷了下来，似是不打算让他继续说下去：“你可知你这番话是在亵渎仙神！本仙今日便要替天行道灭杀了你！即便你是活佛也断无生路！”
已经被彻底激怒了，张大了血盆大口发出凶兽般凶厉的嘶吼声，全然不顾自身刚才还在努力维持的仙人形象，四条手臂也长出了锋利且猩红的爪子，一道道透明虚幻的阴气恍若凝聚成了凶煞的厉鬼，不断围绕在其身周盘旋，在天空的红光照耀下显得如此诡异恐怖。
“是妖怪啊！”
“妖怪！快跑啊！”
底下那些刚刚还在努力磕头的凡人们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急忙起身一边哭爹喊娘一边向远处奔去，生怕被那怪物给盯上而丧命。
“真是愚昧。”
杜白微微皱眉，望向空中那挥舞着利爪正拼命向自己飞来的怪物，轻声叹道。
“纳命来！”那怪物阴冷的眼眸里透出一抹疯狂的意味，眼看自己的指尖即将穿透此人的身体，届时便能将这活佛的魂魄给生吞下去，定是一个大补的菜肴！
然而就在这一瞬，他的身形却是骤然止住了！
就仿佛是极动的事物瞬间便到了静止的状态，诡异莫名！
“你！”
怪物瞪大了眼睛惊恐地看着自己的爪子竟是被一只在自己眼中如同婴儿被细嫩的手给挡住了，即便他再怎么用力，也无法寸进，让他心中忽然生出了两者实力差距是如此天差地别的荒诞感。
仿佛面前的才是真正的仙人，而自己只是个班门弄斧的小儿罢了。
“其实我和你还是挺像的，不过有一点区别，那就是我可不是像你这般的纸老虎。”
拥有鬼王分身传递过来的部分实力的他，碾压这个四百年老鬼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他抓住那怪物的手掌慢慢地握紧，其中金光绽放，似是瞬间其被抓住的那个手臂便被硬生生给撕裂了下来，并因为阴气被净化而瞬间化作了一滩没有支撑的血肉，并慢慢化作飞灰迅速消散于天地之间。
“啊！”
那怪物顿时惨叫一声，捂住那被撕裂开的伤口慌乱间向后退去，然而让他惊惧的是，面前那人竟然一反常态的开始得理不饶人，追着他跑了！
“你别跑啊！不是想来打架吗？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我就在这里，快来啊！”
杜白笑眯眯地跟在其逃窜的背后，似是有意戏耍一般，在对方稍稍慢下来的时候就在其背后的某个位置戳一个血洞出来，不至于死，却是可以让对方感觉到他的威胁。
“你……”怪物惨叫不已。
它忽然感觉自己和对方的身份仿佛颠倒了过来，自己就好像是被猫给捕捉的耗子，正在享受临死之前的最后一场痛苦的玩弄。
这让他是何等的憋屈！
以他四百年老鬼的身份，就算不说天下无敌，至少也是人见人怕的存在，谁见了不得浑身哆嗦着躲着走？
哪有像这样反过来追着它跑的疯子？
究竟它是妖魔鬼怪，还是他是妖魔鬼怪啊？
终于两人一追一逃来到了一处山涧之中的时候，这鬼怪的四只手臂终于都被他给撕扯完了，体内地力量也差不多消耗殆尽，再也没有力气逃跑了。
“怎么，不跑了？”
杜白缓缓落下来站在地上，目光故作疑惑地望着面前地上正狼狈地躺在地上没有多余力气动弹的怪物，此时对方已经完全没了刚才那仙气飘飘的模样，反而浑身皮肉破裂，血肉模糊，一双瞳孔里的金光也是黯淡到仿佛即将散去的程度。
这似乎证明了对方这层皮已经被他给剥得差不多了。
他双手环抱于胸前，略有些遗憾地望着它道：“真是可惜，本来还想拿你多来练一练战斗技巧的。”
“你别得意！，迟早有一天，我的本尊会杀过来，将你给生吞活剥，让你魂飞魄散！”跑不动的妖魔在最后嘴强叫嚣着，一张几颗獠牙从嘴角血肉处穿透而出的厉鬼般的面孔显露狰狞之色。
“哦，我还是挺期待的。”
然而杜白没有任何害怕的意思，微微笑着缓缓走近他，将泛着金光的手掌按在它的脑袋上，低声说道：“不瞒你说，就算你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你的。我对于你身上的那仙人的遗物可是颇有些兴趣的。”
“你！”
怪物顿时瞪圆了眼睛，还欲要说些什么，杜白手中的金光却是瞬间将其给吞没殆尽，剩下的话语也是再也说不出来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最后的机会
约莫片刻之后，金光逐渐消散，荒凉地面上的枯草堆中只剩下了重新恢复了原本样貌的十三姑，只是面容与身体都已经血肉模糊，几乎已经没了一个完整的人样。
与此同时一道略显虚幻破碎的烟气隐约间从其脑部飞出，向着远处飞去。
“分魂么……”杜白喃喃道，却没有留下它的意思。
便留着它给自己作指路用吧。自己刚才一路故意留着不杀而是戏弄的时候，留下的暗手可是不少的。
重新望向地上的十三姑，对方虽然已经没了气息，但一双眼睛却是死死地睁着，透出几分不甘与愤怒的神色。显然在最后时刻，她终于是明白了自己从一开始就是被妖魔所欺骗的事实。
“可怜的人。”他轻叹一声，望向她的尸首有些怜悯。
一个毕生都在为了降妖除魔的人，却不知自己早已被妖魔给利用，沦为傀儡一般的存在，最终更是被妖魔给吞噬性命，着实有几分可悲可叹。
心念一动，他指尖处窜出一道金色的火焰，随后缓缓飘落至其尸体之上，慢慢将其彻底包裹，开始无声的燃烧着。
“希望你来生可以做个普通人吧……”
……
阁楼内，一直在观察着这场战斗的刘修平河面上所发生的一切都看在了眼中，当那道在其心中如同噩梦一般的神人的身影再次出现在现场的时候，他的心里就有了极度不妙的预感，但还怀抱着最后一丝期望。
然而等看到十三姑请来的“仙人”甚至都敌不过而被狼狈地追赶着逃跑的时候，更是让他面色难看至极，不禁重重一拳砸在了桌子上，那檀木做的木桌瞬间便是被震得四分五裂开来，吓得一旁的素玉姑娘浑身发颤，惊恐地看着他。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
刘修平低声怒吼道，犹如被激怒的一头饿狼，却根本无处发泄。
只是就在这时，他的目光却是不经意间落在那岸边，眼中忽然闪过一丝喜意与决绝。
“让开！”
他粗暴地推开素玉，大步向着楼下走去。
“刘公子……你要做什么？”素玉姑娘虽然害怕，但还是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做什么？去最后拼一把……”
刘修平头也不回，冷笑一声。
“那些废物一点用也没有，还是得靠我自己来！”
骚乱过后的河岸边格外的安静，毕竟没有人在看到了那妖魔的可怕模样之后还会傻乎乎地留在这里。
而在某个角落处，躺着两道身影。一个是在战斗之后受伤以及气力用尽后晕过去的月凝姑娘，一个则是被吓昏的怀胜禅师，两人间相距还有一段距离。
若是周围无人救援的话，恐怕还要等不知多久才会有人前来帮忙。
只是就在这安静的环境之中，不远处却是逐渐传来了一道略显急促沉重的脚步声。
刘修平的身影逐渐在阴影之中浮现出来，他猩红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两道身影，神色间流露出了疯狂的嗜血之色。
“趁现在那神人与那“十三姑”追打而去，我或许还有最后一分机会。”他警惕地扫视了周围一圈，确定没有其他人之后这才小心地靠近两人。
“只要能将这只妖怪的心给吞下去，就又能缓解一下自己现在的痛苦。还有这个老和尚……据说像这样身具佛道神通的和尚的血肉也是大补之物。”
“这两人……我都不能放过！”
嗅到近在眼前的美味食物，可以清楚地感觉到体内一直压抑着的如同针刺一般的痛苦之意逐渐开始在血液之中沸腾起来，便是那颗通窍之心也是在胸口剧烈地跳动着，似是要从自己的嗓子眼中跳出来一般。
它在抗拒着自己！
刘修平作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当然能感觉得到这一点。
甚至也是因为自己体内那正气与这通窍之心有极强的反噬作用，所以自己才会如此痛苦。
正气虽然可以为自己所用去斩杀妖魔，但与此同时给自己带来的副作用也是极为巨大的。毕竟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现在吃人心喝人血，甚至还有妖魔之力，已经与寻常的妖魔一般无二了。
而容纳正气再体内，无异于是服毒自尽一般，无时无刻都像是一把把的锋利的刀刃在切割着自己的血肉，能够每天故作淡然地与其他人接触说话甚至面带笑容，已经是他竭尽全力忍受并用仅存的妖力去抗衡的结果。
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正气对自身的伤害愈来愈大，甚至已经到了无法忍受的地步。他前几天夜里每每都会满身是汗地惊醒过来，生怕一个不留意自己就会自爆而亡。
因此他必须去寻找外物来压制正气。
不然，他也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去疯狂地寻找新的目标，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拼最后一次！
而现在来看，似乎成功已经近在眼前了！
“等我暂时压制住这正气，就去想办法，找到如何去除体内正气的方法……”他冷冷地吸了一口气，手臂间青筋暴起，指甲瞬间变得紫黑色且尖锐，恍若是厉鬼的爪子。
他绝对不想再将自己的脑袋放在那柄名为“正气”的刀刃之下！
他慢慢挪步走到了那位花魁的旁边，目光落在对方绝色容颜上，此时她几分苍白的面容更是格外惹人怜爱。
然而此刻他的注意力完全不在美色上面，脑子里所有的念头只剩下了一个“吃掉她的心！”
锋利的利爪对准了她心脏的位置，刘修平嘴角不禁勾起一道冷冽且癫狂般的笑意，深吸一口气后猛然向下刺去！
“阿弥陀佛！”
一道无悲无喜却如同古老的大钟敲响一般的诵佛声忽而在远处传来，竟是如有实质一般，一道劲气猛地撞击在他的爪子上，不仅让他手掌瞬间弹开，剩余的力道更是落在其身上，顿时将他整个人给击飞了出去！
“啊！”
刘修平惨叫一声，倒飞十米开外，浑身躺倒在地上，感觉到喉咙处一股甜意，旋即一口污血吐出，弄脏了胸前的锦衣。
“是谁！”
他挣扎着爬了起来，惊疑不定的目光向月凝的方向望去。
那神人不是已经离开了吗？怎么还有人来阻拦自己？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落在他眼中的那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被打落于河底不知生死的那个和尚！
第三百一十九章 后悔？
夜色之中，怀鸿大师此刻如同神人一般一步一步稳稳地踩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丝毫没有下落的意思，正缓缓向着岸边走来。
他虽然身上的袈裟在之前的战斗中被打得有所破损，但奇怪的是即便落入了水中也没有丝毫打湿了的迹象，而其面色也丝毫不像是之前还奄奄一息的样子，反倒气色红润，身上泛着一道淡淡的金色佛光，相比之下身上衣物的略微破损反倒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小事了。
这神奇的一幕若是让那些凡人看见了，恐怕还真会认为此和尚是佛祖的化身，佛法高深莫测。
“施主，放下屠刀……”
“放什么狗屁屠刀！我是刘家公子，你若是敢拦我，我明天就拆了你那破庙！”刘修平不禁狞笑，咳了两声咳出几缕血丝，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缓缓站起。
虽然不知道为何这个和尚突然就起死回生又回来了，但显然目前局势是对自己不利的。他的目光慢慢落在那地上的两个尸体上，最终锁定住了那花魁。
“臭和尚，你那师弟我不管，至少这个妖怪让我带走！”他冷声道，“你一个和尚，不会还想救这只妖怪吧！”
“妖怪……”
怀鸿大师目光扫过地上的月凝，旋即微微摇头：“不可，此乃活佛要保护之妖，我等弟子谨遵其命。”
“活佛？”
刘修平的面色顿时阴沉了下来，看来说理是说不通了。
偏生在受伤之后，力气有所亏损，体内的正气的反噬愈来愈强烈，让他的理智逐渐有土崩瓦解的趋势。
“该死！该死！该死！”
“为什么你们都非要和我过不去！”
他抱着脑袋用力摇头嘶吼道。
怀鸿大师目光落在其身上，无悲无喜，没有说话。
他隐约看出了此人身上的一些端倪，那是极其不好的预兆。
就在这时，刘修平大吼一声抬起头来死死盯着怀鸿大师，此时他的脸上已经只剩下如同野兽般的疯狂之意，身上恐怖的痛楚在驱使着他做最后一搏！
“把她给我！”
他身形一闪，向着对方猛地扑去，锋利的爪子刺向眼睛，力道之大甚至传出了丝丝的破空声，毫不怀疑这一下若是打实了，恐怕半个脑袋都要被削掉！
“南无阿弥陀佛……”
怀鸿大师双手合十于胸前，闭目念诵着佛经，似乎眼前的攻击只是幻想一般。
然而刘修平却是惊恐地发现在这一瞬间，自己本该急速靠近的身体却恍若是陷入了泥沼一般，不仅速度瞬间降了下来，而且越往前越难寸进，到最后简直就如同在铜墙铁壁之中穿行一般，甚至于连周围的空气都莫名带着一种极为恐怖的压力，似是要将他给活活地压扁一般！
“施主……你后悔吗？”
就在此时，怀鸿大师虽然依旧闭着眼睛，但却是轻声问道。
他能感觉得到对方身上那浓郁的血腥气息以及已经变了质的阴气与正气。
少说也有四五条人命在其手中。
“后悔？”刘修平怔了一怔，脑海中不断闪现过过去的画面，以及娘亲临死之前的叮嘱，刘家众人对自己的欺压凌辱，却是忍不住癫狂大笑道，“怎么可能后悔！要说后悔，我只后悔当初怎么没有下手早一点！”
明明已经死到临头，却还是说出这番话，看来是的确已经丧失了全部的神智了。
怀鸿大师心中暗叹一声，像这样身怀正气的少年本该是有光明前途的才是，只可惜……
他微微摇头，正欲施展最后的手段将其超度而去，只是此刻意外突生！
只见刘修平忽然他口中吐出了一口污血，面上却如同回光返照一般，瞬间红润了起来，身形此刻却是不进反退，灵活地向后退去，突如其来的动作以至于让怀鸿大师一时没有抓住对方！
而刘修平此刻也深知自己抵不过对方，转身便是向着远处逃去，根本没有恋战的意思。
几个瞬身的功夫，那身影竟然便是消失在了夜色的朦胧之中。
怀鸿大师眉头微皱，正欲追去，只是体内隐约传来的异象却是让他不得不停下了脚步，轻声叹息。
虽然自己刚才表现得的确是颇为厉害，以近乎碾压的实力控制住那刘修平，然而那只是自己暂时激发出来的力量而已。
之前那妖魔打伤自己的伤势根本还没那么快就能痊愈，就算有了那位活佛赐予的一丝佛性，但也只是加速自己痊愈的速度而已。
如今若是硬要追过去，恐怕没走几步自己就先倒下了，到时非但救不了人，反而会成了对方手中的战利品，得不偿失。
“也罢……自己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身份，等明天一早便带着官兵去刘家亲自擒拿……”
旋即，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师弟以及那位月凝姑娘身上。
自己的师弟倒是好办，但是这位妖怪姑娘该要如何处置？这倒是个麻烦……
……
这边，刘修平激活了最后一分力量，终于侥幸逃离了那和尚的手心，来到了那阁楼的附近。
只是此刻他的状态却已经极度的不好。
不仅是正气的反噬在失去了自己妖力的压制之后以一种肆无忌惮的形式在扩张着，而且先前那和尚打伤自己的余威也在自己体内发酵着。
更可怕的是，那和尚的攻击之中隐约带着一种佛性，随着攻击一起进入了自己的体内，与正气相辅相成，更是加剧了反噬的威力！
到此时此刻，他甚至能清晰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肉正在一寸一寸地被切割开来，从腹部到胸前，从脚跟到手指，无一例外。
这般可怕的常人根本难以忍受的痛苦正在大脑之中疯狂地爆发着，甚至他都无法晕过去，只能在这般痛楚之中更加保持着清醒，直到死亡的那一刻……
或许即便是逃离了那和尚，也顶多只是让自己稍微多活那么几个时辰而已。
“我怎么能就这么死去……”
“我年纪轻轻就觉醒了正气，应当是人中龙凤才对！”
“凭什么他们都看不起我！无论我做什么都要来阻止！”
他脚步愈发踉跄，有些虚弱地倚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喘着粗气。太阳穴逐渐凸起，那是血气已经失去控制逐渐爆发的表现，或许在下一瞬，他就会爆体而亡也说不定。
第三百二十章 你的心（450月票加更）
“为什么！为什么谁都讨厌我！谁都看不起我！”
他抱着脑袋绝望般地嘶吼着，如同一匹离了群即将面临绝境的孤狼，正在向老天控诉对自己的不公。
“刘公子……”
一声怯生生的呼唤声在不远处的阴影处响起，瞬间让他警惕地抬起头来，嘶哑地低声问道：“是谁？”
“是我……素玉。”素玉姑娘小心翼翼地靠近过来，目光落在面色痛苦不堪的刘修平身上，不禁有些害怕又有些心疼。
“刘公子……不是所有人都讨厌你。妾身……妾身喜欢你！”
她听到了刚才刘修平的怒吼声，所以才决定鼓起勇气靠近过来，或许只是为了给他表明自己最后一点点的心意。
“哈哈，就你？”
刘修平一怔之后却是仿佛听见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般，仰头大笑了两声，随即冰冷的眼神望向她，那冷冽看得她身子微微一颤：“你不过是一个画舫的姑娘罢了，你说你喜欢我？不过就是因为我说可以帮助你取得花魁而已！如果我是那些没钱的穷书生，你会多看我一眼吗？”
“不是的……”素玉努力想要表明自己的心意，“妾身所喜欢的刘公子，是那个当时将妾身从方台公子掌下救出来的恩人，是那个喜欢看妾身跳最简单的踏浪舞的怀念娘亲的好人，也是那个愿意相信妾身的话，愿意帮忙，哪怕是在别人眼中荒诞不经的事情的刘公子。”
“所以……”她这般说着，有些急切地向前一步，却是见刘修平轻轻一抬手，声音顿时止住，有些不安地望着他。
“你以为我会相信吗？世人都说戏子无情妓子无义，”他冷笑一声，目光冷冷地看着她，“你说你喜欢我，我现在要你的心脏你给不给！”
“心？”素玉面色一白，但在看见他的痛苦的眼神时，心头微微一颤，抿着红唇向前踏出了一步。
“妾身……愿意！”
“你！”
刘修平不自禁缓缓走近她，目光中有几分惊愕与怜爱。
“刘公子……妾身……”素玉面色微微一喜，还当是他已经相信了自己。
然而在下一瞬，胸口的一阵恐怖的剧痛却是让她浑身一震，低头望去时，却是看见他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穿透了她的胸口，取出了她那一颗鲜红的似乎还在跳动的心脏。
“如何？你还爱我吗？我是真的要你的心啊！”
手握着那颗心脏，刘修平冷笑道，目光望向面前血迹已经染红了衣裳的素玉，看着她因为失血过多而愈发苍白的脸色。
他似乎有些疯狂地期待着会在她的脸上看到害怕恐惧以及绝望的神色。是的，他自己也知道自己已经被无时无刻的痛苦折磨给变成了变态的疯子。
然而，让他浑身僵住的是，素玉在看到自己的心脏被挖出来之后，却没有他所预料的神色，反而勉强地露出一丝温婉的笑容，却有几分淡淡的凄凉。
“现在……你相信妾身是真的爱你了吗……”
“嗵！”
话音未落，她的已经逐渐冰冷下去的身体倒在了地上，留下一脸苍白的刘修平怔怔地望着她的尸体，手中那颗心此刻却是如此的沉重。
当杜白回到岸边的时候，可以看见岸边此刻只剩下了两个人。
两个和尚。
月凝姑娘的身影却是已经不见了。
他不禁一愣，赶紧加快了速度飞到那正坐在地上盘腿闭目念经来疗伤的怀鸿大师身边，有些惊疑地问道：“那位花魁姑娘呢？”
不会是被这家伙给超度了吧！
杜白有些怀疑地看着这家伙，毕竟以这家伙的前科来看，似乎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情来！
怀鸿大师这时才察觉到他的归来，先是起身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道：“活佛前辈，那位姑娘就在此处。”
他的目光投向那刚才月凝所躺的位置。
“就在这里？”
杜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见那里除了普普通通常见的花草之外便再无他物，不禁有些疑惑。而他也的确是能感觉到月凝的那淡淡的妖气不曾散去，就说明的确是在这个位置才对。
“等等！”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飞了过去，目光落在其中一株离了地的花朵上。因为过于普通且混杂在杂草之中是如此不显眼，以至于如果是不知情的人很可能会忽略过去。
“这是她的真身？”
说起来也是有可能的。毕竟刚才一番战斗之后妖力耗尽又受了重伤而昏迷过去，无法维持人形就变回了原身。
只是有些意外的是，他原本在得知对方有关于泥土方面的神通之后就有所猜测，或许对方的真身就是某种植物。
但没有想到的是，她的真身会是如此的平凡！
不是牡丹月季那种出名的花，没有什么特别的颜色也没有好闻的香味。
仅仅只是一朵在路边最为常见的普普通通的花而已。
如果不是这株花上面有月凝熟悉的妖气，他还真不敢确信。
“因为出身平凡，所以才会想要做花魁？”
花之魁首，为万人所爱慕……
他轻声一叹，隐约有些理解她为何会如此执着于自身的美丽了。
想到这里，他伸手一握，便见那株花自动飞起落入他的掌心之中，可能因为伤势的缘故，花瓣有些枯黄，估计需要好些时间去调养了。
这里的事情已经了结，剩余的事项只要交给这两个和尚来善后即可。
只是就在他打算离开的时候，怀鸿大师却是叫住了他，倒也不是为了别的事，而是将之前刘修平的事情说与他听。
毕竟有人入魔的事情不算小事，还是要禀告一下活佛由他判断该如何处理的。
闻言，杜白眼眸微微一凝，倒是没想到那家伙这么快就开始搞事了……
刘修平回到刘府大门前的时候，一眼便被看门的几个家丁给瞧见了，看见身份尊贵的他竟然此刻衣衫褴褛，浑身是血与泥泞，脸色更是惨白如雪的凄惨模样，顿时吓了一跳，赶紧通报的通报，搀扶的搀扶，生怕哪里不小心惹得他伤势加重就不好了。
在他们想来，莫非是这位少爷今晚运气不好，碰上了不知哪里来的强盗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这可是一件大事啊！尤其是刘家近日风波不断，恐怕老爷子又要大发雷霆不可！
众人心中忐忑不安，只求这位少爷可别出什么大事才好。
第三百二十一章 厌倦
任由左右两个家仆搀扶着自己向房间走去，刘修平失魂落魄般地仰起头望着那天空之中的月亮。
今夜的月亮似乎格外的明亮且圆。恍惚间仿佛让他想起了娘亲当年死去的夜晚，那种虽然哭不出来但是心里撕裂般的疼痛始终在身体里蔓延着，与正气的反噬几乎不相上下，让他的神智都变得浑浑噩噩。
或许刚才吃掉那个素玉的心可以稍稍缓解一下。即便她只是凡人也不是神童，但可以帮助他体内的魔气增长，短暂的抗衡正气。
但他鬼使神差般的没有吃。
而是手微微颤抖着地将它放回了原位，即便放回去她也不会复活过来，也不会再为他跳舞。
他忽然觉得就算吃下去也不过是另一种的慢性死亡。因为他已经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与目的。如今的他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找不到目标，也找不到未来。
以前梦寐以求的当上刘家家主在此刻却仿佛是最可笑的闹剧一般，无法给他半点继续前进的动力。
“难道我……由始至终都走错了前进的方向？”
他仰着头，任由那清冷的月光洒在自己面上，慢慢闭上眼睛，低声道：“你们……喜欢我吗？”
他突如其来的话语让两旁的家仆顿时一怔，有些奇怪地对视一眼，以双方的身份差距来看当然是不敢说否定的话语的，便是急忙小心翼翼道：“喜欢……我们自然是喜欢少爷的！少爷这么年轻就有这么高的才华，还受老太爷的宠爱，前途无量，谁会不喜欢您呢？”
他们生怕有哪里说错了话，所以净挑着奉承话说着。
“呵……”
刘修平忽而轻笑一声，似是自嘲一般：“是啊……就因为我是刘家的少爷，所以你们都会怕我，畏惧我。如果我还是当年那个少年，谁会多看我一眼呢？”
“所以自己留在这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没有答案。”
听到刘修平那些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两个搀扶的家仆都觉得有些古怪，心里隐约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就在此时，刘修平忽然冷声道：“好了，就到这里吧。”
“这里？可是少爷，您的院子还在前面……”
其中一个家仆正有些奇怪地问道，然而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剧烈的疼痛从胸口传来，让他便是半个字也无法继续说下去。
难以置信地挣扎着抬头看了一眼眼神冷漠的刘修平，两个家仆纷纷倒在地上的血泊之中，死不瞑目。
“我已经厌倦了。”
“厌倦了陪你们玩这些无聊的抢家主的游戏。”
刘修平面色逐渐狰狞了起来，不再去强行控制体内的力量。瞬间一道道血痕在身体的各个部位爆裂开来，瞬间鲜血便是染红了衣襟。
他的瞳孔随着体内力量失控也逐渐转变成了如同冷血动物一般的猩红竖瞳，手臂开始变得粗壮且手指慢慢伸长，每一根都犹如锋利的刀刃一般骇人。
随着正气的疯狂反噬，他的右半边脸颊已经变得血肉模糊，仿佛血肉都在以百倍的速度腐烂风化着，一滴滴深红近黑的血渍滴落在地上，却犹如高腐蚀性的毒液一般，将砖石给腐蚀出小小的坑洞来，发出“滋滋滋”的诡异声响。
他微微踉跄着脚步，一步一步但沉重地向着人群更多的地方走去，眸子里流露出来的是最后的疯狂与绝望。
“既然这世上最后一个爱我的人都已经被我亲手杀了，那你们这些怀着虚假感情之人还活着有什么意义……”
约莫半夜时候，街上忽然开始大规模地骚动了起来，许多人开始提着水桶开始奔走着，似乎是哪里发生了火灾一般，情势颇为危机。
便是已经睡下的苏婉妙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吵醒，披上衣裳推开房门有些疑惑地问向丫鬟：“外面是发生什么事了？”
“回小姐，好像是刘家那边突然烧起了大火，不仅烧了很多的房子，还开始蔓延开来，不少周围的屋子都有危险，很多人正急着去救火呢！”
“刘家？！救火？！”
苏婉妙不禁一怔，恍了恍神后才急急忙忙在丫鬟的搀扶下向着院外走去。
而不用等她走到外面就已然看见了情况如何。
因为远远的便可以看见远方滚滚的黑烟正在不断升腾而起，巨大且不断跳跃的火光将那大半片的天空都照耀得如同白昼一般！
那恐怖的火势，即便是在尚有一段距离的苏家也能感觉得到，仿佛迎面而来的灼热的温度让人眼睛都睁不开来。
这一次，恐怕整个元阳城都能欣赏到这场极为难得的“灯火盛宴”！仿佛是天公作美，要为今晚的灯会画上一场最巅峰的句号。
然而也注定了一场极大的悲剧正在慢慢诞生。
而苏婉妙怔怔地望着那火光，被火光照耀得微微闪烁的瞳孔里似是失去了焦距，只是口中轻声自语着：“刘家……结束了？”
说实话，她有些不敢相信。
苏家与刘家斗了这么久，甚至自己的爹娘的死因或许也与刘家有所关联。过往不知道多少次，自己为刘家而担心得睡不好觉，也曾因为在商场上被刘家打压而受了许多的委屈，却也只能咬紧牙关自己咽下去。
先不提现在自己也只是在刘家的压力下苦苦支撑而已，她本以为就算自己能扳倒刘家，也应该是很久很久以后，久到需要自己的后代来完成。
然而却万万没有想到，最终的胜利竟然会以这种近乎荒诞的方式出现！
这绝不是一场戏言。
如果这场大火是在刘家中心蔓延开来，那恐怕这刘家此次不死也残废大半！甚至很可能从此以后三大家族只剩下两大家族。
若是自己能把握得好，趁机吞并了刘家的部分商铺与土地，恐怕苏家会真的发生一场质变！
在商场上，从来不会存在心慈手软，更别提自己与对方本就是世仇的关系。现在没有火上浇油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第三百二十二章 凶手
苏婉妙看了许久的火光，外面救火的人的奔走声依旧在传来，见它似是一时半会儿没有熄灭下去的迹象，大约也是为自己之前的猜测增加了一些证实。
轻声一叹，她也不打算继续站在这里，便欲要回房休息。
不过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了下来，似是想起了一事，转头问向旁边的丫鬟：“相公……回来了吗？”
“姑爷半个时辰前便已经回来了。”丫鬟恭敬答道。
“已经回来了……”
苏婉妙微微点头，眸光流转间似是若有所思。
……
次日清晨时候，刘家的火势终于是被抢救了下来，不知累瘫了多少的救火人。
只是烧了这么久之后，刘家如今的情势恐怕比苏婉妙昨晚所猜测的还要更加凄惨许多。
杜白来到附近查看的时候，可以清楚看见整座宅院都几乎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到处都是火焰蔓延后留下来的狼藉与断壁残垣，便是当初那个鎏金的最为气派的刘家的牌匾，此刻也是被烧得只剩残破的半截，孤零零地倒在门槛上，却无人去拾起。
而许多光膀子的壮汉正抬着一具具盖着白布的尸首走出来，却因为人太多而无处安放，不得不堆积到了一起。
已经被烧如黑炭的尸首已经基本分辨不清究竟谁是谁了，仅仅只能通过身上那些似是被烧得变了形的饰品来勉强判断一下。
此刻周围已经围了许多的来看热闹的普通百姓，一个个皆是议论纷纷，毕竟这等大事可又是整个元阳城未来无数人的谈资了。
“定是这刘家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恶事，老天爷才会降下这般惩罚来！”
“也对，我这辈子就没见过昨晚那么大的火，简直就像是要把天都给烧着了一样，太恐怖了！”
“可惜这刘家啊，攒了那么多的家产，最后却全都被一把火给烧了个干净……”
杜白混在人群之中，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着周围人的议论。
似乎昨晚上除了两三个在青楼里留宿的纨绔子弟之外，整个刘家的人没有一个逃出来。无论是家仆还是各房的老爷，一个不剩全部都被烧死在了这里面。
便是那当初最为威风的刘老爷子，此刻恐怕也是被某个烧得如同黑炭的柱子给压在底下，去见自己那几个早幺了的子孙了吧。
谁也不知道这火究竟是为何而起，又为何会增长到那么大却无一人发现，以至于包围了整个刘府之后也无一人能够幸运逃出来。
简直就像是刚才那人所言的天降神罚一般奇怪。
杜白有些凝重的视线落在那一片废墟之上。
他也不曾想到这刘家竟然会以这种荒诞的方式落下最后的帷幕。
他也能感觉得到这刘家混杂在灰烬的臭味之中的那淡淡的阴气，这气息有些熟悉，让他很快便联想到了一个人。
“刘修平……”
这家伙……是终于玩脱了，干脆把整个刘家都拉来给自己陪葬了么？
或许也只有这么一个解释，为何刘家那么多人却无一个可以逃生了。
说来也是讽刺，这刘家机关算尽，却没想到最终还是毁在了自己人手上。
而恰在这时，街道的另一头快步走来一行人，正是那两个和尚等人，想来正是在听闻了刘家的惨案之后便急匆匆的赶来了。
走到废墟之前，怀鸿大师的凝重目光缓缓扫过眼前的场景，不禁长叹一声诵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
有一个腰间佩刀的捕快迎了上来，抱拳敬道，随后忍不住感叹道：“这刘家实在是太惨了……上下百余口人竟是无一幸存……”
全部葬身于火海之中！
旋即，他却又眉头微微一皱，目光扫过周围围观的众多百姓，靠近了一步和尚耳边压低了声音道：“只是大师，这些刘家人似乎不是没有察觉到火灾而导致耽误了时间无法掏出来。倒像是被人给生生拦在了里面。”
“我等刚才检查了一具尚还算保存完好的尸体，在他身上发现多处伤痕。根据我的经验来看，显然是生前便被人打断了手脚，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火苗窜到自己身上。”
很难想象当时会是多么可怕的绝望。
更可怕的是这种情况不仅仅是一人而已，而是几乎每一具尸体上都能发现类似的痕迹！
“不知究竟是谁对刘家有如此的深仇大恨，下得了如此狠手！”
而且此人的武艺显然也是不弱的，那些尸体之中也不乏刘家高价聘来的护院。
怀鸿大师微微点头，闪动着淡淡佛光的目光似是遥遥望向了废墟之中的某处：“此事……恐怕也是与妖魔有关。你们派几个人随贫僧一起来。”
“是！”
一听到与妖魔有关，他顿时精神一振，提起万般小心，招呼了手底下几个身强力壮的得力助手一起跟着和尚走向了废墟深处的某地。
当完全进入这片地域之后，天空之中尚未完全散尽的灰烬烟尘便是扑面而来，既是呛鼻熏眼又容易弄脏衣物，然而走在最前面的怀鸿大师却仿佛是丝毫不受影响，那漫天的黑烟在遇到他之前便是自动避让开来。
最终，几人的脚步停在了一座小院落的门前。
这里也是唯一一处在那漫天的火海之中保存尚还完好的地方，仅仅只是墙壁被熏黑而已，甚至那木头的房梁都还保存着完好，与外面那一片狼藉似是天与地的两个世界，颇为奇异！
“凶手就在屋子里。”
怀鸿大师停住了脚步，似是有所叹息，旋即便是闭目诵念起了佛经，似是在超度着什么。
“凶手？”
旁边的几个捕快都有些惊异，互相对视一眼，看怀鸿大师还在念经，便索性几人一起上前，一边拔出刀护在胸前，一边小心翼翼地上前将手按在门上慢慢推开来，以防凶手会不会突然跳出来袭击。
只是当门推开，那屋子里淡淡的烟尘缓缓飘散之后，什么意外也没发生。
他们只看见正对门口的椅子上坐着一个近乎支离破碎的身体，血肉模糊，其血腥恐怖的程度差点让几个捕快里心理承受较弱的家伙面色一白瞬间吐了出来……
毕竟这种场景已经隐约在挑战着人的心理极限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来意
“这……这是凶手？！”
一人受不了屋子里那股浓郁且恶心的血腥臭气快步退出来，颤声问道。
“不错，是一个已经堕魔了的人。”怀鸿大师微微点头。
他睁开眼睛扫过面前的院落，恐怕这里是对方记忆里最深刻最舍不得的地方，所以在生命最后近乎失去理智的时刻，才会回到这里，等待死亡的降临。
即便是杀人如麻的魔头，也或许会残存着最后一丝人性吧……
“你们快些去找人将这些尸体都搬出去……”
捕快皱着眉头退出了院子指挥道，随后转而望向怀鸿大师：“大师，此处超度的事宜恐怕要麻烦你了！”
凶手的事情可以等晚点收拾完现场再做确认，毕竟已经牵涉到了所谓的妖魔之类的超凡力量，他们这些捕快也只能相信高人的意见。
“善哉。”和尚点点头。
而杜白此刻已经离开了刘家门口，来到了县衙的门前。
他已经从苏婉妙的口中得知了昨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对于自己从地球上抄来的诗句莫名其妙地就被展现在大庭广众，还意外的出了不必要的名头，他个人是比较哭笑不得的。
毕竟他从始至终就没有想过要靠这个来出风头。
这就好像是麻烦自己找上门来一般。而且月凝姑娘还故意插了一手，虽然是为他证明，不过某种程度上也是将他给推到了另一个有些危险的境地上。
尤其是苏婉妙今早看他的眼神似乎就有些奇怪，欲言又止的模样，更让他有些浑身不舒服。
而除此之外，这位未曾谋面的徐老特意派人来邀请自己见面的事情也是有些出乎意料的。毕竟自己不管怎么说，也只是写了几个好句子而已，其他方面未必说得上多么出彩。
难不成这位徐老是一个十分喜爱诗词的文人，所以才会特意召见自己？
这其实也有些可能的。
毕竟这种太平盛世中诗词之类的问话就已经在盛行着，属于许多文人雅士颇为喜爱的比试项目……
想了许久，也暂时没有太好的头绪。而他在一位小厮的带领下也终于在一处书房里看见了这位真正第一次见面的大人物。
那是一位头发花白气质温和的老人，穿着一身长袍的便服，如果单单从外表来看与寻常的老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那一双沧桑的眼眸里却透出了无穷的智慧的光芒，那是阅尽了人生百态之后留下来的泰然与不怒自威的气势。
仅仅这一点，就能轻易判断其必然是身处高位之人。
“你便是写出昨晚那两首诗词的苏家赘婿杜白？”
老先生此刻正坐在书桌前，抬眼看了一眼进来的他，问道。
“正是！”
杜白微微点头。
他的目光落在了那老者身后侍候的年轻男子，不禁目光一怔。
徐志岩？！
他没想到竟然可以在这里碰到对方！
不过很快他便是反应过来，目光收敛间若有所思。
这两人都姓徐，且关系亲近，莫非其是这位徐老的后辈？
如果真是如此，那之前留存的一些疑惑倒是可以解答清楚了。
难怪会有这么大的财力去探寻所谓的鬼神，也有那么大的号召力让诸多当地的富家公子小姐们愿意给他面子去参加宴会。
毕竟是从京城中下来的大人物，无论权势还是财力都不是这种小地方的人能够比拟的。哪怕只是露出冰山一角来，也足以让许多人趋之若鹜，纷纷来讨好奉承了。
毕竟在许多人的眼中，鬼神之说未免太过于虚无缥缈，真正相信的只有极少一部分。能抓住机会结交这种往日里根本没机会说上话的大人物才是最重要的！
对方瞧见他也是温润微微一笑，以作友好的示意。这种有长辈在的场合，他自然也不会乱说话。
“你们二人认识？”不过徐老显然发现了这些细节，有些意外地问道。
徐志岩见瞒不过去，便微微躬身敬道：“是的叔父，我与杜公子曾在之前出去玩时意外相识，交流之后对于其谈吐与秉性都非常佩服，所以昨晚才敢向您保证其绝不是那种贪图名利而盗用他人诗词之人。”
外人所不知道的是，他也在房间里为杜白做了保证，不至于让昨晚的那场闹剧继续蔓延下去，也算帮了个小忙。
他并没有提及寻神学会的事情，杜白也就知趣没有提及。
不过这点小伎俩怎么会瞒过这位人老成精的徐老，只见老人家微微皱眉，似是有些不满：“前些日子老夫便听闻你又去掺和那与鬼神有关的事情，莫非正是与此有关？”
毕竟他们少有来此地，会认识本地人自然应该与此有关。
徐志岩苦笑一声，果然自己的小心思瞒不过这位老人。
“志岩，我曾与你说过，读书人只需心正，何惧那些妖鬼魔神？你尚且年轻，不该浪费时间在这些毫无意义的事情上！”
徐志岩点点头默然不语，徐老见状轻叹一口气，大约也是猜到了他不会轻易放弃。旋即便重新将目光转向了杜白。
“你昨晚的那些句子写得的确是不错。”他一开口便是一句称赞，神色间有几分感慨，“像这等文采，老夫也只在朝中不出十指之数的人身上见过……”
“若是先皇还在的时候，以他偏爱绝好的诗词的性子，恐怕定会对此爱不释手，或许会破格将你录入朝中做个文官也说不定。”
“只可惜倒是晚了些时候……”
这些大约也只是对方的一些玩笑话。
先皇在十年前便驾崩，由当时的太子如今的陛下继位。
杜白对于当时那位在文人之中颇有传闻的先皇自然也是有些了解的，其中之一就是偏爱诗词，不仅特意在诸多科举的试卷里加入了要做诗词的要求，还四处网罗各种名言佳句！
当时天下文人们除了苦学科举八股之外，也会日以继夜地绞尽脑汁去想出极好的佳句，因为一旦真被陛下看中，就有可能被破格录入，成为吃官饷的文官，从此衣食无忧……
第三百二十四章 帮忙
先皇在为四十余年，这样破格录入的文官就有百余个，其中绝大部分都是一鸣惊人后就再无佳句出手，既没有什么贡献又吃着官粮还仗着先皇的宠爱而肆无忌惮，所以也就渐渐变成了朝廷的负担。只是先皇的爱好如此，所以朝中大臣们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等到当今的陛下继位之后，便是当即大笔一挥，将那些混日子的文官统统贬了下去，而且似乎是因为受到先皇的影响，当今陛下对于诗词是丝毫不感兴趣的，甚至有些厌恶的感觉。他更喜欢能给出实际建议，能给朝廷带来效益的有用官员！
大有想要干出一番大事业的意味。
只可惜如今天下已然安定，再远也就只有荒凉的边境地区，没有这位年轻皇帝出手的余地了。
当然这些可能想得远了，徐老作为这样一个老人对于先皇的事情自然是比较清楚的，故有此一言。
只是杜白心里也有些疑惑。
既然已经不是靠着几首好诗词就能吃遍天下的时代，那为何还要如此特意召见自己呢？
他没有刻意隐瞒心思，所以这些小小的疑虑自然是被对方给看了出来。
徐老笑道：“你定是在疑惑为何老夫要特意见你一面吧。”
杜白微微点头，抬头望向他。
“其实真正吸引了老夫的并不是你的这几句诗词，而是你的字。你的这些字让老夫想到了曾经一个人。”徐老终于缓缓说出了他的真正用意，这番话却是让杜白微微一怔。
“字？”
“正气？”
他心中不禁一动，这时才意识到自己从之前就遗忘了的重要的一点。
自己送给婉妙的字帖上是刻意留了正气的，给人看起来的感受自然会与普通的字帖有所不同。只是之前能用凡人的眼睛看出有无正气区别的似乎也只有十三姑一人，所以他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一点，如今才恍然。
不过徐老倒不是真的看出了正气的存在，只是隐约能感觉到其中的异样。
他目光似是有所回忆，继续慢慢说道：“那人便是老夫曾经的老师。一代文豪，曾连中三元高中状元，以天纵之资在金銮殿上的答卷让当时的圣上当场拍案叫绝，破格录为近臣。自那之后，更是为朝廷鞠躬尽瘁，乃是真正的一代贤臣……”
“老师赠予我的字帖我曾日日观摩，从中看出了许多老师独有的精气神。我也曾见过许多神童后辈，只是他们却似乎始终差了一筹。直到见到你的字，才让我恍然间像是再见了老师一般，深感怀念。故此，才特意想要见你一面，看看能写出这种字的究竟是何等模样。”
“这等天才……”杜白闻言心中暗暗思索，“想必是身具通窍之心且刻苦用心之辈，加之如此为国为民，无意中觉醒了正气倒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而正气也不是路边的大白菜，机缘以及心性缺一不可，不知多少读书人便是读书读到死，也未必可以碰触到所谓正气的门槛。
恐怕也只有这样真正的大贤之人身上的正气才算是真正的为万人传颂的正气。
与杜白身上的自行体悟出来的正气还是有些微的差别的。
当然，事实上对于普通人而言，两者的差距并不算大。
当看到这些字的时候，都能感觉到一种极为正派的气息，让人下意识就会对作者抱有不错的第一印象。
这也是徐老会特意见杜白的原因之一，很快他便继续说了下去。
“然而，如此忧国忧民的老师却遭奸臣所陷害，不得不辞官还乡，这却是最大的遗憾之一。”
说起这件事时，徐老显然还是有些激动，以至于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并因为一时激动而连声咳嗽，面色间流露几分难掩的疲惫之色。
“叔父您小心一些，大夫说了让您不要太过激动……”一旁的徐志岩连忙上前轻拍着他背，劝说道。
“老夫自然明白，只是一想起这些事情，便实在是心里难受。”徐老看起来文绉绉，但倒也是个极为重情重义之人，转而望向杜白，“所以当看见你的字之后便犹如再见老师一般，心中甚是怀念，便起了爱才之心。”
“你的诗词固然极佳，但老夫喜爱的并不是诗词，而只是这字而已。本想留下昨晚那张字帖，但因为是你与你娘子的定情之物也不好强夺，所以特意请你来帮老夫一个忙……”
“徐老但说无妨。”杜白大约也是猜到了他的用意。
“还请你写下一副字帖赠予老夫。”徐老缓缓道，“此字帖将会交予我的一些学生观摩，观摩其中的精气神，想必对他们的文气有所益处。”
“而相对的，老夫也可以帮你一个忙。”
“老夫可以举荐你进县衙之中先做历练学习，以你秀才之身固然无法做到高官，但若是真有才华，或许也有机会成为一县一人之下的人物。”
“但需要注意的是，你需要先摆脱如今赘婿的身份。关于这点，老夫也曾有所了解，知道你当初是因为家道中落且身患重病，才不得不入赘苏家放弃功名。你如今若是有所悔意，老夫也可出面调解……”
“只是不知，你意下如何？”他将问题的最终决定权，交还给了自己。
杜白顿时怔住，似是有些失神。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离开苏家，只是后来因为种种事情而终究没有选择离开。而如今当这个问题再次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甚至于现在只要点个头，一切就会顺理成章地解决。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也没有了当时穿越之初时的干脆与洒脱。
他似是忽然之间意识到了一些事情。
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融入到了这个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的世界里，本该无牵无挂的情感上更是慢慢延展出了一条条的细不可见却极为紧密的丝线，捆绑着与他相知相识的许多人。
也是在这个时候，他隐约间对于自身的定位有了更多的认识，心中忽然有了一种放弃了什么负担之后的轻松洒脱的感觉，让他不禁抿嘴微微一笑。
“徐老，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病根
杜白轻轻摇头，做了一揖轻声叹道：“不过在下并没有进入仕途的想法，与其去考虑那些大事，或许在家中陪伴着妻儿老小才是我最想做的事情。”
“哦？”
这么一个回答显然是出乎了徐老的意料，抬眼仔细打量了他一眼，似是重新认识了他一般，良久方才微微点头道：“也好，人各有志，老夫自然不会强压着你。只是可惜从这字上能看出你的秉性不错，若是为官也可造福一方，如今却是没了这个机会了。”
一句玩笑话，也透露出了徐老对他是颇为看好的。而能放弃权势的诱惑，更是能作证这一点，如今被拒绝倒也有些遗憾。
转而又是问道：“那不知你可有别的什么请求，若是可行，老夫或可给些帮助。”
“帮忙么……”
这个问题让杜白陷入思索之中。
毕竟目前来看自己衣食无忧，又没有太大的志向，对方纵然颇有权势，于自己似乎也没有太大的帮助……
只是就在这时，他却是想起一件事来。
关于苏家的事！
“说来倒是有一事的确需要徐老帮忙。此前我与娘子便曾计划通过瓷器进入府城……”杜白斟酌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
瓷器这事若是不解决，始终就像是自己的一块心病一般。之前婉妙花费了许多心血试图进入府城之中，却是最终因为一些人的幕后指使而落了空。虽然这些时日以来她口中说是已经放下，但心里必然还是有所缺憾。
他希望可以在这些事情上多少提供一些帮助。如果可以成功，那自然是最好的。
而想要在突破府城的封锁，显然这位来头更大的徐老便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只是不知道徐老是否会愿意为这么一个字帖而去帮这个忙了。
而对方在听闻此事之后，似是沉吟了一下，转而望向身旁的徐志岩：“志岩，此事便交由你去处理如何？”
“府城那边你常有联系，听说也有在做一些小生意，若只是帮助苏家进入府城做生意，应当不算难事。”
“此事便交由侄儿去处理。”徐志岩没有拒绝，显然也是颇有自信的类型。
杜白心中稍稍一松。
也不得不感叹一下，苏家眼中最大的困难，在其眼中却是如同举手之劳一般，这让他想起了自己的分身鬼王，或许也就是所谓的身处位置不同，所看见的也会不同吧。
答应下此事之后，写字帖的事情倒是并不急于一时，徐老的身体似乎并不是很好，这么半天的交流下来之后便是面露疲态，便由徐志岩带着杜白走出房门，不再打扰其休息。
轻轻合上房门，徐志岩转而望向杜白，神色间显然也就没了刚刚房里那般的严肃，反而逐渐恢复到了往日那个热衷鬼神平易近人的模样，只见其拱手略带歉意地一笑道：“杜兄……我这位叔父往日便是在当今陛下面前也是直言不讳，所以方才可能一些话有些得罪，还请见谅。”
“无妨。”杜白并没有太过放在心上，何况他也可以看出对方身上没有什么怨气与阴气，应该是一个善待百姓的好官，也是值得去尊敬的长辈。
而这位老者能在皇帝面前出谋划策，甚至直言不讳还能到如今告老还乡，显然便是皇帝也对其颇为器重，身份想必是很高的了。
“苏家瓷器生意这事，我稍后会与我在府城的朋友联系，我与他们私交不错，且有叔父的面子在，让他们帮忙为苏家进入府城做生意铺好道路应该不算难……”
两人一边向外走去一边聊着话，有关于苏家是一件，关于那位徐老的则是另外一件。
“叔父前几年便已经身患重病，几度曾在上朝时昏厥过去。太医诊断说是积劳成疾，需多加静养，圣上也是极为体恤，多次提议让叔父还乡休养，只是叔父的性格却是极为倔强，为了当时一场大干旱而来回奔波，便是圣上也劝之不住……”
“然而却是将身体落下了严重病根，据大夫说恐怕时日无多，便是昨日去看灯会之前，也曾一度乏力……”
杜白闻言微微点头，目光深沉。
他隐约也可以看到刚才徐老身上的淡淡迟暮之气，虽然表面上看起来还颇有精神，但实际上底子已经空了，全靠一口精气神在强撑着。
等到哪天精气神散尽，或许就是西去之时。
想到这里，杜白不禁对对方更是敬重几分。
能做到这种地步，即便体内不曾觉醒正气，但胜似拥有正气之人。想必其老师是为他做了极好的榜样。
“他是个顶天立地之人，想必就算是离去，也能为万民传颂敬仰。”杜白感叹道。
“的确如此，叔父也是我最尊敬之人。”
徐志岩忽而轻笑一声，自嘲般地轻声说道：“说来也不怕你笑话，我当初会选择加入那寻神学会，最大的一个愿望就是想要找到天地间神佛真实存在的证据，想要看到叔父这样的善人在死后不会如同那些花草一般简简单单地化作一黄土消散于尘世间，想要看到他的魂魄便是入了阴间，也是众鬼也不敢侵犯之人。”
“我这样的想法会不会太过可笑了。”他微微摇头道，“所以这个想法我很少会与其他人诉说，也不敢告诉叔父实情，尽管他认为我是在玩物丧志而已。但也的确是我默默所坚持着的。我想为叔父找到一个证明此生价值的机会。”
“不，其实你的想法没有错。”
本以为会得到取笑或是劝导他想开一点的徐志岩却是意外得到了这个回答，不禁脚步下意识一顿，转头望去，只看见杜白微微笑着眼神真诚地看着他。
“杜兄……”他怔住，心中有所感动，还当他是有意安慰他，正想说话，却被对方接下来的话给吸引了过去。
“其实世间有太多的人都在追寻着这么一个道理，无论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活着，却惧怕死亡，更惧怕死亡后的世界。”
第三百二十六章 推荐信
“如果死后真的有地府，有判官可看人生前的功过，有阎罗王掌管生死，那么那些心存恶念的凡人自然也会担心自己会不会因为生前的恶行而被打入十八层地狱，受尽苦难？”
“所以他们会多做善事，以期望弥补罪孽。而除此之外还有一种，就是自身其实并不算恶人，但还是刻意地去行善积德，为的也不过是来生可以投胎到一个富贵人家，道理也是相通的……”
“殊不知无意为恶虽恶不罚，有意为善虽善不赏。太多的人在这其中却执迷不悟……”
杜白似是感慨地说道，转而声音微微一顿，轻笑一声：“而徐老这般的为国为民的鞠躬尽瘁的好官，却是根本不需要担心这些。因为他们为这天下苍生，为这般江山社稷所做的贡献想必便是到了阴间，阎王也会客气敬他一杯茶。”
假如阎王还活着的话。他默默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徐志岩轻轻点头，看起来很是认同他的话：“承蒙吉言。只是我寻找到至今为止，也大多只是看见一些奇人异事，对于真正的仙神却是不曾有所见闻的，所以我才会疑惑……这世间是否真的如古人所言，举头三尺有神明？”
说话时他抬起头望向天边的云朵，眼神里几分怅惘，似是在思考这些云朵上是否真会有仙人在俯瞰着大地。
说到这里的时候，杜白忽然心中一动，倒是想起了一个或许可以实验的办法。
他稍微斟酌了一下，决定适当地透露了一点耐人寻味的信息：“其实我对于此道颇有研究，而且已经有了一些成果。”
“研究……成果？”徐志岩疑惑地看向他，不知其中含义。
“不错，关于仙神之类的存在，或许是我们凡人所无法触及的存在。但是未必我们不可以通过另一种取巧的方法去接近一些……”
“杜兄所说的可是那些和尚道士？”徐志岩微微摇头道，“我也曾去拜访过那些寺庙道观，只是即便是那些自称是高人的前辈也无法给在下一个明确的回答，也无法证明仙神是真的存在。”
那是因为仙神都已经消失不见了啊，怎么可能会给出回应。若真给出回应则更是细思极恐，需要调查看看是不是和之前十三姑一样的披着仙皮的妖魔……
当然这句话杜白没有说出来，只是神秘笑道：“我与那些人却是不同的。你想知道的必须要通过自己的力量去寻找。”
旋即又是摇头道，“只是此事涉及到天机，不可泄露。但我见徐老如此一位好官，倒是可以给出一点建议。”
“若徐老当真是时日无多的时候，可以去往西北方向边境荒凉的地带，若是去了那里，或许可以找到你想知道的事情！”
“哦？”徐志岩面上流露惊愕之色，似是重新认识了一般地认真看着他。
“杜兄此言可当真？”
他本是不会相信的，毕竟对方也不过是一介凡人，又怎么会知道鬼神之中的隐秘呢？只是联想到之前曾与对方交谈的经历，那些言谈举止中对于仙神都极为有了解，甚至许多便是寻神学会里不曾记载的内容对方都十分清楚，更是让他们非常敬佩。
如今说起这个看起来十分荒诞的话题，起初的怀疑之后，心里却不由自主地生出了似是最后的一分希望。
如今叔父已经时日无多，真要继续如之前那样地漫无目的地寻找下去未免太过奢侈。哪怕此刻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十分小，但也是目前最真切的消息，或许值得最后一搏！
他也相信之前一向十分可靠的杜白不会如此不懂世故，选择在这种关键事情上开玩笑。
想到这里，他点了点头，面露思索之色道：“正巧叔父今日后便要继续启程去往西北方向拜访几个旧日的老友，到时或许就会有机会……只是不知那西北一片荒凉，土地广阔，该要具体要前往何处，该要如何才能找到线索呢？”
他不禁面露难色。
杜白想了想，想到了一个点子：“这倒是不难，还请拿纸笔过来，我可替你写一封推荐信。”
“推荐信？”徐志岩更是疑惑不解。
若只是西北地带的官府的推荐信，那是完全不必的。因为徐老往日的门生以及老友遍布天下各地，可以说哪怕只是凭着徐老的身份便是一份可过天下的度牒，谁也不敢拦着，反而会好吃好喝地供着。
而如果说这推荐信是给那些鬼神们看得……
那也未免太过于荒谬了！
徐志岩自嘲一笑，微微摇头，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给抛到脑后，心里觉得大概是对方在西北认识什么奇人可以帮自己一把故此有这一说。而奇人往往脾性古怪，难说会不会像那些传闻故事里的高人一样根本不屑于权贵，或许这推荐信也是为了好办事而已。
两人来到后院的一处石桌旁，命小厮去拿来笔墨纸砚，随后杜白开始一字一句提笔写下。
期间他并没有要避讳的意思，所以徐志岩都一直在旁边看着。而看见他所写下的内容，徐志岩微微点头，的确只是一篇中规中矩的推荐信。
省去一些繁琐的辞藻，推荐信的大致内容便是“我发现这位老先生一生都在为百姓为国家着想，是个好官是个好人云云，希望看到推荐信的诸位可以给予一定的照顾等等……”
一直到他写下落款“杜白敬上”后停笔为止都没什么出格的内容。
只是让徐志岩觉得稍稍有些奇怪的是，这信件字里行间虽然通篇都是写的是人，但某些不经意的小细节的地方却仿佛在写给不是人的对象看……
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古怪，不过徐志岩也没有往深处想去，只是觉得或许是那些奇人的偏好而已，必须要这么与他们交流才能说到一起去。
他这些年以来见过的奇人也不在少数，只是遗憾的是其中脾气古怪的很多，真正有本事的却很少。
倒是不知杜兄这次的朋友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他有些好奇。
而随后有些意外的是，杜白写完推荐信后并没有放下笔，而是又重新拿起了一张纸开始写新的信。
第三百二十七章 后事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选择让徐志岩围观。
这其实也并无大碍，徐志岩觉得或许是杜白与那奇人有什么秘密的约定，所以不好给别人看。
表示理解的他出到门外去稍作等候。
而在等待的期间，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忽然感觉身周的温度似乎凭空降了几度，让他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奇怪……”
徐志岩疑惑地抬起头望向天空那个散发着暖洋洋气息的太阳。虽说已经立秋，不过现在正是午时时候，按理说不至于这么冷啊……
而这股寒意似乎只是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很快便渐渐淡去，仿佛先前只是错觉一般，让他更是不解。
不过没给他太多疑惑的时间，屋子里很快传来了杜白的声音，让他面色一喜，急忙推开门走了进去。
等他进去的时候，屋子里的杜白已经将后面那张纸折好放入了一个锦囊之中，递交给了他。
“此乃我写好的特殊文书，等你们靠近西北边境一带的时候，便可以在夜间时候将此物点燃烧完，然后将推荐信拿出备在身边即可，若是有来人，便交给他看。”
当然实际上徐志岩所不知道的是，这是与鬼城通讯的鬼文。他在那推荐信里也融入了一丝魇龙王的气息，以作辅证，免得出现什么不必要的意外。
这既是作为杜白尝试鬼王势力扩展的实验，也是为了感谢对方愿意在苏家的事情上出力。
无论是否是有意，但此次苏家进府城必然会受到阻拦，徐老虽说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但这暗中想必也是要花费许多气力与情面的，官场上的事情从来就不是我的官比你大就可以一手遮天这么简单。
如牵一发而动全身，各方面的利益都需要考虑到。
而这些隐形的代价显然不是一幅简单的字词就可以弥补的。不喜欢亏欠别人人情的杜白选择以这种方式来偿还。
更何况，如果徐老真能进入鬼城的势力范围内，那后面的益处自然是更多的，还能让徐家在苏家的事情上出力得更心甘情愿一些……
总之对他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便是了。
这边徐志岩接过这特殊的锦囊以及那封推荐信，虽然心中依旧难以对这种超乎现实的事情十分相信，但怀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还是感谢地收了下来。
“多谢杜兄，无论事成与否，我都会让在府城的朋友为你们苏家添更多的便利，让你们的生意进展得更顺利一些……”
……
时间一眨眼便是七天过去。
徐老以及徐志岩已经离开，如之前所言那般前往西北方向拜访老友。而约定的归程的时间大约是在两个月之后。
这期间的时间一来是西北遥远，来回也要很久，二来则是留给苏家作准备，毕竟此次定然是不会如同之前的那瓷庄商队那般不靠谱，甚至可以说定然可以进入府城市场。
那么许多事情都要做好充足的准备。
除此之外这七天的时间里，关于那刘家全家上下全部葬身于火海之中的骇人听闻的案件终于逐渐平息了下来。一来是因为本身牵涉到妖魔的存在，官府并不希望闹大，二来则是凶手已经查明了，的确是那个刘修平，自然也就没有继续闹下去的必要了。
县令老爷最近也是头大得很，一会儿是盛家闹妖魔，一会儿又是刘家全家被害，而且前几天正好是大人物徐老来到了元阳城，更是让他压力大得差点连续几个夜里都失眠睡不着，经常一早起来时候枕头上全是掉落的头发……
好在夫人和肚子里的孩子给了他最好的安慰，让他总算是安置好了目前城里的局势。
在他看来，不管怎么样，刘家没了，那他家空出来的市场就交给其他城里大大小小的家族慢慢吞并。这其中得益于苏婉妙自身的远超常人的商业眼光，在群狼环伺的过程中狠狠地咬了一口肥肉下来，大大填补了前段时间在瓷器生意上的亏本生意，更是隐隐有攀上元阳城第一家族的趋势。
尽管目前还是因为家族血脉太稀薄的原因还是有些根底薄弱的感觉。
相比之下，其他家族就含蓄了一些，一向佛系的盛家在此次闹剧中也没有太多的参与，毕竟之前蜘蛛精的事情还是留下了许多麻烦的，他们不太愿意去掺和这些事情。
只要宫中那位还在，那么盛家就不用担心会没落。相比之下，盛家的长辈更关心的是盛云庭的成长问题。尤其是在盛云庭开始正视自己认真读书之后，他们对此更是欣喜，将更长远的目光放到了科举上。
如果真能进入朝廷做官，那这么一点商场上的小钱也就无关紧要了。
而在这些轰动了整片地区的大事件之外，画舫中发生的那些风波自然也就显得小了许多，关注的人也就更少了，更何况还有两个和尚主动出手帮忙掩护，基本上声息已经被压制了下来。
人们茶余饭后偶尔也会想起来一件事，当初那个美得如同天上仙女一般的花魁怎么忽然就销声匿迹了，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了一般。
长久没有看见那动人心魄的舞蹈，实在让人颇感遗憾。
坊间也有人传闻说莫非是与某个外地来的贵公子一见钟情，被赎了身之后去了外地当贵夫人去了，也有人说其实是因为太过美丽被可怕的妖怪给盯上，某天夜里给偷偷地抓去吃掉了，还说得有头有眼的，吓得小孩子们都一愣一愣的。
只是这般说法终究没有得到证实，画舫那边也始终保持着沉默，似乎并不打算对失去了自己这个最大的金字招牌做出一些哪怕是安抚性的表示。
说起来这些事情的时候，也有一部分人想起了灯会那天夜里月凝姑娘与苏家那赘婿之间似乎也有一些情感纠葛在其中，如今这位红颜知己突然没了，难道是苏家那位当家的大小姐痛恨丈夫的花心，所以暗中花了重金让她人间蒸发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去向
仔细想想还真是有些可能的，不过苏婉妙一向表现的不似是个可怕的妒妇，反而十分和善可亲，所以这种流言也只是大多人听听笑笑便罢，并没有太过于当真。
不过像这种有些传奇色彩的流言也并未彻底断绝，偶然间倒是意外流入了苏婉妙本人的耳中。
刚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她先是一怔，旋即面带几分好笑的意味，转而望向身边的杜白，似是玩笑般的故意露出几分委屈的神色。
“相公，那位月凝姑娘真的不是我派人去害掉的……”
“这我当然知道，你别听别人瞎说……”杜白有些尴尬地轻咳两声，心里对于传播流言的人十分的无语。
这些家伙脑洞这么大，怎么不干脆去编小说写志怪故事去，整天闲着没事来编绯别人的家事搅乱夫妻感情干什么！还真是有些可恶……
要说月凝的去向，他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了，因为在两人说话的时候，月凝就在他的屋子里。
准确地说，是在窗台的一个不起眼的花盆之中，正在随着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逐渐恢复生机之中。具体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杜白也一时拿不准，不过料想应该不会太久。
“对了，相公你为什么好像并不怎么关心那位红颜知己的去向？”大约是听得多了，所以苏婉妙也是用上了这种词语，不过她是真的有些好奇。
因为之前杜白既然会专门为对方写赞美之词，那应该关系还是不错的，至少也是十分不错的朋友的关系。怎么那晚对方突然销声匿迹之后，相公却是没有丝毫的焦急疑惑，反而是十分淡然自若的样子，这并不符合他的性格。
杜白当然不会傻到说自己把月凝给养在自己屋子里，倒也不是心虚，只是关于妖怪的事情他并不希望婉妙过多地参与进入其中。
然而他并不知道，那一晚灯会结束后，两个女子曾经私下里地聊过天。
所以他只是含糊其辞着：“她已经厌倦了画舫里卖艺的生活，便决定用攒的钱为自己赎了身，去往府城投奔亲戚了。”
反正画舫那边被官府给控制着，不会将那一夜的真实情况给说出来，那么自己这边理由也就随便说了。
“原来如此……”苏婉妙微微一愣，旋即眼眸微垂，轻声念道，“如果那一夜……”
她的声音顿住，没有选择继续向下说去，只是眼神里有些回忆与犹豫，似是在回忆着些什么。
没有在意，而说起府城，杜白又是给苏婉妙解释了之前与徐老商量的话题，关于鬼城的事情自然是略过的，主要便是徐老愿意出力帮助苏家进入府城发展。
苏婉妙闻言自然是惊喜万分的，毕竟本以为或许还要很久才有机会的府城发展机会如今却是犹如天上馅饼一般落在自己面前。
而说起代价竟然只是相公的一副字词而已，更是让她惊喜之余有些疑惑。
“难不成相公的字词是什么大家的珍宝不成？值得那位徐老花如此大的功夫？”她笑着问道。
“唔……是不是珍宝我不清楚，不过应该还是挺值钱的。”杜白也是忍俊不禁一笑，旋即故作认真道，“也可能是你相公我的诗词格外动人，被徐老一眼相中，所以才会如此喜爱……”
至于关于徐老劝说他离开苏家的事情他也是选择性地忽略了过去。这件事情便只当做是自己心里的秘密，不会再告诉她让她凭白担忧难过。
这是他自己选择，无论前途如何，他自己都会坚持走下去。
而随着两月后进入府城一事已经敲定了下来，那么现在苏家又是更忙碌了起来，为即将到来的大生意早做准备。
杜白其实倒是挺想为府城的生意再添一把火，也就是将琉璃给批量地生产出来。只是可惜如今月凝陷入了休眠之中，无法再为自己帮忙。之前在研发过程中隐约是已经有了一些的眉目，虽然品质依旧很糟糕，但也有了好转的趋势，或许再过一些时日就可以有成品的玻璃出现。
而只要月凝姑娘清楚怎么制作之后，相关的流水线也可以开始铺设起来，也就是真正工业化的生产！
到时候，各种的玻璃工艺品或许就代表着苏家的彻底崛起，是谁也拦不住的！
畅想这般的美好未来，杜白回到房中之后，将那盆平平无奇且花瓣皆是恹恹的花拿到自己的面前，指尖轻抚了一下叶面，轻声叹道：“所以你还是早点好起来吧……”
声音微微一顿，不禁尴尬地笑了笑。
他忽然感觉自己似乎是一个可恶的资本家，一个劲地想要压迫为自己工作的工人，就算员工生病到奄奄一息了也要用鞭子抽打让她起来干活，而她则是蹲在地上，一边浑身衣衫褴褛地在他的淫威下颤抖着，一边泪眼朦胧哭诉不已……
“呸呸，自己还没那么可恶。”他有些恶寒地赶紧摇了摇头结束那种画面极强的可怕画面。
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也算是与她合作共赢的关系，她帮自己干活，自己教她鬼文和别的一些寻常妖怪所学不到的知识，于她自身的修为道行也是有着极大的好处，怎么也不算是压榨员工了吧。
索性不再去想那些有的没的奇怪东西，他指尖上开始泛起一道淡淡的金光，当轻抚叶面的时候慢慢渗透进入其中。
真佛本就是偏向于慈爱仁善的，对于天下间绝大部分生物都保持着友好的态度，只有对付那些作恶行凶的妖魔才会有敌意。所以这真佛的力量使用得当的话，对于温养和疗伤还是有一定的作用的。
至少在这些日子杜白的这番折腾之下，这株花的气息也在逐渐好转，已经脱离了最初的那种危险境地，想必到真正的复苏也用不了多久了。
而就在这时，他的指尖微微一动，似是察觉到了一些异样，有些诧异地低头看去，这株花虽然表面看起来与先前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是隐约可以感觉到其体内传来的些微变化。
第三百二十九章 凝月
杜白心中稍稍一松，这说明她的伤已经差不多痊愈了。不过目前还在休眠之中，只是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不过旋即他又是眼神有些变化，因为凭借着魇龙王的能力，他似乎发现这株花有梦境的出现……
“这是……开始做梦了？”
而且似乎是噩梦。
因为随着这个梦境的产生导致心情变得有些恶劣，她体内的伤势竟然还有逐渐恶化的趋势，这不禁让他皱起了眉头。
“也罢，不妨就进去看看，总之在我治好你之前，噩梦这种东西不要想出现在我的面前！”
他心中一定，开始运用起魇龙王的力量，将精神缓缓投入到其梦境之中。
……
略微的一阵黑暗之后，周围重新开始亮起微弱的光芒。
“似乎是夜晚……”
杜白将视线上移，透过窗边的栅栏隐约可以看见一轮弯弯的月牙儿在天边悬挂着。
转而他开始观察起自身的环境。
目前月凝的主视角似乎是她还未成妖甚至是还十分幼小的时候，所以此刻的身体就只是一株十分幼嫩的植株，似是被人给带到了这里，养在了一个小小的碎裂了一半的木碗里面。
而周围有些黑暗，似是在一个十分狭小杂乱的房间，唯一的光源就是那轮微弱的月光。
在房间的外面，隐约可以听见十分嘈杂的客人的说笑喝酒声，以及女子作陪的娇媚又做作的笑语声，伴随着那些有些杂乱无章的乐器声，显得犹如群魔乱舞一般吵闹，让人深感不适。
大约也是一处画舫之类的地方。
而这种凌乱且片段式的嘈杂不适感，杜白清楚这是月凝自身潜意识在梦境里的体现。
这就有些出乎意料了，她作为一位才艺容貌皆是一绝的顶尖花魁，竟然根本就不喜欢画舫里的这种环境，甚至于接近一种厌恶的程度！
那么她作为一个妖怪，又为什么非要进入这画舫之中去扮演一个花魁呢？
若是不喜欢，随时都可以离去，无论做什么谁又能拦得住她？
那么应该只有一种解释……有什么东西在这里牵绊住了她，让她无法轻易离开。
杜白不禁有些好奇。
而就在这时，这间杂乱屋子的门忽然被人从外轻轻推了进来。
顿时，房间里多了另外一种从屋外照射进来的红光。
在这光芒中走进来的是一个小小的身影，虽然因为背着光而看不清样貌，但是身形间似乎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丫鬟的装扮。
直到她慢慢走近，样貌显露在视线之内的时候，杜白顿时一愣，似是看见了什么出乎意料的东西。
只见小女孩的面容五官应该都还算是精致可爱的，如果只看这一点，长大后应该是个颇为不错的美人。然而真正吸引人目光的却是她右侧的半边脸颊，只见眼角到嘴角的大部分区域上面犹如被烈火给灼烧过了一般，火红的斑块凹凸不平，令人一看便是有些触目惊心！
单单是这一点，就已经将所有的美好都给打碎得半点不剩，所留下来的只是一个在别人眼里的丑陋的怪物一般的存在。
“画舫里的……毁容的……女孩？”
杜白喃喃自语道，这是他不曾预料到过的。
他心中忽然有所明悟，这是月凝选择留在画舫的理由？
女孩脚步轻缓小心翼翼，似是害怕吵到谁一般。她轻轻走到面前，清澈如一汪碧泉的眼眸轻轻闪动，有些发白的唇角发自内心地微微弯起，伸出似是因为干多了粗活而粗糙的小手，小心地抚摸着叶子，轻声道：“小花……你长得很漂亮呢！看来将你从垃圾堆中捡回来是正确的呢……”
“也只有你这样不会说话的植物才不会嫌弃我的容貌了吧……我们可以交个朋友吗？如果你不同意的话，就说“不行”好不好？”
她声音有些紧张，仿佛在害怕已经习惯了的拒绝。
但不会说话的植物自然是不会回应她的。
女孩似是松了口气，有些开心地捧着花：“那你就是我的第一个朋友了！我叫凝月，是当时爹给我起的，大家都夸我的名字好听……”
她声音顿了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难过的事情，眼神变得有些黯然，旋即才重新打起精神继续说道：“你还没有名字吧……我给你取一个好不好？我叫凝月，你不如就叫月凝吧！也很好听呢！”
“月凝……月凝！”
她欣喜地笑着，似乎在开心自己取了一个好名字，也似乎在开心自己终于在这艘画舫上有了第一个朋友……
从这里开始，画面开始闪烁，似是梦境的主人也就是月凝的情绪变化起伏有些大，导致梦境起了波折。
而在这其中，一个个的有些零碎的片段开始闪过。
有女孩偷偷来和她说悄悄话的，内容各种各样，有关于今天又被谁给欺负了，也有因为不小心被客人看到了吓人的脸而被妈妈给打了的，也有关于她自己以前的往事的。
她以前似乎是某个书香门第世家的小姐，只是后来家道中落，父母病逝，不知怎的她就逐渐沦落到了这画舫之中，被当做一个有潜力的姑娘培养。
然而那是在她毁容之前的事……
如何毁容的事情并未提及，只是自那天开始，她的地位就已经一落千丈，甚至不被允许白天时候出门，也不准离开后厨附近的范围，免得这张可怕的脸吓到了客人。
自然而然的，也没有人愿意和她做朋友。
……
就在这个狭小黑暗的独属于这个名叫凝月的小女孩的世界里，一人与一株植物成为了要好的朋友，这一过程中没有任何多余人的出现，也没有多余的话，似乎是一段纯粹的、小女孩最快乐的时光。
随后又是一段画面的变化，似乎是过了几年。当时稚嫩的女孩已经逐渐成长为了含苞待放的少女，然而年龄的增长并没有缓解她面上的伤痕，反倒是随着她长开而愈加的扩散开来。
以至于她每天只敢戴着一层面纱遮掩着面容，躲躲闪闪不敢见人。
直到有一天，凝月再次打开了门，小心翼翼地拿起了花盆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