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零八章 欢乐的爱情
梅川扭头看根植,全身都在发抖。
根植回视,默默流下眼泪。
摄影棚里一半的摄影机马上转向,对准根植。
妈的!被根植阴了。
之前交手机给他,被他换了照片,一定是花总的主意。
梅川这回已经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而是砸自己的头了。
摄影棚里的空气随着人们的呼吸声,渐渐充满了邪恶的碎屑,擦在一起,发出低沉的议论声。
幸福感化作石头,击中主持人甲、乙、制片等节目组人员,一直观注节目实时收视率的作家更是差点惊叫出声,收视率极速飙升,像把匕首捅破天花板。
甲、乙差点也跟着根植流下泪来。
太哥们了!
太仗义了!
到哪出柜不好,特意选在自己节目上出柜。
这一出,至少能让节目火上半年。
梅川想跳出去暴打根植,哭就哭,那一脸害羞的表情怎么回事?
不过真要打起来,情况估计还会更糟。
还是先解释清楚好。
“对不起,不是这张,弄错了。”
梅川打开相片库,找小简的照片。
没找到。全是根植的自拍,还有梅川在车上睡觉的照片。
“是这张吗?这张角度好一点。”甲凑过来提意见,指着根植的一张侧脸自拍照说。
“不是吧,我觉得这张更好看,更有男人味。”乙点开一张根植刮胡子的照片。
“不对不对,根植最有男人味的还是这张刷牙——”梅川被气氛影响,忍不住加入讨论,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我特么为什么要跟你交流这种问题!
梅川正准备收手机,乙看到一个视频,问:“这是什么?”
你问就问吧,手指点什么?知不知道这是个人**?
视频点开,卫生间里,一个男人拿水桶冲澡,看到有人冲进来,一边尖叫,一边拿一个烟灰缸砸过来。
那人正是梅川。
甲和乙看梅川,眼神中满满的震惊。
悬在头顶的摄像机忠实地记录下这一切。
甲忍不住问:“为什么卫生间里有烟灰缸?”
乙说:“是啊,为什么呢?”
这是他们能帮忙的极限了。
大哥,肯在节目中公开出柜已经够仗义了,不用做得这么绝吧?连这么私人的视频都放出来?
乙已经忘了是他打开视频的。
不过,没关系,这期节目的爆点一个小时都放不完,幕后花絮加上镜头切分,还有照片、视频的镜头,足够两三期慢慢播的。
收工、收工,大家辛苦了。
甲乙看到制片的眼色,在众工作人员的鼓掌声中,站了起来,还拉着梅川到摄影棚中央,让梅川接受大家的欢呼。
“收视率破12了!”
“同期节目第一!”
“何止同期!有史以来最高收视记录啊!”
“亲一个!亲一个!”
有好事者起哄,把根植推到梅川身边,根植还是那副害羞表情,泪痕映着摄影棚里的灯光,像烧融的彩色棒棒糖,举止都扭捏起来。
喂!不要擅作主张扮0好吗?我还没准备好当1呢!
要是手上有烟灰缸,梅川真会砸下去!
梅川拉着根植的手逃了,鼓掌声更热烈了,真爱啊!
一路逃回车里,关上车门,梅川掐住根植的脖子吼:“为什么!是不是花总叫你这么做的!说!”
根植脸上害羞的表情不见了,往车中间挪了下,调整一下坐姿,梅川也只好跟着挪了一下。
根植的眼神让梅川害怕。
不是说有多凶,而是哀怨起来,灵魂深处的神秘孤独一直往外泛,一被人窥破,就失了原本的颜色。
梅川又害怕,又觉得根植陌生。
他在公司呆了三年,根植也带了他三年。
除了坚决贯彻花总意图,日常吼梅川,教他注意各项纪律,以及饭少吃点,为公司节省餐费外,他和根植很少聊天。
他不知道根植来公司前是做什么的。
也不知道根植除了工作,私底下有什么兴趣爱好。
他对根植印象最深的就是根植开车时沉默的背影。
然后就是自己录节目时,根植默默站在摄影机后注视审慎的眼神。
难道他——
梅川的心跳起来,掐根植脖子的手松了一点,又马上收紧。
他听到根植嗓子里的怪声,好像有人在吹洞箫。
根植盯着梅川的眼,本已干的差不多的泪痕又润了起来。
根植说:“不是花总。”
梅川的心跳漏掉一拍,手上被根植的泪水打湿。
根植说:“那句语录是我写的。我喜欢你很久了。”
梅川放下手,气氛尴尬起来。
爱情来得好突然,呵呵呵。
满腔的怒火没地方去,梅川想了想,觉得吧,这事好像也不能怪根植。
爱情嘛,有时候不能控制寄己做出傻事也是很正常的。
依自己君子如玉,恬静萧然的性格,应该会原谅根植的。
根植擦干眼泪,身子往前座探。
敬业,是要直接爬到前面开车吗?
刚表白完,就想着工作,自己是不是要回应些什么才好?
怎么回应呢?
第一次被男人表白,没有经验,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考虑?
等等,说考虑,好像给他希望的样子,要不要强硬一点?
我是不可能喜欢你的。我俩没有任何机会,这样说会不会好一点?
梅川想到一半,就看到根植从前座拿下一个小型摄像机。
根植检查了一下,按了几个按钮,摄像机里传出根植的声音:“那句语录是我写的。我喜欢你很久了。”
然后梅川呆呆地看着根植拿起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嗯,老板,车里的也拍好了,回公司交给你。”
根植放下手机,看傻掉的梅川,问:“干吗?”
梅川跳起来,头撞到车顶,手掐住根植脖子,“我掐死你!!!”
守在保姆车外的一群记者本来还在哀声叹气,收到梅川出柜的消息,匆匆赶来,结果梅川已经上了车,连张照片都没拍到,正在惋惜,一群人就眼睁睁地看到那辆黑色的保姆车原地晃了起来。
记者们的职业嗅觉让他们第一时间端起镜头拍照,脑里早已模拟好各种鬼畜标题。
车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是激烈的争执?还是拥抱欢乐的爱情?
大家一边拍,一边期待着,还有人冒着被车辗的风险,到车头位置去拍,只是梅川、根植两人都在后排的位置,只能偶尔看到一只手,一只脚挥过,拍不到全貌。
突然,车门开了,根植的上衣破破烂烂,头发乱糟糟,跌跌撞撞下来,脸上、脖子上都是红印。
根植跑走,梅川跳下来,狂追。
“你给我回来!我要掐死你!”
第一千二百零九章 叙事治疗
公司办公室里。
梅川衣衫不整,坐在花总对面,根植站在梅川后面,身上的红印又多了一些。
花总挥挥手,根植走出去。
花总看着梅川,不说话。
梅川激烈运动后,又被一群记者围住问了很多问题,脑袋有点乱,也没说话。
最后花总站起来,这回他穿了裤子,绕着桌子走到梅川身边,梅川歪了下身子,扫视了一下,没发现烟灰缸,略微放心。
花总拉住梅川的手,深深地叹口气:“梅川。你为公司做得太多了。不用这么卖力。这波出柜营销慢慢来,至少也能保证两个月的持续热度。可你这么一搞,在这么多记者面前,在车里——唉,太火了,太火了。这样吧,你先回去冷静几天,休息一下。等热度降下来后,我再找你。”
梅川回音乐教室。
刚开门,就看到吉尔英抱着被子往外走。
“你去哪?”梅川问。
吉尔英很慌张,说:“老师,你一定不要误会。我不是看了你的直播,才决定搬回去的,只是考虑到你男朋友可能会过来睡个觉什么的,为了不打扰你们,我才把被子拿回去,反正两边也近。可以吗?”
梅川叹气,摆摆手,“去吧。”
吉尔英侧过身子,面对梅川后退,一直退到门口,才转身飞速往楼上跑。
梅川坐下来,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屏幕,上面跳出根植搂着他的照片,他忍住砸手机的冲动,把照片删了,还有其他所有照片视频。
然后才看到小简发来的消息:“我刚看了节目,交往这么久,你跟我说喜欢男人?”
……
梅川聊了很久,才做好小简的工作,勉强说服她自己不喜欢男人,对,别管帅的,还是不帅的,都不喜欢。
“你也不喜欢后面?”
“喜欢。不对,不喜欢。”
“七下呢?”
“谣言!绝对是谣言。作者本人拥有歌词内容的最终解释权。一切以我为准。”
“好吧。看你紧张的,我只不过随便问问。”
小简说是随便问问,语气却明显轻松起来,又跟梅川开了一会儿玩笑,说他这个七下渣男的人设真是火出圈了。
梅川正头疼呢,连问小简什么时候数心跳的事都忘了。
挂了电话,梅川走到键盘前坐下,敲了几个键,发了会儿呆。
现在怎么办呢?
出了新歌,新歌大火,只是风格被一群梅渣粉任意解构,完全脱离自己本意,再加上公司的推波助澜,现在反而把渣男人设推上了一层,变成七下渣男。
自己君子如玉的期待什么时候能够成为现实?
顶着这个七下渣男的设定,以后还怎么跟小简约会,愉快地数心跳?
怎么办?
再出一首新歌?
他还有创作的动力,也有灵感,像《初等数论》这样的歌他还能写好几首。
可问题是听众会怎么理解?
万一又走上《初等数论》的老路,怎么办?
梅川彻底没了主意,挠头挠到头发都掉下来,落到键盘上,纸上。
他也跟着看到纸上的歌词,自己不在的时候,吉尔英还在练习写歌词啊。
梅川拿起来读了一下。
通篇的傻圈,圈圈圈圈,看得他头晕。
不过读个几遍,还挺爽的。
就当骂人好了。
梅川唱了几遍,心情稍微舒解,打电话给章老师咨询。
“想塑造个君子如玉的人设,结果成了七下渣男。章老师,怎么办?”
“还有什么新歌吗?”章本硕问。
“没新歌了,再出新歌,我怕变成八下渣男,或者六下。我怕我以后再也摆脱不了这个称号,不管我出什么新歌。”
“其实你不用太担心。这只是一种信念偏见效应。”
“信念偏见?”
“就是人们倾向用已有模型解释问题,当模型与现实结论冲突时,人们更倾向于接受模型产生的错误结论。这种现象在泛娱乐领域广泛存在,简单地来说,在与自身利益不相干的领域,人们不会精准地演绎推理,更倾向于懒惰地思考,反正无论结果如何,都只是娱乐而已。这种心理定势一方面追求新鲜,一方面又将新事物打上旧标签。某种意义上,起到大众娱乐过滤器的作用,帮他们在工作之余的休闲活动中,过滤掉多余的杂音,更方便供他们消遣。”
“章老师,你的意思是——他们故意的?”
“可以这么说。故意或者不故意,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开心了吗?听众、粉丝、媒体、公司,最后还有你自己。你是一切的起始点,却也是最不重要的一点。当你发表新歌《初等数论》后,想想看,要怎么解构,才有意思。是原原本本照着你的本意,解释成一个毫无特点的初恋小情歌,然后大众反应,哦,又一个rapper要转型,要尝试证明自己风格多样化,能渣能甜,亦邪亦正。这样的事一年不知发生多少次。就像每个以清纯形象起家的女星,到了一定年纪,都会说老娘要性感一样。也许你自己觉得新鲜,但大众觉得没意思。”
“所以他们这么解读我的歌词,只是因为有意思?”梅川问。
“你以为呢?”章本硕反问。
“那我要怎么做?”梅川听了一串名词,却还是不懂接下来要做什么。
“不需要大动作,改变一点点就好。”
“一点点?”
“大众娱乐其实从心理治疗的角度解构,可以看成是一种独特的宏大叙事治疗。人们与娱乐明星一起合作,共同参与构造故事。每一个个体通过构造故事,获得权力,治愈自己。这一过程并不一定非要语言作为基础,歌曲、明星八卦、艺术、花边新闻,都是很好的媒介。你如果想转型,想更自由地以本来面目出现在镜头前,本质上来说,就是一个争夺故事话语权的过程。与大众惯性作角斗,你越用力,惯性就越强,反作用力也越大。所以,你最好是改变一点点,渐进式的,以几部作品递进,等公众反应过来时,你已经不知不觉完成了变化。”
这几句话梅川倒是听进去了。可是一想到花总,他又头痛起来。
“章老师,我可以慢慢来,可我的公司不肯,怎么办?”
“那就是你自己的事了,要你自己来沟通。”
梅川也知道是自己的事,毕竟是他咨询,不是花总咨询。
不过他倒是想花总也在章老师这里咨询一下,不说别的,至少以后别让瑜伽老师坐在他腿上就好。
“谢谢章老师。”梅川要挂电话。
“等一下。”章本硕说。
“什么事?”
“嗯,你是不是真的喜欢男人?这个也是帮六六问的。”
“六六姐喜欢听哪个答案?”梅川总算从章本硕这里学到一些东西,叹了口气问。
章本硕想了一下,说:“她肯定喜欢你说是。”
梅川说:“那就是吧。”
第一千二百一十章 七拍
梅川跟章老师聊过后,心情好了一点。
他坐下来写歌,照章老师的说法,就是他步子太大,扭到胯了,要一小步一小步来。
不写《初等数论》这样的歌词,能写什么呢?
他又看到吉尔英写的歌词:傻圈……
呆了会儿,梅川抓住歌词纸跳起来,往外冲,跑到楼上吉尔英家门口敲门,敲得震天响。
吉尔英吓得从被窝里炸出来,抓了桌子上吃到一半的瓜子就往卫生间里冲,打开马桶盖,一包包地往里倒,猛按冲水按钮。
马桶老了,水攒得慢,吉尔英又去找脸盆倒水,倒一盆,攒一盆,倒一盆,攒一盆。
冲到一半,睡意散去大半,脑子终于清醒过来。我这是干啥泥?
又不是fbi上门warning,淡定淡定。
吉尔英开门,看到是梅川,松了口气,不是fbi。
梅川却冲进来,一把抱住吉尔英,吉尔英全身毛孔炸开,赶忙说:“老师!不行!”
可是梅川力气大得出奇,吉尔英挣了一下,居然挣不开。
唉。看了那档节目后,自己就该有觉悟的。
把被子拿回家,也躲不过梅川。
“老师,我想先洗个澡。”
“洗澡?洗什么澡?你想不想出道?”
“啊?想啊!所以我才去洗澡呀!”
“出道跟洗澡有什么关系?”
“那你半夜敲门跟我出道什么关系?”
双方沟通有障碍,两人都开始冷静。
梅川放下吉尔英,给他看歌词纸,“你的歌词不错,要不要唱一下,我帮你做beat。”
“比特是啥?”
“你就当是旋律了。怎么样?”
“那我还要洗澡吗?”吉尔英双手抱着,裹紧自己,牢记离家前,妈妈的叮嘱,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rap跟洗澡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
“有关系吗?”
“没关系就好,随便问问。我马上下去。”吉尔英终于放松下来,穿了衣服,跟梅川下楼,在音乐教室里工作。
梅川一边制作beat,一边教吉尔英一些基本常识。
两人合作很愉快。梅川在键盘上敲敲打打,再动动电脑,操作下软件,吉尔英就负责在边上点头,假装听懂,实则两眼瞎。
吉尔英的歌很脏,很暴力。
通篇骂人傻圈不带喘气。
跟渣男沾边,但又有些许的区别,属于无能狂怒,骂街骂娘的那种。
怎么说呢?
听完吉尔英的歌,就像被玷污过一遍,要反复深呼吸,反复去山瀑下冲刷自己的身体,才能找回往昔的宁静。
唱完吉尔英的歌,就像玷污过别人一遍,同样要深呼吸很久,才能找回往昔宁静。
这不就是典型的风格转型一小步?
脏话渣男总比七下渣男要好。
梅川看吉尔英点头点到睡着。
窗外晨光嵌在玻璃上,切成块掉进来,不知不觉过了一夜,歌也做好了。
梅川保存好文件,按响键盘,吉尔英头一点,下巴撞到桌子上,马上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坐直了,眯着眼说:“嗯,很好。”
“很好,别装睡了,来,听听你的歌。”
梅川无情揭穿吉尔英,把歌放出来。
吉尔英听了,是很好听的,夸梅川:“老师,你真厉害。这么了解男人的心理。这beat配上歌词,简直是猛男必听曲目。”
也许是夸得太过火,气氛诡异起来,吉尔英又想到妈妈的话,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
还好梅川没有多大反应,马上进行下个议题。
“rap做好了,想个题目吧。你来取。”梅川说。
吉尔英问:“不是有题目了吗?自卑的邦邦。”
梅川摇头,“不够好。题目很重要。要别人一看你这个题目,就大概知道你歌曲的风格。”
吉尔英问:“邦邦英吉尔,怎么样?用我的名字做题目,rapper同名歌曲,歌红人也红?”
梅川摇头:“不好,都什么年代了,别玩谐音梗。别人还以为你是raper呢。”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吉尔英沉思。
没沉下去多深,就触底了,吉尔英的念头反弹上来,爽快地把这个难题交给老师解决:“老师,还是你来想吧。你取的一定好。”
梅川还在想章老师给他的建议,风格转型要一小步小步来。
如果要这样做的话,势必要继承上首歌的部分品质。
问题是继承哪部分呢?
是初等数论,还是后面,还是七下呢?
对了!
梅川跳起来,吉尔英也跟着跳,脖子上的金链都差点飞出去。
“想出来了?老师!”吉尔英问。
“想出来了。”
“叫什么?”
“邦邦、邦邦、邦邦邦!”
“啥?”
“《邦邦、邦邦、邦邦邦》,邦七下!”
……
梅川跟小简约会。
说是约会,其实是在车里。
车又在地下车库里。
上次和根植在保姆车里大战后,媒体爆出各种猛料。
什么柜子直奔车里的爱情,湖泊伪装成天空,柜子掩盖爱情,男朋友装成经纪人……
还细节描写了双方动作,和各自出手顺序。
甚至还一口咬定,七下、车胎精准地起伏了七下。
梅川现在已经不敢出去了。
一在公共场合露面,一抬头,七下、后面等污言秽语就扑天盖地泼来,躲都没地方躲。
还是安安静静在地下车库里谈个恋爱,数个心跳好了。
许久不见,甚是想念。
梅川看小简,一直不说话,小简问他怎么了,梅川说我今天一定要数心跳!不管发生什么事!
小简说好啦好啦让你数让你数,七下够不够?
梅川冷笑,七下?零头都不够!
小简问:“真的吗?”
梅川说:“当然真的。”
小简说:“后面呢?”
梅川:“后面以后再说。”
小简拦住梅川,问:“你不是刚做了首新歌吗?放出来听听,调节一下气氛。”
梅川说:“早就准备好了。”
他爬到前座,按下开关,歌声放出。
小简问:“这首歌叫什么名字?”
梅川说:“《邦邦、邦邦、邦邦邦》。”
小简看他,笑出声:“你还真喜欢七啊。”
梅川说:“对啊,七、七十、七百七千七万都是七。”
开始数心跳啦!
梅川再也按不住自己焦灼的心,准备开始数数。
他对着小简的耳朵说:“这首歌是照爵士乐的曲风做的,don ellis的whiplash,听过吗?节奏是7拍,就是以四分音符为1拍,一小节里有7拍。”
小简笑着看梅川。
梅川说:“7拍是奇数拍,所以等会数起来,会跟传统的9浅1拍不一样,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你喜欢奇数拍吗?还是偶数?或者素数?”
小简的眼突然瞪圆:“后面!”
第一千二百一十一章 被困
“后面?第一次数心跳,这样不太好吧?”梅川迟疑了一下。
小简拍了梅川一下,又叫:“后面!”
“好吧!既然你——”梅川半站起来,准备换个位置,然后就看到车头趴着好几个记者,端着相机往里拍,丧尸似的。
“啊啊啊!”梅川又唱起高音,捂住脸,爬到驾驶座,发动汽车。
小简问他要干什么?
梅川说要逃啊。
小简问:“怎么逃?”
梅川说:“开车逃。”
小简指窗外:“这么多人围着,你怎么开车逃?”
梅川往窗外看,才发现不止车头,车边上早围满了人。除非他真的打算碾着人出去,否则只能老实呆在车里。
不止如此,还有记者拉车门,拍车窗,贴在玻璃上往里看。
有人大声讨论刚才车胎是不是动了七下。
有人说车里放了一首他从没听过的新歌,节奏感很怪。
有人说从后备厢钻出来,给大家拍个照吧。
小简觉得这个建议不错,就从后备厢钻出去吧。
梅川拉住她,说等等。我有办法。
“什么办法?”小简问。
梅川打电话给根植,现在只有叫根植开车来接他俩。
根植接电话:“什么事?”
梅川说:“嗯,那个,我这里有点小问题,你能不能过来帮个忙?”
根植说:“没空,我正帮老板做事呢。”
说完就挂掉电话。
梅川没生气,根植这种口气太正常不过,在花总的公司里,花总就是天,当然要以花总为重。
既然根植没空,那就只有向花总求援了。
自己旗下的当红明星被记者堵住,他不会见死不救吧?
梅川打通花总电话。
“什么事?”
“老板,能帮个忙吗?我被记者堵在地下车库,你能不能叫个人过来接我出去?”
“没空。我正指导根植做事呢。”
“哦——嗯?根植?你和根植在一起?”
“对啊。”
梅川突然嗅到一股浓浓的被算计的味道,就像当初老板在早餐店看到自己被粥烫到嘴,嘴皮快速扇动的样子,于是说服自己有成为rapper的天赋,签订了一份长达七年的新人合同一样。
“你在哪?”梅川问。
“在车里。”花总说。
“车在哪?”
“在地下车库里。”
“哪个地下车库?”
“翡翠南苑。”
“翡翠南苑哪个区?”
“d区。”
“d区哪辆车边上?”
“d区一辆黑色保姆车对面。”
梅川往前看,跃过车头丧尸般的记者,看到对面停着一辆奔驰车里,根植和花总坐着,花总正在打电话,挥手跟梅川微笑示意。
“你俩都在这里,为什么不救我出去!”梅川吼。
花总的脾气还是很好,开心地说:“因为人就是我叫的啊。公布恋情出柜后,下一步就是要劈腿嘛。劈到女人身上,在男友和女友间反复横跳,这样更有话题。一会儿从车里出来,笑得开心点。至于说话嘛,随便你怎么说。喜欢小简,爱过男人后,发现自己的真爱还是女人也好,或者只是跟小简随便玩玩,都行。总之,加油。我和根植都是你最坚强的后盾。”
花总挂掉手机,隔着车窗,给梅川比个大拇指。
梅川这回真想开车了,不是开车逃,是开车撞死老板,一了百了,说不定剩下4年合同都能免了。
小简说:“要不我们还是出去公布喜讯吧。”
梅川摇头。
这波再让花总炒作成功,自己在男女间反复横跳,不男不女的渣男人设就圆满了,七下也好,后面也好,对他自己只是个困扰,可对小简来说,就是影响她生活的重大事件。
绝不能让小简出去。
梅川做好最坏的打算。
实在不行,请不到帮手的话,他就自己下车,吸引记者,然后叫小简自己开车逃走。
对,就这样!
“我先下去,你开车走。”梅川大义凛然。
“你真男人!”小简仰慕梅川,梅川很自豪。
“只是有个问题。”小简说。
“说吧。”梅川有真男人的觉悟,真男人生来就是为女人解决问题的。
“我不会开车。”小简说。
梅川马上颓废了,“你不是拿驾照都三年了吗?”
小简说:“对啊。三年都没摸过车啊。你要想看我撞死人的话,我可以开给你看。”
梅川汗毛倒竖,小简好像是认真的。
“算了算了,我再想其他办法。”梅川拿出手机,找能救他的人。
小简也开始想自救的办法,积极钻研后座座椅如何打开,怎么钻进后备厢的问题。
梅川还是比小简快一步找到了人。
“邦邦!”
“老师!”
梅川从未以这么激动的心情叫过吉尔英小名。
吉尔英也从未听过老师这么热情地叫他邦邦。
师生情深,通过声音就得到了验证。
梅川有了一点信心,再怎么样,吉尔英也比花总和根植这两个背后捅刀的人好。
“帮个忙行吗?”
“可以,没问题,你说。”
“我在地下车库被记者围住了,你能不能来救我出去?”
“马上来。你等着。”
吉尔英干脆回应,挂了电话。
梅川反而有点担心起来,就算吉尔英来了,怎么救他俩呢?这么多人围着呢。
梅川正想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回头一看,小简不见了。
他吓了一跳,出去了?
正要开车门出去查看,后座座椅翻开,一个人头钻出来,冲他笑:“这里真能钻进来耶!你要不要进来试一下?”
小简吓了梅川一跳,梅川摇头说不用了。
小简在后备厢一个人也玩得很开心,还叫梅川把座椅放回去,万一记者要是冲进车里,她就躲后面吓他们一跳。
梅川很钦佩小简遇事不惊的态度,把座椅按回去,然后盯着车外发呆。
吉尔英什么时候过来?
……
就在梅川快要绝望,看到记者轮岗上厕所,死守自己的保姆车,不留一丝空隙时,外面轰隆隆地吵起来。
聚在地下车库的人群朝两边分开。
一辆黄色拖车开进来,司机下车,副驾驶也跳下一个人,正是吉尔英。
吉尔英冲车里的梅川打手势,示意他配合司机挪车。
梅川心领神会,照拖车司机指示,挪到合适位置,然后在众记者镜头下,闪着警示灯,扬长而去。
从头到尾,梅川就没下过车。
一直拖到郊外没人的地方,拖车才停下来。
梅川欣然下车,和吉尔英拥抱。
“你怎么想到拖车这个主意的?天才!”梅川捶吉尔英一拳,又揉吉尔英脑袋,看自己的学生,越看越喜欢。
这时后备厢突然打开,小简跳出来,一脸惊喜:“原来从里面也能打开!”
吉尔英看小简,又看看梅川,表情复杂:“老师,原来你真的喜欢后面……”
梅川不想纠结这个话题,“这拖车你怎么找到的?”
吉尔英说:“没找啊。”
梅川一愣,“没找,它怎么过来的?”
吉尔英说:“他主动找我的,说要不要拖车服务,免费的。”
梅川:“谁?”
吉尔英:“他。”
吉尔英指向梅川身后,那司机从车上下来,拿出相机和麦克风,对准小简和梅川,说:“你好,我是榴莲日报的记者,请问能做个独家专访吗?”
第一千二百一十二章 九比一
“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人挺好的,也爱学习,以前常会拿《初等数论》来请教我问题。”
“所以你那首七下的歌其实是写给她的?”
“对。”
“七下也是跟她一起?”
“不。”
“那这回你和她劈腿被媒体发现,你觉得对得起根植吗?”
“那个,根植只是我的经纪人,之前节目上的公开表白只是一场闹剧。”
“你又喜欢男人,又喜欢女人,你觉得你花心吗?”
“王八蛋!哦,我不是说你。我觉得这不叫花心啦。我是说我自己,你们媒体爱把我塑造成一个王八蛋,就只管这么写吧。反正我和小简的感情非常稳定。至于根植,我们一起工作三年,只是普通同事而已。我这二十几年,就谈了这么一场恋爱,你们非要说我花心,随便你们吧。”
梅川自暴自弃,放弃了跟记者澄清事实的打算,把车从拖车上移下来,载着小简、吉尔英回家。
吉尔英看梅川冰着脸,不敢找他说话,就跟小简聊起来,一口一个师母,把小简哄得可开心了。
送小简回家,梅川和吉尔英回音乐教室。
梅川没再说其他事,只是带着吉尔英练习《邦邦、邦邦、邦邦邦》。
吉尔英练得很起劲,还有点不太确定,“老师,我真的能出道吗?”
“好好练吧。”梅川很烦。
他对未来有个模糊的计划。
还是章老师给他的灵感。风格转变要一步步来,也许可以换个思路,从吉尔英身上找到突破口。
别的不提,吉尔英的嗓子虽然难听,但和歌词搭起来,怒吼傻圈时,还挺燃的。
第二天,梅川看到了榴莲日报的报道。
《梅川内酷震车七下后的自白书》。
嗯,标题都有内味了。
梅川一点都不惊讶。要指望这些小报记者如实客观,还不如指望母猪上树。
自白书如下:
我觉得这不叫花心啦。七下而已,这个世界上我最爱的男人是根植,最爱的女人是小简,这有什么冲突吗?我和根植的感情非常稳定,和小简也非常恩爱,他们两人也能和平共处。对于外界的指责,我无所谓。我跟普通人一样,只是渴望爱情,顶多是贪了一点,全都要,男人女人都要而已。这有什么错?要有错,只是错在我这个人太重感情,一个都舍不得分手。
报道下方的评论都是赞美之词。
——我梦寐以求的渣男境界,收我为徒吧。
——渣男渣到这种地步,已经阴极阳生,大爱无疆。
——唉,我什么时候能像七下渣男一样跟班主任坦白我正跟他女儿早恋呢?
……
公司办公室。
花总握住梅川的手,语重心长地劝他:“梅川。够了,商演行程都快排到明年了。不用这么卖力。”
梅川也语重心长地劝花总:“老板,你看我给公司赚了这么多钱,商演的分成还是九比一吗?改成七比三不好吗?我积极性也高一点。”
花总摇头:“梅川,你好歹也算是个音乐人,要有契约精神。当初合同里怎么说?”
梅川:“九比一分成,七年。”
花总:“你说,我有没有多要你一分钱?”
梅川:“没有。”
花总:“我有没有要你谢过我的栽培之恩?”
梅川:“没有。”
花总:“所以说啊。年轻人眼光要放远一点,不要总纠结这些蝇头小利,要放眼未来,格局要大。你看,像食宿、餐补、车费,这些钱我有叫你出吗?不都是年底统一结算,在你分成里扣吗?公司帮你预付了这么多运营成本,还要承担高额的市场风险,我自己每天在办公室里还要脱掉裤子,冥思苦想公司的未来,和你的前途发展,弄得自己心力交瘁,我有向谁抱怨过吗?”
梅川:“没有。”
花总面色缓和,提起裤子,拍拍梅川的肩:“当然,你现在又跟根植恋爱,又跟小简恋爱,两条战线,花钱的地方是很多。我能理解。所以我才把音乐教室交给你,让你全权负责。缺钱的话,招几个学生,收收学费不就有了?万一有个学生火了,你只要事先签好合同,也可以学我一样,躺着数钱。”
梅川想了一下,觉得很有道理。
花总又跟他说明天的商演最好戴头盔去。
梅川问为什么?
花总说据说很多观众要拿鸡蛋砸你,说你渣透了。不过你放心,我给你买了上好的防砸防暴头盔,别是鸡蛋,子弹都穿不透。你不用谢我,头盔的钱在你分成里扣。
梅川还能说什么,从花总手里接过头盔,戴头上,走出去。
接下来梅川连唱了七场商演。
说是唱,也不太准确。
他只用上台,还没开口,台下就一片嘘声,然后鸡蛋、白菜、萝卜往台上飞,梅川熟练地戴上头盔,享受台下观众如雷般的掌声。
这几次商演,他都带着吉尔英出来,让吉尔英熟悉一下舞台演出。
吉尔英在后台本来憧憬着第一次出道的画面,看到梅川被鸡蛋和各类新鲜果蔬淹没,顿时惊呆了。
等梅川表演完,带着一身菜叶和搅拌均匀的鸡蛋液回后台休息室,摘下头盔后,吉尔英问他:“老师,我出道的事不用这么急,慢慢来也没关系。”
梅川拿纸巾把头盔擦了一遍,说:“当然不用急,你可以先把这个签了。”
梅川从包里拿出一叠纸。
吉尔英问:“这是什么?”
梅川说:“合同。”
“什么合同?”
“卖身合同。不,演艺经纪合同。”
吉尔英草草看了一遍,还是抓不住重点,直接问梅川:“老师,你直接跟我说重点吧。”
梅川耐心给吉尔英解释,“把音乐教室看成一个小型的公司,把你自己看成艺人。公司和艺人共同合作,进行娱乐商演活动,收入在扣除成本后,按合同比例分配。一般来说,人气越高的艺人分成比例越多。新人的分成比例很少。合同中还会有一些附加条款,比如销量特别好,或者获得重磅奖项,就会激活附加条款,公司会有相应奖励。当然,有的公司还会有惩罚条款,如果艺人没有达到预期目标,会降低分成。不过这个看具体公司,只有特别抠门,特别压榨的老板才会加入惩罚条款,具体是谁我就不说名字了。比如说花总。”
解释完后,梅川问吉尔英:“所以,你卖不卖?”
第一千二百一十三章 对账
“卖谁?老师你,还是花总?”吉尔英问。
“卖我。”梅川说。
“好。”吉尔英拿笔就要签字,梅川拦住他,问:“不再看看?”
“不用看了,我信得过老师。”
“再信得过,至少分成比例也要看一下。”
“多少?”
“四比六。”
“好。我签了。”
吉尔英直接签字。
梅川叹口气,学生这么信任自己,压力也很大啊。
梅川看了一下合同,正要签字,然后停下来,把合同撕了,揉成一团扔进垃圾筒。
吉尔英吓了一跳:“老师!你不要我了!”
梅川又从包里拿出一份新合同,说:“再签一次吧。别签你小名!”
吉尔英学乖了,老老实实写上自己大名吉尔英。
梅川收了合同,跟吉尔英握手。
吉尔英问:“老师,接下来要做什么?”
梅川抱着头盔,发了会儿呆,外面舞台的声音透进来,梅川说:“火起来。”
一步一步来吧。
转型没那么容易。梅川想。
接下来的日子平静了很多。
梅川把头盔借给吉尔英,让他偶尔上台唱一下。
唱得好坏没有关系,反正大部分时间都被观众的嘘声淹没。
上台次数多了,吉尔英也克服了初上舞台的紧张感,每次下台,还能带下不少蔬菜,偶尔还有几个熟鸡蛋,可能是观众受不了生鸡蛋的打击力度,主动换了熟鸡蛋以增强杀伤力。
吉尔英剥了鸡蛋,跟梅川分了吃,商演的地方就在一家大商城,梅川戴上头盔出去买了一瓶醋,拿回来,鸡蛋蘸醋吃。
梅川一边吃,一边指导吉尔英的说唱技巧。
吉尔英几口咽了鸡蛋,从肩膀上拿下一块萝卜,正准备啃,听了梅川的指导,来不及吃,就开始唱:傻圈、傻圈!
反复练习梅川传授的技巧,力求形成有个人特色的flow。
梅川吃完鸡蛋,没吃饱,看着吉尔英头上的萝卜、白菜发馋,只是最终还是忍住,站起来出去,这么省干什么,买包泡面吧。
梅川开了门出去,碰到根植。
很稀奇,最近的商演行程,根植很少跟着他,今天怎么过来了?
“找我吗?什么事?”梅川问。
“今天结算,单子你看一下。”根植拿出账单。
边上人来人往,不方便,休息室里面吉尔英又在傻圈、傻圈地叫,梅川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来慢慢看。
先看自己今年分到手的总金额。
七万八千零五十块。
梅川揉了揉眼,确定自己没有眼花,又看了下金额后面的符号,问根植:“是人民币吗?”
“难道还是黄金?”根植冷笑。
“为什么这么少?”梅川问。
“你自己看单子,我哪知道。”
梅川从头开始,一项项细看下来,演唱会、菜市场商演、电影、歌曲版权收入……
“不对啊。就算九比一分成,也不会这么少啊。”梅川一项项掰碎了跟根植讨论。
商演这些就不提了,光《梅川内酷》电影的票房就好到爆炸啊。
再差再差,也该分个几百万吧。
根植说:“你去问老板。”
根植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又停下来,转身,看着梅川。
梅川本来端坐着,下意识地翘起二郎腿,还想吐口痰,还以为根植又要骂他坐没坐相,一点渣男的气息都没有。
结果根植没骂他,只是说:“我以后不跟你了。”
“嗯?为什么?因为恋情公开,压力太大?”
“不是。”
“你要辞职?”
“不是。”
“那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不跟你了。”
根植走了,梅川竟有点惆怅,惆怅过后,是发自内心的喜悦。
以后终于不用抽烟、喝酒、吐痰、说脏话了,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扶老奶奶过马路了。
感谢花总。
一定是他调走根植,去跟其他艺人。
不过最近公司里有培养起什么艺人吗?自己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等等,现在不是开心的时候,这结算金额有大问题,一定要找老板好好对一下。
梅川看着那七万八千零五十块的数字,突然又不想买泡面了。
……
花总办公室。
梅川在外面等了三分钟,好不容易等到钢琴上的野猫声停下来,一个女人走出来,他赶忙拿着结算单进去。
“花总,我想和你对一下账。”
花总站在钢琴旁,裤子掉下来,看着窗外,一脸举世皆浊我独清的贤者表情,古井无波,心如止水,生无可恋,万念俱灰,倒头就睡。
“花总?”梅川又叫了声。
花总腿抖了一下,扶着钢琴才站稳,扭过头,说:“我很累。”
“花总,三分钟而已,我知道你很累,可能不能先对一下账?”
“明天行吗?我真的很累,想睡觉。”花总的脸很苦。
“不行。对账。”
“好吧。快一点。”花总打了个哈欠,走回座位上坐下。
“花总,你看这金额不对啊,当初电影票房都上亿了,怎么才分这么点钱?”梅川指着结算单问。
花总又打了个哈欠,可能是觉得冷,把裤子穿上,说:“梅川,你以为拍部电影不用成本的吗?导演、演员等固定支出就不说了,片方分成,营销推广,合作方收益,还有道具、特效、院线分成……”
“老板,成本再高,分我一百块是不是过份了点?”梅川指着账单上的数字。
花总生气了:“你是怀疑我做假账喽?你是质疑我的人品喽?对账是吧?我来跟你对比账。我花了那么大力气,睡服导演,睡服资方,说要捧一个新人,给你拍部同名电影,拉了那么多人进组,电影火了,好了,结果呢?谁最火?郑六如!你特么但凡渣一点,演出渣男的神韵,怎么会让一个脱口秀演员压了你的风头!”
“好,电影不谈,那商演呢?三十五场商演,加起来分了八千块,平均下来一场才两百多块,是不是过份了点?”
“成本、成本、成本!为了给你造势,天天请记者狗仔拍照不要钱啊?叫拖车不要钱啊?知道拖车10公里多少钱吗?100?200?500?错了!是700!你那个保姆车太大,拖车公司事后跟我结算,足足要了我三千两百块!还有这架钢琴——”
“那,老板,拖车勉强算成本,钢琴也算成本是不是过份了点?”
“我为了你这么辛苦,唯一一点兴趣爱好就是在钢琴上学野猫叫,花点钱让自己开心,怎么就不算成本了?”
“好吧,你赢了。”梅川大写一个服字。
花总渣到这种地步,这账单也没对的必要了,反正不管怎么算,成本多少花总说了算。
梅川站起来,准备走,说:“这次就算了,以后我要详细的成本核算单。”
梅川往外走,花总说:“没以后了。”
梅川停下来,看花总。
花总说:“我已经跟你解约了。”
第一千二百一十四章 脏水
“解约?”梅川问。
“是,公司单方面解约。”花总说。
“为什么?”
“不为什么。我想解约了。”
梅川有点惆怅,惆怅过后,又是狂喜。
原本以为还要在花总手下熬四年的新人约,没想到这么快就自由了!
等一下。
花总很渣,非常渣。
主动做好事的可能性很低。
“老板,违约金——”
“唉,是我主动解约你的,怎么好意思要你付违约金呢?”
花总很诚恳,梅川很害怕。
今天的花总很反常。
花总可以不要脸,不要裤子,唯独有一样东西,他是一定会要的,就是钱。
“真的不用交违约金?”梅川问。
“真的不用。”
“那我走了。”
“嗯,你走吧。”
“明天我不来上班了。”
“嗯,不用来了。”
“以后我自己接商演了。”
“接吧,接吧。”
梅川直到走出门口,还觉得不可思议。
他坐电梯下楼,走出楼道,站在马路上,抬头看天。
天上的阳光刺得他眼疼,闭上眼后,眼里出现一圈的红,像侵入白纸的红墨水,缓缓爬行。
“自由了。”
人设的困扰,公司的压榨,都成为过去式。
接下来自己只要照章老师说的,一步步,稳扎稳打,用作品说话,迟早能转型到正常的人设上去。
不用假扮渣男,刻意制造话题,带坏风气,成为大众情绪的垃圾筒。
只用安安静静唱自己的歌就好。
太好了。
……
“傻圈、傻圈、这帮人就他圈的是群傻圈,一窝傻圈,恶心透底的傻圈!”
梅川和吉尔英放声歌唱。
“老师,你明天没活动吗?”
“有。”
“那这么晚睡没关系吗?”
“没事。我可以跳上三天三夜,一点也不会累。”
梅川喝了口水,继续跳舞。
那年十八,站如喽啰,我含泪发誓,以后再不跟黑心老板,现在,自由了。
音乐教室的事花总没提,好像默认送给梅川一样。
梅川也懒得去想,反正花总要的话,就还回去,不要,就暂时住一阵子。
一跟公司解约,梅川就自己接了一个商演,最近托自己的福,新鲜果蔬卖得很好,本着不浪费,绿色环保的原则,一家菜场负责人找到他,问他要是扔不新鲜的蔬菜到他身上,他有什么感受?
他说没什么区别。
菜场负责人说那就好,每天菜场都会有些卖不出的蔬菜水果,放着烂掉很可惜,不如拿来砸你吧。
他说好。
酬劳就是一筐快要烂掉的香蕉。
菜场负责人问他家有没有猴子。
他想到吉尔英,说没有。
“有狗吗?”
“没有。”
“有榨汁机吗?”
“没有。”
“啊!那就太好了。”
菜场负责人剥开一条香蕉,香蕉中间发黑,直接断了,掉地上,菜场一条狗跑过来,摇着尾巴,绕着香蕉嗅了几下,然后一脸嫌弃地走开,往一家肉摊去了。
菜场负责人握住梅川的手,说:“太好了。这种香蕉用来榨汁可好了。看到街角那家《鲜果汁》了吗?”
“看到了。”
“他家的水果都是我们这里批发出去的烂水果。”
“可我没有榨汁机。”
“没关系,我有。”
菜场负责人从胯下捞出一个榨汁机,打开盖子,插上插头,连皮扔了两条香蕉进去,回头看到梅川惊讶的表情,连忙解释:“带皮有营养,治便秘。”
菜场负责人按下开关,榨汁机呜呜地啸叫,很快打成汁。菜场负责人闭上眼,仰头,像是欣赏一场卡内基音乐厅的交响乐。
梅川问:“这个——”
菜场负责人还闭着眼,伸出手指竖在嘴上,“嘘,你听。”
“听什么?”
“听香蕉在哭泣。”
最后梅川还是花了560块买了这个榨汁机。
不是因为这榨汁机好用,而是爱上了菜场负责人那艺术的腔调。
虽然酬劳是一筐烂香蕉,自己还掏了560块买榨汁机,但这毕竟是自己第一场商演,完全自主,没有公司吸血。
梅川很期待。
在热情邀请吉尔英一起睡觉,聊聊人生,聊聊音乐,吉尔英赶忙拒绝,拔腿就跑,拉都拉不住之后,梅川自己一人看着窗外的灯光,含笑而睡。
含笑醒来,已经是第二天。
梅川在音乐教室里呆了一个上午,规划好自己以后的音乐路线,还有吉尔英出道后的成长轨迹,然后打开手机,就看到一则新闻。
准确地说是花总公司的公告。
《花儿谢了文化发展有限公司》
为积极响应上级号召,践行健康娱乐,向社会传导正能量,本公司今日起正式与劣迹明星梅川内酷解约。
梅川内酷一味追求名气,追求财富,用恶心炒作,低级趣味,隐喻歌词来吸粉圈金,背离了本公司的运营宗旨。
即便会给公司运营带来极大伤害,本司秉着为社会负责,弘扬道德,传播文明,树立风清气正形象的原则,解约梅川内酷。
在此,向广大粉丝和青少年强调,明星应用知识、用文化、用气质、风度和向善的心来吸引粉丝,在这个物欲横流,消费主义盛行的社会中,更应以积极健康的品质引导粉丝健康文明追星,形成良好追星文化,回馈社会,教育大众。
……
过河拆桥、卸磨杀驴、泼脏水啊。
梅川看完,下面很多评论附和。
——渣男炒作,恶心透底。
——拒绝无底线营销,拥抱正能量明星,欢迎大家去粉郑六如和梅川库子。
——我爱渣男,我爱七下,他代表了一个过去颓丧无能的我,现在的我要成长,要深蹲,要强肾,要八下九下了。梅渣男,再见。
无所谓了。负面新闻是每个明星成长的必经道路。
更何况,抛弃渣男人设对他来说也是个解脱。
下午4点,梅川去菜市场。
菜市场门口搭了一个小舞台,人群已经聚集起来,一篮篮的烂香蕉臭鸡蛋早早备好。
梅川找到菜场负责人,想打声招呼,搞好关系。说不定以后还能介绍其他业务。
这时音乐声响起:在一片漆黑中,数两个人的心跳,一分钟七下,在你后面。你要听话……
台下观众一边扔鸡蛋,一边高喊:“在你后面!在你后面!”
我这还没上台呢!
梅川正要跑上去,一个人戴着头盔走上舞台,拿着麦克风,开始rap:“在你后面。你要听话,你要偷偷想念,不要回头看,因为我在你后面,在你后面……”
那人戴了头盔,可梅川还是认出来了。
是根植。
第一千二百一十五章 有话直说
“啊!梅川!内酷!我爱你!”
“梅川!我们永远在你后面!我叫殷地声!朋友们都把声去掉,只叫我殷地!我说这样不好听,可他们还是这样叫我!”
“殷地!我们永远在你后面!”
“扬威!我们永远在你后面!”
“饮水!我们永远在你后面!”
……
现场开始接龙,玩起了后浪推前浪,前浪说不要的游戏。
梅川看着台上的根植接受观众的欢呼声,把鸡蛋往头盔上抹,还表演用头砸核桃,梅川恍惚起来,仿佛看到自己之前的渣男人设夺舍成功,换了副躯壳,代替他站在台上,给花总赚钱。
梅川内酷是谁不重要。
重要的是那个渣男的壳。
花总办公室。
梅川这回没等女人出门,直接一脚踹门进去。
椅子上没有人。
钢琴上倒是躺了两个人。
花总看梅川进来,提起裤子,严肃地指着那个女人说:“下次就算钢琴这么大,这么平,也不能躺在钢琴上,知道吗?”
女人点点头,叮嘱花总记得拉拉链,然后走出去,本想关门的,可是门被梅川踹坏了,关不上,只好任它敞着。
花总说:“有什么问题吗?哦,是那个公告吧?请听我解释。”
花总自己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点了几下鼠标,然后把屏幕转到梅川这边。
“你看,这是上次我朋友给我发的内部消息,说是近期要整顿音乐市场,尤其是那些歌词低俗、导向不正的歌手,很不幸,你也在名单里面。”
“遇上这种事,能有什么办法,当然是要积极纠错。还有就是赶在最后期限前,趁热吃最后一口饱饭。”
“唉,当老板也不容易啊。要想天天上瑜伽课,天天换老师,还要照顾生意,都需要很多精力。”
“所以,我才急着炒作你和根植的恋情,还好你够争气,表现很好。连续炒作后,最后一波商演价格噌噌就上来了。让我赚了不少。不过这些都是我应得的。不用谢我。”
“之后呢,你就明白了。期限到了。再赚钱,可是任由你火下去,对社会、对下一代不是一个好的示范。”
“你懂吗?你希望年轻人都唱《初等数论》,从小就阴阳怪气吗?小阴阳再变成老阴阳吗?不!我们要一个堂堂正正,坦坦荡荡的文明偶象,优质歌手,最好数理化成绩也不错,当然,文科成绩也很重要。”
“总之,你没用了。所以我牺牲你,最后为公司燃烧了一把。不过你放心,你的牺牲真的就是白白牺牲,好处都给我了。”
“我当老板风格就这样,有话直说,好,我话说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
花总直来直去的说话风格确实省了梅川不少功夫。
梅川说:“老板,我来不是问公告的事。”
花总说:“那是什么事?”
梅川说:“根植抢我的商演,还唱我的歌,还用我的名义从菜场负责人那里拿了一筐烂香蕉,是怎么回事?我榨汁机都买好了!”
花总摇头:“不是抢。”
“那是什么?”
“本来就是他的歌。”
“什么意思?”
“你看合同。”
花总转过屏幕,点了几下鼠标,又把屏幕转回去。
屏幕上是一份电子合同。
梅川一眼就认出来了。
自己跟公司签的七年新人合约。
“看这里。”花总拿鼠标画了个圈。
——乙方在合约期间所写歌曲版权归甲方所有。甲方可直接运营歌曲各项活动,无需乙方介入。
——乙方艺名由甲方申请商标注册,归甲方所有。解约后,未经甲方同意授权,不得以艺名从事演艺商业经营活动。
梅川看完,问花总:“老板,这我真名啊!我爸从《游梅坡席上杂酬》和《华严悬谈会玄记卷第二十一》里取的!你意思是我以后不能用真名了?”
花总微笑:“怎么可能?这是你真名,你当然可以用。请仔细阅读条款,是:不得以艺名从事演艺商业经营活动。也就是说你可以唱歌,但不能用梅川内酷这个名字唱。”
“那我用什么?”
“随便啊。梅川熊昭也很好听啊。或者你可以借你表妹的名字梅川库子用一下,梅川四瓦,梅川内伊,开心就好。”
“老板,过份了吧?”
花总摇头:“这怎么叫过份?更过份的事我还没说呢。”
“还有更过份的?”
“对啊。你再读一下这个条款:甲方可直接运营歌曲各项活动,无需乙方介入。”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现在解约了是吧?可歌还在我这里是吧?你不能唱这些歌赚钱,我可以随便叫个人顶替你,也叫梅川内酷,唱你的歌,收你的钱。”
“那也叫个唱歌好听点的呀!根植把我的歌都毁了!”
“多体谅一下吧。根植歌唱得烂,但他便宜啊!反正戴个头盔,谁也认不出来。你以为观众是喜欢你这个人吗?他们只是想看到一个叫梅川内酷的人站在台上唱歌而已。从这个角度看,你不要觉得委屈啊。渣男人设是谁打造的?我。观众是喜欢你的歌,还是喜欢你的渣男气质?是渣男气质。所以归根结底,你只是个工具人而已。”
梅川觉得花总说的话很有道理,想了很久。
花总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拍他肩膀,语重心长地劝他:“梅川啊。不要难过。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也许用新艺名重新开始,还能火起来呢?我也是这样过来的。我很同情你,现在看你丧家犬的样子,被主人卖给狗肉店的老板,临走时,还要冲主人摇尾巴,我也很难过。可是没办法,该坑你的还是要坑,这是我做人的原则。如果你心里不舒服,我很抱歉。我这人就是这样,有话直说的。”
梅川觉得花总说的话太特么对了。他心里还真的很不舒服。
花总不放梅川走,继续安慰他:“你可能在想,怎么会有这么渣的老板。我跟你说,这件事要从小时候说起,我从小严重缺乏母爱,就像缺乏维生素d一样,所以长大后对爱情特别执着。我曾经喜欢过弹钢琴,以为弹钢琴弹得好,就能惹女人喜欢。后来我发现我错了,穷怕了,连妈妈都会抛弃你,更何况女人。做人还是要务实、低调,好好赚钱才是王道。”
梅川释然了,看花总那动不动滑落的裤子,仿佛看到了几十年前,一个孩童在家中哭泣,无人搭理,裤子滑落的画面。
“老板,你妈从小就抛弃你了?”梅川同情地看花总,帮他把裤子提上,还帮忙拉拉链。
“没有啊。我只说我缺乏母爱,又没说我妈抛弃我。我过得挺幸福的。啊啊啊啊——”花总尖叫。
梅川说:“不好意思,拉链夹到什么了吗?”
第一千二百一十六章 切线
梅川使劲拉拉链,还拧了拧,花总已经痛到地上,缩成一个虾米。
梅川走出去,温馨提醒在外面等着继续上课的瑜伽教练,说花总今天可能上不了课了。
他回到音乐教室,吉尔英正在啃萝卜,邀请梅川一起,说上次演出收到热情粉丝的萝卜还没吃完,要不要来一根?
梅川没胃口,拒绝了。
他坐下来,想静一会儿,吉尔英啃萝卜的声音一直响,像养了一窝兔子。
接下来要是再不赚钱,估计连萝卜都没得啃了。
梅川发愁。
帮老板拉拉链,不小心夹到固然解气,可是现实的问题一个都还没解决。
除了rap,他没做过其他工作。
怎么赚钱呢?
他问吉尔英:“你怎么赚钱的?”
吉尔英捧着萝卜思考,说:“以前还是现在?”
梅川:“都说。”
吉尔英:“以前找人要,现在等你给。”
梅川:“说说以前。”
吉尔英:“以前啊,没钱了,就找人要啊。不是说了吗?”
“找谁?”
“谁都找。主要是看起来面善、好欺负的人。”
“比如?”
“你。”
“哦。”梅川有点受伤,不过听吉尔英说自己面善,他还是很开心的。
吉尔英没能提供有建设性的意见,梅川去问小简。
鉴于上次拖车的惨痛经历,梅川直接去小简家里。
“你怎么赚钱的?”
“工作赚钱啊。”
“什么工作?”
“音乐老师。”
“教什么的?”
“教唱歌。”
“怎么?被解约了,没钱了?”
梅川有点不好意思,不过还是承认了。
小简张开双手,梅川愣了下。
小简示意梅川自己过来,梅川慢慢靠过去,小简抱住他,拍拍他的头,说:“没事,我养你。”
梅川很感激小简这么说,可出于一个男人的尊严,他还是要强调一下自己的想法:“谢谢你,不过我早就想转型了。只要熬过这段时间,等我准备好了就行了。”
小简看梅川,用力把他的头按回到自己肩膀上,继续拍他的头:“别转型了,还是我养你吧。教唱歌挺赚钱的,一小时收个几百块,多招几个学生就好了。以后你的工作就是刷我的卡。知道吗?”
男人的尊严固然要坚持,可小简的态度还是很让梅川感动,梅川继续靠在小简肩膀上。
小简说她对未来的规划:“艺人这一行还是不稳定,我打算开个店,以后你在家里洗洗衣服就好了。”
“洗衣服而已,包在我身上!”梅川信心满满,“你打算开什么店呢?”
“洗衣店。”小简说。
梅川从小简家出来,站在她家楼下一家洗衣店门口,看着一个大妈在洗衣店里工作,拿蒸气熨斗烫衣服,熨斗跑在衣服上,喘出气,蒸气又白又胖,肉墩墩的,挤满房间。
梅川站着看了很久,让大妈差点误会是看上自己姿色的小年轻。
为了不让小简养,为了以后不洗衣服,还是要努力啊。
梅川挥舞着拳头,跑起来,气喘得像熨斗,嗤呀嗤地响。
梅川内酷音乐教室。
梅川跟吉尔英吃面。
方便面,萝卜切丝了,铺了一层,看上去很有营养的样子。
吉尔英用筷子搅活了,夹了一大口面嗤溜溜吃,吃出一头汗。
“老师,你有钱了?以后我们能天天吃泡面了?”
“我有七万块,能吃上很久。”
吉尔英心宽了,七万,好多钱,然后继续埋头吃面。
前几天吃萝卜、吃鸡蛋、唱大白菜,健康是健康,但是吃多了,看到肉,眼就红起来。
这方便面肉虽然少,好歹热水泡开,胀起来,还能填点肚子,解点念想。
吉尔英正吃得开心,听到声音不对,一抬头,梅川正盯着他,眼神很猥琐。
吉尔英后面有点不舒服,挪了下,问:“老师,你看我干什么?”
“你想不想火?”梅川问。
吉尔英放松下来,还以为梅川要抢他面吃。不是就好。
“当然想火了。”吉尔英说。
梅川一把抓住吉尔英的手,筷子刚夹的面掉碗里。
吉尔英看梅川,梅川问他:“那你知道要怎么做才能火吗?”
“怎么做?”吉尔英的后面又开始不舒服。
“听我的。”
“听你什么?”
“听我的,我会让你变成明星。”
“明星?什么明星?”
“有人来找你拍电影的那种明星。”
……
梅川孤注一掷,自己不能接商演,可吉尔英行。
他把自己仅剩的七万块钱砸到吉尔英身上,帮他包装。
还是晚上,还是音乐教室,还是吃面。
梅川说:“我给你的包装怎么样?”
吉尔英放下筷子,拿出之前梅川给他的金表、金链,说:“老师,不用包装了。我就用这些。钱省下来买牛肉方便面吧。”
梅川摇头,说:“不行。签了合同的,要听从甲方安排和管理。”
吉尔英问:“甲方是——”
梅川指指自己,吉尔英会意,拿出手机自拍,看自己的样子,还是有点苦恼。
“老师,可是穿西装是不是过份了点?我们唱rap的要这么正式吗?”
“这样就对了,最近趋势就是这样。”
“那我还唱《邦邦》吗?”
“对。就是歌词要改一下。”
梅川把歌词递给吉尔英看。
吉尔英念出来:“从圆外一点做圆的切线,一共有两条,这两条切线长相等……”
“什么意思?”吉尔英不懂。
梅川把从小简那里听来的,转述给吉尔英,“首先,我们重新温习一下切线的概念,什么叫切线,就是从圆外一点引一条直线相交于圆,有且只有一个交点……”
“老师,我的意思是,我一定要唱这种歌词吗?不能唱傻圈傻圈了吗?”
“不行了。”梅川摸吉尔英的头。
吉尔英想哭,“真的不行吗?我真的真的很讨厌数学。”
“讨厌也没办法。你知道什么叫火吗?火就是要面对最广大的市场,傻圈傻圈的骂是不行的。要是小孩子跟着你学坏了怎么办?”
“那我唱切线切线,让小孩子讨厌数学了怎么办?”
“放心吧。不会的。家长喜欢就行,小孩子哪有选择权。”
梅川拿出一根棍子,交给吉尔英。
吉尔英用眼神询问梅川这是什么东西。
梅川说:“教鞭。上台时的道具。你看,我还帮你设计了一套舞蹈动作,左手画个圆,右手拿教鞭点一个点,然后横过来,引条切线相切于圆上一点,这时,连接圆心和切点所得半径垂直于切线……”
“老师!我不想扮老师人设!尤其是数学老师人设!我只想痛痛快快做自己!”吉尔英的眼泪像有人尿到玻璃窗上,弯弯曲曲往下流。
第一千二百一十七章 保持微笑
梅川给吉尔英做了大量的思想工作。
“小吉,公司需要你,社会呼唤你,小升初的现实需求在渴望你。不要想公司能为你做什么,而要想你能为公司做什么。我跟小简聊过了,在她那里学声乐的孩子们一周至少还有三四个培训班上着,现在公办民办学校统招,表面上缓解小升初畸形内卷压力,实际上将竞争内隐化,更加激烈。你说孩子要上好的初中,要面试吧。面试要有特长吧?特长你总不能说你长得高吧?奥数要学,英语四级要过,什么钢琴、二胡、木鱼至少会一项吧?谈吐要大方,长相要端正,家长学历至少985、211,硕士以上吧?父亲企业高管,母亲全职带娃,最好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是那一辈的大学生,这样捋下去,你算算,意味着什么?”
吉尔英听懵了,脑袋里只有三个问题:
我在哪?
我在干什么?
面再不吃会不会凉了?
“老师,不是说切线吗?怎么扯到小升初了?”
“我的意思是能唱给小孩子听的,就一定能唱给大人听。”
吉尔英点点头。
“你同意了?”梅川问。
吉尔英再点头,他只想快点吃面。
终于说服吉尔英,梅川很满意。
接下来他要让吉尔英正式出道。
梅川有些人脉,比如说菜场负责人,还有小简,不过要么在菜场唱,要么在幼儿园唱,出道舞台未免小了些。
梅川的野心很大,既然决心要推吉尔英了,出道舞台自然越大越好。
他没钱,不过他认识郑六如。
很惭愧的是,以前在他的个人电影里,郑六如演个配角,他是主角,现在反过来了。郑六如还红得发紫,他却连表演的机会都没了。
联系上郑六如后,郑六如还是很热情的,帮他牵了线,联系了不少节目,节目制片听说是郑六如介绍的,一开始都很欢迎,可后来听说是新人,名字还不伦不类,叫什么邦邦,还是个唱rap的,全拒绝了。
“对不起,联系不到唱歌的节目,我认识的圈子都是脱口秀的,剩下的就是电影了。”郑六如在电话里说,很是抱歉。
“麻烦你才是。你跟我表妹还好吧?嗯,有空聚一聚。我再去找找其他门路。”梅川很感激。
“等一下。你那个艺人——还会其他东西吗?”郑六如问。
“其他东西?你指的是特长?”
“对。”
梅川认真地想了想,说:“没有。”
“真的没有?”
梅川用力想,想起吉尔英第一次和他见面,秀两条大花臂,说钢琴刮花他家门,然后要钱求侮辱人格,最后美滋滋拿十块钱走了的事。
“嗯,挺可爱,挺好笑的。”梅川说。
“好笑?”
“对,好笑。”
“好笑的话,我帮你问一下《神口》。”
“神口?杠三的那个《神口》?”
“是。”
郑六如很快就发来消息,搞定了,可以上《神口》。当然只有一次,后续能不能邀请,那要看新人的节目效果。
梅川兴冲冲跑出去,抱起吉尔英,“可以出道啦!”
吉尔英也很开心:“真的吗?在哪?《我是歌手》?《嘻哈your mother的》?《raper少个p》?”
梅川说:“都不是,是《神口》!”
“神口?啥玩意?”
“脱口秀节目。”
“脱口秀?啥玩意?”
“就是逗人笑的节目。”
吉尔英不开心了:“老师,你是让我扮数学老师人设,还要上脱口秀节目唱歌逗人笑是吧?”
“是。”
“你怎么不让我去死?”
“你不去的话,下个月我们就真的要饿死了。”
梅川放下吉尔英,搭着他的肩,跟他说了当初小简说过的话。
“小简说要养我。要开一家洗衣店,让我洗衣服。你说,要是没钱吃饭,你愿不愿意跟我去洗衣店里工作?”
“不愿意。”
“很好,那你愿不愿意去《神口》唱歌?”
“愿意。”
“好好表现。”
梅川替吉尔英拉好袖口,挡住手上的纹身。
……
三天后,电视台楼下。
自从解约后,这还是梅川第一次来电视台。
他很唏嘘。
吉尔英穿得很端庄,走得很端庄,额头上全是汗。
梅川拉住他,帮他整理了一下西装领结,再次提醒他:“记住你的设定是什么?”
“数学老师,儿童之友,数学启明星,圆和切线的引路人,欧式几何的奠基者,小升初的福音。端庄、正直、和气、友爱——”
吉尔英说到一半卡壳了,骂了句“傻圈”,梅川瞪他。
吉尔英低头。
梅川轻拍吉尔英的脸颊:“还有善良。记住啦。待会儿进去,见人就要问好,嘴要甜,眼要笑,不要暴粗口,不要露纹身,自己不知道的东西少讲。知道吗?”
“还有吗?”吉尔英心如死水,觉得自己从没活得这么累过。自己当初只是仰慕花总的渣男气质,觉得大丈夫当如此。谁想到,真要出道了,还要扮文明人?
“还有——看到垃圾要记得捡。说不定会被镜头拍下来。”
梅川带着吉尔英走进电视台。
他领着吉尔英一个休息室一个休息室的问好,杠三、制片、嘉宾都见了,只剩最后一个房间。
吉尔英笑累了,脸垮下来,很凶的样子。
梅川拍拍他的脸,然后逆时针三圈、顺时针三圈给他做按摩,帮他放松深层肌肉,缓解笑肌疲劳,然后给他打气:“加油,倒数第二个了。”
“还有一个是谁?”吉尔英往后看,这个房间已经是末尾了,再往前就是卫生间了。
“卫生间的清洁阿姨。明星的小故事就是从这些普通的工作人员嘴里流传出去的,一个都不能少。加油!看我,不管怎么样,都能保持微笑。一会儿进去,我怎么做,你也怎么做。”
梅川笑着推开门,弯下腰,“你好,我是吉尔英的经纪——”
休息室里只有两个人,两个梅川都认识。
一个是花总辞掉的瑜伽教练,朴恩熙。一个是根植。
梅川的笑容突然飞了,只留下一张空脸。
吉尔英如释重负,跟着学,脸也清空了。
梅川看根植。
吉尔英看根植。
根植愣了下,站起来,伸出手:“这么巧啊。”
梅川没伸手,吉尔英也没伸。
梅川站了一会儿,跳过去,推倒根植,压在地上,一顿乱捶:“终于逮到你没戴头盔了,叫你抢我歌唱,打死你个傻圈!”
吉尔英开心了,跳过去,揪着根植,一顿暴揍:“打死你个傻圈!”
第一千二百一十八章 哪里像
梅川把根植揍胖了,吉尔英见梅川下手这么狠,这段时间压抑的天性释放出来,撸起袖子,一手的纹身花臂就捶,一边捶还一边感激老师的安排,梅老师是看他心情低落,让他揍人开心是吧?谢谢梅老师!
吉尔英还要上脚,梅川拦住他。
梅川问根植:“你来上节目?”
根植肿着眼,眯成一条缝,艰难地指指坐在边上的朴恩熙,说:“她,是她上节目。”
梅川松口气,跟吉尔英说:“哦,那没关系,打脸也不影响他。”
梅川两人又结结实实把根植揍了一遍,然后就走,刚到门口,根植从地上坐起来,一脸的鞋印,指着梅川说:“你等着。你死定了。”
梅川停下来,看根植准备干什么。
根植拿出手机打电话,说:“老板,梅川打我。”
梅川没理他,带着吉尔英出去了。
至于打人会造成什么后果,他很清楚。
依花总的渣男个性,根植打就打了,又不会少块肉,朴恩熙要上节目才是最重要的。花总一定会那么说。
果然,开始录节目了,朴恩熙走进摄影棚,根植没出来,一切如常。
梅川打完人,神清气爽,叫吉尔英加油,注意文明用语,保持人设,被杠三叫到时,说自己是个rapper,rap完就没事了,接下来自由发挥。
吉尔英又不开心了,怀念刚才拳头捶人的感觉,默默把袖子放回去,遮住纹身。
节目开始。
杠三开场后,就开始一个个叫嘉宾表演。
每个嘉宾都是搞笑的能手,段子信手拈来,有的没说话,只是站起来就惹得观众发笑。
梅川紧张起来。
只是起来rap一下,应该不用搞笑吧?
可是看这气氛不搞笑好像又不行。
轮到朴恩熙了。
杠三问她为什么取这个名字。
朴恩熙说自己以前是当瑜伽教练的,刚开始用本名工作,没多少学生,换了这个名字后,业绩就好多了。
杠三问本名叫什么。
朴恩熙扭捏了一下,说:“我名字叫梓涵。”
杠三:“梓涵还好啊,姓呢?朴梓涵?”
朴恩熙说:“牛梓涵。”
全场沉默一下,然后爆笑。
杠三称赞了朴恩熙的坦率,叫她表演一个瑜伽动作。
朴恩熙说这个动作需要有人配合,说完看了身边的嘉宾一圈,吉尔英举手了。
梅川没眼看,刚打完根植,突然又体会到根植带艺人时的心情。
他差点吼出来:你的人设是痴迷圆和切线的数学老师!不要在小朋友们面前表现得这么猴急好吗?
吉尔英自己举手也就算了,可以理解成配合嘉宾表演,增强节目效果,也多点镜头,可是你另外一只手按住身边的男嘉宾是怎么回事?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怕别人抢了你的机会吗?
也许是之前打根植时,吉尔英的表现太过亮眼,朴恩熙最后居然真的选了吉尔英。
吉尔英笑呵呵起来,走到朴恩熙身边,木讷站直了,问怎么配合才好。
朴恩熙拿了把椅子过来,让吉尔英坐下,坐下就好。
然后朴恩熙面朝吉尔英坐下来,双手拉住椅背,头往后仰,再往前伸,说:“这叫骑马式,对脊柱很有好处。常坐办公室的人可以做一下。”
吉尔英脸红得像匹刚运动完的汗血宝马。
朴恩熙做好后,站起来,观众欢呼,吹口哨。
杠三很满意,指着吉尔英说:“你都出来了,顺便表演个段子再回去吧。”
梅川的心一下子抽紧了。
吉尔英果然慌张起来,结巴地说:“段、段子?我不会段子。”
杠三说:“你不会段子,上节目干吗?”
观众哄笑,嘉宾们也配合着做表情。
“我是个rapper,我来rap的。”
笑声更大了。
杠三抬抬眉毛,“rap?来来来,唱一下。”
吉尔英捧着话筒,站着,肉眼可见的紧张,额头上的汗一滴滴往下掉。
杠三说:“放松点,用刚才的姿势。”
“刚才的姿势?”吉尔英想了下,回到椅子上,面朝椅背坐,双手拉住椅背,头往后仰,做了个骑马式,姿势相当妖娆。
观众们笑趴了,好几个从椅子上掉下来。
嘉宾们也炸开了窝,一个个纷纷做节目反应,心里都在想:哪来的高手?rap素人,假憨憨,实搞笑,设定新颖。一定有大师在后面指点。
杠三嘴角提了下,差点没憋住笑。
吉尔英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他只记得梅老师的吩咐,rap完就好了。
骑马式放松了他的脊柱,也让他慢慢进入状态。
他拿起话筒,说:“接下来,我给大家带来这首《邦邦、邦邦、邦邦邦》。”
吉尔英从袖子里掏出一根棍子开始画圆。
“从圆外一点做圆的切线,一共有两条,这两条切线长相等……”
“画圈,画圈,大家一起来画圈。”
“经常有人问我你的圈圈为什么那么圆,我说你来画三十年也能画得和我一样圆。”
……
吉尔英唱完,看观众反应,大家都没响动。
他唱得太急,头有点晕,坐回椅子上,却坐了个空,摔了个结结实实的屁股墩。
全场哄笑。
连摄影师都笑起来,镜头一阵晃动。
杠三也不例外,带头鼓掌。
梅川看呆了。
他现在开始担心下一个问题。
吉尔英到底是去rap,还是去当脱口秀演员?
节目录好后,杠三找到梅川,问他:“吉尔英签了没?”
梅川说:“签了。”
杠三说:“可惜。下次节目再来吧。郑六如火了以后,很少出现这么有灵气的喜剧人了。”
梅川说:“杠老师,不是我要杠你。吉尔英是rapper。不是专业的喜剧人。”
杠三摇头:“做这行,有谁是专业的?我不说,你能看出我大学学的是服装设计吗?”
梅川看杠三风衣下的腿,说:“其实能看出一丢丢。”
杠三握住梅川的手:“下次一定要来。你运气真好,找到一个好苗子啊。”
杠三扣紧风衣,走了,像雨后的蘑菇长出脚。
梅川站在原地,看着吉尔英被一群人围住问东问西,吉尔英心不在焉地应付着,却时不时去看朴恩熙。
吉尔英终于摆脱那群人,过来找梅川,他说:“她真像我前女友。”
梅川问:“哪里像?”
吉尔英说:“都是女人。”
第一千二百一十九章 坐椅子
吉尔英还没完全火,但他好像已经有花痴的表现。
还好梅川及时制止他。
“我理解你。你跟一个女人说我爱你,就被拒绝,不停地说,不停地拒绝。现在你又想了,但你不能说。”
“我什么时候能说?”吉尔英问。
“等你火了。”
……
三周后,梅川就后悔了。
因为吉尔英火了。
虽然是以搞笑rapper的身份火的。
不过——
反正能rap,也算是践行音乐梦想,这年头能火就好,不要计较太多。
梅川帮吉尔英安排各种活动,忙得不可开交。
光俱乐部的邀约就有好几家,还有电影的试镜邀请,照这样的趋势下去,以后天天吃方便面都不是问题,还能加个蛋。
梅川给吉尔英打气,“好好努力!吃面加蛋的美好前景就在前方。这是明天的行程安排。”
吉尔英看了行程表,皱起眉头:“老师,笑点低俱乐部脱口秀这个我可以理解,白土幼儿园领操?这是什么活动?”
梅川解释:“白土幼儿园园长很喜欢你的歌,认为有普世的教育意义,个体和宇宙都是圆,起始轮回,徒劳往返,她觉得你去给孩子们rap一首《邦邦》,有助于提升她们幼儿园的形象,帮助孩子们幼升小。幼升小后,小升初,小升初后……”
“啊啊啊!不要念啦!”吉尔英抱头唱高音,“我去!我去还不行吗?”
梅川很满意,吉尔英最近对自己的数学人设接受度越来越高,虽然内心还有纠结和折磨,但总会慢慢习惯的。
梅川看着吉尔英离去的背影,满是自己以前稚嫩的影子。
和吉尔英不同的是,他已经一点一点走出来了。
照章老师的建议,他现在不能说完全转型成功,但也差不多了。
白土幼儿园。
“小朋友们!跟我一起画圈!这道题目面试时可能会考,从圆外一点做圆的切线,一共有两条,这两条切线长相等……”
又唱又跳,小朋友们举着手跟着吉尔英一起跳。
吉尔英唱得开心,渐渐忘了初来幼儿园时的不适应。
园长和老师们也跟着一起学画圈,还要做两条切线。
唱完了,吉尔英一身的汗,一个老师上来请他去办公室一趟。
吉尔英很期待。
自从他火了后,他看到漂亮的女人就想告白,说我爱你。
进了办公室,老师关上门走了,吉尔英很失落,因为办公室里只有园长。
园长年轻的时候可能很漂亮,但现在不漂亮,只能说很慈祥。
吉尔英想跟园长说我恨你。为什么不让我教老师?
园长请吉尔英坐下,说辛苦了。
吉尔英说不辛苦。
园长说:“孩子们幼升小了,家长们打鸡血,励志要培养出牛娃。我们压力也很大。幸好有你的歌,又能减压,又能学习,个体和宇宙都是圆,起始轮回,徒劳往返……”
啊啊啊啊!
吉尔英抱住头,在心里练高音。
园长又跟吉尔英讨论了蒙氏教学对小班幼儿的数学智力启发等话题,还互相交换了用尺规作圆的外切正五边形的方法,最后才依依不舍地放吉尔英离去。
吉尔英站在幼儿园门口,回头看年轻美丽的老师们带着小朋友跳舞,心想:下次再来,也许要等自己有孩子了才行。
他正要走,一个女人站在马路对面,笑吟吟地看着他。
吉尔英恍惚了一下,他刚想冲过去,一辆卡车呼啸而过,几乎垄出一道真空。
吉尔英吓出一身冷汗,再看对面,那女人还站着冲他招手,是朴恩熙。
上次在《神口》一面,就再没见到。
吉尔英忙着活动,连朴恩熙的电话号码都没要到。
他问梅老师,梅老师劝他不要动心,朴恩熙跟花总坐一张椅子的交情,你凭什么泡她?
他不死心,又去问根植。
根植肿着猪头脸,说你把我打成这样,还想求我帮忙?
吉尔英挥挥拳头,说你不帮忙,我再把你打胖点。
根植及时戴上头盔,和吉尔英血战三百回合,吉尔英打不动戴上头盔的根植,又没有真实伤害技能,含恨而去。
现在朴恩熙主动找过来,吉尔英当然不会放过。
他确定路上没有疾驰的大卡车后,横穿马路,跑到朴恩熙跟前,停下来,看着她。
明明只跑了几步路,却喘得不行。
他跟梅老师说了谎。
歌词里的事都是假的。
他没一直告白过,也没女人一直拒绝他。
他只是想想而已。
可现在他不想了,他想跟朴恩熙坐一张椅子,就像上次《神口》节目里一样。
“你好。”
“你好。”
“你找我?”
“是。”
“找我干什么?”
“坐椅子。”
“在哪坐?”
“去我公司坐。”
吉尔英的心跳得邦邦响,像一口祖传的老钟,积蓄了二十几年的时间与精力,等到春暖花开,邦邦、邦邦、邦邦邦!
“好。”吉尔英的心少了一拍,全重重拍到这个“好”字上。
朴恩熙笑起来。
她笑得也很好看。
吉尔英上了朴恩熙的车,到了朴恩熙的公司。
走廊上,吉尔英碰到了根植,根植吓了一跳,跑回房间,又戴着头盔跑出来。
吉尔英无所畏惧。
半肉的根植也只不过与他打成平手,更何况他还有朴恩熙这个辅助在身边。
在自己喜欢的女人面前,一个男人的战力至少会10%-20%的加成。
吉尔英摆好姿势,准备迎接根植的公牛冲刺,结果朴恩熙拉住他的手,和他站在一起。
根植愣住了。
吉尔英也是一样。
这算是确定关系了吗?
吉尔英在拉手的那一刹那,已经想到自己孩子叫什么了,男生就叫吉尔壮,女生就叫吉尔梅。去白土幼儿园上学,幼升小,小升初……
根植低头,主动退下。
吉尔英膨胀了,无比的自信涌入他的身体。
他雄纠纠地跟着朴恩熙进了一间超大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有一整面的落地窗,一架大钢琴,琴面平得像床,还有一个大办公桌,一个椅背朝外的老板椅。
吉尔英的心七下、七下地邦邦响,邦到身体其他地方都传来邦邦的回声。
他看朴恩熙,朴恩熙看他。
眼神交汇,胜过语言交流。
瞳子抓住朴恩熙的影,把它剥了,用泡沫的花边托着,送到办公桌上……
吉尔英的心思飘飘荡荡,展开一段奇幻的漫游。
“我们——”吉尔英一说话吓了一跳,自己的嗓子哑得好像被火烤了三天三夜。
“你们好好聊。”朴恩熙说,笑着出去,带上了门。
吉尔英呆住了,然后听到吱呀呀的转轴声,老板椅转了过来,一个人坐在椅子里,冲他微笑,站起来,裤子掉下,朝他伸手:“你好。邦邦。又见面了。”
第一千二百二十章 分成
“邦邦是你的真名吗?姓邦?”花总说。
吉尔英点点头,看着花总的裤子,在想一个问题,他更想看到朴恩熙的裤子掉下来。
“真是有缘啊。上次在梅川的音乐教室,我看到你,我就觉得你很火,果然,才过了几个星期,你真的火了,哈哈哈。”花总笑得很开心。
吉尔英希望他早点笑完,这样自己可以去找朴恩熙,看看能不能再坐椅子。
花总却拉着吉尔英到椅子前,按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来,把椅子转过来,对着落地窗,问他:“好看吗?”
吉尔英看花总下面,说:“我也有。不好看。”
花总笑容满面,提起裤子,指向窗外,“外面,好看吗?”
吉尔英说:“好看。”说完就想站起来,又被花总按下去。
花总问:“想在这里工作吗?”
吉尔英摇摇头。
他在梅老师的音乐教室里挺好的,离家又近,梅老师还常给他烧面,生活很愉快。
花总又指了落地窗边上的大钢琴,“想不想在上面滚一下?”
吉尔英看花总,觉得他是不是傻,钢琴是用来弹的,不是用来滚的。
“花总,我——”吉尔英又要站起来,花总把他按下去。
“梅川给你分成多少?9比1?8比2?我给你7比3。我7你3。新人合同里这算是最高了。到我这来吧。最漂亮的办公室,最好的资源,赚最多的钱。跟着梅川你绝对没有前途的。”花总说出自己的真实意图。
吉尔英想了想,说:“四比六吧。”
花总愣了下,笑出声,一笑就停不下来,吉尔英看那里抖得不像话,实在看不下去,主动帮花总提上裤子。
“四比六?你当梅川是做慈善的?怎么可能!在我公司做满七年的艺人,我也只不过给四比六,海外商演分成才给到八比二。”花总问。
吉尔英说:“不知道。反正合同上这么写了。嗯,没什么事我先走了。”
吉尔英打个哈欠,很是无聊,只想出去找朴恩熙。
可花总不放他走,“好!五五分,怎么样?同意了,马上签合同。”
吉尔英看花总,很吃惊的样子,花总终于觉得自己找回一点主动,哼,前面这么不耐烦,一听到五五分的比例,还不是马上来了精神?
“这个分成比例你在圈内根本找不到,也只有像我这么慷慨的人才能给。”花总说。
吉尔英说:“花总,四比六,我是六,梅老师是四。我为什么要签五五分的?”
花总的裤子又掉了,“不可能!你六他四,梅川是傻子吗?他签艺人难道是为了做慈善?”
“你不信我也没办法。”吉尔英站起来出去,走到门口,花总突然说:“七三!”
吉尔英回头。
花总痛得好像肠子搅得零碎,骨头熔到血液里去,扶着桌子,说:“七三。你七,我三。这样可以了吧?”
吉尔英站了会儿,说:“谢谢,不过没必要。我去找恩熙。”
七三也好,六四也好,对他来说,区别不大,还是女人更重要些。
花总绝望了,没见过这么油盐不进的主,不过最意外的还是梅川的合同,四六、四六,梅川是傻了吗?没开过公司,不知道当家有多难!
知道公司运营成本有多高吗?知道以后老板买跑车、住酒店、泡女人、买卫生纸的日常开销都要开发票,找公司报销吗?公司的钱就是老板的钱,公司年年亏,老板年年说钱不好赚,可还不是年年换车买房换女人?
不这么玩,以后谁开公司?谁创作就业岗位?谁盘活经济,转化技术,促进社会进步?还四六!四六等于你给员工打工!你个打工仔!
花总心里怒喷梅川不专业。活生生把老板这个行当做成了慈善业。
气归气,花总还是及时抓到了吉尔英的弱点,他问:“你找恩熙?”
“对啊。”
“她去开会了,不在公司。”
“哦。”吉尔英很失落。
“她最近正在准备一部电影。”
“嗯。”吉尔英往外走。
“你有没有兴趣跟她一起拍电影?”
吉尔英停住,回头看花总,“拍电影?”
花总笑起来,脸颊鼓起来,像石头下蛋,“是啊。想吗?”
“想。”
“有多想?”
“非常想!”
“那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怎么做?”
“和我签约。签了合同,你就是我们公司的人了。我捧你。”
吉尔英想了一下,说:“可我已经签给梅老师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他签你用的是音乐教室的名义,音乐教室的所有权还是我的。所以,归根结底,这份合同就像转正合同一样。把你从音乐教室调到总公司这里。”
吉尔英还在犹豫,花总又加了个砝码:“这次电影我会以你的个人同名歌曲命名,《邦邦、邦邦、邦邦邦》,投入大量资金,还有跟合作方谈对赌协议的事。”
“对赌协议?”
“就是票房没达到目标,我就要赔很多钱的那种协议。看出来了吗?我对你很有信心,你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个郑六如!签吗?”
花总从抽屉里拿出合同,递了一只笔过去。
吉尔英看着那只笔,好像在看一把沾血的刀。
……
梅川内酷音乐教室。
梅川正在给吉尔英讲接下来的活动安排。
“笑点低俱乐部是郑六如以前工作的地方,现在聚集了不少优秀的喜剧人,你要多去,扩展一下人脉,对你以后的活动有好处。”
“有人找我谈电影了。投资不大,导演以前是拍mv的,第一次拍电影,不过我跟那个导演合作过,人挺好的,能力也有,就是缺个机会,我觉得你可以试一下。还有哦——”
梅川敲敲桌子,提醒吉尔英下面是他要讲的重点。
吉尔英坐直了些。
梅川说:“那个导演可认识不少漂亮女生,都是以前拍mv积攒的人脉。听到这里,你是不是很有兴趣了?”
让梅川意外的是,吉尔英脸空空的,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兴趣的样子,倒像是刚看到女朋友站着撒尿,吓了一跳后的样子。
“你怎么了?今天去幼儿园被小朋友打了?”梅川问。
“啊?没有,是园长。”
“园长怎么你了?她对你干了什么?”梅川紧张起来,保护旗下艺人的身体和心智安全是他的职责。
“她没干什么。就是给我介绍了一个对象。”
“然后呢?”
“然后,我就想问一下,嗯,梅老师,如果一个人很傻圈,傻到圈圈都圈不过来的那种,你说我要不要提醒他?”
第一千二百二十一章 痛点
“这个人是你什么人?朋友?”梅川问。
“朋友倒算不上,认识的人。”
“关系好吗?”
“也不算好。就是曾经挺仰慕他的。”
“嗯,看你自己吧。要是影响很大,就提醒一下。不过你说他很傻圈,圈到圈圈都圈不过来的那种?我估计你说了也没用。”
“是吗?”吉尔英沉思。
“你刚才就烦这个?听我的,这世上傻圈太多了,你要看到一个就想提醒,一天天的,啥事都别想干了。还是做好自己吧。我给你的那本《初等数论》看了吗?”梅川问。
吉尔英说:“没看。”
梅川说:“要看。”
“看不懂。”
“看不懂才更要看。不懂有不懂的收获,一遍一遍看,总会有进步的。”
吉尔英眼睛红起来,想哭。
火了之后,一切都好,就这身人设真特么别扭!
梅川看得心疼起来,可也没办法,劝吉尔英凡事看开点,想想赚来的钱,再多的苦,再多的累,一下子心理就平衡了。
“现在赚谁的钱最轻松?”梅川问吉尔英。
“女人?”
梅川摇头。
“傻圈?”
梅川摇头。
“小孩?”
“勉强是。再想一下,往哪里钻最赚钱?”
“教育?”
“勉强是。不过,更准确的说,是痛点。”
“痛点?”吉尔英几番对话下来,已经考虑要不要去读《初等数论》了,他觉得自己是个傻圈。
“对,痛点。你觉得你的数学老师人设只是个吸引粉丝的工具吗?”
“不是吗?”吉尔英抓头发,大脑细胞全力工作,也很难追上梅川的思路,不愧是火过的人啊,对市场的研究如此深入。
“不是。是广告词。”
吉尔英不想重复了,只用眼神打出一串问号。
“同样是让粉丝掏钱,你觉得哪个广告词好一点。是‘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数学’,还是‘我是个小混混让我来教你rap’?”
“妈妈那个。”
“对了。这就是家长的痛点。区别于普通粉丝经济,靠学生掏钱买专辑支持明星的经营道路,我想在格局上更高一层。很简单。两个层次来思考。”
梅川伸出两根手指头,吉尔英叹气,眼神飘忽不定,往窗外飞,像极了数学老师拖堂时学生的样子。
“一个层次是,完全摒弃传统的顾客思维,专注挖掘出更有潜力的消费市场,传统粉丝经济针对的对象是谁?”
“学生。年青人。”
“对。现在的学生有消费力,有时间,有精力,但是我问你,谁更有钱?是家长,还是学生?”
“家长。”
“对。谁有钱,就专注赚谁的钱,学生的痛点是什么?”
“没、没女朋友?”
“不。是那种玩一夜手机,早上醒来被阳光刺痛了眼,照镜子,看自己精神萎靡,油头垢面,责备自己要努力,要上进,要吃早餐,要背单词,然后钻进被窝继续睡觉的痛点。是青春躁动的种子和青涩灵魂的矛盾体,这种痛点的结构是复杂多变的,迷人而又遥远的。”
吉尔英打哈欠,看时间,他现在真想去看《初等数论》了。
“那家长的痛点呢?”吉尔英问。
“家长的痛点就简单多了,刚好是我第二个层次要讲的。主要有五个维度。分别是温饱感、尊重感、焦虑感、认同感和满足感。”
吉尔英扇自己巴掌,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前段时间,他因为人设和自己本性不符的事郁郁寡欢,梅老师曾建议他去第一章心理咨询,找一个叫章本硕的老师,说听了章老师的话,你肯定会好起来的。
还好他没去。
“一般商家会从温饱感、尊重感出发去推销产品,比如说你需要一辆车。一辆彰显你身份的车。高明的商家会从后三种入手,比如房产中介会说房子要涨,不管怎样,反正要涨。培训中介会天天发各种牛娃的新闻,还有牛妈牛爸的教育心得。什么三岁手撕钢琴,四岁雅思托福,五岁奥数能手……他们的共同特征都是制造焦虑感。营造一种集体冲刺的幻像错觉。没有焦虑也要制造焦虑。”
“老师,那我们呢?”
“我们要更高一级。除了利用家长在教育孩子数学上的焦虑感外,我们还要有一定社会责任感,韭菜长得再快,也要养啊,一口气都拔了怎么行?除了焦虑感外,认同感和满足感也是极其重要的一环。这跟学少林七十二绝技,还要精修佛法,才能化解戾气是一个道理。经营结构、性质过于单一,无法形成复杂系统的话,适应能力会很差,无法面对复杂多变的粉丝市场。你的数学老师的人设就是用来给家长制造认同感和满足感的。”
“我问你,对于家长而言,你是戴金链金表,两手纹身rap有认同感,还是穿西装打领带有认同感?”
“穿西装。”
“对家长而言,你rap里全是圆和切线和数学术语,随便听听,就当补习数学有满足感,还是rap全是脏话、虚无、迷茫、颓废、斗争、不屈有满足感?”
“圆和切线。”
“好了,我就说到这里。你把东西收拾一下吧。”
“干吗?要去哪?”
“为了电影的事,我投了一大笔钱进去,这地方租金都付不起了。”
“老师,那我们搬哪去?”
“你家。”
……
咖啡馆。
“导演,这个电影有椅子戏吗?就是一男一女抢一张椅子坐的那种?”吉尔英问,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没有,不过可以加,加一百张椅子都行。”导演说。
“只能加椅子吗?女演员不能多加几个吗?”吉尔英问。
唉,人就是这样,拥有的越多,越贪心,越不知足。
“可以,不过投资已经很紧了。再加人进来,还要花总想想办法啊。”导演看边上的花总。
花总当即拍板,“不就是钱嘛。我夸大运营成本,克扣新人分成,老员工一旦做久了,想涨工资,我就故意在他面前掉裤子,逼他走人。我这么辛辛苦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多攒点钱,搞个大项目,然后再赚更多的钱吗?电影最好赚了,钱投进去,花哪都不知道,人员开支啦,剧组盒饭啦,住宿、道具、服装啦。你说一百万就一百万,谁知道?怎么查账?瞿导,我给你一千万拍,走五千万的账,对外号称五个亿投资,分个几十万给明星,当然,像你们这种刚红起来的,价钱更便宜,几万就搞定……”
“花总,现在行情早就不是这样啦。别什么话都往外掏。”导演急打眼色。
花总说:“不好意思,我性子就这么直。有话直说。”
导演去上厕所,花总焦灼地问吉尔英:“签约的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吉尔英头歪着,看窗外,呆了一会儿,才扭过头来,撸起袖子,露出两手的纹身,说:“我这人虽然很讲义气,可这世上傻圈太多了,我提醒不过来。我签。”
第一千二百二十二章 签约会
花总站在落地窗前,俯瞰整座城市。太阳像刺破的蛋黄搅进一天的沥青,流淌下来,烧伤一座座高楼的玻璃幕墙,火红、滚轮、飞翔、燃烧、最后是铅灰、晕眩。
花总看到光轮轰轰碾过,从他的头碾到肝,再碾到肾,碾得双腿发抖,裤子掉下来。
一双手从背后伸过来,绕过花总的腰,帮他提起裤子,贴心地拉好拉链。
花总回头,看到朴恩熙的脸。
朴恩熙说:“我们试过在椅子上,钢琴上,地上,墙上,可落地窗前还没试过呢。”
花总说:“是啊。贴在落地窗上也连不上隔壁的wifi,办公室太大了,就这点不好。不过放心,宝贝,以后办公室会更大,我会在椅子上、钢琴上、落地窗上都装上wifi,想连就连,想断就断。”
朴恩熙把脸贴在花总背上,说:“谢谢你捧我。”
花总说:“谢谢你回来,还是你弹钢琴弹得好,什么指法都会。”
朴恩熙说:“待会儿邦邦也去签约会吗?”
花总说:“嗯,肯定的。他是主演嘛。怎么你不喜欢?”
朴恩熙说:“他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花总不以为意:“男人都这样。”
“不,不是那种奇怪。是——”朴恩熙想了一下,终于找到合适的词:“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花总笑到裤子又掉下来,回过身,抱住朴恩熙,说:“他自己就是个傻子,当然看谁都是傻子了。不止他,梅川也是傻子。”
“给他签合同,条款看都不看就签了,不是傻子是什么?”
“不过我们要感谢这个傻子,在这个傻子身上我们能捞多少钱啊。”
这时有人敲门,花总说进来。
根植走进来,提醒花总:“下午两点华晶大酒店举行电影签约会。”
花总点头。
根植还没走,花总问他还有什么事,没看我裤子都掉了吗?没看朴恩熙都蹲下来了吗?
根植说:“华晶酒店的经理跟我说,在我们后面还有个签约会。”
“有就有吧,关你什么事?”
“听说是梅川的电影签约会。”
“梅川?”花总推开朴恩熙的头,然后又把她的头拉回来,问根植:“有人找梅川拍电影?”
根植说:“是。听说导演是陈计。”
花总笑起来,朴恩熙的头也抖起来。
花总说:“陈计就是个拍mv的。还拍电影。听瞿导说以前专给老年人拍音乐录影带,去小公园,找个大妈穿花衣裳,三小时搞定的那种。哈哈哈。让陈计拍电影?梅川也太惨了。”
“哈哈哈,是啊。”根植跟着笑。
“呜呜嗯。”朴恩熙也点头应和。
花总突然冷下脸,不笑了。
根植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也赶忙不笑。
朴恩熙因为蹲着,看不到,还在忙着。
“不管梅川做过什么,好歹也是跟我们合作过的艺人,他过得惨,你这么笑他,是不是太没人情味?”花总正义凛然,一身正气,要不是朴恩熙蹲着,根植差点就信了他的话。
不过在公司里,天大地大,也比不过老板大。
老板说的就是对的。
根植连忙纠正自己的态度:“老板,那我们要做些什么帮他吗?”
“那当然。签约会结束,留下来,一起给他鼓掌加油啊!万一一个记者都没去,场面多尴尬啊,哈哈哈。”
花总又笑起来,根植等了一会儿,才跟着笑。
“通知邦邦,叫他下午直接去酒店吧。”花总说。
根植点头,然后出去。
花总又叫住根植,“那个,把邦邦的合同都带上。”
根植没听明白:“啊?”
“合同,邦邦的合同。梅川都这么惨了,落井下石是必须的,把合同带过去羞辱一下。现在这时候哪有人找梅川拍电影,一定是找邦邦的。哈哈,这傻子还不知道邦邦已经签我这了。”
根植出去了,在想下午去签约会可能要戴上头盔了。老板什么都好,够渣,无底线,就是逮着一个人欺负就不怕梅川爆发要宰了他吗?
唉,不能欺负老实人啊。
根植有种不祥的预感,好像放屁时,不太确定是屁是屎一样。
那种暧昧的感觉让他迟迟不敢用力放出来。
下午一点半。
华晶大酒店大厅。
媒体记者陆续入席,采访席坐了一半的人。
花总、朴恩熙在后台等候。
瞿导问花总:“邦邦呢?还没过来?”
花总安慰瞿导:“不用急。主角总是晚点过来。这回我打给你五千万,你可要好好用啊。对外号称10个亿吧。你办事我放心。”
签约会不过走一下形式,在媒体上造一下势,钱早就打过去了。
花总庆幸之前动作迅速,只不过几天功夫,邦邦的热度就直逼一线明星,不仅在《神口》出名,各大音乐节也给邦邦发出邀请,身价一天一个样。
要是再晚几天,恐怕都轮不到他签下来,早有大的经纪公司抢走。
还好梅川够傻,邦邦也够傻,傻到听到七比三分成,其他条款都不听了,直接签约。
不过这就是人生啊。
没这些傻子,自己怎么能过得这么逍遥呢?
瞿导走开,去跟朴恩熙商量剧本的事。
花总看看时间,还有15分钟,大厅里还没邦邦的身影。
他叫来根植:“邦邦人呢?”
根植戴着头盔,说话嗡里嗡气:“他说在路上了。”
花总有点心烦,看根植的头盔很想拍一块板砖上去,“叫他快一点。”
根植点头,走出去打手机。
花总想,这小子看来不是很听话啊,七三分成是不是给高了?
五分钟后,所有记者已经就位,有的记者等不及了,问瞿导:“邦邦呢?不是说邦邦会出席吗?”
瞿导跟记者打马虎眼,花总去找根植,大厅里没有,走廊里撞上一个戴头盔的,他二话不说,一巴掌扇过去,打头盔上,打得自己手疼,“你特么去哪了!打个电话要那么久!邦邦呢?”
那人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回过头,一脸茫然。
“邦邦呢?你到底在干什么?”花总揪着那人怒吼。
“我送外卖的啊!”
“哦。”
花总松开那人衣领,继续找根植。
“喂!你给我等着!等我送完外卖,我也打你一下!”外卖员摸着头盔很不服气,要不是急着送外卖,一定要让那人好看!
花总绕了一圈,终于在一个房间门口,找到根植。
以后公司里一定要规定,不能戴头盔,找个人都找不出来。
这回他不急着拍头盔,先透过头盔,确认是根植后,才骂他:“邦邦呢?”
根植指指房间里面,花总看过去,邦邦就在房间里。
他松了口气,来了怎么不说一声,害他白担心这么久。
他正要进去,看到邦邦身边还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他认识,是梅川。
花总冷笑,大踏步进去,拉了邦邦就走。
邦邦不走,问:“你干什么?”
花总问:“去签约会啊。”
邦邦说:“对啊。”
花总:“对你还不走?”
邦邦:“不过不是你的签约会。”
花总:“那是谁的?”
邦邦看向梅川,说:“他的。”